第 331 章
阎修的?衣饰和头发?在被护着从巷道?中退离的时候都变得凌乱起来?, 不复先前的?悠然姿态。
他想着至今没有露面的裴植,眼中?含恨,原本他被道?尊救回来?放在这里?, 做这个边关分?裂的?计划就是来?干扰他们, 成败与否, 对道尊来说根本无关紧要。
像这样不被看重、不被重视, 是违背阎修的?本性的?,可是这也是他仅剩的?价值,所以他用足了心力去布置这一切。
确实, 这也给他的目标造成了困扰,逼得裴植都要放弃主城, 退隐到暗处, 用自己重伤垂危的假消息来引蛇出洞了。
可是结果呢?从前期到后期,他想出来?的?一切布局、联合的?人,想要给裴植来?一个终身难忘的??? 教训, 然而这样万无一失、在他看来?必定会给裴植造成沉重打击的?布局, 却从头到尾都被他给破了?。
甚至在攻入这座城之后, 他都没?有发?现裴植在这座城的?地下布好的?地道?, 没?有发?现他在这下方隐藏的?人,以至于如今被他给反围杀。
在差点中?了?一刀, 手臂负伤、血染金袍之后, 阎修心中?的?恨意达到了?顶端。在这被困的?混战巷道?中?, 不管不顾地放声怒吼:“裴植!你在哪里??你给我出来?!”
就这样在暗处看他笑话,打算到最后都不露面吗?
“裴植!你出来?!当面来?见?我!出来?!”
没?人去阻止近乎癫狂的?阎修。他的?声音回荡在巷道?里?, 就在他的?双眼被怒火烧红, 而在他身边护送他的?凤临军也杀出了?一条血路,想要劝他离开?的?时候, 巷道?的?另一头,那个熟悉的?身影终于出现了?。
裴植一来?,这个充满铁与火的?巷道?里?就像是瞬间安静了?下来?,先前那些跟阎修的?人交手的?金甲战士也都停下了?动作,安静地让出了?一条路,让来?人走到了?阎修面前。
裴植看着这个在江南就已经和自己交过手,分?明应该已经入狱,却又离奇消失、此刻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师弟,没?有说什么?,只是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然后对他说道?:“好久不见?,师弟。”
阎修看着他,两人之间形成鲜明对比。他冷笑一声,他们之间永远是这样,裴植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而每一次见?他都是如此的?狼狈。
在满城厮杀的?声音中?,这一处的?安静又成了?异常。阎修仍旧捂着被砍破的?手臂,冷冷地看裴植,“久违了?,师兄,你见?了?我就只有这一句话要说吗?”
既不问他为什么?能从江南的?死牢里?逃出来?,出现在这里?,也不问他是如何跟无垢教搭上了?线,更不问他在这城中?都做了?多?少的?谋划,就好像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一样。
阎修最痛恨的?就是这一点。
裴植仿佛明白他的?心中?在想什么?,可是却没?有随他的?愿,只是说道?:“大概能猜到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不外乎是被草原王庭的?国师带到这里?,因为对自己的?仇恨,所以没?有珍惜再一次被人从死地中?救出来?,而是再次投入到了?跟自己作对、无论如何都想要赢一场的?怪圈中?。
从两人拜入师门开?始,阎修对他的?竞争就没?有停过,而且也没?有赢过。在阔别多?年、两人重逢之后,先前在江南的?交锋更是让裴植明白,阎修这些年非但没?有改变,甚至更加的?走火入魔了?。
他原本没?有想问他任何的?问题,因为到了?此刻,双方的?棋盘下皆为明子,如何布局、如何破局,每一步都已经在双方的?眼中?了?。
但迎着阎修那在火光中?也显得猩红的?双眼,被他这样执着地注视着,裴植忽然开?口问了?他一个问题:“这一次若是你赢了?我,你会怎么?样?”
“若是我赢了?——”阎修自然地顺着他的?话开?口,可是说完这五个字却突然停了?下来?。
若是他赢了?,会怎么?样?
裴植继续说道?:“若是你赢了?我,边关彻底由张家统辖,而当上统帅之位的?张军龙早就被影响控制,事情根本不会像他想象的?一样发?展,很快草原人的?铁蹄就会在这位统帅打开?城门的?前提下踏破边关,在中?原燎起战火,到时候你就要在异族的?统治之下,在草原人的?朝廷给他们当官,帮他们用你所学来?统治中?原的?百姓吗?”
阎修顺着他说的?话,脑海中?浮现出了?那般画面,生性高傲的?他皱了?皱眉。
他眼高于顶,目下无尘,寻常的?中?原百姓在他看来?都是不值得多?说一句话的?愚民,而比这些愚民更低一等的?是草原蛮夷。
要用自己所学去为那些更低等的?草原蛮夷统治中?原愚民,他是无论如何也不屑于去做的?,所以他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一点,他所想的?只是打败裴植,让他输在自己手上,真正看清楚打败他的?是一直落在他身后的?自己。
阎修很快地抛开?了?这个问题,向着裴植冷笑一声,“无趣,这世间除了?打败你,没?有其他叫我感兴趣的?事了?。我想要赢过你,不是为了?什么?,只是为了?证明我可以做到,这跟其他人无关。你——”
裴植看了?他片刻:“只是把一个人当成目标,这样的?人生太无趣了?,你在江南这么?多?年,就没?有想过如果我在你的?谋划成功、成就的?宏图大业实现之前就死了?,并没?有看到你赢过我的?那一日,会怎么?样吗?”
“你——”阎修没?有想到他在此刻会对自己说出这么?一番话,但他没?有说自己一直关注着裴植的?动向,知道?他好好地活着,无论如何也不会在自己赢过他之前就悄无声息地死亡。
最终他只是冷硬地道?:“你怎么?会死?这世间就算所有人都死了?,你也不会死。”
听到他的?话,裴植笑了?一下:“我都没?有这样的?自信,你真是对我信心十?足。”
他终究是没?有提起自己先前在江南、在漕帮和他重遇的?时候,那时自己就已经濒临死亡,若不是遇上了?游天,坟头草都有三尺高了?。
“先生,我们该快点撤走了?。”在两人对话的?时候,在阎修身边的?凤临军将士一直在听着周围的?动静。
四周激战的?声音在越来?越少,显然在城中?和敌人战斗的?凤临军已经开?始撤向元帅府,而军工坊方向在发?出数声闷响之后,里?面的?交战似乎也停了?下来?,他们该想办法从这里?撤退了?。
阎修似乎因为这声打断也变得不耐起来?。裴植出现在这里?,但跟他说的?却全?是废话,他既没?有见?到自己想要见?的?仇恨跟敌视,也没?有见?到裴植因为自己的?二度出现对自己重视几分?。
他只能说道?:“虽然不知道?你从哪里?搬来?了?这样的?帮手——”他意有所指地看向了?裴植身后站着的?一名身穿道?袍的?老者,显然那些神妙手段就是由他所释放出来?的?,“但是没?有在一照面的?时候就杀了?我,你的?轻敌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说完,他抬手一推,就把身旁的?一个凤临军将士推了?出去。
那将士脸上先是猝不及防露出一丝错愕,随即额头青筋暴起,周身血管暴胀,在踉跄几步之间就炸成了?漫天血肉。
“小心!”站在裴植身后的?老者目光一凝,一伸手把他往后扯去。
裴植显然也没?有预料到这一点,因为人体爆炸而射向四面八方的?血肉朝着他的?眼睛喷溅而来?,在他的?眼中?,那极速靠近的?血肉变成了?一团蠕动的?蛊虫,就要朝着人体最脆弱的?眼睛侵袭而来?。
就在即将触碰到的?一瞬间,他胸口猛然涌出一股热流,有什么?无形的?屏障迅速展开?一挡,把射向他的?蛊虫全?都挡了?下来?。
接着,漫天的?血肉就猛地爆发?出了?团团火焰,在半空中?燃烧起来?,燃为灰烬,落到了?两人脚边。
那些由道?术点化而成的?金甲战士更是无惧于这些蛊虫,就算没?有火焰,蛊虫也无法近身,阎修放出这一道?血蛊,针对的?就只有裴植一人。
“没?事吧,裴军师?”张臂挡在他身前的?道?袍老者问道?。
前方火焰落下之后,巷道?中?已经不见?了?人,阎修在用了?这么?一手之后趁乱就带着人从他们面前逃走了?。
“没?事。”裴植抬手按上了?先前胸口发?热的?地方,在那里?放着少女分?别时给他的?锦囊。
此刻取出来?,里?面装着的?护身符已经化作了?灰烬,方才就是这道?符挡了?一下,让那血肉化成的?蛊虫没?有沾上他的?身。
在他身旁护卫他的?正是容镜从天阁带下来?的?其中?一名太上长老,他听完裴植的?话,看着地上燃烧成灰烬的?虫尸,神情中?带上了?几分?懊恼。
“此人分?明是个不通道?术之人,却突然放出蛊虫,若非如此,我才不会如此轻敌。”
若不是方才裴植身上的?符给他挡了?一下,让那蛊虫进了?他的?体内,想要清除保命又要费一番功夫。
他看向裴植手中?倒出来?的?灰烬,又见?后者若有所思?地盯着看了?片刻,才将灰烬重新装回了?锦囊中?,放回胸口。
见?道?袍老者看着自己,裴植对他笑了?笑,道?:“长老放心,方才有麒麟先生的?锦囊挡了?一下,这蛊虫确实没?能伤到我。”
说完,他又玩笑一般地道?,“说不定先生就是料准我有今日一劫,所以才让永安侯把这锦囊给了?我护身。”
至于从面前逃走的?阎修,裴植转头看向他逃离的?方向,自己原本也没?有打算要在城中?真的?留住他。
张军龙要退回凤临城,这途中?还少不了?阎修的?出谋划策,若是换了?旁人,他不够熟悉,还不好预测他们的?路线。
“就这样吧,尽量多?留下他们的?人,剩下的?就让那位大将军跟我这个师弟带回去,让他们尽量安稳尽量快的?逃回凤临城。”
“在那里?,才有真正的?结局在等他们。”
……
元帅府,一支散乱的?队伍从巷道?中?冒了?出来?,奔向元帅府,被夹在其中?的?正是阎修。
见?身后没?有追兵追上来?,说明他先前那一招还是给裴植造成了?一些麻烦,阎修收回了?目光。
他并不指望那些蛊虫能够杀死裴植,正像他先前说的?那样,这座城中?就算所有人都死了?,也轮不到他这个师兄。
“快,进去。”元帅府的?大门已经近在咫尺,阎修催促着身边的?将士提升速度往那里?靠近。
他手上仍然残留着刚刚推出那个将士的?触感,令他恍惚中?也感到自己的?掌心仿佛有虫子在蠕动。
人如果被判定没?有道?术天赋,那就永远也不会有,就像当初道?人发?现游天没?有天赋就毫不犹豫抛弃他,当做没?有过这个弟子一样,阎修没?有修习休道?术的?资质,也不会因为时间过去而改变。
但是他却需要一些杀手锏,可以在陷入困境的?时候让自己脱身,因此他选择了?蛊虫。
这也是无垢圣母炼制出来?的?其中?一类成品,可以让人变成蛊虫的?温床而不自觉,平日里?依然像普通人一样行动,只有在蛊虫破体而出的?时候,全?身血肉才会化成滋养蛊虫的?养分?,整个炸开?。
他身边有几个这样携带蛊虫的?将士,只不过他们自己不知道?。
只是见?过了?方才那一幕之后,这些护卫着他从方才那处逃离的?凤临军将士全?都感到自己的?皮肤底下、血肉之中?痒痒的?,仿佛有什么?在里?面蠕动。
所有人眼前都忍不住回放那一幕,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也像刚才的?那个同僚一样,被一推出去就整个人化作漫天的?血虫。
这种心因性的?痒意叫他们浑身不自在,不自觉地想要避开?阎修,但终究是坚守着自己的?职责,把人送到了?元帅府。
进去之后,很快阎修就召集了?府中?剩下的?人马,然后不多?时,凭着身边近卫悍勇不畏死的?冲锋从军工坊中?杀出一条血路让他们趁势逃出的?张军龙也跟副将一起回来?了?。
他的?战马遗失了?,现在骑着的?是一匹普通的?马,尽管兵符跟军工坊的?密册都还握在手中?,可是和之前占领元帅府,从这里?前往军工坊的?意气风发?已经截然不同。
同阎修在元帅府中?汇合后,张军龙清点了?剩下的?兵马,他带进城的?凤临军共有几千人,除了?在城中?被拖住的?,还有失去战力的?那部分?,剩余的?残部就只剩一千余人。
裴植这一次实在是叫他们吃了?个大亏,而城中?那些氏族天天看着城中?的?动向,布置了?那么?多?眼线,竟然一个都没?有察觉到裴植暗中?的?动作。
“眼下唯有先退回凤临城,再做计较。”副将低声道?,他的?话得到了?张军龙无声的?同意。
不过短短半日就从巅峰落回低谷,个中?失败的?原因不能单独怪在阎修的?不察上,他们自己也要负上很大一部分?责任。
“退,退回去再说。”此刻的?张军龙已经摆脱了?前一刻被老元帅的?斥责影响的?情绪,找回了?原本的?素养,他沉声道?,“阎先生见?到的?那些伤员确实是真的?,要应对先前你主持的?那些袭击,主城确实损伤惨重,战力十?不存一,今夜出现的?那些军队都是来?自附近的?几座城。
“我们唯一没?算到的?是裴植请到了?高人坐镇,那几座城的?损失不像我们看到的?那样严重,所以还有兵力可以迅速响应,回去的?路上想来?也会被这些人继续尾随狙击。不过这些都是后话,如今要想的?却是怎么?从这里?出去。”
听完张军龙的?话,知道?他找回了?镇静,不再受裴植先前的?那番攻心计影响,阎修也就暂时弃了?同他结盟破裂的?心思?,转而说道?:“我有安排。”
经历了?江南的?事,他学到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要永远安排好退路,因此在入城后带人四处搜索时,他就已经安排好了?见?势不妙撤离的?路线。
此刻城中?的?势头已经完全?颠倒,先前在城中?巷道?四处横冲直撞的?凤临军反过来?被那些从各处冒出来?的?援军追着反击。
因为是要从城中?退走,所以张军龙换下了?身上的?铠甲,穿上了?普通士卒的?衣服,只不过他高大的?身躯和花白的?眉毛依然出卖了?他,他只能一言不发?地将头上的?头盔压得更低了?一些。
阎修留好的?退路是城中?的?一处密道?,此刻想来?,为了?今日的?布局,这样密道?裴植应该拓建了?不止一处。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那些援军能那么?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城中?。
只不过这时候想清楚已经晚了?,倒是这一条密道?的?出口在水潭,阎修已经一早命人去探了?,并留在出口等待,一旦形势不妙就随时接应他们从这里?退走。
张军龙的?副将替代他穿上了?那身属于将军的?盔甲,两人身形相近,穿上之后也有以假乱真的?效果,叫人难以分?辨,他会带领剩下的?一部分?人在城中?游斗,吸引众人的?注意,而张军龙就跟阎修一起趁乱从密道?退走。之后其他的?残部也是寻找时机从城中?出去,最后能有多?少人逃出来?跟他们的?统帅在城外汇合,就要看天意了?。
看着换上了?自己铠甲的?副将,张军龙见?他一脸平静,对自己行礼:“甲胄在身,末将不能跪拜,愿主公此去平安,顺利归城,再带三部兵马夺回一切。”
张军龙握住了?他的?手,对着与自己相伴多?年的?副将沉默半晌,两人就此别过。
城中?,战火逐渐平息,从几个扩建的?密道?中?秘密的?进入了?城中?的?援军逐渐从四面八方向同一个方向汇聚而来?。
元帅府,没?等外面的?人形成封锁就朱红色的?大门打开?了?,俨然回来?休整了?一番,收拢了?人手,就要带着剩下的?部属冲出去的?大将军骑着战马,提着标志性的?大刀从里?头冲了?出来?。
那有上千人组成的?队伍追随他冲上了?长街,然后分?流,手举着火把分?散入了?各个巷道?中?。
黑暗中?,耀眼的?火光如同流星划过,然后越墙而过,点燃了?堆放在墙后的?干草柴火。
居民区,一时间整夜都躲在自家的?宅子中?不敢出门的?百姓见?到窗外腾起的?火光,瞬间顾不上害怕,全?都跑了?出来?,大叫道?:“着火了?!着火了?!”“提水!快——快救火!”
整夜都没?有波及到他们的?战火竟然以这样的?方式蔓延到了?他们身上,四处起火的?混乱顿时吸引走了?正在聚集的?援军,给了?混在队伍中?的?几人逃离的?机会。
第 332 章
“走!”密道的入口在一个地窖, 穿过了前半截,到了后面,墙壁就变得湿滑起来。
到最后前方更是出现了黑沉沉的水潭, 必须从水里出去才能够到达外面。
除了张军龙跟阎修二人之外, 与他们?一同来的还有十余名凤临军。在来到此处之后, 先由将士毫不犹豫地跳了进去探路, 游向外面,等到探路完毕,确认外面有接应的人并且安全之后, 这?才又折返回来,让张军龙和阎修一起从水中出去。
虽然出身边关, 但张军龙和他手下的兵也都通水性?, 在水中游了不可视物的一段路之后,他们?终于成功地来到了城外,从水潭中一冒出来, 就见到了在外面等待接应的人。
接应的将士看到他们?, 立刻伸手?把他们?的大?将军从水里拉上来, 还有剩下的十几名袍泽。
“没?有了, 就出来了你们?几个?”守在外面接应、本以为不可能用得上自?己?的那两个将士看着平静下去的水面,从游出来的袍泽点头的动作知道了答案。
“怎么会这?样?”两人忍不住低声道。在这?里看得到城中隐约的动静, 他们?这?几千名凤临军从一开?始就顺利地攻入了城中, 掌控了局势, 无论如何也不应该落到只?有十余人跟着大?将军出来的境地。
只?是眼下不是多问的时候,他们?帮着大?将军略微弄干了身上的衣服, 然后就等待着他的指令。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 从头到尾都在外面、没?有参与其中的两名将士是十分茫然的。
在处理干身上的衣物之后,确定这?里不会再有人出来, 这?支队伍就按照阎修所说的方?? 向从这?里离开?了。
……
百里之外,山谷之中,风珉带着人埋伏在此处,只?不过跟先前不一样的是,他们?的队伍中多了十几个人,而眼下他身边也不止他一个。
风珉维持着原本的姿势,不由地朝身边看去。在他身旁是他再熟悉不过的陈松意,和他一样,也保持着同样的姿势,仿佛跟四周融为一体。
原本还让他想起的人是如何出现在这?里的?他的思绪往回飘。
时间退后到在各方接到信号汇集过来,将城中搞得一片混乱的时候,风珉在百里之外就看到了。
“是后手?!果然有后手?。”风珉一眼就认出了这?是裴植的安排,这?是要反攻了。
哪怕隔得这?么远,也可以看得到那边的动静,这?么大?的阵仗,难怪裴植那么有自?信,能说大?概率能把张军龙留下。
但是那么多的人,怎么一下子变戏法一样转移到主?城里去,风珉却是怎么也没?有想出来。
裴植把他的计划瞒得很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任务,而除了他之外,这?个阵营当中或许没?有第二人知道他整体的安排。
那么接下来就是要在这?里等待了,他们?这?支队伍已经在这?里等待了这?么久,终于要到他们?的高光时刻了,在下方的山谷,随时会有他们?的目标从这?里经过。
而就在风珉因?为那些动静而打起精神,准备抓住随时逃向自?己?这?个方向的叛军时,却感到从山谷的另一个方向传来了动静。
那个方向?这?不应该。埋伏在山间的众人心中第一时间浮现的就是这?个念头。
“难道张军龙还有援军,还有后手??”
在他们?想象的时候,那支从剑中朝着这?个方向奔来的队伍已经很快就来到了他们?目力可及的距离。
一行由十余人组成的队伍骑着快马,披星戴月地朝着主?城方向赶来,正是陈松意所带的小队。
在从另外的城池经过的时候,她就察觉到了附近城池动兵的迹象。
军队动得很快,在他们?抵达的时候只?留下痕迹,不见了踪影。
这?样大?的阵仗是去围剿张军龙了,主?城里的战场已经开?始了。
这?必然是裴植的安排,而到此时也看出先前的袭击中,这?几座城并没?有遭殃,依然保存了足够的实力。
然而这?是如何做到的呢?就算是当时她在那座城里遭遇到道人的棋子袭击,普通的军队也是无法应对的。
“军师,接下来应该去哪里?”
在前方探路的斥候也发现了这?些驻军的动向,自?然而然地折返回来问陈松意。
她是他们?这?支队伍的领导者,他们?也称她为军师。他们?现在是要追上那支队伍,汇入到他们?中间,还是要单独行动?
只?是他们?这?么少?人,单独行动的话,是起不到太?大?的影响的,陈松意的打算一直就是等到了之后加入其中一支队伍中,来影响战局。
她放慢了速度,再次推算了一番,依旧跟他们?前往这?里之前她起的那一卦结果是一样的。
少?女放下了手?:“不用跟上去,我们?有自?己?的去处。”
她的卦中依然显示着最好的去处是主?城百里外的山谷,那里是最好的伏击地,而且会在那里遇到同伴,也就是说那里此刻正埋伏着一支队伍。
得到明确的指示后,一行人再次提高了速度,朝着目标所指的山谷奔去,在一进入这?山谷中时就察觉到了猛然紧绷的气氛。
这?是因?为陈松意没?有刻意隐藏这?支小队的气息,否则山谷中的人绝对没?有办法发现他们?的到来。
而在见到这?支队伍之后,在山谷中隐藏了那么久的风珉就见到他们?停了下来,没?有朝着主?城的方向去。
这?个行为很奇怪,再加上他们?接下来的动作,竟然是下了马,身轻如猿猴一般轻松地攀上了周边的山壁,仿佛在这?里寻找着什么。
几乎是立刻,风珉就确定了这?些人是在找他们?!
“这?些人怎么会知道我们?在这?里?”风珉脑海中急速地闪过了几个念头,握紧了身侧的枪。
而对方的速度太?快,没?有给他更多思考的余地,几乎是在这?个念头闪过的瞬间,他手?下埋伏得极好、没?有被张军龙队伍中带着的那些道术造物发现的部?署就被人找了出来。
双方在依旧黝黑的山谷中,一察觉到彼此的存在,没?有说话,立刻交上了手?。
金铁交击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先是一处,然后又像点燃了火花一样接连在几处炸响。
因?为两边修习的是同源的功法,所以催动起体内的真气、运用刀法,速度极快地一交上手?就发现这?般遭遇的双方交战竟然像是同伴彼此喂招一样。
同样的路数让交手?的双方都愣了一下,然后开?战的第一处就听到从其他各个方向、四面八方都同时交上了手?,而且彼此心中都生?出了同样的感觉。
“怎么这?里的人/来的人用的是跟我们?一样的刀法?”
因?为这?样的怔忪让他们?的动作收缓了缓,而在这?时,察觉到等在这?里的队伍属于谁的陈松意已经凭空点燃了一张符,让火光照亮了没?有掩饰的脸。
而与此同时,风珉的声音也在山谷中响了起来:“停手?!是自?己?人!”
他一下就看到了站在下方的少?女。而他一起身,陈松意也锁定了他的位置。
风珉看着跟记忆中没?有太?大?变化的她,脸上忍不住露出了一个笑容。
“我就知道你不会错过这?个热闹。”
双方汇集到了一起,陈松意带来的这?一支小队归集到了她的身边,他们?骑来的战马也被已经在这?山谷中埋伏了很长一段时日?、对周围无比了解的将士牵走藏好。
两支队伍汇集到了一起,再一次隐没?在了山谷的高处。风珉自?然免不了要问陈松意是从哪里来的?带来的这?些又是什么人?
这?些来自?风雷寨的青壮有足够的跟人交手?的经验,但是却不像久经沙场的老卒一样,身上有那种铁血的气息。
而且他还想问她怎么在这?个时候过来了,之前又在哪里,怎么就只?有她。厉王殿下呢?
然而这?一切还没?问,陈松意就已经先检视起了他训练出来的这?支队伍。
在她的目光下,风珉本能地停住了声音。就算是在其他人面前,他也没?有过这?么紧张的时候。
等陈松意看完这?支队伍,他才说道:“怎么样?我训练出来的队伍。”
“很不错。”
听到这?三个字,风珉比听到任何赞誉都要开?心。对于这?个突然带着人过来,而且跟他们?打得旗鼓相当,路数还如此一致的人,这?些跟随风珉的将士也是十分好奇的。
虽然陈松意眼下是做着少?年?人的打扮,但是听她没?有刻意改变过的声音,便知道她是个姑娘。
风珉没?有错过自?己?的这?些部?下们?好奇的目光,看了一下,索性?没?有对他们?隐瞒。
“这?是永安侯,你们?所学的功法还有阵法都是出自?她手?。”
这?一下便令这?些将士都轰动起来。
而那些跟随陈松意来到此处的风雷寨青壮听到风珉的话,对这?些人与自?己?同源的路数也就不奇怪了。
永安侯确实掌握着比他们?寨子里所藏的功法更快捷的路数,而且她又出身天阁,对寨子中流传下来的阵法了解实在不稀奇,甚至他们?现在能提升到这?个程度,也是因?为他们?这?一部?分人一路上跟随,在途中得到了她跟游太?医的教导。
既然都是系出同源,那么他们?跟这?些将士之间好像就一下子多了一份联系。陈松意也道:“这?些是从风雷寨中出来的弟兄,受厉王殿下征召,眼下在他身边的陈将军麾下,修习的跟大?家也是同源的功法。”
这?样一来就越发的配合无间,不会有问题了,于是他们?很快地融合到了一起,然后分归到了山谷之中,继续埋伏等待。
等到主?城的动静逐渐从极高变得缓和下来之后,陈松意就在估算着张军龙的人马什么时候会到这?里来。
风珉在她身边,看着她闭目沉思之后睁开?眼睛,听着周围仍旧安静的声音,只?问道:“等那些队伍过来之后,要如何做?”
裴植安排他这?支队伍在这?里,说了两种情况,眼下松意既然来了,那即将迎来的肯定是第二种了。不过裴植却没?有说他们?在这?里等到了张军龙是要如何。
或许他是一早就把松意会赶到的可能包括在其中了。
陈松意道:“削弱他的力量,但不要完全夺去他们?的战力,要刺激他们?一直往张家的地盘跑,在他们?身后一路追击,不让他们?有任何的喘息之机,也不让张军龙有丝毫的思考余地。”
竟然不是彻底把人留在这?里。风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然后说道:“听你的。”
接着在高处打了一个手?势,将这?命令向着埋伏在山谷中的整支队伍传递了下去。
他的队伍令行禁止,不会质疑主?将的任何决定,更何况眼下和他们?主?将在一起的是永安侯。
永安侯在,那就更加不会有问题了。
第 333 章
城外, 张军龙和阎修在原本预定好的地方等待,他们没有?遇到城内的人追出来,在外围也没有?见到埋伏, 但剩下的人依旧警醒。
在等待了半个时辰之?后, 从城中顺利地脱身、来到他们身边的人陆陆续续地凑成了一支数百人的队伍。
张军龙清点?过了人数, 脸色在没有?火光的林中十分的沉肃。
在他们分散在城中受到袭击的时候, 他带领回到元帅府的残部还剩下一千多人,可是?等再跑出来的时候,归拢在他身边的就只剩八百不到了。唯一的好消息就是?在这八百人当中还有几个是阎修那边带过来的人, 即使是?刀枪不入、身带剧毒的人形兵器也在这座城里折损了。
裴植确实好算计。
在清点?完人数之?后,阎修也回到了他面前, 脸色跟他一样难看:“该走了, 不能在这里等下去了。”
张军龙点?了点?头?,这就召集了剩下的这八百部众,趁着?夜色从林中准备离开, 他们在攻城的时候并?没有?用骑兵, 在这外围留下了他们的战马还有?看管的人, 此刻逃离, 就是?要去看一看战马停留之?处有?没有?被人销毁。
一看之?下,他们留着?战马的几处都已经空空如也, 而且还经历过厮杀, 可是?却?还剩下一处, 共有?数百匹马,这叫人松了一口气。
“智者千虑, 必有?一失。”就算是?裴植也不能算到一切。
张军龙重新?骑上了马, 剩下的数百人则在背后跟随。
他们这就出发回往张家辖下的城池,在路上若是?有?机会能够抢到马匹, 尽快地提速回去,那就最好不过了。
这支残余的队伍很快在夜色的掩护中从这里离开了,至于身后那座城中剩下的人能够抵挡多长时间?,又有?多少人能活下来,就不是?他们所能想?的了。
在离开的过程中,不是?人人有?马,自然前进的速度减慢了一部分,而且一路上还要提防着?前方有?埋伏。
不过也许是?因为他们运气好,在离城的过程中,一路上都没有?遇到阻拦,仿佛那些仓促前来驰援的各城驻军根本没有?想?到要留下人在外围阻拦他们,自信得仿佛能把他们完全留在城中一样。
这样一路保持最快的速度疾行到了百里之?外,来到了他们先前来的时候经过的那座山谷。
在进入山谷的时候,队伍慢了下来。他们在来的时候并?没有?感觉到山谷中有?埋伏,也没有?察觉到有?什么隐藏的气息,顺利地就过来了。
可是?现在,在人数锐减又吃了败仗的时候,要再踏进这座山谷之?中,就需要比先前更大的勇气,也不由得提起了更多的警惕。
在山谷前停住脚步,看着?这座安静无人的山谷,阎修的眼睛里闪动着?光芒:“我若是?裴植,前面那么顺利的一条路,无人阻拦,就是?为了降低我们的警惕性,等到这里之?后埋伏一支军队,把我们彻底留在这里,让我的那几个人走在前面先去。”
张军龙照他的安排做了。为将者,他同样知道这里布置埋伏能够把他们全部留下来,走到这里再怎么谨慎都不为过。
于是?这支剩下不到八百人的队伍由那几个人型兵器在最前方开路,形成了一只短而尖的尖刀阵型,向?着?没有?亮光的山谷中突入。
前方一片黑暗,在视力被彻底剥夺的时候,其他感官就变得敏锐起来,山上的风吹草动和一块石头?滚落的声音在他们耳中都无限地放大了。
张军龙和阎修骑在马上,马蹄上依旧包裹着?布,使得马蹄声无比的沉闷,一下一下在山谷中的路径上行走,这声音也回响在所有?人的耳边。
前面半段风平浪静,没有?任何的动静,等走到最后一段的时候,山谷上传来了异动,几乎是?同时,数十?颗巨石从山上滚落下来,朝着?走到了山谷之?中的队伍砸去。
“小心闪避!”
张军龙见到这毫不陌生?的滚石陷阱,毫不迟疑地下令躲避,而他所骑的战马并?不像他的坐骑那般与他心意相通,所以在巨石滚落的时候受了惊,躲避时有?些难以操控,他勒紧缰绳,几乎将马的嘴勒出血沫来,才强行让它安定?了。
那些滚落的巨石给行至山谷中间?的队伍造成了一些损伤,更重要的是?堵住了前方的去路,还有?后方,将他们包围在这当中进退不得。
滚石之?后就是?从山上亮起的战旗。严修和张军龙看到那旗帜上亮起的是?一个“风”字,两人从来没有?在边关见到过这样一面旗帜,一时间?无法将埋伏在这里的人跟所熟知的任何一名将领联系起来。
但是?那些从仿佛空无一人的高处冒出来的勇猛将士已经沉默地朝着?下方发起了冲锋,仿佛他们进攻完全不需要发声号令,就如沉默的鹰隼朝着?下方的猎物俯冲下来,发起了攻击。
已经有?所准备的凤临军也做好了和他们交手?的准备,然而在甫一交手?之?际,就感觉到这些朝着?他们袭击而来的人力量跟他们在城中所遇到的那些守军驻军完全不一样。借着?下冲之?势,那沉重的力道几乎让每一个硬接他们一击的人都踉跄地后退几步,眼中闪过惊异。
张军龙手?中长刀格挡,同样跟杀到自己面前的战士交上了手?。“铿”的一声,他手?中的长刀上传来前所未有?的巨力,令他几乎脱手?。他看得清楚,这冲到自己面前的分明只是?一个普通的将士,甚至还不是?这支队伍的首领,却?有?着?这般惊人的力量。
而且交战之?后,更是?感到对方的刀法也极其的精妙,不似军中流行。张军龙控着?身下重新?安静下来的战马,借着?位势之?高暂时压制住了这个冲到自己面前的袭击者,确定?了自己这剩下的八百人会在这支队伍手?中吃大亏。
他身边有?将领在交战中大声怒骂:“你们是?哪家的军队!你们的将领是?谁!”
然而这支沉默的队伍并?没有?人回答他。张军龙看向?山谷上方飞扬的那面旗帜,那个“风”字在穿透云层的月光中十?分的显眼。
风珉和陈松意二人还在高处没有?现身。这是?风珉第一次检验他的队伍在交战中实力的机会,他站在高处才更好地看清楚。
见到下面的战况,张军龙身边带着?的精锐凤临军尽管是?经历过一场败仗,精力消耗,可是?在他的陷阵营面前显得丝毫没有?还手?之?力,这也让他出乎意料的惊喜。
在他看到下方张军龙扫上来的目光时,他眯起了眼睛,十?分想?在这个时候下去试一试这位镇西大将军的长短,然而在他有?所动作之?前,他身边的少女却?先一步有?了动作。
只见她起了身,拔出了背后的长刀,对着?同样还留在山上、没有?加入战斗的那些风雷寨年?轻人打了一个手?势,然后准备下去。
“阎修准备动手?了,我去迎一迎他们。”
说完没有?给风珉反驳的机会,她就直接纵身一跃,从高处几个纵跃落了下去,加入了战局当中。
风珉看着?她,回想?起当初离开京城前往江南的时候,在那山谷中一战,是?自己带着?人在山谷中和那些麻匪交手?,而她站在高处指挥,这一次仿佛一切都反了过来。
陈松意没有?展开力量,而是?压制在了跟其他人一致的程度,带着?后面那十?几人毫不起眼地、就如水滴一样汇入了战局当中。
因为功法和阵法同源,他们的加入没有?给下方的陷阵营造成阻碍,让他们的战斗节奏依然顺畅,甚至见到永安侯入局,而且战斗力和他们一样,这些将士还更加振奋了几分。
难怪他们的将领一直将永安侯挂在嘴边,果然不同。
阎修被几名凤临军护在身后,在战斗中闪避着?刀光剑影,没有?近身,虽然有?几分仓促,但并?不狼狈,还能够看清战局,指挥他们应对。
这支埋伏在这里的队伍虽然凶悍,但缺点?就是?人数少,甚至不到他们这支残部的一半,无法完全封锁住山谷,只要找到机会打开一条路,他们还是?能够出去的。
不管是?用毒还是?用其他,这些人都抵挡不住,而当看到山上又有?人下来的时候不过是?十?几人,并?没有?什么出彩之?处,加入战局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确定?他们没有?后手?之?后,他便准备动手?了。那几个在和最多的陷阵营将士战斗的人形兵器在接收到命令的时候同时放出了剧毒。
这带着?剧毒的血雾敌我不分地朝着?周围扩散,将前方那一片战场笼罩在其中,而在阎修身边护卫他的那几个凤临军更是?在专心回护战斗时感到自己肩上被人推了一把,不由自主地就朝着?前方扑去,然后跟他们那个在巷道中自爆、化成漫天血雾的同僚一样,也在猝不及防的惊恐中化成了漫天弥漫的血肉。
这两下异动使得战局猛地一变,在高处看着?下方的风珉更是?一下子直起了身。
血雾笼罩处空出了一个出口,那些释放出毒素的人型兵器还站着?,可是?在他们周围却?倒着?一圈的凤临军和陷阵营。
而飞散的蛊虫血肉没有?遇上火焰,很快就孵化生?出了翅膀,朝着?四周飞扑而去,活人的血肉吸引着?它们,叫它们往里钻。
面对这样奇怪的一幕,就算是?有?着?八门真气在身,可以跟无垢教制造出来的人形兵器斗得有?来有?回、旗鼓相当的陷阵营战士一时间?也无法抵挡,往后退去。
“走!”
阎修的声音响起,让张军龙也从这些诡异的画面中回过神?来,这就要带着?剩下的人朝着?空出来的缺口那里逃离。
可是?这种无序的攻击不光是?冲着?他们的敌人,他们自己的人也同样沾染到了蛊虫跟毒物,很快就在逃离的过程中痛苦哀嚎摔倒,而他们所骑的马更是?蛊虫的攻击对象,跑没几步就嘶鸣着?倒下。
阎修全然不在意这些伤亡,只一门心思地朝着?打开的缺口冲去,在来到那里的时候却?看到血雾之?中有?人拦路。
他想?也不想?,就再次推出了身旁的另一个凤临军,令他再次自爆成一蓬蓬血雾,蛊虫顺势朝着?前方拦路之?人袭击过去。
然而这一次,那些蛊虫却?没有?这么轻易就袭击到对方身上了,在阎修的目光中,对方身上似乎有?光芒一闪,就将那些朝着?她冲去的蛊虫弹了开来,正是?那无形的屏障阻隔了血雾跟蛊虫不得向?她靠近,所以她才能安然在这里等着?阻拦他们。
下一刻,刀光一闪,阎修就听到无数战马悲鸣,他自己身下骑着?这匹也同样如此,四条腿齐声而断,失去平衡,重重地摔倒在地。
还有?护卫在他身边的战士和那些人形傀儡,全都承受不住这重击,倒飞出去,撞在山壁之?上,撞得山石碎裂开了,将他们掩埋在其中。
这群人当中竟然还有?高手?,如此危险!
尚有?行动能力的凤临军立刻聚集到了张军龙身边:“大将军快跑!”
阎修震惊地看着?这一幕,这非人的力量就和道术一样,也是?他所渴望却?无法拥有?的,转瞬之?间?便能改变战局。
这又是?裴植从哪里找来的人?
而对方在发出这一击之?后似乎力竭,没有?再能发出同样的攻击阻拦,可是?已经给他们造成了足够的威慑。
“走!”
在剩下的人的扶持下,阎修和张军龙骑上了其他完好的战马,从这打开的口子处突破了出去,将这支埋伏在山谷中的队伍留在了身后,带着?死伤过半的凤临军冲出重围。
在他们离去之?后,山谷中起了一阵清风,将弥漫的血雾吹散了,露出血雾之?下受伤倒下的陷阵营将士和凤临军。
凤临军不得动弹,身中剧毒感到痛苦,但是?知道大将军和阎先生?已经突出重围逃了出去,所以他们在剧痛之?中还有?一丝畅快。
可是?当看到血雾吹散,那个突然出现在前方、一刀就削去了他们众多力量的人出现,紧接着?周围那些同样中毒倒下的敌人就像没事人一样站了起来,这些倒在地上的将士就瞳孔收缩。
“你你们……”他们没有?中毒,他们倒下都是?装的!
而陈松意只是?调动天地元气形成水雾,在山谷上空画了一道符,很快就引来了一阵风,一场雨。
雨水淅淅沥沥地落下来,冲刷着?夜晚的山谷和草木,那些弥漫的毒气被消解,钻进了人的血肉中的蛊虫在遇到这场雨的时候也化作了青烟,被净化干净。
所有?哀嚎的声音都停了下来,只有?那些被她斩断了腿的马依然在痛苦之?中,然后那些陷阵营的将士就终结了它们的生?命。
被轰击在山石上,由刀剑固定?住了手?脚、不得动弹的人形傀儡也在遇到这场雨之?后从内部开始崩解,血肉消融,变成了颜色诡异的骨架。
鲜血流淌着?,被雨水冲刷,由浓转淡,渗入泥土之?中,受了伤的将士在雨水冲刷之?后服下了药,包扎伤口。
风珉来到了下方,这一战检验他带出来的这支陷阵营的成果已经足够令他满意了,而他们俘虏的这些凤临军经过了陈松意刚才叫来的那场雨,身上的毒也没有?继续扩散,但也失去了战斗力,只能接受作为俘虏的事实。
风珉看着?她,然后开口道:“一段时间?不见,你更厉害了。”说着?看了一圈地下的俘虏,问道:“现在该怎么做?”
陈松意道:“休整一下,让受伤的将士看管这些俘虏,然后我们再继续追。”
“不用派人追上去?”风珉挑眉,“要是?让他们逃了——”
“逃不了。”少女平静地道,“我的人已经追上去了。”
夜色中,那个身穿黑色衣袍、戴着?一张螭吻面具的人正像鬼魅一样在阴影中掠过,缀在这支折损过半的叛军背后。
进入山谷之?前原本快八百人的队伍,现在这一下就剩下不到四百,而且除了一部分是?折损在这支埋伏的人手?中,剩下的都是?在突破时阎修放出的蛊虫和血雾中折损的。
只不过他们明白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因此并?没有?抱怨。然而在面对阎修的时候,终究是?下意识地避开,并?且也不知道自己身边剩下的同袍有?哪一个是?会突然化成漫天的蛊虫,又有?哪一个是?身带剧毒的。
阎修并?不是?没有?察觉到他们对自己的畏惧,但他并?不在意,他只是?感到自己的脖子上有?痛楚和痒意,仿佛被什么叮了一口,令他骑在马上向?前的时候总是?控制不住想?要伸手?去抓挠。
“裴植……”他再想?起这个名字,心中就涌出了越发浓烈的恨意。他放了一把尖刀在这里,就为了在这个时候狩猎,他们甚至没有?把这样一支军队留在城中,要是?像刚才那样的一击用在守城时,他们的人想?要攻进去谈何容易。然而他就偏偏狠到可以让城中经受战火,也要把这最后一击留在这里。
只可惜到底还是?没留住他们,自己放出的那些东西足够让这支队伍损兵折将了。
在他们逃出山谷之?后,接下来要往哪条路去?张军龙派了人前来让阎修选择。阎修忍住了抓挠后颈的冲动,做出了选择,“走山林。”
等后面那些人缓过来还会追上的,甚至很可能走大路附近的城池也会派出人在那里拦截。
山林的路虽然难走,但却?可以摆脱他们。
张军龙采纳了他的意见,在回去往凤临城的路线上选择了有?山林经过的路,带着?剩下的残部一头?扎进了山林之?中。
夜色还没有?褪去,经历这漫长的一夜,入林之?后,点?亮的火把让他们终于生?出了一丝安全感。
而这个时候,阎修感到身后的痒意已经扩散到了大半个背部,在火把点?亮之?后,将手?放到面前一看,就见到自己的指缝中都是?血,显然是?抓挠得狠了,肩背后面的皮肤已经被他抓破了。
在看着?指缝中残留的血迹跟背上那仿佛越发深入骨髓的痒意之?后,他脑海中仿佛闪过了什么,但是?没能抓住。
而在派出去查看是?否有?追兵跟来的人回来,确定?周围暂时安全之?后,他们也暂时停下来休整。张军龙下了马,在部下升起的火堆前坐下,看着?跃动的火光。
阎修也过来了,张军龙看了坐下的他一眼,没有?说话。阎修没有?再抓挠自己的脖子,开口道:“走这条路回去会比原本多耗费将近一半的时间?,缺少了马,路上耽搁的时间?会更长,需要想?办法再补充一些。”
张军龙道:“将士们都累了,要让他们休息两个时辰再赶路。”
他们身上的干粮已经耗尽了,在进了主城之?后又没有?补充,现在经历大战,饥肠辘辘,要找东西吃,已经派出人去林子中寻找了。
两个时辰的休息时间?也就是?让他们恢复一点?精力罢了,但张军龙不敢在这里多休息,而且在路上耽搁的时间?越长,从主城传过去的政令抵达的可能性就越高。
虽说张家把三?座城市里的如同铁桶一块。但是?在来自元帅府的政令之?下,人心会动摇,他们回去要面对的情况更加复杂也是?有?可能的。
“还是?要快,要尽快回去,只要龙盘、虎踞、凤临三?成的兵力都集中到手?中,不管裴植想?要做什么,都要考量考量。”
张军龙想?着?,就看到一贯优雅的阎修此刻姿势有?些别扭,似乎总是?忍不住伸手?去背后抓挠,而且似乎这样也难解身上的痒,于是?眯起了眼睛,“先生?怎么了,可是?在方才受伤了?”
阎修的手?段也是?狠厉,以人身养蛊,放出来的蛊虫铺天盖地,威力惊人,就算他是?将蛊养在了自己的将士身上,张军龙也没有?跟他计较,因为跟这样的人合作就是?预计了这一点?。
不过阎修此时的异状却?是?令他在意。
阎修仍旧没有?停止抓挠,一边用着?能把皮肉挠穿的力气在痒处抓挠,一边回道:“无碍,就是?被虫子叮了一口。”
这个季节山林中的蚊虫繁多,被咬一口也正常,可是?张军龙看他的状态明显就不对,而且阎修好像自己也没有?察觉。
他等待着?阎修将手?收回来,准备看一下他的手?指,就在这时,却?听到林中传来数声惨叫,接着?就没了动静。
坐在火堆前休憩的张军龙一下子起了身,一双鹰目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不多时,一个出去寻找食物的凤临军从林中跑了出来,脸上带着?血迹和惶恐,一见到张军龙立刻说道:“林中有?鬼,将军快走!”
话音刚落,一条从暗处伸来的藤蔓就一下子缠住了他的脚,猛地一拉,把人从原地拖进了黑暗的树林中,再没了声息。
“有?追兵追来了,准备撤离!”张军龙瞳孔一缩,立刻对着?在原地休整的部下下达了命令。
他不信什么鬼神?之?说,就算世间?真的有?鬼,在他们这种沙场征伐的人面前也会被他们身上的血气煞气惊退,此刻在林中的只可能是?像山谷中的那些人一样实力惊人、手?段诡异的追兵。
不知来的是?一人还是?几人,所以他们还有?脱身的希望。
“走,立刻走!”
做下决定?之?后他转了身,见到还坐在地上抓挠不停的阎修,于是?一把将人拽了起来,然后就看到阎修抓挠后背的手?上满是?血,指甲缝里还粘着?肉屑。
而他的衣服上也被血迹渗透,显得血迹斑斑,他自己却?浑然不觉。
张军龙瞳孔再次一缩,一把抓住了阎修的手?,将他背后的领口往下一扯,看到了他背上蠕动的血色蛊虫。
第 334 章
张军龙惊得松手后退一步, 阎修却依旧恍若未察自己身上的异状,更?无?法像先前一样迅速反应过来,谋划下一步的行动。
他身上的蛊虫多半已经深入骨髓, 甚至可能已经吃尽了他?的脑中, 才让这个一贯敏锐的人失去了原本的反应力。
张军龙眼中闪过犹豫之色, 在带他走和抛下他之间来回拉扯。
但他?终究还是把阎修的衣服紧了回?去, 然?后命人牵来一匹马,将人推回?了马背上:“走!”
蛊虫虽然?入体,但他?既然?还?能活动, 就?说明还?有救,而?自己回?去之后要向着?主城兴兵, 用武力来夺取边关的执掌权, 就?要借助无?垢教的力量。
而?阎修是他?跟无?垢教之间的沟通人,这个时候还?不能失去他?。
怕阎修因为无?法专注控制自己的身体,从马背上摔下来, 张军龙还?让人用布条将他?绑在了马背上, 这才从他?们暂时落脚的地?方离开, 继续朝着?山林中深入。
队伍随着?越往林中去, 气氛也越是紧张,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 这个时候最是黑暗, 而?原本都已经停下来休憩, 却不得不再次跑起?来好摆脱背后追兵的凤临军全都感到比先前更?加的疲惫。
任谁都知道,原本提起?来的一口气因为暂时的休憩而?松懈了, 没有得到足够的休息就?又再次奔行起?来, 涌上来的疲惫就?越发翻倍。
他?们在林中没有点燃火把,只是凭借目力越过障碍, 朝着?前方走,背后那在林中袭击前去寻找食物的将士的敌人仿佛鬼魅,如影随形,每一次他?们穿过一片密林再出来,队伍末尾就?会悄无?声息地?少了一两人。
一开始他?们在沉默的奔行中,这样的人数缺少还?没有被?发现,可几次之后队伍短了一截,原本走在后端的人发现自己成了最末位,他?们终于意识到了:“有追兵,追兵在身后!”
“小心?,我们的人在不停减少!”
听到从后方传来的声音,前方的队伍也不免紧张起?来,骑着?马几乎是在最前面开路的张军龙听到身后有人追上来的动静,来的是他?身边如今充当副手的一名偏将。
偏将一上来就?对着?他?低声道:“大将军,阎先生看着?不好了。”
本来在专注寻路的张军龙心?中一跳,回?头看向阎修所?在的方向,就?见原本应该骑在马上的人如今已经趴在了马背上不省人事,如果不是先前绑在他?身上的布条将他?跟马固定在一起?,说不定走着?走着?就?要掉到地?上去了。
顶着?身后鬼魅般的追兵带来的压迫感,本来一心?想要快点走出这一片山林的张军龙不得不调转马头来到了阎修身边,看到他?背上衣服的血迹扩散越发深重,而?在他?的衣袍底下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蠕动。
都不用掀开,张军龙就?已经想象到了底下的景象,额角的青筋不由地?跳了一下。
但幸好那些蛊虫还?被?拘束在这具躯体中,没有像先前山谷中阎修为了脱身被?推出去的那两个将士一样直接炸开,袭向四?周,所?以张军龙对偏将叮嘱了一句:“看好他?,不要让他?摔下去,也不要离他?太近。”
到了非不得已的时候,就?算会失去跟无?垢教之间的桥梁,他?也会放弃阎修放弃,毕竟眼下尽量地?保全力量才是最重要的。
越过密林,空气中隐隐有了水声,对缺水的凤临军来说,遇见水原本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可是他?们这一路过来都没有摆脱身后的追兵,甚至在快要抵达密林边缘的时候,身后传来的动静更?多了,像是从原本追来的从一个人变成了数百人。
不可避免的,在脱离密林的瞬间他?们就?再次跟追兵爆发了激烈的交战,原本来到密林之外的人都被?拖了回?去,猝不及防发出一声惨叫:“啊——!!”
从林中射出密集的箭矢,朝着?他?们激射而?来,洞穿了这些凤临军的四?肢,穿透了他?们的盔甲,让他?们血流不止。
那些难缠的对手再次追了上来,为首的那人他?们都记得,身材比其他?人都要矮小,却是挡在阎修放出的血雾之中丝毫不沾,然?后一刀就?让他?们折损了几十人的高手。
对方一出现,张军龙麾下的将士就?立刻毫不犹豫地?围攻了上去,想要拖住对方的脚步,给大将军争取离开的时间。
“大将军快走!”为他?充当副手的偏将疾声道,“我们来拖住他?!”
个人的勇武在这种等级的高手面前没有意义,想要用军队来对付他?,又必须要有百倍于现在的精兵,才能对这种高手造成威胁。他?们的性命会留在这里没关系,只要大将军回?到凤临城,能够扭转局势,一切就?值得。
没有迟疑,看到自己剩下的将士和?追上来的追兵苦战,张军龙带着?最后的几十名骑兵和?被?捆在马背上的阎修就?离开了这里。
天边此时已经隐隐透出一点光亮,黑夜要结束了,逃亡的时候在暗中尚能隐藏,等到天亮之后如果不能跟这些追兵拉开距离,那就?必定会被?追上。
马蹄飞踏,溅起?水花,张军龙带着?剩下的几十名凤临军将士骑着?马从水流中踏过。
身后的那些追兵究竟是怎么追上来,怎么锁定他?们的?张军龙心?中盘旋着?这样的念头。这些人既没有带猎犬,也没有带其他?的工具,难道真的是裴植算尽了自己的路线,无?论他?们怎么跑,裴植的这些爪牙都会追上来,将路封死吗?
张军龙驱着?身下的战马越过溪涧,带着?剩下的人朝着?前方奔去,却没有注意到在阴影中始终有一道黑影在随行,于沿途留下了并不明显的标记。
在逃离山林之后,他?们又跑了许久,在战马精疲力尽之时终于找到了地?方停下来休息。
护卫在张军龙身边的凤临军依然?警戒,哪怕疲惫也始终盯着?方圆数里的风吹草动。
而?被?绑在马背上的阎修被?放下来,人已经没了意识。
负责看着?他?的将士见到他?背上的血迹,去不远处采了止血的草药回?来,就?看到大将军站在了树下,用刀尖挑破了阎先生背上的衣服,露出底下的背脊来。
只一眼,这名将士就?感到了几欲作呕——只见从阎修的脖颈开始一路往下,他?的背脊一片血肉模糊,看不到一点完好的皮肉。
随着?附在上面的衣料被?刀尖劈成两半挑开,那些蠕动的血肉也像脱离身体的碎屑一样掉落下来,落在草地?上红白分明。
看到这一幕的将士脸都白了,强忍住了吐意:“这些虫子……”
张军龙站在离地?上的人不远的地?方,手中长刀向着?旁边的草叶扎下,将上面的蛊虫一下扎成两半。
那两半蛊虫依旧在不停地?动着?,生命力顽强,相比之下趴在地?上的阎修就?像是风中残烛,生命随时都可能消失。
“反噬。”张军龙脑海中浮现出这两个字,“阎修驱使蛊虫退却军队,使自身一时脱困,但他?的蛊虫并不受他?约束驱使,攻击人的时候不分敌我,也会攻击他?这个主人。”
所?以,这虫子大概就?是从山谷撤离的时候飞到他?身上的。
张军龙收了刀,阎修身上的血肉大多蛊虫化,而?且开始离体了,一旦他?死亡,这些蛊虫就?会失去□□的束缚朝着?附近的活物飞去,要寄生在下一具身体上。
“把他?留在这里。”留下这句话,张军龙就?准备带着?剩下的人从这里撤离,只把驮着?阎修一路来到这里的那匹战马留在这里。
而?原本也对这个看似温文无?害,实则心?狠手辣的阎先生没有什么敬意,反而?因为他?拿自己的同袍来养蛊的行为对他?感到畏惧厌恶的凤临军将士无?人反对。
他?们将阎修留在原地?,放弃了这个休憩的地?方,很快再一次骑上战马,从原地?离开。
在他?们离去的时候,被?放在树下的阎修还?有呼吸,身上的蛊虫还?在他?的血肉中,没有失去束缚,但张军龙知道他?很快就?会死,而?他?死了以后,自己要再跟无?垢教联系,或许就?要亲自去他?们的驻地?一趟了。
无?垢教里没有普通人,负责来跟自己联络的阎修就?是唯一的一个非异类,没了他?,等回?到凤临城之后要再去无?垢教同他?们协商,或许就?要直接面对那位无?垢圣母。
希望那位无?垢圣母懂得局势,不会太过难以沟通。
马蹄声很快远去,剩下阎修一人在树下苟延残喘。
被?留在他?身边的战马也安安静静地?低头吃草,没有从这个人身边离开。
一阵风吹过,一个身影出现在了刚刚张军龙和?他?剩下的部属停留过的地?方。
在她身后,有更?多的人赶到,而?少女做了一个止步的手势,让身后的人停下,自己独自走向了树下。
阎修背上还?盖着?他?带血的衣服,底下蛊虫蠕动的幅度越发剧烈了。
从在山谷中为了脱身放出蛊虫,被?陈松意的符箓反弹回?去,让其中一只蛊虫近了身,从颈后钻入体内到现在,阎修整个人都变成了蛊虫的容器。
跟那几个被?他?用来养蛊的凤临军将士一样,他?现在也只有外壳是完整的,全身的血肉都已经化成了蛊虫的养分,滋养它们壮大。
陈松意一靠近,阎修体内的蛊虫就?生出了一阵躁动,对它们来说,这具躯体已经快要崩溃,再没有血肉可以供养它们,它们本能的要寻找新的躯壳再去吞噬血肉。
被?留在阎修身边的那匹马原本是它们的目标,可是当陈松意靠近之后,它们就?在她身上感觉到了更?强的吸引力。
寄居到马的身上,它们只是能吞噬那匹马的血肉繁殖壮大,但如果到了她的身上,那它们就?可以进阶成另一种形态。
因此,哪怕这具身躯此刻还?没有崩溃,也已经有无?数的蛊虫从阎修的衣服底下钻了出来,飞蛾扑火一般要扑向来到近旁的陈松意。
十几步之外,众人看到这一幕几乎下意识地?想要上前,然?而?被?风珉拦住了。
那铺天盖地?的、自地?上的人形中升腾而?起?的血红蛊虫如同一团血雾,蜂拥向站在两步之外的少女。
可站在那里的人只是抛出了一张符,符纸凭空燃烧起?来,金色的火焰就?同时在漫天的蛊虫身上燃烧起?来,叫它们吱都没吱一声就?被?烧成灰烬,甚至没有半点残余落在地?上。
与此同时,在陈松意的视野中可以看到无?形的气运从地?上已经变成空壳的阎修身上升腾起?来,缓缓地?流向了她。少女一伸手就?接住了那无?形的气流,缓缓地?握紧了五指,在原地?感应了片刻这熟悉的气运回?流。
等她牵起?一旁的战马转身离开的时候,一张符飘落到了地?上,自动燃烧了起?来,烧掉了地?上沾满血迹的衣物和?没有生机的空壳:“收拾干净了,走吧。”
……
……
从前面剪除了张军龙身边的人,只剩下几十名骑兵之后,螭吻就?放慢了速度,尽管一直追在他?们身后,但两三日才会除掉一个人。
再加上根据他?留下来的标记一路追踪上来的陈松意跟风珉,时而?分散、时而?集合的追击,毫无?规律可言,只让张军龙和?他?剩下的部署都精神?紧绷,哪怕放下了阎修这个累赘,依旧是不得安宁。
在白日他?们不敢停下前进,等到了晚上又不时会失踪一两个人,一旦发现有人失踪,就?不敢在原地?停留,又要继续前行。
几日下来,这支队伍中所?有人都是满眼血丝,精神?萎靡,紧绷到了一定的程度,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让他?们惊动。
再加上因为选择进山,所?以一路上都没有遇到什么人,不能让他?们补充物资,更?没有机会更?换坐骑。
唯一支撑他?们的信念就?是要回?去,等回?到了凤临,大将军就?可以再次聚集起?大军反击,再不怵后面这些戏耍他?们的追兵。
相比起?他?们的狼狈,负责一路追击的风珉等人就?不同了,由于不用担心?追丢了前面的目标,也不用封锁他?们的路线,所?以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可以休息。
而?在开始了长途追击之后,风珉的队伍才意识到了他?们所?修习的《八门真气》有多么强悍——一旦体内修出了真气,不但可以让他?们瞬间爆发出巨大的力量,而?且真气运转还?可以让他?们维持良好的身体状态,不会轻易感到疲惫。
一直在城中训练自己的兵马,还?没有机会上战场的风珉还?是第一次体验到这一点,在林中穿行追击的时候甚至还?有余裕跟陈松意感叹。
少女则回?应道:“本来修习八门真气训练出来的精兵最擅长的就?是长途奔袭和?干扰。”
草原铁骑固然?来去如风,机动性极强,一旦回?到草原之上就?无?人能敌,可是前世她的父兄带着?从风雷寨出来的兵,就?是能在草原上打得他?们溃不成军。那时候草原人听到他?们的名字都是如芒在背,一旦被?咬上就?是钝刀子割肉,直到死亡才能终结。
这一次享受这个待遇的就?是张军龙了,吃这样一个大亏,栽在风珉和?他?的队伍手中,他?怕是会记得清清楚楚,到死都忘不了。
又追击了七八日后,他?们终于脱离了荒无?人烟的山林。
连赶了十几日路,还?跟在张军龙身边的的凤临军全都委顿不堪,只凭着?最后一口气撑着?。
眼看即将抵达最近的虎踞城,这一日,他?们终于遇到了在那些神?出鬼没的追击者之外的人。
听见不远处的路上有马车行驶的声音,这些被?追了一路,缺衣少食,所?有人都瘦了一大圈的凤临军立刻警觉起?来。
在查探之后发现官道上来的并不是追兵,而?是一支看似普通的行商队伍时,他?们就?立刻有了从他?们身上补充物资的心?思。
如果是在平时,张军龙不会放任他?们去这样做,他?们也不屑于做这样的事,可是在经历了连日追逃之后,尽快获取需要的东西补充体力才是最重要的。
于是,这支由十几辆马车组成,走在前往边关三城的官道上的队伍就?看到路边的林中钻出来一行人。
为首的车夫叫了一声“停”,车队立刻停下了前进,马车上的车夫警惕又疑惑地?看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人,只见对方身上都穿着?盔甲,可是却形容枯槁,眼窝深陷,军不像军,匪不像匪。
但不管这些是伪装成军队的匪徒还?是真正的军队,在秩序稳定的边关三城的官道上拦路都是十分诡异的事情,于是为首的车夫立刻高声喝道:“你们是什么人?”
然?而?面前这些拦路的人却没有回?答,只是纷纷抽出了自己的兵器:“我们是什么人你不需要知道,只要把你们的马车和?物资都交出来。”
出来劫掠车队的凤临军虽然?并不以在这种时候来夺取平民的物资为耻,但却还?没到让自家?大将军也参与其中的程度。
所?以当他?们来到官道上拦下这支车队时,张军龙还?在官道旁的林子里休憩。
他?闭目养神?,听着?风中传来的动静,然?后耳朵一动,听见了长刀出鞘的声音。
动手了?他?睁开眼睛,看向了远处的官道,就?见到那支车队的人竟然?也拔出了兵器,丝毫不惧地?迎战上来。
为首匪气横溢的两人还?一边上前一边道:“你们也不打听打听车上是什么人,居然?敢来劫掠?!”
没有预料到这支车队竟然?有这么多人,而?且个个都带了兵器,出招之间还?颇有章法,在和?他?们对上后,凤临军一时间落了下风。偏他?们又不能在这时候自报家?门,只能强硬地?继续原本的计划,想将眼前这些人打败,夺取他?们的车马。
可张军龙的神?色已经变了,他?看得清楚,这支车队除了为首赶车那几个不是军中出来的,剩下的都是行伍出身。
自己的这些部属在路上选择一支车队来夺取物资,竟然?撞上的就?是某城驻军,这究竟是巧合,还?是陷阱?
第 335 章
若是陷阱, 他们就很有可能会在这里被拖住。思?及此,张军龙对?着?留在自己身?边护卫的两名将士道:“我们过去。”
能?抢就抢,不能抢就要赶紧脱身, 迟则生变。
听从他的话, 那?两名留在林中的将士便和他一起上?了?马, 朝着?外面突袭而去。
“竟然还藏着有人!”
在车队前方, 跟这些突然冒出?来拦路的人交上?手的匪气车夫看着?从林子里冲过来的那?三?骑,顿时?爆了?粗口。
原本还紧张,但看到来的就只有三?人之?后却是放松了?一下, 接着?想也不想就脱离了?战场,朝着?那?三?人迎了?上?去。
在他看来, 这支队伍在这外面转悠都不知转了?多久了?, 连抢东西都抢不赢,还能?有什么战?? 斗力?
可是在他跟冲在最前面的张军龙交上?手的一瞬间他就后悔了?,从那?把刀上?传过来的力道绝对?不是一个普通人能?够施展出?来的。
后面来的这个像是这队人马的首领, 虽然看起来年纪大了?, 眉毛都花白, 但是却骁勇无比, 就算是在面对?大小姐的亲舅舅时?,他也没有感受过这样的压力。
跟此人一交上?手, 张军龙便知道这不过是个小角色, 外强中干, 自己几刀就可以把他斩于马下。
他也没有留手,不管这些人是谁, 既然已经见到了?自己, 那?就把他们都留在这里。
他运足了?力气,挥刀横砍, 就要朝着?这一个胆敢只身?迎上?来、不知死活的人劈砍下去,将他当头劈成两半。然而刀尖还未至,他的头顶就有一杆银.枪破空而来,直直地朝他激疾射过来。
张军龙在马上?,上?身?朝旁边一避,以手中的长刀回刀格挡,将这支力道惊人的银.枪格挡出?去。
那?银.枪绕他身?后盘旋了?一圈,又?被重新收了?回去,一个身?影飞跃而来,抓起那?个差点在他长刀下毙命的车夫,接住飞回来的银.枪往后一跃,避开?了?张军龙的攻击范围。
张军龙一看,来的却是个妙龄女子,一身?红衣似火,一头乌发?束成利落的马尾,放下她那?不成器的手下,拄着?银.枪,便目光锐利地看向他。
身?在边关,张军龙没有见过面前这样的年轻女子,一直在蜀地活动、没有来过边关的薛灵音自然也不认识他。
只不过这些人青天白日就到官道上?来拦截她的车队,然后面前这个看着?是他们首领的老汉又?想劈了?她的手下,所以妙音女侠没有打算就这么算了?。
把身?后的手下往旁边狠狠一推,说了?声“老实呆着?”,她就提枪迎了?上?去,跟张军龙交上?了?手。
她的枪法轻盈,人也如同游走的风一般,出?行不定,绕着?张军龙的马横枝斜出?,从各种诡谲的角度出?招和他交锋。
在张军龙身?旁护卫的两名凤临军将士见状也是想要出?手干涉,拦下这个枪法极好的女子。
他们在山谷已经跟风珉手下的阵营交过手,后面又?被他跟陈松意一路追击,对?善用枪法的人本就已经有了?阴影,眼下又?遇到一个枪法出?众的年轻女子,全都精神紧绷,又?不时?幻视刺来的是另一杆银.枪。
“大小姐跟那?老头斗上?了?!不能?光看着?那?老头欺压大小姐!”
“打他们!”
薛灵音的几个手下突破了?战局,把那?些因为?大将军现身?而又?焦虑了?几分的凤临军交给那?些兵,自己则大叫着?朝着?这个方向扑了?上?来。
他们没有办法介入薛灵音跟张军龙之?间的交锋中,自然就针对?上?了?张军龙身?边的那?两个护卫,把他们跟战局隔开?了?。
出?身?战场、杀伐无数的张军龙在马上?的打法都是大开?大合,若是在他精神完好的状态,要对?付虽然枪法出?众,又?出?身?江湖、身?法灵动的薛灵音是能?够克制她的,可是在奔逃了?一路,没有补给也不得休息的情况下,状态不行,想要压制她就不可能?了?。
薛灵音也察觉出?了?他的身?份不简单,在两人长刀与银.枪交击传来巨大的反震力令她身?轻如燕往后跃出?一段距离后,便一横手中长枪,质问骑在马上?的人:“阁下是什么人?你不是寻常流匪,更不是寻常将领,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来劫掠我的车队?”
她是接到了?陈松意由凤临城发?出?的信,立刻带着?人出?发?前来凤临城,接回那?些失踪的孩童,所以才会准备了?那?么多辆车。
而且因为?她是要往边关重城走一趟,觉得她身?边的人手都不够靠谱,所以舅舅才点了?自己的亲卫八十人,护送她走这一趟。
她原本正在马车上?休憩,结果就这么一小段功夫,就有人来劫掠他们了?,而且看起来身?份还如此特?殊。
边关眼下究竟是个怎样的情况?为?何这样的正规军也会对?着?他们这样前往边关重城的平民车队出?手?
张军龙也察觉到了?这个年轻姑娘的身?份不同,自然不会回答她的问题,只冷声道:“想从这里过去,留下你们的车马辎重,自行离去便是,问这么多无益。”
薛灵音的脸色也收了?几分,原本横指的枪头重新调转,指向了?张军龙,“那?就是没有什么好谈的了?。”
既然是坚决不告诉他们为?什么要来抢他们的车马跟辎重,又?拒绝告诉身?份,那?就只有打一场。
打赢了?便知道他们是从什么地方来,又?是为?什么要来抢他们的东西了?。
……
……
官道上?无人经过,双方在此陷入苦斗,无论是哪一边都没有想到会在这个地方遭遇强敌,更没有想到在眼中本应该可以被轻松拿下的对?方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拿下。
最后是张军龙觉得不能?在这里纠缠下去,动静过大,迟早会引来旁人,而且他们身?后的追兵说不定也会很快到来,不能?在此消耗下去,于是才下了?命令,召集了?自己的人马退走。
薛灵音的人也没有追上?去,一来他们来到边关有自己的目的,是要去接回那?些孩子,二来人生地不熟,也不知道这些军队是从哪里来的,又?是为?何变成现在这样子,要来官道上?劫掠车队。
双方在激战一阵之?后分开?,彼此都带了?一些伤,这让原本就急需补给的张军龙的队伍越发?的雪上?加霜。
“大将军……是属下之?错。”发?现了?官道上?的这支队伍,并且同意了?上?去抢夺车马的将官在张军龙面前低头认错。
若是不去节外生枝,他们现在还不会这么惨,就连大将军的手臂上?都被那?女子的枪划伤了?一道。
“事已至此,无需再提。”张军龙看着?自己的护卫为?自己包扎好了?手臂上?的伤,不打算在这个时?候追究是谁的责任了?。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尽快到最近的城池去。”要赶在那?队人之?前,否则会更加的横生枝节。
“是。”尽管大将军没有追究,可这认错的将官心里更不是滋味了?,但还是尽快地聚集起了?队伍。在先前的战斗中受伤都只是草草包扎好的凤临军全都骑上?了?战马,原本每人一匹的战马,现在好些都是要两个人乘一匹了?,有些是在战斗中受伤被留下,有些主要是作为?了?他们的口粮被吃干净了?。
张军龙看着?自己剩下的这些部下,他们在离开?凤临城的时?候有多意气风发?,现在就有多狼狈。他按下了?这些念头,不再多想,带着?他们走了?官道,直直地朝着?最近的城池区。
虎踞城。
一行数十人赶到虎踞城的时?候,夕阳还没有下山,但是虎踞城的大门却早早地关闭了?。
“这么早闭门?”看到那?紧闭的城门,张军龙身?边的护卫忍不住发?出?了?意外的声音,不只是他队伍中人人都感到了?一丝反常。
不过回到这里已经是他们的地盘了?,所以众人将这种异样压了?下去。随着?张军龙一个点头,就有凤临军将士离开?了?队伍,上?前去叫门。
“开?门,大将军在此!”
“开?门,大将军在此!”
他的声音嘶哑,但是用出?了?最大的音量,确保自己的声音能?够传到城墙之?上?。
可是连叫三?遍,城门后也没有丝毫动静。站在更远处的张军龙等人看着?空荡荡的城墙上?方,那?里本来应该有值守的将士,可是现在却光秃秃的,一个人也没有,就好像这座城是空的,没有一个人听到这呼声一样。
张军龙身?边的教?官动了?真火,策马向前,举起手中的令牌,向着?看似空无一人的城墙上?方喊道:“虎踞城的驻兵去哪里了??人呢!大将军的令牌在此,快开?城门!”
被夕阳浸染成红色的天际飞过一群飞鸟,城墙上?空依然没有任何反应。张军龙手握缰绳,驱动身?下的战马,缓缓上?前两步,然后从怀中取出?了?另一样东西,举在手中,“老夫的令牌你们不认,元帅的兵符也不认了?吗?”
城墙后方,一直在听着?外面传来的声音的太守听到这话,几乎要按捺不住自己的手,想要过去打开?城门看一看是否真的如他所说,连元帅的兵符都在他手中了?,然而看到在自己对?面岿然不动的李将军,终究是忍住了?,没有发?出?任何动静。
双方在寂静无声中僵持着?,最后是张军龙先撤回了?自己手中的兵符,重新放回了?胸口,目光也冷得仿佛要凝起寒霜。“走。”
“大将军……”前去叫门的两人听到这话都忍不住回头。
好不容易才赶到这里,没有叫开?门或者补给,他们就要这么走吗?
张军龙没有再说一句话,调转马头,“他们不会开?门了?。”
不是里面的人怀疑自己的身?份,而是无论今日他拿出?什么样的证明,他们都不会开?城门了?。
不知道自己辖下的这座城在自己离去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总而言之?,在这里继续留下去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他们要尽快到下一座城去。
闻言,前去叫门的二人都恨恨地瞪了?那?扇紧闭的城门一眼,若是手下的儿郎还在,眼下就砍了?巨木来撞开?这座虎踞城的城门。
只可惜这里剩下的就只有他们这些人,因此就算心中再恨恨不平,也是很快调转了?马头,追上?了?大将军,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离开?了?这里。
听着?外面远去的马蹄声,城门内的人这才各自在心中松了?一口气,然而没有人离开?,也没有人打开?城门去看外面的张军龙是否真的走了?。
虎踞城的太守看着?早早下令把门关上?、甚至把城墙上?的守卫也撤了?下来的李将军,一边擦着?额头上?渗出?的汗,一边问道:“李兄,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张军龙在这三?座城积威已久,就算身?为?朝廷任命的太守,在这位镇西大将军面前,他也是要自动矮三?分。
今日居然要视他的人叫门而不见,把他拒之?门外,虎踞城的太守觉得自己这下算是把人得罪得狠了?,完全不敢想之?后若是大将军再回来,自己要如何。
被他问到的李将军沉着?脸。如果可以的话,他当然不想掺和到这其中,太守只听他沉声道:“这是张家父子之?争,我们这些外人能?怎么做?”
如果是大将军的心腹——像龙盘城的守将张继威,那?自然是毫不犹豫地就选择站在他那?边,为?他开?城门,补充军备,让他有充足的力量回去凤临城,再与那?初初长成的幼狮一决高下。
可是他们虎踞城并不是,他跟张军龙不亲近,而且他的夫人和孩子现在都在少将军那?里做客,甚至这里的其他守将和世家大族的家人也是。
别看这里只有他跟太守两个人,实际上?城中有不知多少眼睛在盯着?这里,就算他想开?门,别人也不让。
看着?额头上?不停冒冷汗的太守,李将军最终说道:“事已至此,无需多想了?。”
再想到自己的夫人孩子去了?凤临城之?后,从那?边送到自己手上?的书?信,见到了?少将军想要夺权的决心,他便忍不住感慨:“人不可貌相。”
能?以自身?的性命来入局,骗过犹在盛年的父亲,要夺权上?位,张少将军他是真正的枭雄。
而说到底,父子至亲骨肉相连,就算失去了?现在的位置,大将军回去也不会有事的。
他们这些局外人管不了?这么多了?,所能?做的就是看着?这场父子之?争继续发?展。然后决出?胜负,落下帷幕。
……
……
离开?虎踞城之?后,下一站是龙盘城,尽管在经历了?虎踞城的事情之?后,张军龙就推断龙盘城也会出?现同样的情况,但是再来到这里、真正见到那?同样紧闭的城门时?,他才确认了?这一点。
这一次没有再让人叫门,也没有偏离路线,他们直接就继续往前走,越过了?龙盘城,直取凤临。
从龙盘城到凤临城,原本骑快马行军只需不到半日,可是现在以他们的状态,也是跑足了?半日,到了?太阳彻底落山,星辰在天上?闪烁,才来到凤临城外。
同样的紧闭城门,叫他们看的第一眼就先心中一沉,但随即想到这个时?间确实已经到了?关城门的时?候,而且凤临城的城墙上?方跟前面两座城不一样,这里是点燃的火把,是有人在上?面值守巡视的。
于是不必张军龙额外吩咐,就有叫门的将士从队伍中先一步脱离,奔到了?城门之?下,举起手中的令牌,向着?上?方喊道:“大将军回城,速开?城门!”
这一次,他的话音落下,上?面就有了?反应:“大将军,大将军回来了??”
城墙上?的将官朝着?下方探出?了?头,看到在火光照明范围内的张军龙一行,见到虽然憔悴了?许多、但依然看得出?是大将军的形影,立刻一慌,便朝着?身?后的人下令道:“快!快开?城门!”
城墙上?一阵兵荒马乱,然后凤临城这紧闭的城门就在这一行好不容易归来的人面前缓缓打开?了?。
见到里面透出?凤临城的街道和灯火,这半个月来历经了?许多磨难的凤临军终于感到一颗心落了?下来。
守城的将官从城墙上?匆匆忙忙地下来,带着?人来迎接在这个时?候归来的张军龙,“大将军,这……”
张军龙离开?的时?候十分低调,并没有带走多少人,因此见到他身?边只有这么几十人值守的将官并不意外,他意外的是大将军眼下跟一个多月前离开?时?的差别。
现在的他形销骨立,而且身?上?的盔甲也磨损了?,风尘仆仆,还带着?伤,不知是在外面经历了?什么。
但很快,他反应过来这不是该在这里问的,于是立刻让开?了?路,让张军龙和他的人进去。
凤临城比起他们一个多月前离开?的时?候看起来更加热闹了?,尽管外头的义诊已经结束了?十来日,但是聚集到城中的百姓却更多了?,给整座城注入了?更多的活力,哪怕是在张军龙他们归来的这个时?间,凤临城也没有显得沉寂。
张军龙所骑的战马本就不是资质特?别出?众,赶了?那?么久的路,躲了?那?么久的追兵,也已经十分萎顿。
他下了?马,知道自己回来的消息应当已经被传回府中了?,只和迎自己进来的守将走在一处,一边走一边不着?迹地问起城中这段时?间可有发?生什么。
龙盘、虎踞两座城都紧闭城门,拒绝迎接自己进去,虽说凤临城是他的驻地,但裴植的手未必也没有伸到这里来。
守将明显不知道刚回来的大将军问起这件事的真实目的,只顺着?他的话答道:“倒是没什么大事。”
就是先前的义诊影响很不错,而且将另外两座城的百姓也吸引了?过来,一直在城中,由三?家药堂和游太医联合为?他们调理来着?,让城中都热闹了?许多。
忽地,他想起了?最重要的一件事,对?着?张军龙说道:“少将军醒了?。”
“辟疆醒了??”听到儿子清醒的消息,张军龙有种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总算有了?一个好消息的感觉。
他没来得及多问,将军府的马车已经朝着?这个方向来了?,准备迎接他回去。
见状,这位一路相送的守将也止住了?脚步,等着?那?马车来到大将军面前,然后看到大管事同样因为?大将军这副样子而吃惊,眼眶迅速红了?:“老爷这是在外遭遇了?什么……快上?车。”
见到自己熟悉的臂膀,张军龙才有种城中的一切确实没有改变的真实感。
登上?马车,张军龙也不忘让自己的大管事把跟随了?他一路、护卫他回来的这些凤临军将士一起带回府中,并在回去的路上?问起了?独子的身?体状况。
原本他是想着?等回来之?后去了?无垢教?的驻地找那?位无垢圣母,再让她将儿子身?上?中的毒一并解了?,但是没想到儿子已经好了?,听情况是儿媳找到了?医术高明的大夫,解除了?他身?上?的毒。
“这样也好。”张军龙坐在马车里低声道,也算是一个好消息了?。
回将军府的路程感觉极短又?极长,张军龙觉得自己才坐上?马车没多久,转眼就到了?将军府门口。
马车停下,他从车上?下来,一眼就见到自己的儿子站在台阶下,正在等着?迎接自己。
“爹。”一见到他,张辟疆立刻走上?前来,似是有许多话要同他说,可是在看到张军龙眼下的状态时?,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也成了?“爹你怎么弄成这样了?”。
张军龙也在仔细地端详着?自己儿子,确定他身?上?的毒素确实清除干净了?,看起来就跟受伤之?前一样健康,这才道:“没事,等进去再说。”
张辟疆应下了?,神色有些复杂地看了?一眼那?几十个随自己父亲一起回来的凤临军将士,低声命左右将他们带下去,好好安置在府中,自己则随父亲一起转身?先踏回了?府里。
直到回到府中这一刻,张军龙才感到彻底安全了?。一路再怎么艰难颠簸,但在回到自己经营了?如此久的府邸中,还有亲生儿子在旁,那?紧绷的神经总会松弛下去。
在迈入自己居住的院子时?,张辟疆默默地上?前,从他手中接下那?把满是破口的长刀,又?亲自帮父亲卸下了?他身?上?这明显不属于他的铠甲。
第 336 章
随着父子二人往里走去, 他们身后的?大门缓缓关上,与此同时?,整座凤临城的?各扇城门也从内部封锁, 紧紧地关闭了。
那些跟随着张军龙杀出重围、回到了?凤临城的?凤临军将士原本在府中也是放松下来?, 跟随着府中的下人前往外院安置。
可?是当在踏入院中的?一瞬间, 这些久经作战、而且才从天罗地网的包围中脱离出来的?将士就立刻感觉到不对。
他们本能地按上自己的兵器, 却意识到在进将军府之后,他们的?兵器就被收走了?。“不对劲”这三个字还没有喊出来?,那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人就已经将他们完全控制住。
整座灯火通明的?将军府仿佛变成了?一座牢笼在朝着他们逐渐地收拢, 在倒下前,这些凤临军将士眼前看到的?是那追了?他们一路的?梦魇。
……
……
内院。
灯火明亮。
因为大将军归来?, 整座府邸里的?下人?都忙碌起来?, 而张军龙的?居所却显得无比的?安静,除了?他跟自己的?独子张辟疆外,这里没有其他人?, 甚至儿媳都只是将他们需要的?东西送进来?, 然后就退了?出去。
脱下战甲之后, 再脱下里面已经多处损坏的?衣袍, 张辟疆一眼就看到了?父亲身上的?多处伤口?。
镇守边关多年,张军龙身上自然不会缺少伤疤, 但是这一次出门给他身上增添了?更多的?伤, 有许多处此时?还在流血。
他放松地由儿子帮忙清理伤口?, 一边举起双手由他动作,一边说?了?自己为何会如此狼狈地回来?:“裴植反了?。”
张辟疆手上的?动作一顿:“裴军师他……”
张军龙垂着眼睛, 眼里没有映出房中明亮的?烛火, 也没有映出身后的?儿子脸上复杂的?神色,只以一副平淡的?口?吻说?起了?自己前往主城勤王, 在那里遭到了?裴植的?算计。
“……他跟袭击各座城池的?那帮人?勾结,削弱瓦解边关的?力?量。”
“他故意不开城门,设置了?陷阱引我进去,然后困住了?我麾下几?千儿郎,想将爹也留在那里。”
“厉王殿下如今下落不明,我携带着他的?兵符突围逃了?出来?,现?在兵符在手,可?以调动边关军队,只是不知还有多少没有落在他的?掌控当中。”
“辟疆。”张军龙忽然停下,唤身后的?儿子,“这一仗是要和整个边关打,甚至可?能龙盘、虎踞两座城都已经沦为对方的?禁脔,你怕吗?”
他身后青年的?声音有些紧绷地响起,“我不怕。”
听到儿子的?话,张军龙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又听他问了?一句:“那先前袭击我的?人?也是裴军师安排的?吗?”
“想来?是了?。”张军龙自然地道,“明日?就派人?去龙盘、虎踞二城,看清楚里面的?情况,眼下我们要背水一战,将这两座城收回掌控之中是关键。”
他回到了?府中,要好好休息一番,明日?就去找无垢教的?人?聚集力?量,做足打算。
他不认为自己现?在就是输了?,他还有翻盘的?机会,能向那些人?证明是他们错了?。
张军龙想着,整理好了?穿上的?衣服,然后感到身后的?儿子异常沉默。
“怎么了?,你……”
他转过身,却看到儿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然从他身边退开,正在用一种复杂的?神色看着他。
张军龙察觉到了?不对,耳朵一动,捕捉到了?院子里盔甲摩擦的?声音,有不下数百人?朝着这个院子围了?过来?,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
这一瞬间他懂了?,看着独子的?目光也冷了?下来?。
果?然,龙盘、虎踞都对自己闭城,自己却能顺利地回到凤临城里,安然无恙,怎么会没有猫腻?
看来?能回到这里,他的?儿子还能给他换衣服,整理着装,是要给他一个体面上路了?。
“你是什么时?候醒的??又是什么时?候站到裴植那一边去的??”
张辟疆看着自己的?父亲,在他变冷的?目光下再次感到了?那种如同架在火上一样烤的?痛苦。
他原本希望着在跟父亲最?后相处的?时?光里,从他口?中听到他真正的?目的?,然而他的?父亲却对他说?了?谎,颠倒黑白,将通敌叛国的?罪名扣在了?裴军师的?头上。
此刻他面前的?父亲俨然已经忘记了?曾经身为镇西大将军、身为张家之主要遵守的?底线跟原则,眼中所看到的?不是忠义,只有亲生儿子对他的?背叛。
张辟疆想要开口?回答他的?问题,再质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可?是他的?声音却像是被人?夺走了?,嗓子干哑得说?不出一句话。
这时?院落里的?火把亮起,将整个内院照得明如白昼,而他身后的?门打开,年轻的?王者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了?那里,仿佛代替他无言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为什么他会选择倾向另一方,而不是与自己的?父亲走上同一条路。
……
院落内外聚集了?那么多的?人?,可?是整个院子里却安静得针落可?闻。
“好大一局棋。”张军龙缓缓地开口?道。目光在自己的?儿子、厉王,还有厉王身边站着的?陈松意和风珉身上一一掠过,“费尽心机引我入局,原来?就在这里等着我。”
他回想着先前经历的?所有事情,从阎修找上自己开始,到与无垢教来?往,再到主城遭到袭击,他带兵出城,每一步环环相扣,背后都仿佛有另一重?影子。
从哪一步起就已经是落入了?厉王的?算计?他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打算对自己动手?
可?笑?自己还觉得地位稳固,无人?知道自己的?目的?,可?结果?一切却都在眼前之人?的?掌控中。
“你错了?爹。”张军龙在等待着厉王作为胜利者开口?解答自己的?疑问,可?是先开口?的?却是自己的?儿子。
张辟疆眼底含泪,终于彻底释放了?自己对父亲的?不解、失望等情感,“殿下从来?都是信任张家,从来?没有打算削你的?兵权,对你下手。”
张军龙冷冷地看向他,没有说?什么,目光中带有的?却是对这个儿子的?失望。
“他说?什么你便信什么?如果?他从来?没有对我们张家产生怀疑,那为何他今日?会站在这里,周围这一群将士又是为什么会出现?在此处?”
这不过是胜利者的?冠冕堂皇,就只有他这个儿子会相信。
从前张军龙只觉得这个儿子过于忠诚,其他也没有什么,如今看来?却是个愚忠之辈。
在外人?跟自己的?父亲之间选择了?帮助外人?,站在他们那一边。
如果?他不是这样做的?,今日?自己不是深陷在这样的?局中,那张军龙相信自己坐拥凤临城,再联合另外两城反攻回来?,一定还有翻身的?机会。
萧应离见着这父子二人?反目,听着他们的?话,此时?开口?道:“我确实没有怀疑过张家,也没有打算削弱张家的?意思,甚至是张大将军你的?夙愿,等打赢了?草原人?、将他们的?地盘也收入大齐的?疆土中,我离开这里,元帅之职就由你担任,也没有什么不行。”
他本来?就是边关元帅的?备选人?,如果?前面有哪一战自己是死在了?与草原人?的?交战中,那么成为下任统帅的?就会是张军龙。
但是现?在他跟草原人?勾结了?,这一切就成了?泡影,他失去了?登上帅位的?资格,而边关也失去了?一个强有力?的?统帅候选人?。
哪怕已经知道了?他跟草原人?来?往,为那些人?提供物资,放纵他们袭击边关各城,甚至连自己的?儿子都在他们手下遭了?毒手他也没有追究,此刻看着面前的?张军龙,萧应离还是很想问一问他究竟是什么样的?想法?
“为什么张大将军会选择这条路?”在边关的?诸多将领中,唯有张军龙对他的?反应和看法不同,萧应离并不觉得自己接管边关之后有什么做得不对,所以当他见到张军龙之后就只有这一个问题。
“为什么?厉王殿下问我为什么?”张军龙像是听到了?一个极其好笑?的?笑?话,脸上甚至浮现?出了?一丝冷笑?。他的?目光再一次在厉王跟他身后这些追随者身上扫过,“在殿下看来?,就应该所有人?都对你誓死追随、纳头便拜,有人?不服从你,就是对方有问题。”
这样的?话殊为冒犯,叫站在厉王身边的?人?都皱起了?眉,不过却没有一人?出言打断二人?之间的?对话。
张军龙从房中慢慢地走了?出来?,站到了?灯火通明的?院中,和厉王一左一右地相对而立。
他明明已经是阶下囚徒,但是站在这方院落中,表现?得却依然是这里的?主人?,在气势上没有低对面的?年轻王者一等。
“我没有什么其他的?想法,只是纯粹的?不服罢了?。”
不服一个年轻人?来?到边关,只是因为他的?血脉尊贵,打过几?场胜仗,就胜过了?在边关驻守数代的?自己,得到了?大齐边军的?兵权。
“你坐上了?统帅的?位置,手握锻造神兵利器的?秘方,不愿意分享给其他城——”说?着他又看向站在厉王右后方的?风珉,“还有这样训练军队的?方法,也握在手里不肯公开。”
甚至是到了?此刻要来?围剿自己才让这支秘密的?队伍露面,否则不知他要隐藏实力?到什么时?候。
前面他说?这么多,风珉都忍了?没有出声回答,直到当听到张军龙提到自己的?时?候,才按捺不住想要出声:“这跟——”
这跟殿下分明完全没有关系,厉王殿下在今日?之前都未必知道主城多了?支这样的?队伍。
就算是训练出了?这支队伍的?他,如果?没有松意,也不会得知还有这种练兵的?方法。
然而,站在他前方的?萧应离只是抬起了?手,便止住了?他。
张军龙需要的?是一个说?话的?机会,是一个宣泄的?出口?,不管他说?什么,都让他说?吧。
只有说?清楚了?,他们才会知道他究竟是因为什么而受了?无垢教的?蛊惑。
“我这个儿子,他也不像我。”
在他身后想要跟着出来?的?张辟疆听到这话,迈过门槛的?脚步顿了?一下。
他的?父亲只留了?一个背影给他,丝毫没有要回头看的?意思。
“他为你所用,大概自打清醒过来?之后,就没有做过一件违背你的?事,从头到尾只想着配合厉王殿下你来?设置这个陷阱,好在此擒住我,却没有想过之后的?下场。这次过后,我们张家就要在边关除名了?吧?”
就连在说?到“除名”的?时?候,张军龙的?神态也是淡漠的?,仿佛在说?的?不是什么灭族之灾。
“这也难怪,成王败寇,自古以来?就是如此。”
他做了?这件事,若是成功了?,整个家族就会更进一步,而失败了?,家族自然也要承担对等的?后果?。
只是他的?儿子,他这个好儿子,竟然站到了?对手那一边,没有丝毫动摇地加速了?张家的?灭亡。
从自己回府到方才,他有那么多的?机会提醒自己,却从始至终一句未提,大概是蠢到以为自己投诚,大义灭亲,厉王就会放过他们。
“真是个蠢货啊。”张军龙在心中想道,不打算再看儿子的?表情。
众人?只见他双手摊开,神情漠然地道:“事已至此,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爹——!”
张辟疆冲出两步,想要反驳并不是如此,殿下并没有要对他们赶尽杀绝,而站在萧应离身边,看尽了?张军龙的?表现?的?陈松意已经反身对旁边的?常衍低声吩咐了?一句,回正了?身体看向已经接受了?失败事实却还不服的?张军龙,开口?道:“张家还是张家。”
张军龙调转目光,从花白的?眉毛底下看向她。
方才他看到陈松意的?时?候,就认出了?这是那个在山谷出口?一刀拦下他们的?高手,此刻又站得离厉王这么近,定然是他器重?的?左臂右膀,只不过一直没能把人?跟厉王身边的?人?物对上。
此刻听见她没有掩饰的?声音,竟然是个女子,张军龙终于意识到她是什么人?了?——
传闻中的?永安侯,麒麟先生的?弟子,这一整年在江南跟京都掀起了?偌大风浪的?人?物。
难怪,难怪会有这样惊人?的?武力?,还有那般惊人?的?谋算。
一个裴植就已经让整个边关逃不出他的?谋算,再加上一个永安侯,隔空联手,就算是大罗神仙来?了?也难逃他们设下的?局。
这一刻,对自己的?落败,张军龙又认了?几?分。
萧家小儿身边总是能吸引到这样的?人?来?为他效忠,自己所差的?大概就是这一点。
从头到尾都在观察他的?陈松意对他心中所想一清二楚,但暂时?没有出声,方才她让常衍出去寻张少夫人?,应该快来?了?。
被包围的?院子外,张少夫人?远远站着,心完全牵系在这一方院中。
丈夫和公爹在里头,即将迎来?命运的?决断,身为大将军府的?女主人?,她此时?自然不可?能坐得住,只是院子内外都被重?重?包围,她不能进去。
正在焦急地等待着,忽然见到一人?从院子里出来?,目光在四?下一扫,锁定到了?自己身上,然后朝这边走来?。
张少夫人?心中一跳,也离开了?自己丫鬟的?搀扶,下意识地主动迎上前去。
里面是结束了?……还是如何?
她还没组织好语句问出口?,出来?找她的?常衍就对她说?道:“永安侯请少夫人?进去。”
听到是永安侯让自己进去,张少夫人?立刻应好,而她身后的?两个大丫鬟也本能地想跟上,张少夫人?却摆了?摆手,让二人?留下,自己跟着常衍穿过重?重?包围,进入了?院中。
一走进灯火通明的?院子里,她就看到了?站在院中的?厉王殿下跟对面的?公爹与夫君。
不知自己被叫进来?是要做什么,张少夫人?本能地停下脚步。
见人?已齐,陈松意再次开了?口?,对着张军龙道:“过去数月,张大将军所作所为皆是受无垢教的?妖术所操控。在回到凤临城中后,身上中的?术已经解除,全因无垢教的?妖人?已经被全数诛灭。”
全数诛灭。
张军龙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被术控制是借口?,可?全数诛灭不是。
可?笑?在回来?的?路上他还想着阎修死了?,自己需要亲自去无垢教的?地盘跟无垢圣母交涉,请她援助,不想那边却是已经被先一步清除了?干净。
这一刻,他真切地感到什么叫满盘皆输,从头到尾他都已经被堵死了?所有的?后路,没有翻身的?机会。
整个院子里就连风声都沉默了?,只有少女的?声音在众人?耳边回响,“在清醒过来?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以后,你将写?有罪责的?自白和将军授印都交给了?自己的?独子,把家主之位和手中兵权也传给了?他,希望以一己之力?承担罪责,赎罪自尽。”
张辟疆紧握的?双拳颤抖着,不忍去看父亲的?反应,咬着牙别开了?眼。
“那些背靠草原王庭的?国师,掌握了?道术的?妖人?想要在边关作乱,普通人?是挡不住的?,大将军既已用性命赎罪,殿下就不会怪责到张家身上。”
陈松意盯着张军龙,“此事盖棺定论,经过就是如此。而龙盘虎踞两座城所知细节则是少将军为争位引来?了?我,你最?终不敌落败,换了?他上位。”
“众说?纷纭掩盖之下,真相究竟是如何,不会有真正定论。”
这是留给张军龙的?遮羞布,真正将他做的?事情抹去痕迹,将他从其中摘得干净,确保边关不会因他的?生死而横生波澜。
哪怕是张军龙,在听到这样的?话后,心中的?情绪也复杂起来?。
他终于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然后又转回来?,看向萧应离。
这年轻的?王者到了?此刻看他的?目光依然如常,没有因为他接受落败跟他赐予的?慈悲,而显出高高在上的?、让人?难以承受的?怜悯来?。
若是要说?,那双眼睛里只有惋惜,只有没和这位大将军共征草原,就要看他死在这里的?惋惜。
张军龙沉默许久之后,最?终叹了?一口?气,真正没有了?不服。
他开口?道:“多谢殿下,我心服口?服。”
知他真正接受了?这番安排,张辟疆的?心放松了?几?分,但又生出几?分空落来?。
他看到自己的?父亲再次看向了?永安侯,忽然开口?道:“我知永安侯会看人?,高人?入局,扰乱命数,所以老?夫是真的?没有这个命数坐上元帅之位?”
如果?边关没有他们插手,结果?是否又会不同?
陈松意没有立时?答他,此刻道人?布下的?一局将破,气运再次动乱起来?,让周围众人?的?命数都起了?变化。
在她眼中,厉王跟张少将军两人?身上的?气运最?浓厚,都有腾跃暴涨之势,而张军龙气运衰退,已不再见往日?荣光。
少女的?目光越过了?他身上交织的?命数,给了?他一个答案:“就算你今日?成功,也没有这样的?机会坐上元帅之位。”
就像第二世,殿下.身死,过了?不久他也折戟,没有实现?他的?执念。
张军龙闻言神色黯然几?分,而被叫到院中来?的?张少夫人?此时?脚下一错,踩到了?一截树枝,啪的?一声断裂声响,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陈松意看了?过去,看到在她的?腹部孕育出了?一团紫色的?气旋,紫中夹杂金红,规模尚小却让人?无法忽略。
一瞬间,她的?心中生出了?明悟。
众人?的?命运都会起了?变化,张少夫人?亦是如此,原本她叫人?把她带进来?,只是为了?兑现?当初的?承诺,让她见证这一幕,好彻底放心。然而此刻,这番变化让她有了?新的?话想对失败黯然中的?张军龙说?。
众人?只听她在停顿片刻之后又再次开口?道:“虽然你没有这样的?机会,但你的?子孙后代却未必没有。”
说?着,她看向了?站在院子门口?的?张少夫人?,站在张少夫人?身边的?常衍也不由得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什么?我……”张少夫人?被聚焦过来?的?视线看得猝不及防,也不由得低头看向了?自己此刻还没有任何动静的?小腹,有些不敢置信。
张军龙和张辟疆父子也看着她,两人?心中生出如出一辙的?狂喜,前者眼里因为接受了?既定结局而生出的?灰败死气被这新生的?喜悦冲淡了?。
他没有做到的?事,他的?子孙可?以。
他没有实现?的?执念,他的?后人?会替他完成。
他犯下的?重?罪,没有牵连家族,没有牵连子孙,在今天就会以他的?死亡划上句点。
他相信厉王会遵守他的?承诺,也相信永安侯所断的?命数。
他收回了?目光,向着厉王躬身行礼,谢过了?这个称得上非常仁慈的?处置:
“罪臣谢过殿下。”
“此皆罪臣一人?之过,罪臣愿一死以谢天下,谢殿下还愿信任张家。”
这一刻的?他是真正对这个年轻的?王者臣服了?。他直起身,又再转向了?自己的?儿子,对上独子那双含泪的?眼睛,只如往常父子二人?相处时?那样对他露出了?笑?容,无声地表示了?自己的?愧疚与自豪。
然后,他就大步上前,利落地从张辟疆手中拔出了?刀,毫不犹豫地横在颈间一抹。
“爹!”
伴随张辟疆一声悲鸣,张军龙的?脖颈间喷薄出了?一蓬鲜血,倒在他伸出的?手臂间,瞬间气绝。
与此同时?,天地间一声轰雷巨响,电蛇撕破了?边关的?天空,照亮了?冰雪融尽的?雪山,照亮了?山谷空地上的?道道沟壑。
从草原王庭归来?的?林玄人?刚至边关城外,因这动静猛地回头,身上的?衣袍和花白的?头发都被天地间骤起的?狂风吹乱。
狂风中他看向电蛇亮起的?方向,见到映照在天地间的?高大虚影。
道人?端坐在山巅,身上道袍顺垂,臂间一把拂尘,在他看过去的?一瞬间,也转头看了?过来?,然后在下一束雷光击落时?,抬手于棋盘上落下了?一子。
第 337 章
一子落下, 王朝境内几乎是瞬间同步响起了关外这隆隆的雷声。
然后,山石滚落,洪水生发, 在黑夜中奔袭向周边的河流跟村庄。
道人的宣战, 开始了。
林玄毫不犹豫地回身?, 在离边关城外还有数十里的地方停下, 身?上同样放出了蒙蒙白?光。
明明从草原赶路回来,一身?风尘仆仆,这瘦小?的老者却?在这一瞬间仿佛身?上的尘埃尽褪。
边关城墙上, 将士们惊骇地望着?惊雷响起?的方向,看?着?一个巨大的人影冲天而起?。
他脚下的泥土聚集, 仿佛一座高山在原本空旷一片的荒原上拔地而起?, 支撑着?他,与身?那道身?在雪山之巅虚影逐渐攀升到了同样的高度。
两尊巨大的神仙虚影对峙而坐,雪山山谷平原上的棋盘彻底亮了起?来。
背向城墙的瘦小?老者在狂风中抬起?了手, 指尖一线星光凝聚, 凝成了一枚白?子虚影。
林玄目光凝肃, 在从第二世?归来的弟子那里, 他见过自己?与刘洵的这场对决,知道自己?当初为何?会落败。
因为他所能调动?的力量是有?限的, 而刘洵吞噬了中原王朝的气运, 逐步蚕食取代了这一地之主。
在某种程度上, 他已经成为了中原的山川河泽的主人,要变更山林水土的形态, 全在他一念之间。
他与中原天地连成一体, 和他对弈的林玄却?是孤军奋战。
就算他是天阁百年来难得一见的道术天才,修行不过一甲子道术已然精深能及刘洵, 却?也经不起?这样的消耗。
林玄这一次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训,起?手便打算调用留在厉王身?上的后手,同样借用王朝气运,然而那枚星光凝成的棋子才拈在指尖,他便感到在中原王朝处有?一处与自己?手中的棋子遥相呼应起?来。
中原。
咆哮的江水前,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的纪东流穿着?官袍,在风雨中全身?上下都已被打湿,那张本就黝黑的脸在上任治水,日日在堤上风吹日晒之后越发的黑了。
但是在这电蛇不断撕破长空,狂风暴雨的夜里,他的眼睛却?明亮得犹如星辰,在雨中大声地指挥着?堤上的民工加固堤坝。
从上游到中游,他已经跑过了十几个县,这里是他治水的最后一站。
前面积累的功夫,到今日江水暴涨,洪水汹涌,就成了最后的检验。
原本因为这洪水泛滥而担忧的众人在纪大人的坐镇指挥下,心?中的惶恐也逐渐消失了。
在他们眼中,纪东流身?上仿佛放出了蒙蒙白?光,犹如一道屏障将那汹涌肆虐的洪水隔绝在他们身?前,不得寸进。
于是,他们按照他的指挥,一刻不停地埋头?动?作起?来,对抗着?他们从来没有?胜过的天灾。
……
……
天空仿佛被捅破了一角,雨水疯狂地倾泻下来,冲走了山上的植被,冲刷得山石松动?。
边关,电闪雷鸣之中,刘洵看?到了棋盘上亮起?的白?子,手中黑子再次凝结成型,朝着?另一处落下。
轰隆一声,大地颤动?,原本就在雨水冲刷下松动?的山体因为这阵地动?彻底崩塌。
脱落的大块山石泥土落入水中,抬升了水面,让江水变得越发浑浊。
边关城外的狂风吹得越发急了,城墙上按着?头?顶的头?盔,死死地扒着?城墙看?着?这番对决的将士只见那背对着?他们的高大虚影手下竟一口气凝出了数十枚白?子。
这些白?子在他身?前虚空停留了一刻,然后如流星一般朝着?远处雪山映照出来的棋盘虚影飞去。
是人。
林玄呼出一口气,分辨出了自己?凝出的白?子与中原的牵系,是来自中原大地上一个个闪耀的人杰。
在灾祸来临之时,他们挺身?而出,带着?超越极限的勇气、智谋与才能,出现?在众人面前,带领他们抵抗、击破这不可战胜的灾祸。
这星罗棋布的一枚枚白?子凝结着?王朝的气运,在各处向麒麟先生回馈以支持,与他共同抵抗强敌。
老人眼中闪动?着?光芒,这一次他不再孤军奋战,势单力薄,这些闪耀在中原大地上的纯白?棋子皆是松意给他的赠礼。
纯白?流星一落于棋盘上,顿时镇住了中原大地上的异动?,吹乱老人白?发的狂风也骤然弱了下来,来到他面前时变成了拂面清风。
他露出了一个笑容,而坐在雪山之上的道人看?着?对手的回击,脸上同样浮现?出了一抹奇异的笑容。
很?好,不愧是他看?中能与自己?比肩的对手。
天阁百年间所出的道术天才,除了自己?,第二个就是他了。
“这才有?意思。”道人轻声道,然后指尖再次凝出了一枚棋子,信手一指落在了棋盘上,充满期待地道,“这一步,你又待如何??”
……
……
城中,在城外异象生出的第一刻,在城墙上值守的士兵就将消息传递回了城中。
这段时日他们所遇到的异象也不是一桩两桩了,在解除鬼城影响的时候,那狂烈的风暴还有?袭击向本城的白?骨大军,全都犹在眼前,城外这两尊对弈的仙神不过也就是比先前更加奇异的异象罢了。
城中守将在惊雷乍起?的时候就已经披衣出门,此刻接到城外异象的汇报已经清醒,连同本城太守和下属部僚一起?商议决断。
“那是仙人的道法之争,我?们凡人怕是掺和不进去。”
因为当初陈松意就在这里,而且容镜带来的几位太上长老离此处太远,所以城中安定之后并没有?向外求援,也没有?天阁门人驻守。
何?况那日见识过永安侯的仙人手段之后,所有?人都明白?了一点,就是匹夫之勇在仙人之威面前是起?不到作用的。
因此,按兵不动?,不去掺和这个提议赢得了大多数人的赞同。
“但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坐在上首的太守沉声道,然后抬头?看?向了驻守本城的将领,“立刻派人往主城送信,每三个时辰派一人追上,将最新?的消息传过去。”
“好。”那高大的将军这便召了人,下达了命令,很?快就有?一骑带着?简短的书信在夜色中奔出了城,朝着?主城的方向去。
不多时,又有?两骑从城中出发,奔向邻近的两座城,主城离这里太远,若是有?什么事情发生,最快能来驰援的还是临近的两座城池的驻兵。
不过到时有?没有?用,却?是不知道。
……
……
凤临城外,七十里。
薛灵音的车队原本在路上休息,打算第二天一早再进城,忽然听到天上惊雷炸响,划破长空,紧接着?又有?地动?山摇之感,于是决定不再停留,立刻朝着?凤临城去。
“天生异象,事有?蹊跷,须得尽快过去。”
薛灵音套好了马,翻身?上去,其他人也跟着?披好蓑衣上了马背,在检查好之后立刻出发。
官道上狂风大作,树影摇曳,沙尘四起?。天空中无?星无?月,也没有?办法点燃火把照明,就只有?在电蛇划破长空照亮天地的时候,才能看?到这一行车队在官道上全速疾驰。
他们本来离凤临城就不算远,跑了半个多时辰就到了地方,看?到了城墙上亮着?的灯火,而眼前的城门紧闭,并没有?地方能够进去。
城中有?不少家户已经因为方才的巨响点燃了灯火,在城墙上警醒着?的将士看?到城外来的这一支车队,盯着?他们在黑暗中模糊的脸。
今夜城中在发生什么,身?为城门守将的他是知情者,因此任何?在这个时候到来的人都显得十分可疑。
下方这一行人数虽然不多,够不上一支可以袭击城池的队伍,但他还是提起?了警惕,准备等他们再靠近一分,就开口喝问。
然而在双方开口之前,紧闭的城门就发出了吱呀声,随后从内部沉重地打开了。
薛灵音骑在马上,同样警觉地看?着?城门的方向,见到出来的是熟人,这才抬手让自己?的人解除了警备。
第 338 章
出来的不?是旁人?, 正是在蜀中江上与厉王和陈松意一行相遇时在他们身边见过的护卫。
薛灵音没有多问他为何会在自己到来的时候就这么凑巧出来相迎,那?位开门放他们进去的士兵更没有多话。
在这异常的天象中,踏着夜色进来的车队很快被引到了城中的驿站。
引他们过来的常恒对薛灵音道:“永安侯让姑娘来接的幼童就在这里。”
其实不?必他说, 光是靠近这里的时候, 薛灵音就听?到了里面的哭声。
这异常的天象显然让那?些被从无垢教?救出来的孩童感到不?安, 惊醒之后就啼哭不?停, 无论?来带他们的妇人?怎么哄都停不?下来。
常恒还注意到薛灵音的队伍中有不?少伤员,于是表示会很快请两位大夫过来。
原本在驿站中,从这些孩子啼哭不?止就精心为他们看诊安神的游天此刻被请到了将军府。
自?那?一声惊雷起, 很快陈松意就感到周围的气运紊乱了起来,而且在她眼中看到了天际出现的棋局。
棋局两侧端坐的是代表了中原和草原王庭气运象征的师父跟道人?。
她还没来得及庆幸师父回来了, 就感觉到了天地间那?股庞大能量的碰撞, 几乎令注视着?那?个方向的她心神都被轰得散乱了一瞬。
而几乎是在交锋一起的同时,张少夫人?就发出了一声痛呼,捂着?肚子弯下腰去, 由留在她身边的常衍扶住了。
陈松意听?得这一声痛呼, 竭力从天地收回了心神, 看向张少夫人?, 见她脸色煞白,额生?冷汗, 已然站不?住地坐倒在了台阶上。
地上, 张君龙刚死, 尸体犹有鲜血沾了半身,张少将军才见得父亲自?尽在面前?, 又?见夫人?身上发生?异动, 一时焦急,不?知是该放下怀中父亲的尸首, 还是沾染了血迹,应该离她远点,留在原地。
又?是一阵电闪,陈松意已经在下一道雷鸣落下来之前?转到了张少夫人?身边。
“永安侯……”张少夫人?握住了她的手?,“我的肚子……是不?是我的孩子……”
绞痛令她话都说不?连贯,只是这样抓着?水中浮木一样抓住陈松意的手?。
她不?能接受自?己?才刚刚得到这样一个孩子,就有失去他的风险。
而院中其他人?此刻的注意力也全?都在张少夫人?身上,包括厉王在内。
“没事的。”陈松意安抚了她一句,然后让自?己?的手?放在了她还尚未隆起的小腹上。
在她眼中,那?徘徊于张少夫人?小腹上的紫红色气团虽然混乱,有坍塌之势,可是内核依然是稳固的。
她大概明白为什?么劫数一起张少夫人?会有这样的反应,因为她肚子里怀的是承载了大齐气运的孩子,就像她注定?要成为宰辅的兄长一样。
所以气运之争一起,这些牵动承载王朝气运的个体都会有反应,不?光是她,就是此刻站在她身后的厉王也一样。
只不?过因为他们是已经成年的个体,不?像这个胎儿一样,还未降生?,还在模糊的生?死之间,容易受影响。
她咬破了指尖,将自?己?的血作为引动元气的载体,在张少夫人?的小腹上画了一道符。
几乎是在这道符完成的瞬间,张少夫人?就感到有一股暖流注入了自?己?的身体里,安抚住了那?痛意,让她得以喘息。
“还不?够。”指尖犹在渗血的少女收回了手?,扶住了她,转头看向站在身后的厉王,“要快去叫小师叔过来,还需殿下——”
要论?这里谁的气运最盛,当属萧应离。他毫不?犹豫便应下了:“要我做什?么只管说。”
然后又?命身旁的两名天罡卫去驿站把游天请过来。
虽然此间刚刚落幕,张君龙的尸体还在地上,但他们却顾不?得给他体面地收尸,张辟疆直接就被叫他过来,抱起夫人?进他们父子先前?还在交锋的书房。
将这院子重?重?包围住的甲士还没有散去,把这里围成了大将军府中最安全?的一块地方。
陈松意在书房中就地取材,在张少夫人?周围布下了阵法,构成一个暂时与天地隔绝的空间,让她腹中的孩子不?受紊乱的天地元气影响。
“少将军在这里陪着?少夫人?,须寸步不?离。”她对着?坐在塔边、身上犹沾着?血迹,一手?握着?夫人?右手?的张辟疆道,然后又?看向萧应离,“殿下福泽深厚,也先在此处庇护一二。”
而且他同在这个阵法的隔绝中,也可以暂时不?受气运之争的影响。
二人?都对她点了点头,表示了无声的服从。而外面惊响不?断的雷声,每一次都代表着?师父和道人?之间的碰撞。
少女站在原地,一时间不?知自?己?能做什?么。这一战竟然这样突兀就开启了,师父是刚回来就和刘询对上了吗?
他们决战的地点不?在这附近都能够波及到这里,她不?觉得自?己?应该只是留在这里,等待着?最终的结果。
很快,游天的声音出现在了院落之外,不?用想就知道,他肯定?是轻功直接飞过来的。
不?过他把去叫他的两个天罡卫也一起带过来了,所以没有引起误会。
“永安侯在哪里?厉王殿下在哪里?”
外面吵嚷了一瞬,游天的声音更近了,陈松意原本想出去迎接他,脚下一动,心生?灵应,却是连掐指演算都不?用,眼前?就浮现出了薛灵音一行将要到来、等在城外的画面。
她停下了动作,引来了厉王和张辟疆的注视。她回转过身。对着?二人?——主要是张辟疆道:“城外有人?,是我邀请来的客人?,需要少将军派人?出去迎接。”
尽管刚刚府中才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凤临城并不?适宜在这时让外人?进来,可这是永安侯邀请来的客人?,外面又?是这般天气,所以张辟疆毫不?犹豫便道:“永安侯可取我的令牌去调动人?手?,让他们先去开城门。”
陈松意看着?他递过来的令牌,伸手?接了,然后再给了厉王一个留在原处的眼神,这才带着?令牌走了出去。
萧应离待在原处,脚边烛影摇曳。她用来构建阵法的是从书房的烛台上取下的蜡烛,将他们包围在其中。
蜡烛上跳动的火焰虽然不?是很明亮,但是光影无声间构成的这个空间却如?将他们布置成这样的人?一样,给人?以无上的安全?感。
他听?着?少女离去以后在外面和游天交谈的声音,三?言两语说清了情况,语调依然是那?般冷静。
之后门一动,换了游天进来,见到他在这里,没有半分奇怪,上前?就去为张少夫人?把脉。
原本在进入房间布阵之后状况就稍微稳定?下来的张少夫人?在游天为她把脉行针之后,更是安稳了几分,在针灸下缓缓睡去。
陈松意和游天交涉了片刻,两人?联手?拟定?了如?何从道术跟医术上给张少夫人?下双重?保险,保她腹中胎儿安定?,之后便转而决定?去驿站。
“薛姑娘过来了,我得去见一见她。”她对游天说道。在那?突然到来的视野中所看到的他们在路上的经过模糊,还是要去驿站亲自?走一趟才能确定?。
游天看一眼安稳地躺在榻上的张少夫人?,和身上有沾着?血迹的张少将军,说道:“去吧,我留在这里。”
萧应离在这时适时地开口道:“我和你一块过去。”
阵法已经布下,又?有小师叔在这里,便是一时缺了他的气运庇护,张少夫人?也是不?会有事的。
何况这个时候,她还是把厉王殿下带在自?己?身边更安心,于是陈松意一点头,厉王便和她一起走了。
游天站在原地,看着?厉王那?现出几分愉悦的身影,看着?两人?从自?己?面前?离开,收回目光,看向榻上的张少夫人?,又?见到张少将军在握着?她的手?,而且目光温柔地落在她的小腹上,一时间觉得自?己?好像不?管是留在这里还是跟出去都很多余。
院子里,张君龙的尸体已经被收敛了起来,停放在了消防中,蒙上了白布。跟游天直接轻功从驿站的屋顶飞渡过来不?一样,陈松意和萧应离二人?是乘马车出去的。
坐在密闭的马车中,只有他们两个人?,萧应离就清楚地从她身上看到了不?安,向来行事稳妥、永远计划在胸的她此刻像是没有了那?种全?盘掌握的预知感。
他先打破了马车上的沉默:“薛姑娘过来,接到了那?些孩子,之后下一步该如?何?”
救回那?些被无垢教?夺走的孩子,算是破局的一部分,本来薛灵音接到书信到来,最好的安排就是让她带上这些孩子立刻回蜀中,可是现在天象异常,他们坐在马车里,行驶在城中的街道上,都可以听?得到顶上仿佛随时都要轰下来的雷声。
而陈松意更是在两人?乘上马车之后就燃烧了一张符纸,以自?己?为阵眼,画了一个同样隔绝天地元气、屏蔽天机的阵法,将这座马车笼罩在其中。
听?到他的问话,她像是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将自?己?从繁杂变化的命运棋局中抽离出来,重?新?着?眼回眼下的具体事物,褪去了迷茫,找回了平日的举重?若轻。
“眼下刘洵跟我师父已经开战,天地间随时会有异变,这时候上路不?安全?,就算是回到蜀中也不?一定?安全?,所以她应该先留在凤临城中,等到——”
她原本想说“等到一切结束再带这些孩子回去”,可是却顿住了。
等一切结束,这一切什?么时候才会结束?最后的结果又?是如?何?
头顶一声闷雷炸响,仿佛要震得整片大地都晃动起来。
知晓自?己?身在局中,已经尽量让自?己?的思绪避开那?棋局,免得卷入其中、让马车中的自?己?跟厉王殿下被道人?所掌控的那?一部分天道注意到的少女只是因为这一瞬间的天象,视野中的一切就再一次在涌来的白雾中消失。
行驶中的马车变成了一片雪山旷野,端坐在融化的雪山之巅的道袍虚影和挡在身后的城池前?的老者虚影出现在她的眼前?。
他们之间对弈的棋盘上,明暗的棋子错落,在以天地为局的棋盘上胶着?厮杀。
她师父所执的白子在棋盘上闪耀,每一颗都仿佛牵动着?天上星辰,折射下来的星光落到中原大地上,又?与众多她认识的人?相连。
命星入局。
这四个字浮现在陈松意的心中。上辈子她没能亲眼见到这棋局,这辈子却不?一样了。
不?只是她身在其中,更是因为棋盘上的许多人?都是因为她而改变了命运活下来的,每一个人?身上的气运都跟大齐王朝的命数牵动着?。
她看到其中最亮的一颗就在自?己?身边,与她同坐在一辆马车上,还在棋盘之外,没有入局。
这一瞬间,她的心中忽然生?出了明悟,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他们都是这场气运之争的一部分,每个人?在棋盘上都有位置,到他们的时候,每个人?都会登上命运的旅途。
但那?颗闪耀的星辰旁并没有自?己?,他依旧可以以暗子的身份到最前?线去。
刘洵还不?知道之前?破坏他的布局、令他忌惮的“麒麟”不?是师父,而是自?己?,他跟师父在岛屿中交锋,精神是强盛的,但□□却是脆弱的。
这也是为什?么他先前?要杀上天阁,污染了一批天阁弟子为他所用,在他与师父在岛屿中交战的时候,总应该有人?在旁守住他的躯壳。
马车混乱的空间中,少女原本没有焦距的眼睛像星辰一样亮了起来,而这一念起,她也从那?浩然巨大的棋盘中抽离了心神,重?新?回到了自?己?所在的躯壳里。
她看向了坐在对面的人?,又?恢复了厉王所熟悉的样子:“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话音落下,在疾驰中的马车就渐渐慢了才来,然后彻底停住。驾车的天罡卫对着?马车里的两人?道:“殿下,军师,驿站到了。”
两人?从马车上下来,萧应离如?往常一样,习惯地与她拉开一段距离,然而陈松意却一把拉住了他:“殿下离我近一些。”
尽管厉王知道她这样说是因为想要从头顶那?怪异的落雷下遮蔽住自?己?,但不?免还是心中失序地跳了两下,最终跟在了她的身旁。
两人?没有离得太远,在行走之间,手?随时都会擦到对方的手?背,更不?提他们之间还有那?道红绳无形地牵系在两人?之间,将他们绑定?在一起。
若只看气运,只能见到厉王一人?,走在他身边的陈松意身上却像是没有丝毫的气运波动。
两人?都有段时间没有回过驿站,因此还未踏入驿站大门,就被里面属于孩童的哭声震了一下。
刚刚来到驿站、还没来得及开心这些失踪的幼儿全?部都被解救回来的薛灵音一行就被迫接受了带孩子的工作。
一个孩子哭起来都是魔音贯耳,更何况这里还有那?么多的孩子。被请来这里照顾孩子的媳妇实在是忙不?过来,知道新?来的这一行就是来接孩子的人?,她们也立刻把孩子人?手?一个塞了过去。
只要是没有受伤的或是伤得不?重?的,此刻怀里都抱着?一个孩子。
而这些五大三?粗的男人?从来没有带过孩子,就算是身为他们当中唯一一个女子的薛灵音,她也是薛太守的独女,没有过带弟妹的经验。
何况这些孩子的啼哭并不?是因为饿了渴了或是其他,全?是因为他们生?辰太过特殊,对外面这扰乱天地元气的动静分外敏感。
陈松意跟萧应离进来的时候,薛灵音正怀抱着?一个孩子,无措地在大堂里来回走动,想要哄孩子安静下来。
然而妙音女侠所做出的所有努力都是徒劳的,这个被塞到她怀里的孩子该怎么哭还是怎么哭。
这一幕看得那?些因为在途中跟那?支奇怪的军队遭遇,在交战中受伤而在接受治疗、没有被分到带孩子任务的她的手?下和护送她来的将士都由衷地感到了一阵庆幸。
“别哭了,为什?么一直哭呢?”薛灵音的声音里都染上了一丝焦躁,从来不?知道幼儿的哭声是如?此具有攻击力的声音。
要是早知道自?己?来接他们会要遇到这种情况,她就会向自?己?的舅舅要更多的人?手?,把这些孩子的父母也带过来了。
起码对着?亲人?,他们不?会再哭得那?么惨了吧。
就在她物色着?自?己?的哪个手?下结束了医治、准备把怀里抱着?的孩子塞给他们的时候,门外进来了两人?,薛灵音朝着?那?个方向看去,一见到是厉王殿下和陈松意,顿时就露出了见到救星的表情。
主要是见到陈松意,不?知为何,她本能的就觉得这些啼哭的孩子她有办法。
从外面走到屋里,耳边环绕的哭声更大了,就算是久经战场的厉王殿下也在这高低不?一、环绕不?止的哭声中忍不?住皱紧了眉。
“殿下。陈——永安侯。”思考间,薛灵音已经抱着?孩子来到了他们面前?,指着?怀中的孩子让陈松意看,对着?她说道:“这孩子一直哭,从我进来开始抱住他就一直哭个不?停,怎么哄都停不?下来……”
实际上不?只是她怀里这个孩子,驿站里所有的孩童都是一样,从刚刚雷声起之后就一直哭闹不?休。
陈松意抬手?按在了这个孩子小小的胸脯上。被薛灵音抱在怀中的孩子已经哭得小脸通红,脸上全?是鼻涕跟眼泪。
在少女的指尖触碰到他的时候,他泡在泪水里的眼睛慢慢地看向了她,然后哭声停止,似乎围绕在他周围那?不?安的气机与混乱的信息都被屏蔽了,他又?回到了安全?的环境中。渐渐地,只剩两声抽噎,不?再像先前?那?样哭到让抱着?他的薛灵音都感到心惊胆战了。
“咦,他不?哭了……”被折腾得不?行、原本还想再主动地向陈松意求救的薛灵音诧异地低下头。
陈松意就是把手?放在了啼哭不?止的孩子身上,什?么也没做,他就不?哭了,这让方才用尽浑身解数也没有让这孩子停下哭声的薛灵音感到一阵错愕。
不?过孩子不?哭了是好事,而且在大堂中抱着?孩子哄的其他人?看到这一幕,也不?由地下意识朝着?这里走来,想要让这个正在和他们大小姐交谈的少年人?如?法炮制,让他们抱着?的这些孩子也安静下来。
只是下一刻,陈松意把手?从这孩子身上移开,孩子的眼眶中就再次积蓄起了泪花,嘴一扁就要哭出来。
这让薛灵音脸上刚浮现出来的放松又?消失了,看着?陈松意把手?放回孩子的胸口,他这要哭的架势才停下来。
那?些想要围上来的人?看到这一幕也都停了下来。手?一放上去就不?哭,一拿开就哭,就算是让这少年把两只手?都用上,不?过也就只能安抚住两个孩子,上去也没用。
“这怎么回事?”薛灵音问。
陈松意道:“他们还小,感到不?安全?就会哭,我让人?去开城门接你们进来,也是因为天象一变,你们留在外面不?安全?。”
听?她这样说,薛灵音明白过来,怎么他们在这个时候来到城外,就刚巧有人?来开城门接他们进来,原来是因为她算到了。
在大堂中此起彼伏的哭声中,陈松意对她说:“原本我给你写信,让你带人?来接这些孩子,就是希望你接到他们之后就立刻动身回去,可眼下看来只有留在城中,方才安全?了。”
她说完,看到大堂中还有人?受伤,正在由几个大夫医治,于是朝着?那?个方向投去了一个目光,问薛灵音:“怎么受伤了?”
薛灵音于是把在来的路上遇到了一队逃兵想要劫掠他们车马物资的事和陈松意说了。
“跟那?些人?打了一场,为首那?个首领很是不?凡,便说是驻守哪个城的将领我也是信的。”薛灵音说着?皱起了眉,“把他们击退了,便也有十来个护卫受了伤,本来打算在林子里过一夜,但是见到天象突变,怕出什?么事,就还是先赶到城外来了。”
她说完,见到面前?二人?的神色:“殿下知道我在路上遇到的是什?么人??”
萧应离没有立刻应她,张军龙刚刚自?尽,首尾还没有处理好,不?宜在这里提起。
陈松意则道:“原来他们在回来的路上又?遇见了你们,难怪溃逃的速度比我预想的还要快。”
第 339 章
她仍旧没说薛灵音他们在路上遇到的那队人马是?什?么人, 只对她说道:“我布一道阵法护住这?里,他们就不会哭了。”
她既说了,就立刻去了驿站外面布置, 萧应离仍旧是?和她一起, 看她在驿站高处调动了天地元气, 用上了此前没有用过的玉牌, 画下了符文?,然后以九宫八卦的方位,将?玉符飞了出?去, 布置在驿站的不同位置。
驿站大堂里,几乎是?在阵法布好、一道无形的罩子将?整个驿站笼罩在其中的同时, 那些啼哭不止的孩子就都逐渐安静了下来, 跟先前陈松意将手放在薛灵音抱着的孩子胸口上一样。
“咦,不哭了。”
“我的也不哭了,这?真是?……”
被哭声充斥的耳边突然安静下来, 仿佛连天?上不时响起的沉闷雷声都与他们?隔开了, 声音变小?了许多, 叫驿站里的众人都不大适应。
其中一个薛灵音的手下离给同伴包扎伤口的大夫近, 还抱着安静下来的孩子来到了大夫身边,要他给孩子把一把脉, 看看怎么突然不哭了。
大晚上被叫起来带到驿站来, 听了这?些孩子魔音灌脑半夜的大夫几乎没忍住要翻个白眼。
这?些人不哭了还不好吗?
不过先前他过来的时候也是?被叫去给这?些孩子把了脉, 看他们?为什?么啼哭不止,眼下再把一回对比一下也好, 于是?伸出?了手, 细细把过之后,觉得脉象跟之前没有什?么差别。
“硬是?要说的话——”大夫习惯性地?捋起了颌下短须, “脉象安宁了许多,比先前少了惊厥……”
所以说,前面这?些孩子是?被吓哭的吗?
众人还在惊疑中,而这?些孩子停下哭泣之后,一个个很快就睡着了。
现在原本也是?他们?睡觉的时候,只不过突然哭醒,不肯继续睡罢了。
但众人仍旧不敢贸然把他们?放回房间里,生怕一放下去,这?些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幼儿?又再次像先前一样哭起来,直到去外面布阵的陈松意?和萧应离二人的身影再次出?现在大堂中,薛灵音才见她将?目光落在自己怀中这?个已经睡着了的孩子身上,对自己说道:“没事了,可以把他放下了。”
得了这?句话,众人才像是?得了准信,纷纷把怀中抱着的孩子放回了他们?原本睡觉的地?方,感到自己的耳边再次恢复了安静。
陈松意?站在薛灵音的身边,同她说着接下来的事:“……只要他们?留在这?间驿站里,就不会再不安哭闹,所以你们?要暂时留在这?里看顾他们?了。”
不能就此上路,带他们?回蜀中,薛灵音也只能接受,“唯有这?般做了。”
否则硬要带他们?上路,这?么小?的孩子啼哭不休,只怕很快就会病倒。
陈松意?道:“劳你跑这?一趟。”
薛灵音本就把找回孩子这?件事当?做是?自己的责任,毕竟诺不轻许,若是?许了那就要做到,因此并不把要在这?里休整一段时间放在心上。
“左右他们?也受了伤,休养一段时日也好。”她看过自己队伍中那些已经被包扎好了伤势、没有什?么大碍的手下跟护卫,“等这?异常天?象过了,我们?再回去。”
陈松意?道:“留在这?里,你们?也不会全然没事做的。”
刘洵跟师父在岛屿中的交战只是?气运之争的一部分?,草原人的铁骑跟大齐边境的交战也势必会爆发。
龙盘、虎踞、凤临三座城从来都是?在两国的交战中冲突最严重、打得最狠的地?方,这?一次想来也不例外。
带着这?样一支队伍在身边又枪法卓绝的薛灵音,到时不管是?想做什?么,都有她施展的天?地?。
而且有她在这?里,就算相隔甚远,蜀中的支援也会在他们?需要的时候以最快的速度抵达。
“嗯。”从她的话里薛灵音察觉到她要走,不过却?没有追问她要什?么时候离开,又要去做什?么。
世间不凡者总是?有比常人更远大的抱负、更不俗的使命要他们?去完成,她只说道:“等着天?象结束,你的事情也做完了,再和殿下来蜀中找我,让我做东,好好招待你和殿下。”
“一言为定?。”一直在旁边没有说话的萧应离此刻才出?声,代替陈松意?答应了薛灵音的邀约。
然后两人就离开了重新安静下来的驿站,回到了大将?军府。
张少夫人的胎象依旧稳固,陈松意?再次加固了阵法,在符阵之外再布了一道人阵,确保就算他们?不在,张少夫人的胎象也不会受到影响。
“我们?该走了。”她对游天?道,“决战之日已到,外面的混乱天?象和对少夫人的影响都是?因为师父跟刘洵交手,气运波动变化。”
这?里跟决战之处离得远,所以他们?用这?样的阵法和手段还能够暂时把受影响的张少夫人跟气运之乱隔绝开来。
可如果是?到最后一步,刘洵又同前世一般赢了,那一切改变的人和事又会回到原样。
被救下来的人会死亡,在前世没有出?生的孩子也会消失,就比如张少夫人此刻腹中的胎儿?一样。
闻言,众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还在安神的作用下沉睡的张少夫人。
游天?道:“该怎么做?”
他在这?些事情上总是?最听少女的话,她说怎么那便怎么。
陈松意?转向厉王:“草原人很快会来。”她在回来的时候,脑海中浮现出?了更多的画面,知晓她的师父离开边关前往草原王庭做了什?么。
师兄容镜也同天?阁的其他弟子和几位太上长老一起来了边关,还把几位太上长老留在了几座大城中。
这?就解释了之前道人派出?的棋子在阎修的布置下去攻击几座城,却?没能造成太大损伤,主城附近的几座城池驻兵还有余力,按照裴植的安排,在张君龙带着军队兵临城下的时候通过密道前去反剿支援。
她看到了师父跟师兄二人在草原人的皇陵里走到最后一关,在那里去探究道人布局的后手跟秘密。
画面都是?零散的碎片式,她并没能看清在那光芒大盛的门后二人是?怎么去破道人的棋局,只看到在最后交锋之后,皇陵中的机关被触动,光芒冲天?,立刻便引来了草原人的反应。
整座龙城中哪里都可以看得到皇陵深处冲天?的白光,道人算准了她师父会在这?个时候来皇陵深处一探究竟,将?他破关的那一刻作为了草原王庭出?兵的象征。
师父跟师兄从皇陵中退出?来之后,立刻便启程回往边关。几乎是?在差不多的时间,草原王庭就开始集结军队,所有兵力倾巢而出?,追在他们?身后往边关来。
如果不是?相里勤继承了墨家巨子的传承,能够做出?不眠不休、足以取代强健的战马,不会感到疲惫、可以一直跑的机关兽,几乎不可能在有那么大股的骑兵追在身后的情况下,不落重围地?把师父和师兄从草原王庭带出?来。
甚至在中间,师兄容镜还和相里勤停了下来,调用草原上的风向阻拦草原铁骑前进的速度,给师父争取了更多的时间。
但道人的棋局已经开始,一切在他的掌控之中,容镜就算精通道术,也不能影响草原上的天?气太久,用尽全力也不过阻挡这?些草原军队迟上一日两日。
师父现在抵达边关,和刘洵交上了手,也就是?说草原王庭的大军最迟两日之后就会抵达边关,向着大齐边境发起冲击。
陈松意?说着,脑海中浮现出?了前世草原百万雄兵冲击边关、诸城接连沦陷的画面。
她将?这?画面从脑海中驱散了——这?一次,绝对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她对萧应离说道:“我和小?师叔会前往师父那里,殿下也要回主城,那里才是?最需要殿下的地?方。”
虽然张军龙谋夺统帅之位之举没有成功,甚至放在主城的兵符被他带了出?来,现在回到了厉王的手里,让他可以任意?调动各座城中的驻军,但先前的那些突袭和最后的交战对各城造成的损伤是?实打实的。
草原人的铁骑又在这?个时候袭击而来,边关需要士气,没有什?么比身为统帅的他在这?样黑暗的时候如同流星一般带着军队在战场上席卷而至更来得振奋士气。
更何况裴植把老元帅请了回来,此时坐镇主城,厉王又可以像从前那样带着军队,只管在战场上驰骋,暂时分?出?一部分?元帅的权柄,由老元帅去替他执行,裴植这?一手安排真是?没有比它更好的。
没有丝毫犹豫,张辟疆就在房中对着萧应离单膝跪下,沉声道:“凤临军上下愿为元帅驱驰,为元帅做前锋,肝脑涂地?,与草原王庭誓死一战。”
这?个时候,没有什?么比身先士卒、倾尽全力成为厉王殿下的先锋更来得表示忠诚的办法。
先前因为他父亲的行为落下了耻辱烙印的凤临军正需要这?样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张辟疆很清楚,唯有如此,才对得起殿下对张家的宽容、对自己的信任,唯有如此,他才能为自己的父亲赎罪,洗刷他留下的污点。
“好。”萧应离伸手将?人扶起,带着凤临精锐从侧面席卷而上确实是?当?下最好的安排,只是?她却?不和他们?一起,要跟游天?单独行动。
他看向陈松意?的目光中带上了一丝隐忧,“你一定?要单独行动?”
陈松意?听出?了他的担忧,只道:“这?是?天?阁的事,旁人无法插手。”
寻常人就算去了也做不了什?么,她和小?师叔二人去,倒是?可以抛开其他人,将?速度提到极致,尽快赶到。
“何况也不是?只有我和小?师叔两个人。”她说,“几位太上长老也在各座城池中,师兄也快回来了,在去的路上总会遇到。”
“殿下不必担心,这?一战你我皆入局,战场上终会重逢。”
而这?一次,她很高兴能跟面前的人并肩作战。
既然定?下,事情便立刻筹备起来,先是?要安排已经在凤临城停留有一段时日的两城将?领、要员的家眷回去,再公布张君龙的死讯和张辟疆接替父职、准备统领凤临军随厉王殿下出?征,迎击即将?到来的草原铁骑的消息。
陈铎留在凤临城,此处没有精通道术的天?阁中人坐镇,陈松意?唯有在离开之前在整座凤临城布下了大阵,配合上风雷寨陈家的阵法,就算是?来袭击凤临城的草原铁骑当?中有不错的道术高手,也能支撑城池不破。
而上来就被赋予这?样的重任,陈铎却?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压力,在他看来守一城跟守一寨没有太大的区别,这?本身就是?他擅长的事。
“但永安侯和游先生此去,真的不带多几人吗?”
第 340 章
陈松意和游天要单独前往另一战场, 并不与厉王殿下的队伍一起的安排陈铎是清楚的,虽然两人在武道上的造诣都已经算得上是当世难寻,而年纪更小的陈松意还精通道术, 来到边关之后连破几局, 可看着这个相识一路, 年纪又比寨子?里的小姑娘们还要小一些的少女, 陈铎还是不免生出想让她?带多几个人在身边护卫的想法。
陈松意其?实这一路上与自己这个年轻的父亲都没有太过深入的交流,一是从来到边关之后状况接连发生,一直四处奔波没?有机会, 二也是因为这个年轻版本的父亲跟她之间其实没有关系,甚至这一世她?再成为他女儿的可能也不大。
人不会重复踏入一道河流, 她?也不认为同样的幸运还能降临在自己身上第二次。
她?可以冒充师父的弟子?, 还能让师父真?的认出她?,但却不能说自己曾经做过一世陈铎的女儿。
陈铎见她?有些怔住,似乎没?想到自己会提让她?带多几人前去?的事, 只笑了笑, 说道:“说来也奇怪, 其?实与永安侯初见我就觉得颇为熟悉, 像是从前相识一样,我同拙荆一说, 她?竟也有同样的感觉。再加上永安侯对我风雷寨的阵法刀法都如此精通, 若不是知道风雷寨传下的典籍跟天阁有渊源, 而永安侯又出身天阁,我当真?觉得与永安侯从前说不定是一家?。”
因为陈铎的这些话?, 少女的心被触动了, 她?回过神来,迎着年轻的父亲的目光, 轻声道:“一笔写?不出两个陈字,我与将军说不定确实曾是一家?。只不过谢将军好意,我对殿下说只与小师叔同去?,旁人无法介入天阁之争并不是假的,就算是将《八门真?气》修习到了第四层的风雷寨子?弟,去?了也介入不了,倒是会徒徒损了性命,带他们去?就是害了他们。”
她?知道面前年轻的父亲是想让自己带上风雷寨的年轻子?弟一起去?,就像上回一样。
以他们在阵法、刀法的造诣,再加上这段时间在《八门真?气》上修为的进步,比寻常天罡卫要能帮到她?更多,可陈松意还是拒绝了,并把话?向他说清楚。
实际上若不是对那棋盘惊鸿一瞥,看到小师叔命星牵动,也早已身在其?中,就算眼?下自己不叫他去?,他也会自己过去?,陈松意才决定让他与自己同去?——留在自己面前,总比放他在看不到的地方保险。
否则那样的险境,她?更愿意自己独行,以游天的医术,留在这里等草原人的铁骑到来与边境交战时在军医帐中提供支援,又或者只是在张少夫人身边看顾稳定她?的胎象,都能发挥出十?足的作用?。
听她?这样说,陈铎也不再多劝,只是点头:“那我就祝永安侯跟游先生此行武运昌隆,旗开得胜,助麒麟先生杀退强敌,肃清门派。”
他说到这里,笑了笑,“我就在这里等三位归来。”
一时之间,陈松意记忆中自己送父兄出征的画面涌现出来,跟此刻她?与面前年轻的父亲呈现出截然的角色对换——出征的人换成了她?,而留在后方的变成了父亲。
一直因为自己所见的那一战而脸色凝肃,没?有什?么笑容的少女神情?松动了几分,也对着他回以了一个笑容,“我定会努力及早归来,再与将军探讨刀法。”
最后分别?的是风珉。他自在山谷中和她?再见,一路追击张军龙把他赶回凤临城之后便一直在休整,在听到她?要和游天单独去?往麒麟先生跟草原王庭背后的那个国?师交战的地方,便打算和她?同去?。
他用?她?所教之法训练出来的这支军队,不就是为了能在这种特殊的战场上发挥出能力吗?
“旁人不去?是因为帮不上忙,我的队伍却是能闯一闯的,就让我与你同去?。”风珉一边擦枪一边道。
然而来与他告别?的人却拒绝了他:“你们是强,但是也强不过擅长最浅薄的道术的人,那里没?有你能上阵的地方,留在殿下身边更好,这不是你一直以来的希望吗?”
陈松意说得没?错,跟随厉王殿下打仗,在他的麾下做一名先锋,一直是风珉的梦想,直到现在也没?有改过。
他直起了身:“可殿下身边并不缺人,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我更愿意同你一起去?见一见那个神秘莫测的草原国?师。”
风珉承认道术通天,是凡人难以企及的领域,可是武道至勇至刚,应当也能同这些人麾下的游兵散勇相抗一二。
“否则你给我《八门真?气》的修行法门,让我训练出一只这样的队伍来,又是为什?么?”
他笃定地说完,却见到陈松意脸上的表情?,不由不满道,“怎么了?难道不是这样吗?”
当然不是。一开始把完善好的《八门真?气》和刀法阵法都给他,一是为了弥补前世他们陈家?未能与他在战场上联合的遗憾,二来是为了报答他对自己的帮助,实现他最真?切的愿望,让他在边关能占据更有利、更主动的地位。
但这些没?必要在这个时候说,当下陈松意摇了摇头,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是说道:“你说得对,武道修习到高?深境界,是会修出一支不畏惧道术、不畏惧那些身在至高?领域的人创造出的怪物的队伍。不过在你之前,我还没?能见到有人做到这一点,或许之后你可以。”
风珉一噎,她?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说他现在不可以了。
不过陈松意没?有给他更多说话?的机会,而是从怀中取出了一个他已经十?分眼?熟的锦囊。
一见她?拿出锦囊,风珉便本能地问:“给我的?”
“给你的。”陈松意道,然而神情?跟过往她?给出锦囊的时候相比少了几分直接笃定。
这让风珉不由把目光落到了她?手中拿着的锦囊上,想着里面装的会是什?么。
陈松意犹豫片刻之后,还是把自己准备好的这只锦囊放到了风珉的手里,让他收好。
风珉:“我什?么时候该打开它?”
他知道她?不打算带上自己的队伍,就是要让他留在厉王殿下身边了。
她?已经给厉王殿下上了那么多层保护,似乎犹觉不足,才又在自己手中交付了这样一只锦囊。
在这一点上,她?确实是像厉王殿下身边所有的谋臣将领一样,把他放在最高?的位置上,哪怕不能留在他身边,也要将护卫做到最足。
而自己依然是那个她?属意托付的人,因为这一点没?有变过,让风珉因为不能与她?同去?,能力不得她?信任的不满减淡了。
对于他的问题,陈松意只道:“到该打开的时候你会知道的,然后锦囊会告诉你该怎么做。”
“知道了,放心吧。”风珉将锦囊收入衣襟,还以掌在上面拍了拍让她?放心,“既然执意不让我去?,那你自己小心,一定要安全回来。别?忘了,京城有人在等你,边关也有人在等你。”
在众多的分别?中,和厉王殿下的告别?是最简单的,因为两人都十?分清楚,如果不是必须这样做,陈松意更愿意寸步不离地留在他身边,不管是追随他上战场还是如何。
她?已经明明白白的表现出了,在她?眼?中,他的安危凌驾于一切之上,如果有什?么让她?必须要从他身边离开,将他的安危交托给她?画出的那些符上,就说明情?况确实到了她?不得不去?的时候。
诸事安排详尽,在即将与自己分离的人身上又添了几道护符,稳固了他们之间的道术连接之后,陈松意就换上了一身黑衣,背上悲了那把厉王为她?铸的刀,准备与同样换回了道袍的游天离开。
一夜过去?,即便到了清晨,边关的天空还是晦暗一片,仿佛风雨欲来,沙尘欲摧,不见白日。
天边不时响起的闷雷依然笼罩在所有人的头顶,无论是在城内还是在城外村庄,家?家?户户都紧闭门窗,无人出去?。
城门开启,来送她?和游天离开的有厉王、张少将军,还有暂时留在驿站中的薛灵音。
萧应离注意到,虽然她?说了此行只和游天同去?,但是在他们来到城外之后却有一个身穿黑袍、戴着面具的高?大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她?身后。
那面具的样式,不管是萧应离还是游天又或者风珉都觉得眼?熟,除了上面的花纹他们没?见过。
至于这个面具之下的人是谁,萧应离确实很快就想到了,随即为陈松意身边再多一个帮手而放心了两分。
城门进出的人不多,陈松意也没?有在这里久停留,萧应离上前,将准备好的战马牵到了她?面前。
上一次送她?离开,他让她?骑的是自己的坐骑,但这一次他很快也要出征,所以陈松意拒绝了再次骑走他的马,只选了一匹枣红色的战马。
将缰绳交到她?手中,萧应离微微低头注视着她?:“祝君此去?,武运昌隆。”
她?则接过缰绳,对他行了一礼:“殿下保重,我定竭尽所能,拒敌于外。”
说完,在她?身旁的游天和那身穿黑袍、头戴面具的高?大青年也牵过了自己的马,三人翻身上,立时就朝着城外出发。
头顶的铅云黄沙仿佛沉沉的命运压在众人上空,不见天日,然而他们却像三把尖刀朝着那黄沙铅云最厚重处去?,势如破竹。
……
……
主城。
在击败了张军龙,将他的大部?分部?属都留在了城中之后,裴植便花费了一段时日来肃清主城,让这座刚刚又爆发了一场战斗的城池能够在稳定的环境中休养。
至于风珉,他在遇到陈松意,和她?一起离开追击者张军龙的残部?往凤临城方向去?的同时,也派回了自己的人回来向裴植汇报,让后者知道他布局的最后一环也完美收尾了,此后凤临城那边的发展无需担心。
甚至,通过陈松意的动向,裴植也知道了自家?殿下如今身在何处,大可安心。
边关经过这一轮的动乱,虽然没?有酿成无可挽回的结果,但是想要彻底恢复,只是这段时间还是太少了些,原本裴植还在想着制定计划,如何加速恢复,从天阁下来坐镇边关的几位太上长老就来了。
他们一来便说起了他们跟天阁叛徒的决战就是在这一月时间之内:“……届时不只是林玄要迎战他,边关怕是也要做好准备和草原打一场。”
“草原人背后有刘洵这个国?师,这次前来的势头会跟从前不同。且不说刘洵有能让他们战力翻倍的道术,像先前那样身负剧毒或是携带蛊虫的个体怕也不会少。”
“这是一场恶战,我们几个会依然留在这里,竭尽所能破他们的道术,减少那些特殊个体对战局的影响。”
“还有,裴军师要做好中原无法驰援,粮草无法及时送到的准备,他不会只让边关生乱,中原到时应该也会自顾不暇。我们几个在这里,天阁的一众□□在中原各处,尽自己所能平息混乱,应对劫数。”
这些都是最坏的情?况了,裴植有所准备,也有所应对,他如今在意的只有一件事:“麒麟先生那处,就只有他一人去?对付那位草原王庭的国?师吗?”
若是按照他的习惯,定然是不可能自己单枪匹马去?应对一位强敌的。以多取胜只是手段,彻底堵死对手的所有退路,让他没?有丝毫胜算,这才是王道。
若是眼?前这几位可以在麒麟先生和那位草原王庭的国?师交战的时候插手,为己方增添更多的胜算,那么他也会竭尽所能凭借边关防线挡住草原铁骑的步伐,让他们能够腾出手去?另一边的战场上,确保己方的取胜。
只可惜他提出这个问题之后,这几位神仙中人一般的长老都摇了摇头。“并非我等墨守成规,或是自矜身份不愿去?和本代行走一起对付天阁的叛?? 徒,而是一盘棋只能有两名棋手。在他们道域之间,我们进不去?。”
既然进不去?,那就还不如留在边关,在这里为大齐边军压阵。
裴植闻言只感到无比可惜,但这是高?人的领域,是他这般的凡人不能企及的高?度。或许天阁的叛徒与它培养出来的天下行走之间就只有这一种方式能彻底决出胜负,不容旁人插手。
“既然如此,那几位先生便依旧坐镇原本那几座城,等待便可。”
先前挖的密道还在,他们要是需要赶过来驰援,也可以通过密道直接过来,并不耗费多少时间。
……
……
边关之战还没?来,西南之地爆发的斗争却比边关更快。
倾泻的暴雨中同样不见日月,衣着打扮带着明显的西南特色,手中拿着与中原制式兵器相同的人群围住了土司居住的寨子?,与内里的护卫呈对峙之势。
暴雨中,身上的衣服都被淋得湿透的高?大中年人手中的刀映出天上电蛇闪过的光芒,看着寨子?高?处的廊下站着的女子?眼?中冒出毒蛇一般的寒光。
“舍恒,你向中原的朝廷效忠,为了坐稳这个位置,把你的儿子?送到了京城,让他去?当中原朝廷的质子?,被教成他们想要的样子?,水西四十?八部?已经不再服你。你若是知趣,就该从君长的位置上下来,而不是继续名不正言不顺地坐在上面,带着四十?八部?奴颜屈膝,过着仰仗他人鼻息的日子?!”
站在高?处那穿着土司服饰的女子?手握在湿滑的栏杆上,眉骨深邃的漆黑双眼?在密集的雨帘中看过下方的人影重重,见到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野心,手中的兵器都泛着寒光。
他们早就在谋划着今天,从她?的丈夫死去?开始,从她?接受中原的宣召,把自己的儿子?送去?京城,接受了皇帝赐下的官职开始,这些人就在等待机会,想从她?手中谋夺属于她?家?族的一切。
这不是水西内部?的矛盾,这些人手中的兵器全都有着中原的印记。
是有其?他人想要和朝廷作对,想要挑起他们水西内部?的斗争,想要让这一地重新摆脱朝廷的统治,再次回到先前的蒙昧状态。
因此她?开声道:“我绝不会答应此事!我绝不会让水西重新退回封闭当中,不会让我的部?族我的子?民再次沦为他们手中斗争的工具,成为争斗的牺牲品。”
她?质问道,“你们手中的兵器从何而来,是什?么人挑拨了你们,给了你们兵器,让你们回来对付我?”
“你们不向帮助我们的朝廷效忠,却要靠向那些希望我们分裂,希望我们混乱的人,按照他们的意愿行事!都放下你们的刀剑,不要遂了他们的愿!”
“那些人不会让你们安然统治这里,若是放弃了和朝廷之间的联系,我们只会成为他们的奴隶,永远失去?自由!你们难道想要让自己的子?女,让自己的后代从此生活在低人一等的规则中,不能像其?他人一样自由吗?”
雨声虽响,但这位女性土司的声音却浑厚,穿透了雨幕,落在了下方众人的耳中,又仿佛回荡在这西南之地每一寸山水之间。
下方那些原本气势汹汹跟着他们的首领来,要从这个侵占了他们土司之位的女子?手中夺回他们应有的位置跟权力的人一时都动摇了起来。
会吗?那些来向他们提出期许给他们提供武器,希望他们可以把这位亲近朝廷的土司从君长的位置上赶下去?的中原人,其?实并不是真?的为他们好,而是在等待着他们与朝廷决裂,失去?靠山,回到先前那蒙昧的状态中,然后被他们剥夺自由,成为他们的奴隶,世世代代被他们利用??
“都给我住口!”那目光如毒蛇般阴寒的男人举起了刀,刀尖闪着寒光指向站在寨子?高?处那个让他的人动摇的女子?,“不要听她?妖言惑众,她?不过是在动摇你们,蛊惑你们,就像她?从前任君长那里骗来这个位置一样!”
“我们从来不受中原人的辖制,是她?带着四十?八部?沦为了中原朝廷的奴隶,接受他们的同化,抛却我们的过往!错的是她?,毁掉水西的也是她?,我们今天来不过是要拨乱反正,让一切回到应有的状态,绝不是向着其?他中原人卑躬屈膝,奴颜媚骨!”
他的话?音落下,逐渐又聚拢回了方才受到动摇的部?族的心。
大雨中渐渐又有其?他的声音高?喊了起来:“不错,不要被这个女人蒙蔽了!她?本来就不是我们水西的人,如何会像我们的头人一样,真?正为我们考虑?!她?不过是在拿我们为她?自己铺路,拿我们向中原朝廷投诚,不要被她?迷惑了!”
“退位!退位!你这个外人,把我们的君长之位交还给我们!”
“退位!你还想为你的儿子?霸占着这个位置吗?他在中原,在京师已经死了!是你最信任的中原朝廷把前任君长的骨血杀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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