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组日程太紧,安酒昏天黑地地拍了一周,像颗齿轮被前后推着往转动,江智又极其有耐心,安酒有种回到高三冲刺那一年的感觉,导演、副导、简颂声,还有饰演父亲楚天侠的前辈,简直就像是他的任课老师,一天到晚只等着他出个好镜头。
要不是每天放饭的时候听到别人叫自己安酒老师,他几乎要以为自己就是楚潆了。
今天拍的是试镜那天的雨夜对峙戏,可惜天公不作美,迟迟落不下雨,江智又是个认死理的,不下雨就等到下雨。
全剧组人只好一边忙碌踩点布景,一边等待老天赏脸。
道具组给了安酒一个小马扎,他抱着自己的长发坐在一边,脚下的裙子如同重瓣花朵般散开,安酒一点点将它们收拢起来,夹在腿中间,这才感觉清爽了一些。
为了晚间的拍摄,剧组提前放饭,安酒立刻回头伸手,呼唤相熟的工作人员帮自己带一份。
回头时眼前闪过一条大长腿,简颂声停在面前:“阿德从外面买了晚饭来,到房车上一起吃吧。”
?!
这么多天,简颂声沉浸在角色之中,除了对戏就是休息,和安酒戏外最多的交集只有第一天晚上没吃成的宵夜。
没想到今天竟然主动请吃饭!
“我,我可以去你房车?”安酒受宠若惊地问,“还可以在你房车上吃饭?”
简颂声眉梢蹙紧:“你现在太瘦了不上相。”
安酒捏捏自己的脸:“我瘦了很多吗?”
“嗯。”简颂声转身,走了一段,见安酒还在马扎上坐着,说,“跟上。”
安酒立刻抱着自己的裙子和头发往前跑,顺便取消了自己的盒饭。
他边跑边弄手里的东西,最后为了跟上简颂声,干脆放弃了及腰的长发,胡乱抱着裙子。
简颂声上车时,看见朝着自己跑来的安酒,他怀里没抱紧的裙子散落下来,像新娘的尾托飘飘荡荡,披肩的长发被春风吹开,自由又鲜活。
此刻不是楚潆,是安酒。
“我来了我来了。”安酒在房车前停住,他带着些抱怨的语气,“明知道我穿这些跟不上你,你还不等我。”
简颂声垂眸盯着他微微张开的嘴唇,很快又挪开目光,率先上了房车。
也许是他错了。
安酒是没有恶意的,他确实就是那一晚里最大的受害者,他努力地祈求庇护,也只是因为这个畸形的圈子让他四处碰壁,吃尽苦头。
裙子和头发碍事,安酒吭哧吭哧的,手脚并用往房车上爬,本以为要弄脏裙子了,没想到去而复返的人突然在他头顶覆下一层阴影。
简颂声弯腰,为他提裙,声音低沉但温暖:“小心。”
安酒愣在原地,眼睛都忘了眨,盯着掐着纱裙裙摆的那只手。
似乎很温柔。
“怎么?”简颂声问,“还是不方便?”
安酒反应过来,轻轻偏过头,将长发落在右边肩头,用手拢了一下,抓着栏杆小心往上走。
这还是安酒第一次进简颂声的房车。
他早听说简颂声有房车,但一起拍戏这么久都没见简颂声去过,这辆房车似乎除了接简颂声上下班,就没有发挥他应有的作用。
不过,它今天有了!
餐桌上摆了七八道菜,还都是辛辣鲜香的做法,不能再合安酒的口味。
天知道他这些天靠剧组盒饭维持生命体征有多么困难!
之前还觉得没有助理和经纪人也能过,今天他才意识到,在这偏僻的大山里有一个能帮你出去买饭的助理是多爽!
安酒每日一问:二狗你为什么不能实体化。
等不了,安酒先坐下,两只手兴奋得交叉在一起,眼睛不知道先看哪道菜,问:“我都能吃吗?”
简颂声垂下眼睫,被他亮晶晶的眸子触到,没忍住轻轻抬起下巴强迫视线挪开,从橱柜里取了碗筷,随手摆在安酒面前。
安酒抱着碗,眼巴巴地等简颂声落座,又捏着筷子等简颂声动筷。
“不用看我,自便。”简颂声说。
“我不客气了!”安酒深吸一口气:“我是真的饿了!”
他装了满满一碗饭,大快朵颐,中途停了几次看简颂声,发现这人吃的很慢,而且只吃了松子炒鸡蛋和蔬菜。
“简老师,你在减肥吗?”安酒问。
简颂声:“没有。”
“那是在塑形?”安酒拍拍自己的胳膊,“为了演警官所以练肌肉。”
简颂声停下筷子:“为什么这么问?”
“你吃的很少啊,而且也不吃辣子鸡,红烧肉这些,还是说你觉得不营养?”
“我不喜欢吃而已。”简颂声把菜的位置换了,“你喜欢就多吃。”
诶?简颂声不喜欢吃这些吗,那为什么德哥会买,作为在简颂声身边呆了八九年的经纪人,不应该会犯这种错啊。
安酒有点臭屁地想,他不会是特地买给我吃的吧!
不过他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些……毕竟他是安酒,并不是这个世界的“安酒”。
逻辑不通就不想了,安酒抱着碗兴奋地同简颂声说:“那就不要怪我手下无情!”
填饱五脏庙,车外突然下起大雨,安酒和简颂声被紧急召回。
安酒看着雨幕,叹了口气,空间狭小的房车,晦暗不明的雨夜,多么适合谈情说爱……可惜了。
不过,现在遇到了更为棘手的问题,身上这裙子……至少在开拍前不能湿吧,不然都接不上戏了。
安酒抱好裙子,正想请求简颂声帮助,一把足以容纳双人的黑色大伞已经盖过头顶。
“注意水。”简颂声说。
安酒想理一理头发,转念一想,仰头对简颂声说:“简老师可以帮我把头发全都撩到我右肩吗?”
简颂声往后看了看,没说什么,顺从地帮他整理假发。
撩着头发经过安酒耳边时,安酒轻轻动了动,简颂声便碰进了安酒的颈窝。
被假发困住的皮肤是温热的,冰凉的指节像是不速之客,十分不礼貌地破坏了平衡。
他有些恍惚,想起安酒确实很容易发热。
简颂声很快地完成了。
两人合力拎好裙摆,在雨里尽量快地走着,安酒想说些什么,但简颂声先开口:“你觉得为什么导演要选纱裙。”
脚边有个小水坑,安酒轻轻躲开,撞上简颂声,声音却缓缓的:“纱裙看上去神圣。我其实觉得,在楚潆心里,女性的形象是美好的,剧本内容让人觉得,他是因为被养父侵犯,才变得不正常,有了女装癖,但有没有可能女性的形象对他来说是港湾和救赎呢?像母亲一样温暖宽宥,可以饶恕他的这些年的痛苦。”
简颂声沉默了几秒,像是在消化他说的话。
“我说的对吗?”安酒请教他。
“没有绝对的对错。”简颂声说,“但现在你是楚潆,你的感受就是楚潆的感受,是绝对正确。”
他顿了顿,说:“而且,我完全被你说服了。”
安酒仿佛被人打了一计强心针,心中伴生着楚潆的灵魂似乎都在同意地点头。
也许是因为被认可,晚间的拍摄很顺利,安酒得到了自己的第一条一次过的镜头,剧组提前收工。
因为是争斗戏,又在泥里翻滚来翻滚去,下戏时安酒和简颂声现在毫无现象可言。
“披上披上。”德哥冲过来给他俩包上浴巾,敦促他们,“快上房车洗个热水澡,换换衣服。”
不知道是不是晚上吃太多,安酒觉得胃里不太舒服,哆哆嗦嗦地跟上,已然把简颂声的房车当成了自己的房车。
简颂声绅士地让他先洗,奈何安酒裙子难脱,只能简颂声先上了。
等安酒咔咔冲完澡,才想起自己没有备用衣物,不得不敲门,小声叫简颂声的名字求助。
简颂声给他送来一套衣物,看他从门里伸出来一只湿漉漉的手,犹豫了两秒才把衣物放上去。
正要快快换衣服,听到车内多了一个多余的声音。
“简老师?”吴松川敲敲车门,“我方便进来吗?”
这房车也不是什么密室,简颂声没有拒绝他,接着安酒便听见吴松川活跃的声音:“简老师怎么还湿着头发?”
简颂声没回答,反问吴松川:“有什么事?”
“今晚正好有空,过来看你们拍摄了,”吴松川说,“我刚在副导那儿,你有看到吗?”
“没有。”
“也是,简老师拍戏太投入了,很难注意到其他人。”吴松川给自己挽尊以后,说出了今日的来意,“明天是楚家父子的专场,我们俩都没有通告,不知道简老师有空去这附近走走吗?”
“明天我会到片场。”简颂声拒绝了。
明日通告里是楚天侠第一次强.暴养子楚潆的床.戏,安酒之前和他说过害怕,简颂声担心他的拍摄不顺利,所以打算去片场看一看。
过了几秒,吴松川问:“简老师和安酒很熟?听说他是您举荐的。”
“我只是推荐他来试镜,最后是他自己试上的。”
“是吗。”吴松川笑了笑,说,“简老师,说实在的,要把你我当登云梯的人数不胜数,安酒这种光脚不怕穿鞋的,想来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与其将来被他拉下马,倒不如和一样的人在一起来的安全。”他伸出手,“你说呢?”
就在这时,角落的浴室里突然冒出一声:“简颂声,你没给我拿内裤。”
门外二人都愣了愣,简颂声第一次听安酒叫他全名,意外了两秒,走到浴室门口,说:“车上没有了。”
“那多不舒服啊,”安酒朝他哼哼,从浴室里出来,一下撞到他身前,“你叫我来洗澡都不给我准备内裤。”
简颂声确实没有顾及这一茬,当下也沉默地承认了错误。
安酒撅了撅嘴,抬眸往后看去,才发现吴松川似的:“哎呀!这不是云上人吴老师吗!”
他往简颂声身后躲了躲:“吴老师怎么来了,我出来正好光脚没穿鞋呢,乱七八糟的。”
简颂声:“……”
光脚是真的,但他倒是没看出安酒哪里乱七八糟,无非是裤子长了些得用手往上拎着。
被这么明晃晃地阴阳,吴松川一张脸皮绷得死紧,过了好久才说:“没想到简老师车里有客人,是我打扰了。”他转身要走,又回头,“这圈子里多少前车之鉴你也看过,我说的话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简老师,你仔细想想吧。”
简颂声还没开口,安酒先伸出脑袋,乖巧无害地说:“简老师晚上要陪我对明天的床戏,没有空想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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