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先生！”
忽然，穆林从席位上站起身来，然后双膝一弯朝着洛钰明跪了下去。
“求你饶了南儿吧！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是我这个当爸爸的没有教育好他，才让他的心理一步步扭曲！他还年轻，他的人生不能就这样毁了啊！”
“……你现在摆出这副深情慈父的模样给谁看？！”
穆天南震天彻地地怒吼了起来。在那一瞬间，他长久以来对父亲的愤怒终于全都集中爆发了。
其实，他心底真正憎恨的人根本不是洛钰明，而是穆林。
只是长久以来迫于穆林的高压管教，他就像一只被驯兽师从小拔掉了尖牙和利爪的猛兽，根本就没法反抗。只能将愤怒发泄给无辜的人。
直到这一刻，穆林再也不是高高在上的驯兽师，而成了阶下囚。
“没错，我都是因为你才心理扭曲的！所有的结果都是你一手造成的！后悔也来不及了，就眼看着我把牢底坐穿吧！”
“南儿，我承认我性格过于暴躁，不是个好爸爸，”穆林的眼圈红了红，“但是爸爸心里是爱你的，只是有时候不知道怎么正确表达爱而已。”
“……”穆天南小时候曾经渴望过很多遍能从父亲口中听到承认对自己的爱。但当他早已绝望的时候，却居然在法庭这种场合听到了。
“滚你妈的不懂表达爱！我不会原谅你的！”
看到这场父子间的闹剧，洛钰明默默叹了口气，心情有些复杂。
最终，他请求法院暂时休庭。
法官经商议后同意了这一提议。
当天回家后，洛钰明问了父亲一个问题：“爸，穆天南之前跟我说你之所以跟妈结婚，是因为她把你灌醉之后有了我，这事是真的吗？”
“……真是的。”洛城苦笑了一下，“那小子怎么那么多嘴？”
洛钰明的心顿时一沉。
父亲的这种反应，说明这事是确凿无疑了。
“原来是因为我，才让爸你把自己的人生跟一个不喜欢的人捆绑在了一起……那爸你……怪我吗？”
“怎么可能？”洛城不假思索地摇摇头，“这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想当初你奶奶走得早，我没有感受过多少温暖。所以，我一直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生活在一个完整的家庭中，才做出这个决定。”
“……”洛钰明万万没想到，向来冷硬的父亲，内心竟对自己藏着这么多柔情。
“只是感情之事无法勉强，我心中的确有或多或少对你妈妈有些怨气，便难免对她冷落了几分。然后她就开始跟穆林搞在一起。
“其实我知道这件事已经很久了，但我一直睁只眼闭只眼。直到你高三的时候，你妈跟中邪了似的非急着跟我离婚……我怕影响你高考没有同意，你妈却拿曝光我有私生子的事威胁我。没办法，我才只好点了头。”
这番话听得洛钰明更是呆若木鸡。
当年亏得他早就看出父母感情不合，对他们迟早有一天会分开的事有了心理准备，才没有遭受重大打击。但其实他的高考分数并不在他最理想的范围，多少还是受了些影响。幸亏他基础很好。
“当然，我并不是说这段婚姻破裂全是你妈妈的问题。我也的确忍不住对其他人动过心……那人就是恬儿的妈妈。”
洛钰明嘴角不禁扬起一丝自嘲的苦笑。洛月恬一直在表达多么羡慕嫉妒自己，但原来，只有他才是洛城爱情的结晶。
“想什么呢？”洛城见洛钰明一直一言不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那些事都已经过去了，我和你妈妈的婚姻早已结束，恬儿的妈妈也不在了。现在重要的是，我们父子之间已经修补了裂痕，对不对？”
“对。”洛钰明冲父亲露出一个浅笑。
第二天，洛钰明去探视被拘留中的穆天南。
“你来干什么？”胡子拉碴双目无神的穆天南冷冷注视着洛钰明，“看我笑话？”
“你颓废给谁看呢？”洛钰明白他一眼，“监狱里又不是不让刮胡子。我来这趟，只是想搞清楚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对李奶奶是真心关爱的吗？”
“当然。”穆天南没有犹豫地回答，“不然她一个孤寡老太太我能图她什么？李明的奶奶，就是我的奶奶。”
洛钰明注意到，穆天南说最后一句的时候，脸上掠过一丝可疑的红晕。
他心头“咯噔”一下——难道穆天南和李明之间是那种关系吗？
不过这种事怎样都好，这并不是自己要关心的重点。
“还以为你是真的关爱老人呢，原来是爱屋及乌。”
“……我也确实有个部分是真的关心她。”穆天南苦笑了一下，“还记得我小时候，妈妈对我也很温柔。但我几岁的时候她就疯了。从此，这世上再也没人这么温柔地对我笑过……直到我遇到了李奶奶。”
“……”洛钰明一时间沉默了。
虽是可恨之人，但终究也有可怜之处。
“如果这次我原谅了你，你出狱之后会改过自新重新做人吗？”
穆天南闻言露出有些惊讶的神色，“为什么要原谅我？就因为爸在法庭上的那些话？你就那么圣母吗？”
“……的确有这个因素。我只能说，可怜天下父母心。”
由于刚感受过深沉的父爱，洛钰明对其他人的父爱也特别容易心软。
这世上的确有太多父亲不知道怎么正确表达爱了。他们给孩子造成的伤害是客观存在的，但至少比起那些心里真的没有爱的父母，他们并非罪无可恕。或许只是他们的父母也从未正确地爱过他们。
“去你的可怜天下父母心。我说过，我不会原谅穆林的。这辈子都不会。”
“这个随你吧。”
洛钰明有他自己的选择，穆天南也有他的选择。并没有哪一种选择是更好的，只要自己觉得心里舒服就好。
“好了，我要问的问题已经问完了。先走了。”
见洛钰明起身要走，穆天南忙叫住他：“等一下！”
“还有事？”洛钰明回过头。
“你既然这么爱心泛滥，我在牢里的时候帮我去照顾一下李奶奶可以吗？”
“……你是不是提请求还要顺带挖苦我一下？”洛钰明瞪了一眼说话一点都不坦率的穆天南，“好了，你们做的事和李奶奶无关，她的确很可怜。我同意了。”
“……还有……”穆天南见洛钰明同意得如此痛快，迟疑了一下，补充道，“我妈妈患有精神分裂症，现在在A市第第四人民医院的精神科长期住院。你能一个月去看她一次吗？我怕长时间没有亲属露面，院里的人会对她不尽心。”
“好。”
洛钰明简短答了一个字，再次起身，快步离开了。再要多说，他真要怀疑自己是圣母心泛滥了。
凝望着他的背影渐渐远去，穆天南脸上的神情有些复杂。
半晌，他才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音量轻轻说了两个字：“谢谢。”
之后，洛钰明去出具了对穆天南的谅解书。
当事人的谅解对于减轻判刑是很有帮助的。
不久后法院再次开庭，最终做出了如下判决——
穆林多年来和诈骗集团有勾结，甚至还给他们创造有利条件并有利益分成，公司也有不少非法收入，念其有自首情节从轻处罚，以诈骗罪、行贿罪等数罪并罚，被判处有期徒刑五年，并处罚金。
穆天南并未参与诈骗及公司的其他非法行为，但对洛钰明绑架未遂，因获得当事人的谅解及认错态度良好，被判处有期徒刑一年。
至于陈强，凡是穆林做过的坏事他都有参与，却死不认罪，直到铁证被摆在了他面前。鉴于他认错态度恶劣，他被判了六年的有期徒刑，身为从犯却居然是最多的一个。
在洛钰明的鼓励下，熊娇娇对狱中的穆林提出离婚诉讼。
熊娇娇这么做是因为，要和服刑人员离婚，诉讼离婚比协议离婚方便得多，而并不是因为穆林不同意。
这次穆林连律师都懒得请了。看来他也想对熊娇娇放手了。
只是现在的熊娇娇面临着一个问题——没了收入来源。
穆家已经彻底垮了，财产熊娇娇是一点分不到，还要面临负债。幸亏法院把欠债全都判给了穆林。
不过净身出户这件事对熊娇娇来说依旧是沉重的打击。
面对愁眉难展的母亲，洛钰明直直打量着她那快要五十岁却没有一丝皱纹的脸以及那精致的妆容，心中生出一个念头来。
“妈，你要不要试一下做美妆类主播，教人怎么打扮化妆之类的？”
“……这……这能行吗？”熊娇娇感觉没什么自信。
“这绝对是你最擅长的领域！”洛钰明对此却信心满满，“再说了，有我和阿渊这两个网红帮你宣传，你已经站在巨人肩膀上了，还怕不蹭蹭涨粉吗？”
其实以洛钰明的经济能力足以赡养母亲，但他希望母亲有朝一日也能感受到自己赚钱的快乐。
“好，那就试试看吧。”熊娇娇终于点了头。
然后，洛钰明和墨渊就开始以冻龄美女为噱头，帮熊娇娇的直播间拉人。
熊娇娇别的优点可能没有，但是论美貌和保养打扮自己的本事绝对是数一数二的，也就是凭这个当初才能徘徊在两个富豪之间。
再加上对母子二人同时做主播的好奇，熊娇娇的粉丝数果然是蹭蹭涨。
甚至连洛钰明的粉丝数也被带动得进一步增长。
天城国际最近逐渐恢复了昔日的荣光，洛钰明的事业可以说是蒸蒸日上，更胜从前。
终于有一天，墨渊觉得可以对他说出最后一个真相了。
于是他把洛钰明约到了B大的人工湖边。
那是当年两人第一次试探着十指相扣，以及青涩地相拥相吻的地方。
墨渊和当年一样牵着洛钰明的手，提起一个话题：“钰明你知道吗，其实我毕业那年，拿到过A市电视台一档求职节目主持人的offer。”
“你说什么？？我怎么从来不知道这件事！”
洛钰明不由得大为震惊——别说是当年网络不发达的时候，就算是现在，当电视台节目主持人的机会，也是多少播音主持专业的学生想都不敢想的啊！
“我那天本来很高兴，回到家想跟你分享这个好消息……却发现你一脸沮丧地坐在沙发上，跟我说，你今天的面试又失败了。
“在那一瞬间，我忽然就改变主意了——我要把这个offer给拒掉。”
“……”洛钰明从来都不知道，墨渊居然为了不刺激到自己而做出过如此大胆的决定！“真是的！你又在个人英雄主义了，谁让你为我牺牲了！”
“我并没有牺牲什么。”墨渊笑了笑，“看，我现在也一样赚得盆满钵满。而且要是当初去了，说不定就被埋没在一堆优秀主持人中，泯然众人矣。所以，是那个决定成全了我吧？我当时就想转做幕后，想给你这样富有才华却因为专业不对口而被拒之门外的人，创造实现自己梦想的机会。”
听到这里，洛钰明的眼圈已经全红了。
洛城曾经指责墨渊找不到稳定工作贷不了款，就把自己当成银行。
而原来这才是他所谓“找不到稳定工作”的真相。
洛钰明轻轻骂了两个字：“傻瓜。”
然后便扑到了墨渊的怀中，与他紧紧相拥。
墨渊回抱住洛钰明，轻笑道：“现在你终于也和我一样成功，不会在我面前有任何自卑了。所以呢，我也不用再当个默默付出的孤胆英雄，可以把真相全都告诉你了。”
洛钰明靠在墨渊温暖的胸前撇了撇嘴，“那你现在是想我报答你的大恩大德吗？说吧，要怎么报答？”
“呵。那就用你的一生来慢慢报答。”
墨渊暂时放开了洛钰明，忽然单膝跪下，掏出一枚戒指，“钰明，嫁给我吧。”
洛钰明怔了片刻，然后莞尔一笑，“那我有个条件。”
“好！”墨渊毫不犹豫地回答，“就算你要天上的星星我也会努力摘给你！”
“哈，我是明月侠，不该要月亮吗？好了说正经的，”洛钰明的神情认真了几分，“我的条件就是，我想主持自己的婚礼。因为我也是做主持的啊，可见不得一个很糟糕的主持人。”
“我还当是什么事，这当然可以。”墨渊笑着将戒指套到了洛钰明的中指上，站起身来，“那我也要和你一起主持。就让我们来个双剑合璧。”
“去你的双剑合璧，武侠小说看多了？”
墨渊不再答话，而是再次将洛钰明拥入怀中，低头深吻住了他。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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