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谣
相对僻静的路上, 黑色迈巴赫不紧不慢地拐过来。
司机老韩仔细地观察四周的路况,以防有行?人或车辆突然出?现。
后座上有雇主在,他不光要注意速度, 更要确保安全和舒适, 尤其今晚, 雇主刚从饭局上下来, 多少喝了几杯, 虽然不多, 但一定也比平日更容易头晕。
而这一带是居民区, 虽然僻静, 但更要小心突然出现的行?人。
夜晚的光线下,道边的法?国?梧桐从窗边掠过, 树影斜抹下来,一笔笔画上去的一般。靠近路对面小区进出?口的一棵树下, 站着个一身运动服的女孩。
身姿挺拔, 线条紧致,像是刚刚跑完步的样子, 充满活力。
司机视线掠过,忽觉有点眼熟,又看一眼, 反应过来那是坐过这辆车不止一次的宣宁。
她似乎刚打完一通电话?, 手机从耳边撤走,双手捧着,两边拇指在屏幕上快速点两下, 随后便不动了, 似乎在查什么东西?。
他忍不住从后视镜里看一眼坐在后排的男人,正犹豫着要不要提醒, 却发?现男人已经看向了那个方向。
“靠边停一下。”周子遇忽然开口,司机早有准备,平缓地踩下刹车,稳稳当当停好。
路边的女孩并未察觉,仍低头?看着什么,光线不佳,看不清神情,但低头?的模样显得有些专注。
周子遇从车上下来,快步穿过空荡荡的马路,朝她走去。
“……这就叫仗势欺人……”
“……把我整得那叫一个惨啊!”
“家人们帮帮忙,我实在惹不起!”
他刚想开口,就听到她手机里正播的视频,似乎是个直播间,是个男主播,情绪饱满,嗓门粗旷,只是手机音量不大,只能捕捉到只言片语。
他原本没?觉有什么异常,只是靠近的时候,能察觉到她的严肃,显然不是随手刷到的视频,而是特意驻足观看。
“……没?错,就是今天下午的绯闻男女主角,这里不方便提名字——有家人说已经找不到原博,只能说对方财大气粗,背景强大啊!”
等走近了,他清晰地听到这么一句,如此明确的指向,显然说的就是宣宁和白?熠。
一直低着头?的宣宁仿佛忽然察觉到动静,猛地抬头?,对上他的视线。
“周子遇。”她没?什么表情,关掉手机里的直播,把还戴在耳中的半边蓝牙耳机取下,“抱歉,耳机没?电了,稍微外放了一会儿。”
其实这附近没?有人,她调的音量也不高,根本不会打扰到任何人,就这么道歉,显得莫名其妙。
“那是谁?”周子遇问得直截了当。
宣宁顿了下,知道他肯定听到了。
“郑势,”她一点不隐瞒,反正是公开事件,“一个卖货主播。”
“郑势?”周子遇重复一遍,很快就想起来,“是不是原来签在星云的那个?在地下车库见过一次。”
“是他,记性不错。”宣宁看他一眼,答得飞快,“后来因为卖假货、收回扣,还有酒后失言这些事,落入低谷了。”
“我知道,”周子遇说,“他事业受挫,和星云解约了,为了赔违约金,倾家荡产,又欠了一大笔债。”
债务每天都在膨胀,他被逼上绝路,想重操旧业赚一笔块钱,为了引流,炒作博取同情,不算出?人意料。
宣宁意外的是,这种不入流的小人物,周子遇居然知道得那么清楚。
“我之?前?关注过。”察觉到她的目光,周子遇很坦然地承认。
而之?前?为什么关注,不言而喻。
“这样啊。”宣宁垂下眼,不再?看他,似乎不太想多说郑势的事,“你呢,刚从学校回来吗?”
车就停在马路对面,亮着灯,旁边是黄色虚线,不宜久停。
“嗯,校长热情,特意邀了一位院士校友同席。”
他本想说,盛情难却,那位院士校友又身份特殊,不好轻易拒绝,这才一直耽误到现在才回来。
可是,这种话?听起来像交代行?踪似的,过于细致亲密,他根本没?资格说。
而宣宁好像也完全没?心思了解他的事。
“那应该喝了不少酒吧,刚才阿姨说,在家煲了汤给你解酒呢。”她指指路边的黄线,“而且,这儿好像不能久停,周子遇,你快回去吧。”
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但也没?别的理由留下,一瞬沉默后,只得道别离开。
宣宁仍旧站在路边,看着他打开车门坐进去,才在车起步之?前?,先?收回视线,沿着人行?道继续前?行?。
那辆迈巴赫从小区门前?驶过时,她也正好转进门内。
回家后,她忍不住又点进郑势的直播间。
“……对,就是这两位,当时这小姑娘也在我前?东家实习,我是好意,想带带新人,毕竟当时也算有点流量,带货成?绩一直不错。”
“也不知道那里得罪了这小姑娘,当面好好的,背后就给我捅刀子。”
“也许是看不起我们这些做主播卖货的吧,明明是先?在直播视频公司实习的,却很快就当上演员了,有人捧就是不一样。”
“后面的事大家应该都知道了,我被连续爆出?很多丑闻,信誉受损,平台权重下滑,过得很惨。”
“最重要的是,这些都是我自己公司干的!家人们,我自己的公司啊!你们能理解被自己的公司背叛的感觉吗?”
“就因为他是老板,他是资本家,我一个辛辛苦苦的打工人,好不容易自己挣来的地位,就被他一句话?给灭了!”
“……帮帮我,家人们,老郑能不能翻身,能不能东山再?起,就看各位给不给力了!”
直播间里,郑势一边吃着自己在卖的零食杂烩,一边哭诉自己的悲惨遭遇,语气掷地有声,很能引起大众的共情和愤怒,可从头?到尾,又没?对任何人指名道姓。
大概是在各个平台上齐发?了截取的图片、视频引流,这会儿涌进直播间的观众正在极速增长,助理适时放上商品链接,一下就被一抢而空。
评论区清一色一片骂声,偶尔有几条问他之?前?爆出?来的那些丑闻到底是真?是假,也很快被同情声盖过。
整个直播间的销量极高,无声的谩骂也很多。
宣宁只看了一会儿,便退出?去了。
随着时间过去,热度仍在一点点升高,好几个平台上都能看到相关讨论,她上午发?的那几张照片下面,甚至已经多了许多不分?青红皂白?就来谩骂的评论。
“原来是皇啊,难怪出?道就是名导电影一番。”
“能不能安分?点,有金主就有金主,欺负别人算什么事!”
“演员怎么了?凭什么看不起主播?郑势一天带货赚的钱比你拍一部戏都多!”
“直播间还在,大家快去围观,把热度顶起来!”
“这样要是都能红,那就没?天理了!”
“早晚糊到妈不认!”
……
一条一条恶毒的评论无声地躺在小小的屏幕里,刺眼极了。
宣宁慢慢翻过去,并不觉得自己内心受到多大的冲击,从头?到尾都保持着平静,可是直到退出?手机界面,眼前?却还浮现着那些字眼。
她干脆放下手机,去阳台拿上换洗衣物,进浴室冲澡-
湖心岛的别墅内,周子遇喝完一碗住家阿姨煲的汤,身上发?了阵热汗。
他拿起浴巾,快速冲了个澡,再?出?来的时候,神清气爽,一个人坐到二?楼会客厅的一张太空椅中,拿起手机看那个男主播掀起的风浪。
在他看来,这个叫郑势的人说得都是些毫无凭据的话?,只是依靠网络上捕风捉影的花边新闻,串联出?来一个故事。
偏偏这种真?假交织的东西?,是最容易迷惑人的。
只要其中有一条是真?,那大众便会默认剩下的九十九条也都是真?的。
他看了不到五分?钟,便看懂了对方的套路,不再?关注。
只是脑中想的,还是刚才在路边看到的宣宁一个人发?呆的样子。
不知为何,他觉得她离开的时候,有种要竖起身上的刺,将人拒于千里之?外的意思。
“先?生,明天早饭还是做中式的,好不好?”住家阿姨泡了柠檬水送到楼上,顺便问他早餐的选择。
周子遇是中西?皆宜的,但图省事,最喜欢的还是简单的黄油吐司配咖啡,连奶也不加,最好是意式浓缩。
阿姨观念传统,虽然做一手好西?餐,但打心底里觉得西?洋早餐要么太寡淡,要么就是香肠、火腿这些腌制肉食多了些,总想给周子遇弄些中式的花样。
“好,看着做吧。”周子遇知道她的好意,也懒得改,便直接应了。
“那刚才的老鸭汤呢,还要不要多喝一碗?”
今晚煲的是冬瓜薏米老鸭汤,适合夏天清热的,别的倒没?什么,先?生一个人,也不常在家吃饭,多的饭菜,他们自会处理。
只是今天的那只老鸭,是老宅那边的农庄养的,养了好几年,才有这么几只,外头?买也买不到。
刚才在餐厅,阿姨已同他说过一遍,周子遇仍是拒绝:“不用了。”
阿姨道了声“可惜”,把添水的壶也放到一旁:“鲜货炖的,顶多隔一夜,到明天早上,久了味道就变了。”
周子遇喝了口柠檬水,加了冰块和薄荷叶的口感,冰凉沁爽。
“等一下,”他放下水杯,“拿只保温杯装一些吧。”
阿姨拿着托盘要走:“要送人吗?”
她想了想,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住在马路对面那个小区的宣小姐。
“嗯,一会儿拿给我就好。”
周子遇说完,便起身去了更衣间-
宣宁从浴室出?来,头?发?没?完全吹干,还有几湿意,肩上搭着毛巾,一手抓着,轻轻擦拭发?尾的水珠。
冲澡的时候,好像把脑袋里那些难听的字眼也冲走了大半。
她觉得自己应当好多了,可是不知怎的,胃里有种失去知觉的麻木感。
手机里有未读信息,是来自文希的。
“之?前?那个八卦账号所属的公司有回应了,对方说,的确是有人主动联系,出?高价让他们删博的,不是小白?总,那就是这个郑势了。”
“小宣,你是不是过去得罪过他?”
宣宁和青禾签下经纪合同的时候,早已经离开星云旗下那家小公司,因此文希并不知道这件事。
她迅速组织语言,把当初被郑势骚扰,又被白?熠发?现的事情告诉文希。
“所以,的确是小白?总出?手,逼郑势解约,难怪他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拉星云下水,是破罐子破摔了。”电话?里,文希的声音听起来十分?镇定,“我们今晚会和星云那边取得联系,这件事还是由他们出?面发?声更好。”
是星云同郑势解的约,个中原因,自然应当由星云来解释。
“他想引流赚快钱,至少要炒作几天,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后招,现在只能等等,到时候见招拆招吧。”
“嗯。”
宣宁答应着,挂断电话?后,一个人在沙发?上坐了好一会儿-
P市市中心某家酒店,白?熠刚刚办理完入住手续,到房间坐下。
本定于下午三点的航程,因故延误到近五点,一路奔波,连路上也在和同来参加论坛的同行?了解情况,一直到现在,才有空喘口气。
他拿出?手机,先?看一眼宣宁的对话?框,没?有新消息。
他心中有一丝失落。
就在这时,助理于半小时前?发?来的信息映入眼帘。
“郑势”、“造谣”、“卖货”等关键词让他逐渐皱眉,不由打开社交媒体看了看。
已经有了网暴的趋势,他也顾不上失落,直接给宣宁拨了电话?。
接听得还算快,听声音也还算平缓。
“阿熠,是到酒店了吗?”
“嗯,刚到。”白?熠稍松了口气,“直播的事,我已经知道了,你们打算怎么处理?”
“文希姐说,会联系星云,请星云出?面解释事情原委。”
“好,一会儿我给底下人打个电话?,他们会帮你们,有什么需要尽管提就是。”说着,想到郑势那小人的嘴脸,他面色不佳,“姓郑的倒的确是个人才,当初爆出?来的那些丑闻,偷换真?货售假、私拿回扣、酒后失言,可没?一个是假的,翻车翻成?这样,还想着洗白?复出?呢。”
“是啊,”那边的宣宁感叹,“可能对有些人来说,良心和真?相,都比不上自己的私欲重要吧。”
白?熠愣了下,总觉得这句话?没?错,但仍另有深意。
宣宁出?道不久,还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事,恐怕现在心情受了影响。
就在这时,电话?那头?传来门铃声,紧接着,是她起身过去的脚步声。
“怎么这时候有人去?”他看一眼时间,此时已近九点。
电话?那头?,宣宁站在门口的显示屏前?,看着上面熟悉的人影,顿了一下,没?有回答。
“是谁?”
白?熠的询问将她拉回神。
她看着视频中男人提在手里的保温杯,一边开门,一边答:“是我点的外卖。”
伪装
“外卖?”白熠有点惊讶, “这个点了,你怎么会点外卖?”
门从里面打?开,露出周子遇高大的身影, 公共区域的感应灯亮着, 将他的模样照得格外清晰。
他张口想叫她?的名字, 却看见她手里拿着手机贴在?左耳边。
“刚才有点不舒服, ”宣宁往旁边侧身, 将大门让出大半的空隙, “所以点了热食——刚才出门跑步了。”
周子遇一听便知, 和她?通话的定是白?熠。
他眼神有点沉, 低头不去看她?,从她?身旁让出的区域走进去——提着东西上门, 倒没直接拒之门外。
这是个品质不错的小区,不论户型大小, 入户门都很宽敞, 尽管宣宁仍站在?门边,周子遇进去的时候, 也没感到局促。
只是有那么一瞬间,离她?近了一些。
她?才洗过澡,身上穿着夏季的睡衣, 缎面质感的衬衣短袖式样, 松松盖住底下纤瘦姣好的身材,明明是以舒适为首要条件设计的产品,偏底下配的是才及大腿根部的短裤, 露出两?条明晃晃的腿, 修长笔直,侧面是常年运动才有的肌肉线条。
他只看了一眼, 便迅速移开视线,一面摸着喉结处,缓解忽然冲上来的痒意,一面自觉换上她?家里的备用拖鞋,提着保温杯放到餐桌上。
全程轻手轻脚,只等?着她?挂断电话。
偏偏白?熠似乎同他一样,也担心她?是否情?绪不佳,并不急着结束通话。
“怎么不舒服还去跑步?”他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关切,“小心又像过年那回?一样,一个人晕在?家里也没人知道。”
“不会的,”门已关了,宣宁顿了顿,看一眼屋里的周子遇,“那次是感冒发烧了,烧得头晕才会昏睡,今天只是肠胃不适而?已,没什么事。”
她?记得,那回?发烧昏睡,也是周子遇陪在?身边。只不过,那次是白?熠请他过来的,而?这次,是不请自来。
“真的没事?”白?熠有点怀疑,她?很注重?生?活习惯,没有特殊情?况,过了晚上八点从不进食,“那把视频开一下,我要看看你的脸色。”
“视频?”她?愣了下,忽然觉得近来同白?熠通话时,视频变多了,他过去不太喜欢这种方?式,似乎是因为过去习惯了夜晚常在?外潇洒,而?女伴视频像查岗似的,让人不太舒服。
近来,他倒会主动打?视频,让她?看到自己所处的环境,多半是家里,偶尔一两?次在?饭桌上,也都规矩得很。
男人大概多少都有这样的毛病,被在?乎的时候厌烦,不在?乎的时候,反倒上赶着想证明点什么。
只是今日的时机不太好,她?抬头看一眼周子遇,也没拒绝,说了声“好”。
电话一挂,视频便拨过来了。
周子遇面色僵硬,像个多余的人,不请自来。
他站在?原地,躲也不是,只好自觉去了与客厅相连的阳台,关门开窗。
屋里开着空调,凉丝丝的不觉热,待窗一开,热气涌进来,才反应过来原来是夏天。
阳台没开灯,隐在?夜色里,一半透着客厅找过来的光,一半承着城市里千家万户的灯辉,他看了会儿窗外星星点点的车流,还是没忍住,回?过身去看着屋里的情?形。
屋里 ,宣宁坐在?餐桌边,恰好面对?阳台的方?向。
她?一手拿着手机面对?自己,一手打?开保温杯的杯盖,将汤倒进桌备好的碗里,尝了一口。
隔着玻璃门,他其实听不清她?到底在?说什么,只是看她?不时笑一下,同视频那边的人说着话,有种热恋情?侣的浓情?蜜意在?。
他也不知怎的,就想到白?天在?A大会议中心的那个楼梯间里她?说过的话。
她?说,他不行,只有白?熠可以。
真的只有白?熠才可以吗?
看着她?状似轻松愉快,实则笑不达眼底的样子,他忽然有点冲动。
“……吹过啦,花了很长时间,头发多,太麻烦了。”
大概是说到她?多又密的头发看起来还没干透,她?一边不太在?意地抱怨着,一边伸手撩了一下,把从耳边落下来的一绺重?新别回?去。
一抬头,却看见将玻璃门推开,重?新回?到屋里的周子遇。
“下回?我帮你吹,好不好?”屏幕中的白?熠仔细看她?的长发。
周子遇面无表情?,一步步慢悠悠往这个方?向走,看得宣宁直发愣。
“宁宁?”
白?熠的声音把她?拉回?神。
“好啊,只要你别把我的头发吹得乱七八糟就好啊。”
她?收回?视线,若无其事地回?答他刚才的话,余光却时刻注意着逐渐靠近的周子遇。
“怎么会?我有经验,小时候过母亲节,学校的作业是帮妈妈做一件事,我就帮我妈吹了头发,为这,还专门找我妈的发型老师学了学。”
白?熠语气得意,全然是情?侣间打?趣的态度,却让宣宁有点出神。
母亲节作业、父亲节作业,这都是她?小时候最讨厌的东西。
不过,现在?的她?根本?没时间再多想,因为周子遇已经走到近前,与她?隔着张餐桌,慢慢倾身过来。
户型小,配的餐桌自然也小,只是一张有些拥挤的六人长桌,其中短的一边靠着墙,她?坐在?长边的座上,中间的距离不足一米。
前置摄像头还开着,她?拿着手机的手已经被他触碰到。
手指变得僵硬,捏在?手机上,微微用力?,指尖泛着白?。
他看到了,却没退开,又倾过来几寸,原本?只是触着她?手背的那只手轻轻一转,握住她?的手腕,只要再用力?,就能。
“当啷”一声,汤匙掉落,与瓷碗发出响亮的碰撞声。
白?熠就在?那边看着,周子遇再靠过来一点,就瞒不过去了。
“那我等?着。”她?控制着自己的目光不往上看,镇定地找借口,“文希姐好像打?过来了,应该有事要商量,阿熠,我先不说了,晚安!”
说完,来不及等?他的反应,便匆忙按下挂断键。
几乎同一时刻,周子遇攥着她?的手腕开始用力?,将她?拖着不得不往前倾些,自己则直接俯身下来,想要稳她?。
手机拿不稳,掉在?桌上,谁也不去理会。
宣宁不耐烦地别开脸,让他的吻落了空。
“周子遇,你要干什么!”
她?显然没什么心情?,语气冷淡,和刚才视频通话时候的温柔轻松截然相反。
周子遇顿了下,看着她?因别开脸的动作,而?恰好展露在?他眼前的右耳,到底没再动她?。
她?的耳朵小巧,耳垂微厚,上面覆着一层白?色的细小绒毛,底下又透着粉,在?客厅的灯光下像有一圈光晕似的,有种说不出的好看。
他忍住已到嗓子眼的痒意,慢慢放开紧握的手,重?新直起身子,隔着一张餐桌,站在?她?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过去。
“这也是我做不到,而?他做得到的事?”他冷冷地说,“在?这种时候和你说几句有的没的,无关紧要的话?”
这话未免夹杂了醋意,连宣宁都感觉到了。
“是啊,那又怎样?”
宣宁冷笑着,垂眼看到桌上那碗老鸭汤,刚刚视频的时候心不在?焉地喝了两?口,此?刻莫名觉得腹中有隐隐的酸意。
“你这时候过来,难道就是要做什么紧要的事吗?”
周子遇被她?激得无法辩解,顿了顿,道:“我只是觉得刚才遇见你的时候,你看起来状态不太好而?已。”
的确是好意,宣宁忍下了更多要出口的恶言,沉默以对?。
“宣宁,你明明不想笑,为什么还要勉强自己笑?”周子遇刚才被戳中心事的尖锐感已经过去,他一向情?绪控制得极好,此?刻恢复冷静,便将心中所想直接说了出来。
他觉得自己没看错,她?刚才根本?不想笑的,也不想说那么多毫无意义的话,却一直压抑自己的情?绪,和平常一样,迎合着白?熠的一举一动。
就连白?熠能看出来的那一点点低落,也像是她?刻意流露出来的。
如?果今天的白?熠是不耐烦的,不想分心安慰任何人的状态,那她?一定不会让他察觉到半分脆弱。
宣宁原本?松松搁在?大腿上的那只手忽然抖了一下,在?桌子底下悄悄攥紧。
好像被说中了。
她?今天的不对?劲,自以为伪装得很好,在?这一刻被他戳破了。
胃里的那阵酸意开始翻腾着迅速放大,直到再也顶不住,她?猛地起身,从周子遇身边绕开,直接进了洗手间,将门关上,对?着马桶吐了出来。
积压了许久的郁气,在?这一刻爆发出来。
她?自吃过午饭后,除了喝水,还有刚才的两?口汤外,再没吃过东西,其实吐不出什么来,只是情?绪使然,压抑太过,难免爆发。
半晌,直到腹中完全空了,她?再没力?气,才有了卸下重?压的感觉。
漱口的时候,她?看着镜中脸色苍白?的自己,只觉得有点陌生?。
装了太久清纯无辜的小白?兔,都快忘了自己原来是个冷漠无情?的自私鬼。
“宣宁,”门上传来敲门声,“你还好吗?”
她?没立刻回?答,又捧了一抔水泼到脸上,等?那股清凉之意透过皮肤传至面部肌肉,才关了水龙头,也不把脸擦干,就这么走了出去。
“我没事。”她?面无表情?地说完,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下去两?口,望着桌上的汤,“抱歉,浪费了你的汤。”
“没关系。”
周子遇看了一眼没怎么动的汤,又看一眼神情?冷漠的宣宁,直觉她?已经恢复了真面目——是只有在?他面前才会流露的那一面。
“是阿姨煲的冬瓜薏米老鸭汤,我家老宅的农庄自己养的,平日难得,留到明早喝吧。”
他说着,自己进了厨房,替她?找了保鲜盒,将汤装好,放进冰箱,动作熟练得让宣宁惊讶。
“周子遇,原来你还会做这些家事。”
冰箱门关上,周子遇回?头看她?,有点无语:“当然,这是家庭日的必学内容。”
宣宁没怎么听过这个词:“家庭日?”
周子遇记得她?是孤儿,解释之前,先确定她?没有异样,才说:“是专门用来进行家庭活动,增进家庭成员感情?的日子。我母亲是个爱热闹的人,她?很重?视家人关系,定了每两?周一次家庭日的规矩,一直执行到我上大学,这个日子就变成了他们两?个的约会日。”
他口中的“他们”,自然是指他的父母。
“这样啊。”宣宁对?这样的家庭活动没什么概念,一时想不出在?这样的日子都都能做些什么,竟可以持续这么多年,“你们都会做些什么呢?”
周子遇单手支在?冰箱上,略想了想,答:“有时候是外出,电影院、游乐园、餐馆、公园这些地方?都会去,有时候是留在?家里,请阿姨教我们做菜,中西餐、烘焙,都做过,其余的,户外运动、园艺等?等?,谁有想做的事都可以在?那天做。”
其实,他父亲很忙,常年满世界地跑,有时候实在?没法参加,他母亲觉得无趣,便会把白?熠也带上。
只不过,这些他都有意省略了。
宣宁很难想象和父母独处整整一天是什么感觉。
她?没再多问,显然对?所谓的家庭生?活没有太大兴趣。
桌上还留着保温杯,她?干脆拿进厨房清洗干净。
潺潺的水声中,她?站在?厨房水槽边,背对?着客厅和餐厅的方?向,两?条笔直的腿毫无遮挡,显眼极了。
周子遇看了一眼,没跟过去,而?是留在?客厅,打?量起周遭的陈设。
不是第一次来,屋里的陈设和上次看起来差不多,只是电视旁的一格壁龛里的摆件被换成他拍的那张相片。
趁她?还没出来,他站到近前,又仔细端详一会儿,直到觉得够了,才移开视线。
电视的另一边紧邻墙角,墙角处,斜靠着一把吉他。
套了包,看不出吉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但?他脑海里已经自动浮现出第一次见她?的时候。
那天,她?就是怀抱吉他,坐在?灯光迷幻的舞台上浅浅地唱歌。
“好久不弹了。”
宣宁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厨房里出来,抽了纸巾擦手,见他正看着那把吉他,便随口说了一句。
周子遇下意识看了眼套在?吉他上的包,粗糙的编织布料上看起来并无尘埃的痕迹,不像是许久没打?开过的样子,也不知她?的好久是多久。
“学了很久吗?”
宣宁走近,弯腰把捧起来,把吉他从包里拿出来,闻言想了想,说:“大概十年吧。其实只是最开始学的那几年,上课多些,后来就以自己苦练为主了。”
她?说着,在?沙发上坐下,试着拨两?下琴弦,也不必调音器,仅凭耳朵听音,扭两?下弦轴,便调好了。
周子遇也在?沙发上坐下,看着她?熟练的动作,不禁想起她?左手指尖处不太容易发现的茧子,一时没出声。
宣宁也不理他,调好音后,便自顾自地弹了首曲子。
节奏舒缓,悠扬缠绵,倒有些耳熟。
“《浓情?》?”
周子遇对?音乐不算了解,因着同白?熠的那层关系,才多少知道知道些国内流行乐的发展,这首歌是舒淑兰的,虽不是她?当年成绩最好的一首,却也是脍炙人口的代?表作之一。
只不过,原版配上女声,醇厚缠绵,如?酒一般将往事娓娓道来,令人如?痴如?醉,而?宣宁弹的这一版,大概是改了几个音的缘故,使整个曲子多了一重?哀愁。
“嗯,原来你也知道。”宣宁点头,“看来这首歌真的很有名。”
周子遇皱了下眉,这首歌是舒淑兰的,而?舒淑兰是白?熠的继母。
“你很喜欢这首歌?”
其实,他更想问,她?是不是喜欢舒淑兰,因为舒淑兰,所以想接近白?熠。但?这念头一出,他又觉得自己想多了。
两?人差着辈分,若真的喜欢舒淑兰,有无数种方?式见到她?,没必要专门通过白?熠这条线,更不应该当演员,而?应该走音乐道路才对?。
宣宁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听他这么问,忽然笑了声:“算是吧——也不是,其实真正喜欢这首歌的人,是我父亲。”
反常
“你父亲?”
周子遇愣了下, 他记得宣宁是孤儿,有一位监护人,却不是父母。
不过?, 他也不知内情?, 大概是后来, 她父母才离去的吧。
舒淑兰是上一辈的巨星, 照年代?推算, 她父亲会喜欢, 十分合情?理, 但是听她的语气, 云淡风轻,好?像完全没事的样子, 反而让他觉得不是这么回事。
他不是一个特?别健谈的人。因为母亲的过分开朗和热衷交际,他和父亲都养成了倾听的习惯, 非必要时?, 不随便开口。
但今天,他不想?只是被动地听着, 他还想?要了解她的过?去。
“他……也很喜欢音乐吗?”
“他很喜欢,”弹完一首曲子,宣宁随意拨弄琴弦, 玩儿?似的弹几个简单的音, 没再弹别的曲子,“音乐简直像他的生命一样重要,每天都要弹琴、唱歌。”
还有喝酒。
黎北迁的情?绪是好?是坏。
好?的时?候异常亢奋, 像世界上最好?的父亲, 会抱着她到?街上买她最喜欢吃的手工糖果,会带她去动物园看大象。
坏的时?候则像陌生人, 整天整天地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有时?候弹琴,有时?候喝酒,或者干脆不在家,和那些在普通人眼里“不正经”的人混在一起。
“所以,你是被他影响,才学?了这么多年吉他的吗?”
周子遇知道她很会唱歌,能坚持弹琴这么多年,想?必也很喜欢吧。
这是十分自然的猜测,可他说完,宣宁却用一种莫名怪异的眼神?看着他。
“你这么说,也没错,的确是因为爸爸,我才开始学?吉他的。”
周子遇皱了皱眉。
“不过?,不是因为喜欢,”她扯了下嘴角,弹着吉他,跟着哼出一句轻快的曲调,“我只是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能让他这么着迷。”
她其实一点也不喜欢音乐。
少年时?练琴的时?光,大多与孤独相伴,回想?起来,都是灰暗的时?光,之?所以坚持了十年之?久,也只是因为实在太?过?寂寞。
那时?,她也已懂了,父亲之?所以那么痴迷,大概也是因为害怕寂寞吧。
承载了那么多难堪的回忆,她怎么会喜欢?
周子遇很敏锐地察觉到?她的言外之?意,尽管没有听到?她直接说,却推测到?几分:“你爸爸对你不好?吗?”
“还行吧,”宣宁耸耸肩,“他去世的时?候我还小,很多事已经记不清了。”
“那你妈妈呢?”
这个问题自然而然,人总是要有父母才能出生,可是宣宁听罢,动作却顿住了。
她低着头?,左手仍按在琴弦上,右手则轻轻搭在边缘,不再拨动琴弦。
“我没有妈妈。”
她说得很快,声音也很轻,周子遇愣了下才反应过?来。
也不知是不是不想?让他再问下去,她忽然又抬头?,笑看着他。
“周子遇,我唱歌给你听吧。”
说完,不等他回答,便重新低头?,开始弹奏。
一段漫长?的前奏,整整四十五秒,节奏舒缓悠扬,将人带入浪漫温柔的情?境。
紧绷的神?经慢慢放松,敞亮的客厅顶灯变得不那么应景。
周子遇抬手按下沙发边墙上的开关,关掉客厅和餐厅的灯,只剩下大门口的一盏入户灯和墙面的背景灯。
整个屋子像被盖了一层纱,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
一首经典英文歌,很熟悉的歌词和曲调,被少女?用一种恰到?好?处的钝感吟唱出来。
「Wise men say
Only fools rush in
But I can''t help falling in love with you」
周子遇又一次想?到?初见她的时?候。
那天,她也在台上唱了这首歌——很好?听,如果不是后来发现她对白?熠别有企图,那首歌在他心里大约只会留下美好?的印象。
「Some things are meant to be
So take my hand. Take my whole life,too
For I can''t help falling in love with you」
歌词太?过?美妙,配合着器乐与人声,有种格外的缱绻缠绵。
他忍不住,在最后一个音落下时?,侧过?身去,轻轻吻住她-
酒店房间里,白?熠望着被挂断的电话,犹豫片刻,到?底没再回拨过?去。
也算是出了舆论?危机,和经纪人有话要谈很正常,这时?候的确不方便打?扰。
他想?了想?,一边起身换衣服,一边拿着手机给星云负责网络公关的工作人员发消息,请他们配合青禾的人,做好?后续处理。
对方回得很快,不用多言,便是一口答应。白?熠见状,方拿上浴袍进去冲澡。
只是,再出来的时?候,就接到?了舒淑兰的电话。
“妈——”
他胡乱擦着头?发,刚接通,还没来得及问候,那边便是一阵劈头?盖脸的问。
“阿熠,你在哪儿??现在网上说的那些是不是真的?你是不是真的帮那个小姑娘整人了?”
舒淑兰大概在哪个录影棚,周围有器乐演奏的动静,显得有些嘈杂,但她一连串问题抛过?来,却如连珠炮似的,丝毫不含糊。
“妈,一下这么多问题,我都不知道该回答哪一个了。”白?熠先把手机拿开一点,等她问完了,才又送回耳边,无奈道。
舒淑兰没立刻回答,先深呼吸一下,才镇定下来,一个个地问。
“好?,那你先说,现在在哪儿??”
“我在P市,酒店的房间里,这边有个行业技术论?坛,我和林总他们一起作为集团代?表过?来的,记得吗?”
“是有这么回事。”舒淑兰想?了想?道。
“那就好?了,妈,你不会以为我现在是和徐铎他们在外面玩吧?”
舒淑兰哼一声,语气不善,但也已不似刚接通时?候那么急躁:“你这孩子,还不就是这德行。”
“妈,那都是以前,我现在已经没那么混蛋了。”白?熠有点无奈,“我已经好?久没跟他们一起胡来了,不信你问徐铎——或者问张致叡他们也行。”
电话那头?顿了下,似乎信了,紧接着,又问:“怎么突然转性了?阿熠,你不会要告诉我,都是因为那个小姑娘吧?”
“……是,的确和她有关。”
白?熠自己也说不清,自那次和宣宁闹过?一阵后,他便忽然失了过?去那种日日在外,和狐朋狗友们寻欢作乐的劲儿?。
也许是因为她的缘故,不想?让她觉得自己是个无所事事的纨绔子弟,又或者,和周子遇也有些关系,隔三差五同他在一起,从公事到?生活,多少会被他影响,时?常肃然起敬,免不了也会自省一番。
“阿熠,这个姑娘,是你上次说的,要带回来给妈妈看的那个?现在网络上说的,也是她吧?”
“嗯。”白?熠闷闷答应一声,“原本我只是觉得还没到?时?候,没想?到?她以这种方式先让妈知道了。”
“阿熠,妈妈过?去从来不限制你的交际,和哪个女?孩走得近了,又和哪个女?孩闹得不愉快,甚至是和小烟的事,妈妈都没管过?,有时?闹些绯闻也就罢了,小孩子家玩闹,被那些八卦记者看到?,难免风言风语。但你也该有分寸,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应当不需要我们来教你了。为了一个女?孩,欺负自家公司的人是不是有些过?了?”
“一个会让你做出这种事的女?人,妈妈可不太?欢迎,更别说你爸爸了。”
舒淑兰语重心长?,先说白?熠的不是,只蜻蜓点水,最后却是落在对宣宁的不喜。
“妈,不是他们说的那样,”白?熠知道母亲误会了,立刻解释,“网上那些都是谣言,那个郑势,他是在造谣,是他先在停车场就敢对宁宁动手动脚,被我看到?了,才有后来的事。”
他将那天的情?形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舒淑兰听罢,仍未放下戒心:“那她演的那部电影——《台风过?境》,是这个吧?我记得之?前有过?一次临时?换角,是不是也和她有关?”
白?熠愣了下,没料她连这个也能想?到?,忙解释:“这和她没什么关系,是原本定的安心薇,一心炒作,直接炒到?我头?上来了,我甚至几乎不认识她,我才想?到?要把她换掉。”
“倒也合理。”舒淑兰沉吟片刻,慢慢道。
电话那边传来一阵乐声,似乎是乐队的合奏排演。
“妈,你还在工作吗?”
舒淑兰这些年已经不大在舞台上出现了,但有时?还会到?星云的音乐部门,指导新人录歌,做些幕后工作。
“没有,不是工作。”舒淑兰笑了笑,道,“过?几天是我和你爸爸的结婚纪念日,正好?是十八周年,我打?算录一段视频送给他。”
白?熠听着背景里有些熟悉的音乐,问:“这是《Can''t Help Falling in Love with You》?”
“没错,”舒淑兰声音里的笑意更浓,还多了几分怀念,“是我和你爸爸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主动点的歌。”
她说着,随乐手们的节奏,随口哼唱两句,没有顶级音响设备的夹持,甚至是隔着电话,听不出原有的质感,却仍有醉人的缠绵意味。
白?熠隔着电话,听着那若隐若现的熟悉旋律,不禁想?起第一次在那家酒店的清吧里见到?宣宁的情?形,一时?有种奇异的巧合感。
“爸爸怎么想?到?要点这首歌?”
他记忆中,那时?的父亲多半是严肃疏离的,和这样的歌曲根本联系不到?一起,是在舒淑兰出现在生活中后,才逐渐学?会表达自己的情?感。
直到?如今,他们两个已经成了整个圈子里公认的模范夫妻,甚至因为是重组家庭,连带着他,他们一家都成了模范家庭。
“这个问题嘛,我也问过?。”舒淑兰的语气里多了一丝得意和狡黠,“他说因为当时?就对我一见钟情?了。”
白?熠忍不住笑:“原来是这样,还是我妈厉害。”
母子两个打?趣,气氛已然变得融洽。
“妈,宣宁真的是个很好?的女?孩,等你见到?她,一定会很喜欢她。”白?熠再次帮宣宁说话。
“好?了好?了,知道了,别这么早替我下定论?,得见过?了才知道。”舒淑兰叹了口气,“过?几天的慈善晚宴,你去不去?”
“我会去,也和宁宁说过?,会带她一起。”
“还在风头?上,你也不知避避嫌!”舒淑兰又数落他,在他连连的告饶声中,到?底作罢,“也罢,要是有时?间,我也去一趟吧。”
电话那头?的乐声还在,有人在问舒淑兰要不要过?去再合一遍。
白?熠的唇角不禁扬起:“好?。”-
昏暗的灯下,宣宁闭上双眼,一下一下与周子遇接吻。
反正已经不是第一次。
她今天很反常,从晚上回来的时?候开始,一直到?现在。
尽管吐过?一场后,已经不像之?前那样,如一锅温水,怎么也煮不透一般,始终被一层油蒙着,但仍没说清到?底为什么会这样。
周子遇自诩了解她——虽然他其实并不知晓她的很多事,但就凭着他看过?她没给其他人看过?的一面,他就有这个自信。
吉他还在怀里,被他的胳膊碰到?,发出一种说不上刺耳,却有点锋利的摩擦声。
倾身太?过?,他需要寻找新的支撑点,半捧住她脸颊的那只手向下,正好?轻覆在她的右膝上。
触感光洁滑腻,因一直裸露,还是微凉的。
他不由收了收五指,克制着想?要移动掌心的冲动。
好?半晌,他结束了这个吻,没有再继续,而是慢慢退开一寸,专心地注视她。
“宣宁,你今天有点反常。”他低低地开口,嗓音又变得沙哑,“只是因为那些无关紧要的人的恶评吗?这不像你。”
常人看到?任何针对自己的恶意评论?,都会有很大的反应,但他觉得宣宁和那些人不一样,她不会为无关紧要的人耗费过?多心神?。
“我……我也不知道。”
她说着,眼神?中难得有一丝迷茫。
网上的恶评不是第一天有,从她出道开始,就没停过?,只是规模尚小,不如今晚这么有热度。
她确实不在乎那些陌生人的评论?,进演艺圈,这点觉悟当然有。
可是,也不知自己到?底怎么了,听着郑势在直播间里恬不知耻地造谣,反而引起那么多不知内情?的人,不分青红皂白?就来讨伐她,她忽然觉得茫然。
不久的将来,那些“吃瓜群众”、“热心网友”,在面对她的过?去时?,到?底会站在哪一边呢?
人们总是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人和事,就像现在,郑势明明是犯错的那一个,却能摇身一变,以受害者的身份出现在大众面前,引着一群人为他摇旗呐喊。
如果她真的也犯了错,是不是连站起来为自己辩护的资格都没有了呢?
虽然那些都是无关紧要的人,可她不想?变成被全世界抛弃,孤立无援的那一个。
周子遇没说话,也没再问,只是试探着搂她在怀,慢慢靠回沙发中。
他有种感觉,她今天的反常,乃至于?一直以来对白?熠的刻意,都与她过?往的经历有关,她心中有结,多年未解。
也许是灯光氛围使然,她没有抗拒,就这么乖乖地靠在他怀中。
“周子遇,”她侧着头?,枕在他的肩上,轻声说,“如果有一天,我成了众矢之?的,被无数人谩骂,你会站在我这一边吗?”
周子遇沉默一瞬,心中划过?万千疑问,但最终只化成一个字:“会。”
他不知道她信了没有,只是片刻后,听见她轻声说:“现在,我有点相信,你可能真的喜欢我。”
联系
周子遇一直逗留到近十点。
那时, 宣宁已靠在他怀里睡着了,呼吸轻而绵长,在耳边悄然?萦绕, 要哪怕屋里没别的声音, 也要用心捕捉, 才能察觉。
她的身高在女孩中是中等偏上的, 虽然?瘦, 但?因为常年锻炼的缘故, 瘦的同时, 姿态挺拔, 骨骼也纤细,并不会显得太柔弱不禁。
但?靠在他怀里沉睡的时候, 背后那根一直无形撑着她挺得笔直的劲儿收了下去,整个人软绵绵的, 缩在一处, 要不是?靠在他身上,恐怕已经像个球似的缩在沙发角落里成一只球了。
周子?遇看了她一会儿, 只觉十分可爱。
他小心?地抬起她的胳膊,把还被抱在怀里的吉他小心?拿走,放到一边。
右边的胳膊翻过?来, 内侧朝着上方, 露出被琴弦压出的红印。
是?嵌入皮肉的六道痕,横亘在洁白的皮肤间,触目惊心?。
虽然?知?道不疼, 但?他还是?忍不住看了一会儿, 用大拇指在轻轻压一下。
只是?想?把红印的凹凸压平一些,不敢太用力, 可怖的红被瞬间驱散,剩下一片白,可再放开时,又卷土重来。
反复的两?下,也不知?到底有没有好点。
他慢慢放下手,试探着弯腰,将她从沙发?上打横抱起来。
怕将她吵醒,他走得很慢,将她放到床上的时候,也格外小心?。
房间里没开灯,他就着微弱的光线,帮她把被子?盖上,又低头凑过?去。将她脸颊边凌乱的发?丝拨开,又看了片刻,才起身离开。
门带上的时候,宣宁在黑暗中慢慢睁开眼睛。
她刚才几乎要睡着了,是?被他抱起来的时候惊醒的。
大概是?忽然?犯懒,又或者还贪恋着什?么,明明醒着,却一直假装睡着了,直到现?在。
夜深人静,她忽然?感到饥肠辘辘,那种空虚得前胸贴后背的感觉,逼得她从床上爬起来,拿出不久前才被周子?遇装好放进冰箱的老鸭汤。
微波炉稍热一下,便浓香扑鼻,淡淡的油花与纹理?细腻的鸭肉,都是?只有自家养的鸭才做得出来的醇香风味。
其实先前的那两?口,她根本没尝出任何滋味,一直到现?在,才终于品出了其中的鲜美?和温暖。
她想?,已能喝汤,应当已经恢复如初了吧-
周子?遇回家的时候,阿姨还在客厅等着,见他拎着保温杯回来,伸手接过?,掂了下,确定已空了。
她笑?着说:“我?刚才还和老韩说呢,先生今晚会不会不回来了。这下好,回来了,早点睡吧,喝了酒的,别累着。”
她是?在周家工作了十几年的老人,手艺好,以前主家人不常在,她听老宅那边的管家安排,隔三差五到某处的宅子?开一次灶,同周家的长辈们都熟悉。
现?在这位嫡系的少爷回来了,她自己的儿子?也大了,学的是?计算机,去年应聘上了BST投资的一家科技公司,她没了负担,便干脆到这儿做住家的阿姨,对?周子?遇也关心?得很。
“下回我?做了好东西,都拿些送去给宣小姐,免得放在家里浪费。她一个人住着,瞧那模样瘦的,怪让人心?疼的。”
周子?遇淡淡“嗯”一声,临上楼前,又停下,多嘱咐一句:“她口味清淡,不吃油盐重的饭菜,倒是?有时候爱吃些甜的。”
阿姨听得直笑?:“先生倒是?细心?得很,我?晓得,小姑娘嘛,都爱俏,手里有数,保管让她喜欢。”
周子?遇沉默,没再说什?么,转身上楼了。
临睡前,他思来想?去,还是?打开邮箱,给他去年投资的一家传媒公司的负责人去了一封邮件-
郑势的直播事件经一晚上发?酵,在第二天登上好几个平台的热搜榜前列。
无数人通过?他不指名道姓的诉苦,猜到了主角就是?宣宁和白熠。各种各样的恶意评论,在网上铺天盖地,如潮水般涌来,掀起无声的谩骂浪潮。
很少有人提,郑势靠着这一晚上的炒作,直播间的销售额剧增,几乎能与他翻车前的成绩持平,但?凡有人提,不是?被删评,就是?引来一堆“正义感”爆棚的口诛笔伐,有说那是?打工人劳动所得的,也有说这是?帮郑势东山再起的善款,更?有说这是?对?那一对?仗势欺人的“狗男女”回击。
而更?多的骂声,还是?落在了宣宁的身上。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白熠花花公子?的形象太过?深入人心?,下意识觉得他和过?去一样,只是?闹一场绯闻而已,再平常不过?,这种仗势欺人的事,他从来没做过?,又或者,只是?因为他和宣宁身份地位的不平等,大多数人默认都是?因为宣宁的缘故,才会出这样的事。
星云的反应还算迅速,第二天就出了声明,将当时郑势闹到网上的那几则丑闻一一实锤,表明公司与其解约,的确是?因为个人品行败坏,且损害消费者权益,一切按照法律和合同进行,公司没有违法违约的行为。
起初效果不错,很快出现?了不少质疑郑势真实人品和目的的声音。但?有热度加持,当晚,郑势的直播数据不降反升。
他们显然?有备而来,到第三天,舆论开始出现?翻转趋势时,又出现?不少声音,称这都是?星云的一家之言。
“那么大的公司,娱乐圈一霸啊,还不是?他们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他们给的证据只证明之前直播间的卖的产品有问?题,但?到底是?谁让卖的?星云说是?老郑就是?老郑了吗?”
“下面附的双方聊天记录看不见了是?吧?选择性屏蔽好样的”
“聊天记录算什?么?但?凡拿两?个手机就能做出来的东西,能证明得了什?么?反正资本的话我?不信”
普通人,乃至网络水军争吵也就罢了,热度之下,还引来了其他一心?博眼球的人。
数日后的下午,安心?薇通过?自己的官方账号发?布了一张拿着一页纸剧本等待试戏的照片,配文是?:
“这世界从不缺勇者,当初的我?选择懦弱,失去了触手可及的机会,现?在有人能站出来对?抗,我?只想?说:真好。是?你的终究会回到你手中,我?愿以谦卑和赤忱面对?生活的磨难,来日终将化作金石,坚不可摧。”
她是?演文艺片出道的演员,转型商业不久,因此账号粉丝数量不多,这段话刚发?出时,并未引起太多关注。
直到有人将这段话,和她之前已经官宣却还是?换了角的事联系起来,才忽然?明白过?来:她是?在暗示自己和郑势有相似的遭遇!
一时间,原本就没见多少平息迹象的舆论又一次炸锅了!
“如果只有一个人,还能说是?造谣,那两?个人、两?件事就不一定了。”
“安心?薇很刚了,当时我?记得她明确说是?星云要求她站出来澄清的,结果很快就被截胡了。”
“美?女也太可怜了,绯闻而已,白还少吗?”
“以前是?以前,有了她还敢有绯闻?分分钟她逃他追!(对?不起霸总上头)”
“这两?个锁死算了,别出来霍霍别人”
原本大多集中在宣宁身上的火力,终于有一部分转移到了白熠身上。
毕竟,一个是?星云要重点培养的主播,一个是?星云投资的重点项目,没有自己人的授意,外人动不了手。
还有人顺着安心?薇那条线,联想?到后来截胡的宋思妍,将宋思妍和经纪公司突然?解约的事也翻了出来。
本想?从她前东家那里挖些黑料,但?眼下刘总正官司缠身,对?周子?遇和白熠避之不及,自然?严令公司上下,不能透露半个字。
没从公司挖到黑料,他们便把眼光放到宋思妍和宣宁的关系上——两?人是?大学同班同学,甚至同住一个寝室,这么亲近的关系,越发?“坐实”宣宁喜欢搞小团体、排除异己的一面。
期间,宋思妍还问?过?宣宁,需不需要站出来替她说话。
“宣宁,我?风评不好,不是?什?么好人,但?我?知?道自己能得到晏导的机会,能顺利解约,都是?因为有你帮忙,如果你需要,我?会立刻站出来。”
她已经找到下家,有之前演过?的几个小角色在,很快就接到好几个试戏的邀请。
宣宁笑?:“你得想?清楚啊,这时候站出来,可能就要被打成‘一丘之貉’啦。”
“一丘之貉”还是?委婉的说辞,真到了网上,“舔狗”、“帮凶”,甚至是?更?难听的直接辱骂都有可能。
“我?说真的,没开玩笑?,宣宁,我?也不喜欢总欠你这么大的人情。”
“暂时不用。”宣宁拒绝得干脆,“如果需要,我?一定立刻开口,不会犹豫。”
她有时觉得宋思妍身上带着股豁得出去的“侠气”,放得下身段,也挺得直脊梁。
“好,我?等着,可别太久。”
除了她,剧组的其他人也先后给她发?来问?候,不过?,都是?圈内的老人,都建议她不立刻发?声或找人站台,而是?先想?好对?策,有明确的公关方向,大家才知?道怎么帮她发?声。
她一一感谢大家的关心?,没有请任何人帮忙。
她和团队已经反复商量过?,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当初郑势怎么得罪的白熠公之于众。
可是?,写一两?篇小作文容易,要拿出证据却很难。
时间过?去太久,当时地下车库的视频监控早就过?了保存时限,根本没法调取。
若从别的方面入手,便是?请其他受过?郑势骚扰的女性站出来指证。
只是?,大多数受过?这类职场性骚扰的女性,事后出于种种原因,都不愿意让人知?道,更?不用提现?在这件事闹得这么大。
事到如今,他们打算找星云的员工了解一番,如果能找到一两?个愿意站起来的受害者,那就再好不过?了。
原以为,即便最后找不到合适的人证,但?至少能有机会去问?一问?。
可白熠那边前脚答应了,后脚又不得不说声抱歉。
“宁宁,对?不起,今天的临时集团会议上,董事们通过?决议,要暂时解除我?在公司的现?有职务,所以,可能我?现?在也没法要求公司员工配合你们的需求了。”
白天的事,他只一句话带过?,其实真实情况,远远糟糕得多。
先前因为他力推几个更?年轻化市场的项目,性格又不似那些老人般讲究,因此得罪了好几位公司元老,
他们本就一直虎视眈眈,如今趁他在风口浪尖上,特意安排这场会议,为的就是?把他从原来的位置上拉下来。
他先前一直以为,父亲白礼璋作为集团创始人以及最大股东,应当拥有一锤定音的权力,如今却忽然?发?现?,在外人的围剿下,他和父亲也可能落于下风,随时被人背刺。
宣宁一时没说话,好半晌,才轻声道:“没关系,我?们再想?其他办法。”
白熠像是?怕她失望一般,赶紧又说:“不过?,我?问?那家分公司的人事部要了之前的人员流动情况,有一名女员工曾经报过?警,指控郑势职场性骚扰和□□,那次的事闹得比较大,后来□□因证据不足,未予起诉,但?性骚扰却被她拍下了视频,最后郑势还被拘留了几日。只是?那时候他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主播,甚至还在给其他大主播当助理?,所以几乎没什?么人知?道。”
那时,这家直播公司也还没被星云收购,那位女职员也不算星云的员工,几乎是?个完美?的证人。
“她现?在在哪儿?我?可以让团队联系她。”宣宁觉得有了希望。
这几天,她已不像刚开始那般情绪压抑,自那晚在周子?遇面前发?泄过?后,的确好多了。
“她现?在还在原团队工作,当时的事情爆发?后,郑势便和他们团队分道扬镳,后来,这家公司被星云收购,郑势选择留下来,那位主播则把整个团队都带走了。”
白熠解释着,忽然?有些踟蹰:“如果要联系她发?声的话,可能得先经过?他们团队的同意。”
宣宁明白了,风口浪尖上发?声,需要团队承担的风险太大,没有足够的好处,谁也不会答应。
可是?,眼下星云已表明态度,不会再出手,仅凭青禾,哪里有足够的筹码他们谈要求?
沉默之中,她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人。
而与此同时,白熠也提议:“我?看,还是?应该请子?遇哥帮忙。”
有求
周子遇手里掌握的是国际资本, 虽然不直接涉足娱乐行业,但多年来投资积累,旗下直接或间接持股的?公司不少。
BST多半不直接参与这些公司的?管理, 但多少具有影响力, 自然有足够的?筹码和对方交换。
“嗯, 也许周总会愿意帮忙。”
这时, 宣宁对周子遇的?称呼, 从先前短暂的几次“子遇哥”, 又变成?了“周总”。
白熠起初感到一丝怪异, 但眼?下自己正被?迫暂时赋闲, 上承着父母和集团元老们?的?失望,下有数个自己亲自负责的?项目需要维持, 一时也没心思多想。
“晚些时候,我?亲自去请子遇哥。”
宣宁沉默片刻, 拒绝了。
“还是我?去吧。”她说着, 从十二层的?落地窗向外看去。
一片浩瀚江水,在夏日阳光下, 一扫春日细雨时的?烟波浩渺,粼粼如绸,正载满江浪涛奔涌东去。
而沿着这条阔江下行不过七八公里, 就到江心一带, 那里就是周子遇的?住处。
“这是我?自己的?事,应当由我?自己解决。”
白熠看着她坚定沉静的?面容,犹豫一瞬, 答应了。
外头日光炽烈, 透过三层中空的?玻璃照进来,刚好在她的?周身笼上一层金色的?光晕, 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有种模糊的?不真实感。
“也好,”恍惚中,他点头,“若有说不通的?地方,只管来找我?。”-
当天?下午,宣宁就主动联系了周子遇。
周子遇收到信息的?时候,正在参加集团的?月度会议。
旁边的?助理将一份准备好的?纸质资料递过来,他扫了一眼?屏幕上的?信息,没有回复,直接摁灭屏幕,继续听下属的?汇报。
直到四十分钟后,恰逢中场休息,他才?拿起手机,进了单人休息间,直接拨电话过去。
那边接得很快,仿佛一直等着。
“宣宁,”周子遇淡淡地叫她的?名字,手指在皮质的?座椅扶手上来回移动两下,因为?用了一分力,在粗糙的?皮面纹理下,显得不那么顺畅,“怎么了?”
他的?声线过于平静,让人听不出?半分情绪。
大?概是忽然有些拿不准,宣宁顿了一下,才?开口:“周总,我?——”
一句话才?出?口,只“周总”这两个字,已经让周子遇皱眉。
“有什么事,到晚上再说吧。”他直接打断她后面的?话。
休息室门没关,磨砂的?玻璃上,有人轻轻敲两下,见他视线看过来,立即比个手势,似乎有话要问。
他略一点头,一边起身,一边不给宣宁开口的?机会:“今晚七点,到我?家。”
说完,不等她回答,便?先挂断电话。
“周总,刚才?老陈他们?几个商量着,晚上要请几个从北方回来的?项目负责人一起吃顿饭,”门口那人笑得殷勤,“他们?上半年的?数据表现都不错,全赖您之?前的?安排,所以,今晚想请您也一道?赏光,地点都定好了,只等周总点头。”
这几个都是集团中华区的?老人,多少都干过些拉帮结伙、中饱私囊的?事。
先前他整治魏总的?时候,这几个人没少在背后给他找麻烦,一直到年后,见没法搬动他的?位置,才?有消停的?迹象。
他们?口中的?那几个项目负责人,都是他调来大?中华区后,才?着手提拔的?,今晚这一遭,是在向他示好呢。
“多谢好意,”他冲那人点头,却没答应,“只是今晚已经约了人,恐怕不能过去了,你们?尽兴便?好。”
那人愣了下,面上讪讪,原本疑心周子遇是否有意敷衍,不给面子,但回想刚才?进来的?时候,的?确听到他说了“今晚七点”,应当是真的?,一时矛盾,不知这位祖宗到底有没有领情。
折腾了大?半年,他们?早已领教过周子遇的?厉害,再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大?约是感受到对方的?小心和猜疑,周子遇脚步停了停,发完一条信息后,又冲对方道?:“等下次,我?做东。”
那人一听,便?明白这是领情了,顿时笑得更加讨好:“好好好,那我?们?就不客气,等您空了,肯定来‘打扰’您,您可别嫌我?们?烦。”
周子遇扯了下嘴角,说:“一定。”-
“怎么样?”
公司小会议室内,文希见宣宁已挂了电话,立刻过来询问情况。
“这么快就说完了,周总怎么说?”
宣宁看着手机上显示的?不过十秒的?通话记录,有点迟疑:“让我?今晚再去详谈——他好像正忙。”
文希没得到正面回应,有些不放心,小心地问:“那……你觉得机会大?吗?”
宣宁直觉周子遇不会拒绝,如果真像他说的?,喜欢她,那这应该是个好机会才?对——帮这样的?忙,对青禾这样刚刚发展出?小规模的?公司来说也许很难,但对星云那样的?大?集团来说,只是举手之?劳,更别提BST那样更高级别的?跨国集团。
可是,他刚才?的?态度却让她忽然有些拿捏不准。
“我?也不知道?。”她不敢打包票,只是认真看着文希,“文希姐,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从事情发生到现在,数日过去,她还没同文希道?过歉。
虽然错在郑势造谣,安心薇趁机搅浑水,但事情缘起,的?确与她有关。
她还是个新人,出?了这样的?事,文希没有过半句不满,也没有对她的?私人情况过多干涉,只是带着团队理性分析,寻找解决办法,作?为?经纪人,做到如此,很不容易。
文希没想到自己会收到宣宁的?道?歉。
原本心中也憋着一股埋怨,出?于职业素养,和对宣宁潜意识里的?好感,一直忍耐着,隐隐有积累的?趋势。
而现在,听到她一声“对不起”,心里便?忽然释怀了。
“别多想,”她冲宣宁笑笑,拍拍她的?手背,“都说周总和小白总是打小的?情分,亲如手足,看在小白总的?面子上,应当多少会帮忙。”
她并不知晓宣宁和周子遇的?关系,只能这样宽慰-
傍晚,宣宁回到家中,打开衣柜,开始考虑到底该穿什么衣服去见周子遇。
挑来挑去,最后挑了一身平日不大?穿的?包臀短裙。
黑色的?弹力布料,上半身是细细的?吊带,胸口遮挡略低,能隐约看见沟壑裙子是贴身的?,刚好包裹住臀部,遮至大?腿三分之?一处,既能显出?优美?的?身体曲线,又能展现双腿的?修长?笔直。
外面则罩了一件有一分透明的?白色宽松罩衫,拢起来的?时候,不大?会教人注意到上半身的?线条。
换好衣服,她又坐到梳妆镜前,拿起架子上的?口红,倾身过去,仔仔细细抹好。
原本粉嫩底色的?双唇,因为?抹了正红的?口红,而变得明艳动人,是一种带有攻击性的?美?。
直到这时,看着镜中的?自己,宣宁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自己心里是紧张的?。
她呆坐一会儿?,忽然抽了纸巾,用力擦拭已经抹好的?口红。
连眼?唇卸妆液也没用,干燥的?纸巾就这么在柔软的?唇间来回地擦,直到将嘴唇擦得微肿,才?将口红擦干净。
嘴唇已不复先前的?粉嫩,因为?肿胀充血,而比刚才?红了几分,反倒又像抹了口红的?样子。
这样好多了。
她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太过野心昭昭,一条比平时稍短的?裙子已足够。
六点四十,她拎上自己的?小包,准时出?门。
尽管只隔着一条马路,直线距离甚至不到三百米,但她自搬过来之?后,一次也没往那边去过,就连户外跑步,都都是从另一边出?去,只沿着江边跑。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周子遇在那儿?的?缘故,她一直潜意识里不往那儿?去。
今晚过去,踏着夕阳的?余晖,像饭后散步似的?,一路上遇见不少附近的?居民,都是年长?一些的?,晚饭吃得早,太阳还没落山便?出?来消食。
真正走过,才?知道?,原来看起来这么短的?路,要走近十分钟才?到。
尤其是进了小区后,走过前排的?普通别墅区,沿着一条蜿蜒的?小道?,从陆地走至水上,朝小岛而去。
中间只那一户,就为?着这一户,建了一条深入湖心的?路,人车分离,人走木质栈道?,车走柏油马路——双向道?的?马路,路边还有绚丽的?景观灯。
待上了岛,经过石子路,几步一绕,才?见到米黄色围墙中间的?黑金大?门。
据她所知,这里只是周子遇一个人住。
个人住所就如此气派,她站在大?门外,不禁有些恍惚,一时忘了摁门铃。
这不是她第一次见识有钱人的?豪宅。
九岁那年,她也是这么站在一栋豪华别墅门外,不同的?是,那栋房子是白色的?,建在半山腰。
和这次的?顺利通过小区门禁不同,那时候,她只是个瘦弱的?小女孩,被?盛气凌人的?保安拦在门外。
初秋的?白日还如夏季般炎热,她不敢躲在树下,生怕因此错过要来接她的?人,便?直愣愣站在烈日下的?显眼?位置,惹得进出?小区的?人都忍不住侧目。
那一等,就是整整两个小时,连原本拿鼻孔对着她的?保安都有点不忍心。
“谁哟,让这么小的?姑娘在外面站这么久,是要造孽哟。”
她记得他是这么说的?。
后来,终于有人给保安室去了电话,要把她放进去。
仍是没人接的?,在保安同情的?注视下,她一个人沿着上山的?道?,走得格外吃力。
她不知道?当时那么小的?自己,是哪来的?力气,爬上半山腰,敲开那么高、那么精致的?大?门。
那时是什么样的??
似乎是连走带跑的?,就算膝盖和脚底都已疼得像生了锈,也咬牙坚持着。
总不会像今天?走过来这么轻松畅通。
“怎么在门外站着?”
门铃边的?小扬声器忽然响了,竟然是周子遇的?声音。
宣宁吓了一跳,这才?发现门禁系统已经开了。
她赶紧看一眼?时间,七点已经过了一分钟。
“抱歉,刚才?有点走神。”她赶紧冲摄像头笑了下。
周子遇没再说话,只是按下了开门键,将她放进来。
一小段露天?花园后,便?是一段阳光房,最后连至别墅一楼的?大?门。
门已开了,那位熟悉的?住家阿姨站在门口,一见她过来,便?笑了,往后让开些,一边给她拿拖鞋,一边说:“宣小姐,快进来吧。”
“还没用晚饭吧?都做好了,就等宣小姐来。”她笑着引宣宁穿过门厅玄关,从客厅经过,往餐厅去,“先生也已经下来了。”
说话间,便?站在了餐厅门口。
极简的?北欧风格,宣宁后知后觉地想,像家居案例中才?会看到的?样板房似的?。
但比起记忆里那栋白色房子内部的?奢华和辉煌,这儿?显得舒适亲切多了。
长?方形的?餐桌,灰色岩板的?桌面,上方悬着三盏暖色吊灯,桌上已摆了满满一桌的?菜,而周子遇就坐在桌边。
他身上穿着家居服,藏青的?T恤,浅灰的?长?裤,都是棉麻质地的?,在暖色的?灯光下,有种说不出?的?浅淡清寂。
“坐吧,先吃饭。”
话是对宣宁说的?,他却没看她,一直垂着眼?,仿佛在看今晚的?菜色如何,可光瞧那没什么表情的?样子,又教人看不出?到底是否满意。
宣宁不太拿得准,阿姨却没放在心上,笑着拍拍宣宁,说声“吃吧”,就转身走了。
剩下她一个人站在餐厅门口,周遭的?声音都消失了,陷入一片沉寂。
餐桌上已摆好两套餐具,周子遇面前一套,另一套则在他正对面的?位置。
宣宁走到桌边,先将小包放下,随后才?在椅子上坐下。
包臀短裙下的?美?好身材,就这么在桌边晃了一圈。
周子遇的?视线终于悄然落在她身上。
黑色掩在白色罩衫下,曲线若隐若现,侧面看,臀部挺翘,正面看,腰线明显,等再坐下,还有罩衫没完全掩住的?沟壑。
他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喉结悄然滚动。
“都是阿姨随意做的?,你尝尝。”说着,他提筷先吃了一口清炒虾仁。
宣宁这才?发现,这一桌子菜,一共六样,没一个是重油盐的?,看卖相,便?是炒,也特意减了油量,竟然都是她能吃的?菜色。
这哪是随意做的?,分明就是照着她的?喜好来的?。
她心里忽然松了一下,不由抬头看过去:“周子遇——”
还没说完,他忽然轻笑一声。
“都是给你做的?,就连炒菜,也是刻意控制了温度的?。”
宣宁尝了一口木须肉,果然清爽干净,咸淡适中,看似简单的?家常菜,其实做得十分精细。
“好吃。”她简单直接地评价,“可是,都是我?爱吃的?,你怎么办?”
这样的?饭菜,许多人大?约是吃不惯的?。
她同白熠在外吃饭时,除了她点的?菜,总还会加一道?白熠想吃的?。
“宣宁,”周子遇看着她,慢慢道?,“那你知道?我?喜欢吃什么吗?”
宣宁愣住了。
与周子遇同桌吃过几次饭,次次都留有深刻印象,可偏偏不知怎的?,这时候回忆起来,那些原该鲜活无比的?画面,都像被?人为?调低了清晰度一般,根本看不清楚。
他爱吃什么?
她好像从来没有留心过,而周子遇却知道?她的?喜好,上次能准确地找到她喜欢的?舒芙蕾,这一次则是备了一桌合适的?菜色。
长?久的?沉默,让周子遇明白她的?答案。
本来也心知肚明,他并不觉得失望,只是告诉她:“我?也爱吃口味清淡的?食物?,没有你这么严格,不过,偶尔一次重口味之?后,也会刻意控制一下。”
他肚里半瓶洋墨水,平时更习惯简单的?烹饪方式,但有时也会吃一次川菜、湘菜这样调味多的?菜系,说是解馋也好,总之?,算是常人中口味清淡的?了。
“我?记住了。”沉默之?后,宣宁回答。
“不是要你记住,”周子遇摇头,“只是告诉你,这一顿晚饭,并不是我?为?了你,委屈自己而吃的?。”
宣宁的?眼?里闪过一丝困惑。
“如果没猜错的?话,你今天?主动过来,是有事要我?帮忙吧?”周子遇没有急着解释,而是先把话题转移到正事上。
“嗯,很抱歉要麻烦你,我?们?找到了一位曾经被?郑势骚扰过的?受害者,想请她出?来作?证,只是她是一位主播助理,也算半个业内人士,我?们?恐怕难以说动她,所以想请你帮忙。”
周子遇对此并不惊讶,淡淡接道?:“你说的?是郑势从前的?‘师父’吧,这事我?知道?,已经让人去联系了,后续的?处理方案和执行安排,也都已经准备好了,晚些时候会发送到青禾。”
早在事情刚开始,他就已经吩咐人下去制定公关方案,因此,掌握的?信息一点也不比她少。
宣宁没想到他动作?如此迅速,刚刚因为?一顿精心的?晚餐而松下去的?心又一次提上来。
“那你今晚让我?来,是为?什么?”
周子遇轻声道?:“宣宁,我?不是圣人。”
书房
“我是个?商人, 做不到只管付出而不求回报。”
宣宁握着筷子的指尖发紧。
她当然知道,但凡是人,便有?欲望, 但凡有?欲望, 便有?所求。
周子遇不会无缘无故帮她?, 从上次刘总那件事, 到这次郑势这件事, 都不算随手就能?帮的事。
他是商人, 虽然BST这么大的集团, 资本累积到了常人无法想象的程度, 不论做什么,都是钱生钱, 无非是多与少,快与慢的区别, 但这两件事, 总都是要额外费神的。
付出了精力,就要有?回报, 是这个?社会的运行?准则之一。
她?心知肚明?,所以出门之前,才会在装扮上费心思。
“我知道。”
这三个?字说得?极轻, 语调平静, 好似没什么情绪,却又像暗自承受了一切波涛汹涌。
周子遇盛了一碗豆腐羹,舀起?一勺, 在唇边吹一下, 尝了口。
是简单的豆腐、肉糜、干丝、蛋花勾芡出来的汤羹,调料也只?有?盐一样, 看?起?来寡淡,实则口感细腻,有?种不易察觉的鲜美滋味。
“准备好了?”他将那一小碗羹喝完,才问?。
宣宁紧捏着筷子的手慢慢松下来。
有?来有?往,天平才稳。
如果总是一味地接受他的好意和帮助,她?反而?觉得?不踏实。
她?不是什么矜持的女?孩,也早就知道自己?的美貌到底值多少分量,同白熠到如今的地步,就是靠着美貌与精心设计得?来的,同他在床上的时候,她?甚至能?颇觉享受。
心中的底线早就被少年时的遭遇抹得?模糊不已?。
周子遇外表不俗,论皮相,不比白熠差,论气质,还更胜一筹,如此英俊多金的男人,生活中并不多见,美女?从不缺追求者?一样,这样的男人,必定也有?无数女?人趋之若鹜。
不算吃亏的。
“嗯,”她?坦然地回答,也跟着盛了一碗豆腐羹,冲他笑,“准备好了。”
周子遇将盛汤的小碗放到一边,就着清淡的炒菜吃阿姨提前盛好的小碗米饭。
阿姨做事细致,米饭被压得?圆润,上面还撒了几粒芝麻,像餐馆里的出品似的。
他的目光自她?身上淡淡扫过。
因在吃饭,左边的胳膊随意地搭在桌面上,右手手肘也支着,动作之间,那件单薄的罩衫前襟早敞开了,里头是黑裙子与白皮肤的鲜明?对比,再加上头顶的暖色灯光,给她?添了一分极淡的青色。
好看?极了,只?是比起?平日,这条裙子领口更低,裙摆更短,布料也更贴身。
都是成年人,他看?得?出她?的心思——当初都用在白熠的身上了,如今也要用到他身上了吗?
只?是,比起?对白熠时,那种费尽心机,她?对他,实在称不上用心。
他心意微动,吃了一口凉拌素什锦,将那股岩浆似的潮涌压下去,忽然又轻笑一声:“你以为我说的是什么?”
宣宁愣住,不太明?白他的意思,难道不是她?想的那样?
这不是一个?需要她?回答的问?题,周子遇在问?出来的时候,就已?经知道答案。
片刻的沉默中,两人各自低头吃饭。
阿姨的饭做得?好,连分量都是精致的,除了米饭是小份,每道菜也都是小份的,盘子与碗都小巧可爱,汤与菜盛在里头,看?起?来也是满满当当的。
一顿晚餐,吃到七八分饱,便差不多了。
手边有?准备好的湿巾,周子遇擦了擦,便推开椅子起?身:“去二楼谈吧。”
宣宁慢他一步,转过身去,视线越过他的背影,落在客厅侧边的楼梯上,起?身跟上去。
本以为要去的是卧室,谁知,顺着玻璃扶栏过去几步,却停在敞开式书?房里。
内嵌的实木书?柜做了整整一面墙,数米宽,高至天花板,被分割成一个?个?小方格,每个?格子内侧都安了线性背景灯。
因层高挑高了,视觉上看?起?来有?几分冲击力,但因木材漆色选了茶色,简明?低调,又将那种冲击压回去不少。
除了最高和最低的那两排,其他格子里多少都放了几本书?,宣宁站在墙边,抬头打量着,说:“竟然有?这么多书?,我记得?阿熠——他说过,你搬来这儿才不过一年。”
“常住的确才一年,是从澳洲调回来之后,才住在这儿的。”周子遇也跟着站在她?的身边,一同看?着这面书?墙,“书?是经年累月留下的,过去每年的假期都会回来,住在老宅,书?就是那时候一点点买的,现在回来了,便都搬到这儿来,比起?电子书?,我更喜欢纸质书?的质感。”
宣宁仔细看?过两眼,书?大约有?上千本,从商科到艺术,从学术专著到通俗文学,从中文到外文,五花八门,应有?尽有?,有?些书?的上下角,已?经被磨得?起?了细毛边。
既然是存放在周家老宅的,必定都得?到了极好的维护,那些细毛边,应该是多次翻阅留下的痕迹。
在她?不多的印象里,他平时处理工作大多在线上,不是手机,就是平板、电脑,很少见有?纸质文件,她?还以为他崇尚无纸化生活,不喜欢纸质的东西,没想到书?却爱看?纸质的。
“很壮观。”她?由?衷地赞一句。
周子遇又看?了一眼这面书?墙。
住了这么久,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
家里房产的设计、装修和维护,都有?管家和专门的公司打理,这套房子是记在他名下的,当初装修,也问?过他对色调、风格和材质的要求,等了一年多的时间,最后结果也算满意。
不过,家里在S市的几处房产都各具特色,他从小也看?惯了这样的室内设计,对一切司空见惯,今日听她?一句夸赞,才觉出一点不同。
“老宅那儿的才是壮观,我祖母爱收集古籍,我祖父翻修老宅的时候,就在那儿专门留了一层,布置得?像图书?馆似的,专门安放她?的那些藏品。”
他说起?自己?家中的事,将建一层楼的图书?馆说得?十分自然随意,听在宣宁的耳中,却是无比陌生。
她?既没法想象能?建一层图书?馆的宅子到底有?多大,是不是该像小时候去过的苏州园林那么大,也没法想象“祖父母”的存在。
她?父亲在单亲家庭成长,十六七岁的时候就离开家,独自在外闯荡,不到二十岁的时候,祖父就在车祸中去世,那时,她?还没出生。
她?活了二十多年,从没见过自己?的祖父母。
唯一知道的,就是同样已?经过世的祖母姓宣,这是当初她?想改名字时,姑姑黎漪告诉她?的。
周子遇看?出她?仍没有?想要多了解他的意思,眼神黯下半分。
他走到书?桌边,拿出一叠打印好的文件,放到书?房会客区的茶几上。
“这是今晚刚发来的方案,你先看?看?。”
宣宁在他的示意下,坐到沙发边,拿起?文件,一页一页翻看?。
方案很完整,不止是和那个?主播团队谈判、合作,还有?后续如何发文澄清、监测舆情数据的相关数据,就连什么时候可以请圈内合作过的前辈们站出来说话,都设计好了。
方案里,BST会将旗下新投资的几家面临经营困难,但拥有?相当高品牌国民度的日化公司的产品,放到这位主播的直播间销售,给更高的坑位费和更低的产品价格,同时还有?免费的一次平台引流。
“周子遇,谢谢。”她?由?衷地说着,将方案放回茶几上,心中明?白,接下来,该是她?付出代价的时候。
楼梯处传来脚步声,阿姨端着两杯柠檬水上来,边走边说:“吃过饭了,喝点柠檬水清清口吧。”
宣宁道了谢,捧起?来喝了一口。
“好了,我不打扰你们,有?事再叫我。”阿姨很有?眼色,说完便笑着走了。
待楼梯上的脚步声消失,周子遇方慢悠悠说:“宣宁,这是我的诚意,现在是不是该看?看?你的?”
屋里静极了,宣宁坐在沙发上,双腿屈着,白嫩细长,短短的包臀裙连一寸也没盖住,看?起?来格外显眼。
周子遇的目光忍不住又从她?的腿上扫过,搭在扶手上的指尖动了下,又收回来,扯了扯T恤的领口。
棉麻的料子,几乎没有?弹性,扯过之后,更加勒得?慌,明?明?是家居服。
宣宁自然感受到他的眼神变化,此刻只?这么坐着,就觉得?有?火从自己?的身上烧过,烧得?有?些刺刺的麻。
她?搁在腿上的手悄悄握了下,随后慢慢站起?来向周子遇走近。
他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视线正与她?白花花的两条腿持平,眼看?她?就这么走过来,本就砰砰跳个?不停的心,一点点被提到了嗓子眼。
她?在离他仅有?一步的地方停下,指尖捏住两边的衣襟,往后掀了半寸,那件薄薄的罩衫便顺着两边的胳膊滑落到地上。
剩下底下那件贴身的包臀短裙,勾勒出美好的身形。
周子遇眼皮一跳,忍不住轻咳一声,克制住喉间的痒意。
她?没有?停,而?是将那最后一步的距离也缩短了,坐到他的腿上,双膝分开,半跪在他两侧的角落里,一手贴在他肩上,慢慢凑近吻他。
鼻尖相触,嘴唇还未真正碰到,便被他一下含住。
主动权瞬间转移,扶手上的两只?手覆到她?的背后。
裙子薄极了,贴在身上,长长的发丝泼下来,被指尖拨开,轻轻抚过去,就能?发现底下是平坦的,空无一物。
他愣了下,随即更用力地把她?压向自己?。
“这样就敢来?”
一吻过后,他到底还有?一丝理智,慢慢松开些,凑在她?的耳边低声说着,指尖在她?脊柱上轻轻掐一下,引得?她?挺直身,朝他挤来。
心扉
宣宁的呼吸有些急促, 闻言轻声道:“这不是你希望的吗?”
不然她?还有什么能拿来和他交换的东西呢。
男人喜欢女人,便用物质追求来吸引她?,她?若是接受了, 便要把自己献出去——因为这就是他想要的。
周子遇顿了下, 已经下滑按在她腰上的手慢慢松开。
眼里还有火星, 但强行压抑住, 就这么静默地忍过片刻, 方轻声道:“想什么呢。”
宣宁的呼吸已缓下来, 见他停了动作, 一副要半途中止的样子, 不禁有点困惑。
“我猜错了吗?”
“当然。”
周子遇有点懊恼刚才的冲动,其实在她?把那件外衣脱下来的时候, 就应该拒绝的,可?是他也不知是不是被美色冲昏了头脑, 在那一刻, 不但没有阻止,反而默认了, 顺水推舟似的,由着她?靠近。
要是他真是个?色欲上头的男人就好了,也许这时已经得偿所愿, 再无他想了。
可?是这样的话?, 大概再也没法走得更近了。
“那你想要什么?”宣宁问。
周子遇抬起右手?,轻轻将?她?脸颊边散落的发丝拨开,手?掌托住她?的半边脸颊, 认真地看着她?。
“我要你告诉我你的过去。”
她?愣了下, 猛地抬眼,不敢相信地看着他:“只是这个??”
“只是这个?。”
“为什么?”
宣宁眼神里慢慢浮现戒备。
周子遇哽了一下, 轻声道:“因为我喜欢你啊。”
“我喜欢你,所以会关心你的现在,也想知道你的过去。”
“喜欢我?”宣宁眨了下眼,“那怎么不直接让我离开白熠……”
听?到?这样的理由,她?莫名有种狼狈的感觉,好像自己一拳头打在棉花上,落了空,对方没伤着,自己却露出软肋。
周子遇的神黯下去一分,轻笑道:“如果我这么说?,你会答应吗?”
宣宁沉默许久,才说?:“那是迟早的事,你知道的。”
“但不是现在,对不对?”他替她?说?完,“那就是不答应的意?思。所以,我更想问你的过去。”
宣宁咬着嘴唇,小心地看着他:“那,我晚点再告诉你,好不好?”
“有多晚?”周子遇紧接着追问,“宣宁,你来了这儿,难道还想全?身而退?”
他显然不太满意?这个?回?答,不打算就这么放过她?。
宣宁也知道自己这样未免太没有诚意?,又说?:“对不起,现在真的不能说?,至少——不能全?部告诉你。”
那是她?藏在心里的秘密,这么多年?,没有和任何人说?过,就连对黎漪都没说?过。
如果是别人,她?绝不会说?,但周子遇不一样——她?说?不清为什么,但心里一直知道,自己对周子遇,和对其他人是不一样的。
也许是因为从一开始,她?就被他看穿的缘故吧,一直小心翼翼掩藏的真实自我,对谁都没展露过一分,却在他面前从来不掩饰。
周子遇捕捉到?她?的松动,立刻抓住:“那就说?你愿意?说?的,好不好?”
他说?着,又伸手?抱她?,这次什么也没做,只是搂住她?,让她?往前趴在自己的怀里。
她?还保持着跪坐在他腿上,膝盖分在他双腿两边的姿态,此刻身子前倾,全?部力?量都压在他身上,胳膊垂在他腰侧,手?掌撑在沙发的角落里,刚好是半环住的姿态。
“我来问,你只说?你想说?的就好。”
宣宁沉默,没有回?答,但也没再拒绝。
周子遇想了想,道:“就说?说?你父亲是个?怎样的人吧。”
他记得上次短暂地谈起家人的时候,她?对父亲的存在虽然不是多么快乐幸福的回?忆,但比起对母亲的完全?回?避,还是留了一个?小小的口子。
“他……”宣宁沉默了很久,大概是想起来往事,又或者是在想该怎么说?,“他应该是个?贫穷的艺术家吧。”-
有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无法理解黎北迁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作为父亲,他陪伴她?的时间很短,这不单是指他去世?得早,也是指他在世?的时候。
“悦悦,爸爸出去一趟,午饭就去找蒋阿姨吃吧。”
这是早就模糊的记忆里,黎北迁最常对她?说?的话?之一。
通常他这么说?的时候,便意?味着要消失好几天,然后在她?已经不好意?思再在蒋阿姨家里白吃白喝的时候,一身酒气地背着吉他回?来。
“爸爸给你带了午饭。”他会站在蒋阿姨家门口,冲她?摇晃手?里装着打包的饭菜,再从口袋里掏出一把花花绿绿的钞票,也不管多少,直接塞给蒋阿姨。
他总说?,人不应该被脚下的三寸土地牵绊住,就应该靠着这一双腿,走遍世?界的每个?角落,这才是飞机、轮船和汽车发明的意?义。
他还说?,如果不是因为有她?这个?女儿,也许他早就离开这里,当个?居无定所的流浪诗人了。
幼年?时,她?有太多听?不懂的话?,一直深深记在心里,直到?长大了再挖出来,拼拼凑凑,才终于拼出个?完整的爸爸的形象。
黎北迁出生?在一个?文艺家庭,有个?当三流作家的父亲,和研究艺术史的母亲。
他父亲早年?颇有才华,二十出头就在当地几份刊物上发表过好几篇散文和诗歌,收到?如潮的好评,只是风流成?性,同妻子结婚后,仍然不停地拈花惹草。
他的妻子,也就是黎北迁的母亲,在已经有了两个?孩子的情况下,毅然决定离婚,辞了大学的教职,带着还在襁褓中的女儿,远渡重洋,此后的二十多年?再也没回?来过。
离开之前,她?对年?仅五岁的黎北迁说?了一句话?。
“你和你爸爸一样。”
黎北迁深深记住了那句话?,二十多年?后,五岁的宣宁听?到?他这么说?:“她?当时一定是在我身上看到?了什么,所以才那么笃定,像诅咒我一样,对我说?那样的话?。”
他父亲在离婚后,像断了线的风筝,自由地迎风飞翔了一段日子。
他一边享受着才华带来的名和利,一边和不同的女人交往,像蝴蝶流连花丛,家里成?了他和那些女人幽会的场所,再没有家的样子。
可?是,断线的风筝总有坠落的一天。
数年?后,他便因为酗酒无度,患上了酒精依赖症,大脑被麻痹,反应变得迟钝,渐渐失去思考和创作能力?,名声和金钱的快速消弭,再无人问津。
像一颗不太明亮的流星,悄悄从天空中划过,还没留下美丽的轨迹,就已经消失不见。
黎北迁曾经恨他,所以选择在十六岁的时候,就从高中辍学,一个?人背着吉他离开那个?家。
他带着仅有的五百块钱,在大城市边流浪,边弹琴唱歌,因为有几分才华,很快攒了不少钱,后来,又一个?人去欧洲,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靠着双脚,一个?城市一个?城市地走,有钱了就去酒馆里喝酒,没钱了就在街头弹琴唱歌。
这种居无定所的日子,常人无法理解,他却乐在其中。
他曾以会自己的生?活会一直这样下去,孑然一生?,来去无牵挂。
直到?遇到?了那个?女人-
周子遇听?着她?断断续续的话?,原本搂在她?背后的手?掌不由轻抚着,像安慰孩子一般,一下一下地拍。
“所以,他把你当作阻碍自由的累赘吗?”
“他没这么说?过,”宣宁侧脸靠在他胸前,声音闷闷的,情绪比想象中平稳多了,“不过,我后来回?想的时候,能感觉得出来,他其实一直很痛苦,也许真的是我拖累了他吧。”
就像他母亲说?的,他和父亲很像,有一颗不安定的心,根本没有什么人或什么事能绑住他。
他不爱成?为他人关注的焦点,就选择留在小镇里。
小镇生?活单调,人们日复一日地过着无聊生?活,他便流连各个?酒吧,玩音乐、交朋友、睡女人,挥金如土,一切都是充满矛盾的报复。
周子遇心绪复杂,搂着她?的胳膊紧了紧。
他忽然想起除夕夜。
万家团聚的时候,她?无家可?归,却选择去了儿童福利院。比起她?的那个?家,福利院才更有家的感觉。
这二十多年?,她?是怎么忍受这样的孤独的呢?他觉得自己无法想象。
“别这么说?。能拖累一个?人的,永远只有他自己。”
他没有挖人疮疤的爱好,问到?此处,已觉够了,来日方长,还有许多时间,可?以慢慢了解她?。
宣宁没说?话?,道理自然都懂,只是从明白到?释怀,隔着巨大的鸿沟。
“那家福利院,我母亲前天又订了一批儿童绘画用具,过几天会给蒋院长送过去。”周子遇见她?不答话?,便换了个?话?题。
这一次,她?笑了一声:“那蒋阿姨应该会很高兴,院里有几个?小朋友很喜欢画画,可?是经费有限,画材又价格不低,院里的钱,顾得了这头就顾不了那头,他们很难得才能用上新画材。”
院里二三十个?孩子都要长身体,蒋院长收到?的大部分钱,都用来尽力?改善他们的吃和住,有的有先天疾病,基本医疗便是一笔不菲的花销,剩下的钱,还要给年?纪小的孩子们买童书,给大些的孩子买教辅资料,能用在买画材上的钱,实在有限。
“嗯,我母亲很喜欢蒋院长和孩子们,过几天回?国,也打算亲自去看一看,做一回?义工。”
“你母亲……很热衷慈善。”
“她?生?活无忧,把这个?当作事业来看。”见她?说?到?自己的事,周子遇便尽量多说?一些,私心里希望她?能多了解自己,“她?年?轻的时候就说?过,就算当全?职太太,她?也应该有自己的生?活,慈善就是其中最重要的一样,这些年?,集团的声誉提高,有相当的原因,就在于她?一手?创立的基金会。”
BST的慈善基金会,的确很有名,连宣宁都听?说?过。
她?忽然对他母亲多了几分好奇,上流社会的富太太,在影视作品里,大多是一张温和高雅的笑脸下,藏着刻薄冷漠的形象,她?唯一一次接触这样的人,留下的也是一样的印象。
周子遇的母亲呢?会不会有点不一样?
她?正想问,却听?墙上的智能面板忽然传来一阵提示音,似乎是有客人到?访。
周子遇没动:“阿姨会处理。”
他生?怕一站起来,就不得不放开怀里的人。
好不容易互相依偎着敞开心扉,他一点也不想破坏这样的氛围。
谁知,提示音只消停了不到?半分钟,便又出现了。
这次是室内呼叫,住家阿姨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来:“先生?,是白家的小少爷,说?是有事要与你说?,已到?了岛外的第一道门,这会儿正往里来呢。”
求教
沙发上的两人同时愣住。
已近夜里九点, 白熠先前未打招呼便来了,着实让人没想到。
原本?还有些温馨和暧昧的氛围,因?为他的突然到来, 一下消失大半。
周子遇不动, 宣宁便自觉地起身。
可是保持跪坐的姿势时间久了, 原本?没留意, 此刻一动, 才发现两边的小腿已麻了。
钻心的酸与麻, 从小腿肚上的一小片开始, 像水晕染在布料上似的, 迅速蔓延开来。
她的动作瞬间僵住,起到一半的身子再不敢用力, 双手赶紧撑到周子遇的肩上。
“腿压麻了?”
周子遇见她低着头表情?痛苦的样子,立刻猜到原因?, 见她点头, 伸手在她右边的小腿肚上轻轻碰一下。
“别碰我!”
那一下像水滴落入池塘中,悄无声息却荡起一圈圈波纹。
宣宁觉得?那种麻意以他的指尖为圆心, 又加深了一重,难耐极了,语气便也恶劣起来。
周子遇被?她“恶狠狠”的样子吸引, 没选择温柔体?贴的方式对?待她, 而是将?两只手干脆托住她的大腿,抱着她从沙发上站起来。
“啊!”
小腿上的力量骤然消失,原本?抻开的脚背也松了劲, 酸麻感一下达到顶峰, 她忍不住短促地叫一声,倒在他怀里。
她把脑袋埋在他颈窝处, 攀在他肩上的手抓住他身上那件家居服用力拧了一下。
隔着家居服捏到底下的皮肉,引得?他吃痛地吸了口气,她才觉解气。
手松开时,棉麻的布料在他肩上留下一小团皱巴巴的隆起,小山丘似的。
“别乱动,”周子遇抱着她往楼上去?,低头在耳朵上咬一下,“一会儿他该到了,难道?你想被?他看见?”
他的语气听起来平静,好像并不在意,实际上含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紧绷。
宣宁不说话了。
她别过脸,贴在他心脏的位置,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双腿从他腰两侧伸出来,垂在半空中,随着他一步步踏上楼梯的动作晃晃悠悠。
两人之间有说不出的亲密,还有种隐晦感。
阿姨站在一楼楼梯扶手边,听见脚步声抬头,正见到光洁如玉的双足,晃啊晃的,消失在楼梯的转角。
似乎是往楼上去?了。
白家小少爷要来,先生不下楼,反而抱着宣小姐上楼去?了。
她想起从老韩那里听过的一两句嘟囔,心思绕了个弯,没再在楼梯边等着,而是去?了玄关处,拿一双拖鞋出来等着-
周子遇带着宣宁进了三楼的主?卧。
这处房产室内面积不小,有六百平米,但房间并不多,除了一楼给司机和?阿姨的卧室和?活动空间外?,便只有三间卧室,其中两间在三楼,一间在二楼,剩下的书房、厨房、客厅、餐厅等空间,也不比普通平层多。
房子大了,无非是每个空间的面积也变大了。
周子遇的这间主?卧便是如此。
大小足足有她先前拍戏的那家酒店的高级套房那么大,沙发、衣帽间、卫浴,一应俱全。
米灰的墙布与茶色木质衣柜,将?整个房间的色调调出些性?冷淡的风格。
只是周子遇现在显然并不冷淡。
怀里的人像忽然黏在身上似的,不肯下去?。
“别碰到腿——啊!”小腿在床沿上轻轻磕了一下,麻酥酥的感觉立刻传开,引得?她又去?拧他肩上那块已经隆起的小山包。
周子遇要把她放到床上,又被?她扒着肩膀,撒娇似的说:“再等一等,很快就好了,周子遇,我难受!”
周子遇无奈,又抱着她站了片刻,等她消停了,才弯腰让她在床沿上坐下。
“好了?”他低声问,垂眼看她活动十根分明的脚趾。
宣宁点头,那阵麻意已过去?,此时双腿松弛,不觉难受:“你去?吧,他这会儿应当要到了。”
从岛外?第一道?门到这儿的路,她刚才也走过,看着曲折蜿蜒,其实很快就到了。
周子遇目光沉了沉,站直身子,说:“你在这儿待着,我先下去?。”
这时候,他们心中各自都已经猜到白熠的来意-
前后不过一分钟,拖鞋刚摆好,院子大门的视讯便过来了,再有一转身的工夫,人就到了,还带着一身微微的湿意。
“哎哟,白少爷,身上怎么都湿了?”阿姨见白熠衣摆上的水滴,和?头发上细细的水珠,朝外?看了一眼,“下雨了?刚刚还是晴天呢。”
白熠低头看看自己的T恤,冲她笑:“就是到湖边的时候开始下的,我没把车开进来,走了几?步。”
“快擦一擦,”她递了块毛巾过去?,关心道?,“我去?拿一套我们先生的家居服来吧——一楼就有,今天上午刚洗好的,白少爷,身上的衣服先脱下来,我去?烘一烘吧,湿的穿着怪难受的,别着了凉。”
白熠虽是笑着的,实则内里是蔫儿的,此刻听她唠唠叨叨说了一串话,并没往耳朵里去?,迟钝了一瞬,下意识道?:“不必麻烦,子遇哥呢?我就找他说两句话。”
他说着,瞥一眼无人的客厅,转身要往楼上去?。
这套房子用了一年,他来过好几?次,对?里头的布置、结构还算清楚,知?道?书房在二楼,周子遇多半在那儿。
阿姨见他要上楼,心口跳了一下,正打?算再唤他,就见二楼的扶栏边,周子遇慢慢走出来。
“阿熠。”他站在高处,一手搭在扶手上,另一手松松插在裤带里,垂眼看过去?,冲白熠打?了声招呼,“先去?吧,要是着凉了,我又该被?念了。这么大的人,该学会爱惜自己。”
他说的是季苓,她疼白熠,若让她知?道?白熠在这儿着凉,必要怪他没多关心。
白熠不好意思地笑笑,也不坚持,转身去?了一楼的洗手间。
阿姨去?替他拿刚烘好的衣物,临走前,又留心看了眼周子遇的身侧。
没见别人的身影,看来果然是要瞒着白家小少爷。
等二人各自走开,周子遇才重新回?到书房。
沙发边还有宣宁带来的小包,地上也有她的那件罩衫,茶几?上也有她用过的水杯,还有那份公关方案,书房里充满她来过的痕迹。
上去?的时候只顾抱着她,没及时处理干净,刚才是决计不能让白熠进来的。
虽然他也想就这么让东西留在这儿,当作不小心露出破绽,让白熠发现,毕竟长痛不如短痛,早些知?道?,也好了结此事。
可他也知?道?,这样的招数瞒不过宣宁的眼睛,她恐怕要记恨他。
无奈,只能暂时顺着她,一步步看她到底要做什么,好在如今已离她的心又近一步。
想到方才与她的亲近温存,周子遇又觉意动。
他将?那两件东西暂时收到柜子里,摸摸忽然发酸的心口,抬头往天花板的方向看一眼。
很快,白熠换好衣服上楼,阿姨也跟着送了一杯柠檬水给他。
“哥,抱歉,没提前同你说,就直接过来了。”他在方才宣宁坐过的那张小沙发上坐下,面带歉意,“刚从我爸妈那儿走,从你这儿经过,就停下看看哥你在不在家。”
他说这话的时候,神情?也是蔫儿的,显然在白礼璋和?舒淑兰那儿受了打?击,至于为的什么,不必说也知?道?,无非是他近来惹的祸。
周子遇道?:“没事,正好今天下午公司开会,晚上我没什么事,回?来得?早。”
听到“开会”两个字,白熠也想起今天的临时集团会议,面色又黯了一分。
“方才阿姨说,你有话要和?我说?”
白熠点头,有些不好意思:“是宁宁的事,哥,想必你也知?道?了,这件事现在闹得?不太好看,宁宁现在有些麻烦——我本?想直接来找你的,但她说那是她自己的事,应当亲自说。”
周子遇看他一眼,端起还剩下一半的柠檬水喝了一口,点头:“我知?道?,宣宁已给我打?过电话了。”
白熠立刻抬头:“哥,事情?确实错不在她,姓郑的那小子记恨我先前把他从公司赶走了,才会这么报复,还有安心薇——其实都是冲我来的,可最后却都要落在宁宁身上……哥,你能不能帮帮她?”
“我已经答应了,晚些时候方案会发送到他们公司。”周子遇淡淡道?。
“那就好,哥,真的太谢谢你了。”白熠大大松了口气,“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说着,将?自己在集团临时会议上的遭遇说了出来。
“我过去?没想过,总觉得?有爸和?妈在,他们不敢怎样,现在才知?道?自己太天真了。还连累爸妈,也被?他们步步紧逼。”
星云的情?况,周子遇多少了解一些。
元老们与新一代?继承人的矛盾,是这些家族企业避不开的问题,星云的水虽然远没有BST的深,但作为某一细分领域内的龙头企业,以白熠的经验和?城府,有些事处理起来,的确吃力。
“你能看明白这些,也好。”周子遇看着他自然流露的失落,沉静道?,“其实你的经营思路和?眼光都不错,如果能扎扎实实落到实处,对?星云只有好处。可是,在执行层,你还欠一道?火候。”
白熠抬头,认真看着他,真心求教:“什么意思?”
“集团发展到这个规模,内部的利益必然早就盘根错节,人都是趋利避害的,谁能以最小的损失给他们带来最大的利益,他们就把谁当自己人——阿熠,你明白这个道?理,却没明白怎么破局。”
周子遇到底关心他,愿意趁着这个机会教一教他:“对?他们来说,‘利益’必须是个人的,而不是公司集体?的,你要做的,就是让公司集体?的利益,变成他们的个人利益,他们现在对?你做的事,不就是如此吗?”
这些元老将?他个人的名誉问题,上升到集团管理层面,又用整个集团的声誉和?得?失,反过来压他。
白熠若有所思地点头,已然有些明白自己到底如何棋差一招。
“我没有先发制人,将?那些人牢牢绑在这艘大船上……”
“没错,打?蛇打?七寸,例如郑势,你明明握有他的把柄,却没用对?,甚至最后让他从星云安然离开,以至于今天会站出来造谣。”
白熠回?想自己当初的处理,把柄不够牢便匆匆发动,而这次事发,他也没及时反应,在公司内部将?此事变成他的私事,这才让自己完全处于被?动的位置。
他有些懊恼:“如果我能早点明白这些,今日就不必来麻烦哥你了。”
周子遇下意识摸了下隆起一团的衣袖的布料,平日白礼璋管事不多,舒淑兰才是常惯着他的那一个,:“现在也不晚。”
“只是让宁宁无辜受累了。”白熠的目光在他肩上那块难以抚平的布料看了好一会儿。
“你好像很喜欢宣宁。”周子遇装作不经意地问,却得?了白熠毫不犹豫地回?答。
“是,我很喜欢宣宁。”
周子遇握着水杯的手紧了一下。
“从来没考虑过要和?她分开吗?”
白熠摇头:“哥,怎么突然说这些?”
“没什么,”周子遇轻咳一声,“只是记得?你先前更换女伴的频率高一些。”
白熠一听她这么说,便忍不住算起时间。
自从认识宣宁后,他好像就没再主?动换过女伴,清心寡欲得?像个和?尚,至今已有近一年。
“大概是因?为真的喜欢吧。”
果然如进来时所说的一样,白熠不打?算久留,只同他说了一会儿话,便自觉地起身,打?招呼离开。
在通往岸边的小路上,他一边想着周子遇的话,一边想着宣宁的情?况,不知?怎的,忽然疑惑:
宣宁是什么时候知?道?子遇哥的联系方式的呢?
衣柜
夜幕下?, 雨珠窸窣落入湖中,激起浩渺烟波,将那?条蜿蜒的小道衬得如诗如画。
白熠撑着从周子遇家中拿到的伞, 不知是不是为水雾所感, 他?脑中思绪也缠绕纷乱。
一阵风吹过?, 雨丝斜落, 从伞下?扫进来, 在?才烘干的衣服上形成一层水雾, 因是初夏, 并不觉冷, 只是觉得潮湿,隐约中, 气压也变低了,夜空里的云黑沉沉压下来, 像是憋着一股劲儿, 要下一场倾盆大雨。
他?加快脚步,一到岸边, 便赶紧上车,可进了驾驶座,伞收在副驾那侧的脚垫上, 按下?启动键后, 却没立刻换挡踩油门。
引擎点着了,车轰隆隆地响,冷风从空调出风口出来, 将低气压下?压出来的闷热吹散大半。
白熠一手搭在?方?向盘上, 拿出手机,没放到支架上, 而是捏在?手里拨着转两下?,解开锁屏,给宣宁去了个电话。
等待接听的工夫,蓝牙已自动连好,他?把手机放到支架上,系上安全带,拨好档位,踩下?油门,朝着小?区大门的方?向开去-
别墅内,周子?遇将人送走,又让阿姨回去休息后,便重又转身上楼。
楼梯才踏过?一半,就见本该还在?三楼卧室的宣宁,不知何时已出来了,正站在?二楼到三楼之间的台阶上。
她还是穿着那?件短裙,此刻侧着身,双手搭在?玻璃扶手上,半弯着腰朝下?看。
楼梯有拐弯的角度,她站在?那?儿,正是往二楼书房看的方?向,却看不见一楼的光景。
周子?遇不由停下?脚步,隔着这数米的距离,从低处看去。
她实在?是长得好极了,从相貌到身材,从头发到皮肤,没一样不好,此刻站在?那?儿,臀翘腰塌,腿长胸挺,看得人心中直冒火。
想到她那?件裙子?底下?,连内衣都?没穿,胸型却那?么饱满挺拔,周子?遇便头皮一紧。
他?一时疑心,自己对她是不是色欲更?多于情意。
长久的安静下?,宣宁不经意转头,这才看到站在?底下?的周子?遇。
“人走了?”她边问边指了指外面。
“嗯。”周子?遇点头,眼神晦暗,看着她在?台阶上站直身子?,一步步走近,不由移开视线,“才出门不久。”
宣宁算算时间,这会儿出去兴许还会遇上,便没说?什么,仍回了二楼书房。
她的衣服和包还留在?这儿,先拿上,一会儿时间差不多了,恰好回去。
只是,站在?方?才的沙发边,却一件也没找到。
大约是看出了她的意图,没等她问,周子?遇先指指一旁的柜子?:“放里头了。”
宣宁点头,见他?只是站在?一旁,并没有要替她亲自过?去拿的意思,便自己过?去,拉开柜门。
是高至天花板的定制高柜,上方?是挂衣区,下?半截则是抽屉,显然是留给书房的会客区用的。
茶色的柜门往两边拉开,将她纤瘦的身影笼罩住,像要生?吞进去似的。
周子?遇在?后头看着她的背影,心头越发燥得慌。
他?扯一把领口,没有弹性的棉麻布料没有半点伸展开的迹象。那?股燥意越积越多,他?闭了闭眼,干脆三两步走到她的身后,将她堵在?柜子?与柜门之间。
方?寸空间里,宣宁感到身后忽然靠近的压迫感,条件反射地快速扭头,可是还没看清周子?遇的脸,就被他?紧贴着背后,一低头吻住双唇。
她瞪了下?眼,因扭着脖子?不太?舒服,想要转过?身去。
可是空间太?小?,他?逼得太?近,将她逼得小?腿前?侧已触到了柜中的木板台面边沿,这一动,臀便直接抵到他?身上。
他?没给她机会,压得更?近,在?她重心不稳,要扭开头往前?栽去的时候,伸出双臂,从她腰间穿过?,在?她身前?斜着搂住。
一边的胳膊从腰间向上,扣在?她肩上,让她不得不将整个后背展开,完全贴靠在?他?胸前?,另一边则延至她的脖颈处。
五指张开,轻轻扣住她细长的脖子?,食指和中指抵在?她的下?颌处,让她无法扭开脸,只能就着这样的姿势同他?接吻。
“周子?遇——”
混乱中,她低声抗议,却完全没用,被他?尽数吞下?。
细细的肩带在?他?掌心里磨着,一下?一下?,被拨得越来越歪斜,就那?么挪到胳膊上。
他?觉得不太?控制得住自己的手。
实木的柜子?纹理清晰,质感特殊,就这么推挤着,便时不时发出响动,吱吱呀呀,有种老旧感。
宣宁不太?呼吸得过?来,感到身前?的手指越发过?分,不禁抬手覆上去,紧紧扒着,想让他?放开。
就在?这时,柜子?里传来一阵沉闷的响动,嗡嗡的,十分有规律,竟然她手机的震动声。
宣宁听到了,更?加用力地挣一下?。
“周子?遇……”她轻咬了下?他?的下?唇,趁他?稍松开的时候出声抗议,“电话!”
手机震动不停,催促似的,周子?遇看着她像喝了酒一般开始泛红的脸颊,闭了闭眼,慢慢松手,退开半步,仍旧站在?她身后不动。
没了支撑,宣宁这才发现自己在?方?才的亲昵中,已软了腿。
从包里拿手机的时候,她没忍住,侧着身在?柜中半坐下?。
周子?遇还站在?身旁,留给她的空间太?小?,压迫感反而更?重了。
她深吸一口气,不敢转头,垂眼看手机。
“白熠”两个字赫然入目-
雨幕中,白熠开着车从周子?遇所住的小?区驶出,自路口拐至宣宁住的小?区那?一侧。
电话过?了一阵才接通,他?打开雨刮器,看着前?方?空荡荡的道路,在?靠近小?区北门的地方?暂且停下?。
“阿熠?”宣宁的声音从车载音响中传出,在?车厢中显得格外清晰,“怎么了?”
“宁宁,在?家吗?”白熠身子?微微前?倾,透过?玻璃往小?区的方?向看去。
电话那?头顿了顿,才回:“我不在?家,今晚来找文希姐了。”
白熠收回视线,看着支架上的手机:“这样啊。是为了郑势的谣言?”
“嗯。”短短一个字的回答,没有更?多解释。
不知为何,白熠觉得电话那?头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自然-
衣柜里,宣宁的手机被周子?遇抽走了,打开免提,拿在?手中。
他?的胳膊自然垂下?,手机刚好也在?身侧,宣宁要说?话的时候,便不得不朝那?儿凑近几分。
她坐着,他?站着,极近的距离,她的视线恰好触及他?腰胯的位置。
家居服再宽松,也掩不住喷涌而出的热情。
宣宁感到脸颊开始发烫,明明已经移开视线,可余光还是能被烈火烧到。
“我现在?正在?你们?小?区门口呢,”电话里传来白熠的声音,“刚从子?遇哥家里出来,本来想顺路去看看你的。”
宣宁当然知道他?才离开。她伸手想拿回手机,可手刚抬起,周子?遇已经把手机拿高,另一只空着的手按在?她肩上,让她没法站起来。
“今天不巧,”她追着被抬高的手机仰头,恰好对上周子?遇晦暗的眼神,“改天吧。”
最后一个字刚说?完,他?便又后退半步,却不是让她离开,而是自己俯下?身来,偏头吻在?她的颈边。
那?是靠近耳根的地方?,格外敏感,被温热的唇瓣触到时,她便忍不住软了半边身子?,又往柜子?深处缩了些。
她呼吸不稳,胸口起伏不定,目光落在?被抬高的手机上,心道幸好被拿远了,应当听不到自己方?才的抽气声。
“过?两日我再来。”那?头白熠还在?说?话,“刚才在?子?遇哥家里,他?说?已答应出手帮你了,对不对?”
被提到的周子?遇也不知吃了什么样的醋,一边吻她,一边抬眼观察她的神色,唇瓣顺着脖颈往下?,像要把她剥光了。
宣宁被他?吻得意乱情迷,双手撑在?身后,没法推他?,便抬腿要将他?蹬开。
“对,已答应了,有公?关方?案,会同对方?谈,实在?很感谢——”
最后那?一个“他?”字,被她生?生?吞了回去。
原本蹬在?他?大腿上的裸足,被他?一手握住。
滚烫的手心贴上微凉的肌肤,油煎火烤似的。
她咬着牙收腿,想从他?的掌心里挣脱出来,却被他?手腕一转,捏住脚踝。
“有子?遇哥在?,剩下?的事便容易多了。”白熠接着她的话,“他?一向比我稳妥可靠多了。”
后面那?句话听起来有些淡淡的失落。
“别这么说?。”宣宁骤然听到,有一瞬的出神。
便是这一瞬出神,落到周子?遇的眼里,他?忍不住五指微微用力。
宣宁察觉到足踝处压迫的隐痛,又扭动起来。
扭动之间,足底不小?心碾到要害。
周子?遇顿时身子?一僵,眼神越发压抑,有沙哑的闷哼到嘴边,被生?生?拦住。
“对了,宁宁,”白熠没听到动静,状似不经意地问,“你好像没问我要过?子?遇哥的号码,是我没留心,忘了告诉你,你后来是怎么联系上子?遇哥的?”
宣宁足底有异样的触感,此刻轻咬下?唇,双颊绯红,肩带下?滑,几缕凌乱的发丝垂在?脸侧,一双眼睛先是盯着自己的脚踝,再慢慢上移,对上周子?遇充满渴望的眼神。
他?被制着要害,举高的手早就垂落下?来。
宣宁眼神微动,试着绷直脚背,在?他?忍不住蹙眉闭目,青筋爆起的时候,快速从他?手里夺回手机。
“我有子?遇哥的电话,”她尽力控制自己的声音,关掉免提,“上次我生?病,你让他?来看我,那?时我还发烧,他?便留了电话,让我有意外再打给他?。”
倒是合情合理。
白熠当然记得这件事,沉默一瞬后,轻声道:“他?比我想得周到,难怪什么事都?能做好。”
雨夜
“阿熠, 你怎么了?”宣宁语气关心?,仿佛愿意听他多说?一会?儿。
不过?,她心?里清楚, 白熠虽是个纨绔, 但教养不错, 方才已说了她和文希在一处, 他必不会?不知趣地多言。
只是周子遇不知她的想法, 听她这时候还?不忘关心?白熠, 又是愧疚, 又是不满, 重新俯过?去,这次干脆吻住她的唇。
电话还?在耳边, 她不敢发出任何声音,连忙偏头要躲, 被他兜住半边脸颊, 只得承了?他的吻
白熠如她所料,笑了?笑, 道?:“没什么,只是有些佩服子遇哥罢了?。”
顿了?顿,不听回应, 便又说?:“你们现下正要商量吧?那?我不和你多说?, 你也别太累,好吗?”
到了?宣宁需要回答的时候,她被恋恋不舍地放开, 来不及调整呼吸, 先答了?个“好”,才透了?口气?, 继续说?:“我明白,商量完就休息,你也是,别多想,公司的事,等?风头过?了?就会?好的。”
“好,一会?儿要我去接你吗?”白熠似乎心?情好了?一些。
宣宁眼皮一跳,头朝后仰着?靠在柜子里墙面上,一手托着?脑袋,五指张开,插进?发丝间,一副忍耐的样子:“不用,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去,也许今晚会?住在这儿,总之,也有地方休息。我不说?了?,还?要商量口径呢,我先挂了?。”
说?完,不等?那?头回应,便按下挂断键。
“周子遇,你做什么?”她身前的男人已经越来越不像话,引得她浑身发热,酥麻难耐,“不是说?不会?碰我!”
周子遇已经将?她完全压在柜子里,闻言抬头,被柜门挡住大半的灯光并不明亮,根本不够看清他的脸庞,只一双淬火的眼睛,直勾勾看过?来。
“不碰你。”
他咬牙切齿说?出这三个字,赌气?似的,重又俯下身。
衣柜大门仍敞着?,从侧面看,只能瞧见柜门底下的一双脚,还?有一只时不时晃过?的光洁裸足。
实木的材质时不时发出挤压的声音,夹杂着?两人失控的抽气?与轻呼,过?了?许久才消散-
时钟已指向夜晚十点,自白熠离开,已过?了?整整一个小时。
宣宁像上了?一节拳击课似的,被抽去全身的力气?,面颊绯红,凌乱不堪,连坐也坐不住,只瘫软在柜中。
周子遇的确说?话算话,没触及她最后一道?防线,可是除此之外,他再没收敛,几乎使出浑身解数,就着?这方小小的空间,将?她从上至下调弄一番。
相比宣宁的筋疲力尽,狼狈虚弱,周子遇便显得神清气?爽多了?。
其实并未完全餍足,只是在如今的情境下,暂时被安抚住了?。
他整了?整身上的衣物,再弯腰把软在里头的宣宁抱出来。
屋里静悄悄的,能隐约听到刚才在柜子里完全听不到的淅沥的雨声。
“下雨了?。”周子遇抱着?她,从窗边经过?,恰好能看见屋外被路灯照亮的翠竹,在雨珠的连番打击下左摇右摆,颤抖不停,“比刚才大了?许多。”
夏日的雨,没打闷雷,就这么落下来,想必会?持续一段时间。
宣宁掀了?下眼皮,没答话,只是在被他送入浴室的时候,半靠在墙上,将?他推了?出去。
今晚已够得很,她可不想再被折磨一次。
二十分钟后,她整理好自己出去,体力也已恢复大半。
周子遇站在落地窗边,看着?窗外的光景等?她,听到动静,回过?头来,见她穿上已经从柜子里拿出来的罩衫,又将?那?只小包挎好,一副要回家的样子,不由皱眉,又重复一遍:“外面下着?雨。”
宣宁走到他身边站定,看着?外面又大一些的雨,耳边却未听到太多声音,显然窗户的隔音做得极好。
“我知道?,”她冲他笑,“能不能借一把雨伞?”
周子遇沉默片刻,终是让了?一步,低声道?:“走吧,送你回去。”
是亲自送的,没让司机代劳,开的也不是他平时常坐的迈巴赫,而是从车库里挑了?辆平时不大用的小车送她回家。
与迈巴赫的宽敞车厢不同,小车空间更小,座椅也离得更近。
周子遇一路上专注地看路,始终没转头看她一眼,直到车开进?小区,在单元门禁旁停下时,才终于开口。
“你好像很关心?阿熠。”
宣宁本已要开车门,却忽然发现他还?未解锁。
“谈不上——大概吧。”她说?得不太确定,眼里有一丝迷茫,“他对我也不错,不是吗?”
周子遇沉默不语,握着?方向盘的手无声收紧。
宣宁忽然反应过?来,转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怎么,难道?你对他就不关心?吗?还?是你觉得,只有你可以关心?他?”
周子遇被戳到痛脚,皱了?下眉,转头看她,轻声道?:“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想说?,你对阿熠,并不是完全没有感情。”
刚才的电话,他看得出来,宣宁的那?分关心?并非全是虚情假意,多少有真?心?在。
人就是如此,不论最初是出于什么目的接近对方,随着?相处的时间日久,多少会?有感情,更何况他了?解白熠,知道?他虽有些不成熟的孩子气?,但本性不坏,对女人又体贴,平日多得是爱慕他的女孩。
他有些害怕,害怕到最后,两人陷在里面,真?真?假假,分辨不清,再也出不去那?泥潭。
他更怀疑,怀疑自己眼下对她的放任和妥协,到最后会?不会?成为伤害她的凶器之一。
“宣宁,”他紧握在方向盘上的右手松开,挪过?去轻轻握住她的左手,“早一点离开他吧。”
雨声更大了?,雨刮器没停,雨滴噼里啪啦打在玻璃上,刚被扫去,又有新的浇上来。
宣宁睁大眼睛看着?他,沉默片刻,忽然抽手:“我不要。”
她的表情变得莫名,看过?去的眼神仿佛一下竖起浑身的刺。
“凭什么他要得到这么多爱和关心?,凭什么我对他有‘感情’,就要早点离开他!”她说?着?,迅速解开安全带,用力拉车门,想要离开,“我不要!”
周子遇没想到她会?突然有这么大的反应,愣了?下,听到她的话,才明白她误会?了?他的意思?。
她大概以为,他是站在白熠那?一边的,看到她对白熠的心?软后,趁机利用这分心?软,劝她为了?白熠而早点放手。
“宣宁!”他没打开车门锁,而是干脆熄火,也解开安全带,探身过?去,握住她的双肩,将?她掰过?来面对自己,“我是怕你到最后会?伤害到自己!”
也许,还?有担心?自己会?因为她心?中的天平悄然倾斜而失去她。
宣宁动作?一滞,原本倔强地不肯再看他的眼睛,倏然同他对上,闪动的光芒在雨夜里显得仓皇又脆弱。
她眨了?下眼,狼狈地移开视线,轻声说?:“周子遇,我想回家。”
这一次,没有激烈的情绪,周子遇没再阻止,只是慢慢放开她,按下解锁键。
“早点睡——”
话还?没说?完,她已经快速下车,关上门后,头也不回地进?了?大楼。
周子遇一个人坐在车里,看着?她消失的背影,目光黯然地叹了?口气?。
刚才不知有没有看错,在宣宁突然变化的情绪里,他好像感受到了?一种说?不清的嫉妒和仇恨。
她在嫉妒谁?白熠吗?
可他和白熠从小相识,白熠的过?去,应当和她没有交集。
她又在恨谁?难道?也和白熠有关?
周子遇闭眼往后靠了?靠,胳膊抬起,手背在额头上轻敲一下,有点懊恼。
好像还?是太急了?-
回家后,宣宁什么也没做,换上睡衣后,便直接倒在床上。
夏天的夜晚,空调才刚刚打开,她也不觉得热,只是裹紧薄被,一动不动地蜷缩着?。
在静谧的夜色里,她听着?空调出风口的微弱声响,好像又回到很多年前的夜晚。
“你这个怪小孩!”
“你就是多余的!”
“你一辈子都没人爱!”
“你活该!”
……
一句一句,像一块块石头砸在身上,痛得她说?不出话,只能咬着?牙,像头受伤的幼兽,冲出去同人扭打在一起。
九岁的女孩,还?没发育,身体细得像豆芽,摔在地上,好像随便被人碾一脚,就能碾碎。
她使出全身力气?,有惊人的爆发力,后背砸在地上生疼,手肘在粗糙的地面上磨破了?,血肉模糊,脸上沾了?污泥,也一点不服输。
“我不是!”
牙齿磕在嘴唇上,磕出满嘴的血,她也大声地嘶喊出来。
她不是多余的人,不是一辈子没人爱,她不要做这样的人!
年少时的执念,像无人发现的阴影,伴随她多年,时不时出现一次,折磨得她夜半惊醒,辗转难眠。
黑暗里,手机的震动声将?她从回忆的泥潭里拉出来。
她没立刻看,而是先披着?薄被坐起来,把额边的冷汗抹去,才翻出还?在包里的手机。
是文希的电话,应该和工作?有关。
她清了?下嗓子,按下接听键:“文希姐。”
“周子遇的助理联系我了?,”文希的声音听起来很高?兴,“我看了?他们的方案,几乎能帮我们把现在的大部?分问题都解决,就连我们一直头疼的平台限流都可以解决。”
BST这个靠山太过?强大,甚至不用做任何事,就能让他们在许多条路上畅行?无阻。
“嗯,那?就好。”宣宁在黑暗里扯了?下嘴角,好像也和文希一样高?兴,可是那?抹笑意却未达眼底,“我写了?澄清的文案,一会?儿也发过?去,请大家帮我看看,有什么需要修改的地方。”
“好,我们今晚就改好,明早发出去,方案就可以开始了?。”文希一点也不介意夜晚加班,他们这个行?业,昼夜颠倒是家常便饭,只是,她总觉得宣宁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太平静,不由多问一句,“小宣,你还?好吧?周总那?边,没为难你吧?”
宣宁闭上眼,坐在床上弯下腰,脑袋埋进?膝盖里,轻声道?:“我还?好,只是有点累了?,他没有为难我。”
“嗯,看来传闻没错,周总的确和小白总关系很近。”文希到现在,算是彻底放下心?来,连日的压力终于看到胜利的曙光,“这样也好,解决了?这件事,正好就是电影上映的时候了?,热度上来,也是一件好事。”
《台风过?境》的审查流程非常快,前后不过?数日,做了?细微的台词调整便通过?了?,现下已定档十月,宣传期近在眼前。
真?正要走入大众视野的时候就要到了?-
按照周子遇的那?份方案,宣宁在第二天一早,通过?社交平台,将?自己亲自写的澄清说?明发送出去。
舆论再次沸腾了?一天,有人信她,也有更多人说?她空口无凭,诬陷别人。
当晚,郑势的直播间里自然又一次爆了?,他一边卖惨,叫嚣着?宣宁没有证据,一边卖货的手段创下又一个个人直播新纪录。
有人留意到当初的事发地点在星云大楼的地下停车场,指出那?里安装了?全套监控设备,便要求星云调出当天的监控视频,证明她所说?真?假。
可是,不论他们如何在网络上刷评论,除了?白熠在当天就赞同了?他的话,便再没有所谓的“证据”。
星云的官方账号风平浪静,只在下午发布了?一条已和新锐艺术家沈烟签订长期合作?协议的消息,仿佛根本看不见底下评论的腥风血雨。
“我看根本就没有视频吧,反正太子说?啥就是啥”
“有证据的话早就放出来了?,星云这么大个公司,还?能让个普通人欺负?”
“有点常识好不好,监控视频一般只保留七天,最多也就一个月,这都过?去多久了?,怎么可能还?有什么监控视频!”
……
面对铺天盖地的评论,宣宁没再继续发文解释,而是联系了?先前关心?过?她的宋思?妍、秦斯年等?人,请求他们的支持。
一天之内,从宋思?妍开始,陆续有七八位演员发文表示支持,他们都是参演《台风过?境》的演员,同宣宁的交情谈不上多深,但彼此印象极佳,近四个月的相处,留下十分愉快的回忆。
就连胡仲姗都发了?一条指向明显的微博。
“胡仲姗princess:最讨厌人云亦云,你们认识她吗?反正我认识,我没看出她是这种人,你们不认识她的人是怎么看出来的?”
这位星二代一向快人快语,不怕得罪人,连她都这么说?,倒是让很多网友信了?几分。
整整一天,几大平台的热搜轮番更新,终于将?事情扭转大半。
而就在着?天晚上,郑势从前的“师父”,另一位知名主播齐大海在直播间爆料郑势曾经性骚扰,甚至□□同组女同事的事。
一时间,流量再次肉眼可见地流向两人的直播间。
起初,郑势望着?观看人数的节节攀升,原本还?沾沾自喜,在直播间卖惨卖得越发带劲儿,可等?看清新入场的观众刷出来的一片骂声,和忽然卖不动的产品,才意识到情况不对。
也不知是急昏了?头,还?是打心?底里觉得受过?欺负的女孩根本不敢真?的站出来拿着?证据指正他,他想也不想,就在在直播间里当着?数以百万计的观众的面,直接大骂对方诽谤,甚至扬言要走法律程序,让对方为造谣付出代价。
像隔空打擂台似的,齐大海那?边就等?着?他这一出。
网友们看热闹,看完这边就蹲那?边,想看看到底有没有证据。
齐大海作?为郑势曾经的“师父”,自然也深谙吸引流量的门道?。他没有直接亮出手里的东西?,而是先预告一波,在第二天,销量达标后,就会?放出证据。
在这样的噱头下,直播间粉丝暴涨,几乎与时下人气?最高?的主播比肩。
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他先是亮出关键信息打码的报警回执单,在网友质疑“只能证明报过?警”的情况下,又拿出了?去当初的结案信。
上面赫然写着?“行?政处罚决定书”几个大字。
正文清清楚楚写了?郑势因为猥亵他人而被处以行?政拘留五日的处罚决定,让整件事像锤子一般重重砸在郑势的身上。
一时间,风向陡然逆转,原本一把把盯着?宣宁和白熠的眼刀,一下都飞向郑势。
“自导自演,自作?自受”
“这是犯罪了?吧?这种人还?不封杀?”
“行?政拘留,不算犯罪。但确实人品低劣,支持封杀!”
……
只持续了?几日的数据,宛如昙花一现,很快就被人笑称是红得最短,塌房最快的主播。
从前只顾着?骂宣宁和白熠的声音好像一下子烟消云散,原本被压在下面的微弱的同情声,在这时才浮出水面。
而齐大海从头至尾没有透露受害人的信息,并一直在直播间呼吁大家不要过?度挖掘受害人情况,得到网友们的一致好评。
尽管直播数据自巅峰之后便开始一点点下滑,但相比之下,因为人品口碑的提升,观众的购买意愿有了?大幅提升。
持续了?将?近两周的风波,最终以郑势直播间被平台永久封禁结束。
当初故意发文蹭热度的安心?薇,也被很多网友指出好几次炒作?的嫌疑,让她好不容易靠演文艺片积累来的好感一下被败光。
夜里,宣宁一个人坐在客厅沙发上,翻看着?已经许久没再关注过?的评论区。
除了?出事的第一天晚上,她后来再也没看过?那?些不堪入目的话语,就连发文的那?天都忍住了?没看。
一直到今天,事情完全过?去,她才第一次点开。
谩骂和质疑的言论已经消失,这两天新涌进?来的都是同情、安慰和喜欢。
“这么可爱的姑娘,被那?种恶人缠上,真?是太倒霉啦!”
“抱抱你,你很勇敢!”
“看了?《台风过?境》的预告片,很喜欢,期待你的表演!我会?买票去看的!”
就连她和白熠的绯闻,先前被那?么多人骂“狗男女”、“渣男贱女”这样的话,如今也仿佛要变成以“英雄救美”开头的美好爱情。
这就是人,在洪流的推动下,渐渐失去思?考的能力。
她只翻看了?前几条,便没了?兴趣,想放下手机,继续看书。
文希那?边有消息递过?来,说?是上次试镜的结果差不多了?,只要他们能在短期内处理好这次的风波,就可以定她。
眼下解决了?,公司已在走流程,她自然也要抓紧时间提前做功课。
这时,白熠的信息进?来,她分神看了?一眼。
“我回来了?。”
附了?张机场行?李转盘的照片。
他自被解除集团内的职务,便不再每日去公司了?。但也许是那?天受周子遇的提醒,他没有一蹶不振,而是试着?放下从前那?种“集团太子”的身份光环,主动和那?几个与他有误会?和嫌隙的元老往来,手头的几个项目也没放,仍是时时跟着?,不曾懈怠。
今日,便是刚从一个在西?南一带拍摄的剧组回来。
“辛苦啦!晚饭吃了?吗?”
“还?没,一会?儿约了?我爸和两个集团副总一起吃便饭,说?点事。不然就去找你了?。”
他如今还?闲着?,当然想尽早恢复工作?,不知道?为什么,和宣宁在一起,他觉得自己也该在事业上更用心?才好。
大概是因为宣宁和其他人不一样吧。她不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对待自己的工作?,却总是付出百分百的努力,时常让他受到感染。
“那?你记得少喝酒。我们今天见不到也没关系,反正明天就会?见到,对吧?”
宣宁发了?一个可爱的表情包,白熠从架子上拿下自己的行?李,忍不住笑了?下。
他如今出差也不此次都带着?助理了?,受周子遇的影响,有些事能亲力亲为,便不必假他人之手。
“对,你还?记得明晚的晚会?。”
“需要准备礼服吗?”宣宁不太确定是什么样的场合,她先前和白熠在一起,只去过?他那?些狐朋狗友们攒的私人局,都是便服淡妆即可,但明晚是场晚宴,不知是不是不太一样。
“我都准备好了?,”白熠一手推着?行?李,一手在屏幕上快速点击,“帮你订了?造型师,还?有几条裙子和首饰,到时可以一一试了?,挑最喜欢的。”
“看起来好像很正式?”
“是两家慈善基金会?办的晚宴,不过?是非公开的,现场不会?有媒体和记者,所以应该是半正式的吧。”
白熠犹豫要不要告诉她,他母亲可能也会?去,但想了?想,暂时没说?。
不如等?到明天,确定母亲也会?去时,再告诉宣宁,免得她太过?紧张。
约的那?餐便饭就在白家的一套郊外别墅里,白礼璋和舒淑兰都在,为的是替白熠和这些在集团里的实干派牵线搭桥。
白礼璋自不用说?,连舒淑兰也亲自出马,为了?拉近和这两个副总之间的距离,她特意营造了?家常的氛围,自己也跟着?下厨做了?两道?菜。
幸好白熠从前不算太混,惹出来的议论多是在私生活上,再加上近来对工作?的认真?和态度的转变,这一顿饭吃得倒也颇有成效。
待把人送走,白礼璋难得欣慰地看着?儿子:“总算是长大了?,开始像个人样了?。”
舒淑兰在一旁拍他的肩,不满道?:“怎么和儿子说?话的?什么叫‘像个人样’?”
白礼璋笑,没依着?她改口,只是又看向白熠,指指身旁的妻子,故意板着?脸,说?:“你看看,你妈妈对你多好,时时处处都想着?你,你要是天天都能像今天这样,才不辜负她对你的好。这么多年,我们一直没再要孩子,就是因为——”
眼见他又要老生常谈,舒淑兰赶紧打住他的话头:“好了?好了?,别又提这茬,没得让阿熠压力太大。”
那?边的白熠却笑着?接了?:“——因为妈担心?我多想,想把父母所有的爱都给我一个人,所以才没再给我生弟弟妹妹。我知道?,一直放在心?上呢,妈对我很好,我从来没怀疑过?。”
他还?知道?,其实不单单是没生,舒淑兰为了?表明态度,甚至接受了?输卵管结扎手术,保证自己再也不会?怀孕生子,这样的决绝,没有几个继母能做到。
舒淑兰看着?他的样子,没来由地眼睛泛酸。继母做到如此,应当也算十分成功了?吧。
临走前,白熠单独拉着?她说?话。
“妈,明晚——”
“我记着?呢,已经安排好时间了?,会?去的。”舒淑兰一下就明白他的意思?,笑着?拍拍他的手背,“只是你爸爸恐怕不会?去了?,他和别人有约,是早就答应下来的,不好临时反悔。”
“没关系,让妈先见见宁宁也好。”白熠这才放下心?来,开始期待明天的到来。
“不过?,明天下午我和小烟约好了?,恐怕到时候会?晚些过?去。”-
数十公里外的湖心?岛别墅中,周子遇也正同母亲季苓通话。
“……可惜我没法赶回去,你爸爸这边还?有些事要处理,不然我就亲自去了?。”季苓在那?头直唠叨,听得周子遇半晌插不上话,“子遇,明晚还?是你去吧,给他们撑撑场,有你在,那?些人精都会?看眼色,以后一定给他们多捐款。”
明晚举办晚宴的那?家慈善基金会?,是业内少有的透明、干净的基金会?,碍于没有强大的背景支持,运营多年,才终于将?规模做到今日这般,如今刚刚打入真?正的上流富豪圈,还?没有太大的影响力。
季苓是前阵子才偶然与这家基金会?的创始人结识,先前捐助的C市儿童福利院,就是从这位创始人口中听说?的。因为很欣赏对方的态度和运营方式,她有心?帮一把。
前阵子收到邀请函时,本打算亲自去,可是临时脱不开身,便想让儿子代劳。
“你也用不着?多呆,到时再替我捐一笔钱,给个态度便好了?,耽误不了?你的时间。”
那?头季苓还?在说?,仿佛怕他没空似的,周子遇等?了?好一会?儿,终于等?到个停顿的空隙,赶紧道?:“妈,我会?去的,不用担心?。”
要是没记错,他上个月听白熠提起过?,不出意外的话,宣宁也会?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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