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座城市仿佛都湮灭在浇灌而下的水雾中，雨水急促地拍打着玻璃，司叙乘坐着飞行载具来到疗养院，一如既往，她对他并不欢迎，背对着他坐在落地窗前的高脚凳上。
空气中隐约带有雨水的潮湿气息，室内灯光明亮，仿佛都汇聚在她一人身上，玻璃外滂沱的大雨成了她的背景幕布，将她高挑纤丽的背影衬得格外疏离。
她很少正面且礼貌地迎接他。
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就是：没有人会在看到医生时感到高兴，尽管他是来给她治病的，但她只会联想到疼痛。
看到他，就联想到疼痛，不也很有趣吗？
毕竟这个世界上没有几个人能让她感到过疼痛，而她，总能时不时让别人因为她歇斯里底地发疯。
——就像今天的怀亚特。
司叙进来的时候，温泠正在低头把玩着什么，听到脚步声才微微偏头，开门见山：“司医生，今天被叫去给怀亚特看病了？”
一边的乔言成听到这句，擦拭桌面的动作顿了一下，惊讶于她的不遮掩。
司叙的目光锁定在她身上，并不否认，“是的。”
“他怎么了？”
“他遇袭了，我想，是谁干的一目了然。”
“是吗？”她似乎感到好奇，装模作样地回头问他：“是谁干的？”
明知故问。
司叙冷峻的眸色毫无变化，脑海中快速掠过这四个字。他注意到温泠垂在高脚凳上的双腿在空中摇摆，如果不是裤脚上深色的水迹显示出她才回来，好像她真的只是一个与世隔绝的病人。
“病人”这两个字，会让人下意识和弱势群体联想在一起。
但实际上，她是个无比强大的alpha，拥有s级异能，高度危险。
司叙慢慢走过去，冷淡地说：“有些行为对你没有好处，与其在这里撒谎，不如老实一点。”
男人冷峻的目光锁定在她身上，带着审视，如有实质，换成别人，也许会被看得心虚。
温泠偏了偏头，目光落在他身上，语气似乎带了点儿困惑，“你在说什么？这件事又跟我没关系，尽管我今天去找怀亚特说了两句话，难道怀亚特就会因此诬赖到我身上吗？”
怀亚特确实没说。
非但没说，还拼命地遮掩，不许任何人说。
她的语气除了困惑，还有一丝微妙的戏谑，好像很确定事情的结果就在她的掌控中，这种霸道又心机的财阀家族才有的做事风格，她展现得淋漓尽致。
“而且，”她忽然抬起一双清丽的眼，直视着司叙漆黑的眼睛，笑着说：“就算我贪玩出去了，但那又怎么样呢？犯罪需要受害者的指控才能成立，谁又能说明我做出了危险的行为呢？”
她很擅长狡辩。
她这样的态度，让司叙更加确定——她一开始就没有打算遮掩，所以回来以后才连衣服都没有换，她就是直白地告诉他：她就是要偷溜出去，他能把她怎么样？
司叙的确不能把她怎么样。
至少在她发狂乱杀人之前，他都没有理由去对她做什么，她很擅长利用规则和身份去钻漏子，司叙薄唇抿紧，镜片下的黑眸有些泛冷。
气氛又再次冷凝起来。
每次都这样，只要他们两个一相处，气氛就很难变得轻松。
温泠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了一句：怪不得从古以来医患关系都这么紧张。
也不仅是医患关系，任何需要一方管束另一方的关系，都不会有多和谐。
她有些冷了，慢吞吞地从高脚凳上跳下来，白皙的双脚赤着踩在地面上，她怀里抱着个大号终端设备，重新窝回柔软的沙发。
她旁若无人地把玩着手里的东西，忽然懒洋洋地问：“没想到你还在特别军校的校医院做过事。”
司叙已经打算离开，并去交代莫桑中尉以后要更加严格地看守她，不能让她再钻空子。
听到温泠这句话，他的脚步骤然顿住。
她很少过问他的事。
相比于司叙暗中投注在她身上的过分炙热的视线，她就像一面冰雕的冷硬的墙，从来懒得、排斥、甚至不屑于去过问他的私事。
她对他的态度，一直以来只有不耐烦，更别说主动跟他聊无关的话题。
温泠把怀里的终端竖起，界面在他眼前飞快地晃了一下。
——她在刷特别军校的校园论坛。
今天去学校一趟，她听到那些人聊八卦，才终于知道有校园论坛的存在，从回来开始就一直在沉迷地在论坛看帖。
先看完她和怀亚特“两个alpha争夺一个平民omega”的八卦贴，又看完了关于她自己的818帖子，漫无目的地翻了半天，最后翻到了一个古早hot贴。
是关于司叙的。
帖子的标题是：为什么司医生不是alpha？
主楼：家人们我失恋了！新调过来的司医生长得超符合我的审美，听说他不到三十岁而且单身，我都要开始恋爱了，结果他妈的谁来告诉我他居然是个beta！他怎么可以是个beta！
1l：+1，但我是alpha，他要是o就好了。
2l：真爱不分性别，冲就完事。
6l：提起这个我就难受，昨天半夜我痔疮疼得受不了去医务室，一挂号发现坐诊的医生这么帅，我都不好意思脱裤子。
7l：楼上别把我笑死，所以后来裤子脱了吗？
10l：司医生是肛肠科的？咱们校医院没有专门的肛肠科吧？
6l回复8l:我挂的急诊……tvt
13l：有没有人告诉我应该怎么搭讪啊？我半夜假装痔疮发作去找他可以吗？被帅哥看屁股其实也……
14l：接痔疮。
15l：我说，你们不要太变态了。
19l回复13l：不行，据我所知他根本不坐诊，只是偶尔过来代班，6l纯粹是运气好。
23l：19l语气这么笃定，一看就是专门打听过了。
话题一度被痔疮带跑，但很快又被人重新绕回来。
129l：所以讨论了这么久，谁有搭讪的办法？
175l：我说你们醒醒吧，做梦之前都不去打听一下吗？司医生是二等公民，还是最高生物研究所调过来的，人家早晚会回中心城，等回去就前途无量，不管什么性别你们也高攀上啊。
温泠起初浏览这个帖子的时候，只是纯粹在看乐子，直到最后，她才有些惊讶。
没想到司叙也来自中心城。
最高生物研究所，也是直属于联邦军方的科研部门，所研究的都是联邦最高机密，据说，这个研究所的主要研究方向，是一些来自海底的异生物。
在科技高度化的今天，那些异生物频繁地出没于城市的各个阴暗的角落，袭击市民，尽管并不频繁，但也严重危害了治安，据说这个月单单只是海荒城，就已经有十几起异生物袭击的案件发生。
来到海荒城之前，司叙经常和那些恶心危险的异生物打交道。
温泠对异生物的事知道一点。
这是因为从前几年开始，温家内部就已经开始制定了许多不同的方案，无一例外，都是想要插足这类生物领域。要知道在这个时代，公司与公司之间竞争十分激烈，几乎是你死我活的，在五十年前甚至爆发过几起大规模的公司战争，只有掌握最前沿科技与军事实力的公司才能长久屹立在顶端。
从前，温泠还就读于中心城的军校的时候，也使用过军用训练芯片专门模拟与异生物战斗的过程。
无论是联邦政府、还是公司、地下组织，都对异生物非常重视，重视到了离谱的程度。
温泠与世隔绝了一年多，对于温家现在的动向，她所知道的并不多。
但她有密切关注电视新闻，最近电视上说，她哥哥温从璟近期与红叶公司达成了什么商业合作。
温泠的脑子转的很快，扬睫直接问司叙：“你现在在给谁做事？红叶生物科技公司？他们在海荒城有大型研究基地……”
不等她说完，司叙就出声打断了她的话。
他转身推了推眼镜，冷淡地说：“这件事与温小姐的病情无关。”
言外之意：无可奉告。
温泠迎上男人冷淡又平静的目光，轻轻“啧”了一声，果然是意料之中的扫兴。
她不再和他聊天。
-
等司叙走了，乔言成才倒一杯热水过来递给她，顺便把毛毯披在她身上，无奈地笑了笑：“小姐，其实您的态度可以放软一点，我想司医生也只是为了您的身体着想，您没必要挑衅他。”他说着，叹了口气，“这件事之后，恐怕连我外出都要受到盘查了。”
温泠悠悠掀起眼皮，扫他一眼。
虽然乔言成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在抱怨，唇角却始终挂着温和的笑容，看起来并没有任何情绪，作为她的私人管家，乔言成在她面前一直都是底线的纵容。
温泠想做什么，只要不是杀人放火的事，甚至是殴打怀亚特这种程度，乔言成都会无条件协助。
他俯身，凑在温泠耳边说：“小姐，那个人还捆在里面，您看……”
乔言成不提醒，她都快忘记了。
温泠从沙发上站起来，走进不远处的一间房，推开门，伴随着浓烈的omega信息素扑面而来，屋内呈现的景象甚至诡异艳丽到略显淫靡了。
青年修长瘦削的身躯被牢牢束缚在椅子上，薄薄的衬衫贴着胸口，被绳子勒出肌理分明，湿透的衣服裤子都在往下淅淅沥沥地滴着水，很快就在椅子下方汇聚成一片水洼。
湿哒哒的金发成了一绺绺，贴在那张狼狈又俊挺的脸上，在室内的灯光下隐约透着潮红。
他似乎被捆了很久，低垂着脑袋，一动不动。
从温泠的角度看过去，正好看到他低头时裸露在外的后颈，被咬过的腺体依然肿胀到充血，甚至有了发炎的征兆。
是她上次标记的omega。
艾兰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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