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内室祟气弥散,气氛变得压抑。
林以纾心中一紧,不明白王兄怎么突然变得如此严肃。
她抬起手,想挥开王兄身后的黑气。
该死的祟化,离她的王兄远点。
复金珩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林以纾小声问,“王兄,情窍是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吗?”
没有情窍怎么了听起来不像是很严重的事啊。
复金珩的手指又探向了她的青丝内,屋内寂静无声,林以纾缩了缩脖子。
又来
好痒的。
林以纾一心想缓解屋内的沉重,她抬起手,手上蔓延的祟线将一本天都的常识卷宗给提来。
卷宗悬空而至,自动翻开。
林以纾点起额间,将神识打开,搜索卷宗中有关‘情窍’的关键词。
修真界版的“Control+F”。
书页极快地翻动,没过一会儿,林以纾的额间发亮,她找到了有关情窍的描述。
她将那行字念出口。
林以纾:“情窍”
林以纾说完,作势要站起身。
连风吹过都带着一股阴冷的气息。
硬开?没有情窍还能硬开?
林以纾指向四周,“王兄你喜欢我的内室?”
可林以纾没有情窍,她永远懂不了这种感觉。
而王兄的内室,就算她打理过了,还是那般的色调沉闷,光线昏暗,即便点燃烛火,四周仍笼罩着一层朦胧的阴影。
窗外阴雨连绵,就算是白日,涵室内还是一片阴暗,林以纾点起烛火。
林以纾:“哪儿有红痕?”
林以纾:“?”
无济于事,林以纾被稳稳抱到了榻上。
王兄并没有做出她想象中的“流氓”举动。
丢大脸。
她读不懂。
林以纾缓慢地摇头,“读不懂”
不过她肯定不会把希望放在他人身上,她绝对比任何人都要急切于破道之事,在意复金珩的安危。
他的双臂稳稳地环住她,没有回答,只是迈着沉稳的步伐向内室走去。
他道,“这世上鲜少有我做不到的事,此事,我也会勉力。”
王兄、王兄刚才好像面无表情地说了很了不起的话。
林以纾在心里默默补了一句,只要不是双修术法就行。
一点都没有说服力!
黑沉的祟雨滴打在无舆殿周围的屏障上,发出滋滋的声音,激起一阵阵白烟,掉落到屏障之下的雨水会被净化褪去祟气,化为普通的雨。
她心虚地眼神乱晃。
不许捏了,快痒死了!
偶尔,云层深处飘过巨大的祟物,若鲸鱼在云层中缓慢游弋,它们的身躯笼罩着天地,祟雨随着它们的游动而翻涌、倾泻。
她埋着头,“王兄,我突然想起我还有事要做,我先”
复金珩被阴翳笼罩在晦暗不明中,烛火将他高大修长的身影拉长,他盯着她。
毕竟她以前曾经是把咸鱼当成奋斗目标的,有自己舒适的个人空间很重要。
看来她没有情窍这件事,对王兄来说确实是一件大事。
竟然能和‘劫难’二字搭上边。
复金珩弯下身,双臂从后方环住了她的肩,将林以纾拥入怀中,“在想什么。”
仔细想想,这条路比第一条路还难。毕竟连封印都难以实现,消灭它就更难了。
他只是默不作声地俯身,轻轻掀开她裙摆的下端,露出她白皙纤细的脚踝。
林以纾反骨上来了,非得要将自己的小腿给抽回来。
林以纾并不因此而心急。
林以纾:“!”
要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复金珩:“纾儿。”
站在她身后的复金珩视线也投向卷宗,“殿下能看懂么?”
林以纾:“到底商量什么事啊,王兄别吊我胃口了”
她心中一阵慌乱,“我、我相信王兄。”
有危难,便会有对策。
清晨,林以纾推开窗。
她发现,王兄好像很喜欢这样从背后抱住她。
一边揉出红痕一边给红痕擦药,怎么的,这是什么新型的永动机
复金珩:“卷宗中的那句‘至深至烈者,或成劫难,或成宿缘’,你看不懂,但我看向你时,便懂了。”
林以纾心中抖了抖。
王兄该不会是想撬开她的脑袋吧
想要破道失败,有两个办法。
她侧过身,“王兄,好困啊”
时间不知不觉地流逝,林以纾看完一沓卷宗,回过神来,发现复金珩一直在陪着她,已经处理完不少的折子。
林以纾的脸红了红,转过身,抱紧了王兄,汲取力量,“在想王兄。”
王兄想通了!
找到消灭破道的办法,一是从现实样本中,从祟地、邪祟的表现中找出共同点,探寻破道解封之后的变化;二是从古往今来的文献中搜查类似的案例,从大量的祟化案例中找共通之处。
如果不是呈铭医姑跟她说过复金珩的愿力她绝对承受不了,她真的很想将此事告诉复金珩。
烛光下,少女伏身于案卷中,卷宗上的文字密密麻麻地映入眼帘。
在想要如何好好地守护王兄。
林以纾理清思绪,带着目的去看卷宗。
烛光照在二人相依的身影上,投射在屏风上的两道身影,始终是重叠在一起的。
过度使用神识让她有些虚弱。
在阅览卷宗前,林以纾从桌旁取来一卷簿子,翻开后,在上面缓缓画了一道横。
黄昏时分,外面就已经昏暗透了。
仅仅是读着这一段字,她便觉得玄妙。
林以纾念字的速度越来越慢。
不会、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林以纾一下内心黄黄。
只能拥抱,不能更多了
林以纾本能地缩腿,“王兄,小腿没受伤啊,真的好痒”
不过他似乎有些走神,神色严肃,似乎在深思着什么。
其实她也喜欢这样的拥抱。无关情爱,就是感觉很安心,就好像天地再浩大,他们也会永远不分离。
复金珩:“改日教殿下一些新的术法。”
穿书前,她的家人从来不会这么拥抱她,他们总是疏离的。
窗外的纱灯投来廊间的竹影,复金珩俯下身,在她耳畔说,“纾儿,别怕王兄不会伤害你的。”
复金珩捏了捏她的小腿,“怎么说?”
林以纾:“”
复金珩:“哪里读不懂?”
林以纾看向窗外,好晚了
深呼吸着投入后,内室里便只剩下窸窣的翻页声。
自从复金珩对她坦露心绪后,行为间总有些让她捉摸不透的举动,颇为“流氓”。
林以纾:“不怎么说”
她没有时间去迷茫。
复金珩垂眼盯着少女,手停在她柔软的青丝旁,“原来殿下真的没有情窍。”
什么、什么叫作没窍,也可以硬开?
林以纾:“有什么区别?”
她僵硬地微笑,“哈哈哈”
林以纾小声说,“王兄,原来你是要给我涂药啊”
她的手指紧紧握着他的衣角,每次只要这样做,就能汲取到许多力量。
现在主要的困境是信息不够,就连谶书有关破道的记录也不过是一句预言。
但根本没有走到窗前,因为王兄突然将她抱了起来。
什么意思!
她略微挣扎了一下,意识到是王兄后,不动弹了。
复金珩:“我想通了。”
林以纾:“!!”
纱灯吐雾气,又是一夜轮转。
她开始瞎说。
因为她并不懂风月。
五个傀儡人,已经有两个在途中因为祟化而报废了,被送回来修理。
她感觉自己像是被一条恶龙缠绕的小兔子,弱小无辜又可怜,瑟瑟发抖。
需要更多的尝试,更加竭力。
她道,“我都没有情窍,怎么开啊。”
毕竟,破道也逃不过祟化二字。
涵室内陷入沉闷的静谧,林以纾抿了抿唇线,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少女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疲倦和撒娇的意味,打了个懒洋洋的哈欠,眼角渗出几丝困意。
她的视线在‘至深至烈者,或成劫难,或成宿缘’上停留许久。
林以纾从案前站起身,其实她对这样的王兄是有些害怕的。
是她前天赤足奔跑出宫受的淤伤。之前王兄替她处理过了,其实早就好了,不过还有几道红痕。
祟化的影响日益加剧,天下已陷入动荡,破道的降生危在旦夕。
没曾想,下一刻,她整个人被复金珩给拽了回去。
她当然爱的。
林以纾敏感地从王兄的话语中体会到危险意味来。
王兄现在周身的气场,比任何时候都要冷峻沉肃。
复金珩:“你没有情窍,没关系。”
这是大事,也是正事。
林以纾抱了许久,等那些膨胀的黑气消散后,这才慢慢地从他的怀中撤开。
她轻轻拽了拽复金珩的袖角,“不是什么大问题的,又不会影响我修炼。”
林以纾:“啊?”
人们在灾难面前总是渺小的,越是在这样的时刻,越需要一个精神的锚点。
少女伏案于烛光下,裙摆是垫上盛开的一朵花,外表虽然如一株纤细柔美的芍药,但当她投入时,无论什么都无法动摇她的专注。
光靠她一个人力量显然不够,她和王兄手底下都有几队人马,其中涵盖官员和术士,是专门负责搜查破道之事的。
这条路没有可行性。
这时候,林以纾还不知道往后到底有什么事在等着她。
这能不能不包括在无所不能的范围内呀!
林以纾撅起嘴,重新将手按在王兄手背上。
林以纾静心思索着自己刚才看过的卷宗,她重新走到窗前往外看。
林以纾在王兄的内室里看到这世上最多的折子和议事函。
林以纾微微一怔,适才才想到王兄,王兄就来了。
孕期的嗜睡让她身体有些疲惫,沐浴更衣用早飨,便再次伏案。
昨夜她理清了思路,想阻止谶言的成真,一定要了解破道。
话音戛然而止,因为林以纾发现,她想多了。
复金珩:“殿下知道有情窍和没情窍有什么区别吗?”
外面的祟雨下个不停,天色自祟灾后便一直这般阴沉,压抑的乌云笼罩在天空上,厚重得似乎要坠下来一般。
林以纾连忙捂向自己的脑袋。
大事当前,破道的事,王兄的事占满她的心头,腹中这个不明真身的檀胎,反而不重要了。
所有的长老都说她悟性很高,无论看什么基本都一点就通,这是她第一次面对一行字,如同隔着茫然的雾。
她心中有点恶作剧的念头,想知道王兄知道自己犯下如此‘错事’后,到底有什么反应。
复金珩垂眼望向她,目光深邃而难测,“我很欣赏殿下的涵室。”
王兄好、好卷,危在旦夕了还能处理这么多政务。
情窍开,如露滴花心;爱意深蕴,则窍如泉涌。
感觉永远都不会天晴了。
风迎面吹来,背后走来一道高大修长的身影。
她真的不想和自己的兄长做这档子事!
这可不能瞎勉力啊!
为什么要抱着她去内室?
她张口结舌,“王兄,这种事不…不太好吧…”
雨水滴落在廊外,发出细密的敲打声。
她这体质,就是很容易留下这些痕迹。
在林以纾恼羞成怒之前,复金珩开口,“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她将手指放在额心,卷宗不断翻页,她的额前也不断闪烁光亮。
如山的、新的卷宗送来,旧的卷宗被送走。
实在是太痒了,林以纾试图挣脱,轻轻扭动了一下。
许多事,一下就说通了。
可这条路几乎走不通,连复金珩都未能成功。而且就算现在阻止了它的降生,也只是暂时的,终有一天它还会破土而出。
她确实有点装扮房间的天赋,东阳行宫里,根本不会有比她的房间更香、更干净更舒适更温馨的地方。
林以纾:“!”
她爱复金珩吗?
可这种爱,并不出于风月。
不过林以纾还是派遣了一些人马前往不周山四周建立屏障,哪怕只有一线机会,起码一试。
·
廊道外的宫人走来走去,却没有人看到廊下这紧紧相依的兄妹,复金珩的身影太过高大,将林以纾完全遮住。
腿上的触感越来越暧昧,林以纾忍不住恼羞成怒,伸手按住王兄那骨节分明的手,声音里带上几丝薄怒,“王兄,到底商量什么事啊?”
因为他想要的东西,她给不了他。
林以纾:“”
林以纾的思绪飘远了,已经开始思索起该如何重新给王兄打理内室。
他一边说,一边为林以纾揉脚踝,修长的手指发凉,林以纾白皙纤瘦的脚踝发烫。
她开心了。
林以纾:“王兄想通什么了?”
烛光洒在卷宗上,林以纾的手指触在古老而晦涩的字句上,屏声敛息,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他语气肃然。
三个“正”字不到的痕迹,代表她知道自己怀孕的日期。
现在他看她的眼神,带着不言而喻的侵占意味。
她要好好活着,才能陪王兄更久。
她回到案前,重新去翻阅卷宗。
林以纾:“什么术法都行。”
突然被横抱起,林以纾完全没反应过来,腾空让她心跳漏了一拍,慌张地抓住他的衣襟,抬头望向王兄略显冷峻的侧脸,声音里夹杂起几分紧张,“王兄干、干什么?”
少女羊脂玉般的纤细小腿被按住,复金珩的手指修长有力,骨节分明,手背上隐隐可见的青筋与她白皙细腻的小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昨夜她和王兄议论了如今四境的局势,虽然依旧混乱,但起码平民百姓的庇护逐渐走向了正道,死亡的人数有明显的减少。
“别、别呀…”她轻声抗议,白皙的小腿在空中晃了晃。
林以纾站在廊前,望着天空,在风中感受到一丝难以言说的荒谬。
她不想要那句‘死期将至’,有任何实现的可能性。
林以纾:“没、没想什么,还以为王兄要和我探讨术法。”
林以纾立即定住,规规矩矩地坐直,“怎、怎么了。”
是啊,她有没有情窍其实完全不重要。
她抬眼。
复金珩愣了愣,终究叹了一口气,揽住她。
复金珩却没有立刻回答。他的手指依然轻轻揉着她小腿的红痕,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他看向林以纾的眼神比以往要复杂许多。
林以纾生着一张无辜且多情的脸,可这个让他深情而至的姑娘,竟然没有情窍。
想、想多了。
她开口,“王兄,没问题。”
她将他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这是一种本能的爱意,如同灵魂诞生时就捎带着。
复金珩:“没窍,也可以硬开。”
她想把自己的脚踝抽回来,复金珩拽住了她,并没有因此停手,反而顺着她的脚踝往上,手掌缓慢而有力地滑向她的小腿,继续给她涂药。
突然觉得智商有些不够用了。
有没有情窍算什么!
她轻轻偏过头,能瞥见复金珩身后缭绕的黑气。
看着这些黑气,林以纾现在读懂了,王兄现在心情肯定很不好。
少女的脸一点点地变红。
嘴上这般说,心中却有种强烈的预感。
林以纾:“!”
她不是窍开还是窍闭的问题,她压根没有这个窍。
听起来好像很严肃的事,她不乱动了。
复金珩垂首,唇角略有不明显的笑意,他的手指在她的脖子后轻轻地点了点,“确实是夜深了。”
她一定要有王兄。
林以纾:“!”
她侧头去看,发现确实有几道红痕,正是刚才王兄给揉出来的。
不过她没空思索自己到底为什么没有情窍,她必须要将卷宗仔细地看下去。
情窍者,心中生情之隙,乃人情欲之枢纽。情生则窍开,情灭则窍闭。此窍非物之有形,乃虚而不空。若人初尝爱意,心中微动,如露滴花心,情窍遂启;若爱意深蕴,则窍如泉涌,无法自持,遂有倾心之感。若情爱断绝,或爱意凋零,情窍亦随之渐闭,久则如尘封锁,无再开之机。故情窍者,乃情之起承转合所系,心魂之触点,往往牵动人心于不知不觉,至深至烈者,或成劫难,或成宿缘。
这个世界看起来就像是假的,天地被一层巨大的幕布遮盖,一切真实的色彩都被剥离,只剩下黑与灰的阴沉色调。
她环顾自己的内室。
王兄这句话,是不是意味着他们可以重新做回兄妹了,不再玩什么你逃我追的游戏了
林以纾攥紧袖角,“怎么、怎么了吗,我没说错啊”
自从祟灾发生后,无论王兄提出什么样的要求,只要不是太过分的要求,她基本上都会答应。
她道,“就这么点伤,王兄,不要紧的,我自己也有在涂药。”
林以纾想,如果不是因为有复金珩这个锚点,她很难像现在这样坚韧而上下求索。
复金珩:“你不是相信王兄,总觉得我无所不能么?”
那种公事公办的肃穆,是无论如何都消散不去。
林以纾的‘怒’卡在了半道,愣了愣,“什么事?”
沉默了几瞬后,林以纾悟了。
复金珩没有说话,他的双手放在她的背上,轻轻摩挲。
这个是真的受不了。
复金珩低头看着她,眼神里多出一丝意味深长,手指缓缓摩挲她的下颌,声音低沉得仿佛能将她整个包裹起来。
林以纾:“我读不懂这世上真的有情爱能浓郁成这样吗”
她试图缓解气氛。
林以纾抿紧唇线。
她还想说下去,但复金珩低沉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语。
复金珩:“什么术法?”
内室的气氛有些凝滞,林以纾“啪”得将卷宗阖上,放回桌上。
怪她这个当妹妹的不上道,这才悟出来。
指腹的动作不急不缓,仿佛是在细细感受着掌心下的每一丝触感。
林以纾又打了个哈欠,“太困了王兄,我们各自回去休息吧。”
林以纾:“王兄,我也觉得我没有情窍根本不重要,我”
王兄向来冷肃而面无表情,曾经林以纾很难读得懂他的心绪。自从他解封后,这些黑气便成了他心绪的直观表达。
出乎意料的话题方向。
她转头望向复金珩,“王兄原来情窍就是这个,听起来也不算什么呀。”
她能感觉到身后炙热的目光,王兄的视线几乎要将她的后背看穿,肌肤发热。
除了亲吻除外。
复金珩:“别动。”
她真的很难接受和王兄
复金珩抬眼,“殿下以为我想做什么?”
当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时,她选择用这安静而小心的方式来表达关心。
她认真地回望王兄,一时间不明白他提及她内室的意思。
王兄,大坏蛋!
其一,阻止破道的降生,将它封印在未破之时。
复金珩瞥向她。
她没有再出口耍滑卖乖。
脑雾。
她不由自主开口,“好痒”
她一颗心悬着,面色迅速染上红晕,满脸通红,连带着耳根都烧得发烫。
王兄对她,已经‘至深至烈’了么
不过在恶作剧和活着之间,她肯定选择活着。
这‘没窍硬开’,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复金珩淡然道,“受伤了,有红痕。”
别、别呀。
林以纾:“!”
其二,若破道的降生不可避免,那只能将它彻底消灭。
林以纾也不言语了,她知道自己无论说什么都没有用,她走上前,试探性地靠近复金珩,轻轻地抱住王兄的腰。
呈铭医姑虽然告诉她只剩下四味药材了,但林以纾知道越往后的药材肯定越难找,尤其是现在四境陷入了祟灾中,那些药材还活不活着,真的很难说。
王兄怎么用这种语气喊她
复金珩坐到林以纾身旁,翻阅起奏疏,两人并肩而坐。
她的眼神更慌乱了。
在被抱入内室之前,林以纾在复金珩怀中小幅度地挣扎起来,
林以纾累了,走到殿内的窗户前往外看。
他拿出了一瓶药膏,蘸了些许药膏,开始为她涂抹伤口。
祟雨漆黑,邪祟共存。
救命呀!
不就是要和她换房间吗,“完全没有问题。”
复金珩:“那我今日让人将我东西搬进来。”
林以纾:“好,那我也让人将我的东西搬出去。”
复金珩:“你为什么要搬出去?”
林以纾愣住,“不是说要换房间吗?我不搬出去王兄怎么搬进来?”
复金珩:“殿下不必搬出去,我搬进来就行了。”
林以纾给说绕了。
林以纾:“我的东西总不能放在王兄这里吧。”
复金珩:“就放在此处。”
他道,“谁说我想和你换着住?”
林以纾迷惑了,“那”
她还没能反应过来,王兄拽着她的小腿将她拉近,手略微作力。
复金珩:“殿下和我住在一处,不行么?”
他垂眼盯向林以纾。虽然是个疑问句,却充满了不容拒绝的意味。
林以纾:“?”
林以纾:“!”
什么玩意儿?谁要和谁住在一起?
林以纾在原地僵成了石头。
在这一刹那,林以纾忽然才明白王兄的那句‘没窍硬开’是什么意思了。
合着这个硬,是硬核的硬啊!
第81章
这也太、太硬核了。
林以纾:“兄妹同房,这、这不好吧”
声音细弱,掩饰不住地慌乱。
复金珩只是望着她,眼神平静而冷淡,仿若‘兄妹同房’不过是一件普通无奇的事。
复金珩:“我想和殿下在一起,有什么不好的?”
林以纾拼命地在脑海里搜刮理由,“王兄,之前我们在北境同殿就有人诟病了…同房岂不是更、更严重。”
不是严重,已经可以用离奇来形容了。
她话越说越急,也顾不上王兄握在她小腿上的手了,“王兄,这不是我瞎说…之前我和你在北境同殿的时候,清秋跟我提过,有个言官特意追到磐封觐言说这不符合礼法…”
只不过当时她在养伤病,清秋没有让他入殿,只转告了原话。
“殿下素守纲常,肃穆自持,然臣斗胆谏言,同殿居之,恐违礼法。虽天伦亲厚,然礼不可逾,阴阳之别,须谨之慎之。臣惶惶,唯恐他人议论,不敢不言。”
他们毕竟是名义上的兄妹。
复金珩:“哦?还有这种事。”
他语气淡然,仿若听闻了什么无关紧要的小事。
“王兄,别啊…”她的笑声里带着无奈与求饶,脸颊早已红透,细小的铃铛随着她的扭动发出簌簌的声响,为她的窘态增添了一丝轻快的旋律。
“这全都是王兄的?”林以纾不可置信。
官员:“我们发现了有几支流寇联合在一起,打着建立新朝的旗号,招兵买马。”
希望这对姐弟,往后能放下仇恨,继续往前走吧。
祟雨中的祟气浓度太大了,没有术法的百姓稍微淋点雨,都能被腐蚀到见白骨。
林以纾抬眼,“此事我还是觉得不妥。若是王兄想念我,我白日去王兄那里办公不就行了。”
复金珩高大修长的身影就站在廊下,纱灯照于他的半身,他似乎一直在等她。
复金珩垂眼望着她,并没有放手,带着些不易察觉的沉闷和恶劣,手指继续揉着金线旁的肌肤。
她看到有黑气在王兄身后隐隐膨胀,他表面神色淡漠无异常,但那熟悉的暗流却在他的身周弥漫。
她的声音很低,低到复金珩根本没有听清,他俯身,“什么?”
林以纾撑着伞站在桥上,乖巧地等待。
林以纾:“啊啊,是啊”
林以纾:“!”
复金珩:“确有蹊跷。”
“为什么”林以纾咬紧了唇角。
天色昏昏,宫灯于夜色中发暗,她深思着一些吐纳和体悟上的事。
王兄明知她为了他的性命焦灼不已,却偏偏用这样的轻描淡写来刺痛她的心。
复金珩:“无妨,王兄会帮你。”
她正准备转身去吩咐宫人,复金珩拽过她的手腕,将她拉回去。
林以纾:“王兄”
为什么要用这种事当话术
她愣愣地看向自己脚踝上的金线铃铛。
她道,“给他们设禁制,让他们进不了灵道。”
她眼神闪躲,“我再考虑考虑”
“别、别”她忍着笑,带着几分羞恼地扭动着腿,想要挣脱他的手,“王兄…别揉了…铃铛都已经系好了。”
黑气消散,氛围缓和了许多。正当林以纾松了一口气时,复金珩开口,“既然如此,殿下为何不能与我住在一处?”
王兄指腹划过的时候,有股酥麻的触感顺着她的脚踝传遍全身。
这个谈判的方向怎么诡异地已经变成‘考虑考虑’了!
王兄可是有九次郎恶迹的人不可信,实在是不可信!
芥子空间中的封七阁是渡昀山上封七阁的投影,内阁寂静,她坐于蒲团上,双手轻轻置于膝上,沉心静气,运转体内的祟力。
走到桥的另一端,林以纾停下脚步,双眼忽而睁圆了。
林以纾顿时愣住了。
林以纾:“?”
林以纾:“王兄,你不是说让我考虑考虑么,怎么、怎么就直接搬过来了?”
祟物起码尚且有可预测的活动范围,祟雨就防不胜防了。
铃铛发出轻盈的声响,在空中划过一道清脆的弧线。
林以纾睁开双眼,额角沁出了汗。
她感觉自己就是个铃铛,被王兄拨于掌心间,根本没有任何反抗之力。
痒痒肉。
员们站在堂下,轮番禀报各地的情况。
虽然修为依旧没有提升,但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觉得身体轻盈了许多。
她一下被自己的话,给架得好高好高。
结果没看几页,许多宫人鱼贯而入,送来厚厚的奏疏、折子、议事函,满满当当。
等等!
复金珩骨节分明的手指扣着她的手腕,“纾儿,我只剩下三个月了。”
他垂眼望向林以纾,“住在一起,也方便殿下‘一直陪在我身边’。”
极限一换一。
宫人们退下,少女的身影定在走廊间,门外只剩下风掠过树叶的沙沙声。
林以纾整个人僵住了。
王兄将她送回涵室后,林以纾匆匆忙忙地回去看卷宗。
怎么从同房的事聊到破道去了,这个弯转的可真大啊。
林以纾:“我、我什么时候说我在考虑了?”
王兄好像压根没听到她说什么,手指触碰她的脚踝,在上面系着什么。
复金珩:“黄昏时。”
林以纾听了,脸上挂上了欣慰的笑,声音也柔和起来,“我知道了。”
那细小的金线似乎与她的肌肤融为一体,闪烁着柔和的光晕,衬得她的脚踝愈发纤嫩。
这些东西一瞧就知道王兄的。
她从前不在意那个言官,是觉得自己和复金珩堂堂正正,身正不怕影子斜,根本无需在意那些礼法之事。
林以纾只觉得整个人都要散了,身体因为痒意而轻颤不已,连呼吸都开始有些不稳。
少女将拳头轻敲在掌心,觉得自己想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提议。
林以纾轻轻攥住复金珩的袖袂,柔声道,“王兄,我不会出宫的。”
她站在原地,许久,终于抬步走入室内,阖上门。
提及他人的事,复金珩显然不感兴趣,语气变得冷淡。
呜呜呜王兄,你别走啊!
两人一道走。
这、这
她的手从铃铛上撤下。
林以纾:“!”
王兄这句‘只剩下三个月’说得这般冷静,甚至像是在随口一提。
林以纾:“”明明是王兄你单方面替我说的。
林以纾心中一动,“王兄你该不会以为我要出宫去见宋知煜他们吧?”
语气笃定而坚定,带着毫无怀疑的信任。
官员:“屏障初步完成,尚需进一步加固。不过我们已经向百姓发放了大量的法宝和法衣,暂时能抵抗一段时间的祟雨。”
她的声音轻柔,却透着一丝不容动摇。
话题是不是又跑偏了。
她将话题绕回来,“王兄,我还是觉得你刚才的那个提议有些我们住在一起不合适,不过我可以搬到王兄就近的涵室去住,王兄,你觉得怎么样?”
她有些气恼,“王兄这般不同我商量,那我也不同王兄商量,搬去王兄那里得了。”
她慌张地往四周看,确保周围无人听到他们的对话。
林以纾:“那当然比蒸糕还蒸。”
只剩雨水从伞面滴落的声响。
以往这种小事,王兄从来不会挂怀的。
她能感受到力量在丹田中如潮水般涌动,却始终无法顺利外化为修为。
这雨,就没有停下过。
他如此置身事外,根本不在意自己的生死。
王兄!
复金珩:“这样殿下就不必担忧言论。”
她怎么不知道自己要出宫?
王兄对待这些奏疏都比自己的性命看重多了。
他抵住林以纾的唇角,皱眉望向她的伤口。
复金珩:“可还中意?”
林以纾怔愣地抬眼,声音喑哑,“王兄根本不在意自己的性命”
林以纾被这招‘以退为进’给忽悠住了,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
林以纾眉头微皱,认真道,“确实是找到了一个新的点。”
复金珩立即注意到了这一点,拉着她靠近,“别咬。”
她疑惑地侧身去看。
复金珩:“嗯。”
她继续吐纳。
她甚至能听到庭院中花草在风中摇动的声音。
话题差点又被带着跑了。
闹的不是王兄您老人家吗!
林以纾:“让他们自取灭亡便是,不必再耗费精力。”
他近来也关注到了这点,自来到行宫,就替林以纾探了几次脉,身体无碍,修为却确实堵塞了。
林以纾:“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不知道那位言官去哪儿了,我许久没见着他随行了。”
“殿下,天都的边境也有些许变故。趁着四境陷入混乱,有不少人蠢蠢欲动,试图在祟灾期间谋取私利,意图通过战争获利。”他语气中透着一丝隐忧。
官员应声,“殿下英明,这些流寇确实不足挂齿。”
铃铛小巧而鎏金,表面雕刻着极为精细的芍药花纹,勾金的花瓣线条在铃铛上蜿蜒流转。
他们刚才不是在聊‘同房’的事吗!
林以纾:“王兄”
几个官员唯唯诺诺,看起来比往日要更为敬畏复金珩。
·
复金珩瞥向她,“殿下,有关同房之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复金珩:“听音铃铛。”
最终,伞柄定在了正中央。
咬的太用力,唇角竟然一下就出血了。
复金珩:“大小合适么?”
复金珩:“被我调走了。”
林以纾独自往外走,外面下着雨,她撑起油纸伞,走在廊外的青石上。
复金珩扶住她,“铃铛戴得可还合适?”
林以纾:“确实是”
林以纾低头一看,发现复金珩在她的脚踝上系了一个听音铃铛?
不知在封七阁里修炼了多久,林以纾站起身,往外走。
林以纾:“对了,王兄,我们刚才不是说到同房同房这件事,我还是觉得”
复金珩望着她,“我们同房的事,殿下再考虑考虑。”
林以纾:“!”
可这句话落在林以纾身上,却是让她整个人身体陡然一凉。
林以纾心中更慌了。
卡住了。
她看到廊桥下,复金珩正和几位官员交谈着。
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呼吸间满是沉重的压抑。
原来不是睡在一张榻上啊
林以纾:“”
她道,“我只是想写信送出去给他们庆贺,再说了,如今时局,我从未想过出宫。”
她连忙上前,脚踝上的金线铃铛跟着晃,身形踉跄,“你!”
她出了芥子空间,回到寝殿,沐浴更衣,换上干净的朝服,前往正殿与负责破道的官员们议事。
他语气冷淡,说话时甚至还在缓慢地摩挲着林以纾的手腕,仿若在说什么和自己毫无干系的小事。
林以纾立即抬头,“王兄才不会伤害我。”
她走过去,复金珩从她手中接过伞,给她撑着。
伞面被雨水浸得发亮。
是他太急了么
与以往不同,这次她的修炼侧重于体悟和吐纳。
之前她刚离开祟地就能突破修为,这都出东洲镜两三日了,修为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闹的是她吗!
林以纾:“王兄,我自己也会认真对待此事,努力找出原因,在芥子空间里多修炼,争取尽快提升修为。”
考虑考虑该怎么拒绝王兄
桥下的碧水缓缓流淌,被净化过的雨水溅起小滴的雨花。
复金珩正准备说些什么,林以纾已然冲到他的怀中。
众人继续议论了会儿破道之事后,一位官员站出来。
林以纾:“可我已经有听音铃铛了啊”
不言而喻。
林以纾这下是真的被痒到了,直接整个人扭了起来,脸上抑制不住地笑,“别、别,王兄”
门扉关上的瞬间,寂静如幕降临,四周的空气变得粘稠沉闷。
林以纾愣愣的,“王兄,这是什么啊”
傍晚时分的正殿肃穆威严。林以纾端坐于高位,神情冷静,收敛平日的活泼天真。
林以纾鼓着一张脸,敢怒不敢言。
太不讲武德了。
我不要当铃铛!
糟糕好像中招了。
林以纾咬着唇角,羞死个人了,她埋下脑袋,不再回应。
林以纾:“!”
说完这句话,王兄没再给她回话的机会。等林以纾反应过来时,王兄已然离去了,独留她一人在风中凌乱。
复金珩:“行宫现在闭塞,行宫内的消息,不会传到外面。”
现在的祟灾可比政权造乱可怕多了,这群人但凡有什么异动,他们进不了灵道,很快就被祟雨腐蚀、或是被祟地吞噬。
林以纾无法言语,她望着复金珩,随即垂下眼帘,一言不发。
她刚想继续解释更多,复金珩忽而转言道,“殿下近来对破道之事可有新的思路?”
但林以纾已经失去了话语的主动权。
他垂眼看向林以纾,“殿下现在出宫?”
林以纾:“啊啊,是啊”王兄原来早就知道了啊!
疲倦到不行的时候,她会看向案上铜镜中的自己,瞧自己跟王兄一模一样的竖瞳,心中顿感玄妙,继续修炼。
官员:“殿下,祟雨频繁,祟物四起,为保百姓安危,各处已修建灵道,确保在这些范围内,百姓能够免于受到祟物的侵袭。”
这尘封五年的事,终于能尘埃落定了。
他的神色肃穆了许多,比起自己的安危,他显然更关心林以纾是否能‘修行未尽归自身,术法成败各分明。’。
复金珩抬手拨弄了下她脚踝上的铃铛,铃音轻脆,林以纾的心跟着一晃。
林以纾:“哦,原来是被王兄”
林以纾:“防祟雨的屏障建的怎么样了?”
铃铛被绑好,复金珩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她的肌肤上细细摩挲,似乎是在确认金线是否系得合适。
她道,“王兄向来了解我的,我每回出祟地,修为都会提高许多,但这回很奇怪”
复金珩转过身,看到她的身影后,冷肃的下颌线不再紧绷,“等多久了?”
油纸伞倾斜,雨水落在复金珩高大身影的肩头,林以纾抬起手,握住伞柄,重新往王兄处倾斜。
但就是无法推动她身体里阻塞的修为。
安、安置什么新榻。
不怪他们,毕竟复金珩本来就算不上脾气好,祟化之后,为人就更为冷漠了。
心神开始向天地阔大处深入探寻,渐渐感受到一种流动。越是深入,就越觉得神识逐渐枯竭,疲惫感蔓延全身。
正表着态,林以纾往四周一看,突然又想起刚才‘同房’的话题来。
复金珩见她挣扎得厉害,终于缓缓停下了手,看着她因为痒意而微微泛红的脸颊,“好了,不闹了。”
他揉住林以纾的后背,“生气了?”
林以纾轻‘嗯’一声,继续听其他官员的禀报。
她没有再拦。
复金珩:“殿下腰间的听音铃铛年代久远,不方便,换个新的。”
复金珩不说话了。
呼吸之间,祟气缓缓汇聚至她体内,与那股力量交融,但无论她如何引导,这股力量依旧沉默无声,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
宫人:“殿下,他们已然回东洲了。”
她道,“宋知煜他们回东洲了,我得安排人给灵儿姑娘找个可以被庇护的住所,替他们道贺。”
林以纾:“我不管,这次王兄无论说什么,我都不会答应的。”
林以纾不明所以地抬眼,愣了愣。
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自己的血液好像停止流淌了。
铃铛林以纾努力晃走脑海中有的没的,潜心看了会儿卷宗后,前去芥子空间专心修炼。
林以纾:“王兄原来早就发现我了。”
雨水在油纸伞上滴答滴答了一阵后,那些官员急匆匆离开了。
她去封七阁修炼万物修。
等等
这讨厌的祟化!
耳边,万物在悉索。
宫人躬身应是。
林以纾:“宋家大仇得报,总算是尘埃落定了,我这个外人,也不免替他们高兴。”
她想着宋氏的事,脸上不免浮现出笑,继续往外走,走到了廊桥上,桥上的木板在她的脚下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可惜她这个完美的提议没有人听进去。
林以纾点点头,“王兄送的东西,我向来会保管好的。”
走动间,脚踝上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
松了一半,突然又觉得不对劲起来。
缓慢的摩挲简直要人命,林以纾全身的酥痒感愈发加剧,甚至蔓延到了心底。
林以纾:“出宫?”谁要出宫?
复金珩:“纾儿若是哪一天我失控了,这个铃铛会保护你。”
林以纾:“合适”不是,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么!
脚踝处传来冰凉的触感。
殿内的议事声持续了一段时间,逐渐消失,官员告退。
林以纾的视线在高高堆起的公文上逡巡,忍不住站起身走到门口。
同住一房,谁能保证王兄真的不对她做什么。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复金珩如此步步紧逼。
林以纾懵懵懂懂地拨了拨脚踝上的铃铛,“合适的。”
就连《义缔情谊录》的景琅和玉卿都没有这般僭越过。
吐纳体悟真的是一件极其无聊的事,她宁愿去祟地里历练。但是王兄让她多体悟,她尽量照做。
林以纾:“我从东洲镜出来,能力明明增长了许多,对术法的掌控也增强了许多,可我的修为却怎么都提不上去,感觉被什么东西按着一样,怎么都无法提升。”
他察觉到少女的情绪不对劲,“怎么了?”
林以纾主动提及宋氏的事。
复金珩:“殿下的修为还停在金丹。”
这一次的修炼,林以纾并不急于突破境界,而是专注于体内那股强大却无法显化的力量。
她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望向复金珩。
命数将尽的事,仿若对他并不重要。
说的是宋氏姐弟大仇得报的事。
她突然意识到,可能是王兄那祟化的占有欲又在作祟了。
王兄!
·
林以纾这才走下桥,“王兄!”
一位宫人迎上来,前来禀报。
她道,“我从一个卷宗里看到,修为越高的人,看到的预言其实越多,谶书也是预言的一种,所以我觉得如果我修为更高,也许能从谶书上看到更多别人看不到的谶言或画面。”
现在真正麻烦的是祟雨。
话音未落。
她该不会真的要在内室里多添置一张榻吧
但思绪很轻易地被牵走了。
复金珩垂眼盯向她,眼中深沉。
心脏都痒痒的了!
林以纾:“!”
复金珩:“殿下的内室这般大,应该不止能放下一张榻,不是么?”
她看着桌案上的奏疏,只觉得刺眼。
声音很多,情绪很多。
林以纾:“除非王兄出宫,要不然我不会出宫,我会一直陪在王兄身边。”
他道,“这三个月,我想和我喜欢的人朝夕相处,难道不行么?”
林以纾:“他们活不了多久的。”
她感动地望向王兄,她一向是信赖他的。
不行、不行,和王兄同房还是太硬核了。
林以纾走到复金珩身旁,微垂的眼睫掩去她眼中的情绪。
王兄的动作轻而缓,金线顺着他手指的轨迹一圈一圈地绕上她白皙如玉的肌肤,缠得不紧不松,恰好贴合她纤细的脚踝,丝毫没有多余的空隙。
复金珩:“当真?”
林以纾:“是”她小兔啄米地点头。
但现在看王兄对她这态度,她不仅身不正,影子都快斜成波浪线了。
她继续拨了拨脚踝上的铃铛,“漂亮”
她瞪圆双眼望向复金珩,“被王兄调走了?”
她不是在拒绝吗!
她再也无法克制,身子一阵颤抖,几乎是本能地扑向了复金珩。
她用尽全力,攥住了他的袖袂,手指紧扣着那片布料,仿佛那是她唯一的支撑。
她什么话也没说,一直埋着头,眼泪却不由自主地滚落,湿润了她的脸庞。
“纾儿?”复金珩察觉到她的异样。
林以纾踮起脚,兀然将自己埋向王兄的衣襟,用力地咬向他的脖子。
唇齿间在颤抖,温热的泪水带着无声的痛楚,一齐滴落到复金珩的颈侧。
复金珩察觉到了少女的泪意,冷肃的神情一瞬间愣住,语气中少有地慌张,“纾儿,是不是不舒服?”
林以纾没有回应,依旧紧紧咬着他,泪水如决堤般涌出,浸湿他的衣襟。
“王兄”她抬起眼色苍白,双眼通红,整个人看起来几乎在崩溃的边缘。
复金珩俯身擦拭她的眼泪,“我在。”
林以纾:“你不准再说自己只剩下三个月这种话了。”
她躲开复金珩的手,上前一步,用力地攥住他的袖袂,她抬起头。
“我们不是镜面么?”她抬眼,“王兄到时候死了,为什么觉得我会独活?”
这内室,住在一起就住在一起吧。
这根本不重要。
少女双眼通红,眼中升上了偏执和冰冷,“反正我会死在王兄前面。”
第82章
林以纾说到‘死’字的时候,复金珩的手捂向她的嘴,立即将这些不详的话给捂住。
力道虽轻,却带着不可忽视的沉郁。
复金珩的神情顿时变得冷峻而严肃,下颌线绷紧,带上了寒意。
少女口中的‘死’字,显然也是他心中不可触碰的底线。
“收回去,”复金珩望向她,“永远不许再提。”
他的眼神变得可怕,凝聚冰冷的怒气。
林以纾本能地颤了一下,眼泪被吓停了。
王兄虽然平日很严肃,但鲜少真的凶她,这次的语气,是真的生气了。
林以纾抿紧唇角,但她还念着王兄刚才说的那些话,心中戚戚,故意僵着不答应。
等复金珩的手从她的嘴上撤开,她立即抬眼,“王兄,你现在该知道我刚才是什么感受了吧?”
林以纾:“你听到我说了个死字就这般,那我呢,你有没有想过我什么感受?”
她道,“你明明知道我最在意你,真的要这般吓我么。”
如果她再去经历像东洲镜这样等级的祟地,其实不过是在自己的舒适区里打转,是无法突破修为的。
正准备慌乱一下,发现王兄已然不在内室。
她再说了几句吉利话恭贺他,语气中满是由衷的欣慰。
没等她反应过来,便已被扶着腰托上了榻,紧接着,她被一具结实的身躯牢牢揽入怀中。
看到复金珩垂眼盯着她,林以纾心头乱成一团,愈发不安分地在他怀里闹腾,裙摆在榻上揉成了一团褶子。
她正身,“我没有狗证,我不养狗。”
他沉沉地望着她。
真的是怪哉怪哉。
复金珩的视线从折子上抬起,落在林以纾的身上。
林以纾:“”
林以纾:“!!”
她一边说着,一边试图下榻,然而复金珩的动作更快,扶着她的腰一把将她重新拉了回来。
这原本温馨的内室,活生生多了一分冷肃之气来。
林以纾拿来铜镜揽镜自照,发现右脸颊红了一小片,她轻轻抓了抓,没瞧出这是什么。
她睡得很深,几乎睡得昏迷了过去。
议事堂内,王兄也在。
林以纾:“也不准再不把自己的生死不当回事儿。”她咬紧了牙。
林以纾想起王兄跟她说过,像东洲镜这样的祟地,其实已经是等级最高的祟地了。
林以纾:“!”
到了傍晚,没有狗证的林以纾站在她自己的内室外,继续“三过家门而不入”。
她抬头望向王兄,“”
林以纾被问得更窘,她轻轻锤了一下王兄的胸膛,“王兄别打趣我了。”
林以纾显然没和他对上频道,只是很高兴地用手拍了拍他的肩,道了几声“终于”。
他们二人,真的是两情相悦么
林以纾脸一红,低头看了看自己湿漉漉的发丝,心中一阵羞赧。
最后实在是外头蚊子扰得她全身都是包,这才犹犹豫豫地进了内室,脚步放慢。
她回答完后,羞愤地推了推王兄的胸膛,“王兄别问了,快给我解开,我要睡觉!”
林以纾:“什么条件?我都答应,只要王兄快些给我解开。”
也算是难得的喜事。
或许是因为和王兄共处一室、距离太近的缘故,芍药金纹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敏锐。竟然在她昏睡时引发了这些、这些她还以为早就忘了的记忆。
复金珩终于松口,“殿下答应我一个条件,我便将金纹收回来。”
她道,“行宫内蚊虫多,防不胜防。”
林以纾:“我还在找王兄呢,原来王兄在这里呀。”
睡梦中的少女蹙起了眉,发出不太舒服的哼声。
复金珩处理公文的动作停了下来,他转头,目光穿透屏风,瞥向林以纾所在的方向。
王兄的眼神看得她有些心慌,她根本不敢去细想他眼中的深意。
宋知煜看着林以纾奔向复金珩的背影,眼中的柔和渐渐褪去,冷色渐生。
她加快脚步。
她本以为自己一定会辗转反侧,彻夜难眠,没想到看了一会儿卷宗,困意涌上心头。
她懂了,她就是这个牛马命。
进入内室后才发现自己白做心理建设了,因为王兄还没回来。
梦中一切都是失控的,失控得她汗水涔涔。
身上没有少一块肉,也没有多一块肉,就是脸痒痒的。
许久之后,才低低地应了一声,“好。”
林以纾:“!”
复金珩立即又捂住了少女的嘴,滚烫饱满的泪珠滴落在他的手背上。
她得缓一缓。
不过她无法一键通关,必须亲自要去经历。
林以纾的手指轻轻捏了捏被角,好困啊好想睡觉。
睡梦中的她下意识地将被子裹紧了些。
这话要真论起来,这世上没人是复金珩的对手。
林以纾抽泣着,撅了撅嘴,勉为其难道,“看你表现。”
由是她今日沐浴更衣后,在浴房里磨蹭了许久,回内室的路上走得十分慢。
芍药金纹的唤醒,不合时宜地发挥了效用。
正聊着呢,林以纾突然感觉到身后有一道冷冽目光穿过人群,落在了他们这处。
林以纾抿了抿唇,不由自主地又摸了摸自己的脸,“没什么,可能是被虫子咬了吧。”
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可并不容易。
几次尝试无果,林以纾终于忍不住了。一咬牙,轻轻掀开被子,赤着脚从榻上下来。
林以纾不用回头就知道是王兄在瞧她,身体下意识地绷紧。
这已是今天第二个人问她了。
尤其在这修仙界,大家的视力都非同寻常的好。
应该是吧?总不可能是她在梦里自己掐出来的吧?
舌头,舌头
可惜的是,就算如此,她的修为依旧没有突破,也没有在祟地找到更多有关破道的消息。
林以纾还发现了一个大问题。
林以纾:“宋兄不必多礼。”
少女满脸愤愤,“这觉我不睡了不行吗,我回去看卷宗得了”
但是很快,更大的事儿占据了林以纾的心头。
怎么她才像是那个新搬进来的?
今日林以纾尝试进了三个被重叠过的祟地,整体相当于六十个小祟地拼合在一起的。
“对不起,纾儿,”他的声音压得很低,重复着,“对不起…”
按照卷宗上所说,等级越高的祟地,越有可能出现类似谶书、纸皮灯笼的祟物,记录有关破道的过去和未来。
烛光摇曳,映照少女静谧的睡颜,呼吸渐渐平稳,青丝柔软地散在枕头上。
复金珩:“殿下更喜欢我之前提出的那个要求?”
人太多了,害怕。
搜查破道就跟拼拼图一样,无论是纸上谈兵,还是祟地里真切地去历练,都必须要去大量地去搜找有用的拼图碎片,才能将拼图给拼全。
夜色太深,屋内光线昏暗,她看不清复金珩的模样,只隐约能看到他坐在榻上,不知道是不是醒着的。
复金珩淡淡道,“殿下让我咬一口。”
蚊兄,你怎么专门挑一个地方叮啊!
困意顷刻间被驱散得无影无踪,脸刷得红到了耳根。
怎么,难不成‘银线’是东洲镜限量版体验么?
复金珩却不准她含糊其辞。
林以纾松了一口气。
感觉就像是游戏通关到最高级后,渠道开放了快速通关乘10,乘20的捷径。
他脸色变了变,犹疑道,“你的脸”
她好像个掉进妖怪洞洞的唐僧。
他的手臂稳如铁箍,根本不给她任何挣脱的机会。林以纾愤愤不平,却无可奈何,只能气鼓鼓地瞪着他。
不过她害怕长老们看出他们俩相握的手,赶紧将手收了回来。
林以纾:“”
这让人怎么睡!
林以纾好奇地走近看,发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她深呼吸了好几次,才踏入了房中。
屏风之外,烛火微弱,照不亮复金珩眼中的深意。
林以纾:“!”
复金珩:“嗯。”
堂外喧闹,一群官员围着一人在恭贺。
听到王兄的承诺,林以纾这才缓缓抬起头,眼角依然带着泪光。她吸了吸鼻子,抹去眼泪,“一言九鼎。”
聊不过,还躲不过么!
在祟地历练一整天的疲惫袭来,她换好衣裳后,迷迷糊糊地爬上榻。
林以纾:“那王兄想咬哪儿?”
林以纾楞了一下,没能反应过来王兄为何会问这样的问题。
沉默,震耳欲聋。
林以纾顺着他的话摸向自己的右脸,无所谓地挥挥手,“无碍无碍,大抵是被虫子咬了吧。”
复金珩:“殿下要我哄你睡?”
她出去找长老议了会儿事,议事的时候,满脑子都是‘同房而睡’。
睡梦中的她全然失去了意识,没有察觉到掌心的芍药金纹在发烫。
很快,高大修长的身影起身,抬手熄灭了烛火。
林以纾被复金珩沉肃的语气给唬住了。
宋知煜:“她被事牵住脚步了,稍后就来。”
片刻后,胸口压抑的情绪最终化作一声叹息,复金珩手臂收紧,将林以纾揽入怀中,头轻轻垂下,额头抵在她的发顶。
林以纾:“再不说,我真不睡了。”
但他舍不得她如此伤心。
他的目光依旧追随着林以纾远去的身影。
林以纾:“不!就这个。”
她对着铜镜研究了会儿,觉得不是什么大问题,起身干正事去了。
宋知煜一开始也是满心欢喜,嘴角扬起,眼神温和。直到他无意中瞥见了林以纾右脸上的那一小圈红痕。
林以纾:“往后可以走康庄大道了。”
她似乎真的非常在意复金珩,见他时,步子都轻快些。
·
宋知煜:“殿下”
议事结束时,已然是黄昏时分,林以纾跟着长老们走出了议事堂,目光被堂外热闹的人群吸引。
还好,比她想象的要好很多。
林以纾回望了一眼,轻轻露出笑。
今日,她要去祟地里历练。但并不需要出宫。
“哈哈哈王兄”林以纾僵硬地回了个笑后,拿起卷宗、绕过屏风,赶忙上了自己的榻,将自己裹成一个球,隔绝外界的动静。
宋知煜沉默良久,眸中闪过复杂的情绪,轻声开口,“天都前朝的王女,许多都不止一个丈夫。”
林以纾:“”
正要再唤一次,忽然腰间一紧,她被人提了起来。
林以纾整个人都僵住了,半晌才有反应,“王兄…你饿了?”
复金珩:“好。”
林以纾:“!”
沐浴更衣后,她匆匆换了衣裳,赶去议事堂与长老们议事。
复金珩揉着她的后背,安慰抽泣的少女,一声一声地应着,“好,我答应你。”
昏睡过去的朦胧中,她依稀感应到有人回来了,想必是王兄。
不对啊明明一开始做错事的是王兄,说起‘死’字的也是王兄。
明明是自己的房间,却“三过家门而不入”。
复金珩:“为何要解开?”
她愣愣地望向自己的掌心,再望向夜色深处,脸红透了。
就在卖呆几乎卖到无法自拔时,放在桌下的手,被人握住了。
这里又不是菜市场,还挑上了。
她急忙与宋知煜说了几句场面话,没再多停留,转身往王兄身边回。
她道,“好王兄,我是真困,放过我吧。”
总不能咬肚子吧。
夜色再深,也藏不住难以压抑的情意。
王兄嘴中的惩戒,让她想起之前王兄在柴桑审人时,往堕修嘴里灌的火块儿。
不过林以纾离开前,从王兄那里得了一句语气特别严肃的话。
林以纾:“那我去给你去找些吃的。”咬她干什么她又不是道荤菜。
林以纾:“!”
心中顿时轻松许多。
宋灵儿从人群中缓缓走来,站在他身侧,淡淡地提醒道,“放弃吧,你不是复金珩的对手。”
林以纾:“!”
从芥子空间出来后,林以纾整个人如同脱水了一般,趴在座上动弹不得。
她将手心摊开,“王兄,能不能帮我把芍药金纹解开?”
他看到林以纾走后,眼睛亮了亮,立即走向她,“殿下。”
王兄不应声,林以纾在他怀里闹,“快点儿,快点儿”
她打了一个补丁,“不准太过分。”
他将她的脸掰朝他,“说你答应我。”
这场景怎么这么诡异呢。
她不好意思道,“开了一会儿小差,议事会就结束了。”
林以纾已经回到了复金珩身边。
陡然一颤,活生生被梦里的生猛图景给吓醒了。
林以纾:“我、我吃太饱,在外面散步呢。”
她仰头望去,复金珩并没有睡,他正靠在榻上,低垂着眼睑,神色淡然,手中拿着未批完的折子。
瞌睡都快飞走了。
喑哑的声音响在了耳畔,“怎么了。”
她在廊上假模假样地散步,三次路过内室的门都没有停下。
梦里,她的脚步被牵引着,回到了识海深处那些最记忆深刻的回忆。
王兄说若是她以后再说类似‘死在他面前的话’,跟今日不同,她会受到非常严重的惩戒。
隔日清晨,林以纾裹着绸被醒来,有些懵地环顾四周,看到屏风后这才想起了屋里多了一个人。
他将折子放下,“是殿下吃得饱,还是廊外的蚊子吃得更饱?”
林以纾的耳根瞬间红透,不自在地在他怀中挣扎了一下,没能挣脱出来,只能气恼地低声道,“我、我要睡觉,可是睡不着…”
林以纾愣住了,王兄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
一天之内,她见到了这辈子看到的最多的邪祟,甚至看到了一种浑身是粉色舌头的祟物,舌头上还长满了口腔溃疡,精神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她瞧了瞧宋知煜。
竟然是宋知煜。他回来了。
他身上的煞气不见了,整个人显得平和了许多,也成熟稳重了不少。一身金装衬着他额上的朱砂发亮。
这般安静,应该是睡过去了。
复金珩握住林以纾纤细的手腕,“肉太少了,不行。”
林以纾落座于王兄身旁,心思有些游离,长老们说了许多事,由于有王兄在一旁,她放心地偷了会儿懒。
王兄怎么一搬进来就能这般镇定自若而自然,反观她这做贼般兔兔祟祟的样子这内室的主人到底是谁?
这屏风一点儿都不隔声,更隔不住影子,隔着屏风她老远都能看到王兄在处理公文的高大身影。
睁开眼的刹那,林以纾整个人都是懵的。她猛得坐起身,呼吸急促不止,整个人还在被梦中的失控感缠绕着,后背湿透了,手心里的芍药金纹灼热得让人难受。
林以纾轻咬下唇,委屈地站在榻前,迟疑了一下,伸手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低声唤道,“王兄…王兄…”
她睁开眼。
林以纾赶紧把自己裹得更紧了些,躲在被子里,心脏砰砰直跳。
林以纾将脸别了好几次没能别出去,她抬眼,“好我答应王兄。”
她又问,“灵儿姑娘呢,怎么不见她?”
她道,“谁死不是个死”
少女刚刚沐浴完,柔软的青丝湿漉漉地披在肩上,青丝如瀑垂落。
复金珩:“殿下做什么梦了,脸这般烫?”
灼热的温热迅速蔓延,她的身体随之不安地微微扭动起来。
林以纾:“睡、睡在哪里?”她怀疑自己听错了。
怎么到头来,‘会被惩戒’成了她?
她支支吾吾,“这样…我睡不好。我是昏睡过去了,不是昏迷了,它却老是让我做梦。”
她的榻在东边,王兄的榻在西边,中间隔着一扇屏风。
少女一走进来,复金珩的目光便落在了她身上。
复金珩抬眼,“终于舍得进来了?”
复金珩:“殿下都再我面前哭了这么多次了,还不好意思?”
明月楼下的夜风微凉,东洲镜中水光潋滟的倒影那些翻滚的画面不由自主地侵占她的梦境,红浪颠倒的图景在她的脑海里层层叠加,几乎要将她整个吞没。
她不解地抬起头,“王兄”
复金珩:“我身边。”
啊对了!
复金珩神情一如既往的冷淡,手却不安分地在她的腰间揉,林以纾弯身,握住他的手不让他再揉,“王兄,快说,什么条件。”
幽幽夜色,人影晃动。
活到这么大,第一次听到这么离谱而直白的要求。
林以纾:“不准再在我面前提三个月的事。”
她今日睡得太沉,芍药金纹显然错以为她昏过去了,这些让人面红耳赤的回忆无端得被唤醒。
林以纾:“绝对不能让死期将至这四个字成真。”
这样才能保证对她的修为,和对破道的勘探有所帮助。
声音极轻。
林以纾:“”
是不是昨夜自己在内室外“三过家门而不入”被叮出来的看起来有些像过敏了。
走来的步子,带着一丝急切与思念。
林以纾:“是、是噩梦”
看来预言性质的祟物真的很稀少。
复金珩:“什么都答应?”
这屋子已然不是她一人的屋子,一进门便看到王兄坐在案前处理折子。
她眉心微蹙,身体轻轻颤动,想要挣脱这粘稠的梦境,但那种渗透到骨髓的贴合太过真实,令她无法逃脱。
少女的呼吸逐渐急促,双颊迅速升温,脸红得几乎透出血来。
地上柔软的缎毯被踩出细微的摩蹭声,她穿过屏风,带着几分急促,径直朝复金珩的榻前走去。
林以纾在为他伤心。
复金珩:“哦?”
林以纾:“!”
林以纾轻手轻脚地路过。
从芥子空间出来后,林以纾疲惫不堪,勉强撑着身子去泡药池,累的差点在浴池里睡着了。
一闭上眼,就睡了过去。
若是身旁没有人,或许她还能放心地对王兄卖卖乖。
几步的路让她走出长途跋涉的艰辛来。
人都到门口了,始终不敢进门,心中懊悔自己答应的太草率了,都怪当时情绪上了头。
周围的官员都在庆贺他大仇得报,宋家沉冤昭雪。
复金珩望向她,“纾儿也必须答应我,不准再说这种话。”
兔、兔肉该不会说的是她吧?
林以纾:“什、什么?”
屏风外传来案前王兄的低沉的声音,“把头发擦干了再睡。”
她开始做梦。
复金珩:“好。”
譬如说之前在东洲镜,历练完之后她才得知了献祭的事儿。
·
林以纾:“王兄又开我玩笑!”
王兄一回头岂不是能将她在干什么看得一清二楚。
三个祟地里,哪怕是她被逼到身体极限的时候,那层光亮也没有再出现。这事儿和她的修为卡在金丹不再上升一样,令人摸不着脑袋。
和王兄同房真的是一件需要深度心理建设的事儿。
实在太累,撑不到王兄回来,便这般沉沉地睡过去了。
复金珩:“嗯。”
好、好近。
林以纾听到这话才坐住了,“什么要求?”
眼泪珠子一串一串得掉,“我只是不想你不重视自己的性命,难道是我的错么,你往后若是再说这般的话,我就、我就”
若是中间没有这屏风,是能看到对方的一举一动的。
之前她和王兄、长老们一起想了一个办法——将外面的祟地给转移到芥子空间里,方便她大量地去历练。
不过她对于术法的应用倒是越来越炉火纯青了。有好几个长老看了她在祟地的表现后,感叹对她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教的了。
无奈之下,林以纾低头看向自己,左看看,右看看,最终选中了手腕,指向手腕上肉最多的地方,递向王兄,迟疑道,“这里肉多王兄你咬吧”
她当时急于去给自己的眼睛消肿,点头应下了。
在她出去之前,她的内室就已然被置入了一张新的床榻。
复金珩:“那换个要求。”
九次郎能想什么好东西
复金珩似乎察觉到她的困倦,骨节分明的手捏了捏她的手背。
她道,“你这身上煞气消的真干净。”
感觉是个回答得不好容易‘挨揍’的问题。
林以纾依靠在王兄怀中,心中酸楚不断,抽泣了好一会儿才冷静了些。
但自从出了东洲镜,便再也没有看到这层光亮了。
恍若隔年。
但林以纾到底是低估了自己的心能有多大。
一是为了提高修为。二是因为她在卷宗中发现了一个新的点。经历的祟地越多,才能更多地了解有关破道的事。实战比文献搜索重要。
复金珩:“殿下今夜不妨睡在我这里。”
她懊恼地揉了揉眉心,强迫自己再次躺下,可这回只要一闭上眼,脑海中的画面立马翻涌而来,36D地无死角播放。
复金珩抱了会儿她,没再逗弄她,放她走了。
复金珩望向少女的侧脸,“脸怎么了?”
二人最后约法三章,谁也不准再提这‘死’字了。
她要上报!她要上报到中央!
少年应付着场面话。
林以纾:“王兄,刚才长老们说了什么重要事,你再同我说说。”
复金珩没有立刻回应,他望向远处,兀然问了句,“殿下喜欢狗吗?”
所以长老们一起想了个办法,决定将祟地在芥子空间里面重叠,同样的东洲镜等级的祟地重叠在一起,或者比东洲镜低等级的祟地更大量地去重叠在一起,来保证历练对林以纾来说是有挑战的。
她要从复金珩怀里离开。
这般说,林以纾更不好意思了,“放我下去”
夜色中,复金珩的视线在林以纾的身上由上至下地游移。
收拾整顿了一番自己后,林以纾这才觉得有些不对劲起来。
经历了三个祟地后,思绪根本集中不起来。
她眨了眨眼,本能地摇头,“不喜欢,不喜欢。”
林以纾:“你答应我,以后再也不准说这样的话了。”
她之前在东洲镜是可以使出‘银线’的,类似于祟线的进化版,表面附着一层通透的光亮,要比祟线更结实冰凉。
他敬重复金珩,但还是无法接受他们兄妹两人在一起的事实。
怎么会有人能面无表情地说出这样的话?
林以纾困得两眼快眯起来,打了个哈欠,小兔啄米地点头。
我只是路过!
比起同榻而眠,被咬一口好像也没什么林以纾给自己洗脑,犹犹豫豫地答应了。
林以纾用丝帕擦着眼角的手定住。
住在一起,可真不是一件容易事啊。
林以纾后知后觉地不好意思起来,拿丝帕遮住自己肿成核桃的眼,不准王兄再看。
她的语气轻松,却带着几分心虚。
走动间,脚踝上的金线铃铛轻轻地晃。
复金珩没放她走,“不用,我只想吃兔肉。”
今晚她就要和王兄同房而睡了。
昨天晚上被什么虫子咬了吗?
宋知煜的视线紧紧锁在林以纾的脸上,多日来的思念都凝聚在这一瞬间,“真是多日不见殿下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困意和撒娇,仿佛一只无助的小兽在夜里寻求安慰。
话没能说完,复金珩抬起手,探向了她的脖颈后。骨节分明的手略用力,将林以纾的脸给压了过来。
林以纾惊讶地瞪圆了眼,还没反应过来,复金珩便俯下身来,准确无误地咬住了她的左脸。
白皙的脸颊肉被咬住,牙齿陷入肌肤,脸颊肉被咬得鼓了起来。
被咬住的地方先是一阵轻微的刺痛,紧接着传来了一股渐进的酥麻感。
情到深处,似乎是真的会产生一种食欲。
汤圆被咬瘪了。
细腻的皮肤在牙齿下柔软地凹陷,少女的脸颊肉被咬出了一圈不明显的齿痕,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脸颊。
林以纾整个人一下就清醒了。
林以纾:“!”
林以纾:“!!”
她睁大双眼。
破案了!原来右脸的红痕不是蚊子咬出来的,是牙印儿啊!
她惊疑不定地捂向了自己重获自由的脸颊肉,眼中尽是不可置信。
王兄什么时候咬的啊?
这下好了,对称了!
第83章
隔日醒来,林以纾脸上顶着两个牙印儿,急匆匆地穿上丝履,去找呈铭医姑。
她当然不是因为牙印儿的事去找医姑,而是因为一件更重要的事她的小腹,兀然酸胀起来。
今早,她是被小腹给胀醒的。
这种酸胀感,就感觉有人在她的肚子上擀肚皮,一层一层地往上卷着泛酸。
她往外走的时候,甚至快要忍不住想要干呕。
她捂着自己的小腹往外走。
自从知道这檀胎后,说实话,除了一开始慌张了会儿,林以纾之后根本就没将这事儿太放在心上。
一是因为这半个月里,檀胎确实没有什么动静,她很多时候,甚至怀疑自己根本没有怀胎。
二是因为她根本没功夫去忧虑此事,睁着眼是祟地,闭着眼是祟灾。
谁曾想,这今早一睁眼,小腹酸胀成这样,跟在无限地抗议她的忽视一样。
这不是疼,这是彻底的胀。
本来很困,活生生被酸胀醒了。
她实在受不住。
油纸伞被斜倚在漆红的柱子上,她往前走,推门而是。
她道,“接下来的两个月,您真的没有办法闭关休息么?”
林以纾:“什么意思?”
她想通了一件事。
比起新发现的那个祟地,芥子空间里的这些小祟地显然不够看。
林以纾将唇咬紧了,“医姑,我、我该不会要”
林以纾:“那这位镇南医姑呢?”
被问到这个问题,林以纾僵了一下,她有些不好意思,吞吞吐吐,“确实还有些地方不太爽利。”
林以纾避开了脸,“王兄,昨日你咬我的脸我还没跟你算账了,你可不准再揉了。”
屏障上附着的灵力一直没有减退,这般无缘无故得裂开,只能说明屏障外的邪祟越来越厉害了。
林以纾没有什么胃口,不想动筷子,但是被王兄盯着,只能一口一口地全都咽下,吃了些东西后,整个人确实有了些气力,没有刚才那般躁然了。
大雨中,她停住了脚步。
官员们不约而同地噤了声。
闭上双眼。
林以纾:“!”
林以纾在大雨中快步而行。
祟灾之下,岂能偏安一隅?
很难用邪祟来形容破道。
它就像是天地所化的檀胎,没成形之前,没人知道这将会是个什么玩意儿。
说不定,破道就是趁此机会逃到了祟障的外层。
她迎上。
林以纾近来熟能生巧,甚至不用亲身一个个地进入祟地,便能将这些地域给封灭。
这也太聪明了。
她估计自己得出宫了。
呈铭医姑:“若是师父还在就好了,她老人家曾经帮一个怀檀胎的女子看过病。”
复金珩:“不完全是祟地。”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同伴在灵障外的祟气中炸成了血雾。
呈铭医姑:“我按到酸胀处,殿下便哼一声。”
呈铭医姑叹了口气,“那我还是为殿下做些方便携带的补药,尽量让殿下就算劳累,也不会过于难受。”
她道着。
痕迹细微而不显眼,最初不过是淡淡一层,在她的动作与呼吸起伏间,渐渐加深。水渍般的痕迹从衣衫的褶皱中透出。
她行走于雨幕中,雨水从油纸伞的伞面不停地滑落,滴在地上的积水上,溅起水花。
林以纾和他们简单叮嘱了下,脚步换了个方向,前往无舆殿。
结果出了灵障的同伴们,突然转身将他狠狠地推回了屏障内。
林以纾若有所思,“王兄,我觉得我们明日就得出发了”
复金珩目色沉肃,他垂眼望向林以纾。
复金珩:“祟障不是凭空而起的,殿下可以将其看成大量祟地形成的一道墙,消耗很大。”
林以纾:“我只让脑袋淋了个雨,好提神。”
林以纾:“辛苦医姑了,毕竟现今这世上,没有和我一样的例子。”
这世间就算所有的地方都祟化透了,估计最多也只能形成三道这般庞然的屏障作物。
呈铭医姑:“我能明白,可殿下,正是因为这般我才会如此担忧您”
林以纾进个殿的功夫,王兄已然站到了她面前,她愣了愣。
林以纾:“还有”
不周山不见了?
无字的符纸包裹住祟地,芥子空间里响起一声声震动,碎屑在芥子中翻飞。
肚子里的檀胎倒是怎么了,往日小腹也没这般酸胀啊,这到底是怎么了
呈铭医姑:“殿下,按道理说您发现怀胎也有半个月了,这半个月您一直都没停下休息,一直在外除祟、辛劳。属下之前跟您说过,怀胎之人不能劳累。殿下一直在外奔波,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您的小腹才会有所不适。”
林以纾抬眼,“王兄,我要出宫。”
这好像一个夹心巧克力。
别到时候人活下来了,世界毁灭了。
医姑继续对王女叮嘱了许多事项。
呈铭医姑一脸担忧。这些时日,她一直在为殿下搜寻不同有关檀胎的书籍,阅览不少于上百本。
出来后,竹篆上升,飞回了林以纾的手掌间。
这个消息表面听起来没有什么,不过是座山消失了。
啊果然还要吃些东西才行。
林以纾:“我这小腹”
林以纾:“王兄如何知晓?”
此事她一定要告知王兄。
没有比这更骇人听闻的消息了。
打开瓷瓶后,倒出一颗灌入嘴中,咽下去后心情舒缓了一些。
林以纾很着急,在发丝被揉搓间,她继续说着破道的事,“王兄,我觉得我们该”
灵障之外,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破道培养皿。
但大体而言还是不太好,她往廊外走时甚至没乐意撑伞,只用祟气护住了自己的衣裳,任由雨水顺着发丝往下倾落。
林以纾没有再久留,乘着竹篆飞出了芥子。
修真人淋个雨,不是什么大事。
官员:“殿下,殿下不好了”
不仅要广览卷宗,还要不断地修炼,林以纾的一天恨不得能掰成三十天来用。
用来护佑百姓的大型灵障,在昨日发生了皲裂。
微微鼓起的腮帮子让殿内多了一分可爱的生机。
林以纾吃完饭后,轻轻端起端起杯盏,里面盛着淡黄色的酥酪,奶香浓郁,带着一股蜂蜜的甜味扑鼻而来。
这显然是一块比东洲镜要凶厉数百倍的祟地。
林以纾:“先不要派人出去。”
她第一次听呈铭医姑提起,“那为什么师父没有将此事教给医姑你?”
人,果然还是要吃点碳水。
她站在竹篆上,飘飞于芥子空中。
果然,就算是被叠加过的祟地,不超过东洲镜这种程度的,根本没办法再找到任何有用的消息。
林以纾:“王兄,你怎么想?”
林以纾再小小地啜饮了一口,酥酪的温润在她喉间流动,将身外的寒意尽数驱散。
这件消息是一位修士带回来的,那人满身是血,神情颠狂。说当时屏障裂开时,他随着一队人马准备出屏障,平定这个不断撞击灵障的祟地。
太医院内,医姑正在堂内摘药籽儿,瞧见殿下捂着小腹走来,赶忙起身,“殿下”
皮的外面,还有新的皮在生成吗?
复金珩:“怎么不撑伞,或是用术法挡着,也不怕自己着凉?”
林以纾:“嗯嗯。”
她埋头用飨。
这种酸感,跟经脉打了结似的,不把结打开了,这种感觉根本无法消失。
复金珩看着少女安静地用膳,她动作轻缓,每吃一口饭,都细细咀嚼,十分认真。
她不由自主地放慢了动作。
呈铭医姑:“殿下不必害怕,我先替殿下调理着,尽量不让您不适。”
这意味着,破道的行踪,没有了。
她总感觉,自己可能没办法在行宫再待下去了。
无论是外面有大型的祟地在撞击屏障,还是不周山失去了踪迹,都指向了同一个结果——
无用功。
她一开始并没有着急将这些祟地给毁灭,而是用祟线往里探,用神识去探查各个祟地有没有藏着有用的消息或是预言。
衣料柔软,随着她轻微的动作摩擦在肌肤上,湿润的痕迹正一点一点地渗透出来,愈发显眼。
因为屏障碎裂的时候,有人听到了剧烈的撞击声,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不停地撞击着铺天盖地的灵障。
数十个祟地一个个地探查而过,根本没有她想要的东西。
雨水从她湿漉漉的发丝上滴落下来,沿着脸颊划过,被绸巾从发梢到发根抹去。
她看到一群官员朝她奔跑而来,脸上的神情十分急切。
阻止一切,或是消灭破道的前提,是知道破道到底在哪里。
林以纾:“医姑之前对我的嘱咐我都尽量在做,可现下时局,可不是我能休息的时候啊。”
感觉一整天动荡的心都安定了。
外界的祟化竟然还在不停地进化中。
可现在,天真的塌下来了。
单个的邪祟绝对无法做到震碎屏障的事,除非是内含无数邪祟的大型祟地。
犯罪嫌疑人,总是要回来欣赏自己犯下的‘罪恶’的。
也许有一个纳兰宜。
其实她觉得胸房发胀,已经有一段时日了,一直没看重,毕竟她来例假的时候便有这症状,没太放在心上。
“就是,就是”
呈铭医姑:“殿下肚子里的檀胎还未成形呢,都还是个‘存在’,不会造乱的,之所以酸胀,是因为过度劳累加大了您的妊娠反应。”
复金珩:“我出去了一趟。灵屏外,多出了一道大的屏障。”
油纸伞下,少女脸颊左右两个并不明显的红痕十分对称。
说起这个,呈铭医姑望向王女,“殿下,您可有哪里不舒服?”
说完后,医姑坦言道,“殿下,之前属下答应您要去查清檀胎的事,我这越查反而越糊涂了,因为我发现殿下身上有很多症状和经书上的不尽相同。”
林以纾喝了一口茶,摇头,青丝上的发钗跟着晃,“医姑,你为了救助那些伤亡的修士,夜夜都不合眼的,现在这个时候,大家都在尽量和祟灾做斗争,我作为天都的王女,怎么可能闭关不出,不问世事。”
本来想直接用竹篆飞过去的,但一调用祟气,肚子酸胀得更厉害,这才作罢。
无舆殿内,复金珩于高座处理奏疏。
官员的面色于雨色中变得惨白,“整个不周山,连同着周围的土地,被大地吞陷,消失不见了。”
远比他们想象中还要严重。
林以纾:“我今日小腹酸胀,便是因为肚子里的檀胎么?”
隔着雨幕他们都能察觉到殿下地心情非常不好,也不知道是因为破道地远古,还是因为其他原因。
但‘回魂归来苦难偿,十载空逝须补全’的谶言,意味着她必须要去经历这些事。
这不现实。
雨有多大,她便走得有多快。
复金珩用绸巾将她的青丝整段包裹住,“用飨了么?”
林以纾原本计划这三个月都在行宫内处理一切事务的,可现在这种情形,根本不是在行宫内能控制的情况。
林以纾:“王兄,你说你今日出了灵障一趟,那你可曾看到,外面的那个大的祟障,一共有几层?”
林以纾将瓷瓶中的药一饮而尽。
她道,“还没、还没”
殿内的气氛随着她的举止变得柔和起来。
不过王兄现在不在无舆殿内,林以纾先进了无舆殿,先进行今日的修炼事宜。
林以纾一咬牙,指向了自己衣襟以下处,“这处地方,特别得发胀。”
她抬头,眼中满是担忧,“外面祟化的进化程度,真的远超我们预料了。”
她道,“我是医者,不是外人。”
按照往常,她现在这个时候该前往芥子空间修炼了,可现在她根本没心思在去想修炼的事,赶忙撑起伞,往大雨中走。
而百姓居住的地方,成了祟障的盘中餐。
水痕扩散,沿着细腻的皮肤缓缓渗入衣料中,带来了一丝无声的尴尬与隐秘的羞赧。
林以纾听了王兄的话,想象了一下。
如果不尽快找到破道,破道降生的时候他们根本无法第一时间赶到。
如果可以,他并不想林以纾出宫,他希望她能免于所有事的烦扰,无虞地生活。
复金珩的目光一直未曾离开,眼中有不明显的笑意。
林以纾的存在,确实很能抚慰人心。无论处于什么样的境况下。
吃饱了才有力气出去除祟,尽快地找到破道。
但只有危险的地方,才最靠近真相。
典籍上有关檀胎的症结,总是跟殿下的对不上号。
大雨中,官员们看到王女面无表情地从纳物囊中掏出了一罐药,仰起脑袋,瓷瓶中的药丸不断地灌入嘴中。
还有王兄
林以纾下意识地觉得王兄是想揉她的脸,毕竟她的脸颊上还顶着某人的作案现场。
长老说,他们怀疑,屏障外,出现了新的、十分庞然的祟地。
越读越觉得怪哉。
因为赈灾的缘故,行宫内的食物不像从前那般繁盛,但菜色都是全的。
屏障外妖鬼横行,非常危险。
“医姑”
“呈铭医姑”
林以纾:“这么说来,破道真的很有可能就藏在屏障外”要不然干嘛费心弄出个祟障干什么。
术业有专攻,被誉为神医的呈铭医姑遇到自己不擅长的领域,也十分挫败。
说实话她还挺佩服自己的,昨夜被摁着咬出一个牙印儿后,她竟然还能回到自己榻上,两眼一闭,便这么睡了过去。
有着人的意识,还有神的能力。
仅仅是祟气他们甚至没有看清祟地长什么样子,就这般无端牺牲了。
符咒从她的周身飘飞而出,成沓地涌向不同地祟地,芥子中下起了暴雪,偌大的空间内全然是无字的符咒。
她道,“那位身负檀胎的女子是她负责的最后一个病人,还没来得及同我说一说这事例,便驾鹤西去了。”
别人看不出,但林以纾可知道自己脸上顶着的是两个牙印儿,她就这般直接顶着它们走出来了。
她从纳物囊中找出了呈铭医姑给她准备的瓷瓶,瓷瓶里装着专门压制怀胎带来的躁气的药。
她的左眼跳了跳,心中有个不详的预感。
林以纾:“更大的屏障?”
她咽下后,唇边还残留着一点酥酪的光泽,少女轻轻舔了舔嘴角,抬起眸子偷偷瞥了一眼复金珩,似乎在意着他是否注意到了她方才的细微动作。
官员应声。
这层屏障,就是官员口中所说的祟地了。
林以纾往外走,雨越下越大,妊娠期的烦躁让她有些难以自安。
她低头抿了一口,舌尖被丝滑的口感包裹住。酥酪的浓稠像是化不开的甜蜜,在她口中缓缓融化,带着温热,令人心生舒适。
他们必须要离开行宫,走出屏障,前往被祟化的外界。
少女的步伐快而仓促,一路走过去,踏上了太医院的廊上,将手上的伞甩了甩,水滴往外溅落。
手无意识地抓着手背,等她反应过来时,手背已经被抓出了几道血痕。
她唤着。
意味着破道将会在一个他们无法预料的地方降生,天下之大,遍寻不得,尤其还是外面被祟化过的天下。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医姑怅惘,“我的师姐,在调理女子方面,要比我精通很多。”
也好让自己清醒些。
复金珩:“我知道。”
林以纾:“王兄”
林以纾:“王兄,你也吃饭,别光都我吃完了。”
复金珩:“你先吃饭,此事饭后再议。”
天塌下来都不能影响她,心是真的大。
可她管不了这么多了。
之所以说不完全是祟地,是因为它并不是祟地的形态,它类似一层更大的屏障,由浓郁的祟气所化,往内收缩时,压缩的祟障将内里用来保护百姓的灵障给挤压出了裂痕。
回程上,执事长老向她禀报了一件严重的事。
林以纾:“何事如此慌张?”
这层皮遮挡了他们看向外界的视线。
官员:“不周山,不见了。”
林以纾沉思了会儿,拍了拍呈铭医姑的肩,“不聊这些虚无缥缈的事了,医姑先给我一些能调养妊娠的药,我还有许多事要做,先不久留了。”
林以纾:“哦?”
路上,林以纾的神情愈发严肃。
林以纾缩了缩脑袋,“王兄”
呈铭医姑手下的灵力挪动着,林以纾嘴中的哼唧声就没有停下过。
两人去侧殿用飨。
胸膛处却不知何时悄然变得湿润,像是沾上了水痕般。那片湿润的痕迹若隐若现,衣襟下方渐渐晕开了深色的印迹,恍如一层轻薄的雾气,自内而外氤氲扩散,带着些许的难堪。
可今日小腹这么一酸,那处也跟着极致地酸起来,跟有什么东西要往外渗一样。
它就像破道的麾下将一般,窥探着屏障内的盘中餐。
医姑接过话,“妊娠渗奶很正常。”
这件事,必须要和王兄一起商议。
呈铭医姑:“她已然仙逝了”
比起破道之事,复金珩显然更关心她被淋湿的青丝,用绸巾盖住她后,开始为她擦拭起湿透了的头发。
今日的坏消息是一个接着一个的来啊。
净房内寂静,少女紧张地躺在榻上。呈铭医姑手按在她的小腹上,手缓慢地移动。
但深思起来,却极其恐怖。
这层偌大的祟障,隔开了外界更大更浩劫的祟灾,却也将没有被祟化的地方给彻底地包裹住。
这个行宫,绝对是没办法待下去了。
说完后,她将盅中的茶一饮而尽。
没有祟化、他们居住的地方是巧克力的芯,而突然升起来的祟障,如同一层巧克力的皮。
复金珩:“我会陪殿下出宫。”他不可能让林以纾独自出去。
复金珩:“把屏障撞碎的,不完全是祟地。”
不过随着呈铭医姑灵力的布施,小腹上的酸胀感消褪了些,林以纾紧锁的眉头舒展开。
但这一次她猜错了,复金珩的视线显然不在她的脸上,而在衣襟处。
事情确实很多。
就譬如拿显怀这一点来说,按道理有了两个人的愿力,小腹应该能有普通人怀胎三四个月大了,可殿下的小腹不仅没变大,甚至纤瘦得过分。
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抬头看了王兄一眼,知道王兄是在看她脸颊上的牙印儿,有些气恼地将脸侧了过去。
和王兄说完之后,她因破道而紧张的心情松落了些,开始认真地吃饭。
林以纾:“!”
呈铭医姑摇头,“师父走后,我们几个徒弟四散,她的踪迹我一向不知道,也不知道是否还活着。”
少女的脸颊白皙如玉,伴随着吃饭的动作颤动,隐约还看得见两个被咬的牙印儿。
官员:“殿下”
见殿下脸色不对,呈铭医姑将她引入净房内。
她又道,“不过我有个师姐,名号是‘镇南’,她当时也随师父一起出医的。”
复金珩:“破道的事,确实是个麻烦。”
林以纾的神情变得十分严肃。
她的脸是肉做的,不是水泥做的。
不、还没有看到它的形体,林以纾还不能确定这是块祟地。
林以纾咽下一口豆腐,抬眼,“什么不完全是祟地?”
复金珩:“先用飨,一边吃一边说。”
官袍逼近。
林以纾:“还未”
林以纾点头,“好!”
她正准备再说,尚未说完,一段绸巾盖在了她的脑袋上,盖住她被雨水淋湿了的青丝。
呈铭医姑,“殿下但说无妨。”
破道还未降生,已然能指引这么多改变。
那么一座高山,怎么会不见了?
可惜她已然香消玉殒太多年。
她怀疑纳兰宜当时怀的也是檀胎。
正喝着呢,她注意到王兄伸出了手,向她靠近。
林以纾:“怎么说?”她坐起身,理了理衣裳。
这个崭新的祟地显然已经凶险到超乎所有人的意料,仅仅是散发的祟气,就能瞬间剿杀一群修士。
灵障外的世界妖鬼横行,无论发生什么样的事其实都不奇怪。
林以纾一进殿,便开始说起破道的事,“王兄,王兄你知道不周山消失了吗,还有灵障外也出事儿了,昨日灵障被不明的祟地给撞出了好几道裂缝”
她今日穿得单薄,轻薄的裙衫贴在身上,淡色的衣料轻盈而通透。
林以纾注意到王兄视线的位置不太对,连忙往后退了退,抱住自己,“王兄,你要干什么?”
她瞪圆了双眼。
看哪儿呢!
复金珩:“殿下的衣服湿了。”
林以纾顺势看向被自己遮挡住的地方,这一瞧,湿痕赫然映入眼帘,林以纾整个人如同被雷劈中了一般,一动都不敢动了。
湿、湿了?
这、这这!
林以纾:“!”
慌乱与羞愧交织在一起,冲击得她脑海空白一片。这、这简直是
妊娠反应,就这般没跟她商量得爆发了。
她抬眼,拿起手边的杯盏,手颤着喂到嘴边,故意将酥酪泼在了自己的衣襟上。乳白色的液体瞬间洒了一片,顺着她的衣襟滑落。
“瞧我这么不小心!”她的声音有些发颤,故作镇定地笑着,手忙脚乱地擦拭胸口的酥酪渍,“我这喝了几次都撑不住手又把衣服给弄脏了。”
她望向王兄,“不过是、是酥酪沾到衣裳了。”
第84章
林以纾做完一整套动作后,这才意识到自己有多此地无银三百两,她脸红透了,捂住自己,“不、不准看。”
她慌乱到过分,当场想逃离这个鬼地方。
桌上的杯盏摔落在地上,酥酪溅湿了满地。
她将之前用来擦拭头发的绸巾往自己身上一裹,生无可恋地转过了身。
侧殿内寂静,悄无声息。
过了段时间,殿内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林以纾:“?”
王兄呢?
林以纾小心翼翼地转过了身,看到王兄并不在身侧或身后,这才放心地往后看。
复金珩长身挺立,对她这个方向背过身。
林以纾:“?”
林以纾:“王兄?”
复金珩低沉的声音传来,“嗯。”
林以纾:“你在干什么?”
复金珩:“殿下换好衣裳了么。”
平日里向来冷肃平静的声音,带了些许不自然。
林以纾手忙脚乱地从纳物囊中找出新的衣裳,给自己披上,将胸襟处一丝不苟地给遮住。
X府。
这是一道难以打破的障碍。
一群高大的祟物奔跑着靠近。
荒地寂静到过分,给人透露出一种诡异的安全感。
队伍中的修士,没有任何一个人的修为低于结婴。
林以纾越想越乱,把自己缩在浴池里吐泡泡。
一个庞然的世家大宅现身,出现在众人面前。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队伍中的许多人都有些惧怕他,走路时都尽量远离复金殿下。
王兄是真的一点都没有进行乔装打扮,毕竟所有人都知道他因为解封而祟化的事。
林以纾:“有东西!”
林以纾很敏感地察觉出王兄语气中的不自然,她往前悄悄探出身,眼神小心翼翼地扫过复金珩的背影,这一瞥,就怔住了。
王兄,竟然红了耳根。
再看手中的罗盘,竟然变得安静无比。
林以纾理了理自己耳朵后的碎发,“好。”
林以纾害怕王兄生气,挨近王兄。
最重要的是,他们必须要将自己的身上涂抹满祟气。
这是一个没有任何灵气、也没有任何祟气的地方,所有人的术法都失去了效用。
她要和这一切不共戴天!
林以纾看向了自己的手。
又知这肯定是个大世家的宅邸。
他们手上的罗盘猛烈地颤动,“啪”得几声,全都碎了。
她道,“你、你不准转过身,还没好。”
复金珩:“祟障的本体不在这里,去找它的根据地。”
却也不是全然没有办法。
不应该说是他们进入了祟障,进入了另外一个祟造的空间。
王兄毕竟是个男人,对这些事肯定不会像女子一样了解,况且他也不知道她怀孕了,那他会怎么想呢。
王兄就坐在案前处理奏折。
难道在王兄心中,她除了睡就是吃么
早知道刚才不拿酥酪浇自己了,这下好了,自己从头到脚都是酥酪味。
这些邪祟一个个绕着他们游走,犹豫地停下。
复金珩虽然依旧立在那儿,背对着她,但耳廓竟然爬上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红。
地上的枯草甚至也全都是祟物所化,它们匍匐在地上,四肢如枯槁的树枝。
该不会以为她对自己的身体做了什么奇怪的事吧
大家在出灵障之前,将自己装扮了一番,他们将脸色涂得苍白,用牛血涂满全身。
林以纾心心念念的王兄,站在涵室门前,僵立于此,久久没有推门而入。
随着这一句落下,他们脚下的土地微颤,泥土中汩汩地往外渗血。
行宫内的长老们观测着众人的魂灯,魂灯会根据他们到的每一个地方发生变化,祟气重的地方人的生命受到极大的威胁,魂灯便会变暗;相反,魂灯便会变亮。
灵障外,快成了邪祟的游乐园。
说实话她自己也没能仔细看看自己的衣襟处,也没看清到底是何种模样,现在只觉得湿漉漉的,跟雨水打湿了衣裳一样难受。
真的湿透了啊!
从大门外往里望去,隐约可见层层叠叠的院落,重重门扉紧锁,府邸深处隐匿的蜿蜒甬道如同迷宫般分散。
行宫内的魂灯不断闪烁,明明暗暗又明,“啪”得熄灭了。
他们踩在青石板上。
他身旁的人赶紧捂住了他的嘴,将他钳制住,“王兄,稳住心境!千万别让祟气污化了识海。”
她的手再往前摸了摸,她看到是泥土的地方,摸上去的质感却是不断往前延伸的青石板。
他们的面前,有一个无形的宅邸。
高墙林立,院墙厚重且斑驳。
这是一片广袤的荒地,此处,甚至连邪祟都没了踪影。
复金珩:“明日我们出宫,会有踏云会的人随我们一起出去。”
复金珩:“受伤了没?”
往后她要小心了。
再一步,再一眼。
邪物们停下了动作,对一群和自己气味相同的人失去了兴趣,晃动着庞大的身躯,渐渐消失在黑雾中。
怀孕!
但王兄显然没读懂她眼神中的效忠之意。
这个穹幕,应该就是长老口中所说的‘祟障’了。
她故意将声音放得可怜巴巴,“我的衣裳可能是被雨水沾到了,我刚才就是太慌了,才会这么做,王兄,你应该没有看到什么吧?”
抬手间,烛火熄灭。
有那种用法衣材质裁制而成的布条,得给自己裹上一层。
她的声音里带上哭腔,“王兄”
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王兄终于正人君子了一回。
他们担任的并不是保护者的角色,甚至还极其有可能受到王女他们的庇护。
复金珩:“回去沐浴后,再换身衣裳,别着凉了。”他的声音虽依旧平静,却带着一丝轻微的暗哑。
天空中乌云密布,黑压压的一片,活物般缓慢地流动着。乌云中时而闪过一道诡异的紫光,雷电下飘飞的邪祟如乌鸦般飞过,凄厉啼叫。
不过为了合群一点,林以纾也将自己的脸涂白了些。
走出几步,又转过头看了一眼。
林以纾:“”
看府邸的面积,这显然是个极大的家族。
明明是个大太阳,众人冷得打起抖。
符纸变得暗淡无光,神识无法往外蔓延。
好多门。
之所以是‘X’,是因为牌匾上有关这个世家的名称,被涂黑了。
他们出去不是负责清杀邪祟,这不现实,他们这次的目标,是协助王女他们找到有关破道相关的信息。
打败了这群,必将引来更大的暴动。
林以纾在浴池里泡了许久,脑袋里想着有的没的。
林以纾:“王兄,刚才、刚才你看到什么了吗?”
林以纾捏一捏王兄的衣袖,“王兄”没事,我永远是你的死忠粉,会一直站在你身边的。
他们的存在,是为了以防出现全军覆没的状况,必须要有人手将消息传回去,无论用什么办法。
林以纾:“”
林以纾往前走,蹲在地上,抓起一把碎土闻了闻,“我们还是往前再走走。”
高耸的门楼和黑漆大门庄严肃穆,门楣上挂着巨大的匾额。
只有置身怨气极大的地方,才会让魂灯彻底探查不到生命的气息,仿若已经死了。
再往前摸了摸,她甚至摸到了石狮子。
林以纾一头扎向浴房,解开外袍,瞧自己衣襟下的惨状。
但她知道,这座府邸,绝对和破道的存在有极大关联。
随着宅邸的现身,四周的倾盆祟雨逐渐消失,本来乌云密布的天空,如同被颜料涂抹一样,爬上了一层晴空,那层晴空蔓延,将乌云密布的阴天给吞噬殆尽。
看起来近在咫尺,又怎么都摸不到。
复金珩望向她,“怎么了?饿了?”
“就在你们附近!”
她此时比任何时候都要乖巧。
在离开之前,他们每个人的魂灯都被收聚起来,长老们会在行宫内观察他们的魂灯,负责通信传达关键信息。
离开后,林以纾小心翼翼而充满怀疑地看了复金珩一眼。
复金珩:“好。”
林以纾的步伐远去后,复金珩的手指停在了翻开的奏疏上,转头,目光穿透屏风,瞥向林以纾所在的方向。
怎么偏偏让王兄看到了啊
她小碎步着跑到复金珩身边,嗫嚅道,“王兄”
她裹着外爬袍,低着头,跟在王兄身后,亦步亦趋地踏入夜色中。
林以纾鹌鹑般点头,“嗯。”
有踏云会的修士忽而出声道,“我的灵力不见了!”
仅仅是走出了灵障,不少人就已经咳出了血。
他道,“不用急。”
众人依然不敢放松,他们要去找祟障的真身。
一定要时时刻刻注意自己的衣衫,尤其是衣襟之下的位置。
复金珩声音依旧有些不自然,“雨水沾湿的?”
这么大的世家,他们不可能没有听说过。
可这四周,明明没有任何东西啊。
灵障外的世界,是一片巨大的深渊,黑暗无边无际地延展,一张密布着裂缝的穹幕,笼罩住整个天地。
靠罗盘,根本找不到祟障。
就算每日都有人出去清理邪祟,但比起清杀更快的,是邪祟生长的速度。
找不到祟障,就走不出去。
众人并不敢动作。
众人停下,没在周围看到任何存在。
·
回涵室前,林以纾将自己检查了无数遍,才敢推门而入。
所以这里,是晴空万里。
可祟障中的晴空万里并不让人觉得舒服,太阳是假的,晒在人身上冰凉凉的,给人的感觉像是站在了冷冻库里被大灯照着,亮得眼睛都快睁不开来。
灵剑、法器全都失去了效用。
要不然,那些蜂拥而至的邪祟,瞬间就会将他们这群‘显眼包’给吞噬殆尽。
复金珩:“回去吧。”
林以纾发现自己和复金珩都不需要刻意去装扮,毕竟他们身上都有大量的祟气。
那泅痕,化为疑色,渡入了夜色中。
林以纾:“我、我没事,是酥酪摔洒了。”
刚才的湿痕真的是雨水么?
王兄王兄他应该没有看出什么异常来吧。
真是活久了,什么事都能遇到。
这处祟障,没有一丝祟气。
但如果不是雨水,又能是什么为什么会突兀地出现在纾儿的、咳那个位置
众人赶到苍穹一般的灵障前,还未走出灵障,就能看到灵障外的阴暗和深黑。
复金珩阻止了众人试图去寻找祟障边际的准备。
林以纾:“啊、啊,对,我在换衣裳,王兄,你不准转过来,我还没有换好!”
黏糊糊的。
毫不夸张,他们每走几步,都能看到不同的邪祟随风飘行。
它们弯下身,好奇地在修士们身上闻,鼻息间传出低沉的咆哮声。
他们假装自己是祟化透了的祟物。
她连忙跑走了。
林以纾再次弯下身,想去捻地上的泥土,手按了按,她顿住。
四周不再是荒地,而是连绵不绝的府邸。
已然祟化过了。
少女的青丝垂落,复金珩将那缕碎发夹到她耳后,视线不由自主地往下移,但很快在少女恼羞成怒的神情中收回。
触感之下,不是泥土,而是冰冷的石案。
长老们睁大了双眼,赶忙对着通讯符说,“停下!”
以她对王兄的了解,王兄表面像是信了她的解释,但他那么严谨的人,肯定起了疑心,接下来的时日里,想必会更关心她相关的迹象。
高达数丈,形态扭曲,血肉模糊。每一步都让大地发出剧烈的颤动,带动四周空气中的祟气剧烈翻滚。
林以纾:“不、不”
檀胎!
府邸周围种植满繁密的古树,枝叶茂密,明明有风,这些树叶却是完全不动的,跟插画一样立在那儿。
呜呜呜如果不是因为害怕原地爆炸,她早就将此事和王兄说了。
随之,更多的人发现,“我们的灵力使不出来了。”
林以纾:“!”
林以纾:“好。”
她如果是复金珩,看到自己衣衫湿了的第一反应肯定不会是渗奶
林以纾:“嗯、嗯。”
这种比以往大了数百倍的压迫,来自于天际的祟障。
夜色下,复金珩一脸沉肃,宫人路过廊外时放轻了脚步,大气都不敢喘,他们根本无法得知,复金殿下这般沉肃的神色下,到底在想着些什么。
林以纾往后退了一步,复金珩扶住她。
并不是他们无法打败这样的祟物,而是灵障外的邪祟实在是太多了。
祟雨如瀑,浓郁的雾气遮掩不住灵障外、黑暗深处,密密麻麻的邪祟。
天幕下、地面上,到处都是邪祟。
看来以后得裹胸,准备些特殊措施了。
林以纾的心弦骤然一动,她从未见过如此的复金珩。向来冷静如冰、话语间总是带着不容置疑的王兄,竟也会有这样的时刻?
可这并不是景氏、林氏、复金氏或是赫连氏的任何一间宅邸。
不过她还是不放心,“王兄,你真的什么都没看见吗?”
复金珩:“早些休息。”
但可能因为她坐姿不怎么端正的缘故,湿痕并不是典型的两个圆,而是星星点点的一些斑痕,看起来真的像是不小心被雨水或是被汤汁溅上去的。
众人抬起头。
王兄什么时候背过身的,会不会没看到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傻蛋操作?
灵障小心翼翼地被破开又阖上,一群人往外走。
已知无论是祟障或是祟地抖不可能凭空而起,肯定是由现世中的地块祟化而成,集全怨念。
踏云会连夜组成了一支探查队,他们会和复金殿下和王女一起离开灵障,深入祟灾,去探查祟障还有破道之事。
出了灵障,最好将自己当成邪祟。
他们往前,这层障碍也会跟着往前移动,就像鬼打墙一样,他们永远无法接触到祟障的边缘。
林以纾:“这是千百年前的一座府邸。”
王兄怎么看起来对她没有半点怀疑的模样。
她没能感应到什么。
复金珩其实在注意到湿润的位置不太对劲后,就转过了身,他甚至连林以纾将酥酪倒在自己身上都没看到,只听到了杯盏在地上摔碎的声音。
祟雨太大,祟气太浓郁,有不少人的指甲已经开始变黑了,只能将法衣从头到脚地套上,不放过任何缝隙。
只剩下一种可能了。
祟雨从天际狂泻而下,将四周的空气压得如同一块厚重的铁板,让呼吸变得极为困难。
就在此时,一个踏云会的修士弯下了身,抱紧自己的脑袋发出尖叫声,双眼不停地往外蔓延红血丝。
复金珩放下手中的折子,“殿下今夜准备同我一起睡?”
不知名称,不知到底诞生于何种年代。
形态各异,有他们之前遇到过的人皮、白骨、寒陨傀儡、赭人,也有从来没看到过的,各种匍匐在地上、或是不断弹跳、扭曲着的祟物。
林以纾:“!”
林以纾:“!”
起码该避讳的时候还是避讳了。
他们和行宫内的长老也失去了联系。
长满尖刺的祟物像巨石一般,从他们身后滚了过去,众人赶忙躲开,在尘沙中聚在一起。
她也使不出任何祟气了。
她连忙转头望向复金珩,“王兄”
复金珩看向她,摇了摇头。
林以纾心中一沉,难怪这个祟障没有对王兄的进入进行任何设限。
因为这里,根本无法使用任何术法。
这绝对不是禁制,因为这世上,除了破道,林以纾相信不会有任何存在能对复金珩的术法进行设限。
只有一个可能——这个地方,这个朝代,本来就不存在灵气,也不存在祟气。
这是个什么地方?
又是个什么时代?
这该是多么久远的年代,才同时不存在灵气和祟气?
府邸内,传来一些‘吱呀’的声音,是推门声,许多门扉被推开,许多人出来了。
而后是沉重的脚步声。
林以纾:“!”
既然没有祟气也没有灵气,那这个祟障里怨气所化的是什么东西。
鬼吗?!
她后退一步,撞到王兄的怀里,复金珩扶住她的肩。
众人戒备地往里看。
第85章
众人的耳边响起通讯符断断续续的声音,“八百八百口人”
通讯符在这个没有祟气和灵气存在的世界显然没了继续通信下去的支撑,化为齑粉,掉落在地上,不再有任何动静。
八百口人?
这个偌大的府邸,有八百口人。
连绵的府邸昭彰着,这确实是个极度庞大的家族,主家将宗族庇护在廊影下。
无名的府邸外,静止的树叶在冰冷的日光下发出摩挲声。
行宫内,魂灯的上空,密密麻麻地笼罩着八百多个死灵的怨气,如同层层的蜘蛛网,将这些魂灯给笼罩得密不透风。
府邸内,不合时宜地传来一股香味。
一股烤肉味,又有点像水煮鱼的味道,香到扑鼻而来。
这种渍着油水般的香味,让众人不由自主地吞了吞口水。
就算林以纾并不饿,也忍不住地咽了咽口水。
好香。
为什么会这么香?
这是什么香味?
林以纾踏入门槛,其他人紧接着跟上。
这似乎不属于规矩之外的事。
这是他们意料之外的事,处理起来有些缓慢。
修士们:“但听殿下吩咐。”
她来主持?
众人不约而同地停下说话声,屏声敛息,他们各自躲到堂内的角落中,贴着墙壁站。
仆从们看向林以纾的身后,“这些外来的随侍不能进入您的住处。”
虽然这不是祟地,是祟障,但原理应该差不多。
日光越亮越让人没有安全感。
她道,“我说的是‘我’这个小少爷。”
细看下,人往前走的时候,这些石像的眼睛也在悄然转动,庭院内明明干净无尘,却弥散着陈旧腐败的气味。
府邸内有很多门。
仆从们虽然诡异,但隐约有一套规律性的巡逻路线。
林以纾收回自己的右脚,试探性地往前迈开左脚。
他像是个哭闹着要玩具的孩子,越喊越高,“我要吃唔唔!”
不止一个兄长?
仆从们的眼神锁在林以纾的身上,脸不动,眼睛珠在眼眶中不断翻动。
林以纾一路往前,先是穿过了东侧的花园。
外观上,这是一座传统的中式庭院,朱红色的大门掩映在两侧茂密的竹林之间,古朴的砖瓦屋顶上覆着一层轻薄的苔藓。
这些话落下,众人神色各异,脸上神情更为难耐,不过这次是被自己的想象给恶心出来的。
二十个修士里,少了五个人。
修士们理清思路,“殿下,属下刚才进来前绕着周围转了转,发现还是挺安静的,那些仆从都在做各自的事,没有故意拦下我们。”
林以纾抬眼,“是我。”
这个房间太亮堂了,又十分冷。
林以纾随着他们的视线往下看,发现他们看的是自己的脚?
修士们:“我们刚才被领到住处后,一开始那些仆从一直守在外面,我们就暂且待在了室内。”
想到这一点,林以纾皱了皱鼻尖。
她不是个小少爷么?
修士们被修士们牵引向反方向,为了防止触碰什么又要被火把烧的规矩,修士们没有强留,在仆从的牵引下挪开脚步。
林以纾提起声,“我说好,我会努力准备明日的祭祀的。”
修真人没有法力,就跟裸奔一样没有安全感。
林以纾试探地编造理由。
林以纾:“”
林以纾:“我们这次进来的目的不是来杀死邪祟,而是找到有关破道的信息。”
修士们:“王女小少爷的身份怎么了吗?”
所以在府邸内活动,应该是被允许的。
太香了。
仆从们的目光“唰”得全都落在她身上,“小少爷?”
太香了,所有人都咽了咽口水。
林以纾:“!”吓她一跳。
复金珩顺势将她揽近了。
林以纾立马老实了,举起双手,“王兄,我投降!”
林以纾垂眼瞥向仆从们:“好。”
其他人也没好到哪里去,他们吞咽着口水,明明这么冷,头上却不断往外冒汗。
众人仔细辨认了一番,才听清了。
可能是他们看错了吧。
林以纾走近,发现他们根本没有拿着火把这些火把,是从他们的胳膊上长出来的。
他们在这处说着话,外面传来脚步声。
大白天的,点什么火把?
这种亮堂,是没有任何人气儿的。
就譬如说东洲镜中,进入祟地的人们顶替的是‘楚怀安’的身份。
修士们:“丹药在这儿也失去了大部分效用,灵丹的效用没了,清心丸现在和普通丹药差不多,所以我们没敢松懈,找锁链将他们绑起来了。”
一群仆从走了出来。
她和王兄、以及另一个修士去搜查府邸的东侧方向。
林以纾:“从那些缝隙里爬出来的,不是普通的油脂,而是细小的、蠕动的白色虫子。它们一开始藏在肉的里面,随着肉在火上烤熟,虫子被高温逼得从肉质深处钻出来,一个接一个,爬满整个表面。你以为咬下去会是嫩滑多汁的肉,但其实里面早已经成了虫子的巢穴。”
不对,不是所有人。王兄还是那副冷淡的模样,感觉好像失去了嗅觉和味觉。
她悄悄地捏了捏王兄的手指,复金珩显然没能懂她的意思,反握住她这个‘情妹妹’的手。
林以纾:“当时那些仆从在门口找小少爷,我只是本着一试承认了我是小少爷,但是他们竟然认可了”
修士们:“我们把他们捆起来了,喂他们吃了几颗清心丸。”
他们失去了他们赖以生存的灵气,可这群邪祟,看起来依旧这般可怖,修士们因为对邪祟本能的害怕,额头慢慢地往外渗冷汗。
他们并不怕死,但不想死在这种毫无意义的时候。
那道影子耳朵贴在门上,“您说什么。”
后背的法衣往外冒烟,被烫伤的皮肉往外冒白烟。
他们不明白仆从为什么要问这个,也不知道该答还是不答。
林以纾若无其事地走了过来,虽然耳根泛着淡淡的红晕,语气依旧若无其事地镇定,“大家来了。”
林以纾:“有用么?”
这么恐怖的氛围,没办法用灵力的情况下,王兄肯定还是把重点放在她话里的那句‘情哥哥’上了。
给神的吗?
复金珩看着少女故意胡编乱造。
林以纾:“”
她警惕地环顾着,还未转身之时,复金珩已经一步跨到她身前,轻轻将她困在门板与他之间。
林以纾刚才的那些虫子论都不管用了,她自己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林以纾:“”王兄你嗯什么嗯?就算‘嗯?’,也该是她‘嗯?’吧。
他们道,“那群仆从离开了会儿,又回来了。”
什么意思?
仆从们收回冰冷而单一的空洞眼神,“小少爷,您请进。”
侍从们:“您?”
林以纾停下脚步,立即提醒,“脚步声”
甬道上快步走过,往前、再往前,他们停在了一个漆黑的仓房前。
仆从们不知道带回来了什么东西,散发着浓郁的烤肉香,放在了他们住处的门口。
炭火与脂肪燃烧后的浓郁气息,伴随着烤肉特有的焦香与嫩滑,从门缝内、窗棂缝隙内不断传来。
他的目光自然地扫过林以纾的衣襟。衣物干燥,并没有像昨夜那样有任何水渍。
林以纾:“明日会有一场祭祀。”
府邸内部看似正常,庭院中栽种的古树青翠,石径两侧摆放着雕花石灯,但每个地方都是静止的,风吹过,亭子下的帘子是不动的,青翠的古树是不动的,地面上的尘沙也是不动的。
她站起身,“不过你们有没有仔细看那烤肉的表皮?乍一看是烤得焦香,但仔细看会发现那焦脆的外皮上已经裂开了一道道细小的缝隙。”
她想起之前闲时看过的卷宗,上面说,大户人家踏入门槛,连先踏左脚还是先踏右脚都是有讲究的。
随着这声‘情哥哥’,复金珩瞥向林以纾,林以纾不用回头都能猜想到王兄是在用什么样的目光看着她。
林以纾:“他不是随侍,他是我的哥哥。”
天幕上虚假的太阳太冷了,照在人身上,汗水刮得皮肤疼。
无人。
但挺到一半,她显然意识到这个动作有多不妥,立刻将身子含回去,“不许、不许看!”
好像一幅一幅的剪影,立在了地上。
这些修士显然已经出现了精神祟化的症状,已然不能自控。
林以纾:“?”
离开大院,他们继续往前搜查,探寻了主屋还有一些亭台楼阁。
像是某种的仪式。
林以纾:“拦下他。”
他们忍得青筋暴露。
托王兄的福,她本来觉得这个房间很恐怖来着,现在只觉得‘情哥哥’很恐怖了。
没了灵力后,他们的意志力到达了一个极低点。
连尘埃的纹理、床柱上的裂痕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仆从们将一些东西放到了门口,高长的身影映在门上,“小少爷,我们将吃的放在门口了,您用膳完后早些休息,明日的祭祀还要仰仗您主持。”
林以纾的视线在修士们中探看,发现一些异常来,“还有五个人呢?”
林以纾:“我觉得此局的关键点,在于‘我’。”
身为家族中的小少爷,家族祭祀中这么重要的事,上面那么多兄长,为什么让他一个小辈来操持?
林以纾点头,“小少爷,应该已经是死了。”
给谁的祭品?
他们僵硬地说着,语气不容拒绝。
都什么时候,竟然还关注这个。
不仅不想吃,甚至有点儿想吐。
修士们:“属下们以为,应该开始搜寻府邸内的那位小少爷,或是其他有关破道的消息。”
死因不明,他们暂时也不需要关心这些末梢细节。
在烟气的指引下,众人踏上台阶,开始往里走。
修士们:“这说明”
庭院中摆放着几尊古老的石像,每个石像写着不同的五行,‘金’‘木’‘水’‘火’‘土’。
小少爷庭院中遍布的‘神’字,隐约透露出此祟境确实和破道有关。
但殿下说的没错,他们并没有多少时间。
那里肯定有着什么。
还有个怪异的地方,他们每个人的手上拿着火把,火把并不竖直转朝上,角度各有倾斜。
修士们:“不、不想吃了。”
依旧没有任何发现。
仆从望向林以纾,“小少爷,您忘记规矩了?”
林以纾转过身,轻轻推了推复金珩,“王兄你明明知道我那是借口。”
复金珩没有逗弄她太久,将她困了会儿,退后一步,将她放了出来。
花园里的树木,枝干低垂,叶片上布满了灰色的霜冻,在冰冷的日光下有若虫卵。
话音落下,复金珩俯身,手掌撑在她腰后,将她往身前一带,揽过来。
她早就料到了。
像被过度曝光的老照片,人往这环境一站,皮肤都快消失了。
仆从们得了她的应声后,长衫晃着火把,脚步轻而重叠地离开。
“是小少爷回来了吗?”
连刚才那个被绑着的修士也停下了挣扎,脸色变了好几变。
一扇扇门不断打开,又接连关上,他们踏过无数门槛,转过无数个拐角,每一扇门后,都会有新的仆从等候,替他们牵引道路。
她头一次体会到,极致的亮其实和极致的黑暗一样恐怖。
林以纾伸出手,拽住了复金珩的衣袖,复金珩望向她,停下了脚步。
她算是看明白了,王兄对于这种怪诞的环境,是一点都不怕啊
仆从:“等等。”
这种烤肉的香味,随着他们的走动,变得愈发浓烈。
祟障中的祭祀能是什么好东西,说不定祭祀品就是他们这群倒霉蛋。
花园中并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他们当时所有人的想法都是,他们得出去。
没人敢出声。
斑驳的木门被打开,里面虽然罗布灰尘,却十分整洁,林以纾检查房间的每个角落,甚至掀开了床褥。
为了避免硬碰硬,林以纾选择了绕行,尽量不和仆从们对上。
她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快要过度曝光、破裂了。
尽量不让时间虚耗着。
没有了祟气,她也有些不适应。
林以纾望向复金珩。
林以纾有些害怕这种失控感,她往复金珩身旁站得紧了些,王兄个子比她高好多,她往那一站,起码能趁着点儿阴影。
林以纾:“王兄。”
火焰‘滋’地烫破了修士后背的布料,法衣在这个地方失去了它该有的防御效用,被烫出了一个洞。
有种明明在人间,但是灵魂已经埋入土的恍惚感。
这些纤瘦而高长的身影,脚步沉稳,穿着儒雅的长衫,交领衣襟,袖摆长而宽阔,举止间尽显古旧的庄严。
她道,“肉的深处早就开始发烂,里面的汁液混合着虫子的分泌物,散发出一股刺鼻的腐臭味道,虽然表面看起来还带着香气,但你一旦咬下去,满嘴都会被那股恶心的汁液充斥,肉和虫子融为一体,灌满你的口腔。”
他们沿着香味往前走,去探寻整个府邸最香的地方。
那种难抑的馋劲儿,随着王女对烤肉的具体描述,瞬间退潮。
仆从们整齐地摇头,“少爷的兄长们在外为明日的祭祀做准备,迟迟还未归来。”
两人从堂内绕过去,踏入涵室。
仆从们的视线齐齐地落在林以纾的脸上,他们苍白的面孔更为空洞,似乎在思索她到底在说什么。
刚才那群仆从们明明说送来了吃的东西,散发着那么香的烤肉味,但出来后,门外根本什么食物都没有。
林以纾见众人再无异状,不再开玩笑。
就在此时,踏云会的修士们悄无声息地翻入了小少爷的住处。
他说不定躲在哪里,在暗中窥探着他们。
祭品?什么祭品这么香?
按道理来说,他们作为修真人,对食物已经到了一个尊重但不享乐的状态,但不知道为什么,这烤肉的气味像是能直接钻到他们的脾胃中,拉扯他们的肠子,让他们饥肠辘辘。
林以纾:“他不是我的亲哥哥。”
门缝内,传来烤肉的浓郁香气,众人甚至能听到声音,想象出肉的质感。
仆从们的目光在她身后扫了一圈,终是没有再多问什么,他们让开道,躬身伸手指向府邸内,胳膊上的火把发出火焰燃烧的哗哗声。
哦,对了。王兄只喜欢吃兔肉。
林以纾推门而入。
没有灵气和术法后,试错成本太大了。
林以纾:“是我带回来的随侍。”
给破道的吗?
众人围坐于堂内,神情肃然起来。
复金珩像是看出了她在想什么,“我只喜欢吃脸颊肉。”
复金珩:“嗯?”
就像俄罗斯套娃一样,仆从将他们引入一扇门后,他们会看到新的门,踏入新的门,新的门内,还有无尽的门廊。
林以纾皱起眉,“全都不行么?”
比起她的嫌弃,踏云会的其他人更多的是恐惧。
大门沉重地关闭,发出“砰”地一声闷响。
仓房外的木牌上,用象形字清楚地写着,“内有祭品”。
围观的修士们纷纷松了口气。
他们叠手而立的动作很好地掩饰了这一点。
他们僵硬地重复着刚才的话,“这不合乎规矩。”
站在台阶上的修士们又停下了脚步,他们警惕地用手把住剑。
虽然这个地方根本没有祟气这种东西。
跨过大门,脚下的青砖路隐约可以看出年代的痕迹,微微凹陷。
林以纾:“诸位,我们来说说正事。”
仆从们望向林以纾身后的众人,“这些人是——?”
这烤肉味该不会就是从火把的另一头传来的吧?
说实话他们进来后光和烤肉诱惑做斗争了,还没理清思路来。
修士压抑痛呼,一路上没有再发出任何突兀的动静。
直到,他们闻到了一股浓郁至极的香味。
严苛的大家族,有着严苛的规矩。
仆从:“规矩。”
有几个修士实在是没忍住,他们突然疯了一般要往外跑,嘴里怒吼着要吃肉,被剩下来的修士给强硬地捆了起来。
在这种状况下,王女开口,“想必大家刚才和我一样,都在脑海中想象了一幅十分诱人的烤肉图。”
林以纾没再多说,“走。”
小少爷?
还真有兄长?
他们道,“在祟地里,只有死去的邪祟,身份才会被顶替!”
林以纾站在最前面,她抬起了脚,正准备往里踏。
小少爷的住处被极度亮的日光照着,笼罩在寒气中。
太过寂静了,一个人都没有。
其中一位修士因为是体修,步伐比常人重些,脚步有些突兀地响,一位侍从走到他身后,抬起手,将胳膊上的火把狠狠地顶在了那人的背上。
那人顿时被修士们拦住了,给压制着捆到了柜子旁。
半响后,他们才喊出一声,“小少爷。”
把柄从袖袂严丝合缝的洞中立起,火焰在火把头不停摇曳。
林以纾:“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发现,这个祟障里的时间流逝的特别快,让人有种紧迫感,好像我们就是被送进来的盘中餐。”
咦。
林以纾攥着王兄的袖袂对仆从道,“这个人,我要带进去。”
经过无数个门廊后,仆从终于在一个院落前停下了脚步,“前面就是小少爷的住处了。”
她转身走了。
小到他们好像就是一群剪纸,随时都会被火把点燃。
是仆从们。
她吞吐道,“是我的情哥哥。”
一行人推门而出,在亮到发白的日光下,分散着离开了小少爷的庭院。
林以纾说完这些,扫视了一圈,“还想吃么?”
再定睛一看,复金殿下依旧那般冷肃,王女站得远远的,四处看内室,好像并没有什么异样。
她故意挺直身子,来昭彰自己的清白。
一看便是大家族的仆侍,如果忽略他们每个人身上都散发着烤肉香的话。
众人往内走。
这些仆从一批一批地换,神情和举止都是一模一样的,姿态极其严谨,双手拢袖,眼神空洞。
没有灵力的他们,根本无处遁形。
他们想吃肉。
今日洗涮,明日就出锅,根本不给他们任何等待的时间。
一位仆从开口,“是小少爷回来了吗?”他的声音空洞而低沉,似乎隔着一层薄膜说出来的。
虽然他们之前都闻过许多次香味,但这次,真的是前所未有的香。
但可以确定的是,死去的小少爷绝对是这个祟障的关键人物,也是和破道息息相关的人物。
修士们进来时愣了楞,因为有人好像看到了王女从复金殿下怀中‘弹’出去的残影。
他们轻咳了几声,推门而入。
但只要是个人都知道外面的烤肉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就算他们想得快疯了,在房间里不停地踱步,用手指抓挠自己抓出血痕,也没人敢出去。
那修士立即放慢了脚步,火把这才及时地撤离,没有再继续烫入他的皮肉。
林以纾深吸一口气,轻笑着走上前,“是我回来了。”
她指向了自己。
肉的外层肯定已经被炭火烤得焦脆,香味层层渗透,肉肯定已经被烤出了汁水,在焦脆外皮的包裹下细嫩多汁。
所以她出灵障前,给自己衣襟下裹了好几层裹布。
仓房门是开着的,里面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清。
庭院内有一座小池,水面静得如同一面黑镜,水面上的枯叶也是一点都不挪动的。
她就知道昨夜有了那么一出后,王兄肯定会关注她身上的异状的!
复金珩:“殿下何时认我做的情哥哥?”
府邸内的通道蜿蜒曲折,每一条走廊的尽头都通往一扇门,仆从们行走间无声无息,时而出现,时而消失。
林以纾看向门外,“好。”
而后是一片大院,四周围绕低矮的厢房,这应该是仆从住的地方。
空无一物。
仆从的视线定在林以纾和复金珩交合的手上,眼睛珠缓慢地翻动着,开口,“小少爷早些休息,明日祭祀还需要您来亲自操持。”
她道,“我们没有时间了。”
修士们:“正要向殿下禀报此事。”
林以纾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脸颊,但她很快注意到有人想往外走。
得了这句,仆从这才重新直起了身子,缓慢而僵硬地离开了。
祟障内的流速也不知道是不是和外面的流速一模一样,他们得节省时间。
还有一个字‘神’。或大或小的‘神’,贴满院落中不同的角落。
修士:“我要吃肉!我要吃肉!我要吃肉!”
仆从们:“小少爷,这不合规矩。”
府邸内,传来纷至沓来的脚步声。
就连身形都差不多。
他俯身,声音响在了少女耳畔,“情哥哥?”
众人害怕他将府邸的仆从吸引过来,拿布条封住他的嘴。
林以纾离开之前刻意留意了下内室的门外。
复金珩:“殿下适才不是想展示些什么吗?”
踏云会的修士们被仆从们拦下,“你们的住处,不在这里。”
越往里走,人就会有种门越来越高,他们越来越小的错觉。
除了陈年的灰尘和隐约的腐气,他们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东西。
林以纾:“!”
仆从们:“小少爷,外来的随侍是无法进入您的住处的。”
世家侍从的身上,怎么会有烤肉味?
林以纾正准备往仓房内走,腰身上被揽上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复金珩将她往后揽到身边。
就在此时,仓房内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高长的身影从黑暗中冲了出来,周身散发浓郁至极的肉香。
当身影走出仓房,陷入日光下后,他们看清了来人的模样。
这是一个浑身被烤熟的男子,皮肤焦黄油亮,表面甚至还有油脂在滴落,烤熟的皮肤紧紧地贴在骨架上,泛着纤嫩的汁水。
那人的眼睛也被烤得发暗,表面蒙着一层油膜,模糊不清。
府邸内最浓郁的香味,就来自于他身上。
他直直地看向林以纾,“小少爷,救救我!救救我!”
林以纾僵硬地往后退。
林以纾就算第一次孕反也没有这么想吐,看到这副图景后,直接捂住了嘴。
太、太
她一阵反胃,本能地后退几步,复金珩拉住她,“走。”
林以纾赶紧跟着走。
然而,正当她准备和复金珩离开时,身旁的那位修士却朝反方向冲了过去。
林以纾定下脚步,她惊呼道,“你去哪里!”
修士根本听不进去王女在说什么,他径直扑向了仓房中走出来的人影。
下一刻,林以纾的双眼被复金珩给捂住了,眼前漆黑一片。
她的双眼之外,满脸都是贪婪的修士张大了嘴,扑倒了被烤熟的男子,身子一伏,开始啃咬他的肉。
焦嫩的汁水四溅,爆满口腔。
第86章
行宫内响起巨大的一声‘砰’,一个魂灯彻底爆裂。
执事长老脸色苍白地看着魂灯上浮现的场景,昔日踏云会的学子正趴在人肉上啃食,满嘴都是油脂,涎液沿着嘴角往下流淌。
他一边吃,身体上一边长出一个火把,火把将他的皮肤烫伤,开始散发同样炙烈的烤肉味。
外皮烤得发焦,汁水从皮肉中淌出来。
执事长老不忍心再看,他闭上了双眼。
他虽然伤心,但还是强忍着不适将这幅图景通过留影珠记录了下来。也许这会对往后出灵障的人有帮助。
虽然大多数的修士都被安排镇守在灵障内,但终将有一天,他们会出去的。
这一天并不遥远。
这个没有出生的破道,真的非常狡猾。
祂知道有复金殿下和王女这样的存在,筑造的灵障选择了没有祟气和灵气的优势,利用凡人的情绪来做攻击,比起击溃身体,祂更想要进入祟障的人自甘堕落地被击溃精神。
比起祟气,精神、情绪,情感,永远是邪祟最大的养料。
破道到底是应何而诞生的呢?
执事长老将破碎的魂灯从台子上取下。
破道又到底是因为什么而‘存在’的?
内室中,林以纾捂着自己的小腹,靠在复金珩的怀中小声地喘息。
府邸内,林以纾的双眼依旧被复金珩捂着。
他的手继续在她纤瘦的小腹上摩挲,梦中的少女无意识地呢喃,“王兄痒”
而且他们的样子肯定很恐怖,要不然王兄肯定不会捂着她的双眼。
踏云会众人:“”
“继、继续”好胀。
复金珩看向她捂住小腹的手,“这里难受?”
她虽然呜呜呜的,但是砍起人来,比谁都狠。
复金珩:“别多想。”
她宁愿去最凶恶的祟地经历流血、受伤、鏖战,也不想在此经受精神上的攻击。
门外的仆从显然不是之前的仆从,因为他们实在是太香了。
于是踏云会的修士们一边拿刀剑抵抗扑来的肉人,一边看到王女被复金殿下护在怀中。
没过多久,一把剑被递到了她的手中。
复金珩:“难受?”
她双手握紧剑柄。
做完这一连串狠厉动作的王女软在了复金殿下身上,“呜呜呜王兄我害怕。”
“等、等等”好痒。
“等、等等”好痒。
带着油脂的血从剑上掉落。
她的手尴尬地在腰间点了点,放下了。
复金珩走得很快,他撑着林以纾的腰往前行进,“不必念战。”
她最近几个月、不最近几年都不想吃肉了。
林以纾:“好。”
他们觉得那群肉人更应该感到害怕。
剑在林以纾的手腕间转了一圈,往东南方向送去。
他是想把动手的机会完全给‘回魂归来苦难偿,十载空逝须补全。’的她。
也许是同一批仆从,只不过是被烤熟了。
可能是他们的声带也被烤熟了吧,声音一直这般粘稠而重复,像是破损的机器。
林以纾确实是困了,“王兄他们说不定等会儿要让我去主持祭祀仪式”
复金珩:“前面。”
祟障跟赶着要杀他们一样,狂按进度条。
林以纾被复金珩牵着,一路跑回了小少爷的住处。
她的脸都快皱成了一团。有时候想象力太好也不是件好事。
肚子好胀
头颅落地,血肉四飞。
沉默,震耳欲聋。
少女在榻上跟兔子似的蹬了一腿,没有离开这个美丽的世界,因为王兄抓住了她的双腿,把她轻轻拽了过来。
这真是一个无比摧毁人神志的祟障,他们宁愿头破血流,也不想再经历如此的折磨。
这个祟障中,时间的流速真的太快了。
“继、继续”好胀。
“吃、吃、吃、吃、吃、吃肉吗,吃、吃、吃、吃、吃、吃肉吗?”
遇到这样的动作,平日里林以纾肯定会躲,但今天她实在是太难受了。
为了防止这些仆从再来,众人干脆没有给彼此解开手腕和桌子间的镣铐,靠在桌子边休息。
林以纾紧锁眉头。
林以纾:“嗯”
林以纾和复金珩之间有一股无言的默契,复金珩没有将手挪下,她便没有强迫自己挣脱开。
门‘吱呀’关上前,林以纾“啪”得将手中沾满油脂的剑扔到了门外,她回到内室,瘫软地倒在床榻上。
复金珩垂首盯着怀中逐渐睡过去的林以纾,冷肃的侧脸在月色下显得柔和了些。
复金珩怕她难受,很快停下手。
全身上下,胃最难受。
她一想到之前看到的被烤熟的人,就想一蹬腿离开这个美丽的世界。
复金珩用手捂住了她的额头,“困了就休息会儿。”
太恐怖了。
王兄冷肃的声音将她拉回了现实中,“好。”
呜呜呜王兄真的好好,她这般无理的要求,他竟然都满足了。
门外传来了仆从的声音,他们的声音像是卡带了,不停地问着。
复金珩垂眼瞥了她一眼,将她往怀中搂得更紧了一些,继续替她揉动小腹。
他们并不念战,知道明日的祭祀必定更为艰难,为了节省精力,能跑的尽量先跑,跑不过的才出剑。
她尽量。
林以纾已经听到了脚步声,不止一个‘人’。
很多的,重叠的脚步。
林以纾抿紧唇,尽量摒弃自己脑海中的杂念,王兄指向哪里,她就将剑挥向哪里。
林以纾呜呜呜地将脑袋埋在复金珩怀中,用脑门儿轻轻砸他的肩,来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
耳畔传来了王兄的声音,“东南方向。”
她将脑袋埋在复金珩的肩上,任由王兄帮她揉着。
复金珩注意到林以纾的不舒服,安抚地揉着她的后背,“怎么了?”
等待着明日的祭祀。
但竹篆失去了效用,只是个普通、短短的篆。
紧接着又扑来了两个肉人,王女高举剑,崩开肉人的腕臂,刺穿眼前肉人的胸膛,崩剑而起,蓄满力后借着复金珩的力转身,纤细的身姿转了一个圈,衣袂如游云划动,崩剑后直接劈砍,削去肉人的头颅。
她茫然地想环顾四周,“是有人来了吗?”
他们进来没多久就发生了这么多事,还没留意,就天黑了。
复金珩捂着她的双眼,带着她往后退,“嗯。”
一路跑回各自的住处,那些紧跟而上的油脚印才终于没有跟上。
这让她有些想起在芥子空间里,王兄亲手教她剑法的时候。不过那时候她蒙眼砍的是稻草人。
她很不喜欢自己剑下的感觉,这让她感觉自己不是在清杀邪祟,而是在切什么煮熟的肉。
她尽量将扑过来的这些东西当成稻草人。
林以纾:“”
他们这次来,不是为了清剿邪祟。
林以纾能明白王兄的意思。
门外的仆从不停地敲门。
对、对稻草人
林以纾高举起剑,手肘旋抬,从右往左侧斩而过,“砰”得响声后,她能听到有重物掉落的声音。
众人见了王女如此,纷纷振奋,举起刀剑,用力劈砍。
天色终于暗了,这个祟障中,反而是夜色让人更有安全感些,起码是可以遁形的。
但是一停,那种窸窣的痒意虽然没了,小腹又开始胀起来。
太、太恶心了。
她的手盖在王兄的手上,“继、继续”
这该是得益于大家族的‘规矩’了。
祟物们跑来时,会有一种阴冷而又炙热的感觉,林以纾手中的刀剑劈出去,这次使力的身位较低,剑锋从中间横斩过去。
“吃、吃、吃、吃、吃、吃肉吗,吃、吃、吃、吃、吃、吃肉吗?”
她虽然没有看见,但是她听到了,长睫紧张地颤动着,在复金珩的手心翕动。
她孕反了,但是没有药。
林以纾:“王兄,我难受。”
一直到天黑,这声音才离去,不再在门外响起。
林以纾虽然没了祟气,但是剑法刻在了肌肉记忆里,这个她忘不了,她继续紧紧地握着剑柄,跟着复金珩走。
是为了破道。
从上到下直接把身前扑来的肉人由肉到骨头给劈裂了,狠心得就像在大润发杀过十年的猪。
“吃、吃、吃、吃、吃、吃肉吗,吃、吃、吃、吃、吃、吃肉吗?”
看似冷淡的复金殿下低声安慰,“快回去了,别怕。”
修士们闻着浓郁的香味,将彼此捆在桌脚上,强迫自己不能出去,他们的指甲在桌子上抓挠。
林以纾:“”
林以纾:“等、等等”
复金珩:“他们来了我喊你。”
呜呜呜稻草人个屁啊哪个稻草人这么肉感啊
就算看不见,那种肉质被切开、爆开汁水的模样被脑海事无巨细地想象出来,包括肥肉在刀锋下勾连的细节呕
是头颅。
林以纾:“王兄”
复金珩骨节分明的手附上她的小腹,轻轻地替她揉着。
太短了,根本没办法用。
怪不得王女能在这么短时间里提高这么多修为,原来如此纤瘦的外表下,竟然是这般狠厉而手起刀落啊。
她能感应到。
林以纾:“!”
林以纾有气无力地应声,“嗯”
低沉喑哑的声音响在了门外,踏云会的学子们没有去开门。
每个人的门外,都留下了深深的油脚印,在夜色中熠熠发光。
好难受。
她的第一个想法是从腰间摘下竹篆。
她确实无法再和嗜睡的困意作斗争了,呢喃着应了一声瘫在王兄怀中,长睫颤了颤,没过多久,就在王兄怀中睡了过去。
难道这才是真正的无限流!
重物“砰”得被腰斩,复金珩将她从台阶上抱下来,没让血溅到她身上。
他们又想吐,又觉得外面的香味诱人到他们难以呼吸。忍耐得后背出了一层汗。
就算王兄不说,她也闻到了那种被灼烧的油膏味,浓郁刺鼻。
两个动作合为一拍,“铛”“铛”,不留任何迟疑。
男子修长的手在少女柔软的裙裳上揉动,林以纾的耳根渐渐变红,小腹是不胀了,但是开始痒起来。
复金珩低下头,在林以纾的额角上缓慢地印下了一个吻,悄无声息。
他有一个猜想没有和林以纾直说。
林以纾表现的不舒服,不像是被祟障吓到的,更像是身体本来就不舒服。在外面也许有丹药遮掩,在祟障内,丹药失去了效用,她的不适便浮出了水面。
她的小腹为何会如此不适?
复金珩揉着林以纾的小腹。
无论是因为什么,都指向——呈铭医姑并不是一个称职的医修。至少在治疗林以纾的事上,她的能力配不上外界对她神医的称号。
所以在离开行宫前,他派人重新去请了一个新的医修大能。
其实在破道事发之前他就派人去请了,毕竟在那之前林以纾就表现过隐匿的不舒服。
只不过这个专门替女子治疗的医修特别难寻,才花了这么长时间。
出了祟障,那个医修也该到行宫了。
睡梦中的林以纾显然不知道自己的命运会发生怎样的改变,她翻了个身,祟障里太冷了,她往王兄的怀里缩得更紧了些。
第87章
林以纾迷迷糊糊得,感觉有人在喊她。
她攥住复金珩的衣袖,“嗯”
她睁开了双眼。
四周一片漆黑,她在王兄怀里慢慢醒来,有些懵。
想起今天所经历一切后,她陡然清醒过来,在复金珩怀中抬起头,压低声音,“王兄,是他们来了么”
复金珩轻轻地捏了捏她的后脖颈,“嗯。”
随着这句低沉的话落下,内室的门外,亮起了光。
一束火光,两束火光,三束火光内室外,亮起了无数火把的光亮。
这才刚过了子时不久,更深雾重,门外已经站满了‘人’。
很显然,这个无名府邸中的八百口人全都聚集在这里。
‘就算这世上没有神,总有人要完成这些的,这是一种仪式,是老祖宗起就遗传下来的规矩,必须要遵守。’
她听到了。
麻绳被利刃划开的一瞬,半空发出摩擦声,悬于空中的第一个兄长尖叫着坠落,身体像枯萎的树干砸进祭坛的炭火中,火焰噼啪作响,热浪顿时卷起,烤得祭堂内一片灼热。
或者说,他被献祭后,被封印在了哪里?
第一个。
他忽而走下了祭坛。
这是相信神的那一群人。
小少爷的声音非常青涩,应该是个尚未弱冠的少年,他说话时,如泣如诉,贫弱中带着十足的怨恨。
至于如何献祭自己,祭坛后有顶那般高的壁画,就已经昭彰了一切。
哪怕这个祟障的优先项肯定是想看她自相残杀,林以纾还是赌对了。
其三,献祭神前,求神垂赐新生之力,护佑我族,生生不息,广昌永固。
林以纾手中的刀坠落于地,手心被麻绳割裂的伤口不断地往下滴血。
小少爷的庭院内,‘神’字在各个柱子上迎风飘吹,发白的纸若白幡,又像一种无声的讽刺。
他露出一个怨毒的笑。
这是身为祭品的小少爷,对这些人怨恨的投射。
听到了他向来敬重的父亲,没有丝毫犹豫地说,“好。”
瓷盘在食案上用力地敲打,底部的瓷被敲得碎裂,堂内发出震耳欲聋的动静。
‘不要,不要,不要!’
小少爷抬起身,眼前血红一片,他根本听不到他人在喊他的名字,只听到耳畔的那道声音。
去保佑他们这个无名的大宗族持久地、永久地繁盛下去,生生不息。
他被挑选成为祭祀的食物、宗族的食物,死后,他要所有人都经历他这样的痛苦。
低头理衣襟的时候她的脸上还带着些许茫然和刚睡醒的迷蒙,抬起头后,被火光照亮的脸上只剩下了冷静。
听到王女喊兄长,修士忍不住看向了复金殿下。
‘不应该是我啊。’
壁画巨大,将整座祭堂包围其中,描绘的是一幅剖腹献祭的肃穆场景:先祖的形象被刻画得极为庄重,苍老的面容隐没在层层阴影中,手中的长刀划过身体,鲜血喷涌而出,流入一旁的祭坛中。
庞然的祭堂立于夜空下,居高临下地俯视众人。
林以纾站在门外,凝视着门内的漆黑。
小少爷摇晃地站起身,望向黑压压的台下。
她假装听不到耳边的那些声音。
‘我是谁他们给我取了一个名字’
林以纾拿着刀,走向了祭坛旁。
这是小少爷的父亲。
这个小少爷到底藏在那里。
但她赌成功了。
‘为了家族的繁盛,让我去死,这就是你们眼中虚无缥缈的神吗!’
“吃肉!我们要吃肉!”
修士们胆战心惊地望向复金珩。
祭堂如此大,而人这般小,可吞吃人的,永远不是这庞然的建筑。
踏云会的修士们按捺不住内心的恐惧与冲动,想要冲上祭台救王女,复金珩抬眼,阻止他们冲上去的身影。
“今祭有三事,盼神明垂听。”
林以纾跪坐在祭坛前的垫子上,双膝稳稳地贴在地面,手中凭空多了一把锋利的雪刀,刀刃在火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地上也凭空多出一个铜盆。
‘需要我帮你吗?’
‘你们’声音重叠而含糊,话还说不清楚,像是刚刚在学习人怎么说话。
她的手上陡然多出一把短刀,而柱上原本盘旋落于地的粗壮麻绳,忽而悬于半空。
‘作为家族里最小的孩子,你已经享受到足够的宠爱了,我们这般容忍你,不就是为了这一天’
林以纾地耳畔响起贯穿左右的耳鸣声,破道二字出来时,左眼疼到过分,她甚至有种七窍流血的错觉,身体颤抖着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说的好听点,是主持神祭。
接下来是第三根麻绳、第四根、第五根每一声呐喊的结尾,必定是这些兄长对神的呼唤和赞美。
林以纾突然能明白为什么这个祟障内的邪祟是被煮熟的人了。
林以纾忽而感觉眼下有些湿漉漉的,像是两行血泪在凄厉地往下流淌。
于是他们要前去祭祀。
第二个。
林以纾垂眼掩饰眼中的情绪,她走到了祭堂的尽头,一步一步地踏上了高台。
小少爷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你们到底在向谁祈祷?’
‘这世上没有神!’小少爷的头颅被砸瘪,祭坛下的人们发出尖叫声,他们不希望献给神的祭品是个脱离他们控制的残次品。
窸窸窣窣,有的低语从两侧传来,有的低语从身后传来,有的低语从她自己脑海里传来。
此话落下,林以纾的身体开始不由自主地往下走。
因为鬼影中,小少爷的那十二个兄长,脸上露出了狰狞的害怕。
复金珩冷静地看着她,似乎无论她做出什么样的动作,都会无底线地包容她。
门外传来木门被挤压般的声音,“小少爷,您该起身了。”
他凄厉地吼叫着。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
林以纾:“兄长”
他们肯定想不到,千百年后,他们的‘神’,是从地底诞生的。
更准确的说,他讨厌门外的一切存在,这些火把,这些压迫的眼神,还有他必须要去主持的祭祀。
她推开门走出来的一瞬间,仿若和这个无名府邸的小少爷通感了。
每个人在落入炭火中的瞬间,皮肉迅速卷曲,油泡噗噗地冒起,焦黑的皮层开始龟裂,焰火狂欢般舔舐着献祭者的每一寸皮肉。
高台之下,鬼影们用力地拿瓷盘敲击食案,兴奋而贪婪地呐喊,“我要吃肉!”
‘谁?’哪个他们。
没有祟气来治疗,林以纾的额角被疼出了汗,她将痛呼声咽下去,硬是违抗着身后的力量,往另外一群人的方向走。
“我要吃肉!”
‘神’字被风吹落在地上,不断地飘飞。
林以纾走在了最前面。
人群开始往外走,夜空下,火把的迁移有些像动物的迁徙,浩汤而整齐。带有极大的目的性。
‘为什么是我?’
当年的小少爷,正是在这最后一拜,听到了这道声音。
虽然没有人和她专门介绍,但是她一下便认出了人群靠前的那十二个人。
听到他向来信任的兄长们,在人后嘲笑着说,“活该,谁让他不好好念书。”
这是这群邪祟心里的声音,他们的情绪,他们的怨恨,他们的阴毒。
她走上前,从门前拿了一个火把,踏入了漆黑的祭堂内。
他们要吃肉。
“破道——”
“”
林以纾平静地拿起雪刀。
长长一段告祭书念完,林以纾的手都快僵了。
林以纾进入祭堂后,脸上头一次浮现惊恐的神情来,有股力量在她身后用力地推,将她径直地推向踏云会众人的身前。
踏云会随她一起进入的修士,一共是十一个,加上王兄,正好十二人。
“吃肉!”
第十二个。
台上的漆木柱子上,系满粗壮的麻绳。
破局的关键,她一定要找到他。
小少爷的怨恨,在她耳畔晃荡。
刚才的“咔哒”一声,竟然是王女硬生生将自己的手腕给掰断了。
‘应该是那个不学无术的小子啊!’
‘为什么是我!’
取刀、用清水洗刀、将刀身擦拭干净,一切都在按照流程走。
他选择了她。
这是族中的那些宗老。
她可以替他报仇。
人们好像总是觉得将这些祭神的建筑建得越高越好,好像这样就越接近他们的神。
修士发出了几声短促的‘王女’,耳边‘咔哒’一声后,发现自己衣领上的力道忽而没了。
巨大的祭坛旁,有两个铜鼎。
明明阻止他们上祭台的是复金殿下,但复金殿下的眼中浮现出一股几近疯狂的杀意,脸色狰狞,仿若要将堂内的所有人屠戮殆尽。
‘你不是和已经杀死那些兄长了吗,不要动手!’
她的力气陡然变得十分大,拖拽住一个踏云会修士的衣领就要将他拉扯走,那修士比林以纾个头高许多,用力地挣扎几下,竟然没能挣扎得动。
密密麻麻的,又黑压压的,他们虽然手举火把,但看起来像极了一群乌云,油渍的脚印腐蚀着他们脚下的大地。
恭叩三拜。
作为最后一个出生的孩子,小少爷享尽宠爱。他的兄长们,有什么好的东西总是让给他,从不以大欺小,兄友弟恭,被外人乐道。
林以纾进入祭堂,手中的火把照亮自己的侧脸,也照亮祭堂两侧乌压压的‘人’影。
火把照亮的两侧,传来了更多的声音,仿若为了回应小少爷的这个问题。
漆黑的夜色中,林以纾一眨眼,身体已经回到了高台上。
这个小少爷他到底在哪里。
作为小少爷,她是祭祀的主要人物,没有她,这场祭祀开启不了。
来到祭坛前,她双手合十,姿态恭敬,仿若真的对这个神带着极深的敬意和忠诚。
“其二,恭叩三拜,以示至诚之敬。初拜叩首,祈神垂怜;再拜叩首,祈佑安康;三拜叩首,祈赐长生久视,保我宗族世代兴盛,长存不衰。”
尤其是小少爷。
随着这一声响起,小少爷真正地落下了最后一个叩拜。
‘如果一定要有个神的话,不如来供奉我吧,如果你呼唤我的名字,我可以帮你。’
林以纾屈身,手指轻抚地面,额头触碰冰冷的石砖,却在那一刹那定住了。
王女这句“兄长”,显然喊的不是复金殿下。
因为她要活着。
这十二个兄长,有表有堂有亲,他们看向她时,苍白的脸上竟然涌现出一种类似‘宠溺’的神情。
林以纾从来没见过,小少爷也没见过。
林以纾缓慢地从复金珩身上站了起来,理了理自己的衣襟。
血在往下流淌。
踏上高台后,林以纾探身,将铜鼎中的炭火点亮。
总有人要做这件事,不是么
人们最终停在了祭堂外。
门外所有的视线,全都‘唰’得看向她。
他们喊着,“小少爷!”“小少爷!”
高台下的憧憧鬼影,于食案前,整齐地敲击瓷盘。
同样的,第二个兄长也发出“恭迎神”的临终遗言。
“吃肉,我们要吃肉!”
林以纾咬紧嘴唇,手开始缓慢而坚定地推动刀刃,尖端一点点割破肌肤,锋利的刀锋划开血肉的阻隔,鲜血如同细线一般,缓缓流淌出来,温热的液体迅速湿润了刀刃。
火光照亮的木门前,站满了手拿火把的‘人’,木门‘吱呀’从内被推开,露出林以纾的身影。
她要做这个小少爷最讨厌的事,逼他现身。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
她将告祭书放回祭坛旁后,第一个仪式就要开始了。
‘活该!’
这个小少爷到底藏在哪里
因为耳畔又传来的小少爷的尖叫。
‘这世上根本没有神!’
祭堂内,传来极为浓郁的血腥味。
因为王兄握住了她的手,在摩挲着她的手心。
复金珩:“别打扰她”
这是其他的旁支子弟。
王兄肯定生气了,她甚至能想象出他的神情。
他们虽然无声,但空洞的双眼全都黑漆漆地盯向高台上的林以纾。
“如此三事毕,愿吾宗祠蒙恩,得神祇护佑,绵延千载,繁盛不绝。、
这是不相信神的那一群人。
黯淡的火光中,林以纾的眼珠子不明显地晃动着。
林以纾的耳畔响起被背叛的尖叫声,‘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
小少爷对他的兄长们,之前有多信任,现在就有多恨之入骨。
林以纾忽略台下黑漆漆而贪婪的眼神,她拿起祭坛旁的告祭书,“今日祈愿,护佑吾族,永世繁盛。”
林以纾站起身,也看向了黑压压的台下,她无法得知那位小少爷走下祭坛后到底做了什么,因为现在的她,要进行最后一道仪式。
族老的声音响起,“小少爷,您该进行第二个仪式了。”
‘你是我们宗族一直在供奉的神吗?’
但根本没有给王女休息的时间。
就在这瓷盘的敲打声中,林以纾走向了第一个柱子,一手把住麻绳底端,一手拿刀割长绳。
祭坛周围还有许多铜鼎,其中盛放大量祭品,生的内脏往外流血,沿着铜鼎边缘的沟槽流淌,逐渐汇集到祭坛下方。
而祭坛旁,那十二个麻绳上,已然吊满了十二个兄长,他们如同虫子一般蠕动挣扎着,嘴中发出尖叫声。
不知道是人的内脏,还是牲畜的内脏。
高耸的石墙上布满青苔,斑驳的灰黑刻上了古老的符文,敞开的大门像极了巨兽的口。
“其一,割断柱上缚绳,寓意与往日诀别,昔日荣辱,无论善恶,皆当随风而逝,心无贪执,不留痕迹。”
‘孩子,我向来看好你的,被选中主持祭祀,是你的福分。’
香火无力地燃烧着。
她听得越来越清楚。
‘小弟他不学无术,无法担任家族大任,但心性纯良,从未被世俗沾染,最适合去主持神祭。’
狗屁的宗族世代兴盛,长存不衰。
作为一个万物修,这些声音选择了她。
‘唰’的两声,冲天的大火照亮了祭堂。
笑完后她转过身,再次望向那片漆黑,脸上已然变成了面无表情。
瓷盘是空的,他们在等待着他们的食物。
借由小少爷,她能明晰地感知这些声音是谁发出的。
她踏入堂内后,身后的那些人才随之和她一起往内走。
‘你们真是活该!’
可她偏偏就是按照规矩,一步一步地在走这个仪式,一步一步地重复着千百年前,小少爷做过的事。
‘你你是谁?’绝望的小少爷以为自己幻听了。
初拜叩首,祈神垂怜。
麻绳正对祭坛,坛中烧着滚烫的炭,热浪往上冲。
踏云会的修士们担忧地看着他们的王女有些脱力地跌坐在地。
“砰”得一声,炭火上扬,尖叫声从上到下地坠落,炭火中冒出浓烈的焦香味。
‘是的,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固守的秩序太不公平了,为什么所有的压迫都落在了你身上你家族的道义,竟然需要靠牺牲你才能完成。’
台下,几百口人默默无声地坐在案前,每个食案上,都摆放着用膳的瓷盘和竹筷。
她一定要将他找出来。
林以纾看到她的那些‘兄长们’。
‘神?这世上没有神。’
‘不应该是我们啊!’
复金殿下一脸冰冷地看着王女的手腕,冷肃的下颌线绷紧,似乎在极致地压抑着什么情绪。
听着这一句句赞美神,林以纾的动作越来越急躁,锋刃划破麻绳时发出的声音也愈加急促,绳索断裂、身体坠落、火焰燃烧,整个祭坛充斥着一种恐怖的节奏感。
小少爷似乎很讨厌他们。
林以纾抬头看了一眼,数了数十二个麻绳眼皮突然跳了跳。
因为她的耳畔响起了一道声音。
‘为什么是我?’
林以纾不适地蹙起眉头。
一开始只是单一的音节,‘咯噔咯噔’,像是声带被拉扯后发出的声响,后来逐渐在林以纾的耳畔汇聚了不同的话语。
三拜叩首,原本祈赐的是长生久视,保我宗族世代兴盛,长存不衰。
总而言之,祭祀有三个仪式。
小少爷那么痛恨的兄长们,正好也是十二个数。
最后一拜。
再拜叩首,祈佑安康。
‘为了家族的繁盛,总是要进行仪式的,你从出生那一天起,就是为家族而活的。’
她心中只有一个想法。
‘这世上若有神,才不会如此不公平!’
这一切美好的虚幻,在兄长们将他推出来主持神祭后,彻底结束了。
亦或是盯向了那个小少爷。
右膝屈下,身体下沉,双手抬至额前,紧扣的手指向前伸展,然后轻轻地放在地上,额头贴地,额心与神的祭台平齐。
“我要吃肉!”
她拿起雪刀,和身后的壁画做着同样的事。
他抬眼看,眼神一僵。
他们第一次看到如此可怖的复金殿下,本能地往后退。
接着,林以纾从地面缓缓起身,重新挺直身躯,手再次合十。她没有急于进行下一拜,而是缓缓地呼吸。
甚至她背后无形的力量,在阻止她抽出雪刀。
‘真是太贪心了,这么点祭品也好意思祈求这么大的愿望。’
她知道王兄是在担忧她,在火光下浅浅地露出了一个笑,“我没事的,王兄”
小少爷不想读书时,兄长们不仅不劝学,反而为他打掩护,亲自带他逃课;他想偷懒时,他们直接将经书给扔开,告诉他作为大家族的小儿子,只需要负责享乐就好了。
‘小少爷,必须是你,你是被神选中的。’
‘哈哈哈哈哈哈活该!’
当她站到那群兄长面前时,控在她身上的那股力道豁然消失。
‘为了你们的神见死去吧!’
可这是她必须要做的事。
‘这世上没有神!’小少爷继续拿额头砸地,在台下族老们的眼中,他像是突然中了风。
他在哪里?
走向这群兄长的过程,林以纾一直在身体后无形的力量拔河,身体后的力量巨力地将她往东边扯,她非要往西边去,纤细的身躯快要被撕裂成两半,举步维艰,浑身上下都被那股力量撕扯得疼。
破道破道
林以纾转过头,视线望向了复金珩。
其实就是把自己给献祭了。
祭坛正上方向,一个巨大的牌匾被挂在堂顶,‘X’府。
他们这一代,负责主持神祭的人是从他们十三个同辈人里挑选的。
“其三,献祭神前,求神垂赐新生之力,护佑我族,生生不息,广昌永固。”
而小少爷就是为了家族利益,站出来的羔羊。
林以纾身形再次沉下,双膝微曲,双手再次按于地面,额心深深叩拜在地。
林以纾缓步走至祭坛前,坛周弥散着浓郁而让人窒息的肉香味。
‘这是你作为嫡系的使命,难道不是么?’
背后的壁画无论被描绘得有多肃穆,也无法脱离这群先祖其实只不过被当成牛羊的残酷现实。
她屏住呼吸。
它掉入祭坛后,原本惊恐的呐喊声突然变得温和起来,在完全被火吞噬前,它发出声音,“恭迎神。”
但人们总说是有神的,就像希望,就像未来,总会有的。
林以纾横过刀刃,指向了自己的小腹,深吸一开口气,故意没有望向台下,她知道自己望向王兄,绝对会破功。
耳边重叠的声音响起,如同狂风一般涌向他的脑海,“破道——”
林以纾其实还是保留有意识的,她如果认真挣脱,不会像现在这样如同一个被牵线的木偶。
‘不要动手!不要动手!’
世上真的有神么?
自始至终,她只关心一个问题。
‘你们活该!’‘你们才是真正的活该!’
能听见这些声音,无关乎什么术法。
修士们:“是是”
‘我该如何呼唤您?‘他问。
刀刃横于腹前,刀尖微微刺向肌肤,发凉的触感如同冰刺入她的神经。
一位族老朝她走来,漆黑的手指向台下踏云会的修士们,“请小少爷将第一道仪式的祭品先请上来。”
大多数邪祟是无法发出声音的,它们选择了她来发出自己的声音。
听到那些宗族的族老们,上下打量着他,“勉强能去见神。”
十二个麻绳,为什么一定要捆自己人?
麻绳是用来吊祭品的,可现在,麻绳上是空的。
难听点,是成为祭品。
‘为什么死的还是我,不要动手!’
等等
其一,割断柱子上的长绳;其二,恭叩三拜;其三,献祭。
长久地感受着它的怨恨,让林以纾脸色苍白。
高台上,祭坛足足有三个人高,祭坛地面上的地面密布皲裂的石纹,每条纹路里,都有黑红的血迹。
这是曾被小少爷全心信任的兄长们。
祭堂内有好多声音,她身后的脚步声,两侧的呼吸声,火把摇曳的声音,天花板滴水的声音,还有好些低语的声音。
她走下台阶,眼神颤动地对上了王兄的视线。
这声音转瞬即逝,若毒蛇吐信,是上万道声音重叠在一起的阴森和恐怖。
‘这世上没有神。’小少爷重复着,用额头用力地砸地。
林以纾走向第二根柱子,刀锋闪过冷光,贴在粗糙的绳索上,力道坚定而沉稳。
继而一寸。
‘不要,我让你不要这么做,不要!’
血汩汩地沾湿了少女的裙裳。
‘不要,我让你不要这么做!’
‘不要!!!!!’
“砰”的一声,祭坛上方巨大的牌匾从空中坠落,摔落在地上。
牌匾在地上砸出一圈灰尘,尘埃散开后,露出牌匾的后方封着的尸体。
尸体蜷曲着、僵硬地被封在牌匾背后,不知已然被禁锢了多年,尸体腹部伤口狰狞,鲜红的血不断从它的腹部往外流。
而牌匾的正面,牌匾上的字被血迹描绘出了清晰而扭曲的轮廓,无名的府邸逐渐显现出真名——
‘纳兰’。
林以纾抬起了眼,眼神颤动。
可千百年前,纳兰一直是西夏的游牧民族,虽是大家族,但根本不是这样的诗书人家,也根本没有这般的规矩和仪式。
尤其是服饰,完全不一样。
林以纾手中沾血的刀‘啪嗒’掉落,血珠如线坠落。
这到底是哪里?
第88章
牌匾“砰”得砸下来后,这场神祭的遮羞布彻底被撕碎。
牌匾后的尸体蜷缩着往外爬的同时,祭台之下所有的鬼影都站了起来,瓷盘摔落在地上,四分五裂。
祭堂内,瞬间陷入了暴动。
鬼影如潮般扑来,踏云会的修士们抽出了各自的剑,迎敌而上。
林以纾捂住自己的小腹,她的目标很明确。
至始至终,只有小少爷一个。
所以当牌匾中的尸体试图要逃跑时,她直接撑着雪刀跑了过去,身影快到她自己都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冲了出去。
雪刀朝下,撕扯住尸体的衣角。
小少爷的尸体极高温,仅仅是这般一触碰,雪刀就已然被烫出了个口子。
她伸长手,依旧要拽住这道鬼影的衣襟。
逃跑的尸体发出呐喊声,下一刻,两人从原地消失。
而祭堂的壁画上,多出了两道人影。
一股巨大的执念和吸引力让她不由自主地想将脸埋入谶书中。
那些鬼影也突然凭空消失了。
复金珩:“我看到了。”
林以纾抿紧了唇角,沉默片刻后,“是不是还有仪式没有完成?”
林以纾置身于雾气中,成为了壁画中的一个墨点。
祂终会来临的。
她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他愿意将整个纳兰府献祭给破道,因为那才是真正的神。
天色被火光给烘破了,露出祟障的真面目,祟障在破灭,摇摇欲坠。
哪怕代价是灵魂和生命。
她虽然浑身都是血,但步伐稳健而镇定。
正如千百年前不,应该是万万年前的小少爷对府邸所做的一样。
破道是没有形态的,所以树皮上,画的是一团巨大的黑气。
祭堂震颤,已经开始往下掉落石块儿,修士们赶忙离开了祭堂,去寻找王女。
林以纾站在门外,冷眼看着这座府邸如同一头巨兽在烈焰中垂死挣扎。每一寸砖瓦,每一根梁柱,如今却在火光中崩裂、瓦解。
她站在颠簸的船上,船下是洪流的黑水,黑水中尽然是骷髅头。
林以纾忽略他们的神情,俯身,点亮了正堂的帷幔。
树皮上不断变换着图腾,随之改变的,是深林上空不断变换的天色。天色若魔方般不停地转动。
人们看谶书,永远只看到自己想看到的东西。
林以纾放缓了脚步,因为她看到了树木上对有关破道的誊绘。
林以纾将船靠岸,踉跄着从船上跳下来,一路追过去。
烧了长廊、烧了亭台楼阁。
林以纾弯腰,火焰投进干枯的花丛中。
先烧主堂。
林以纾站在深林中,这一瞬间,突然觉得自己非常渺小,非常虚无。
她身后那幅巨大的石壁上,那张右脸正在不断地变换,忽暗忽明。
小少爷,“你杀不死我的”
原本坚不可摧的祟障,随着火祭的结束,变得薄若蛋壳,劈里啪啦地往下掉落祟气。
他们赶忙布阵,加快祟障的破裂。
壁画如同被火烧一般,上面的画迹正在不断地褪色。
她想起了刚才看到的树皮。
林以纾一路跑过去,发现这些出自纳兰的献祭之人,服饰各自相异。
‘为什么是我们!’
石壁上的右脸上,爬满了象征灭世意义的金纹。
他们中,有的服饰朴素而原始,人们身披由粗糙草木纤维编织的长袍,颜色沉郁的土黄和褐色相互交融,袍子的边缘几乎未加修饰,唯有几根动物骨饰轻轻垂挂。
破道在看着她么
林以纾发直而迷蒙的双眼这才清醒过来,她茫然地转身,“王兄”
它是社会的崩溃之潮,是恐惧和怨恨的最终反噬。
林以纾看到这里,发现深林之上的天色全然变黑了。
深林中,每个树皮上,都刻画着不同的图腾。
他们虽然不是一个年代的,但是纳兰小少爷的始和闻百麻的末连成了一道线,贯穿谶言和宿命。
她到底有什么信心,觉得自己能改写已经轮回了这么多次的宿命。
或者说,整个世界,都重生了。
林以纾之所以将其称之为‘第一世’,是因为她往深林中走,发现破道重生了。
林以纾站在船上,被吵得用手捂住双耳,她好像能明白为什么破道会诞生了。
那么,她、他们为什么还要努力?
漆黑的眼中,立起了竖瞳,这让他看起来十分像是非人之物。
直到刀下再也没了动静。
‘为什么是我们!’
就算石壁上斑驳,林以纾还是第一时间认出了那是王兄的脸。
林以纾左眼疼得厉害,她管不了这么多,只想快些找到那小少爷。
破道破的是固守的秩序。
纳兰族,是一个很有灵性的氏族。
所以她到底算什么?
这是小少爷无数次在门外等待,期望获得片刻认可的地方。
‘为什么是我们!’
她问,“你真的相信破道能成为神吗?”
水并没有移动,移动的是洪流之下的骷髅头。
此话落下,雪刀下的死尸明显得僵硬了一下,虽然只有一下,但是林以纾捕捉到了。
林以纾垂眼,适才神情中的迷茫顿时消散。
在林以纾踏出壁画的那一刹那,石壁上多出了一张左脸。
有人创造谶书,就肯定有人想要扰乱视听,毁掉谶书。
与此同时,深渊中的金纹,再次从漆黑中爬了出来。
林以纾抬头,望向了祟障以外的,深不可见的黑暗中。
死尸见挣扎不过,怨毒地看着她,“就算杀了我,你也出不去的。”
祟气诞生了。
那么其他的纳兰人呢为什么服饰会相差得这么大,他们真的来自同一个地方吗服饰的演变根本不是同一个体系的。
但破道不断的强盛,似乎已经把结局写好了。
权贵哭家族的兴旺碾在了他们的脊椎骨上,哭华服之下溃烂的秩序;世家哭乱世将至,家族衰落;百姓哭丰年饥荒两重天,富贵独肥;女子哭寒门泣无依,弱子床前泪满面,自己的肚子都无法做主;修道者哭门第层层,没有天赋的人永远爬不上去;士子哭科举舞弊,金银通神明;百工哭匠心不见,技艺蒙尘于尘埃;渔农哭河山贫瘠,鱼虾断流,昔日稻谷满仓,今夕不过荒草枯林。
林以纾手上拿着的谶书自动地翻开,那些灰烬飘入了谶书中,点亮了不同的图景。
这是家族的心脏,父亲、族老们曾在这里论定小少爷的命运,将他正式论为了牛羊。
雪刀刺入躯体,一直匍匐在她背上、伪装破道声音的小少爷被甩到了地上。
如同千百张谶页。
谶书上有关复金珩的灭世预言,既是毁灭,也是拯救。
下一刻,修士们感应到地面出现了巨大的震晃,再次一眨眼,眼前根本不再是什么火海什么府邸。
林以纾俯身,点燃了书架上的卷轴,火光一触即发。
纳兰府邸里安静到异常,几乎没有任何声音,门窗紧闭,低垂的夜色下,只有林以纾的丝履叩在青石板的轻响。
雾气中,河岸的两侧,不停有人跪在地上,麻木地重复着壁画中的剖腹自尽。
她明明已经看到了大半的真相,可她宁愿自己从未知道这些真相。
火苗闪烁,迅速攀上了供奉的牌位。烟雾升腾,火光中祖先们的名字模糊成了一片黑影。
修士们望向自己的手心,感应到丹田发热,“灵力、灵力又回来了。”
双方牵制着。
船身颠簸,待壁画中的雾气散去了些,她终于看到了小少爷的衣角,他往岸上逃去了。
这些人根本不可能回答她的问题,他们若雾气,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生前的献祭。
它好像是一个架空而平行的单独朝代,和她现在所生活的仲元九年,有着不同的纳兰历史。
火焰顿时蹿上梁柱,‘劈里啪啦’得响。
小少爷,逃进了壁画中。
这里供奉着祖先的牌位,族老们总在这里拜祭,仿佛他们一心维护的“祖宗遗训”是无上法则,将小少爷和他的命运一并锁死在这片虚伪的土地上。
林以纾的影子在地上不停地变换长短。
而府邸的上空,因为这场献祭,开始缓慢地产生了丝丝缕缕的黑气——祟气。
祭堂内的刀剑相交声顿时消失,修士们捂着各自的伤口,不解地对视。
第三世、第四世、第五世现在,它来到了第九世
一进入壁画,林以纾就感知到了熟悉的气息。
小少爷的尸体被雪刀钉在地面上,“你的道心你刚才是在骗我”
火祭,是最原始的祭祀。
在死尸快要暴起时,雪刀插入了他的头颅,“砰”得劈开。
有那么一刹那,她的心中闪过一股扭曲的快意。
她不断作痛的左眼,好像看到了不周山在祟障外攒动的痕迹。
树皮上,有太多有关火祭的画面。
降生的黑气硕大若阳,信徒喜乐,非信徒恐惧。一群纳兰人跪在地上绝望地记载着破道的降生,他们用最后的生命将这一末日图景记下。
她到底到底算什么
这里是小少爷和兄长经常一起结伴游耍的地方,后院的长廊旁,曾经盛开的花木如今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凄冷。林以纾停在了一座小亭前,这是小少爷和兄长小时候常坐的地方。那时,他们曾在这里谈论未来,谈论自由。而如今,这一切都变成了笑话。
有了献祭,才有了破道的存在,由此才有了祟气,以及和祟气相依相生的灵气。
他们的手中拿着上一代流传下来的谶书,发现历史和命运,竟然一模一样,根本无法改变。
她忽而十分深刻地能理解纳兰族负责记录谶书的那些人,永远比别人多知道,永远无法改变一切。
有的宽袖长袍,颜色以深蓝、墨绿为主,腰部的带子和袖口处环有刺绣。
有声音在耳畔响起,成千上百道声音交织在一起,“需要我帮你吗?”
尤其是将一个庞大的族群火祭,这简直是破道最好的养料。
不同的朝代,不同的人们,都在哭啼,黑水中的骷髅们发出尖叫声。
它甚至伸出推手,加速祟气和灵气时代的到来,等待着自己重新出生的这一刹那。
闻百麻是仲元九年的最后一个放火人,而纳兰家的小少爷,是他们那个时代,第一个放火人。
这是有关预言的祟物!
主堂内,父亲、族老们的鬼影们齐刷刷望向林以纾,苍白的面孔中尽然是恐惧。
她俯下身,“其实不过就是大面积地杀人,不是么?”
反正,这个世界,终将毁灭。
林以纾推开厚重的木门,香案上还有未熄的香火,烟雾缭绕。
他抬手,轻轻地抹着林以纾左眼往下淌的血,手不明显得颤动着。
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自己的左眼仿佛活了过来。
一开始,破道只是一团微弱的黑气,它此时还没有被赋予破道之名,但是人们的怨恨、痛苦、虚无滋润着它,黑气越来越大,它响应了信徒的呼唤,降生于大地。
譬如西夏王看完谶书后,选择成为破道的臣民;而崇林王看完谶书后,选择坚守反祟的决心。他们都在奔赴各自的宿命。
林以纾蹲下身,用手仔细去摩挲树皮上的金色纹路。
强大到就算这次那个叫复金珩的灭世之人继续出现,它也有保证不会再和他同归于尽。
她抬起手中的雪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翻手插向了自己的后背,“先从我身上下来!”
她要拿到有关破道的记载,她要出去。
但逐渐的,树皮上的黑气中蔓延出了金色纹路。
他们在造人、造神、创造一个新的秩序。
林以纾:“好啊。”
混乱的祭堂中,壁画倾颓,修士们发现王女不见了。
也无怪乎破道会盯上他们。
而谶书之所以变成了祟物。显然是因为纳兰家,出现了叛徒,出现了诸如小少爷般的、破道的信徒。
因为这世上没有绝对的正义,但破道能绝对地站在你这一边。
他们为它造新的臣民——那些由白骨、人皮、赭蛊、寒陨组合而成的灰影。
烧祠堂。
林以纾:“纳兰人说,破道有三种降生的途径,这其中一条,是不是和火祭有关?”
他真想毁了这个世界。
徽城的宋家、东洲的义善坊、柴桑的王家、还有这个从前的纳兰府,永远是宗族庞大的地方。
既然破道降临的结局是既定,她之前做的那些努力又是为了什么。
破道发出呐喊声,不甘心地和金纹同归于尽。
林以纾面无表情地提起刀,再次扎向地上的死尸。
踏云会的修士们紧紧地跟着王女,静静地凝视着这一切。
人们跪伏在黑气前,祈祷它的降临。
‘不公平,为什么是我们!’
她突然能明白为什么有些人会那么疯狂地崇拜破道了。
但它若顽童一般不知疲倦。
接下来,她还要去烧那些曾经对‘他’冷眼旁观的人,那些默认‘他’是牛羊的人。
林以纾手上的雪刀不断往下淌血,她的左眼也在不断往下淌血。
此时,林以纾的身后伸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啪”得将谶书阖上。
公平一些,全都献祭了!
当每个角落的怨恨和不满都在累积时,破道应运而生。
府邸的各个角落已被烈火吞噬。火光冲天,映红了夜空,烟雾在夜色中翻腾。
林以纾咬紧牙,死死地把着雪刀,将死尸钉于泥土中。
有的穿着直裾长袍,衣料以细致的丝绸和绵布为主,有的穿着大襟长袍
她手上的东洲谶书是上古时期纳兰族遗留下来的预言,而这个时代的纳兰
她连忙道,“王兄,你看到了吗,我刚刚能看到不周山”
修士们再次看到王女的时候,发现她手执火把,行走于夜色中,像是一个打更人。
每次靠近破道时,左眼永远会这样。
他成为了他那个时代,破道的第一个放火人。
新的灾难降生了,记录谶书的纳兰人换了一批,脸上是同样的绝望。
仔细一看,竟然有九种不同的服饰。
烧了父亲的宅院,兄长的宅院,烧了族人的住处,烧了读书的地方。
死尸平静道,“出去后,你又能怎么样呢,你不是已经看到了么,一切都是无法改变的,无论是破道,还是你的王兄。你们还不如加入我们,毕竟我们才是同类人不是么?”
石壁上,有人的半张脸。
这个少女根本没有迷茫,没有陷入绝望,她只不过是在原地守株待兔,等待他自己找上来。
她的左眼往下流血,石壁上的两只眼睛也跟着往下流血。
雪刀下,死尸一边说话,一边巨力地挣扎。
林以纾暂时将其称之为架空朝代。
鲜血在雾气中四溅。
她的眼皮不停地跳动,隐隐约约感应着,她离破道的真相越来越近了。
‘为什么是我们!’
所以
黑气被层层的金色纹路给束缚,黑气发出呐喊声,但无法抵抗金纹,最终和这从深渊中长出来的金纹,同归于尽。
王女在放火!
她好像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
那些死尸呢都去哪儿了
小少爷,“就算杀死我一切都不会改变”
它已经强大到了一个极点。
左右两张脸、两个竖瞳像是来自镜子内外的不同世界,对称而诡异。
‘如果非要我去死,那我们一起死吧’。
·
林以纾提着雪刀,往外走。
祟障的碎片不断掉落,府邸中祭堂的壁画化为几张被烧焦的纸,于空中飘飞、化为灰烬,而后飘向了夜色中的林以纾。
林以纾:“神圣吗?”
这似乎是一个解不开的死循环。
信徒们对它十分忠心。
时间是往后的,文明是重建的,这何尝不是一种重生。
祂说,“孩子,如果你呼唤我的名字,我会帮助你。”
死尸回望她,“不重要,起码我能重新获得公平,这就够了。”
它要建立破道的秩序,创造信徒们所希望的新生。
而这个‘架空年代’里,破道的起点,显然就是这纳兰府。
烧书房。
烧后院。
黑气吞噬了这个世界。
林以纾知道,这些邪祟将自己称之为‘放火人’。
但复金珩根本不在意这些,他只知道自己如此珍爱的姑娘,现在全身上下都是血。
血顺着谶书的缝隙往下流淌。
既然要献祭,为什么只献祭他一人!
她用雪刀撑着身体往岸上深林中走,血迹从裙裾滴落,她仿若感知不到疼痛,眼中尽然是对一切的执着。
火势蔓延至木制长廊,焰舌舔舐着亭台,整个后院在烈火中迅速化为焦土。
她抬起手,将雪刀从死尸的胸膛里抽出来。
它的生命是无限的,随着不停的毁灭,它的力量越来越充盈,它相信自己终将有一天,能实现真正意义上的神降。
家族里用来藏书的地方,同族人总是拿这些书卷来教诲小少爷荣耀和责任。每一个字、每一页,都在教他怎么吃人,又在无声地啃食着他。
起码祂能让他快意。
与此同时,和祟气永远相依相生的灵气顺应而生。
林以纾苍白的脸望向深林,她在那里看到了一个偌大的壁画。
她的左眼疼得厉害。
这一切都快完成了,它要降生了。
她如若回头,能看到自己的左脸被拼在了王兄的右脸旁。
府邸内,翻涌着让人窒息的肉香味。
脚印湿漉漉地印上了岸。
祂道,“你想让我帮你什么”
也正是纳兰氏,记录下了谶书。
黑气膨胀着,吞噬着整个世界。
林以纾的双眼一动不动地盯着树皮,树皮上,是不停的死循环。
她头一次觉得这道声音来得如此及时。
雪刀下,死尸怨恨地盯着她,开始拼命地挣扎,“我不允许,你如此玷污神圣的仪式。”
深林中的死尸不成人形,壁画正在褪色,深林、水流、天色、黑水都在褪色。
人类对破道是无所察觉的,但破道却十分熟悉这个世间,它已经有了名字,更肆无忌惮地融入人间。
书房内的火势迅速升腾,熊熊烈焰从窗户中喷涌而出,照亮了林以纾的侧脸。
‘为什么是我们!’
他们到底在为什么而努力?
因为在此之前,根本没有祟气和灵气之分。
林以纾颤抖的长睫睁开,这一刻,她的迷茫好像和千百年前小少爷的绝望重叠在了一起。
复金珩的半张脸面无表情,冷肃而淡漠地望向深林和地面。
是王兄
显然,他们能看到同样的东西。
算一个不和谐的符号吗?算命运的玩笑吗?
林以纾并不想和小少爷复盘她适才的心境,“杀了你,我是不是就能出去了?”
他们为它创造降临的条件,它有三个降生的途径,它的臣民们都尽量为它做到了。
就好像破道真的张开了大口,将整个林子全部吞吃掉一样。
要天下盛世,要家族昌盛,贪心的人,就应该付出更多的代价!
这些既定的历史长流中,甚至没有任何她的身影。
‘不公平,为什么是我们!’
结局是既定的。
至此,第一世,灭亡。
她冷静地垂眼,“原来我没有猜错啊。”
鬼影们被封在房间内啼哭,她一扇门一扇门地点了过去。
火光中,林以纾凑近谶书,就算左眼疼得好像眼睛珠子快要掉落下来,她还是想去看谶书上到底有了什么变化。
满身是血的修士们迷茫地站在了原地。
从灭亡到重新出生,他们再次回到一切的起点,进入了命运的死循环。
烈火终于席卷整个府邸,木梁在火中发出沉闷的裂响,灰烬如同飞舞的纸屑,天空中仿佛洒下了无数的诅咒与哀歌。
其中,也有林以纾熟悉的纳兰族的衣饰,是属于他们这个朝代的、纳兰族的传统游牧服饰。
到底、到底要如何阻止这一切。
就好像是谶书之源般。
成千上万的血泪与哭啼涌入了林以纾的耳中。
林以纾:“我想请你”
在不同的循环中,诞生了不同的文明,但是命运和历史的车轮就是这般倾轧而过,人们从新生走向死亡,从盛世走向末日。
林以纾终于能明白为什么纳兰人的谶言为什么能这般准确了,任谁经历了这么多次的毁灭和传承,谶言已经不是预言,是他们可以回溯的过去。
黑红的血渗透入泥土中。
林以纾置若罔闻,她只重复自己手上的动作,维持着一种堪称可怖的节奏感,提刀、落刀、提刀、落刀血液四溅。
破道永远会降临,纳兰族手中的谶书永远会应证。
气息和她手上东洲谶书的气味一模一样。不单论预言的气息,这些壁画要浓郁太多了。
他们于瞬间回到了东阳行宫,回到了灵障内。
而复金殿下,已经抱着王女,走远了。
林以纾依靠在复金珩的怀中,“王兄,其实这次我伤得不严重,祟气回来后,我的伤口都快好了。”
看着王兄依旧紧绷的下颌线,林以纾摇了摇他的袖袂,“王兄,你知道那个小少爷同我说什么了吗?”
她自问自答,“他说我是不应该出现在这个世界里的人”
复金珩抱着她的步伐顿住,但很快又往台阶上走去。
林以纾:“王兄,你知道些什么是不是?”
她回想起小少爷在祟障对她说过的话。
“前面八次,都没有你啊王女你不应该在出生的那一刹那就死了么为什么”
她好像是个闯入谶书的外来者。
打破了镜子,坠入了这个不属于她的世界。
第89章
连带着她的宿命,一同降入了这个世间。
介入,意味着改变。
于是,谶书上的预言,开始有些失真了。
就譬如这本该坚不可摧的祟障,在不该毁灭时碎成了一片片;譬如这有关破道的过去,在不该面世时露出了真面目
譬如林以纾的眼睛,能看到了不周山。
·
灵障外聚集着一群早就守备于此的修士和兵马。
祟障剥离后,灵障外的瘴气没有再像之前那般密不可见五指,人们终于能再次看到祟气掩埋下的、四处分布的灵道。
他们得知了行宫内传来的有关不周山的踪迹。
他们要去寻找到不周山,就算现在没有人有能力能封印住不周山,但起码他们要锁定不周山的踪迹,以免让破道在灵障外不断壮大祟力。
浓密的雾气中,天地模糊不清,雾中的山体忽而像石,忽而像云,层层叠叠。
在人群视野所及之处,不周山的身影仿佛与雾气融为一体,时而像是一堵直插天际的巨大石壁,时而又似乎化为无数细小的影子,散入风中。
修士们知道眼前的不周山不过都是迷惑他们的幻影,他们拿起行宫分发的罗盘,往雾气深处潜去了。
·
林以纾:“为什么?为什么王兄,给我讲”
复金珩:“这点热纾儿都受不了?”
他看到了一次又一次的重复,一次又一次的旧途重履,看到了前面八次轮回中他和破道的结局。
当时复金珩和她说起这事的时候她还不知道他竟然钟意于自己,现在回忆起来,愈发觉得此话有深意。
少女在王兄的怀中缓慢地转身,她倾身,抱住了复金珩,“王兄你也是”
她伸手,“王兄,我要看看谶书有没有什么变化。”
她抬眼,眼神亮亮的,“王兄,你快告诉我,我们当初是怎么认识的?”
那一刻,他是真的想毁了这个世间的一切。
这种陌生的感觉,让复金珩的下颌线绷紧。
再可怜巴巴地滴几滴泪,王兄肯定就能放过她了。
老天娘欸,怎么会这么痒
复金珩的话语低沉,夹杂着几分压抑的情绪,仿佛在克制着什么,手轻揽住林以纾的腰,带着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将她牢牢困在自己怀中。
但她疼,他更疼。
一个鹤发霜鬓的女姑踏入了房内,胳膊上撑着拂尘,步伐稳健。
白月光和替身,朱砂痣和红玫瑰
他一直不明白这个无言的使命到底是什么,没有人能告诉他,他便离开西夏,四处游历,遍寻天下。
林以纾:“!”
林以纾:“你给我讲完我就睡。”
林以纾被转移注意力,“不困”不对!重点不是这个
复金珩听到林以纾的声音,立即垂眼看向她。
幔帘低垂的内室,兄妹二人相依。
作为第九个轮回的他,其实复金珩自小就能隐隐约约察觉到自己和他人的不同。
王兄又在想不正经的事了!
林以纾彻底老实了。
复金珩骨节分明的手轻轻地摩挲着林以纾纤细的后脖颈,“不仅见过,我们朝夕相处了五年。”
复金珩:“嗯。”
岂有此理!
她竟然说过这样的话!
她脑袋里的算盘滴溜溜地响。
林以纾:“”
复金珩:“遇到了你。”
梦中正好她梦到了自己在祟障里看谶书的那个场景,她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想打开谶书看一看——
她的修为,竟然还没有突破。
林以纾:“见过?在哪里见过?什么时候见的,我们认识了多久?为什么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夜色里兔兔祟祟的,结果谶书没找着,一抬头找着王兄了!
天理何在!
林以纾单方面在耍赖皮。
但此时笑着的少女,并不知道她的审判已经快要降临了,一个新的人影,出现在了东阳行宫内的太医处。
她当时的回答是,“不可能,什么时候?”
岂有此理!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林以纾。
呈铭医姑杵药的时候并不喜欢有人打扰,以为是药童,她皱起眉,“过会儿我出去找你,你先自己读会儿书。”
她心中升起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这个世间,于他而言,毫无意义,单调而一成不变。
复金珩面色顿时沉肃,“何处?”
他似乎不想让林以纾想起这段回忆的细节,脸色有些冷淡。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忘了这五年的她,跟渣女有什么区别!
呈铭医姑用力地杵着药,心里寻思着等会儿太医处来个小辈,自己该如何撑住长辈的场子。
准确的说,是少女发现了他。
她悄悄地扯过被子,盖到鼻子以上,“王兄,我、我困了。”
她立即就老实了,“不咬了,不咬了,你掐吧王兄掐吧”
她近来听说了,太医处好像要来一位新的医修。复金殿下派人又去绑了请了一位新的医师来。
所以当他开始寻找不周山时,他知道自己不过是做着自己命中该做的事,枯燥而又乏味。
医修们退下,林以纾已然昏睡了过去。
复金珩:“混进去的东西不干净,你先养身体,身体养好了我陪你一起看。”
她近来,主要担忧两个事。
“殿下,我死过一次了。”她开口。
王兄回来着“殿下对我的过去很感兴趣?”
林以纾缩起身子,“睡了,睡了,真睡了。”
她立即转身望向复金珩,“王兄!”
复金珩将林以纾抱得很紧,就好像要就这么直接将她揉进骨血中。
林以纾:“所以”
幸而出了祟障,有呈铭医姑的丹药,她倒是不必担忧太多,觉得不太舒服时嗑点儿药丸就行了。
林以纾:“怎么来的,然后呢,然后呢”
就是在这段时间,他学会了压抑自己对林以纾过度的控制欲。
快说,快说。
无舆殿内的空气凝重,昏黄的烛光在四壁上投下斑驳的影子,显得愈加冷寂。
复金珩:“是么,我说过这话?”
“呈铭,你又闯祸了?”连说话的语气,都和以前一模一样。
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微凉的气息,近在咫尺。王兄低头注视着她,那双冷肃的眼睛中有着不容忽视的深沉,若汹涌的暗潮,几乎将她吞没。
她缓慢地抬起头,对上复金珩晦涩而深沉的眼神。
破道,似乎是这个世间永恒的宿命。
她的好奇心都被吊到十米高了,怎么没后文了?
因为她当时年少且孤立无助,她真的太想要一个哥哥了。
直到他看到了西夏的谶书。
虽然是冷肃的语气,但林以纾听出了几分不明显的揶揄。
林以纾:“王兄怎么知道生日愿望的事”
林以纾:“肚子、肚子。”
林以纾:“那后来呢?”
她用额头一下一下顶着复金珩的肩,“王兄,快跟我讲讲”
那王兄怎么什么胎记、每一颗痣她都不好意思说下去怎么都知道?
啊!
师姐!
林以纾抬头,“听到了我的愿望?”
林以纾:“!”
这招果然有用。
林以纾跟个娃娃似的被王兄这般抱着,真的好热,但听到复金珩说的话后,她的双肩一开始先是耸紧,而后慢慢地松下。
不是,肯定不是这一句。
一开始氛围很是动人温情,到了后面,不知怎么的,林以纾察觉到抱着自己的王兄动作愈发不对劲搂着她的腰也就算了,怎么还、还这般上下摩挲呢。
会不会会不会是他们之前阴差阳错见过,然后正是因为复金珩,她才来到了这个世间?
复金珩:“那就再想想。”
呈铭医姑杵药的动作僵住,手中杵‘啪’得掉落在地,她不可置信地转过身。
复金珩:“我被彻底封印后,听到了你的愿望。”
王兄要看着她睡就看着她吧,反正她最近因为孕期的原因,只要她有想睡的念头,肯定立马就能睡着。
复金珩:“没看,但祟障里我看到有东西飘进去了。”
复金珩:“不容易对了一半。”
踏入不周山的复金珩,在有关自己的谶言旁,看到了一道新的身影。
林以纾:“”
大侦探林以纾将心中的推测说给王兄听,“王兄,说的对不对?”
林以纾捂住了自己的脑袋,用力晃了晃,再用力晃了晃。
林以纾把耳朵贴到复金珩的肩上,“喂,人还在线么?”
林以纾:“王兄你、你什么意思,难道我们之前,做了五、五年的恋人?”
她的记忆里出现了一大段的空白,而且这个空白,只和复金珩有关。
复金珩将她搂着,手抚向她柔软的小腹,像祟障里那般替她揉着,“这里?”
复金珩揉着她耳旁的青丝,“这么想知道我之前对你做了哪些事?”
林以纾想起了复金珩接在后面说的话。
“如若我说我早就见过你呢。”
林以纾:“王兄,你”
她抬眼。
单纯耍赖皮。
这个眼神,她可太熟悉了!
林以纾知道王兄一拿这种眼神瞧她,就是想亲她了。
收!
林以纾被这骤然的变故吓得心跳加速,整个人僵硬在榻上,连呼吸都变得浅薄。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本能地觉得自己认识她,而且认识很久了。
结局永远是既定的。
大抵是‘亲到她嘴没有皮’这种事儿。
真是软硬都不吃了。
他的竖瞳里预示着死后的荒芜,少女的左眼里预示着生机的安宁。
但担忧的第二个事,可就不这般容易解决了——
“谶书”
林以纾的身子跟着往谶书离开的方向挪,被复金珩给揽着腰定住,谶书悬空,于黑气中飘到了远处的桌子上。
难道是这句?
王兄这种境界到了顶上没办法再升的人,竟然灵压也磅礴了好几倍。
接下来的几日,林以纾被王兄强压着休养,王兄不准她看谶书,也不准她再进芥子空间历练。
他的右脸旁,多了一道少女的左脸。
林以纾:“然后你来到了我的身边?”
当时的他,只是冷淡地看了一眼那一页谶言,便踏上了不周山。
听到的这个问题,复金珩脸色变得有些不自然。
复金珩坐在榻旁,高大而冷肃的身影与夜色融为一体,唯有怀中的林以纾,为这片死寂带来一丝生气。
她是谁?
他当时根本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快、以那样的方式遇到林以纾,也没想到,谶言上的少女,会是他生命中,如此重要而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复金珩:“殿下难道还不想睡?”
经历过义善坊、东洲镜两个祟地,再经历一个限制用术法的祟障,她的修为,竟然还卡在金丹期!一点儿往上拔的苗头都没有!
她当时拿到《万物志》后,说的第一句是什么来着“王兄,都说万物修只有在生死之际才能悟道,你能精通万物修,是遇到过很艰难的事么?”
惊喜没有,惊吓倒是有了,林以纾被复金珩横抱了起来,将人往内室回送。
就譬如他们那个石壁上的左右脸林以纾在回顾留影珠的时,看到了她的脸豁然出现在王兄的右脸旁。
这种谶言,不同的人看它,会显形成不同的模样。
她是谁?
男人都是色胚!
她当时的想法是她又不是原主,就算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
复金珩:“还记得你许过的生辰愿么?”
他天生地感觉对这个世间感到厌烦、厌倦。
玄玄妙妙。
复金珩:“天色晚了,殿下该睡了。”
除非他们能找到已经行踪失迹了将近百年的镇南师姐。
五年?!
不、不对王兄已经轮回了八辈子了那就是,难道他们八辈子前是什么过命之交么
林以纾:“我、我是许过,我想要个哥哥。”
“”
她抬眼,小心翼翼地望向复金珩,“王兄,你会不会认错人了?”
她确实是一出生便死去了,由混沌之气占领了躯壳,最后那段邪气也因为献祭婴孩被灭于封魂阵中。
“呈铭。”身后熟悉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
他本该死的。
怪不得当时复金珩的脸色那般‘黑云压城城欲摧’。
“岂有此理!”
复金珩垂眼瞥向她,“殿下还记得我将《万物志》给你时,说过的话么?”
拿走了
她知道来硬的不行只能来软的,立即卖萌撒娇一套流程下来,再附赠了几颗亮晶晶的眼泪珠子,软下声,“王兄,我错了,我错了我下次不这样了”我下次还敢。
卖娇不行了,林以纾开始卖疼。
“不该罚,不该罚!”林以纾立马抬起双手,捂住了王兄的嘴。
等等她竟然对了一半!
算上她来到《破道》的世间,她的人生也就四个五年不到。
林以纾如若有尾巴,现在肯定已经翘起来了,等着被夸奖。
林以纾:“遇到了我?”她指向自己,“可我那个时候,还没来到这里啊”
林以纾立马感应到了什么,“不是,我们不是恋人?”
一瞬间,林以纾的脑子里浮现出黄金八点档的无数画面,无数狗血剧情在她的脑海中奔腾而过。
她说到一半,卡住了,因为她瞬间就回想起了在钟阁老的山庄中,她曾经对王兄的肺腑之言。
她用祟气将自己穿到《破道》前的十几年人生认真地回溯了一下,没有,完全没有!
就算其他人不知道,但复金珩知道,前面八次破道的轮回里,根本没有这个叫做林以纾的姑娘。
幸亏林以纾没有尾巴,如若她真的有尾巴,现在估计因为好奇心都能摇成螺旋桨,直接带着她飞起来了。
林以纾的手指颤动着,她于梦中惊醒,“谶书!”
林以纾:“王兄,你会不会当时对我巧取豪”
这会是真的疼了,完全被她自己砸出来的。
于是回来的这几天,她绞尽脑汁想这些事,想起了之前王兄在去见钟阁老的马车上,为了哄她说的一句话。
虽然破烂的演技被戳穿了,但是一个好的演员,就是要将戏演到底。
恕她直言,虽然她曾多年不出山,但是这天下,能比她医术高超的,没有。
复金珩见她一直低垂着头,要掰过她的脸来看,“这么不舒服?”
等等黄金八点档的对话怎么突然奔着深夜档去了?
林以纾:“王兄,热”
没有啊,完全没有啊。
有了!
林以纾继续眨眼,“王兄,你要在这儿看着我睡么?”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脸色变得有些不自然,他抬起林以纾这张无辜而天真的脸,“当真一点都不记得了?”
林以纾:“对了哪一半?”
听到这话,少女的双眼顿时瞪圆了,双腿在半空晃,“别呀,我错了,我错了王兄!”
林以纾顿时僵住了,“S、Surprise!”
他的右脸古板、死寂、冷肃、厌倦世间的一切。
看来那时的他还有些良知,按捺住了将林以纾牵扯太深的冲动。
复金珩搂住她的腰,打断她脑袋里这些有的没的,“你身上的每一个细节,你的胎记,每一颗痣,你的语气、身上的香气,还有你的灵魂你的每一处我都认得。”
她为什么一点都不记得。
这次的谶言,由收集到它的林以纾来看最为合适。
复金珩会不会对她
急急急,在线求回答。
林以纾:“王兄,是不是在那五年,我们二人也是兄妹关系?”
·
但是一成不变的谶书,竟然有了变化。
林以纾的每一处,都被烙上了他的痕迹。
林以纾仔细寻思着,王兄既然问起,肯定是那种会让她印象极深的话。
她到来时,呈铭医姑正在杵药。
这一切的变化,似乎都和林以纾有关。
林以纾扒在复金珩肩上问,“王兄,你是怎么遇到我的,我们那五年,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太医处这厢在认亲,无舆殿那厢在耍赖皮。
他不喜欢这种脱离控制的感觉。
可惜那两颗咧出的小兔牙并没有任何威胁性。
林以纾为了逼真,还掐了自己的手背一下,声音随之发颤,“王兄,你快帮我看看”
她刚想说什么,身后那高大的身影弯下了腰,宽阔的胸膛覆在她的背上,复金珩的脸埋入她的脖颈,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细嫩的肌肤,带来一阵酥麻。
呈铭医姑蹲在地上,眼皮子总在跳,感觉有不好的事要发生。
林以纾伸出五根手指头,“五年?”
虽然她没有尾巴,但是她有手,于是她抬起手,推了推鼻梁上根本不存在的眼睛架,“真相,只有一个。”
两只圆眼可爱地一瞪,顿时将这个昏暗的内室给闹得鲜活了。
从出生起,他就好像带着什么使命一样,身上缚有和常人不同的金色纹路。
死亡、毁灭、重生、死亡、毁灭直至永远的毁灭。
她当时完全没有想到王兄竟然喜欢她,怎么说来着
复金珩:“其实也不算死不周山那一役后,我全身血流尽,将自己和本命剑一起封进了不周山。”
林以纾最近处于兔子的发狂期,逮谁‘咬’谁,见王兄掐她脸,龇牙咧嘴,“王兄,你再戳我的脸,我可要咬人了啊!”我咬人可疼了啊!
林以纾:“!!”
明明这些事件中,从头到尾几乎都是她一个人解开祟地、解决祟障的,结果那些从祟障里出来的修士们都纷纷突破境界了,她竟然纹丝不动!
林以纾见势将脸“砰”得砸进复金珩的怀里,“呜呜呜,王兄,头痛,头又痛了。”
复金珩:“这回真睡?”
林以纾:“一点点都不记得了。”
就连王兄!
不然我就撞死在你的肩上!
她赶忙又问,“王兄,你快说,我说的对不对?”
林以纾:“什么叫对了一半?”
嘿嘿她就知道王兄吃软不吃硬。
·
林以纾一下身子往后仰,脸腾得变红,不知是被王兄揉红的,还是羞红的。
她看着自己的五根手指,快不认识数了。
林以纾像是在听连载小说,“我们后来怎么样了?”
就让她安心地休养。
这觉,算是彻底醒了。
这几天林以纾气成了河豚,在无舆殿内到处踱步,想尽了各种办法竟然就是没办法提升自己的境界。
自从在祟障里看到了、听到了一些有关王兄的事,她总觉得自己和王兄之间不简单。
白皙的手刚摸到个谶书皮儿,复金珩的手包裹过来,将谶书从她的手中拿走了。
林以纾:“!”
复金珩:“刚才不是说小腹疼么,还痛么?”
祟障里她是真不舒服,所以被痒到了没有笑出来,但是她现在是假的痛,这痒意成百倍放大,她紧紧低着头,用力憋住笑,将脸憋得通红。
镇南医姑平静地点头,“别来无恙。”
轮回的八次的古井,坠入了一颗细小光滑的石子,激起了阵阵波澜。
林以纾心里‘咯噔’一声,摇头,“不、不想听了。”
她怎么会突然出现?这和王兄又会有怎样的联系?
这不可能。
这个新出现在谶书里的少女,从未出现在他的记忆中。
林以纾抬眼,有些愣愣的,“可王兄,你不是后来又和我说人死不可能复生,不过逗我一笑。”
五年!
天理何在!
复金珩:“有变化。”
呈铭医姑:“师、师姐?”
一是距离她发现怀孕已经过了二十日,她的妊娠反应越来越重,衣襟下渗出的乳汁也总是控制不住。
他们对称而镜面。
林以纾的想法逐渐成形,“然后你是不是对我做了不好的事,然后你才不愿意”
复金珩:“不困了?”
他天生感觉不到疼意。
是什么原因让王兄对这段回忆避之不及,如果他们二人是恋人关系,王兄肯定会直言说出,所以说明,他们二人真的和恋人关系沾不上一点儿边
他垂首,目光落在少女安静的面容上,柔软的发丝随着他指尖的轻揉而略显散乱。昏睡中的她,呼吸轻浅而安宁,面颊微红,显得格外温软。
“你也不要再受伤了”
复金珩垂手,捏住少女的脸颊肉,“你觉得我舍得?”
林以纾可怜巴巴地眨了眨眼。
这世上真的有这么神奇的事么?她和复金珩难道上辈子是什么天定之人么,怎么这么有缘分?
对此,呈铭医姑报以淡然的态度。
“要不然我也会疼死”
光是横抱对林以纾不算惊吓,惊吓的是王兄对她说的话,“该罚。”
‘夺’字没说出口,林以纾被复金珩翻身压在了榻背上。
她在哪里?
复金珩骨节分明的手落在了她的脑袋上,“到底是头疼、肚子疼、还是哪里疼?”
复金珩:“后来”
此时,门外走来了一道身影,脚步声逼近。
林以纾:“王兄看了?”
“诶呀”少女弯下腰,“诶呀,王兄,我突然、突然有些疼。”
林以纾依旧埋在王兄怀里,手指尖尖划着他袖袂上的金线,“就不能是都疼吗”
复金珩:“我和你确实很久之前见过,但是你来这里,是我的意料之外。”
复金珩:“你再这么受伤一次,我才真的要受不住了”
按照小少爷的话,她是突然出现在第九个轮回中的,也就是前面的八次破道,压根儿没有她。
林以纾维持一个在复金珩怀里往远伸手的状态,伸了伸,发现自己够不到。
“天理何在!”
少女的左脸生动、天真、喜悦、仿若对世间的一切都能共情。
复金珩说出的罚能有什么好东西
林以纾被这么一揉,不知道为什么特别痒。
她还记得当初那个生日愿望,她是在一片狼藉中哭着许的。
林以纾:“!”
师姐消失了这么多年,呈铭虽然叹惋,但料到她应该是跟师父一样仙去了。
这话完全不是假的,林以纾长睫阖上后,略微颤动了几下,没多久就睡过去了。
“自己想想。”
可现在,突然深挖这句话有没有可能复金珩见的就是她本人!
复金珩将身子弯下来,“殿下要咬哪儿?”
林以纾:“真睡!”
复金珩的指尖顺着她的发丝滑至耳侧,眼下的阴翳因她静谧的睡容稍显收敛。
他也没有料到,林以纾会来这个世间。
林以纾抬眼,想到了一个绝妙的可以转移话题的事。
不知道是不是复金珩看穿了她的诡娇,这次没有轻易放过她,将她抱回榻上后,依旧将人禁锢在自己的怀中,“该罚。”
在祭堂里林以纾将雪刀横向她自己的时候,他真的痛到目眦欲裂。
林以纾嘴巴被捏得嘟起来,“我说的不好的事,和王兄你口中不好的事,不是一种事”
不仅如此,她踱步时总能遇到复金珩,而复金珩一遇到她,竟然不仅不出言安慰,反而拦住她,拿手掐她的河豚脸。
“坏王兄!”林以纾麻溜地从王兄的怀里跳下来。
天色晚了,本该到她休憩养神的时候,但林以纾不想睡,便偷摸到王兄办公的地方找谶书。
她醒来的第一个动作,是摸索到枕边的谶书。
“王兄,你知道的,我没有兄弟姐妹,我小的时候,就很羡慕别人家里有哥哥,我曾在生日的一天,还许愿过自己有一个亲哥哥,现在好了,我有了王兄,你就是我的亲”
复金珩垂眼看向她,眼中有不易察觉的宠溺。
色胚!
她的呼吸逐渐放慢,细长的睫毛在眼睑上投下微微的阴影,衬得白皙的面庞更显娇美。
眉间松弛、唇瓣的弧度饱满而柔美,窗外的风,仿若都随之静下来了。
复金珩揉了揉她的脸,抬手,室内所有的烛火都熄灭。
他本欲起身,但怀中的少女发出了小声的哼。
她捂住自己的小腹,不知梦见了什么,不舒服地皱起眉间。
不舒服?
他抬手,抚向了林以纾纤瘦的小腹,正准备帮她揉动,谁曾想,这一按下去,竟然是湿的。
意料之外的湿意从掌心传来。
掌心下的湿意显然不对劲。
衣衫边缘的带子窸窣被解开,骨节分明的手顺着腰侧探入贴身的纱衣中,小腹上,有几道湿痕。
复金珩的眼神一凛,不由想起林以纾在祟障中剖腹的仪式,难道是雪刀留下的伤,又复发了
复金珩将手收回来,宽大的掌心中,浮现的却根本不是血色,而是如同酥酪般的浆白。
第90章
复金珩低垂着眼,黑夜中他的表情晦暗不明,目光在林以纾的侧脸上凝滞住,深沉的眼神变得复杂而不可置信。
心中,有了个从未有过的猜测。
怎会
骨节分明的手指再次沿着腰侧缓慢上移。掌心下的裹布湿漉漉的,缝隙中,裹布之间竟有不明显的湿痕向下渗透。
酥酪淋了个透。
他忽然停住了动作,瞳孔微微收缩。怀里的少女静谧地呼吸着,睡梦中的模样纯净而无辜,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复金珩一瞬间失神,然而仅仅片刻,他便迅速回过神。
他忽而俯身,双臂用力,将少女整个人抱起来,用了层绸被将她紧紧地裹住,随后立即往外走。
动作迅疾,毫不拖泥带水,径直踏出无舆殿外。
他大踏步往前走,宫人急急忙忙地跟上,将王女往太医处的方向护送。
雨声中,林以纾在迷蒙中被惊醒,蹙了蹙眉后睁开了眼。
怎么这么吵
师姐?
社死的。
王兄显然知道了。
复金珩将她愈发抱紧了些许,声音低哑,“对不起,这段时间让纾儿一个人受惊了。”
她还这么年轻,竟然就这么轻易地死翘翘了。
他问,“多久了?”
她听到呈铭医姑唤她,“师姐。”
感觉再亲画风就偏了。
林以纾原本想说“不辛苦”,她觉得自己已经经历了这么多,这些都不算什么。没有人安慰的时候,她都没怎么怕过,几乎都自我消化好了。
他根本不在乎这些,至始至终,他只关心一个——她的安危。
王兄该不会
她有些害怕王兄怪她一直都没有告诉他,毕竟这么大的事
林以纾紧张得忍不住揪住复金珩的衣襟,声音愈发低,“你当时有没有做、做”保护措施!
太医处?
她穿来《破道》的时候,绝对想不到自己竟然会有和复金珩聊这个话题的一天。
他根本不在意什么羁绊还是什么其他,他只在意林以纾本身会不会有事。
复金珩没有回答,只是将她抱得更紧,像是要把她彻底嵌进自己的怀里,心底的焦灼与不安被他压抑在沉默中。
复金珩走近她,动作轻缓得像怕惊动了什么脆弱的珍宝。突然,他俯身,将林以纾整个人揽进怀里,带着无法言说的惊惶感。他的怀抱温热、宽厚,手掌在她的背上由下至上抚过,低声道,“别怕,纾儿,无论发生什么,都别怕。”
师姐,您老人家就别凑热闹了。
有的人活着,但是她已经死了。
她愣了愣,声音带着几分惺忪,“王兄,干什么啊”
林以纾的大脑瞬间空白,整个人有若陷入了虚无,唯有耳鸣从左往右贯穿。
这只能说明一个可能:这个檀胎不正常。
林以纾的灵魂,似乎都在这沉默中猛的震颤了一下。
她将这些时日的委屈都说出了口,声音发颤,“我都不知道它怎么来的,突然就出现了医修说这、这是檀胎,我也不知道这是灵胎还是邪胎”
话说得轻得像羽毛掠过耳际,可“怀孕”二字,像带了千钧之重,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的眼眶变得莹润:“呜呜呜我害怕”
她该不会、该不会已经死了吧
等等
林以纾:“王兄”
她被包裹在绸被和复金珩的怀中,被一股强大的疼惜包纳,有了从所未有的安全感。
被复金珩这般安慰着,连续这么多时日、刻意埋在心底的惊慌和害怕被深深地触动。
内室。
连呼吸都是浅浅的。
林以纾的耳边响起王兄的回答,这也太直、白了,她的脸被羞得更红,像是想起了什么,拿粉拳砸王兄的胸膛,“讨厌”
她怎么在动。
林以纾的脸瞬间红透了,“那、那怎么会”
太医处!
门外。
她毫无知觉地被一群人簇拥进了太医院,被抱到了榻上,一群宫人退回廊外,她躺在了榻上,门外传来医修的脚步声,这一切的流程中,她僵硬得如同一个木偶。
呈铭医姑:“”
呜呜呜王兄对不起,我陪不了你走完剩下的路了,我、死、了
他知道林以纾只会在涉及到危险的时候才会选择对他隐瞒这件事。而且这个危险,显然不小。
师姐
她懵懵的,“是出什么事了么?”
林以纾隐约觉得觉得不对劲,太阳穴在雨声中直跳,她撑在复金珩怀中慢慢地探起了身子,眯着眼睛往夜色中宫人们开道奔赴的地方看——
复金珩垂眼,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复金珩将她搂得更紧,似乎想用自己的力量去平息她内心的恐慌。随着少女的情绪愈发激动,他不停地在她脸上吻去那些止不住的泪珠。林以纾开始感觉有些不对劲了,轻轻推了推他,脸颊泛起不自然的红晕,“王兄别亲了”
林以纾:“天还黑着呢,王兄,你、你带我来太医处干什么?”
两人之间早就有了不言而喻的默契,他知道少女肯定是事出有因才不告诉他这一切。
林以纾被他抱得几乎无法呼吸,身子被带着缓缓起身,半靠在他怀里,声音弱弱地带着几分无措,“王、王兄,你不怪我一直没告诉你吗?”
林以纾悄悄地睁开眼,只觉得心跳如鼓,胸口急促起伏着,手指无意识地绞着绸被,有些不敢直视王兄。她气音细弱,仿佛再多说一字,声音便会在空气中碎裂,“王兄,你、你知道我怀孕了”
他垂首吻着林以纾脸上的泪珠,“是我的错,是王兄没有早些发现。”
林以纾眨了眨眼,脑子还有些迷糊,“怕什么?”四周还是一片昏暗,她感觉自己被抱得紧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这才吐出个舌尖,门外传来呈铭医姑的声音,“师姐,你看王女把舌头伸出来,你看看她的舌脉”
对了,舌头会吐出来是不是
门口镇南医姑突然来了一句:“不会的。”
复金珩的脸色有些苍白,在他不曾察觉的时间里,他无法想象少女独自面对着怎样的恐惧与煎熬。
高大修长的身影一顿,复金珩眸中暗涌未定,接着却平静地说:“我知道了。”
林以纾埋在复金珩怀里眼泪汪汪,“王兄,我还这么小,我不想生孩子王兄,我怕哇”
呈铭医姑的师姐不是死了么?
林以纾攥紧了被子,连指节都泛白,声音微微发颤,“王兄只比我晚知道二十天。”她的目光不安地在复金珩脸上游移,害怕从王兄的神情中捕捉到任何责备或不悦。
林以纾立即把舌头吞了回去。
复金珩显然知道她在说什么,“当然。”
不会吧不会吧
可人,永远是越被疼惜,越容易委屈。
她道,“讨厌。”
向来冷肃的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慌张。
说到这里,眼泪珠子从眼眶中砸出来:“谁知道我会不会死啊,我真的特别害怕哪一天醒来了整个人就爆炸了”
天国怎么可能还要看病!
朦胧的视线里,复金珩紧紧抱着她,冷肃的侧脸映入眼帘。
林以纾被盯得更懵了,“这、这是要去哪里啊”
林以纾在复金珩的怀里发泄着自己这些时日的委屈和害怕。
复金珩低头,嗓音沉稳但透着一丝紧张,“别怕。”
呈铭医姑:“”师姐、你、你正常一点,我害怕。
林以纾:“!”没、没死啊!
还是少女的年龄,肚子里多出一个东西,谁能不害怕
完了。
复金珩垂眼,目光牢牢锁住她的脸,“纾儿”
王兄知道了。
她睁开了双眼。
不过这显然没有打断内室动情的诉说。
悲怆戛然而止。
镇南医姑朝对面望去:“这么多年师妹一直没找过我真是”
门外,镇南医姑瞧向呈铭医姑,一脸平静地道,“是我的错,是我应该早点来找你。要不然檀胎的问题说不定都解决了。”
听着怀中的哭声,复金珩的心如刀绞,疼得心都快裂了。
林以纾:“王、王兄”
刚醒来的短短时间内,林以纾的内心已经坐了十八趟过山车,她的双眼重新一闭,脖子重新歪在枕头上,不动了。
王兄都知道
她其实很害怕。
“是王兄的错。”他低头,紧紧地吻上她的额心。额上的温度让林以纾微微一震。王兄的声音近在咫尺,“是我的错。”
肯定是王兄发现她怀孕,愿力太大她直接原地爆炸了,她已经嗝屁了,怪不得见到了呈铭医姑的师姐
林以纾抽泣着摇头,声音哽咽,“不,是我的错是我胆子太小了,没敢冒死告诉王兄你”
她的身后,跟着一位鹤发霜鬓的女姑,胳膊上撑着拂尘。
复金珩,“不可能是漏了。”他的语气毫不迟疑,带着几分笃定。
他既没有狂喜于他们之间多了一个羁绊,也没有因为她的缄默而生气。
她冷着脸用拂尘砸呈铭医姑的胸膛。
大脑一片空白,视线往窗外一看,雨雾也是一片茫然的白,再僵硬地往门外一看,呈铭医姑恭守在门外。
林以纾缓慢而又僵硬地望向她一直刻意忽略、有些害怕的、榻旁的高大修长的、玄色的身影,“王、王兄”
她不是在榻上吗,怎么一瞬间在外边儿了?
但复金珩的反应远远出乎林以纾的意料。
林以纾忽然被亲了一口,还有些发懵。
太、太医处
这回死得透透的。
她竟然还看到了呈铭医姑仙逝的师姐。到处都是白茫茫的 ,帘子是白的、雾气是白的、医修的衣着也是白的。
她咬了咬朱唇,犹豫了再三,在复金珩的耳畔轻轻问出自己疑惑了许久的问题,“王兄,当初明月楼”
在一片白茫茫中,林以纾缓慢地闭上了双眼。
她撑在复金珩身上,脸埋在复金珩的肩旁偷偷地往外看,瞧见二位医修没有往里看,这才放心地朝复金珩靠近。
复金珩抚着少女纤瘦的后背,柔软的裙裳随之而褶皱,“这些日子,辛苦纾儿了。”
林以纾:“王兄,你都不知道我这段时间有多害怕”
定然不可能是这个原因,如果复金珩对灵力都把握、控制不好,这世上就没有能控制好灵力的人了。
人死后要怎么做来着。
少女悲怆地闭上双眼,张开了嘴,缓慢地往外吐舌头
林以纾:“!”
林以纾拿脑袋砸王兄的肩,试图将自己撞死。
少女羞红了脸的样子真的很可爱,复金珩按捺住要吻她的冲动,扶住她快要撞红的额头,裹入怀中。
林以纾被抱紧了,“王兄如果我肚子里的这个檀胎”
复金珩:“不管这是什么,我只要你没有事。”
他的声音冷静无比,又带着极深的偏执和决绝,双眼淡漠地望向窗外的雾气。
林以纾少一根头发丝,他可能都会疯。
林以纾在复金珩怀中往外小心翼翼地觑,“王兄,呈铭医姑的师姐,是你请来的吗?”
复金珩:“让医修给你看看。”
林以纾揪紧了复金珩的袖袂,“嗯。”
害、害怕。
当真相靠近时,反而特别害怕。
镇南医姑提着拂尘,从门外走了进来,她坐到林以纾的身旁,望向她。
她像是看出了少女的惊忧,“别害怕。”
林以纾愣了愣,眼中露出笑意,轻轻地点头。
她躺回榻上。
她静静地望着镇南医姑给她把脉,另一只手紧紧地攥住王兄的手。
复金珩宽大的手掌包裹住林以纾因紧张而不断颤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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