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瓜文学 > 古代言情 > 谢相的桃花债 > 70-80
    救美


    谢昭宁无言以对, 干巴巴地看了一眼陛下。


    承桑茴慢悠悠开口:“你没事去就去户部查一查,旧案那么多,该收钱的去收钱, 再不行, 拉上谢蕴一道去收账。”


    “你怎么不让秦思安去, 得罪人的事情就让谢蕴去做, 再不行还有祝云、陆白?红。”谢昭宁非常不满,“您这偏心偏得太过了。”


    承桑茴挑眉:“朕就是偏心, 那又如何,秦思安死里逃生, 朕不该偏袒她?”


    “祝云、陆白?红呢?”


    “她们压得住户部的人吗?”承桑茴嗤笑一句,“不动脑子,你去不去?”


    谢昭宁不服气, “我自己一人就可以去,不需要谢蕴,你让她回家种地?卖红薯。”


    承桑茴淡笑:“那你自己一人去。”


    谢昭宁:“……”好像哪里不对劲。


    承桑茴舒服地?叹气, “那你去做吧。”


    “您不怕我得罪人吗?”谢昭宁脑子里有些糊涂, 不明白?陛下此举的意思, 初登基就查账, 不是让人起反心吗?


    “所以让谢蕴去做, 她都要走了,最适合她去办。”承桑茴一本正经地?开口。


    谢昭宁直面看着她:“陛下, 做人还是要厚道些。”


    “朕比你厚度, 朕不过是明着坑罢了,你呢?你在人家欢欢喜喜要入洞房的时候, 突然戳她刀子,你就厚道了?”


    谢昭宁转身?, 头?也?不回地?走了。


    承桑茴笑眯眯地?望着她的背影,在人家即将跨出殿门?的时候又开始招呼人家:“小殿下,你回来?,朕可以考虑考虑只坑你,不坑她。”


    没喊回来?,谢昭宁拔腿就跑了,去找谢蕴去了。


    见到谢蕴,她就说了查账的事情。


    听过厚,谢蕴微微抬起眼?,眼?里露出几分狐疑,“陛下说了,你就信?”


    谢蕴的反应像是在听一件笑话的事情,眼?神犹如细细的钩子,看得谢昭宁心中发憷,“她不可信吗?”


    “陛下近来?心情不错,逗你罢了。不过你既然领了户部的事情,就该去户部,在外闲逛会惹陛下不高兴。”谢蕴好脾气地?提醒了一句,“至于查账一事,你暗地?里查就行了,心里有数,莫要声张。”


    谢昭宁顿了顿,站着没动,谢蕴望着她,呆呆地?模样,像是没听懂一般。


    谢蕴只好将刚刚的话掰开了细说,“新帝登基,首当其冲整顿户部,但你不能明着来?,暗地?里去查清楚,整顿之际,心里有数。”


    “哦哦。”谢昭宁迟钝的点点头?,见她面色和煦,不免悄悄问她:“你当真要辞官?”


    谢蕴顿时脸色变了,“与殿下无关。”


    又是这句。谢昭宁泄气,“你辞官做甚,何必让自己半生的努力化为?乌有,你若不想同我在一起,我离你远些便是。你放心,我不会来?缠着你。”


    谢蕴整理?文书?的手顿住,袖长的指尖掐着书?页边缘,微微用力,手背的青筋凸显,她很快又松了手,语气轻松,道:“与你无关。”


    谢昭宁望着她,自然没有错过她刚刚的动作,“我若是你,以此为?条件,留住废帝的性命。你一走,你以为?废帝还能活得长久吗?你觉得对不起她,为?何不能留她护她一命呢。”


    谢蕴迟钝了。


    她何尝不想保住废帝的性命,可废帝对顾漾明的所为?,新帝心中的恨意,足以将废帝千刀万剐。


    保不住的。


    莫说是她,只怕谢昭宁有心也?保不住。


    见谢昭宁直勾勾的望着自己,谢蕴索性直说了,“陛下不会杀废帝,但活着比死了还要难。”


    谢昭宁的脑子转了过来?,脸色白?了白?,坚持道:“你在朝,她的日子终究会好过些。”


    确实,谢蕴在京城,权势之下,想要做些什么小事,还是可以办到的。


    谢蕴沉默了。


    谢昭宁也?不催她,“我先去户部了。”


    谢蕴点点头?,目送她离开,心中犹豫不定,是去,是留。


    终究很难抉择。


    ****


    谢昭宁刚到户部,礼部就送来?登基大典的详细费用册子,她瞧了一眼?,看向对方,说道:“我做什么,你们应该清楚,有些东西的价格,我比你们熟。”


    她这么一说,礼部的人脸色就变了。


    谢昭宁在市井上行走多年?,什么样的杯子多少钱,她都比礼部乃至户部的人清楚。


    户部的人倒是高兴了不少,有她把关,十?分便利。


    谢昭宁看了两眼?,就将册子丢了回去,“回去自己把关,我第一回来?,总不好太难看,你是说呢?”


    礼部的人闻言忙接过册子,说回去再对一对,匆匆忙忙就走了。


    谢昭宁心思通透,礼部惯来?安静,没什么大事,也?就这个时候捞一捞油水。


    她歪着脑袋冥思,户部的人被震慑住了,话都不敢说了。


    须臾后,她站起身?子,“你们忙,我四?处走走,熟悉环境,别跟着我。”


    她是第一回来?,不熟悉这里,户部侍郎想跟着,她将人挥退了,自己领着浮清随意走动。


    甩开讨厌的人后,她问浮清:“你说,我怎么才可以悄悄查账。”


    “您将当这里是您的铺子,随意查便是。”浮清解释。


    “不,这里的人都是人精,可比铺子里的管事掌柜难糊弄多了。”谢昭宁摆手,一脸愁苦。


    户部颇大,随处都可见小吏们扎堆说话,一路上走走停停,她歪头?看着上方的匾额。


    熟悉环境后,她记下各处屋舍的用处。


    一日过得很快,下衙后,户部尚书?笑吟吟地?过来?拉着她去酒楼吃饭,谢昭宁拒绝,“我回宫陪陛下。”


    户部尚书?只得作罢。


    谢昭宁当真往宫里走,没成想陛下不见她。


    “我觉得有些奇怪,陛下为?何不见我,天黑了,不是更?该有空闲的时间吗?”


    谢昭宁站在殿门?外,转身?问浮清,“陛下不在宫里吗?”


    “陛下应该在宫里。”浮清说,“在她登基前?,她不会去见少傅的。”


    除了少傅外,没有什么事情值得她出宫的。


    谢昭宁纳闷,“那她在干什么?”


    浮清摇首,她也?不知道,按理?来?说,这个时候当是用膳,殿下来?的时候正好,怎么会见不到人呢。


    两人对视一眼?,谢昭宁没多想,出宫去了。


    一人回到谢宅,十?分无趣,她去秦府找秦思安喝酒。


    金镶玉入禁卫军当值了,晚上不回来?,秦思安正好看到谢昭宁这个‘狐朋狗友’,两人一拍即合,去酒肆喝酒。


    秦思安在京多年?,喝酒不选酒肆,拉住她去画舫。


    护城河面上飘了许多只精致的画舫,河面上灯火笼罩,飘着一只只画舫如同精致的花灯,水面灯辉,异常热闹。


    谢昭宁傻眼?了,拉着要上船的秦思安:“我找你喝酒的,你将我带来?这里作甚?”


    “喝酒罢了,你怕什么。”秦思安反握住谢昭宁的手,拉着她就登上画舫了。


    二楼画舫之上,酒宴已摆好,还有谈琴奏乐的女子,灯火映照,浮光绿影。


    谢昭宁被迫坐了下来?,秦思安招呼伶人奏乐,她拉着谢昭宁说话,“画舫之上,那么多人盯着,多雅致啊。”


    “雅致?”谢昭宁笑了一声,“不觉得很难听吗?”


    “怎么会难听呢,不觉得置身?琴音中,身?心愉悦吗?这是雅致的品鉴。”秦思安给她解释,“你没看到有许多人吗?”


    “这是你的船吗?”谢昭宁好奇。


    秦思安纠正她:“什么船,这是画舫?”


    “这是你的画舫吗?”谢昭宁按照她的意思问。


    秦思安摇首,“不是,租的,今晚你付钱。”


    “秦思安,你要脸吗?”谢昭宁怒目而视,“我明日就告诉陛下,你带我喝花酒。”


    秦思安不怕,“你说了也?无妨,陛下不会介意的,就算你现在同人家颠龙倒凤,陛下都会问你高不高兴,要不要将人家带回宅子里。”


    谢昭宁无话可说了,她觉得秦思安说得非常对,陛下当真会这么问。


    陛下的性子,十?分不靠谱。


    没有人撑腰后,谢昭宁不再与她争辩了,默默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秦思安得意道:“你不走了吗?”


    谢昭宁不理?会她的冷嘲热讽,毕竟瞎了一只眼?还这么得意,也?只有她了。


    两人喝了两杯酒,谢昭宁巴巴地?问她:“你这眼?睛不好,下属会不会借此欺负你?比如给你使绊子?”


    按照朝中规矩,身?体有残者,不得入朝堂。


    陛下为?秦思安改了规矩,可见陛下对秦思安的重视。


    秦思安好像没有听到她的话,径自喝酒,不忘让伶人换首欢快的曲子。


    曲子一换后,秦思安反问谢昭宁:“听说谢相要与你和离了呀。”


    谢昭宁撇嘴,道:“你这么对我,不怕我以后报复你?”


    “哎呦,你会吗?”秦思安笑得前?俯后仰,“就你这个德性,杀人都要哭两声,你杀温粱的时候,是不是吓得几夜睡不好觉?”


    谢昭宁叹气,她猜中了,确实有几个晚上没有休息好。


    秦思安又说道:“你和陛下一样仁善,但陛下狡诈,你呢?你有什么,也?就有个谢蕴,没有谢蕴,你往后的路可不好走。要不如这样,你娶了我侄女,我帮你,如何?”


    谢昭宁纳闷:“你有侄女吗?”


    “只要你愿意,全?京城待嫁的小娘子都是我的侄女。”


    谢昭宁呸她一声,厚颜无耻的秦思安!


    河面上丝竹声声不断,画舫飘在水面上,湿冷的风吹来?,夹杂着丝丝寒风,风一吹,酒意散开。


    秦思安扛不住了,握住谢昭宁给她斟酒的手,“不行了,我头?晕得厉害。”


    “才几杯酒,你就醉了。”谢昭宁继续给她斟酒,“小姨娘,再来?几杯。”


    秦思安捂着脑袋,“你刚刚喝酒了吗?”


    “自己不行就别怨我没有喝酒,那么多人看着,我怎么倒酒。”谢昭宁一面说,一面体贴地?给她斟了满满一大杯酒,喂到她的嘴边:“来?,喝嘛。”


    河风一吹,秦思安晕头?转向,被她又灌了一杯,谢昭宁再倒,她就不肯喝了。


    谢昭宁再倒,河面上飘来?哭声,“不好了,有人落水了。”


    谢昭宁松开秦思安,走到栏杆前?看去,河面上一个女子在苦苦挣扎,她回头?看向众人,“会泅水吗?”


    没人应答。


    谢昭宁观望一阵,就是没人下水。


    寒冬腊月,谁会无故救不相识的人呢。


    看着水面上渐渐扑腾没力气的人,谢昭宁想起去年?冬日,河面上飘来?的女子,不禁一笑。


    她转身?要走,河面上的动静突然停了,她忍不住回头?看去,落水的人不见了,想来?是没力气挣扎了。


    罢了,再救一回。


    谢昭宁脱下身?上的外袍,从画舫二楼直接跳下去。


    噗通一声,伶人们惊得叫出了声音。


    码头?上的浮清也?注意到画舫上的动静,下意识捏紧了手中的佩剑。


    谢昭宁下水找到了落水的人,没多想就将人带回船上,伶人们跑到一层来?,齐心合力的将人拉了上来?。


    “给她换身?衣裳,船夫,靠岸。”


    谢昭宁抹了抹脸上的汗水,幸好刚刚喝了酒,身?上暖暖的,若不然这个时候下水,要了半条命。


    画舫靠岸后,浮清拿着衣裳跳上来?,谢昭宁换了衣裳,拧干了头?发,端起剩下的酒水一饮而尽,吩咐浮清:“送秦大人回府。”


    浮清看着画舫上奄奄一息的小娘子,玩笑道:“您这是又捡人了,上回捡人的教训还没吃够吗?”


    “怕了怕了,别说是我救的,我先走了。”谢昭宁也?是一阵后怕。


    等船停稳后,她先跳上岸,领着护卫匆匆走了。


    浮清看着床上一酒醉一昏沉的两人,顿时头?大,先扶着秦思安上马车。


    这时,对方寻了过来?,对着浮清千恩万谢,浮秦指向马车里的醉鬼:“是我们秦大人救人,与我无关,你们赶紧将人带回去。”


    对方抱着落水的人,着急忙慌回家去了。


    浮清将醉鬼送到家里,再回谢宅。


    回去的时候,谢昭宁已睡着了。


    谢昭宁一觉睡到午时,醒来?到时候头?重脚轻,自己待了会儿,让人去找大夫。


    喝药闷头?睡了一下午,挑着黄昏的时候,她又入宫了。


    马车刚停下,就见到宫道上慢悠悠走来?的人,谢昭宁在想,谢蕴刚从宫里出来?,说明陛下在大殿。


    她没多想,匆匆迎上前?,“谢相,你见到陛下了吗?”


    “没有。”谢蕴摇首,谢昭宁望着她,脸色发红,她下意识探向谢昭宁的额头?,果然,触手滚烫。


    谢昭宁没躲,谢蕴收回手,也?不问她怎么发烧了,只说道:“你知道陛下不在?”


    谢昭宁揣测道:“她好似、晚上都不见人。”


    来?了两回,都没到人,谢昭宁心中有些不安。


    谢蕴没有回答,抬脚就走了,谢昭宁迷迷糊糊,见她走了,自己回望了一眼?宫城,也?跟着她走了。


    她走了两步,心中不甘,转身?又往宫里走去。


    谢蕴约莫走了十?余步,身?后没了动静,她回身?去看,那人又往宫里去了。


    年?少是不是都爱这么折腾?


    谢蕴转身?上了马车,没有理?会。


    谢昭宁去了陛下寝殿,殿门?关上,她去求见。


    “小殿下,陛下不在。”


    “陛下去了哪里?”


    “奴也?不知道。”


    谢昭宁不走了,转身?在台阶上坐下,内侍宫娥们惊到了,上前?劝说。


    “都闭嘴,我头?疼。”谢昭宁示意众人别说话,你一言我一语,吵得脑壳子疼。


    谢昭宁打定主?意等下去,天色黑了,她睡了一日,也?不觉得困,就这么干耗着。


    坐了个把时辰,秦思安屁颠屁颠来?了,“你怎么在这里?”


    “我等陛下,我想我娘了,我等她出来?。”谢昭宁托腮,眼?眸半搭着,鼻腔喉咙里感觉要喷火了。


    她不想说话,秦思安靠前?,她也?没有理?会。


    秦思安伸手摸摸她的脑袋,“你怎么发烧了?”


    “酒喝多了就烧了。”谢昭宁闭上眼?睛说瞎话。


    秦思安不信她,挨着她坐下,“你发烧了,跟我回去,住我府上,在这里吹风,你不想活了吗?”


    谢昭宁难受得厉害,手脚发冷,头?热得厉害,秦思安的话也?没有在意。


    她沉默了会,忽而睁开眼?睛:“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你怎么知道我发烧了?”


    “这……”秦思安讪讪一笑,“我也?来?找陛下,你脸这么红,肯定不正常,我刚刚摸了你脑袋才确信你发烧了。你怎么好端端发烧了。”


    谢昭宁‘哦’了一声,又闭上眼?睛,下意识朝她身?上靠过去。


    她这么一靠,秦思安感觉靠了个火炉,烧得慌了。


    “跟我回去吧,我好歹是你姨娘,不会害了你。”秦思安愁死了,恨不得将眼?前?的人打晕带走。


    偏偏谢昭宁又不晕,思路清楚得很,她还问秦思安:“你说她是不是得了什么病,晚上不能见人?”


    “你是妖魔鬼怪的书?看多了吧,你说什么病,晚上不可以见人?”


    秦思安叹气,“小祖宗,你跟我回去吧,你死了,我怎么办?陛下会活劈了我。”


    “秦思安,你送我去相府,好吗?”谢昭宁自己抿唇笑了,神情中带着小小的狡猾,“是你送我过去的,不是我要过去的。”


    秦思安:“……”你可真会算计啊。


    “我真是怕了,我送你去相府。”


    秦思安拨开滚烫的脑袋,自己先站了起来?,谢昭宁不动,歪头?看着她:“你背我。”


    “你怎么不上天呢?”秦思安感觉自己要炸了,谢蕴真是害人不浅,喊谁不好,按照血脉远近,应该去喊清月才对。


    清月好歹算是她的表姨娘。


    她努力吸了口气,“好,我背你。”


    秦思安认命了,再吹下去,她小命都没了。


    谢昭宁笑着伏在秦思安的背上,歪头?看着她的侧脸,笑呵呵地?问她:“你背过金镶玉吗?”


    “没有。”


    “金镶玉背过你吗?”


    “没有。”


    “那你背过谁?”


    “你。”


    “那、那谁背过你?”


    “我以为?你会说等你病好了,你来?背我呢。只有陛下背过我。这不,报应来?了,让我背你。”


    秦思安叹气,一面走一面叹气,“我昨晚就不该拉你去画舫喝酒,我的错,我的报应来?了。”


    谢昭宁窃笑,笑得浑身?抖了起来?,秦思安暴怒:“你再笑,我就将你丢下去。”


    “不笑了,我头?晕想睡会儿。”谢昭宁见好就收,乖巧地?闭上眼?睛。


    两人嬉笑怒骂地?走远了。


    须臾后,殿门?开了,承桑茴一袭单薄的寝衣站在门?口,失去血色的唇角勾出淡淡的笑。


    她倚着门?,五指紧紧抓着殿门?,骨头?中的疼意险些将她吞没了去。


    黑夜下,门?前?寂静无声。


    她无声地?笑了笑,低喃一句:“挺聪明的。”


    ****


    秦思安背着走了一盏茶的时间,累得走不动了,谢昭宁从她身?上滑了下来?,嫌弃道:“真没用,我可以背着谢蕴出宫。”


    秦思安靠着墙喘气,听着这么嘚瑟的话气得想打人。


    “你休息好了吗?”谢昭宁也?靠着墙等她休息。


    “不行了,你自己走,我背不动了。”秦思安摆手不肯背了。


    谢昭宁点点头?:“我去等陛下。”


    “别、别、别,小祖宗,你等我喘口气。”秦思安急忙伸手拉着谢昭宁,“你说说你,折腾谁不好,折腾我这个眼?残的人,真的很过分。”


    谢昭宁深深笑了,“走吧,我牵着你走,出宫的时候你得背我。”


    “行。”秦思安顿觉松了口气。


    要走的时候,秦思安不忘伸手摸摸她的脑袋,好家伙,还是那么烫手。


    昨晚到底干什么了?


    两人慢悠悠地?往外走,一个高烧不退,一个瞎了一只眼?。


    走到宫门?口的时候,秦思安认命的背着她,口中骂道:“谢蕴早就回家去了,你演戏也?没有用。”


    谢昭宁歪头?闭着眼?睛,也?不去看,“说好的,送我去相府。”


    “人家不收,我就把你带回秦府。”


    谢昭宁没吭声,双手圈住她的脖子,微微用力,秦思安立即怕了,“别别别,她不收,我给你丢进去,小祖宗。”


    谢昭宁这才收回收,美滋滋地?伏在她的背上,慢慢地?合上眼?睛。


    出了宫门?,秦家的护卫赶了过来?,同时,角落里的马车车帘被掀开,露出谢蕴的面容,很快,她又放了下来?,“回去罢。”


    落云驾车,朝人群中看了一眼?,回头?向车门?,欲言又止。


    落云驾车,马车缓缓驶离。


    谢昭宁也?被扶上了马车,秦思安累得不轻,上车后就不动弹了,直勾勾地?看着小祖宗。


    “真是个祸害。”


    谢昭宁不吭声。


    她又说:“谢相要不收你,我就给你丢到清月家里去。都是你的姨娘,凭什么我要受罪。”


    可怜


    清月还顶了?长公主的名头, 可怜她秦思安连个公主爵位都没有?捞到。


    秦思安十分不满。


    昏暗的视线下,谢昭宁闭上了?眼睛,似有?些?累了?, 并没有回答秦思安的话。


    马车缓缓前行, 夜下寂静, 秦思安也不说话了?, 她看向沉默的人。谢昭宁比起以往,眉眼沉了些许, 愁绪上头。


    住在这?座奢靡的宫城内,谁又时刻保持一颗天真的心呢?


    马车在相?府停下, 秦思安吩咐人去敲门,未曾想到,谢蕴的马车就在后?方。


    仆人一下车就看到后?面的马车, 下意识回禀秦思安:“谢相?就在后?面的马车上。”


    秦思安惊讶地?掀开车帘,朝后?面看去,“她去哪里鬼混了?, 到现在才回来。”她说完就去推谢昭宁, “你要下去吗?”


    谢昭宁半眯着眼睛, 脸色更红了?些?, 感?觉自己张口, 喉咙里便要喷火,“你要我怎么下去?”


    秦思安想了?想, 自己先下车去了?。


    谢蕴也下车了?, 立于车旁,望着秦思安一步步走近, 她转身望向府门口,“你来我府上作?甚, 还不快回家去陪金镶玉。”


    “车上有?个人,高烧不退,你说我送到哪里去?”秦思安一脸愁苦,“若不然我给送到清月府上,只清月惯来不正经,我怕将?她也给带坏了?。谢相?,要不你辛苦些?,将?人收下?”


    谢蕴偏身看她,眼皮跳了?两下,“你收下,她也是?你的侄女。”


    提及侄女二字,秦思安皱着眉眼,不悦道:“那不是?侄女,像是?我的祖宗,谢相?,你给她收下,找个角落里丢下,你给她睡柴房,她都是?最开心的。”


    话音方落,谢蕴剜了?她一眼,她讪讪地?笑了?,“她只会窝里横,你面前,不敢横。”


    “你昨夜带她干什么去了??”谢蕴质问她,“好端端的怎么会发烧,她小,你也小?”


    “你质问我?她小?谢蕴,她十八岁了?,还小?过完年就十九岁了?,再?过一年就二十岁了?。旁人像她这?个年龄都当娘了?,还小?你是?故意逗我吗?”秦思安气极反笑了?,“你两闹矛盾,别来招惹我,你不收,我就给她送去清月府上,表姨娘而已,又不是?亲的姨娘,正好让清月高兴高兴。”


    谢蕴望着她:“你再?说一遍?”


    “我说,给她送到清月府上,你两吵架别来找我。”


    “你二人昨夜做什么去了??”谢蕴也提高了?声音,声音冰冰凉凉,直视秦思安:“你吼我前先问问自己干不干净?”


    秦思安说不出话了?,谢蕴冷颜怒对,看得她莫名心虚了?。


    “昨夜不过去喝酒罢了?。”


    “是?吗?她还去河里洗了?个澡,她发烧,都是?你的责任,自己带回家照顾去。”谢蕴及时抽身,抬脚走了?,拾阶而上,速度快到秦思安反应不过来。


    秦思安呆了?呆,一瞬间的功夫,谢蕴就进去了?,人都不见?了?。她险些?就要去撞门,罢了?,大?晚上不找晦气。


    她走回马车前,敲敲车厢门,“她回去了?,不收你,我送你去清月那里。”


    车里的人浑浑噩噩,没有?拒绝。


    秦思安人认命地?将?人送去清月长公主府邸。


    半夜送人上门,清月倒也不生气,披衣而起,瞧见?秦思安后?皱眉不悦,“你来作?甚,你如今也不算美人了?。”


    “有?个美人送给你,你府上有?大?夫,她发烧了?,你照顾一夜,我先走了?,陛下要登基,事务多,你反正没事,多花些?心思。”秦思安嬉笑一句,指着坐在厅内的人,神秘道:“你喜欢的那种。”


    清月扭头看去,灯火下那张小脸再?是?熟悉不过了?,她登时就笑了?,美滋滋地?走过去,“小昭宁,你今日?怎么会送上门来了?。”


    谢昭宁对她没有?兴趣,自己也不想说话,只说道;“给我找个热乎的房间。”


    “热乎的房间没有?,热乎的浴室倒是?有?,不过你不能泡了?,哎呦,小脸烧成这?样,走,姐姐带你去休息。”清月伸手?摸摸她的小脸,哎呦可怜了?一番。


    她的哎呦哎呦,遭到了?谢昭宁的白眼,“换了?陛下,你不怕吗?”


    姐姐?不要脸!


    “怕什么?姨娘对侄女好,天?理不容吗?”清月翻了?白眼,换了?陛下罢了?,自己还是?长公主,换了?人做皇帝,她还高兴些?。


    毕竟这?位长姐性子温润多了?。


    她摸了?两下,小脸上的肌肤嫩滑如玉,手?感?极好。


    “罢了?,给你找大?夫,真好看。”清月摸归摸,摸完了?以后?又夸赞一遍,“阿姐可真会生孩子,生的孩子这?么好。”


    谢昭宁被她摸得心中有?气,“你怎么不生孩子。”


    “哎呦,真不可爱,走走走,送你去休息。”清月不愿多说了?,恨不得拿东西给她把嘴缝起来,哪壶不开提哪壶。


    谢昭宁留在了?清月长公主府上,浑浑噩噩,喝了?药,闷头就睡,一觉醒来,天?色还是?黑的。


    她觉得难受,喉咙疼,脑袋疼,浑身烧得难受。


    清月在旁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拉着大?夫说长论短,“她会不会死啊、睡了?那么久,你给我说句实话,她会不会死……”


    “退烧就没事了?。”


    “她没退啊,她从进来就烧了?,你给我说句实话,她会不会死。”


    “退烧就没事了?。”


    “你能不能换句话说啊,你不换句话,我就要死了?。”


    “退烧就会没事了?,殿下莫急、莫急。”


    谢昭宁听着清月焦躁的声音,抿唇笑了?起来,清月也会怕死,而且怕得厉害。


    她笑了?一声,清月转过头来,看着她:“小姑奶奶,你醒了?,你是?梦游找你爹了?吗?”


    “我爹长什么样子啊?”谢昭宁的声音哑得厉害,感?觉口干,睁开眼睛招呼清月过来:“我想喝水。”


    “喝、喝水,喝了?就不会死了?,你怎么搞成这?样,我给谢相?、给陛下传话,没人来看你。”清月叹气,眼神示意婢女去倒水,自己坐在榻沿上,愁眉苦脸,“你怎么那么惨,你媳妇、你娘都不要你了?。”


    “是?很惨,我还有?娘有?媳妇,你什么都没有?了?。”谢昭宁闭着眼睛,嗓子哑得说不出话,嘴依旧损得厉害,一句都不肯让。


    清月翻了?翻眼睛,气不打一处来,瞪她一眼:“活该你生病没有?人来看你。”


    “是?啊,活该我生病没有?来人看我。”谢昭宁附和一句,苍白的唇角弯了?弯。


    清月端了?热水过来,扶起她饮下,说道:“今日?陛下登基,没法来看你,都走了?,我托你的福气留下你。你说你,怎么挑这?个时候生病,这?么好的露面机会,就这?么白白糟蹋了?。”


    谢昭宁没有?说话了?,水灌入咽喉,嗓子好受了?许多,她抿了?抿唇角,舒服地?躺下。


    翻过身子,背对着清月,不肯搭理她了?。


    她这?么一生气,清月就显得很是?无?措,“你还是?起来骂我两句,你这?样,怪可怜的。”


    “我哪里可怜了??我是?陛下唯一的孩子,是?将?来的太女、乃至将?来的陛下,你说我怎么可怜?”谢昭宁闭着眼睛回答她无?知的问题。


    “天?下人皆可怜,我都不会可怜。”她又说了?一句。


    清月觉得也对,自己一个无?权公主可怜她作?甚,不如可怜可怜自己,自己指不定还要仰仗着侄女过日?子。


    她让人去熬药,自己巴巴上前套近乎:“小侄女,你看你生病了?,我这?么衣不解带地?照顾你,你日?后?要记得我今日?的好。”


    “你要我怎么对你好?在你强抢民女的时候帮你一把,堵住苦主的嘴,顺手?送上你的床?还是?你抢人家银庄的时候,我给你将?人家的嘴堵上,直接将?银庄写上你的名字?”


    谢昭宁生无?可恋地?看着屋顶横梁,“若不然,我也想不出来,该怎么对你好了?。”


    清月无?话可说,视线黏在她那张苍白的小脸上,恨不得捂住那张厉害的嘴。


    药送来了?,清月递了?过去,“喝药吧。”


    “我醒了?,不用喝的。”谢昭宁翻身往被子里躲去,“我想静静,你出去。”


    “承桑漾,你十八岁了?,不能这?么折腾我。”清月险些?要爆发了?,伸手?去扯床上的人,“十八岁了?,也该懂事了?,你药不喝,怎么退烧。你眼睛一闭,我找谁哭去。”


    “承桑漾、你起来。”


    “你不喝,我就要喊人来灌了?。”


    “承桑漾……”


    清月一嗓门吼得大?夫都跟着发抖,吼得谢昭宁彻底清醒了?,她幽怨地?看着在暴走边缘的小姨娘,伸手?接过汤药,一饮而尽,“别来打扰我。”


    清月松了?口气,将?空碗递给婢女,自己慢条斯理的整理衣裳,温柔道:“你放心,你乖乖喝药吃饭,我也不会来找你的 。”


    幸亏我没养孩子,谁养这?孩子谁倒霉。


    清月深吸一口气,不断告诉自己,她是?长姐生的,先生养大?的,与我没有?关系,不是?我养的。


    ****


    新帝登基翌日?,承桑梓被送回巴邑。


    冬日?的清晨,雾水朦胧,城门口凝了?一层厚厚的霜,一排排马车等候着主人。


    谢蕴骑马而来,勒住缰绳,翻身下马,马车里的承桑梓激动得走出来,“谢相?。”


    谢蕴立于马下,冷风刺骨,吹红了?脸颊,承桑梓疾步过去,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


    晨光熹微,投映到谢蕴的身影上,勾勒出清和的轮廓。


    “一路平安。”谢蕴只说了?四字。


    承桑梓认真的看着她,目光如画笔,一笔一笔勾画出谢蕴的相?貌,纵有?万般不舍,在这?一刻也要分开。


    她说:“我与谢昭宁谋划多日?,原本以为会与你常常相?见?,不想,我为了?旁人做嫁衣。”


    谢蕴神色如旧,没有?不舍也没有?激动,只有?细细嘱咐:“京城的事情都忘了?,陛下并未降罪巴邑王,回去后?,不要再?惦记这?里的事情。”


    “谢相?,你若辞官,记得来巴邑找我。”承桑梓面上堆着笑,“听闻你要和离?”


    谢蕴仰首望着天?际,目光深深,脖颈间露出一截白皙的肌肤,承桑梓望着她,痴痴道:“其实她之前想带着长公主离京。”


    “我知道。”谢蕴语气淡淡,“那夜我就明白了?。”


    她做梦都没有?想到会成为一颗弃子。


    她笑了?笑,袖口中的双手?紧握,“你不必提醒我,我与她的事情,也不用旁人来说。”


    “谢相?,你当真喜欢她吗?”承桑梓狐疑出声。


    似谢蕴这?般站在权势顶端的女子,怎么会深陷情爱之中呢。她虽说是?文弱的文官,可在朝多年,心早就冷了?。


    承桑梓一直都觉得谢相?选择谢昭宁,不过是?为了?躲避东宫,乃至不让废帝猜疑。


    所以谢昭宁找到她的时候,她并没有?惊讶,本就是?逢场作?戏,哪里来的感?情。


    见?微知著,她自然就以为谢相?待谢昭宁,也没有?感?情。


    谢蕴闻言后?顿了?顿,回首望着她,深深凝视,道:“你以为谢昭宁瞒着我,是?为了?什么?”


    “不是?算计吗?”承桑梓纳闷,这?么明显的事情,看不出来吗?


    谢蕴视嘲讽一句:“你觉得是?算计,那就是?算计。”


    承桑梓不服气:“现在整个京城都知晓那夜的事情,认为你被情爱迷了?眼睛,迷失了?心智。难道不是?真的吗?”


    一句话如洪水猛兽,扑向了?谢蕴。谢蕴回之一笑,“时辰不早了?,快些?启程吧。”


    “谢相?,我哪点不如她呢?”承桑梓下意识问出口,“我喜欢你,她算计你,我、我不觉得我哪里比她差。”


    “你要我说清楚吗?”谢蕴蹙眉,一贯疏离的面上浮现嘲讽。


    承桑梓着急:“哪里不清楚吗?”


    “陛下并没有?教好你,秦思安一眼就看清楚,你到今日?都不明白。”谢蕴怜悯她,“谢昭宁若将?此?事告诉我,我不会举发她。我甚至会帮她。让我背叛君主,担上逆臣的罪名。”


    “她没有?说,瞒着我。事后?,将?我摘得干干净净。若你登基,她远走,我依旧是?谢相?,甚至因为你,我的地?位不降反增。若是?失败了?呢?她死你被废,我最多担了?蒙骗的罪名,罪不至死。”


    承桑梓面色苍白,有?些?局促不安,“那你为何要和离?”


    “这?是?我的事情,与你无?关。”谢蕴不愿回答。


    承桑梓坚持,“我想知晓。”


    “因为在她最终的目的中,我不过是?一颗弃子。”谢蕴失望极了?。


    她尽量让自己的情绪轻松下来,平静地?对上承桑梓不甘心的眼眸,“你要的答案都给你了?,安心离去吧。”


    “我与你早早地?相?熟,哪里比不上她呢。”


    承桑梓痴惘而执着的神色,让谢蕴不知该如何回应,清晨的寒风刮在自己的身上,冷得刺骨,她紧了?紧身上的衣裳。


    谢蕴说:“她比你善良。她的眼睛很干净,初见?你的时候,你的眼里只有?权势。当一人看惯了?权势挣扎后?,看到谢昭宁的眼睛,便会觉得那双眼睛是?自己所追求的,她活成了?我想象中的模样。而你,是?茫茫人海中最普通不过的人罢了?。”


    “不过是?你的偏心之词罢了?。”


    谢蕴摇首,眉眼间流露出些?许无?奈,“她可以为了?我不要命,你可以吗?”


    承桑梓哑然。


    临城外,谢昭宁明知危险,却甘愿闯了?进来。她相?信,承桑梓是?做不到的。因为对于一个人来说,自己的性命是?最重要的。没有?人心甘情愿为另外一人付出自己的性命。


    谢蕴望着她,“上车吧。”


    “谢相?,我或许还会回来的。”承桑梓咬牙,眼中蕴着泪水,“我不甘心。”


    谢蕴淡笑,“是?吗?我也不甘心,不甘心有?什么用。承桑梓,你说这?话,会逼我在路上杀了?你。”


    轻声细语,说得承桑梓瞪大?了?眼睛,“你、你……”


    “乖乖回去,莫要胡思乱想。”谢蕴后?退一步,朝她挥挥手?,“我是?谢蕴,也是?百官之首,我的双手?看似干净,你却不知染了?多少鲜血,我没有?你想象中的美好。”


    说完,她踩蹬上了?马,低眸俯视承桑梓,“一路走好。”


    谢蕴利落地?打马离开,风吹落了?承桑梓眼中的泪水,她紧紧咬牙,爬上马车,擦擦眼泪,吩咐车夫:“启程。”


    ****


    谢昭宁病了?五六日?,烧退后?可以下床走动,裹着厚厚的狐裘坐在门口晒太阳。


    今日?天?气好,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秋叶上的露珠颤颤悠悠地?滑了?下来,谢昭宁收回了?手?,有?些?冷。


    她坐了?片刻,外面响起脚步声,她没抬头,肯定是?清月来了?。


    清月的府上,女子最多,就连伺候的婢女,都是?美貌之人,更别提跟着她出入的随从了?,更是?美得不像话。


    她眯着眼睛,望着脚下的落叶,枯败又无?力,她伸手?去拾起来,突然,耳朵被人揪了?起来。


    她纳闷,抬首见?到陛下怒目看着她,她拂开了?对方的手?,“您出宫啦,不得了?了?,我瞧着天?快黑了?,赶紧回去啊。”


    听着她阴阳怪气的话,承桑茴气笑了?,俯身坐了?下来,仔细打量她的病容,“听说你病了?,谢蕴都不肯收你。”


    谢昭宁脸上最后?一丝笑容也不见?了?,她幽怨地?瞪了?一眼陛下,随后?耷拉着脑袋不说话了?。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哑巴啦。”承桑茴语气轻快了?许多,“你好了?吗?陪朕去见?见?少傅。”


    谢昭宁歪头看她,柔美的下颚尖尖,失去了?往日?的风光,“我还没好呢,你想要我命就直接说。”


    “谢蕴今日?去送承桑梓出城了?。你病了?,她不来。人家都走了?,她巴巴地?去送。朕觉得您可以签和离书了?。”承桑茴慢条斯理的劝说。


    谢昭宁语塞,原本就瘦了?一圈,这?么一看,眸色无?神,瞧着可怜极了?。


    承桑茴哀叹一声,“你想哭吗?”


    “你好烦哦。”谢昭宁捂着脸说了?一句。


    承桑茴自然体会她的痛苦,只说一句:“她活着,你哭什么,她还喜欢你,你可以不用哭了?。谢蕴不过是?生气罢了?,时间是?最好的解药,待她消气了?,便不算事了?。”


    谢昭宁红了?眼眶,也不搭理她。


    门口突然安静下来,冬阳照在人的身上,都有?些?暖洋洋的。谢昭宁歪了?歪头,靠在陛下的身上,“我累了?,我想住进宫里。”


    承桑茴不高兴道;“住你的谢宅,宫里太小,装不进你。”


    “你、你也不要我……”谢昭宁坐直了?身子,想哭,偏偏直勾勾地?看着她,“天?子如猛虎,那就是?猛虎,有?毒。”


    承桑茴依旧在笑,甚至笑得直不起腰,“朕是?猛虎,那你也是?虎,母老虎。”


    谢昭宁气得头疼,站起身,晕眩了?下,承桑茴伸手?扶住她,不觉叹气:“你瞧你,都快没命了?,还惦记着谢蕴,她有?什么好呢,值得你这?么牵挂。”


    “我觉得我二人八字不合,日?后?还是?不要见?面了?。”谢昭宁拂开她的手?,她的性子,真是?要命,说话专门戳刀子。


    谢昭宁气得不轻,转身就回屋了?,孩子气地?砰地?一声关上门。


    承桑茴不恼,站在门口想了?一阵,说道:“朕今晚开宴,谢蕴也来,你要不要去?”


    门突兀地?又打开了?,谢昭宁脸色有?些?苍白,很是?憔悴,“你就是?故意逗我的。”


    “是?吗?你不是?说我二人八字不合吗?朕觉得很合,毕竟朕挺喜欢看你吃瘪的。”承桑茴揶揄,同她招手?,“走啦,朕接你回宫,换衣裳,就你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朕害怕朝臣劝朕立皇夫,万一你没了?,朕还得生一个。”


    谢昭宁:“……”


    她迈出去的步子又收了?回来,警惕地?看着陛下,内心惴惴不安。


    承桑茴同她笑了?,“走啦,你怕什么呢,谢蕴会吃了?你,朕又不会吃了?你。”


    谢昭宁这?才跟上陛下的脚步,她走在陛下身后?,余光瞥见?对方侧脸,惊讶地?发现陛下消瘦良多。


    “陛下,你好像瘦了?,最近累吗?”


    “你眼中还看到朕瘦了?呀,朕以为你会问朕会不会将?你和谢蕴安排在一席呢。”


    谢昭宁半喜半愁,下意识伸手?去握着陛下的手?腕,“你是?不是?吃了?少傅吃过的药?”


    “先生吃了?什么药?”承桑茴瞥她一眼。


    谢昭宁说:“您给废帝下的药。”


    “朕吃那个做什么,那个药又不甜。”承桑茴笑了?。


    她不似帝王,言辞风趣幽默,面上常挂着笑容,如温水般柔和。


    谢昭宁不信她的话,总觉得凭借她的性子,她当真可以做得出来,爱一个人太深,对于帝王而言,不是?一件好事。


    谢昭宁心里十分不安,承桑茴却逗弄她:“听说清月给你安排几个美人伺候你?”


    “您听听您说的是?人话吗?”谢昭宁蹙眉。


    承桑茴眼中漾着笑容,一本正经道:“猛虎话。”


    晚宴


    新帝登基, 宴请百官,宴席定于清河殿。


    黄昏之际,朝臣们陆陆续续入宫, 秦思安慢悠悠走着, 陆白红与?同?僚说?话, 谢蕴走在最后。


    朝臣们陆陆续续越过谢蕴, 前面的秦思安放下脚步,等了等谢蕴。


    “听?说?陆白红家里?失火了。”秦思安压低语气, 左右看了一眼,最后目光落在前面的陆白红身上, “你做的?”


    陆白红有今日,全是谢蕴一步一步提上来的,但她背后却是顾漾明, 后来换成了谢昭宁。


    谢蕴活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秦思安问过后,谢蕴看向她:“与?你有什么干系?”


    “对,谢相收拾下属, 与?我等没有关系。我就是好?奇, 想知晓您怎么收拾的。”秦思安神秘兮兮的追问, “让我学习一二?, 如何对待背叛的下属。”


    “是吗?你要收拾谁?”谢蕴停了下来, 眸色深邃若幽潭,“我对你也有救命之恩, 你如何回报我的?”


    秦思安笑不出来了。谢蕴含笑:“内廷使怎么不笑了, 再笑呀。陆白红无忠义,你便是忘恩负义。”


    “谢相, 你的火气怎么那?么大呀。”秦思安苦笑不得,险些?就被谢蕴的眼神射成筛子, “你看,你上回让我去接谢昭宁,我那?么听?话地去了,你好?歹顾念旧情啊。”


    谢蕴抬脚走了。


    秦思安后悔了,打了自己一耳光,就不该提谢昭宁,提谁不好?提什么谢昭宁。


    两人?一前一后入殿,朝臣都来了,三三两两坐在一起说?话,清月坐在帝王宝座之下,正?拉着陆白红说?话。


    谢蕴走近后,陆白红起身,退下了。


    秦思安望着慌张退下的陆白红,嘴角勾了勾,她算着座位,挑了个座位坐。


    对面的清月提醒她:“你算好?了,谢相一人?坐,你就坐第三个位置,若是谢相与?那?位同?坐,你就是第二?位置。赶紧问好?,免得到时候起来,丢人?啊。”


    秦思安无奈起身,看向谢蕴。


    谢蕴在第二?的位置坐下,秦思安后挪一个,坐在了第三的位置上。


    须臾后,谢昭宁来了,一袭绯色罗裙,长发盘起发髻,发上东珠步摇轻曳。


    清月面上露出玩味的笑容,轻挑眉梢,等谢昭宁靠近后玩笑道:“病还没好?就来了,急着见谁呢。”


    谢昭宁心里?十分惆怅,听?了清月的话后,更?不高兴了,看了一眼座位,不懂是如何安排的。


    她想了想,走向谢蕴,谢蕴抬首望着她,她顿觉头皮发麻,脚步一拐,坐在第一的位置上。


    秦思安笑得肩膀颤抖,衣袖遮面,清月也在笑,但她与?谢昭宁对面,不好?大笑,只好?抬首望着屋顶,以此来遮掩自己的笑容。


    谢昭宁郁闷极了,端起酒壶就要斟酒,一旁的谢蕴看得皱眉,她望向清月。清月一个激灵,在谢昭宁的唇角沾到酒水之前夺下她的酒杯,“祖宗,你什么身子,你敢喝酒,不要命了。”


    “你……”谢昭宁转头看向谢蕴。谢蕴用烟火全无的目光凝视前方,好?像没有听?到她们的动静。


    酒是喝不成了,谢昭宁陡然觉得无趣,陛下还没来,她悄悄问清月:“我可以走了吗?”


    清月握紧手中的酒杯,面色有些?难堪,嘴角朝谢蕴处扬起,谢昭宁会意,提起裙摆就挪了位置,直接在谢蕴身侧坐下。


    “谢相,这几日可好?。”谢昭宁盯着她的酒杯,想耍赖去拿酒,不想谢蕴抬起酒杯就喝光了,吩咐立在一旁的宫娥:“酒拿下去,换些?其他的,蜜水也可。”


    谢昭宁的指望彻底落空了,托腮看着谢蕴,“你好?像瘦了。”


    谢蕴没有理会她,甚至偏首看向远处。


    谢昭宁自己沉默了会儿,绞尽脑汁想了会儿,没开口,陛下来了。


    群臣跪拜,承桑茴在山呼万岁后走到宝座前,她回身坐下,目光落在谢昭宁身上,顿了顿,而后招呼群臣起来。


    前面的席位空空荡荡,承桑茴不悦,问道:“怎么空着?”


    其实陛下不提,无人?会提,官场上的老东西都是老谋深算,自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偏偏她提起来了。


    谢昭宁莫名觉得尴尬,她转身对上陛下的视线:“坏了,那?个席位坏了。”


    承桑茴淡淡一笑,看着她如皎月般的面容,欠打似的,她嗤笑一声:“是吗?朕觉得是你的心坏了。”


    谢昭宁装作没有听?见,接过宫娥递来的蜜水,浅浅喝了一口,不好?喝。尤其是闻着酒味,却喝不到酒。


    她又看向了自己的席位,酒杯没有了,但酒壶还在,她多?看了一眼。


    谢蕴招呼宫娥近前,俯耳说?了两句,宫娥点头。


    在谢昭宁巴巴的眼神中,宫娥将她的酒壶收走了,连带一桌子吃的都收走了。


    什么都没了。


    接着,那?张席位就被撤了下去,好?像那?里?什么都没有,空荡荡的。


    谢昭宁深深叹气,谢蕴扫她一眼,那?张脸比起往日白了许多?,带了淡淡的病态,她不爱用脂粉,素净的小脸如同?出水的白莲,无精打采,像是失去了灵魂。


    谢蕴垂眸,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


    须臾后,谢昭宁靠了过来,细长翻卷的睫毛轻轻颤动,脸上泛着莹润的光,她悄悄开口:“我怀疑陛下服了毒.药。”


    谢蕴手中的水杯抖了抖,她这才转身认真看向谢昭宁;“不要胡言乱语。”


    “我说?真的,我准备去找安大夫,她研究此毒的。”谢昭宁静静看着面前疏冷的女子。


    谢蕴被她看得脸皮发红,悄悄转身了去,她摸索着水杯去喝,她刚伸手,谢昭宁就握着她的手,她没动,谢昭宁也没动。


    两人?僵持着,对面的清月看得瞪大了眼睛,就连宝座上的承桑茴也紧紧注意到两人?的动作,静静地看戏,但她没有直接看,而是看看这里?,看她们一眼,再看看那?里?,又回头看一眼,力保不惊扰她们。


    清月不同?,她直勾勾地看着,谢蕴岂有不知,奋力收回自己的手,怒视谢昭宁。


    谢昭宁落寞地收回手,转头看向他处,自己一转头,就看到陛下正?看着她们。


    她回视陛下,陛下却不看她了,转头去和清月说?话,一看就是鬼鬼祟祟。


    谢昭宁想起刚刚的话,悄悄又说?了一句:“我刚刚说?的是真的。”


    “我知道。”谢蕴抿了抿唇角。


    谢昭宁又问:“我能去相府吗?”


    谢蕴回答:“京城之大,殿下哪里?不能去。”


    谢昭宁又吃瘪了,苦于无奈,她说?道:“你要怎么样?才能原谅我?”


    “殿下便当自己离开京城了,永远不见臣,不妥当吗?”谢蕴语气冷冷,没有了往日的柔情。


    谢昭宁不服气,从?桌下试图去摸索她的手。谢蕴自然不会如她的意,自己提醒她;“陛下看着呢。”


    “她看就看着。”谢昭宁沮丧,突然一转头,再度对上陛下的眼神,她磨磨牙齿,不理会谢蕴,自己走向宝座。


    她问道:“你盯着我做甚?”


    “你脑子坏了,这是你的态度吗?”承桑茴慢条斯理地晃动着自己手中的酒杯,透明的酒液映照着她含笑的面容。


    酒杯晃了两下就被谢昭宁夺走了,她一口喝了个干净,随后塞回陛下手中,“看罢看罢,你想看就看,哪天我排一出戏给?你看个够。”


    承桑茴怔怔地看着自己空了的酒杯,“谢蕴不让你喝,你就不敢喝,来我这里?成了土匪吗?”


    谢昭宁回去了,贴着谢蕴坐下,小脸气鼓鼓的,她告诉谢蕴:“陛下以前也是这样?吗?”


    谢蕴笑了,“满朝文武,都很喜爱陛下。回府后关门的速度都快了,就怕陛下窥见家里?的事情,比如谁纳妾了,她会问一句美人?可美。还有谁生子了,她会赏赐一二?,再问儿子像不像你。若嫁女,她会赏赐些?首饰,再问人?家你女婿好?不好?看,顺势告诉对方你要做外?祖父了,你家女婿让你女儿进?门就做娘。”


    总之,没有陛下不知道的事,也没有陛下说?不出来的‘趣话’。


    朝堂之上,气氛都轻松良多?,没有人?愁眉苦脸,除了当事人?。


    上朝后,可以一饱耳福大家的趣事,还可以知晓人?家的丑事,谁不喜欢这样?的君主,谁不害怕这样?的君主。


    谢昭宁听?得是目瞪口呆,后知后觉道:“她将暗探从?浮清手中要过去了,不是我给?的,是没有通过我就要走了。”


    谢蕴没有惊讶,从?陛下开口说?第一件事的时候,她就知晓陛下接手了暗探。


    两人?之间的气氛和煦了不少,谢昭宁还没有上过早朝,就连陛下登基祭祖都没有参加,自然不知道陛下在朝臣面前也是这种性子,看来被她逗弄的人?不是自己一个。


    她说?:“现?在陛下晚上见朝臣吗?”


    提及此事,谢蕴面上的笑容淡了许多?,眼底掀起波澜,泛着冷光:“我来过几回,只见了一回。她也见人?,但见的少。”


    或许不落人?口舌,陛下会见人?,但不是每回都见。


    谢昭宁愣了愣,想起陛下面上时常挂着笑,她说?:“陛下还没去见少傅。”


    “约莫是快了。”谢蕴眸子里?晦暗不明,陛下等了那?么多?年,等的不就是这一日,可伊人?已去,空余白骨。


    谢昭宁却说?:“我担心陛下的身子。”


    思念深入骨髓之时,大概是没有解药的。她看向谢蕴,唇边抿出一丝笑容,“你说?,情伤有解吗?”


    “有,权势、金钱都可解。”谢蕴说?道。


    谢昭宁挑眉,像是看到了什么希望,“我都给?你,你原谅我吗?”


    谢蕴端起蜜水浅浅抿了一口,也不去看她,语气疏冷:“你的钱与?权势,与?我没关系。”


    “你刚刚说?可解的。”


    “旁人?可解。”


    “你、你怎么解?”


    谢蕴说?:“无解。”


    谢昭宁又丧气了,谢蕴性子与?旁人?不同?,三言两语说?不服她,又不给?自己机会解释,她歪着脑袋冥思苦想。


    最后,她又凑了过去,望着她白净的侧脸,“你怎么才肯原谅我?”


    “你做错了吗?为何要说?原谅?”谢蕴望着满殿朝臣,眸色宁静如水。


    她的反应过于淡漠了,让谢昭宁不知所?措,她绞尽脑汁去道歉去赔罪,对方一句话就让她说?不出来。


    思虑片刻后,她又偃旗息鼓,捧着蜜水浅浅喝了一口,她如今又词穷了,实在不知说?什么好?。


    道歉都没法道歉。蜜水很甜,喝了两口,她就不想喝,随意丢在桌上,下意识看向陛下的桌前,眼睛眨了眨。


    承桑茴晃了晃手中的酒杯,而后,一口喝尽,没了。


    谢昭宁叹气,歪头又看向谢蕴,“我晚上可以去相府吗?”


    “天下之大,莫非王土,殿下想去哪里?都可。”谢蕴又是轻轻将皮球踢了回去。


    谢昭宁蹙眉,看着她这么冷静淡漠之色,她也是一拳打到棉花里?,什么劲都用不上。


    她咬咬牙问:“都是王土,我可以去你卧房吗?”


    淡漠的人?眼睫一颤,许是没有料到谢昭宁脸皮会这么厚,一时间,她竟找不出话来反驳。


    谢昭宁得意地笑了笑,谢蕴言语坦然,“你想去哪里?都可以,这是你的权利。”


    “你……”谢昭宁笑不出来了,想要生气,又气不上来,只能不去回答。


    两人?间的气氛十分微妙,谢蕴情绪平和,谢昭宁时而微笑时而蹙眉,神色倒是十分精彩。


    少女容颜皎好?,与?往日相比,添了几分生动。承桑茴望着她,她二?人?相处,倒是宁静得很,没有大吵大闹,一人?说?一人?听?,骨子里?都是爱对方的。


    尤其是谢昭宁乖乖道歉,谢蕴拿话激她,她没生气没恼恨,靠着谢蕴,唉声叹气,大概是在愁自己怎么求谢蕴原谅,从?未想过放弃,从?未想过高声相争。


    承桑茴抿唇笑了,招手唤谢昭宁过来,问她:“哄好?了吗?”


    “没有。”


    承桑茴给?她出主意:“晚上和她回去。”


    “回去又怎么样?,她又不理我。”


    承桑茴叹气,见她颓靡不振,便也不逗弄她了,好?心说?道:“你回去就回去,总会找到机会的。”


    谢昭宁孩子气地眨了眨眼睛,“你以前做过吗?”


    “滚。”承桑茴一言不合地赶人?走了。


    谢昭宁灰溜溜的坐了回去,眼眸清湛,亮亮的,眼珠子转了转,她告诉谢蕴:“陛下让我跟你回去,这是圣旨。”


    “无耻。”谢蕴压低声音。


    谢昭宁附和地点点头:“她无耻。”


    谢蕴面色微冷,“是你无耻。”


    妄议陛下是大罪,她怎么会说?陛下无耻。偏偏这人?故意给?她下套。


    谢昭宁被骂了,有些?呆,随后告诉她,心中有些?难受,直勾勾地看了一眼:“你的心真冷。”


    外?人?说?得没错,谢蕴这人?,心冷性子冷,以前都是骗人?的。


    谢蕴冷笑,“不及你半分,我可从?未想过将你弃了。”


    一句话就让谢昭宁心底的怨气消散了,她红了脸,努力解释:“我、我、我、我不对,我也不解释了,你、你原谅我,好?不好?。”


    “不好?。”谢蕴生硬地拒绝。


    殿内筹光交错,旁人?推杯换盏,偏偏这两人?冷着脸,谢蕴姿态清雅,周身气质冰冷,吓得一众同?僚不敢靠过去。


    谢昭宁倒没有她那?么冷,但此刻变了脸色,添了几分阴郁,不像往日那?般明媚。


    冷风溜了进?来,女帝退了,扶着婢女的手匆匆离开。


    谢昭宁看着她走,心中焦急,又看了一眼谢蕴,咬咬牙,起身去追陛下。


    谢蕴淡淡一笑,端起蜜水一口喝了,水早就凉了,此刻喝起来齁甜,甜得发腻。谢蕴放下水杯就起身走了。


    ****


    大殿温暖,刚一出殿,冷气铺面而来,让人?打了寒颤,冻得身子缩了缩。


    宫娥递来狐裘,她接过,刚要套上,想起了谢蕴,随手又脱下了,递给?婢女,“给?谢相。”


    吩咐过后,她提起裙摆去追帝驾。


    承桑茴刚上龙辇,后头就来了个小尾巴,她托腮望着赶来的人?:“你不去找谢蕴,跟着朕做什么?”


    “您是身子不舒服吗?”


    谢昭宁大口喘气,灯笼的光打在她的身上,柔柔的光,照得那?张小脸莹润生光。


    承桑茴望着她,唇角勾了勾,这回没有笑话她,“朕累了,常年喝药,喜欢早睡。”


    谢昭宁没有动,承桑茴笑了笑,对方面上的关切真真切切,她想忽视都很难。


    不得不说?,谢昭宁在谢大夫人?的手中长得很好?,知理懂分寸,承桑茴自觉孩子若养在她的身边,她很难保证能将人?教得这么好?。


    谢昭宁没有走,显然是不信陛下的话。承桑茴苦恼,骨子里?的疼意渐渐浮出来,她深吸了一口气,道:“该累了,你也该累了,穿这么少赶紧回去。”


    “我送您回去,让我孝顺您一回。”谢昭宁鼓足勇气,抬首仰视着陛下,“我很孝顺的。”


    承桑茴笑不出来了,“你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孝顺什么,你还是先顾好?自己再说?。赶紧走,别在朕跟前碍眼。”


    “您有事瞒着我。”谢昭宁倔强地站在龙辇前,就是不走。


    承桑茴歪靠着软枕,眸色冷冷,扭头看着今日的明月,说?道:“朕再告诉你一件事,谢蕴生气了。”


    话题有些?偏了,谢昭宁呆了呆,觉得她在诓骗自己,承桑茴继续说?:“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她就是生气了,你这么跑出来,她就会觉得你不重视她,你没哄好?,又添了一笔错事,挺好?的,你二?人?和离在即了,快了快了。”


    “你你你……”谢昭宁意到不对,急得回身想走了,跑了两步又反应过来,调虎离山之计。


    她又撤了回来,承桑茴欲哭无泪,无奈道:“小祖宗,你纠缠朕做什么,你回去你找你媳妇,不好?吗?”


    一句小祖宗说?得谢昭宁面色发红,她走上前,要爬上龙辇,承桑茴扶额,小声说?道:“你今晚哄不好?谢蕴,日后就更?难了。”


    谢昭宁没吭声,试图去握着陛下的手,轻轻一碰,果然冷得厉害,她吩咐内侍:“回寝宫。”


    “谢昭宁,谢蕴要是辞官了,你怎么办?她辞官的奏疏还在朕的御案上,你自己想想办法。”


    承桑茴不遗余力的想要劝说?她回头,奈何谢昭宁没有听?,反而唠唠叨叨地和她说?起保暖的事情,“陛下若是怕冷,下回出门带个手炉。我回头去看看,我来做。”


    承桑茴点头:“你给?谢蕴也准备一个。”


    “我给?你一个,谢蕴两个。”谢昭宁回她一句,握着她的双手,指腹擦过她的掌心,已然是冷汗叠出,谢昭宁心中咯噔一下。


    谢昭宁并未声张,承桑茴也懒得折腾,靠着迎枕,徐徐阖眸,她说?:“你给?我一个,你应该给?她十个。”


    谢昭宁:“……”


    “我的命给?她,成不成?”


    “随你,你想给?就给?,朕又不要你的命。”承桑茴玩笑一句,握着自己的那?双手很暖,像是先生当年握着她的手,嘱咐她要多?加注意多?保暖。


    她不困,浑身都疼,暖枕太硬,她索性靠着谢昭宁的身子,更?暖了些?,这才舒服了些?。


    龙辇在寝殿门口停下,谢昭宁没多?言,伸手去抱陛下。


    身子腾空的一刻,承桑茴睁开眼睛,眸色厌恶,待见到是谢昭宁后,又闭上眼睛,道一句:“罢了,让你孝顺一回。”


    谢昭宁没回嘴,她爱说?什么就说?什么,随她高兴。


    将人?放在龙床上,谢昭宁下意识握着她的手腕,骤然发觉她的脸色白了许多?,心中无端的恐慌涌上心头。


    承桑茴扯过被子盖着自己的身子,避开她的直视,“赶紧坐龙辇去追谢蕴,别说?真碍了你的好?事。”


    谢昭宁没动,承桑茴不耐烦:“朕都回来了,朕睡觉,你也盯着?”


    “罢了,我走了。”谢昭宁学着她的语气,玩笑一句。


    承桑茴后知后觉,听?着她的话,随时就抄起枕头朝她丢了过去,“你敢戏弄着朕,小崽子。”


    谢昭宁跑了,跑得极快,承桑茴忽而又笑了,觉得有趣,又觉得她偏执得厉害。


    ****


    马车比人?走得快,谢昭宁赶在谢蕴出宫的时候追上她。


    黑夜下,宫娥在前提着灯,谢蕴与?秦思安一道,后面跟着祝云等人?。龙辇停下来,谢昭宁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走到谢蕴跟前,“谢相。”


    一句急急的呼唤,像是平地炸开一声雷,众人?纷纷逃窜了,只留谢蕴一人?在原地。她没有抬眼看过去,但脚步停了下来。


    谢昭宁走到她的跟前,面容干净无脂粉,灯火下透着粉妍。


    夜光下,谢蕴一袭青衣,清冷中带着风华,谢昭宁一时间看迷了眼睛。


    寻死


    宫娥站得远远的?, 灯火被寒风吹得摇曳不止,谢昭宁望着面前风华正茂的?女子,贴心道:“我送你回去?。”


    “臣有护卫。”谢蕴照旧拒绝, 恰巧对?上?谢昭宁为难的?神色, 对?方见她看过去?, 又温温地笑?了。


    谢蕴低头不去看了, 转身要走了,她怕自己看一眼?, 就会心软了。


    谢昭宁紧紧地跟上?去?,甚至接过宫娥手中的灯笼, 贴心地给她照路。


    夜幕低垂,寒风刺骨,两?人靠得不远不近, 谢昭宁眯眼?才发现自己留的?衣裳,谢蕴没有用。


    她怔了怔,谢蕴当真这么讨厌她了吗?


    谢昭宁紧紧握着灯笼, 幽幽冷风吹得她又头晕, 她定定地往前走, 没有出声, 紧紧跟着, 步步不离。


    走到?马车前,谢蕴上?车, 谢昭宁望着她的?背影, 光线昏暗,她的?眼?睛里只有谢蕴一人。


    谢蕴上?车后, 谢昭宁没有动,驾车的?落云不敢动了, 眼?神看向谢蕴。


    同样谢蕴也望着谢昭宁,谢昭宁呆呆傻傻,脸色十分苍白,想起她的?风寒,谢蕴没忍住开口?:“你不走吗?”


    听到?她的?话,谢昭宁如同枯木逢春,巴巴地爬上?马车,整个人都高兴起来了。


    看到?这一幕的?落云无语望着天际,闹什么呢,有什么好闹的?。


    谢昭宁成功挤上?马车,眼?前一幕犹如黄粱美梦,让人感觉不真实,她不敢眨眼?,生怕自己眨眼?醒来,眼?前都是假的?了。


    车外寒风尤为凛冽,吹得马车摇摆,谢昭宁伸手按住了车窗,风从窗户里漏了进来,冻得手法发凉。


    她没收回手,不过马车颠簸,风还是漏了进来。


    谢蕴见她沉默,眉眼?间也没有往日的?生动,猜到?陛下的?事情。她张了张嘴,没说出口?来,思考一瞬后,又开口?:“陛下身子可好?”


    “不大?好。”谢昭宁语气低沉,她想起陛下的?话,没多想,开口?就问:“你刚刚生气了吗?”


    谢蕴顿愕,“陛下与你说了什么?”


    谢昭宁琢磨了会,觉得不是什么大?事,就说了出来。谢蕴眼?睛看着她,道:“陛下觉得我生气了,你就来问我?”


    “那不然呢?”谢昭宁有些糊涂了,不该问吗?


    这种事情不问一问,难道还要猜吗?谢昭宁想了想,谢蕴的?意思大?概就是让她猜。


    她想完就道歉,“刚刚是我不对?。”


    谢蕴问她:“你哪里不对??”


    “丢下你,走了。”


    “下回呢,你是不是还会丢?”


    谢昭宁愕然,恍惚明白什么事情,谢蕴计较的?不是那件事,而是下回?倘若下回还那么做,谢蕴跟着她,就没有安全感。


    女子相处,没有子嗣约束,本就是风雨飘渺,若自己一再以旁人为重,忽略了她,她还有什么盼头呢。


    她说:“没有下回了。”


    谢蕴没有信她的?话,也没有接话。


    马车很快停下,谢蕴下车,谢昭宁急忙跟上?,“谢相,你信我一回,没有下回了。”


    谢蕴止步,目光有些飘忽,谢昭宁站到?她的?跟前,“你信我,真的?。”


    “你让我没有信心。”谢蕴失望道。


    她在朝多年,知晓权势的?重要性,也知晓谢昭宁的?心思。被抛弃过一回,心就不会不安。她继续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道理,想来你也懂。”


    “我喜欢你,是真真切切的?喜欢,你做错了,我都会凭我的?能力给你善后,你告诉我你要做逆臣,我可以陪你做,哪怕我背着逆臣的?罪名。这是我对?你的?喜欢。我如今依旧可以给你善后,但是,谢昭宁,我们回不到?以前了。”


    “我看着你,分不清你说的?哪句是真哪句是假。我依旧很喜欢你,可这种喜欢,是累赘。”


    谢蕴抬头,姿态淡然,望着眼?前的?人,细碎的?光影中,她站在自己的?跟前,靠得那么近,可自己今日感觉不到?曾经的?心动了。


    谢昭宁咬咬牙,知晓她的?失望,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她伸手拉着谢蕴走门槛。


    她的?动作太快,使得谢蕴踉跄一步,险些摔了下去?。


    两?人就这么走远了,门口?的?落云惊讶极了,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想了想,还是追上?去?,万一闹起来,也好劝一劝。


    落云如一阵风般吹了进去?,风清扬看到?她,伸手就拉住了,“你跑什么?”


    “殿下进来,与谢相闹得不大?好,殿下拉着谢相跑了,会出事吗?”落云心里害怕,若是金镶玉在,她肯定会看的?透彻,劝说一二,也没有这么多麻烦的?事情了。


    风轻扬先她一步跑向内院了。


    ****


    谢昭宁一口?气跑进卧房,赶走了婢女,将门从里面拴上?,跑到?妆台前胡乱摸了一根金簪。


    谢蕴不懂她要做什么,见她拿着金簪过来,目光就落在了金簪上?,这不过是一根普通的?簪子,没有任何含义。


    谢蕴在想簪子用处的?时候,谢昭宁走了过来,将金簪塞到?她的?手中,而后握着她的?手,抬起来,抵在自己的?心口?上?。


    一瞬间,谢蕴明白过来,下意识就要抽开手,奈何,谢昭宁的?力气惊人,她慌了,“谢昭宁,你干什么。”


    “我的?错,言语道歉没什么用处,我把我的?命给你。好不好,你信我一回。”谢昭宁淡淡一笑?,握紧她的?手,簪头低着胸口?,有些疼,但她没有退缩。


    谢蕴感觉到?一股恐慌,与那夜被抛弃后的?感觉不同,那夜是生气是憎恨。她想脱手,谢昭宁攥着她的?手腕,目光灼灼,“你说得对?,有一就有二,确实不该原谅的?。”


    “好好说话。”谢蕴呵斥一声,妄图用她的?威仪震慑住谢昭宁,“簪子拿开。”


    谢昭宁没动,数日来的?委屈在这一刻达到?顶端,她用尽力气握着簪子低着自己的?心口?,谢蕴慌了,手脚发软,她如愿地说了一句:“我信你。”


    她还没有动。


    谢蕴望着她,心疼了起来,是为她疼了起来,不是为自己。


    谢蕴觉得自己是该委屈的?,带回来的?人处处算计她,明明知晓陆白红心对?顾漾明,谢昭宁却从未说,看着她成了一个笑?话。


    就连禁卫军一事都瞒着她。秦思安的?嘲讽,让她无言以对?,他们说得对?,她谢蕴就是阴沟里翻船了。


    一点都没有错。


    她不该怨吗?


    她不该恨吗?


    那么多冷嘲热讽,时刻提醒着她,自己被算计、被抛弃,都是眼?前的?人所?为。


    谢昭宁这个时候竟然拿死威胁她,她气了,却又无可奈何。


    谢昭宁就是她的?软肋。


    她又说了一遍:“我信你了。”


    然而握着她手的?谢昭宁并没有松开,她慌了,“谢昭宁,松开手。”


    重复三遍后,门被踹开了,风轻扬闪身而近,伸手将谢相拉了回来,谢蕴身子往后靠,手抽离了出来。


    她几乎快速推开风轻扬,不管不顾地朝谢昭宁扑了过去?,谢昭宁的?手已然红了。一瞬间,她的?脑海里一片空白,怒问风轻扬:“你来做什么。”


    说完,她又懊恼,吩咐一句:“你先出去?。”


    门被踹开了,冷风灌了进来,吹得人瑟瑟发抖,屋里一片狼藉,风轻扬也觉得自己莽撞了,低头退了出去?。


    谢昭宁的?手被划伤了,呆呆的?,她抬首看了过去?,谢蕴也不像往日那般仁善,抬手一巴掌抽在她的?脸上?。


    谢昭宁被打懵了,谢蕴头疼得无力,指着门口?:“出去?。”


    清脆的?巴掌声让门口?的?风轻扬吞了吞口?水,落云忙拉开她,试题给她洗脑:“你什么都没有听到?,刚刚那是风吹的?声音,没听到?、没听到?。”


    门口?的?婢女都没带走了,风吹得呼呼的?,屋内也冷了下来。


    谢昭宁摸摸自己的?脸颊,厚着脸皮没走,低头看着自己被划破的?掌心,递到?谢蕴的?面前:“你看,伤了。”


    她迟钝得很,像是孩子一般想让谢蕴心疼。谢蕴却没有理她,依旧说了一句:“出去?。”


    谢昭宁委屈,将手收了回来,耷拉着脑袋,深深吸气,“那我走了,你早些休息。”


    她起身,从谢蕴身边露过。谢蕴余光瞥见她红肿的?侧脸,心中又是懊悔,她如今非常人,明日顶着这张脸如何上?朝。


    谢蕴是后悔加懊悔,又是无可奈何,筋疲力尽,没好气地伸手去?拉她的?手。


    谢昭宁眼?眸一亮,谢蕴说:“明日见到?陛下,我便?说你寻死一事。”


    “你说便?说,我不过是随了她罢了。”谢昭宁不在乎,甚至笑?了笑?,明眸善睐,反握住谢蕴的?手,“你信我一回。”


    谢蕴反悔了,“我一回都不信你。”


    门口?吹来的?风冻得两?人都冷,谢昭宁看了过去?,眼?中将失落掩下,说:“门坏了,没法住,住哪里?”


    谢蕴头疼得要命,看她就看到?她脸上?的?巴掌印,她松开谢昭宁的?手,转身朝坐榻走去?。


    谢蕴也不管门开不开,直接就坐下了,谢昭宁跟着她坐下,谢蕴又不悦:“你还坐?喊她们去?请大?夫,脸见不得人,手也不要了?”


    谢昭宁哦了一声,像傻子似的?去?门口?喊人,谢蕴扶额,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自己明日如何与陛下交代,尤其?是脸上?的?印记,今夜也消不了肿。


    卧房是不能住人了,风呼呼地刮进来,婢女们连将侧面的?屋子打扫出来,铺设被子,添上?炭火。


    大?夫来后给谢昭宁包扎了伤口?,叮嘱了些细节,随后就退下了。


    婢女拿了伤药过来,示意她脸上?的?伤,谁知她不肯上?药,反而宽慰婢女:“就这样,挺好的?。”


    谢蕴眼?皮子一跳,示意婢女将药留下,自己走过去?,抬起她的?小脸,端详了下,道:“你想我死在陛下面前吗?”


    “我不去?见陛下,我风寒还没好呢。你放心,我不会告诉陛下的?。”谢昭宁仰面笑?了,静静瞧着对?方洗尽铅华之色,心中满足极了。


    谢蕴心中一股火气又窜了上?来,灼灼烧着她的?心口?,她想气,捏着她的?脸颊微微用力。


    不知为何,那股无名之火就是散不去?。


    她鲜少有这样失态的?时候,心中隐隐压制怒气,她将人按坐在铜镜前,伤药递给她:“你若不想我死在陛下面前,自己上?药。”


    谢昭宁没动,望着铜镜里的?自己,侧脸好似真的?肿了起来,有些明显,抹药也未必能压得下去?。她拂开伤药了,道一句:“你刚刚打的?是谁?”


    谢蕴没有说话。


    谢昭宁自顾自道:“你刚刚打的?是和你刚刚成亲的?人,吵架斗嘴罢了,打就打了。”


    一番话说得云淡风轻,惊得谢蕴眼?皮子跳了又跳,谢昭宁起身要走,她将人又按了回去?,“自己上?药。”


    “你打了不该负责吗?”谢昭宁指着自脸上?的?伤痕,欠欠的?看着她:“你若不解气,再来一下。”


    谢蕴见她嚣张意,冷冷道:“你若是谢家?的?人,我必先打断你的?腿。”


    说完,她转身走了,晚上?也不住这里。


    谢昭宁当真不上?药了,也不洗漱,回身就躺在床上?。


    婢女头疼的?告诉谢蕴,谢蕴懒得理会,看着自己被撞坏的?门,扶额叹气。


    风轻扬站在一侧,见状,不由解释:“属下误以为殿下对?您不利。”


    “她敢吗?”谢蕴语气沉沉,神色中多是无奈,一双眼?睛深邃无波,显出几分怒气。


    风轻扬不敢说话了,落云低笑?一句,拉着她走了。


    谢蕴今夜是头疼极了,回头去?看,罪魁祸首走了,她心中一口?怒气怎么都下不去?。


    她回身去?找谢昭宁。


    她毫不客气的?将谢昭宁从床上?拖了起来,自己被搅得心神不宁,她倒好,直接就睡觉了。


    “去?修门,修不好,你也别?睡觉。”


    谢昭宁坐起来,将自己裹成一个粽子,眼?睛朝外看了一眼?,外面黑漆漆的?,又刮着冷风,她悄悄提醒谢蕴:“我风寒还没好呢。”


    谢蕴:“……”


    谢蕴转身走了,一眼?都不想看到?她,自己去?住客院。


    ****


    谢昭宁没去?上?朝,谢蕴去?上?朝了。谢昭宁是新来的?,她去?与不去?,女帝不在乎,朝臣也不会傻乎乎的?提醒女帝:你女儿没来。


    朝会散后,谢蕴没有走,秦思安识趣地也没走,她想看看谢蕴要说什么。


    其?他人都走了,谢蕴立于殿内,长身玉立,余光瞥过秦思安,“你在这里做什么?”


    “你在这里做什么?”秦思安反问谢蕴,丝毫不觉得自己理屈。


    谢蕴冷笑?,道:“我告状,你告状吗?”


    秦思安眼?皮跳了两?下,她刚重返内廷司,与谢蕴不对?付,难不成下面的?人又犯错让谢蕴逮住了?


    “谢相,有话好好说,我司内那些人总是不谨慎,若有哪里不对?,你与我说一声就好,我记得你的?情,你别?总来告状。”


    谢蕴看都不看她,等着朝臣走尽了。


    朝臣陆陆续续退下去?,承桑茴望着殿内两?人,逆光之下,谢蕴弱质纤纤,气度威仪,很难让人忽略。


    人散尽后,谢蕴才开口?:“陛下,昨夜殿下在我府里寻死腻活,您要不要管一管?”


    承桑茴直起身子,正视谢蕴,不想,秦思安噗嗤笑?了出来,“寻死腻活?她怎么寻死腻活的??谢蕴,你告她的?状啊。我还以为那帮小崽子又得罪你了,你好可怜啊。”


    “秦思安,闭嘴,不想听就滚出去?。”承桑茴冷了脸色,少不得问谢蕴:“她怎么寻死腻活的??”


    谢蕴将昨夜的?事情说了一通,秦思安不敢笑?了。


    殿内落针可闻,气氛凝滞。


    秦思安后悔留下了,刚刚就不该留下了,陛下明显生气了。她悄悄去?碰谢蕴,“怎么办?”


    话音落地,承桑茴才幽幽叹息:“她拿金簪,为何不用匕首呢?匕首锋利,多适合你二人。”


    闻言,谢蕴恍若被雷劈了一般,怔怔不知如何回答。站在她身侧的?秦思安抿唇,想笑?又不敢笑?。


    承桑茴认真分析:“她不想死,所?以拿金簪,金簪迟钝,用些力气才能扎进心口?。”


    谢蕴心服口?服,双手揖礼,心口?不一的?道一句:“陛下明鉴。”


    承桑茴恍若看不到?秦思安憋得难受的?笑?容,认真问谢蕴:“你二人当真要和离?若离了,你便?去?东宫任少傅一职。她比起承桑梓当聪慧许多,你多加指点一二即可。”


    谢蕴照旧拒绝了。


    承桑茴叹气,“既然如此,臣重新给她找名师。朕已让人去?修缮东宫了,择日搬进去?。”


    说完,她挥挥手,示意两?人可以出去?了。


    谢蕴忧心忡忡地离开大?殿,秦思安追上?她的?脚步,伸手拉她一把:“你为何不答应陛下?”


    “你脑子坏了还是我脑子坏了,陛下说的?是若离了,我二人还没有和离。就算离了,我去?东宫任少傅,你觉得天下人怎么看我。陛下不过是给我台阶下吧。”


    谢蕴面上?染了些愁绪,冬风扑面,吹得眼?睛险些睁不开。


    毕竟她辞官的?奏疏还在陛下处,陛下不放也不提,如今给她台阶下,她若再不识趣,只怕陛下第一个拿她开刀了。


    秦思安提醒她;“少傅一职,至关?重要,你该为她考虑考虑才是。谢昭宁看着乖巧,一身反骨,容易适得其?反。且我不觉得她需要人来教,你是最好的?先生。旁人来了,若是与你离心,可就不好了。”


    若是辞官也就罢了,若是不辞,站在朝堂上?,就该为自己做打算。


    秦思安说完后便?离开。


    谢蕴一人慢吞吞地走着,秦思安的?话不无道理,若是走,就该洒脱些,但陛下未必会放手。


    若是不走,就该早日做打算。谢昭宁如今难挡一面,陛下在给她选东宫属臣了。


    谢蕴心思不定,如今的?局面不在她的?掌控中,究竟是留是走。


    若是走,平安离开,倒也罢了,谢昭宁会放手吗?想起昨夜谢昭宁偏执的?目光,她的?心猛地揪了起来。


    放她一人在京城吗?


    谢蕴停下来,回身望着巍峨的?殿宇,在这么一座无情的?宫城中,看似是权利鼎峰,可背后的?辛苦,唯有她们自己知晓。


    她犹豫、徘徊,身后传来脚步声,她迟疑地回头,谢昭宁走来,“谢相,你怎么在这里?”


    谢蕴板着一张脸,冷冷地问她:“门修好了吗?”


    “没有,我找人去?修了,今晚应该可以睡了。”谢昭宁理屈,可一双眼?睛比往日更为清湛,亮堂堂。


    谢蕴望着那双眼?睛,心中的?平衡便?失去?了。


    她想辞官,对?不住废帝。若真的?辞官,她又能对?得住谢昭宁吗?


    顾漾明的?计划中,没有让谢昭宁回京。是她一意孤行,将人带了回来,如今又弃她而去?吗?


    谢蕴的?心,乱得厉害,始终找不到?平衡之策。


    她没有与谢昭昭宁说话,抬脚走了。


    幽幽宫城中,谢蕴的?背影与宫城毫无违和感,谢昭宁痴痴地看着她的?背影,眼?中带着不舍。


    她正悲愁,冷不丁被人揪住耳朵,“谢蕴好看吗?”


    积攒的?情绪莫名飞走了,谢昭宁拂开陛下的?手,突然间对?上?她探究的?视线,“谢蕴可没告诉朕,她动手打你了?”


    承桑茴捏着她的?侧脸,啧啧一声,谢昭宁就怕了,“不是……”


    “不是她打的?,谁敢动你?”承桑茴幽幽看着她,好整以暇地等着她的?话,好像在说:看你怎么编谎话欺骗我。


    谢昭宁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心中又掀开一场风雨,她皱眉:“我带您去?见少傅。”


    “好啊,你若不来,朕准备去?捉你回来。”承桑茴简单应了一声,无不喜无不伤,也没有多余的?情绪。


    她的?嘴角蕴着笑?,仰首看着今日的?天空,没有逼人的?气势,她像是在说家?常的?事情。


    “朕去?换身衣裳,你脸上?的?伤要不要收拾?朕可不替谢蕴背锅。”承桑茴嫌弃极了,可看着她的?眼?神又有些古怪,像是不舍,像是喜欢。


    承桑茴终于伸手,摸摸她的?脸颊,眼?里带了几分眷念,“朕看你,总觉得在看她。”


    “她看我,也觉得是在看你,我像谁?”谢昭宁无奈极了。她们的?思念无所?安放,情无法宣泄,看她,总觉得看到?了对?方。


    殊不知是自欺欺人,借此安慰自己的?心。


    承桑茴收回了手,没有像往日那般说说笑?笑?,转身之际,背映宫城,暖阳落在她的?身上?,却驱散不尽无尽的?孤寂。


    谢昭宁仰首,她追上?陛下的?脚步,主动开口?:“我长得像谁?”


    “她们都说我是京城第一美人,你想像谁就像谁?”


    谢昭宁翻了白眼?,该怎么说呢,她太看得起自己了。她主动去?牵陛下的?手,像是寻常母女那样,她说:“有个安大?夫跟了少傅十多年,你要不要见一见?”


    “见她干什么?”承桑茴扫她一眼?,“看着乖巧,一身反骨。”


    谢昭宁:“……”


    “我们说说人话,陛下,生病了就得治。”


    承桑茴停下来,认真地观察她,而后拿手戳着她脸上?的?肿痕;“相思病,怎么治?”


    相思


    相思?病, 怎么治?


    谢昭宁说?不上来?,她倒想问问陛下怎么解。


    承桑一族两百多年来一直都是女子继承帝位,女子?心思?细腻, 比起男子?, 多了几分仁德。同样, 承桑一族似乎受到诅咒般, 坐上皇位的女帝多是喜欢女子。


    帝位传承,一直都是?最重要的?, 每位皇帝都会选择诞下子嗣,血脉继承。在?她们的?眼中, 情爱虽好,江山为重。


    这样一直延续到废帝承桑珂,她没有子?嗣, 选择了承桑梓。可惜,承桑梓难成气候。


    谢昭宁迟疑了须臾,终于?问了一个大逆不道的?问题, “您喜欢少傅, 为何又有我呢?”


    “你以为朕愿意生下你?”承桑茴给她丢了个‘你自己反省’的?眼神, 随后放慢了脚步, 背映冬日晴空, 她说?:“朕并非自愿生下你。”


    谢昭宁震惊,“那您讨厌我吗?”


    “讨厌你等于?讨厌我自己。我为何要讨厌你呢。”承桑茴好笑, 神色中添了一番温柔动?人?, “讨厌你也来?不及了,我当时将你送出宫, 一是?承桑珂不会饶你,二是?先生孤寂, 我相信她会好好教?养你的?。”


    谢昭宁迟疑,余光瞥见她的?眉梢眼角,心中咯噔一下,“您是?被人?所?害,并非自愿的?,对吗?”


    “你的?问题怎么那么多?”承桑茴瞥她一眼,“你想知道你父亲是?谁?”


    “他们说?我爹是?东宫侍卫长,我查过,有几任侍卫长,可是?都死了。”谢昭宁讪讪开口,“人?对自己的?来?处自然是?好奇的?,我在?想,您是?用了多大勇气才有了我。”


    承桑茴止步,凝着?她的?眉眼:“你的?自我觉悟很好,不过,有你,也是?一件愉快的?事情。有些事情发生就发生了,与其沉浸在?悔悟中,不如想想该怎么样才能弥补。时间无法倒回,你永远回不到事先前那一刻,既然如此就不要去后悔,该想想如何弥补。”


    “所?以,朕将你当做礼物送给先生做弥补了。”


    前面的?话温馨动?人?,后面的?话风又变了。谢昭宁哭笑不得?,“你就不怕先生会虐待我?”


    “随她心意。”承桑茴狡黠地笑了。


    谢昭宁狠狠瞪她一眼,“先生是?你的?最爱,我就是?累赘。”


    “甚好,你有自知之?明。”承桑茴鼓励般抬手摸摸她的?脑袋,“你于?谢蕴而言,也是?累赘。你到哪里,都是?累赘。等你坐上了帝位,谢蕴就是?你的?累赘。所?以,你现在?要抱紧谢蕴。”


    谢昭宁眯了眯眼睛,想到哪里不对,“你之?前还劝我和?离的?,怎么又说?我该抱紧谢蕴了。”


    “是?吗?朕年岁大了,记性不好。”承桑茴皱眉,故作疑惑,随后转身?走了。


    谢昭宁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咬咬牙,抬脚追了上去。


    ****


    冬日的?天气变化多变,晌午还看到了阳光,午后天空乌云密布,刮来?的?冷风透骨的?冷。


    顾漾明葬而未立碑,匆匆安葬后,未敢明示。以至于?承桑茴见到一个孤零零的?坟茔,什么都看不到了。


    谢昭宁欲解释,承桑茴摆摆手,“朕想一个人?静一静,你自己去玩儿。”


    今日的?东风刮得?格外冷,谢昭宁不自觉打了冷颤,眼看着?陛下赶她离开,她却说?不出一句话。


    静一静……这句话,如刀般捅入心口,她徐徐弯腰行礼,提醒陛下:“母亲,有事唤我。”


    承桑茴没有回应,目光黏在?了坟茔上,她像是?被定身?了一般,动?不了,走不了,只能看着?眼前的?一切。


    随行的?人?都退下去了,坟前只承桑茴一人?,她忽而笑了笑,抬首望着?天:“先生,你瞧,太阳没有了,它刚刚还有的?。”


    她瞧了一眼天色,又看着?黢黑的?坟土,墨色的?眸子?里终于?掀起情绪,她蹲下身?,抓了一把泥土。


    掌心中乖巧的?躺着?一抔土,她静静地看着?,像是?在?看什么,又像是?在?想什么过往。


    她看了许久,看不出名堂后,她将手中的?土撒了下来?,她说?:“先生,朕想以皇后尊位引你回去,朕将她记在?你的?名下,你说?,行不行?”


    没有人?回答她。


    “我知道,很荒唐。但我活不了多久了,他们吵就吵,我都已经习惯了。”


    说?完,她又叹气,很快,又笑了笑,眉眼温润如画,“先生。”


    她顿了顿,话堵在?喉咙里,她望着?坟土,最终还是?说?了出来?:“若说?恨,我也恨你。十八年,你怎么不去见我呢。你、难道就不想我吗?”


    十八年的?时间太久了,久到她心中的?恨意起起伏伏,听到她死讯的?那刻,她又不恨了。


    天气真的?不好,吹得?尘土飞扬,眯了眼睛,承桑茴如同孩子?般揉了揉眼睛,“朕没让她来?见你,你一人?安静些。朕知晓你喜欢安静,以前你就觉得?朕吵,吵吵闹闹,缠着?你不放手。”


    “先生,倘若我没有招惹你,我二人?只是?先生与学生,你是?不是?就会逃过一劫。想来?,你此刻会是?桃李满天下的?大先生了。你知道吗?我看到谢蕴就在?想,没有我这个不争气的?学生,你会不会名满天下,乃至千古留名。”


    “谢蕴太优秀了,太完美了,世人?都赞她纯臣……”


    谢蕴的?完美,总会让她怨恨世间不公,为何要那样对待先生呢,先生哪里做错了吗?


    思?来?想去,先生最大的?错误就是?收下她这个为祸人?间的?学生。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目光涣散,“先生,若有来?世,记得?别看到我,我害了你一生,害你半世凄楚,临去前,险些尸骨无存。”


    都说?谢蕴完美,可世人?不知曾经的?顾国公长女顾漾明何等惊才艳艳。


    顾漾明的?前半生,才是?最完美的?。她是?那么干净,如同神女落在?京城里,她的?才学、她的?美貌,没有人?能比得?上。在?这个女官迭起的?朝代,顾漾明脱颖而出,成了先帝眼中的?良才。


    她的?前半生,惊才艳艳,谁人?不羡慕,父母以她为荣,兄弟姐妹引以为傲。提及顾漾明,只剩下夸赞。


    后半生呢,父母不敢见,兄弟姐妹不敢认,连尸骨都不敢收,朋友避之?如魔鬼。


    承桑茴转身?走了,没有留恋,可走了几步,她又停了下来?,似有什么将她牵绊住。


    她蓦然回身?,只余一抔土。


    ****


    相府的?门在?黄昏的?时候,就修好了,谢蕴回来?时,屋里点了炭,格外温暖。


    下属送来?巴邑王的?回信。她没有多想就拆开了,一目十行后不敢置信,又耐着?性子?看了一遍。


    巴邑王坚持称承桑茴与质子?有染。


    她气笑了,将信摔在?桌上。巴邑王还劝她及早认清新帝,为情爱一事耽误朝政,非明君。


    雾里看花,她已经看明白了,就算是?质子?的?孩子?,那又如何。


    新帝说?不是?,那就不是?。


    谢蕴起身?,将书信收拾好,她猛地顿住,想起一事,如今谢昭宁的?身?份不正,若谣言传出她身?上有西凉血脉,将来?陛下去了,藩王必然起异心。


    谢蕴如同醍醐灌顶,有种深深的?无奈,她望着?书信,心中无奈到了极点。陛下要追立皇后,必然不会有皇夫的?,谢昭宁的?父亲是?谁呢?


    要想谢昭宁地位稳固,唯有陛下追立为皇夫。


    皇夫与皇后,已然不能共存。


    谢蕴头疼极了,无力坐下,门外响起脚步声,她下意识抬头看过去,黑夜下,谢昭宁一袭素衣跑过来?。


    几乎瞬息,谢蕴将书信藏入袖口,挺直了脊背。


    谢昭宁停在?了门前,看着?修好的?门框,唇角添了些稚气的?笑容,她转头看向屋里的?谢蕴:“修好了。”


    谢蕴没有理她,起身?要去浴室,谢昭宁厚着?脸皮挡着?她的?去路,“气消了吗?”


    谢蕴避开,想从她身?侧绕过去,不想,她左挪了一步,再度挡住她的?路。谢昭宁望着?她,脸上浮现淡淡的?笑意,“还没消气吗?不能真和?离的?。”


    “不和?离,再留着?你拿刀捅自己?”谢蕴语气冰冷,早没有了往日的?温柔,“劳烦殿下让一让。”


    “不让就显得?我无理取闹。”谢昭宁很自觉地往左挪了挪,依旧朝着?她笑了笑,“我等你回来?。”


    外面冷风刮了进来?,谢昭宁往她手里塞了个手炉,暖暖的?,拳头大小,很精致。


    谢蕴低头看着?手炉,若有所?思?,又看着?她脸上还没消散的?痕迹,心自然就软了。


    “你就顶着?这张脸见陛下了?”谢蕴有些诧异,陛下的?心思?当真与人?不同。


    谢昭宁懒洋洋地爬上美人?榻,想是?自己家一般躺了下来?,眼神飘向谢蕴:“陛下都不在?意,你怕什么。她们问我怎么回事,我说?摔的?,她们不信,说?是?你打的?。我极力辩解,奈何她们真的?不听我的?。谢相,你说?,她们为何不信我?”


    谢蕴再度气笑了,“你真好,你不上药就为了出去晃荡,告诉全京城的?人?,我打了你,对罢?”


    “没有,我真的?没有这个意思?。”谢昭宁起身?辩解,目光灼灼,认真地看着?面前的?女子?,清澈的?眼神干净得?不像话,“真的?,她们不信我,我说?得?口干舌燥了。”


    屋里只有两人?,一时静谧。谢蕴回身?就关上门,几步走到她的?跟前,俯视着?坏透了的?小东西:“谢昭宁,这招,我也玩过的?。在?我面前玩这个,你落后了。”


    谢昭宁爬了起来?,半跪在?美人?榻上,“我真的?辩解了,她们脑子?不好,非说?是?你打的?,还说?我在?为你遮掩。”


    谢蕴被气得?不轻,伸手捏着?她的?下颚,凝着?她侧脸上的?痕迹,“你告诉他们是?摔的?,她们眼睛多瞎才会相信你,卖惨求可怜,亦或是?让她们都知晓我对你不好?”


    “你对我,好吗?”谢昭宁被捏的?发疼,却不舍推开,颤颤悠悠地反问谢蕴。


    谢蕴将手炉还给了她,“离开我的?相府。”


    “我不,我来?给你送手炉的?,我挑了很久,才挑了这个。”谢昭宁撇嘴,小心翼翼地观察她的?神色,“你昨日都是?信我了,我已经改过了。”


    “你昨日拿簪子?逼我,我还有其他的?路走吗?”谢蕴冷笑,面上浮现几丝疏离,眸色更是?晦暗不明,“谢昭宁,我们都不小了,不要这么幼稚。”


    谢昭宁辩驳:“我才十八,可以幼稚。”


    谢蕴:“……”


    “陛下教?你的?吗?”谢蕴俯身?坐了下来?,过于?疲惫,让她没心情与她生气了。


    她一坐下,谢昭宁如同狗皮膏药般黏在?她的?身?份,伸手给她捏捏肩膀,勤快极了。


    谢蕴回头睨她一眼,她心虚的?笑了,伸手圈住她的?脖颈。


    屋内暖光意融融,谢蕴坐在?灯旁,橘黄色的?光落在?她的?身?侧,暖暖金光,洗去她周身?的?冷意。


    她没有动?,谢昭宁大胆地抱着?她,凑在?她的?耳畔低低说?一句:“我日后不会抛弃你了。”


    谢蕴没有应声,只觉得?耳畔热气涌动?,有些发烫,烫得?浑身?都热了起来?。


    “我真的?不会了。”


    谢蕴阖眸,身?心都舒服了许多,但她依旧应声,留谢昭宁一人?慌张、摸索。


    谢昭宁仔细观察她的?神色,见她不怒不喜,一时间当真无法揣摩她的?心思?。谢昭宁愁眉苦脸,凑在?她的?面前,“你说?话呀,我好慌。”


    “你慌?”谢蕴复又冷笑,余光扫过她白净的?侧脸,“我觉得?,你不慌。”


    “我很慌,真的?很慌。”谢昭宁极力表现出脆弱的?姿态,目光紧张,“谢相,你原谅我了吗?”


    “没有。”谢蕴拒绝了,试图拨开她圈住自己的?手,“其实你可以当你自己离开京城了,与我再无瓜葛。”


    “做不到,你就在?我面前。”谢昭宁摇摇头,面色露出颓唐之?色,她的?手被拂开,便又去抱住她的?咬,“谢相,真的?不能原谅我吗?”


    谢蕴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原谅与否还重要吗?她们如今在?一条船上了,甩都甩不开。


    她再度沉默下来?,像是?无声的?拒绝。


    烛火似乎一圈圈荡开的?涟漪,将她们静静的?包围起来?,谢昭宁静静的?搂着?她,依旧说?着?道歉的?话。


    道歉的?话,她说?了很多遍,反反复复都是?那些话,谢蕴听得?厌烦,就像是?紧箍咒,吵得?她头疼极了。


    “闭嘴,能换些新鲜的?词吗?”


    “闭嘴了怎么换。”谢昭宁将手贴在?她的?小腹上,轻轻揉了揉,很快,就被无情的?拨开。


    谢昭宁丧气,深深叹气,说?:“我觉得?我罪大恶极,罪行更是?罄竹难书。”


    一句话逗笑了谢蕴,她点点头,附和?一句:“对,你的?罪行就是?罄竹难书,那你去写下来?,我让裱起来?,挂在?你的?床头,时刻提醒你。”


    谢昭宁惊讶,这也、太羞耻了……


    她拒绝了,可又想起一事,便正正经经地问她:“我写了,你原谅我吗?”


    皮球有丢到谢蕴手中,谢蕴看她一眼,依旧摆出冷硬的?面容,“你写是?你的?事情,与我没有关系。”


    谢昭宁认真说?:“你原谅我,我就去写,我给你去印刷,发给天下人?看都可以。”


    谢蕴惊讶:“你想让全天下人?都知道我被你骗了吗?”


    谢昭宁后知后觉,觉得?也对,太丢人?了,还是?就此作罢。她不去想了,“你累不累,我给你揉揉。”


    “你会?”谢蕴不信她的?说?辞。


    “会啊,大夫人?时常身?子?不好,我去找大夫学的?。”谢昭宁说?完就撸起袖口,拉着?人?坐下,“我会的?,这个不骗你。”


    谢蕴如同算盘珠子?一般被谢昭宁拨动?着?,直到肩膀上贴上一双手,她才徐徐回神。


    谢昭宁怕她又不理自己,自己唠唠叨叨努力找着?话题说?话:“我学了很久,大夫人?挑剔得?很,我想着?她日子?不好过,用心去讨她欢喜,她说?什么,我做什么,唯独秦晚晚的?事情,违背她的?心意。”


    “大夫人?有些过于?自信了,她总说?你回来?与我争,可她不知晓,你一句话,就可以让我多年的?努力成为白费。她被困于?后宅,想的?太过于?简单了。”


    谢蕴听着?她的?声音,虽说?是?聒噪了些,可此刻听起来?,又觉得?十分舒服。


    谢昭宁唠叨地说?,谢蕴静静的?听,谁都不干预谁。


    捏了许久,谢昭宁停了下来?,手腕有些酸痛了。她松手,谢蕴起身?走了,也没有留下一句话。


    谢昭宁仰面躺下,果然,杀人?容易,救人?难。


    太难了。


    谢昭宁欲哭无泪,掌心有些发疼,她看着?自己掌心上的?纱布,一时恍惚,习惯了谢蕴的?温柔如水,对她的?冷漠,真的?难以接受。


    好比小孩子?,吃了那么久的?糖,突然自己将糖丢了,再去找的?时候发现糖不甜了,甚至有些苦。


    她深吸了口气,浑身?疲惫,她索性爬上床上睡觉去了。


    睡着?了,谢蕴总赶不走她了。


    她成功地耍无赖,钻进了谢蕴的?被子?里,闻到了属于?谢蕴的?味道,她满意地闭上眼睛。


    待谢蕴来?时,美人?榻上已空了,转头去看,人?躺在?了她的?床上,裹着?她的?被子?,睡得?正香。


    谢蕴哭笑不得?,难不成将人?喊起来??


    无赖。


    当真是?个小无赖。


    谢蕴自然不和?她一起睡,吩咐婢女来?守夜,自己去谢昭宁的?床上睡。


    ****


    隔日,承桑茴准时出现在?朝堂上,但眼底乌青,朝臣不敢直面圣上,不知她的?处境,唯有秦思?安胆子?大,悄悄扯了扯谢蕴的?袖口。


    两人?同时朝女帝看去,谢蕴皱眉,道一句:“她昨日去顾少傅的?坟前了。”


    秦思?安说?不出话了,能说?什么,该说?什么,罢了,都闭嘴吧。


    散朝后,谢蕴留下,秦思?安这回跑得?比谁都快,谢蕴伸手拉住她,“留下。”


    谢蕴每回主动?都没有好事,秦思?安极力挣脱她的?手,咬牙切齿地看着?她:“我还有事,谢相自便。”


    两人?各自暗自用力,谢蕴慢悠悠开口:“昨日内廷使送来?的?文书中有一十八处错字,文书还在?我的?书案上。”


    秦思?安迈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面色肃然,故作气势般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慷慨道:“谢相有难事,我纵万死也给你办到。”


    谢蕴没心情与她玩笑,甚至连个小脸都没有,一脸深沉。


    人?散尽后,谢蕴撩起衣摆跪下,在?秦思?安不安的?眼神中开口:“臣恳请陛下收回追立顾漾明为后的?旨意。”


    秦思?安眼皮猛地跳动?了数下,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在?说?什么?”


    先生等了那么多年,盼了那么多年,谢蕴,你何其残忍。


    承桑茴往日含笑的?面容上终于?凝结了寒霜,她问:“你的?理由?是?什么?”


    谢蕴蹙眉,心中极力不安,她说?道:“替殿下正名。”


    简单五字,让盛怒中的?秦思?安蓦地反应过来?,她迟疑了会儿,怒气消散,抬首望向陛下。


    承桑茴不恼,眼神飘忽,似有些疲惫,她倚靠着?龙椅,淡淡道:“朕明白你的?意思?,朕必须在?少傅与你的?殿下之?间取舍,对吗?”


    谢蕴说?:“并非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您依旧可以替少傅正名,您可以追封她任何爵位,唯独皇后不可。身?份不明的?太女或许无事,将来?她若为帝,藩王心存不平,犯上作乱,师出有名。京城不宁,百姓何辜。”


    “你的?意思?,朕明白。”承桑茴无声地笑了,心里憋着?一口气,“谢蕴,你的?建议,朕听到了。起来?罢,朕不怪罪你。”


    谢蕴没有起,面色愧怍,“陛下,臣知晓于?您不公,于?少傅不公。”


    “朕并非无路可走,朕可以放弃谢昭宁。”承桑茴淡淡一笑,试探谢蕴:“朕放弃了她,过激子?嗣,她活得?了吗?”


    死人?和?活人?之?间,总是?要取舍的?。


    谢蕴不敢抬首,秦思?安犹在?震惊中,她试图开口,谢蕴先她一步开口:“巴邑王来?信,坚持称殿下生父乃是?西凉质子?。如今陛下在?世,尚可稳固,将来?呢?”


    秦思?安骂道:“他就唯恐天下不乱,弄死他。我不信,弄不死他。”


    “你弄死他,又怎么样,你可有堵住天下悠悠众口吗?”承桑茴失笑,她依旧温润如水,独自叹气,“谢蕴啊谢蕴,朕装作没有想到这件事,你可以装作不提,你为何偏骗要提呢,都做一个愚蠢的?人?,不好吗?”


    谢蕴愧疚,承桑茴付之?一笑,特地起身?下来?,伸手将她扶了起来?,“你很好,但朕不喜欢你,朕想做一回傻子?,你却不给朕机会。”


    “臣给了陛下机会,便是?将她推入火坑。”谢蕴不敢抬首,她愧对君主。


    承桑茴笑了笑,摆手道:“依你的?意思?,追回追封顾漾明为后的?旨意,你去查查那人?的?来?历,你去办。”


    谢蕴迟疑,顾不得?规矩般直视女帝:“您答应了?”


    “又不杀人?,朕没有理由?不答应。朕想闹一闹,将你丢进刑部大牢,酷刑折磨你一翻,可是?有意思?吗?”


    挖坑


    承桑茴最大的不同点便是不像帝王。


    几日相处下来?, 谢蕴对她逐渐改观。她分明拥有至高皇权,性子平和得?与普通人一样。


    谢蕴私下里问过秦思安:陛下以前是什么样的性子?


    秦思安说:陛下的性子一向如此。


    一向如此。


    四字让谢蕴到口的话说不下去?了。陛下很听劝,她有私心, 但在朝政乃至大事面前, 她可以舍弃, 甚至甘愿放弃。


    谢蕴恍然觉得?自己做了个?恶人。昨夜一夜, 她绞尽脑汁,想了许多劝说的话, 劝说陛下以大局为重,世?间封号那么多, 爵位那么多,除了皇后?以外,还有许多呢。


    她想的那么多的话, 一个?字没有说,陛下应允了。


    作为朝臣,这么多年来?, 这是?她劝谏最成功的一回了。


    谢蕴浑浑噩噩地出了大殿, 冬阳折射, 照得?眼?睛睁不开, 她被晒得?睁不开眼?, 下意识朝前走了一步,脚下踩空, 身子朝前扑了过去?。χZ?


    惊慌间, 她回过神来?,一人拉住她往后?走了一步。


    “你这是?怎么了?”秦思安拉着谢蕴, 看向脚下的数丈台阶,吓得?一身冷汗。


    谢蕴面色苍白, 长睫低垂,遮掩住眼?内的情绪,她已然惊魂未定,转身对上秦思安的眼?睛,“我若带谢昭宁离开,陛下……”


    “你疯了,你是?被谢昭宁迷得?晕头转向了吗?”秦思安低头骂了一句,随后?拉着谢蕴去?拐角处说话。


    谢蕴被她这么一拉,脑子又缓过来?了,眼?中闪着愧怍,秦思安看了一眼?外面,压低声音骂道:“你疯了吗?要疯自己疯,别带着我们一起疯,谢昭宁会离开吗?”


    “那么多爵位不能封吗?先生好比太傅,随意封一个?,悄悄与陛下同葬,不可吗?”


    秦思安忽而?理?智起来?,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难得?疾言厉色,“谢蕴,你最好不要告诉谢昭宁。我怕她和你一样,脑子一热,你懂吗?”


    谢蕴被骂后?,并没有回话,转头看向冬阳,目光沉沉,再?烈的冬阳也无?法驱散眼?中的黑暗。


    她深吸一口气,“我还是?要告诉谢昭宁,告诉她这件事。”


    “你二人和好了?”秦思安觉察出些名堂了,眼?神上下将这人打量一下,“你们这晾着,不冷不热,又替她那么着想,你在想什?么呢?”


    谢蕴看她一眼?,转身走了,秦思安自己闹了没趣,巴巴地跟上去?,“谢蕴,你如今想怎么做?”


    她二人之间的事情一直悬而?不解,谢昭宁这几日都没有上朝,众人都在揣摩两人之间的关系。


    她问谢蕴:“你要做皇后?吗?”


    谢蕴脚步一顿,扭头看着她,目光晦涩不解。秦思安讪讪地笑了,“你没有打算吗?”


    打算?


    谢蕴摇首,她没有想到那么遥远的一步,不过陛下身子不好,事情就很棘手。


    她说:“陛下最少需要三年时间才可以稳固朝堂。”


    秦思安没有听懂她的话,有些莫名其妙,“三年时间罢了,阿姐虽说身子不好……”


    “她唯一的心事便是?立顾漾明为后?,如今放弃了,你觉得?她会好受吗?”谢蕴直言,剖开内心去?交谈,“若是?将我骂一顿,关起来?,她出了一口气,倒也罢了。偏偏她什?么都不做,气结于心,才是?大毛病。”


    秦思安听得?目瞪口呆,转身看向大殿,心凉了半截,下意识吞了吞口水,“确实容易气结于心。”


    两人站在垂龙道上,不知所措,远远地见到谢昭宁小步跑来?。


    她正年少,一袭红袍,衬得?肌肤雪白,顾盼神飞。


    谢昭宁的容貌映入谢蕴的眼?中,青春、年少、明媚。所有美好的词都适合她。


    “二位大人,你们站在这里做什?么?”谢昭宁疑惑,扭头看向周围,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站在这里做什?么。


    秦思安动了动嘴皮子,话到嘴边说不出来?了,谢蕴先开口:“我劝陛下打消追封顾少傅的旨意。”


    话说完,谢昭宁眸色颤了颤,秦思安拔腿就走了,她没有在意,而?是?看着谢蕴,“谢相为何要劝陛下呢?”


    “殿下无?父,百姓怎么想呢。”谢蕴放低了声音,眼?睁睁地看着她脸上的笑容从深到浅,再?到脸色发?白,“谢昭宁,走了这条路就不要后?悔了。”


    谢昭宁勉强笑了,“或许有其他办法呢。”


    “什?么办法?”谢蕴疑惑。


    谢昭宁说:“我记得?陛下有位姐妹,未曾成亲就死?了,对吗?”


    “你说的是?二公主。”谢蕴有印象,她好奇,“你想怎么做?”


    “先以帝位追封二公主,将我过继给二公主,继承她的爵位。等陛下驾崩,膝下无?子,只有我这么一个?侄女,你说,皇位给谁。”谢昭宁腼腆地笑了,“确实名不正言不顺,但好过让陛下半生心血化为乌有。您觉得?呢?”


    二公主是?先帝血脉,她的女儿自然也能继承皇位。


    谢蕴拿不定主意,“你去?问问陛下的意思。”


    这件事绕来?绕去?,如何做,还是?看陛下的意思。她望着谢昭宁,眸色柔和下来?,心慌得?厉害,就像是?走上一条不归路。


    这条路上,她与谢昭宁绑在了一起,没有回头路走了。


    谢昭宁也望着她,目光沉寂如深潭水,伸手去?握着她的手腕,“这件事,我来?解决,好不好?”


    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谢蕴只能点点头,回握住她的手腕:“我去?官衙等你。”


    “好,说服陛下后?,我就去?找你。”谢昭宁粲然一笑,神色顿时好了不少。


    谢昭宁松开谢蕴的手,大步朝大殿而?去?了。


    此时尚无?朝臣在内,她进去?,喊了一句:“陛下。”


    “喊魂啊。”承桑茴从一侧走了过来?,瞅她一身红衣,朝气蓬勃,她好奇:“你怎么又不上朝?”


    “陛下,我有一事与你商议。”谢昭宁嬉笑一声,上前去?搂着她的胳膊,“您得?找个?地方坐下,我怕你会被我气晕过去?。”


    承桑茴被她推着往里走,不悦道:“你只要不喊别人喊娘,再?大的事情也气不到朕。”


    “哎呦,您说准了,我准备认别人做娘,我认二姨娘做娘,您觉得?怎么样?”


    承桑茴脚步一晃,险些摔了下去?,不可置信地扭头看着谢昭宁,“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您将我过继给二姨娘……”


    话没说完,承桑茴推开她,面上难得?浮现出怒色,“你昨夜和谢蕴玩昏了头吗?”


    一句话让谢昭宁羞红了脸,“我没有、我没有、她都不理?我。”


    “闭嘴,滚出去?,朕头疼。”承桑茴深吸一口气,一时间,头重脚轻,不忘又瞪她一眼?,“朕如今不想见你,吃里扒外。”


    谢昭宁自然不会走,撩起衣摆,直挺挺地跪下,认真言道:“您与二公主感情很好……”


    “朕与她感情不好。”承桑茴直接打断她的话,俯视面前一百斤身子,九十九斤反骨的孩子,恨不得?将人丢出去?。


    谢昭宁张了张嘴,承桑茴伸手捂住她的嘴:“你别说话了,朕累了。你饶了朕,成不成?”


    “你让我把话说完,成不成?”谢昭宁攥着陛下的手腕,真是?霸道,比谢蕴还不讲理?。她长话短说:“您先追封二公主为帝……”资 源 扣 峮 82 3410 647


    “朕不想追封她为帝。”


    谢昭宁叹气,捂着自己的耳朵直接说:“您先追封二公主为帝,再?将我过继给她,我便不是?你的女儿了。到时您再?以后?位追封顾少傅,一举两得?。”


    清脆的嗓音掷地有声,承桑茴直勾勾地看着她:“谁教你的?”


    “您觉得?成不成?”谢昭宁避而?不答,抬首仰视陛下,“这是?最好的办法,您觉得?呢?”


    “朕十月怀胎养的女儿,喊别人娘去?了……”


    “我喊谢大夫人都喊了十三年的娘了。”谢昭宁嘀咕一句。


    承桑茴低头看着她:“朕非追封皇后?不可吗?”


    谢昭宁:“……”


    “好像问题、成了我的错了。”谢昭宁后?知后?觉地说了一句,随后?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您不想追封了吗?”


    承桑茴睨她一眼?:“先生干干净净,朕若以后?位追封,岂不玷污了她的名声。朕决议以太傅之名厚葬她,想来?,她也会高?兴的。”


    她如此坦然,谢昭宁皱眉不解,“您舍得?吗?”


    “她已死?了,朕有何舍不得?。”承桑茴俯身坐在御阶上,仰首看着谢昭宁,招手示意她:“跪下来?说,朕脖子疼。”


    谢昭宁拿她没有办法,规矩地跪了下来?,“您说,我听着。”


    “先生一生清名为我所累,死?后?若不能安息,被人诟病,便是?朕的罪过了。”承桑茴淡淡一笑,似有所释怀,而?后?认真看着谢昭宁:“若将来?,你坐在朕的位置上,你就会明白,国祚安宁大于一切。”


    谢昭宁蹙起眉梢,她问:“您不觉得?苦吗?”


    “朕生来?便是?皇女,享受荣华,先帝将朕当做储君培养,先生将朕视若珍宝,怎么会哭苦。你如今,苦吗?”承桑茴难得?收起玩笑的心,“你有先生看顾,先生去?后?,得?谢蕴看顾,你的一生,算是?顺风顺水。”


    “朕……”她顿了顿,笑了笑,一扫方才的迷茫,“若没有承桑珂,朕的一生也是?平坦,先帝去?后?,朕有先生。朕立先生为后?,过继宗室子。朕会在先生去?后?打理?她的丧事,朕会将一切都安排得?十分妥当,国祚安宁,朕可以对得?起先帝,乃至承桑一族的先祖。”


    谢昭宁迷惘,只觉得?陛下心中苦涩,生前无?法相伴,死?后?无?法给少傅正名。


    承桑茴告诉她:“谢蕴与朕一般,承桑漾,你日后?最好不要招惹她。”


    ****


    谢昭宁失魂落魄地来?到官衙,坐在了谢蕴的面前,像是?被霜打的花儿一般。不用她明说,谢蕴也知晓她失败了。


    谢蕴让人去?沏茶,自己坐下来?。


    时间恍惚停了下来?,慢慢悠悠,不急不躁。


    茶水送来?,谢蕴将水递给谢昭宁,直接开口:“顾少傅甘愿隐忍十八年,也不愿拉废帝下来?,可见她的心中,百姓安危、江山安宁原就超过她的心中的恨意。陛下是?少傅亲手教出来?的,她怎么会为了自己的私念而?毁了你、让江山陷入晃动中。”


    顾漾明此人,确实让人敬佩,难怪秦思安当日拼了命也要护其尸骨。


    谢昭宁仰首,不小心撞进谢蕴波澜宁静的眼?眸里,她动了动嘴,想说话,又不知怎么说。


    她很安静,没有像往日般吵吵闹闹,谢蕴继续说:“陛下决意,你劝说不了,不如随她去?,让她高?兴些。”


    谢昭宁沉思,良久不语,谢蕴端起茶水,浅抿了一口,“在江山面前,个?人生死?已不重要,你该学学陛下。”


    “学她委屈自己?”谢昭宁冷冷地嘲讽一句,抬起脑袋来?,直视谢蕴,“谢相,你怨我不要你,在你心中,我与你的信念,谁更重要?”


    我与你的江山、你的百姓,谁更重要呢?


    谢蕴眸光一颤,未曾想到会问到自己,她瞥了对方一眼?,“你以为你很重要?”


    谢昭宁眼?中的迷茫消散了大半,冷冷地哼了一声,转身就要走了。


    “我要走了,我要去?户部……”


    “你最好去?礼部,商议如何迎少傅尸骸回顾家,只有你去?办,才给了少傅体面。”谢蕴喊了她,“你放下手中的事情,将少傅的事情安排妥当了,通知顾家一道过去?。”


    谢昭宁回身,看着她,眼?光幽怨,谢蕴皱眉,“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我就看看你,不行吗?”谢昭宁哀怨极了,像是?受气的小媳妇,走过去?,牵住谢蕴的手,“我们和好,好不好?”


    谢蕴不肯,拽回自己的手腕,谢昭宁又给她拽了回来?,“人生苦短,你与我闹,时间错过了,日后?的日子就少了。”


    “你真会给自己找借口。”谢蕴笑了,心里微暖,依旧拂开她的手,“臣不过是?为主上尽心罢了。”


    “是?吗?你将我当做你的主上了吗?我们成亲了,我们是?一体。”谢昭宁咬咬牙,身上抱着她的腰。谢蕴伸手欲退,谢昭宁倾身靠过去?,吻上她的唇角。


    所有的话如同蒸腾的雾气一般,消失得?干干净净了。


    谢蕴停了下来?,谢昭宁换了一重身份,霸道得?很,掌心贴着她的后?腰,恨不得?贴在了一起。


    唇齿间的相融,如同一阵风,将心里的不满都吹散了,谢蕴心里哀叹一声,渐渐地不再?抗拒了。


    她说得?对,人生苦短,若一再?磋磨时光,还剩下什?么呢。


    谢昭宁松开她,眼?光明亮,谢蕴睨她一眼?,转身走回案后?,谢昭宁跟上,她不悦道:“这里是?官衙,还不走吗?”


    谢昭宁迟疑,摸了摸自己发?麻的唇角,谢蕴望着她:“还不走?先去?礼部,再?去?顾家,好好办你的差事,别整日里糊里糊涂,江山为重。”


    “你怎么唠唠叨叨,像是?学堂里的先生,絮絮叨叨,快成老妈子了。”


    谢昭宁说完,朝她吐了个?鬼脸,拔腿就跑了,“我先去?礼部,找礼部尚书商议一二。”


    人跑得?快,最后?的话都听不清楚,谢蕴气笑了,刚笑了笑,外面探进来?一个?脑袋,谢蕴忙敛了笑容,“你怎么还不走啊。”


    谢昭宁扒着门?槛,“我今晚去?相府,好不好?”


    “不准。”谢蕴故意板着脸。


    谢昭宁眨眨眼?睛,眉眼?扬起,五官灵动,“我就去?,我告诉你,我从顾家出来?就去?。”


    谢蕴拍桌,站起身,提醒她:“从顾家出来?,去?找陛下,知会陛下一声。”


    “晓得?了,从宫里出来?,我去?找你。”


    谢昭宁这回真的走了,谢蕴走出去?,看她的背影,随后?将门?关上,背靠着屋门?,指尖不经意间抚上自己的唇角,略有些麻,可心里恍然开朗了。


    如同从死?巷子里走了出来?,摸摸索索许久厚,乍见光明,如何不高?兴。


    ****


    谢昭宁刚来?,内廷司的人来?宣旨,撤回追封顾漾明为后?的旨意,封其太傅,恩葬帝陵。


    礼部的人看着旨意,半晌没说话,变化太快了,他们都拟好祭词了,突然又变了。


    礼部尚书年岁大了,经不起折腾,接到旨意后?,愣住了,谢昭宁打发?内廷司的人离开,自己上前与之说话:“陛下旨意已下,丧礼规制依照皇后?规制去?办,不必在意银钱。”


    礼部尚书又是?一愣,“太傅葬礼与皇后?如何比较?”


    “就照皇后?礼制去?办,另外,京城内各路设路祭,京城内七日不准宴饮不准歌舞。”谢昭宁态度冷硬,一改往日的温润,“她是?陛下的先生,是?太傅,她在陛下心中的地位,我不说,你也该明白。”


    礼部尚书在朝多年,深谙规矩章程,公主一席话,让他沉默下来?。


    设路祭……唯有皇帝大丧后?,各方设路祭,此举一出,外面会有多少骂声。


    谢昭宁知他疑惑,不得?不说道:“少傅屈死?,陛下心里难受,你不想替君分忧吗?”


    “陛下未下旨意。”


    “我去?宫里讨要旨意,你先去?办,后?面给你补上,我先去?顾家,最晚明日给你旨意。不必在意银钱,户部不给,我给你拿钱去?办。”谢昭宁摆摆手,面色凝重,“去?办。”


    从礼部出来?,谢昭宁迅速打马去?了顾国公府。


    十八年来?,顾国公府的爵位落在悬崖边上,几番要被除去?,先顾国公几乎不问事,顾家人夹着尾巴做人。陛下登基后?,顾家如同枯木逢春,顾国公开始上下跳动了。


    谢昭宁让人踹开府门?,门?人惊得?不行,她大步往里走,“去?找你家国公爷回来?,我有要事与他说。”


    她气势汹汹,门?人不知她是?谁,浮清丢了快令牌,门?人拿起来?一看,是?相府的令牌。


    看着相府的令牌,门?人不敢不禀报,让人去?找国公爷回来?。


    谢昭宁走了两步,浮清提醒她:“少傅的母亲还活着。”


    “还没死??”谢昭宁诧异,她顿了下来?,问浮清,“对方性子如何,对少傅如何?”


    浮清低头,无?言以对。


    谢昭宁骤然明白过来?,道:“去?找这位老国公夫人,去?顾家祠堂。”


    “你去?顾家祠堂做什?么?”


    “我去?找一找有没有少傅的灵位,若是?没有,一把火给他们全烧干净了。”


    浮清不信她的话,但真的该见一见老夫人。毕竟这么多年来?,少傅也曾牵挂过母亲,但少傅死?后?,顾家不同意收其尸骨。


    两人来?到后?院,门?口的婆子见到陌生人,下意识就去?屋里传话。谢昭宁拿着相府的令牌,如入无?人之地。


    “殿下,你没有令牌吗?”


    “陛下还没给我封号,我拿什?么令牌。”谢昭宁有些不满,“你说礼部的人办事怎么那么慢。”


    浮清:“……”这就是?你拿谢相的令牌招摇过街的原因?


    “你怎么不用陛下的?”


    “我倒想啊,她没给我啊。”


    浮清想笑,门?内走出来?一群人,中间一老者,头发?花白,由婢女搀扶着走出来?。浮清面上的淡笑,乍然止住,她提醒谢昭宁:“这是?老顾国公夫人。”


    谢昭宁歪头打量老者,到底是?少傅的母亲,生养少傅的人,她敛下怒气,上前说道:“老夫人,我来?是?告诉你们一声,朝廷不日将迎回少傅的尸骸,往顾家早做安排,我希望顾家众人去?迎。”


    “众人?”老夫人捉住最重要的两字,“你让顾家所有人都去??”


    “有何使不得?吗?”谢昭宁目光平静,嘴角噙了抹笑容,“今日您儿子四处走动,哪里来?的底气,你比我更清楚。百年世?家,你们之前不认,情有可原,不怪你们。但你们现在踩着少傅的尸骨去?谋划前程,可真是?脏啊。”


    老夫人没有见过谢昭宁,上下打量她的容貌,隐隐猜出来?,也只有那位敢这么挑衅顾家。


    “好,我答应你,顾家的人都会去?迎。”老夫人避其锋芒,不想就直接答应下来?。


    谢昭宁莫名烦躁,心里不甘心,张嘴就问:“之前为何不答应?”


    “之前是?逆臣,如今陛下正名,我顾家自该迎回来?。”老夫人言之凿凿。


    谢昭宁觉得?恶心,转身走了,走到门?口,一脚踢向门?板,气得?不轻。


    浮清见状,也不好多说。


    谢昭宁气冲冲回宫去?了,恰逢谢蕴也在,两人对视一眼?,谢昭宁张口就说:“我快气炸了。”


    “那就是?还没炸。”谢蕴淡淡一笑,“为老国公夫人生气?”


    “你怎么知道?”谢昭宁巴巴地望着她。


    “礼部刚刚来?找我,他们说顾家早就将顾少傅从族谱除名了,最近又加上去?了了。”


    谢蕴语气悲悯,“你是?不是?更该生气了?”


    谢昭宁不吭声,谢蕴又说:“那你将顾国公捉来?打一顿,吊在宫门?口,让各位臣工欣赏一二。”


    谢昭宁闻言,心中狐疑,觉得?这样的话不像是?谢蕴可以说出口的,倒像是?大殿内那位说的,她好奇:“是?不是?陛下吩咐你去?做的?”


    “陛下倒是?没说,我是?给你撒气的机会。你去?打顾国公给少傅出气,陛下心里就会好受多了。”谢蕴负手而?立,认认真真短裤看着谢昭宁,面带笑容,难得?露出和煦的一面。


    谢昭宁听进去?,但她不傻,晓得?是?个?坑,她问谢蕴:“殴打朝臣是?什?么罪名?”


    “陛下说是?什?么罪名,就说是?什?么罪名。”谢蕴的神色认真得?有些不像话,丝毫不在意谢昭宁探究的视线。


    两人在殿门?口僵持,皆压低声音说话,夕阳在后?,将两人的身影拉至颀长。


    谢昭宁琢磨一阵后?,又问谢蕴:“我会不会挨板子?”


    “会。殴打朝臣,自然是?要挨板子的。”谢蕴抿唇,忍不住笑了,“你信我吗?”


    谢昭宁不上当,我信你个?鬼。


    “我挨打,你高?兴吗?”


    谢蕴点点头:“我高?兴。”


    谢昭宁说:“那我晚上让你高?兴高?兴。”


    谢蕴面色骤然变了,一抹红晕悄悄浮于面上,她狠狠睨了谢昭宁一眼?,转身就走了。


    谢昭宁哼哼一声,什?么人啊,挖坑给她跳。


    双坑


    两人交锋后, 各自分开,谢昭宁进殿去找陛下。


    承桑茴抬首就见到?那张笑吟吟的脸,她?想起刚刚离开的谢蕴:“和好了?”


    “怎么说呢, 算是和好了。”谢昭宁驱步走上前, 同陛下行礼, 脸上挂着笑容, 她?说道:“谢蕴让我去将顾国公打一顿,哄你高兴。”


    承桑茴闻言后, 放下笔,直勾勾地看着谢昭宁, 不大相信她口中的话。


    “谢蕴说的,还是你来试探朕?”承桑茴试探一句。


    “她?说的,我没答应。”谢昭宁爬上台阶, 走到?她?跟前,悄悄说:“我去了礼部,找老尚书说了, 虽说是太傅之礼下葬, 我让他以?后位礼制安葬, 京城内设路祭, 七日不准宴饮。”


    承桑茴凝眸, 神色缓和下来,她?点点头, “不错。”


    “但是他不听我的, 让我拿圣旨。”谢昭宁故作叹气?,甚是无奈, “不如您让内廷司去下旨,我也管不到?他们。”


    谢昭宁本?不该管的, 可如今的局面?,就只?能她?来管。若今上,是蝇营狗苟之辈,玩弄权术,她?会劝说陛下打消主意。


    偏偏她?不是。


    “朕让秦思安去办。”承桑茴说了一句。


    一句话,似有千斤重。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谢昭宁松了口气?,她?问:“陛下,我的封号何?时拟?”


    “封号?你不是要认二公主为母吗?要什么封号。”承桑茴陡然打起了精神,笑吟吟地看着她?。


    谢昭宁不问了,转身就走,“我先回去了,我还有事去做,您啊,还是自己折腾自己。”


    承桑茴托腮,痴痴地笑了,笑得谢昭宁又折转回来,她?险些?要跳脚,“你笑什么?”


    “朕笑朕的,你回来做什么?”承桑茴乱了的心又被?她?拨了回来,她?抿唇望着对方,笑容不减。


    她?看得谢昭宁头皮发麻,谢昭宁回视她?,不得不说道:“我明?白?三姨娘为何?喜欢你了。”


    承桑茴迟疑了片刻,听出了些?不好的名堂,伸手拿了奏疏砸过去,谢昭宁灵敏地躲开了,笑了一声,“您年轻的时候可是第一美人呢。”


    “谢昭宁。”承桑茴拍案而起。


    谢昭宁提起裙摆,脚下抹油,脚下跑得飞快,片刻就不见人了。


    承桑茴气?了一通,自己生了闷气?。


    谢昭宁悠哉悠哉地出宫去了,一路小跑,追上了刚出宫门的谢蕴。两人并肩走着,谢蕴少不得意外:“怎么那么快就出来了?”


    “陛下不待见我,我就出来了。”谢昭宁微喘气?,“我今晚陪你用膳。”


    “罢了,我今晚去赴宴,不回家吃。”谢蕴淡笑一声。


    谢昭宁傻眼了,她?拍马都追不上了,“那你去哪里,带我一起。我们成过亲了,可以?一道去赴宴的。”


    谢蕴不理会她?,“不带你去,就知道喝酒。喝了酒,撒酒疯。”


    “我什么时候醉过,什么时候撒酒疯。”谢昭宁努力辩驳,她?又保证:“我今晚不喝酒,你信我。”


    “今晚就是酒宴,你不喝酒就别去了。”谢蕴轻轻驳回她?的话。


    谢昭宁张了张嘴,“我喝酒,你说不好,我不喝酒,你又说不好,你就是存心不带我去。”


    谢蕴点头:“你有自知之明?,就别去了。”


    谢昭宁叹气?:“我在车里等你。”


    “你回家去吧。”谢蕴劝她?。


    谢昭宁不高兴:“你去哪家赴宴,我放火去,一把火给你烧了。”


    谢蕴:“……”


    “你这么霸气?,不去捉顾国公。”


    “我打他,陛下打我,我脑子坏了吗?”


    谢蕴说:“你说得也对,你回家去,我去去就回来。”


    “罢了,我回家等你。”谢昭宁不劝了,谢蕴惯来有主意,劝说也没有用的。


    在相府门口,谢昭宁下车了,目送谢蕴的马车离开。


    谢昭宁转身回府,夜风刺骨,她?裹了裹身上的衣裳,匆匆进府去了。


    谢蕴不在,她?自己一人吃了晚膳,门口挂着的鹦鹉被?风吹蔫了,耷拉着脑袋不说话。谢昭宁上前给它剥瓜子吃,“你哑巴了吗?”


    “西瓜不甜了。”鹦鹉咬着瓜子仁吃,一口一个,不忘回答谢昭宁的话。


    “冬日了哪里有什么西瓜,肯定?不甜了,来年就甜了。”谢昭宁说了一句,拍拍手,吩咐婢女将鹦鹉带下去,风太冷了。


    谢昭宁吃过晚膳后去院子里走了走,摘了两支红梅,插在瓶里。屋子里死气?沉沉,添了些?红梅,顿时间?感?觉变了样。


    嗅着红梅的香气?,心情都会好了许多。


    谢昭宁望着红梅,伸手摸了摸,外面?传来脚步声,谢蕴回来了。


    她?诧异:“你怎么回来得那么早。”


    “冬日里晚上凉,待了片刻就回来了。”谢蕴脱下狐裘,自己走进屋。


    屋外冷得厉害,屋里关了门,又有炭火,恍若春日,谢蕴走进去,一眼就看到?了红梅,好奇道;“你摘这个做什么?”


    “屋里死气?沉沉,添些?活泼的东西,好看呀。”谢昭宁牵着她?的手,带她?站在红梅前,轻轻吻上她?的唇角。


    谢蕴的话还没说,就被?堵住了。


    谢蕴刚从?外面?来,就算脱了狐裘,身上也是寒意,谢昭宁搂着她?,丝毫不在意她?身上的温度。


    吻了过半,谢昭宁就停了下来,谢蕴羞得面?色发红,她?望着谢蕴,眼中狐疑:“你没喝酒吗?”


    “没有。”谢蕴微微喘息,转身想走,不想谢昭宁伸手抱着她?,直接抱了起来。


    “谢昭宁!”


    谢昭宁恍若没有听到?她?的惊呼声,三步至榻前,将人轻轻放了下来,热意涌动,迫使?她?扣住谢蕴的手,毫不犹豫地咬住她?的唇角。


    又来……谢蕴躲避不得,浑身紧绷着,伸手圈住她?的脖子。


    脖颈处传来的气?息让人避之不及,透过肌肤,烫得心口掀翻了浪.潮。


    谢蕴阖眸,气?息微乱,谢昭宁却匆匆脱了她?的衣裳,冬日里的冷意瞬息就钻了过来。


    “你……”谢蕴畏寒,伸手去摸索被?子,手腕却被?扣住,置于枕畔。她?低呼一句:“谢昭宁……”


    声音冷冷的,带着几分慌张,一下子喊到?了谢昭宁的心里。


    谢昭宁停了下来,望进她?发慌的眸子里,目光从?她?肩上扫过,她?笑了笑,谢蕴忙拽了被?子,遮掩住身子。


    “你们不高兴的时候就会喊我谢昭宁。”


    高兴的时候就会殿下殿下。


    谢蕴看她?一眼,不急不怒,淡淡柔和,悲喜不见。谢昭宁撤下锦帐,自己爬上榻。谢蕴试图侧身,谢昭宁眼疾手快地拉住她?,按在榻上,对上她?的视线。


    两人皆没有说话,外面?的风吹得呼呼作响,谢昭宁伏在她?的身上,吻上她?的唇角。


    谢蕴这回没有躲了,年少热血,身上总是暖暖的,像是一个小小的暖炉,冬日里最是舒服了。


    ****


    外面?的风刮了起来,刮得树枝左右晃动,最后几片树叶都被?刮了下来,落在地上,在地上打了个转,又飘向空中了。


    飘然欲仙的滋味,唯有房里的人知晓。


    谢蕴半夜醒来,有些?饿了,伸手拨开小腹上的手,直起身子坐了起来,谢昭宁动了动,她?拍开那只?手,那只?手落荒而逃,蜷曲在胸前了。


    谢蕴被?逗笑了,穿了衣裳,俯身又去看她?,拍拍她?的手,手又挪开了,藏到?了背后。


    少女肌肤雪白?,昏暗的光线下看上去,也泛着光泽,她?拿手戳了戳她?胸.前的肌肤。谢昭宁藏在背后的手又挪了回来,挡在胸.前。


    谢蕴又拍拍她?的手,她?终于不耐烦地睁开眼睛。


    屋里暖和,又是一场春雨,谢昭宁的脸上涌着红晕,显得几分可爱。谢蕴望着她?,她?有些?糊涂,又见她?衣衫整齐,自己摸了摸自己,没有衣裳。她?惊了起来,又吓得缩了回去。


    “你醒了,睡得好吗?”谢蕴语气?轻快,触及她?羞涩的神色,她?不厚度的笑了起来,“你好像比我还累。”


    “我年轻,喜欢睡觉。”谢昭宁羞得不想见人,歪头看向窗外,天还是黑色的,她?有些?发懵,“你起来那么早做什么。”


    谢蕴是饿了,又见她?可爱,起了逗弄的心思,这么一问,她?又不知如何?回答。


    “我想去沐浴,身上黏得很。”谢蕴睁眼说瞎话,认真极了,弯了弯唇。


    她?一笑,谢昭宁就被?她?糊弄过去了,跟着爬起来,“我给你做吃的。”


    谢蕴皱眉,一瞬间?,就见谢昭宁伸手去摸索衣裳,她?笑了笑,将踏板上的衣裳拨开。


    谢昭宁摸了摸,什么都没有摸到?,下意识看向谢蕴,“你看到?我的衣服了吗?”


    “没有。”谢蕴摇摇头,故作认真,“许是婢女拿走去洗了。”


    “那你给我去找干净的过来。”谢昭宁没多相,雪白?的手臂登时就缩回被?子里,眼巴巴地等着谢蕴拿衣裳。


    谢蕴没动,反而无辜地看着她?,摸摸她?的脑袋,谢昭宁终于明?白?过来,又羞又恼:“你把我的衣裳弄哪里去了?”


    “自己去找。”谢蕴歪头看着她?。


    “你别歪头看我。”谢昭宁伸手去扶正她?的脑袋,两人对视,她?命令道:“去拿衣裳,我给你做吃的。”


    “自己去拿。”谢蕴攥着她?的双手,眸色婉转,潋滟烛火,静静地看着她?。


    谢昭宁吃了晚起的亏,捏着她?的脸,没多想就咬上她?的唇角,尽情发泄自己的不满。


    天色漆黑,烛火氤氲,暖意浮上两人心口,谢蕴伸手,掌心贴着她?的后劲,指腹摩擦着那处娇嫩的肌肤。


    谢昭宁怕痒,轻易就松开了她?。


    谢蕴失笑,索性坐在了踏板上,歪头望着她?,好像在说:你起来呀。


    守夜的婢女早就不知哪里去了,这个时候再喊人起来,也不是谢昭宁行事的分寸。


    谢蕴好整以?暇地看着纠结的人,眉梢眼角都被?烛火熏染上了一层层暖意,她?的目光黏在了谢昭宁瓷白?的面?容上。


    “你想干什么?”谢昭宁无奈极了,缩在被?子里,谢蕴冰冷冷的眼睛好像将她?全身上下都看了一遍,自己赤.裸.裸.地站在她?的面?前。


    谢蕴伸手摸摸她?秀挺的鼻梁,“告诉我,朝中还有哪些?人在名单上,以?及陆白?红的过往。写完,给你拿衣裳。”


    谢昭宁羞涩极了,“你这是要屈打成招吗?”


    “我可没有碰你。”谢蕴淡然的摇摇头,“我倒是会将婢女们都赶走,你何?时写,何?时出去。”


    谢昭宁咬牙,“你是故意诱我。”


    “是吗?莫要管之前的事情,写不写?”谢蕴唇角蕴笑,笑吟吟的姿态,让谢昭宁咬牙切齿。


    谢昭宁深深叹气?,“我不起来,怎么写?”


    “在床上写。”谢蕴扬起下颚,指了指床上,“床上脏了,明?日换便是。”


    谢昭宁裹着被?子,恶狠狠地看着她?:“你是不是蓄谋已久了?”


    “是吗?”谢蕴托腮,伸出食指戳了戳谢昭宁的胸口,软软的,她?笑了,不厚道地开口:“你愿意上钩的,怨得了谁。写不写呢,小殿下?”


    谢昭宁哼了一声,谢蕴伸手又戳了戳,“小殿下,写不写?没有衣裳穿哦。”


    “写。”谢昭宁闷哼一声,拨开她?的手,咬牙切齿,恶狠狠地回视她?:“你不怕我日后找你报仇吗?”


    “随你,你想报仇就报仇,我不过是臣下,如何?拦得了你公主殿下。”


    谢蕴阴阳怪气?,谢昭宁缩成了乌龟,“你不去取笔墨吗?”


    谢蕴想起了要紧事,也不逗她?了,拍拍她?的大脑袋,“等我。”


    临走前,谢蕴将脚畔的衣裳抱了起来,出门之际随手丢在了门外,明?日自然有婢女来收拾。


    夜色深深,寒风刺骨,炭火劈啪作响,听的人心烦意乱。


    谢蕴将笔墨摆在她?的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写。”


    “我记不清了。”谢昭宁提笔就忘字,咬着笔杆,一个字也不肯写。


    谢蕴照旧俯身坐下来,不急不躁,语气?依旧温和:“慢慢想吧,屋里不冷,长夜慢慢,你有很多时间?去慢慢想。”


    谢昭宁耗不过她?,抬笔写了陆红白?,而后可怜巴巴地看着她?:“没有了。”


    谢蕴气?笑了,伸手去揪着她?的耳朵,“谢昭宁,你想不想好好和我过日子了,她?这么欺负我,你还要帮她?吗?”


    “晓得了、晓得了……”


    谢昭宁捂着自己被?蹂.躏的小耳朵,“罢了,给你写,陆白?红的父亲原是陛下东宫詹事府上的幕僚,全家获罪,她?被?罚流放。是少傅救她?回来,改换名姓,顶替了陆家的女儿,捏了个底细放到?你的面?前。少傅只?给她?一个身份,后来的事情都是她?自己的本?事。陆白?红不算背叛你,她?不过是与?少傅有来往罢了。”X??


    “是吗?少傅若令她?做些?对我不利的事情,她?会不做吗?”谢蕴冷冷嘲讽,心里着实生气?,伸手到?被?子里,在她?腰间?掐了下。


    谢昭宁:“……”


    “疼着呢……”


    谢蕴恍然没有听见,“那她?的夫人是怎么回事?”


    “夫人的事情就是夫人的事情,与?她?兄长订亲的,大祸之后便退亲,后来兄长死在了流放的路上。陆白?红想了办法,将人弄上京城,人家不乐意。她?使?了计策,让夫家将人送到?京城,与?她?成亲。”


    谢蕴听后,觉得有些?匪夷所思,“那位夫人娘家如何??”


    “与?夫人断绝来往,夫家觉得夫人这么做就是怕死,就该在她?被?夫家上经常的事情就该自尽死了,全了名节。”谢昭宁也是无奈,“不过夫人如今挺好的,你不喜欢她?,便调出京城便是。”


    谢蕴听后,睨她?一眼:“你不上朝,怕是不知陛下明?年开恩考,命她?为主考官。”


    谢昭宁:“……”难怪谢相那么生气?。


    她?识趣地缩了缩脑袋,继续写名单,谢蕴看着她?字写得歪歪扭扭,也不提醒,看得清便可。


    见她?认真写了,谢蕴提醒她?:“禁卫军中的人也写一写,尤其是十八位营指挥,知道吗?”


    秦思安蠢蠢欲动,已然开始盯上了禁卫军。


    谢蕴耳提面?命,谢昭宁撒娇卖萌都没有作用,写了一连串的名字,眼看着天都要亮了,她?才收了笔。


    “这么多人?”谢蕴惊讶,名单上有许多熟悉的同僚,就连内廷司都摆了几个。


    十八年的时间?,足以?让顾漾明?一点一点注入她?的人面?。她?有钱、有时间?,又有筹谋,想做什么都可以?。


    她?的筹谋、她?的耐力,都胜过许多人。


    谢蕴看过名单,久久不语,谢昭宁拿手扯她?袖口,“我的衣裳呢,你别忘了。我的风寒还没好呢。”


    “晓得了。”谢蕴赴宴一句,将名单折了起来,这才低头看着谢昭宁,伸手捏捏她?的小脸,“如今这些?人脉都归了陛下,你呢?”


    “我得到?了铺子,十八位管事有些?不愿入朝,愿意继续做生意,我有钱。”谢昭宁捂着自己脸,得意一句:“我什么都没有,就只?剩下那些?日进斗金的铺子了。”


    谢蕴冷冷睨她?一眼,道:“你这么得意,迟早得栽跟头。”


    谢昭宁不以?为意:“有你在,我怎么会栽跟头。”


    谢蕴:“……”这话说得极对,自己怎么忍心看她?栽跟头。


    面?对谢昭宁,谢蕴几乎是无话可说,她?唯有冷冷扫她?一眼,吩咐婢女去拿衣裳,自己去浴室沐浴更衣去了。


    衣裳取来了,谢昭宁穿上了寝衣,依旧选择躲在被?子里,等谢蕴回来,她?还赖在床上,“你不上朝吗?”


    “我这个公主没名没分,上的哪门子朝。”


    谢昭宁酸溜溜的,听得谢蕴一怔,陡然明?白?过来,恍然大悟道:“礼部在忙着陛下登基一事,又忙着追封,你的事情还在后头,不去便不去。你也耐心等等,礼部忙得从?各部调人过去,你的封号再晚一些?,急中出乱,对你也不好。”


    谢昭宁的身份尚有诟病,生父那一块处理不好,礼部怎么敢随意拟封号。


    谢蕴心中有数,想来今日去查查那位侍卫的身份,她?叹气?一声,“那我不等你了,你自己起来去沐浴,记得换被?子。”


    言罢,她?匆匆走了。


    谢昭宁裹着辈子,睡到?日上三竿,吃了两口饭就爬了起来。


    铺子里的事情还是要看一看的,顾漾明?留了十几处庄子,她?一回都没有去过,都是下面?的管事在处理。她?想着等事情结束后,领着谢相下去走走。


    她?脑子里转得快,出门的时候,秦思安来了,她?纳闷,“你找谢相?”


    秦思安望着她?,目光晦涩,看得她?心中发闷,她?正要问怎么回事,秦思安反问她?:“你打了顾国公吗?”


    “我打他作甚?”谢昭宁气?笑了,脑子里迟钝了下,随后收敛了笑容,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谁打的?”


    “不是你吗?”秦思安紧盯着她?。


    谢昭宁辩驳:“我昨日从?宫里出来就会相府了,现在才出去,你觉得我有时间?吗?你为何?会认为是我?”


    秦思安老实道:“陛下说的。”


    谢昭宁郁闷,“我随口一说……”她?停了下来,舌尖抵着牙齿,谢蕴昨夜出门去了。


    她?想了想,没有声张,拉着秦思安去马车上说话。


    “怎么回事,说与?我听听。”


    “昨夜顾国公赴宴回来,回来的路上下属被?打晕,他被?套上布袋暴打一顿,挂在巷子口的树上了,挂了一整夜,清晨才被?人发现,险些?丢了半条命。”


    谢昭宁听后,不以?为意道:“打了就打了,我昨夜去顾家说了要迎少傅尸骸回顾家的,他出门去喝酒,打死也是活该。”


    秦思安眼皮跳了起来,下意识按住眼皮,“顾家也说你是做的,陛下也觉得是你,让我来问问你。”


    “不是我……”谢昭宁撇嘴,是谢蕴啊,她?问:“是我做的又怎么样?”


    “你还小,去顾家赔礼道歉。”秦思安轻描淡写,听着语气?,她?对顾家也有些?不满。


    谢昭宁摆摆手,“那我就去顾家道歉。”


    秦思安握着她?的手:“小侄女,你别认罪过啊,旁人会说你恃宠而骄的。”


    “我去见陛下,你下去吧。”谢昭宁有些?不安,“我先去见陛下再说。”


    赶走秦思安后,她?吩咐车夫去官衙,得先问问谢蕴,是不是挖坑给她?跳了。


    马车停在官衙门口,谢昭宁直接进去了,臣下见她?,就说谢相在。她?过去直接推开门,警惕地将门关上。


    谢蕴颔首,“你做什么?”


    “你昨夜去赴宴了吗?”谢昭宁认真问她?。


    谢蕴放下笔,淡淡一下,“没有,顾国公的事,是我做的,你去背锅,倒也合适。”


    谢昭宁:“……”


    “就知道是你,你好歹知会我一声。”谢昭宁纳闷,也不生气?,直接坐了下来,问她?:“你为何?去做?”


    谢蕴说:“顾国公上蹿下跳,热衷于追封顾少傅为后一事,若不给些?教训,陛下会郁结于心。”


    谢昭宁不知该说什么好,“你为何?让我背锅。”


    “你年岁小啊,如今你是最小的,谁还比你小。”谢蕴看着她?,温柔地笑了。


    罚跪


    谢蕴挖了个坑, 毫不犹豫地将谢昭宁推了进去。


    谢昭宁狐疑半晌,虽说知晓她的用意,可这么一来, 人人都知晓自己讨厌顾国公?了。


    自己心里讨厌是一回事, 摆在明面上, 让全京城乃至天下都?知晓, 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谢昭宁叹气?,问道:“你是?不是想让旁人都知晓我讨厌顾国公??”


    “你想到这一层, 说明你也不笨。”谢蕴象征性夸赞一句,随后与她直说:“莫说陛下心中纠结, 就连你我都?很纠结,该如何对待顾家。话说明白些?,若是?善待顾家, 可之前顾家不认少傅,就连尸骨都?不敢收。若不善待,她们又是?少傅心中牵挂的家人。如何选择, 也是?一件难事?。”


    在少傅为难时, 不管不顾。如今少傅去?了, 他?们又踩着少傅尸骨接受陛下的恩赏, 一切的不公?都?留给了少傅。


    谢昭宁听后, 也是?一言不发,良久说不出话。


    “所以你就把我推了出去?, 对吗?”谢昭宁直叹气?, “你就不怕日后顾家针对我,对我不利?”


    “我在, 你怕什么呢?”谢蕴瞥她一眼,“我在, 还不足以让你放心?”


    谢昭宁想想也是?,一个谢蕴在,抵得上十多个顾家,此事?只怕东宫旧党也对顾家心存不满,这么一来,东宫旧党的心会向?她靠齐,又可宽慰陛下的心。


    她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我去?见陛下。”


    “我陪你一起。”谢蕴随后起身。


    谢昭宁望她:“我去?讨骂去?讨罚,你跟着去?做什么?”


    谢蕴淡笑;“我陪你去?讨骂去?讨罚。”


    “别,你还是?在这里待着,我一人丢人就好了,横竖我脸皮厚。你光风霁月,去?做甚。”谢昭宁撇撇嘴,话更?是?阴阳怪气?,不觉埋怨一句:“你昨日去?的时候好歹带我一起,让我看看热闹,我替你背了错,一眼都?没有瞧上。”


    谢蕴没忍住,笑了起来,瞧着她幽怨小媳妇的模样,“我不过是?学你,先?斩后奏,晓得难受了?”


    谢昭宁被这么一句话堵住了,干巴巴地眨了眨眼,谢蕴伸手去?摸摸她,她则避开,转身走了。


    “我等?会去?找你,替你给陛下求情。”谢蕴作势说了一句。


    谢昭宁压根就不信她了,菩萨嘴,刀子心,竟把她往火坑里推。


    气?呼呼地翻上马背,谢昭宁勒住缰绳,扭头看向?浮清:“你也晓得这件事??”


    浮清不仅知晓,还参与了。听到谢昭宁的质问,浮清低头不语。


    “你、你们串通一气?,都?不是?好人。”谢昭宁低低呵斥一句,打马就走了。


    浮清连忙追上去?。


    谢昭宁跑进大殿,恰好陆白红在,她往里一站,陆白红低头,随后退了下去?。她扭头看了一眼,“陆大人,这是?怎么了,见到我就像老鼠见到猫儿一样,我又不是?谢相,你怕甚?”


    陆白红回?身,讪讪一笑:“臣不是?畏惧陛下,臣有事?,急需去?办。”


    “那你去?吧。”谢昭宁同她摆摆手,而后回?身望向?陛下,嬉笑一句:“陛下,秦思安找我了。”


    承桑茴低头看地方来的奏报,蓦地听到下面的声音,当即抬首,不悦道:“你做的?”


    谢昭宁没有犹豫,直挺挺地跪下:“我做的。”


    “你有那个胆子吗?”承桑茴撂下奏报,认真地看着谢昭宁:“你这么巴巴地来认罪,怕是?替某人顶罪。”


    “没有,我做的。”谢昭宁摇头,诚恳道:“您信我,真的是?我,您不能冤枉旁人。”


    承桑茴耻笑一声:“谢蕴教出来的好弟子,这么巴巴地替她顶罪。”


    “陛下,我刚刚都?说了,您不能冤枉旁人,您怎么不信我呢。真的是?我做的,昨日去?见老夫人,她着实猖狂。少傅在时,她不闻不问罢了,死后连尸骨都?不认。顾国公?这回?四处走动,为的是?什么,您心里该清楚。您心里吞得下这口气?吗?”


    谢昭宁絮絮叨叨,也不管陛下的脸色,想到什么就说什么。Х??


    “顾国公?无罪,罚不得,那就给他?些?教训,无关痛痒,岂不是?最好。”


    承桑茴沉思,听着谢昭宁的话,她没有呵斥,也没有赞同,先?生若在时,必然希望顾家越走越好,但顾家的做法,令人心寒。


    顾家躲避少傅,是?没有错的,可如今又踩着先?生尸骨上蹿下跳,显得极为恶心。


    承桑茴不愿听到顾家的事?,但不想容忍,罚了又觉得对不起先?生。她歪头,揉着额角,骨子里的痛意恍惚浮现出来,她立即坐直了身子,道:“你对,你有理,很对。去?外面跪着,天黑再走。”


    “好的。”谢昭宁欣喜地爬起来,转身就对外跑了。


    跑了两步又觉得不对劲,转身问陛下:“我要?去?顾家吗?”


    承桑茴抬首:“去?顾家作甚?”


    “道歉啊。”


    承桑茴不悦:“你去?顾家给你自己招魂吗?”


    谢昭宁笑得更?欢快:“好的,不去?,我去?跪着啦。”


    承桑茴一改往日笑颜,在谢昭宁出殿后,难得露出厌恶的神?色,她对顾家的容忍度已然很高?了,可依旧恶心得慌。


    顾国公?……承桑茴低眸,先?生的弟弟很多,不止现任顾国公?一个。


    殿内寂静如声,殿外倒是?一片欢声笑语,谢昭宁笔直地跪在殿门?外,秦思安刚来,少不得逗弄两句。


    “你好可怜啊。”


    谢昭宁回?答:“不及内廷使一只眼可怜。”


    秦思安一噎:“小殿下,你都?这么惨了,还有心思与我说笑。”


    谢昭宁说:“内廷使,你就一只眼了,还有心思看我笑话?”


    她一句也不肯让,逗得周遭宫娥内侍都?憋着笑,秦思安脸色通红,在她跟前蹲了下来,悄悄地问:“当真是?你干的?”


    “你说,你现在看人的时候,慌不慌?”谢昭宁笑靥如花,笑吟吟地望着她的面容。


    秦思安笑不出来了,抬手想打人,谢昭宁偏头:“你打我,我去?告诉谢相。你们内廷司日日犯错,逮住你一个错误,扣你俸禄。”


    秦思安默默收回?手,殿外的风吹得人身上发寒,她轻轻扫了一眼谢昭宁,玩笑道:“死鸭子嘴硬,你这会可闯大祸了。”


    “大祸是?什么样的大祸,又不是?挖眼大祸,大不了被骂一顿,陛下又不会赶我出京。”谢昭宁跪得笔直,眼睛却飘向?秦思安,“内廷使,您说,对不对?”


    “对,您说得极对。您才刚跪,待过两个时辰,你就感觉膝盖疼了。”秦思安留下一句话,故作怜爱地摸摸她的脑袋,见她嫌弃之色,便又说道:“小侄女?,你和谢相和好了,谢相也算我半个侄女?了,你说,我该不该通知那个侄女?过来给你求情?”


    谢昭宁:“……”你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厚颜无耻。


    她说一句:“从未见过你这么厚颜无耻的人。”


    两人你来我往说了几句,有朝臣来见陛下,礼部尚书老迈,颤颤悠悠地走上来,乍见两人,吓得一跳,刚想说话,秦思安将?他?推了进去?,“你快去?,陛下等?你呢。”


    老人家被秦思安生生推了进去?,一句话都?没有说,秦思安倒是?不急不躁地继续与谢昭宁周旋。谢昭宁烦不胜烦,“你怎么不走。”


    秦思安笑道:“我让一让前辈,等?他?出来,我再进去?。小殿下,你打人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的后果?”


    谢昭宁烦她:“内廷使,你眼睛疼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日后床笫之间怎么办?”


    秦思安语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默了半晌后,老尚书出来了,同谢昭宁见礼,颤颤悠悠地走了。


    秦思安这才慢慢悠悠地进去?了。谢昭宁不安地挪了挪膝盖,后来,传来脚步声,她是?不安分的主,回?头看了一眼,是?谢蕴。她没好气?道:“你姨娘说找你,给你通风报信。”


    “我的姨娘?”谢蕴被说懵了,有些?疑惑,她哪里来的姨娘?


    谢昭宁弯弯唇角:“秦思安说我们成亲,她就是?你的姨娘了。”


    谢蕴:“……”


    “别搭理她,她想疯了,以前也不见她以姨娘身份与承桑梓玩笑。”谢蕴语气?冷冷,随后看向?谢昭宁:“你好可怜。”


    谢昭宁:“……”她俩是?不是?串通好的?


    谢昭宁望着她:“待晚上,你也好可怜。”


    谢蕴不说话了,与内侍说话:“通禀一声,谢蕴求见陛下。”


    内侍入内传话了,谢蕴回?身走到谢昭宁跟前,同样蹲了下来,视线与她平齐:“陛下如何处置你?”


    “就是?这么处置的。不过,她不让我去?顾家。”谢昭宁叹气?,“我觉得陛下也烦感顾国公?。”


    “凡长了眼睛的都?不会喜欢顾国公?。”谢蕴语气?轻快了些?,伸手摸摸她的小脸,唇角蕴了些?笑容,“我刚刚遇到礼部尚书,礼部选了适宜起棺的日子,最快也要?三日后,但陛下定在了半月后。”


    半月后?谢昭宁疑惑,不是?应该越快越好吗?


    她疑惑,谢蕴却笑了,“你呀,笨哦。”


    谢昭宁没心思与她玩笑,试着拉上她的袖口:“为何是?半月后?”


    “你自己去?问陛下。”谢蕴掰开她的手,捏捏她的耳朵:“小殿下继续跪着,正好想想为何是?半月后,想通了,你就是?聪明的人。”


    “若是?想不通呢?”谢昭宁问。


    谢蕴说:“那就是?蠢材。”


    谢昭宁有些?捉摸不清她的意思,难不成陛下身子不好?


    风吹了过来,谢蕴感觉有些?冷,脱下狐裘披在了谢昭宁的身上,恰好这时内侍出来,请她入内。


    谢昭宁呆呆的抬头,看着她进去?,恍惚地感觉身上暖了起来,她扭头看到了肩上的衣裳。


    她笑了笑,凛冽寒风中,笑得如同孩子。


    ****


    谢蕴入内,将?鸿胪寺的奏报递上去?,荣安已回?到西凉了。


    承桑茴看完奏报后,有些?诧异:“鸿胪寺卿怎么不来,劳谢相走一趟?”


    承桑茴的关注点总是?与旁人不同,若是?废帝在,必然会先?说西凉的事?情,偏偏她抓住了细枝末节。


    一时间,谢蕴不知如何回?答。她无事?入宫,在宫门?口遇到鸿胪寺卿,便领了差事?入宫。


    她本以为不算大事?,陛下却提起了。


    她欲说谎,陛下却兀自开口:“荣安回?西凉,怕是?会凶多吉少。”


    闻言,谢蕴迟疑了须臾,陛下这是?在担心荣安?


    她有些?疑惑,陛下将?奏报放下,说道:“朕欲往边境调兵,以防万一。”


    谢蕴问:“陛下,巴邑王处,想来也不安分。”


    “朕知晓,朕派人去?了封地打探,先?按兵不动,巴邑王一人不成气?候,若与其他?藩王搅和在一起,那才是?问题。”承桑茴显然对这些?事?情了然于胸。


    谢蕴沉思须臾,承桑茴这才说道:“承桑珂与他?有约定,立他?女?儿为太女?,如今,承桑梓被罚回?去?,他?心中必然不服气?。”


    “陛下为何不留下承桑梓?”


    “一颗棋子罢了,朕留了也无用处。他?若想反,将?他?娘扣在京城也没有用。”承桑茴轻轻笑了,说完就起身,说道:“这些?事?情不用你管,走,陪朕走一局。”


    恰好,谢蕴也不想走,顺势应允下来。


    君臣二人对坐,外面寒风肆虐,陛下执黑子先?走,谢蕴跟着落下白子。


    谢蕴伴驾多年,很多时候都?会揣测帝心。今日她坐在承桑茴对面,一时间,当真摸不清她的心思。


    谢蕴心神?不定,承桑茴几乎不费力气?就赢了她。


    “谢相,你在想什么,朕的兵走到你家门?口了,你还在犹豫不决。”承桑茴将?黑子捡起来丢回?棋篓里。


    谢蕴随后,将?白子捡了去?了,回?道:“臣在想巴邑王。”


    “想那个糟老头子做什么。”承桑茴意外,看她一眼,“你没有见过巴邑王,想来不知他?的事?情,都?道他?英勇善战,实则就是?个莽夫,无趣得很。你瞧承桑梓的容貌,好看吗?”


    谢蕴摇首,承桑梓的相貌算得上清秀,但绝对用不上‘好看’二字。


    “她随其父。”承桑玩笑一句,“别惦记他?,外面那个好看多了,好看又听话,多好。”


    谢蕴起伏不定的心落回?去?了,犹豫之际,陛下先?她一步落子了,第二局开始了。


    两人皆是?沉着之人,棋局上你来我往,陛下不见客,两人走了数局,直至天黑。


    承桑茴丢了棋子,“朕累了,你领她回?去?吧。”


    谢蕴起身,行礼后顿住,试探道:“陛下,殿下处有位安大夫,曾陪伴少傅十多年,您可要?见一见。”


    闻言,承桑茴抬首看她,疑惑间,谢蕴低下头,不敢直视帝王。


    “不必了。”承桑茴拒绝,只道一句:“寻个合适的机会,朕不想再看见顾国公?,你有半月的时间,不对,除去?发丧,朕给他?五日时间发丧,你有十日的时间。”


    谢蕴领旨,并没有疑惑,从见到礼部老大人开始,她就知晓会有这么一刻。她俯身退了出去?。


    殿外的风更?大了些?,谢蕴出殿,低头望着脸色发白的人,她问:“今晚,想吃什么?”


    “吃你。”谢昭宁抿了抿冻得发硬的唇角,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谢蕴失笑,俯身扶她起来,凑在她的耳边低语一句:“你的膝盖会疼。”


    谢昭宁不甘,试图拉她跪下,她不肯,直接将?人拉了起来,“回?家。”


    “我走不了,你背我。”谢昭宁如挂件般挂在她的身上,伸手抱住她的肩膀,“你惹的,背我回?去?吧。”


    谢蕴却不理她:“能走就走,再不行我给你找个躺椅,抬你出宫?”


    “不行,太丢人了,我不要?面子的吗?”谢昭宁反驳,冻得鼻梁发红,下意识推开谢蕴,“下回?,我也不背你了。”


    谢昭宁揉揉膝盖,自己走了两步,谢蕴随后跟上,试图去?拉她的手,“生气?了吗?”


    天色漆黑,一阵阵的冷风刮得人心口发慌,谢蕴从殿内出来,也觉得冷,她握着谢昭宁发凉的手,发觉更?冷了。


    谢昭宁认真说:“我想半日,要?么是?陛下身子不好,要?么是?陛下不想让少傅回?来看到顾国公?,你说,对吗?”


    “半个蠢材。”谢蕴笑了一句,“谢昭宁,你最好不要?随了你父亲,陛下可聪明了。”


    承桑茴是?先?帝亲自养在跟前的,自小教导,可她被保护得太好了,以至于上了自己亲妹妹的当,亦或是?先?帝给她灌输的思想,教导她仁德以对天下。


    两人出了宫,到了府上,天色黑得更?深,西北风刮得愈发大,蓝颜见到两人的时候说了一句:“好似要?落雪了。”


    谢昭宁回?头看了一眼,乌云密布,不见明月不见星辰,似有暴雪来临。


    回?到屋里,红梅犹在,香气?凛冽。


    谢昭宁坐了下来,揉了揉膝盖,谢蕴伸手不给她揉,“越揉越疼。”


    “你们在殿里那么久,你们说什么了?”谢昭宁疼得皱眉,觉得事?情不简单,谢蕴进去?必然得了什么旨意。


    谢蕴没有理会她,让人去?送些?热水进来,自己在谢昭宁跟前蹲下,矮下姿态,吓得谢昭宁站了起来。谢蕴疑惑,“你慌什么?”


    “没、没什么……”谢昭宁自己镇定下来,唇角弯了弯。


    谢蕴脱下她的鞋袜,将?裤腿往上卷了卷,瞧见了膝盖上的乌青,羊脂玉的肌肤上尤为明显。谢昭宁低头看了一眼,没在意,张口说道:“在你回?去?之前,我远远地见过你一回?。不过距离太远,没看清你的样子。”


    是?在祭台上,远远看了一眼,她一袭官袍,居百官之首,那一眼,瞧不见脸,依旧有种神?圣之感。


    谢蕴疑惑:“哪回??”


    “祭台上。我做了些?生意,去?送东西,回?去?时,遥遥一撇。那时就在想,我姑母可真高?雅。”谢昭宁抿唇笑了。


    不料,谢蕴看她一眼,“你当时为何不去?找我?”


    这人来经常那么多回?,都?不想着去?见见自己的姑母。可见其性子多冷。


    夜色深深,灯火煌煌,低头的谢蕴露出后劲一处雪白的谢蕴,谢昭宁静静地看着她,好似有人折断她的脊骨了。


    很快,谢昭宁明白过来了,自己折断了她的脊骨,折断她的羽翼。


    她伸手,抚上谢蕴的脸颊,轻轻撩开额间的碎发,谢蕴抬眸,拍开她的手,“别闹。”


    谢昭宁笑了,笑容释然又满足。


    两人在一起吃了晚膳,谢蕴匆匆离开,去?书房了。谢昭宁刚上了药,一人歪靠在榻上。


    谢蕴不仅带走了风轻扬,连带浮清都?带走了。


    书房内摆了炭火,谢蕴脱了身上的狐裘,靠着炭火取火,长话短说:“十日内,除去?顾国公?。”


    浮清难掩笑意,直接跪了下来,“谢相,您放心,此事?我去?办,必不会让您让殿下沾染一分。”


    她们能不动声色地杀了温粱,就可以解决顾国公?。


    谢蕴望着她,目光中带了几分探索,“温粱是?你们动手的吗?”


    浮清点头:“是?。所以,您信属下,属下不会让您沾染半分污言秽语。”


    风轻扬想开口,可又不知自己说了些?什么。


    谢蕴直接嘱咐浮清:“记住,在他?病好前不能动手,不能下.毒,其他?随你们怎么动手。”


    若是?病中动手,世人会疑心是?被谢昭宁打伤后,救治不愈而死。下.毒也不行,依旧会让世人疑心。


    那就只能将?人引出府,死在众目睽睽之下。


    “属下记住了,定不辱使命。”浮清难掩激动,心中的恨意叠生。


    谢蕴点头,浮清忽而哭了起来,泪水滑过脸颊,让谢蕴想起陛下。陛下提及顾国公?时,情绪冷静,没有一丝失态。


    不得不说,先?帝教出一位好天子,可惜了,磋磨了十八年时间。


    谢蕴不觉在想,若自己的长兄活着,自己也会对他?毫无提防。


    她沉默,浮清哭得更?为悲伤,像是?发泄情绪。人非神?仙,有七情六欲,会爱会恨会哭,一旦压抑着自己情绪,积攒久了,只会害了自己的身子。


    谢蕴从书房走了,接过灯笼,不知不觉间,天空飘了雪,她伸手接住雪花,很小很小的一片,到掌心就融化?了。


    回?到卧房,里面暖意融融,谢昭宁躺在床上,腿笔直地靠着墙壁,她好奇,“你在做什么?”


    “等?你啊。”谢昭宁立即将?腿塞进被子里,冲着来人笑了笑,“你过来、你过来。”


    “膝盖不疼吗?”谢蕴扫对方一眼,眉黛青山,寒意给她添了几分冷意,她还是?靠近了。


    刚踏上踏板,谢昭宁伸手圈住她的腰,轻易将?她禁锢住。


    一阵天旋地转,谢蕴躺在了床上,她生气?,谢昭宁笑着捧起她的脸,轻轻吻上唇角。


    少年人身上带着药味,唇角很软,熟悉的气?息,让谢蕴很快地安定下来。


    生父


    礼部办事慢, 谢昭宁的封号一事,一直没有定?,谢昭宁趁机不上?朝, 赖在?相府里忙着生意上的事情。


    冬日里, 各地管事都要来京汇报, 谢昭宁忙着接见管事, 两人各自忙碌。


    谢昭宁从账面上挪了十万两银子,送去了礼部。


    礼部老尚书见到钱后, 乐眯了眼睛,谢昭宁告诉他:“不必省, 若是不够,着人去告诉我。”


    从礼部出?来,谢昭宁便?抱着账簿去了宫里, 见到陛下后,她坦诚铺子上?的事情。


    “您可需要钱,我这里有些。”


    承桑茴望着她, 目光恍惚, 忽而想?起多年前一日, 先生问她:“殿下不必节省, 宫里不出?钱, 我倒是可以给你。”


    承桑茴意外?:“先生的俸禄些许,够你用吗?”


    先生淡淡地笑了, 笑意温煦, “俸禄哪里够,我做了些生意, 养殿下,乃至养东宫都足够了。”


    养殿下、养东宫……承桑茴回神, 袖口中的右手抖了抖,她用左手捂着发抖的右手,懒散一笑,“朕要钱做什么呢。朕用了承桑珂的帝陵,如今修了大半。”


    每任皇帝一登基,就会选择地方造帝陵。承桑珂的帝陵造了十多年,如今正好她来用,也不用再折腾了。


    谢昭宁想?了想?,道:“先生喜欢什么,我去买,随葬,到时候也不会孤独。”


    “你去办啊。”承桑茴轻叹一声,右手抖得更?厉害,她认真?想?了想?,低头看着颤抖的右手,“你去办,便?去办,还有,将那名姓安的大夫宣入宫,朕有话想?问她。”


    谢昭宁诧异,深深吸气,让自己冷静下来,承桑茴恍若知晓她的心?事,直接说道:“朕想?听听先生生前的事情。”


    谢昭宁不信,但只能装作信了,“我这就去办,您等?上?半日即可。”


    承桑茴颔首,谢昭宁又问:“那、钱呢?”


    “不要,自己留着花。”承桑茴摆手,“宫里有钱,朕何?必问你要钱。自己留着哄谢蕴,听闻谢蕴是个会花钱的主儿。”


    谢昭宁:“……”


    “那我走了。”谢昭宁揖首退出?大殿。走


    匆匆出?殿,谢昭宁脸色发白,更?是魂不守舍,匆匆往外?走,撞到了人才停下来。


    她也不管撞到谁,快步出?宫,打马回到谢宅,找到了安大夫。


    她开口第一句话便?是:“陛下召见你,无论她与你说什么,你都应下,她若让你瞒下病情,你也答应,下回见面再告诉我。”


    安大夫在?磨药,闻言后,对她的大惊小?怪不觉诧异:“怎么了?”


    “我猜陛下服了与少傅一样的药,疼起来,生不如死的那种……”谢昭宁红了眼眶,失落地坐下来,“她找你,该是压制毒药的。”


    安大夫笑容戛然而止,“你开什么玩笑,这种药很隐秘,你以为谁都可以拿到吗?”


    “你去宫里给陛下诊脉就知道了。”谢昭宁不想?辩解,也懒得辩解,她想?反驳,可没有力?气去辩驳,忽而一滴泪落下,安大夫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我去看看,你容我带药箱。”


    安大夫有些慌,满屋子找药箱,好像想?起一事,“服药者,并不是与常人无异,长期疼痛作祟,手会抖,慢慢地会走不了路。”


    这就是谢昭宁最后见到的顾漾明,手不能提笔,走路坐轮椅,走上?几步路就会觉得很费劲。


    谢昭宁摇首,安大夫终于找到了药箱,拉住她,“走啊,快走。”


    谢昭宁回神,领着她入宫。


    将人送到大殿,谢昭宁没再入殿,一人坐在?台阶上?,恍若失去了魂魄般,怔怔看向垂龙道的方向。


    安大夫进?去的时间很久,久到谢昭宁越发地慌,她不断回头张望,殿门始终紧闭。


    不觉间又落雪了,这回的雪花一片片大而密集,她抬首看去,雪花落在?眼睫上?,瞬息间融化成?水。


    下雪了,谢昭宁一人望着雪,很快,雪花落满肩头。


    等?到天黑了,安大夫走出?来,她如同溺水人见到救命稻草般扑了上?前,“如何??”


    “什么如何?,她又没让我诊脉,只问了少傅生前的事,若不然怎么会那么久。”安大夫叹气,手中的药箱成?了笑话,“我好好一个大夫成?了说书的先生。”


    谢昭宁也不高?兴了,“你有看出?什么了吗?”


    “陛下妆容精致,明显是打扮过的,我能看出?什么?”安大夫也是无奈,“望闻问切,我一样都没看办到,怎么给你诊脉。”


    “行了,你先出?宫,我想?个办法就是了。”谢昭宁摆摆手,一颗心?暂时放回肚子里。


    雪下大了,她推门进?入大殿,里面的人警醒,她故作未觉,只道一句:“陛下,下雪了,落雪不好走,我送您回寝殿,好不好?”


    “朕有宫人,要你逞什么能。落雪确实不好走,赶紧走吧,朕还要见秦思安。”


    承桑茴依旧坐在?龙椅上?,懒散般靠着,目光淡淡,神色中没有丝毫起伏。


    谢昭宁说:“我孝顺啊,您说,孝子贤孙多难得,您该庆幸我孝顺。”


    承桑茴闻言后笑了,殿内昏暗得厉害,谢昭宁也看不清她的神色,静静等?了会,见她不回,知晓她心?情不好,便?说道:“要不,我请您出?宫去酒肆里热闹一番?”


    “谢昭宁,朕已四十,不是四岁。”


    “您怎么又喊谢昭宁了,上?回还是喊承桑漾的。”谢昭宁叹气,三两步爬上?御阶,走到她的面前,“去不去?我们去放孔明灯,好不好?今日落雪,精致也好。”


    “不去,朕累了,朕要回去睡觉。”承桑茴想?都不想?就拒绝了。


    谢昭宁绞尽脑汁,又问道:“您喜欢做什么?”


    “朕喜欢晚上?睡觉。”


    谢昭宁:“……”


    “我们能好好说人话吗?谁晚上?不喜欢睡觉。”


    承桑茴说:“你和谢蕴晚上?喜欢睡觉吗?”


    谢昭宁语塞,心?中堵着一口气,她深深吸了口气,道:“行,您晚上?睡觉,我回去了。”


    她拔腿跑了,步步生风,跑得比兔子还快。


    承桑茴霍然一笑,歪头看着大殿内奢靡的建造,面上?的笑意逐渐消散了。


    她等?了会儿,秦思安入殿,她抬眸看过去,秦思安揖礼,说道:“去岁巴邑王确实派人追杀过谢相,阿姐,我不明白,巴邑王杀谢相做什么?”


    承桑茴说:“承桑梓恋眷谢相,已然不是什么秘密了。承桑梓登基怎么会听巴邑王的话,自然是先杀谢蕴。”


    “那杀小?吏的人是?”


    “是先生。”承桑茴涩然开口,“先生多半是以为她很好,留在?江州谢家便?是最好的,为了以绝后患,自然将一路上?经手的人都杀了,嫁祸给巴邑王。”


    说到嫁祸,承桑茴目光冷了冷,自己慢慢咀嚼‘嫁祸’二?字。


    裴思安没有听到她的声音,继续说道:“刑部有巴邑王府上?的令牌。”


    承桑茴没有听这件事,而是想?着刚刚的事情,她问:“巴邑王封地可有什么特产?”


    “啊……”秦思安始料不及,“封地上?有什么特产?”


    “去找一找。”承桑茴吩咐一句,又见她迷惑,便?说道:“若是谢蕴,她不会疑惑,她会自己去查。”


    提及谢蕴,秦思安抬首直视君王,“阿姐,您怎么也用这么一套来嘲讽我。”


    承桑茴从龙椅上?站了起来,扶着御案走了两步,腿脚不觉疼了起来,她没有动,问秦思安:“那个小?崽子走了吗?”


    “走了,我刚刚看到她出?宫了。”秦思安瞬息明白过来,小?崽子就是谢昭宁。


    承桑茴同她摆手:“回家去吧。”


    ****


    雪下大了,站在?空阔之地,雪花迷住了眼睛,几乎睁不开眼睛。


    谢蕴从计宅回来,计家世代从武,祖上?也干净,计良很优秀,二?十多岁就成?了东宫侍卫长,东宫倾覆那年,他同样没有逃过去,被先帝赐死。


    但计家将计良的尸身收了回去,葬于祖坟只内。奇怪的是,计良没有夫人,家里也没有通房小?妾。


    干干净净的。


    谢蕴奇怪,那荣安从哪里来的?


    陛下的说法是荣安与谢昭宁同父不同母。可如今,计良连个女人都没有,荣安从石头缝隙里蹦出?来的不成??


    谢蕴在?计家待了半日,前后问了数遍,计良死前没有成?亲,没有留下后代。


    回去的路上?,雪刮入车里,谢蕴在?想?,要么不是计良,要么,荣安也是陛下骨肉。


    如果不是计良,又会是谁呢?


    计良的身份干干净净,若被追封为皇夫,谢昭宁的身份也是干干净净的,她的血脉纯良。


    谢蕴头疼极了,她上?哪儿给荣安找个母亲去。


    回到家里,雪落得厚了,踩上?去咯吱作响,她脱下狐裘回屋,听到了噼里啪啦的算盘声。


    朝里面看去,灯火下,那人伏在?案前,右手迅速拨动着算盘珠子,修长的手指拨得很快,快到看不清她怎么拨的。


    她靠近,谢昭宁停了下来,摸索着茶水喝了一口,她好奇:“你在?算什么帐?”


    谢昭宁不急着入朝,对着生意倒是十分上?心?。


    “各地送来的账面啊,过年前算好。”谢昭宁放下茶水,回身抱着她,仰望看着谢蕴,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谢蕴的下颚。


    谢蕴低头,对上?她的眼睛,“你回来得很早?”


    “不算早,是你回来晚了。你去哪里了,他们说你不在?官衙,也不在?宫里。这么大雪,路都不好走。”谢昭宁语气中沾了几分依赖,随后松开谢蕴,“晚上?吃暖锅,我备了些酒,我们喝一些。”


    “你心?情很好?”谢蕴觉得奇怪,好端端地怎么会喝酒。


    谢昭宁起身,将账簿收拾好,随口回答:“下雪呀,雪景烫酒喝,美丽又雅致啊。”


    谢蕴没有什么想?法,她都已经准备好了,自己若决绝,便?是扫兴。扫兴最要不得。


    婢女去准备了,谢昭宁将账簿又放入箱子里,让人抬出?去。


    看着她忙忙碌碌,谢蕴一直没有出?声,她在?观察着谢昭宁,其实她的相貌不似陛下,但她今日看到了计良的画像,她也不像计良。


    所以陛下说实话了吗?


    时至今日,谢昭宁的父亲只要不是质子,其他都无妨。陛下却还是不肯说实话,难不成?上?不得台面?


    谢蕴猜不透,若真?是计良,荣安的身份会让我朝大乱。


    谢蕴糊里糊涂地想?了会儿,婢女准备好了,谢昭宁拉住她去阁楼上?饮酒。


    二?楼上?更?为开阔,四面都用帷幔遮掩,风钻不进?来,打开窗户,依稀可见落下的大雪。外?面已然是白雪皑皑,天地一色。


    谢昭宁贴心?地点了数盏灯,将里面照得灯火通明,暖锅扑腾扑腾冒着热气,谢昭宁先是盛了碗汤,放在?谢蕴跟前,“暖暖身子。”


    她今日有些不同,身上?隐隐透着陛下的影子,谢蕴端起碗抿了口,有些烫,她轻轻吹了吹,又抿了口。


    汤暖身子,谢蕴一连喝了三口放下,谢昭宁也捧着汤,小?小?地饮了一口。


    少年人眉眼如画,朦胧热气下,给她蒙了一层迷离,就像是明珠蒙尘,待擦一擦,她依旧是最璀璨的明珠。


    谢蕴问;“宫里出?事了?”


    “不说这些事,我们今晚好好说话。明日休沐,你也不急。”谢昭宁微微一笑,勤快地拿起酒壶就要给谢蕴斟酒。


    谢蕴到口的话又被堵了回去,她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酒水辛辣,今夜的酒,不大好喝。


    谢蕴抿了一口,谢昭宁一口喝了,眉眼都不皱一下,显然是很适应这样的酒。


    “你想?灌醉我吗?”谢蕴托腮望着她,灯火下的女孩眉眼不展,谢蕴问:“是陛下的事情吗?”


    话音落地,谢昭宁又斟酒,谢蕴拿走自己的酒杯,让她一人给她自己斟满就可以了。


    谢昭宁许是知道酒水的厉害,也不给谢蕴喝了,自己自顾自喝了三杯,这才看向暖锅,说:“暖锅很舒服的,你不饿吗?”


    “好。”谢蕴应声,也没有再开口,夹了些肉吃,又给谢昭宁夹了些,“明日想?去哪里?”


    “铺子里的事情还没结束,明日见管事。”谢昭宁说,“他们将一年利润都送了过来,我整合了下,给礼部送去了十万两。谢家生意不大好,今年亏了不少。”


    谢涵死了,谢昭宁被赶走了,谢三爷管着生意,弊处就显露出?来了。他将对方的利润压得很低,他背后有谢蕴,对方不敢声张。


    确实如此。对方不敢言明,但会悄悄的放弃谢家,不再和谢家做生意。没有强买强卖的道理,谢家损失了许多买家,货品滞销,东西卖不出?去,堆积在?库房,要么烂了,要么低价卖出?去。


    一年来,谢家往日的伙伴都选择其他人家,谢三爷焦头烂额,也不给谢蕴送钱了。好在?谢蕴这一年都有谢昭宁,也不问家里要钱。谢蕴忙着朝上?的事情,没在?意家里,谢昭宁不同,谢家的生意在?她手中不知过了多少,她最清楚。


    甚至在?谢三爷想?把生意挪来京城的时候,她出?力?阻止了。


    其他事情做不了,但在?生意上?,她可以让谢三爷血本无归。


    听到谢家的事,谢蕴有种恍如隔世般的感觉,吃了一块肉,道:“这些时日忙得焦头烂额,我没问家里,家里也没来说。”


    大夫人来了几回,一直都没有说,她还以为与往年一样,看来大夫人也不在?意家里的生意。


    谢昭宁:“你不如把老夫人接来京城。万一,谢家败了呢。”


    谢昭宁心?情愉快地说了这么一句话,‘万一,谢家败了呢。’


    “败了就败了。”谢蕴说道,“一个家里,没有好的当家人,要败是迟早的事情,谢涵太贪,如今的这位没有脑子,我虽说做官,难不成?让其他人不做生意,都让给谢家做吗?”


    在?她说话的时候,谢昭宁又抿了口酒,谢蕴垂下眼睫,只当没有看到。


    谢昭宁说:“将你母亲接来,你来养,其他的事情不要去管了。”


    “你恨谢三,对吗?”谢蕴问她。


    谢三那么对她,她怎么会不恨呢。她没有动谢家,只让谢家的生意做不下去,不,也不是她使坏,而是谢家本就不行了,她悄悄使力?,败得更?快了。


    谢昭宁抿唇笑了,伸手握住谢蕴的手腕:“所以啊,不管他们,你给他们底气,他们都不行,你还能怎么样。有本事考上?举子,来京城投靠你。”


    谢家的运气都给了谢大爷和谢蕴,其他人,没有分到半点脑子。


    可惜谢大爷早殇。


    谢蕴拍开她的手,自己去锅里捞了块肉吃,谢昭宁继续说:“你不想?孝顺老夫人吗?”


    “你以为她与母亲一样吗?”谢蕴说,她抬首,直视谢昭宁:“她来了,必然会让你给她的儿子孙子讨官做。你是陛下独女,陛下心?中只你一个孩子,谢涵死了,他的妻子儿子都活着,你会消停吗?”


    她在?朝多年,都没有让谢家人入京,就是畏惧他们会仗着她去做恶事,一旦名声坏了,她多年的努力?就化为乌有。


    饶是她一再约束,谢涵还是做了那么多恶事,万一来京呢,她不敢想?象。


    非她不顾家人,而是自己无暇分身给他们收拾烂摊子。与其来京掉了脑袋,不如安分留在?江州。


    谢昭宁顿愕,她还没有想?到那么多,老夫人确实偏心?,尤其是谢涵死了,他恨不得将二?房的人再接回来放在?跟前养着。


    她说不出?话了,闷闷地喝了杯酒,见到陛下后,她觉得谢相也会想?母亲的。想?就将老夫人接过来,没想?到,还有这么一重问题。


    她说:“这些年来,你拿了家里多少钱,我替你还回去,好不好?”


    谢蕴睨她一眼:“你还给谢家,不如送去京城里的慈幼所。家里这些年来生意如此顺利,也是地方畏惧我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拿的都是属于我的钱。”


    谢昭宁语塞,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又是一杯酒入腹,酒壶空了,她让人去拿酒。


    酒来后,谢蕴也不拦她,她喝酒,自己吃肉吃菜。


    谢昭宁盯着谢蕴,说:“谢相,我以前最佩服的就是你。谢家在?朝并无人脉,你一步步走了上?来。”


    “你错了,正因为我在?朝没有人脉,没有靠山,废帝才肯信我。我愿替她做事,她信我,我的依仗就是她觉得我不会背叛她。最重要一点,我没有染指京城布防,我依旧是谢蕴,是文弱的文臣。一切奉陛下命令办事。”


    她孤身一人来京,事事听从陛下。她来京的时候,先帝还在?,她便?跟随刚成?为太女的废帝了,跟随她十多年,一步步走来,不敢错一步。


    谢昭宁疑惑了会儿,很快又想?明白了,点点头,闷头喝酒。


    她朝窗外?看去,大雪纷飞,她说:“那就开粥棚,今年雪这么大,不知道会冻死多少人。”


    谢蕴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冬日里本就难过,饿死的冻死,不计其数。”


    谢昭宁端起酒杯,仰首喝了一口,谢蕴终于蹙眉,握着她的手,“我们该回去了。”


    谢昭宁抬首,那人就在?自己的面前,琉璃眸子,分明是冰润润的,可她又觉得那双眼睛里淌着热水。


    她笑了笑,听话地放下酒杯,说:“我听你的。”


    两人本就是一体,没有谁要强,谁有理,听谁的。谢昭宁一直都觉得两人之间应该是平等?,没有高?低之人,她们不是君臣,不是高?位者与无权者,是与寻常夫妻一般的,互相帮助。


    谢蕴牵起她的手,往下走去。


    两人走过雪地里,谢昭宁停了下来,望着她。谢蕴不解,回身望着她。


    雪落满头,黑丝换了一种颜色,谢昭宁略眯了眯眼,上?前一步,捧起她的脸,轻轻贴了上?去。


    风刮得身上?冷,寒意刺骨。


    谢蕴想?早些回去,可这人没有回去的想?法,抱着她,吻上?她的唇角。


    熟悉的气息里夹杂着酒的辛辣味,谢蕴皱眉,谢昭宁松开她,贴着她的额头,“陛下告诉我,若没有废帝,她会将一切的事情安排好。她会立少傅为后,琴瑟和鸣,帝后和谐。少傅必然走在?她的面前,她可以尽力?安排少傅的身后事,待她去后,新帝不敢慢待她,必然会风光大葬。她们会葬在?一起,受到后人羡慕。”


    谢蕴说:“想?来,我们日后便?是这样。”


    “是啊,我们日后便?是这样的。”谢昭宁附和一声,她禁锢着谢蕴,隔着风雪,吻上?她的唇角。


    谢蕴被吻,风雪迷乱了眼睛,她霍然觉得谢昭宁的一生,与陛下梦想?中的一生极其相似。


    大雪


    冬夜一场大雪, 白?雪皑皑,比起前些时日的小雪,让人通行?不方便。


    幸好今日休沐, 屋子?里两人都没有起来。谢蕴醒后, 翻身欲起, 谢昭宁拦着她, “还早呢。”


    她黏人得很,将坐起来的人又?拉回被子里躺着。谢蕴拿她没有办法, 阖眸继续去睡。身侧人很快又?睡着了,均匀的呼吸声让屋里更为温馨。


    谢蕴往里侧挪了挪, 伸手抱住谢昭宁,这时,外面传来声音:“谢相, 不好了,顾国公死了。”


    被?窝里的两人同时睁开眼睛,谢昭宁略显迷蒙, 谢蕴则是眼眸深深。谢蕴先掀开被?子?起来, 谢昭宁迟钝了会儿, “怎么会死了呢。”


    谢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而是对外吩咐一句:“进来说话。”


    门被?推开, 脚步匆匆,接着, 屏风外映照着人影, 谢蕴先开口?;“怎么死的?”


    “冻死的,昨日去赴宴, 酒饮多了,掉下马, 落在雪地里,活活冻死的。”


    谢昭宁抿了抿唇,顾国公近日四处走动,时常赴宴饮酒,昨夜那么大的雪竟然?还出门。冬日里冻死的人确实很多,但贵族被?活活冻死,还是少见的。


    谢昭宁披衣而起,谢蕴也跟着起来,两人没吃早膳,就出门了。


    到了地方,刑部的人围住了巷子?口?,秦思安已经来了,看着地上冻成硬邦邦的顾国公,接连叹气。


    秦思安惋惜道:“这么大的雪,还跑出门喝酒,病好全了吗?”


    仵作在验尸,刑部尚书也是跟着惋惜,“是啊,苦尽甘来,怎么就那么想不开呢。”


    一句苦尽甘来,让秦思安侧眸,“他苦什么?好吃好喝的不缺,不过受些白?眼罢了,他的爵位又?没有摘了,注意你的言辞。”


    刑部尚书讪讪地,正不知如何作答,抬头?见两人匆匆进来,他忙迎上前,“殿下,谢相。”


    “仵作怎么说?”谢蕴先问?出来。


    霜前冷雪后寒,大雪过厚,正是冷的时候,在场的人都冻得鼻子?发红,秦思安捂着手炉,见两人匆匆过来,没多想就将手炉递给谢昭宁。


    谢昭宁低声道谢,转头?就塞到谢蕴的手中,看得秦思安十分不满。谢昭宁则拉着秦思安去角落说话,“真?的是冻死的?”


    “仵作说是冻死的,身上没有伤痕。还有五日就要迎先生尸骸回来了,你说,怎么出了这么一件事。”秦思安轻轻叹气,余光瞄向?谢昭宁,见她也是一副不解的模样,想来与这个呆殿下没有关系了。


    谢昭宁确实不知道,甚至走到了顾国公面前打量一番,谢蕴怕她又?做噩梦,伸手拉着她后退两步,“你盯着做什么,别管了,既然?说是冻死了,那就送回顾家。”


    “那就送回顾家。”谢昭宁也说不上来,转头?又?问?一句:“顾国公的随从呢?”


    顾国公出门,身后最少要跟着三五个小厮随从,怎么会任由他掉在雪地里而没人搭救。


    刑部尚书闻言来回话:“问?过了,昨夜赴宴回来的时候,他自己?先回来的,小厮们以为他回府了,就回顾府。回到府上发现没人,又?四处去找,清早才找到他。”


    昨夜大雪,顾府折腾了一夜,小厮们险些跟着冻死。


    谢昭宁点?点?头?,“我知道了,内廷使,你与谢相走一趟,将人送去顾府,我去宫里与陛下说一声。”


    一行?人分开行?动,谢昭宁打马往宫里走,一上马,风吹得更大了,刮得脑袋疼。


    匆匆赶到宫里,钻进大殿,她被?铺面而来的热气激得打颤,外面的宫娥将门关上了。


    谢昭宁又?冷又?饿,见陛下今日还在大殿,略有些奇怪,“您今日怎么还在大殿?”


    “休沐与朕有什么关系。你来作甚?”承桑茴警惕地看着她。


    谢昭宁爬上御阶,说:“顾国公死了,是您做的吗?”


    “怎么死的?”承桑茴问?。


    “昨夜酒喝多了,回来的时候跌到雪地里,活活冻死的。”


    承桑茴笑了,“死了便死了,谁做的,重要吗?”


    重要的是天衣无缝,无人察觉。


    谢昭宁观察陛下的神色,她不惊讶,也没有高兴,就像死了无关紧要的人。转而一想,顾国公与陛下而言,确实是无关紧要的人。


    “您说得也是,您吃了吗?我还没吃呢。”谢昭宁捂着肚子?,“又?冷又?饿。”


    承桑茴放下笔,“谢蕴没给你饭吃?”


    “没来得及吃。”谢昭宁坦言,“听到消息后,我们就出来了,要不我们一起吃点??”


    承桑茴知晓她的意思:“你要出宫吃吗?”


    “外面路不好走,在宫里吃,我去吩咐宫人去办,好了喊你。就在偏殿。”谢昭宁等不及,转身下去找宫娥。


    “毛毛躁躁。”承桑茴叹了一句。


    殿门徐徐合上,承桑茴望着紧闭的殿门,神色晦暗。


    ****


    谢昭宁喝了口?汤,身子?骤然?就暖了,一面说道:“我想着今年雪大,开粥棚,您觉得如何?”


    “随你,又?不花朕的钱。”承桑茴没胃口?,靠着软枕,静静地看着她吃东西,想来近日不错,心思开始往朝政上挪了。


    谢昭宁不懂她的心思,直接就说了:“谢相说资助慈幼所,我想着不如开粥棚,好歹救些人。您觉得呢。”


    承桑茴摆烂,“你们的事情?,朕不想参与。”


    “那我说说您参与的事情??”谢昭宁放下筷子?,大胆地直视君王,“您动手杀的顾国公?”


    “你非要问?清楚?”承桑茴不解,将锅推给谢蕴:“你怎么不问?谢蕴,是她动手的,又?不是朕动手的。”


    谢昭宁笑了,“您不说,她不敢。谢蕴惯来明哲保身,从不做于自己?无益的事情?,杀一品朝臣,不是她的作为。我猜准是奉了御旨,对吗?”


    她最了解谢蕴的性子?,秦思安为争夺少傅的尸骨,闹出那么大的动静,谢蕴都没有求情?,怎么会去动顾国公。


    “朕杀的,你满意了?”承桑茴承认了,“朕杀他,过分吗?”


    “不过分,我有一谏言,不知陛下听不听?”


    “想说朕就听,不想说,朕就不听。”


    “给少傅过继子?嗣,顾国公的爵位交给其子?。”


    承桑茴凝眸,继而笑了,是释然?的笑,“谢昭宁,杀人诛心,你可比谢蕴坏多了。”


    谢蕴做事,光明坦荡,从大局出发,谢昭宁从小就在市井上走动,商人狡诈,她学?了十成十。顾家指望凭借着少傅可以再回朝堂顶端,如今顾国公死了,其子?按照规矩会继承国公之?位。


    就算不是其子?,也是现任顾国公的弟弟,老夫人依旧是国公之?母。谢昭宁这一计,颠覆了整个顾家。简而言之?,就是将爵位给了顾家旁支。


    且女子?惯来无继承爵位的前例,这样等同将爵位给了顾漾明。


    谢昭宁无奈苦笑:“我思来想去,唯有这么做,即可让顾家复起,又?能惩罚顾家人。不瞒陛下,我心胸小,有仇必报。您怕是不知,当日为了能让顾家收下少傅尸骸,我与荣安费尽了心思,最后,顾家还是没有答应,我都记着呢。”


    当日,她给了顾家的退位,只要顾家收下,将所为的罪名推给荣安,皇帝也不会将顾家怎么样。


    可是顾家依旧拒绝到底。


    “陛下,我觉得顾家失了风骨,底子?里烂了,您若再扶,也是扶不起的阿斗,不如釜底抽薪,换了全身的血液。”


    承桑茴沉默了,凝神女儿从容的面貌,她没有立即答应。她想的是:先生会高兴吗?


    先生并非愚蠢之?人,若活着,想来也会从大局着想。


    谢昭宁见陛下沉默,一时间琢磨不透她的心思,略想了想,又?说道:“顾家为与先生斩断关系,族谱除名便也罢了,如今巴巴地又?添了回去,着实令人恶心。”


    “朕知道了,吃完了就回去。”承桑茴终于说话了。


    谢昭宁不满意了,“我说了那么多,您好歹给个回应。”


    “你见过言官谏言,皇帝直接答复的吗?好歹也要考虑考虑。”承桑茴起身,似不想多说,“吃完了回家找谢蕴去玩,朕还有事儿做。顾国公醉酒落马冻死,可见其品性不佳,朕会酌情?处罚的。”


    谢昭宁听出了些门道,想问?的时候,陛下走了,她自己?揣摩了片刻,依旧有些不通,还是要回去问?谢蕴。


    宫道上的雪都被?扫净了,刑部尚书匆匆入宫,以及、顾家老夫人。


    谢昭宁诧异,这个老东西入宫做什么,眼看着人从自己?面前走过,她迈出去的步子?又?收了回去。


    回去看戏。


    谢昭宁跑得极快,先两人一步入大殿,承桑茴纳闷,“你怎么又?回来了。”


    “您让我躲一躲,听回热闹。”谢昭宁想都没想,就躲到了龙椅后面。


    承桑茴:“……”


    无话可说。


    谢昭宁刚躲好,内侍来传,刑部尚书与顾国公老夫人来了。


    承桑茴轻笑一声,朝后看了一眼,“自己?躲好了,别给朕丢人。”


    随后,她吩咐内侍:“传。”


    内侍高喝一声传,刑部尚书扶着顾国公老夫人入内。


    老人家走了一路,脸色通红,气息不稳,承桑茴恍若没有见到她的狼狈,冷冷地笑了,“今日风雪,老夫人怎地入宫了?”


    刑部尚书代为回答:“陛下,顾国公没了。”


    “朕知晓,醉酒落马,冻死的。怎么了,有内情?吗?”承桑茴问?。


    刑部尚书不知该说什么了,扭头?看向?老夫人。老夫人喘匀了气息,幽幽跪了下来,刑部尚书见状,“陛下,臣先退下。”


    殿内静默了半晌,人走后,顾国公老夫人才开口?:“陛下,当年我儿被?先帝赐死,顾家一族千余人,惶恐不安,无奈下,顾家将我儿名字从族谱除名。顾家一族对不起她,可也是无奈之?举。您也知晓,废帝对她之?厌恶……”


    “老夫人是来说惨的吗?”承桑茴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顾家怎么做是顾家的事情?,作何来朕面前解释。”


    “陛下,小殿下是由我儿抚养的,对我顾家多有误会。若不将误会……”


    “为何不辞官呢?”承桑茴照旧打断她的话,问?;“若是辞官,带她灵位回乡,朕今日必然?将你们奉为上卿,天子?失德,顾家根骨全失,你来朕面前说你顾家这么多年来有多不易?先生宁折不屈,你们呢?”


    她霍然?起身,望着老夫人,眼中的厌恶至心底,“西凉荣安郡主给你们台阶下,连她尸骨都不敢收。如今又?踩着她的身后名四处走动,指望朕怜悯顾家一二?老夫人,你们顾家该有的风骨呢?”


    老夫人语塞。


    承桑茴问?她:“她站在高处,扬名立万。你们便是亲母女,她跌落尘埃,你们除去她的名字,风骨全无。如今又?来朕面前说你们不易,你不怕死后无颜面对她吗?”


    “陛下,顾家并无此意……”


    “但你们已经做了。”


    承桑茴怒问?,高声呵斥,眼睛红得似要滴血,厉声质问?:“旁人不论,你是她的母亲,生她养她一人,你做了什么?”


    她鲜少动怒,先帝教导,讲究仪态,从未失态过。


    “族谱除名,死后无葬身之?地,我不信你们顾家收下其棺木,废帝会荡平你顾家不成。满朝文武在,谢蕴在,她们会让你们顾家陷入那等地步吗?是你们怕失了爵位,怕失了手中的权势。”


    老夫人被?问?得脸色发白?,她轰然?坐倒,陡然?觉得自己?不该来说情?。原本以为自己?是她的母亲,陛下会顾念旧情?的。


    如今的局面来看,陛下对顾家。厌恶至极了。


    承桑茴泪如雨下,忽而又?笑了,气得发笑,“你好意思来求朕,你们若不是她的母亲、兄弟,朕登基后,先拿你们祭祀先生。”


    “陛下,您觉得顾家错了,可她没有错吗?她做了什么,累得顾家一族十多年来被?人耻笑。她错了,大错特错,她是您的先生,是您的少傅,您二人不该生情?。”老夫人已是外强中干,依旧想要辩解,想要为顾家谋一余地。


    承桑茴上前一步,走下御阶,眼中生恨,“朕与她干干净净,发乎情?止于礼,从未有半分逾矩。”


    顾国公老夫人却道:“废帝为何恨她,以至于牵累于顾家。”


    “那你今日来做什么,顾国公醉酒,品性不佳,朕决意收回顾家国公之?位,老夫人,回府去吧。”承桑茴冷冷地看着老夫人,“顾家保什么,朕废什么。”


    老夫人慌了,“陛下,她是顾家的人,顾家还要为她摆灵堂,您这是要毁了她最后的名声。”


    “朕会将其爵位给她的嗣子?。”


    老夫人彻底说不出话了。


    承桑茴继续说:“朕还可以给追封王位,顾家,莫要肖想了。你们不认她,朕便可给她重开族谱,让其万世留名。”


    “陛下……”老夫人再说也无益了,她喘气不停,惊恐万分。


    承桑茴望着她,许久后才说道,“先生常说母亲最喜欢的便是她,她自小便是在溺爱中长大。朕觉得为人母者?,该挡猛虎于前,该从众人唾骂、嫌弃中拉她一把,既然?生下她,就该保护她。”


    “你是带她来到世上的人,你该是最爱她的。皇家无亲情?,顾家是皇家吗?”


    “老夫人,朕也曾恨过自己?的孩子?,她让朕蒙上耻辱,先生于您呢?她是您的骄傲时,您便是她最爱的母亲。她被?人拉下来时,跌入泥沼,您便弃她于不顾。”


    老夫人掩面哭泣,承桑茴回身,坐在宝座上,望着远方,许久后才说一句:“来人,送老夫人回去吧。”


    内侍闻声推门而进,不由分说将人拉了出去。


    门外的刑部尚书吓得脸色发白?,左右徘徊一阵,不知进还是不进。他后悔了,原本以为陛下会善待顾家老夫人,没成想,直接将人赶了出来。


    挣扎一时,宝座后的谢昭宁走了出来,同样,脸色发白?。


    承桑茴扶额,情?绪很快就稳定了,恢复往日的笑容,“你害怕了?”


    “怕什么呢,您刚刚说了,您爱护我。该挡猛虎于前,该从众人唾骂、嫌弃中拉我一把,既然?生下我,就该保护我。”


    承桑茴唇角泛起嘲讽,“你这觉悟,甚好,心情?不好,赶紧回家找谢蕴哭去。”


    谢昭宁心口?的悲伤,来不及淹没自己?就被?陛下拉了出来,她瞪了陛下一眼,话也不说,气呼呼走了。


    承桑茴不忘说她一句:“哭的时候不要闷着哭,当她的面哭,若不然?,她才不会心疼你。”


    谢昭宁又?是一气,回头?看着她,她的眼睛发红,明显是哭过的。


    恍惚间,她又?不气了,回身走了两步,朝陛下跪下,规规矩矩地磕头?,学?着她的口?水嘲讽一句:“您还是将泪水留着,我给少傅找一座合适的王府去。”


    “谢昭宁。”承桑茴拍桌而起。


    谢昭宁拔腿就跑,跑得比兔子?还快,一阵风般从刑部尚书跟前跑走了。


    刑部尚书一愣:刚刚是谁从殿里跑出来了?


    ****


    路边上雪堆积得厚,马蹄踏过,走得小心翼翼。


    谢昭宁回到府上,已是午后了,谢蕴刚拿上筷子?吃饭,见她回来,顺势让人坐下,碗筷都准备好了。


    谢昭宁不饿,没拿筷子?,只说:“你吃,等你吃完,我再说。”


    “你说你的,我吃我的。”谢蕴不在意,“天塌下来了,我也得吃饭。”


    谢蕴低头?吃饭,动作从容,谢昭宁望着她,心中喜欢得紧,悄悄开口?:“顾国公老夫人好似察觉儿子?死得有些奇怪,入宫去找陛下,似要为顾家求情?,陛下震怒,夺了顾家的国公爵位。”


    “直接就夺了?”谢蕴也有些震惊,放下筷子?,“怎么回事。”


    “瞧,你都吃不下了。”谢昭宁托腮,眉眼愁结,“陛下发了好大一通火气,她说老夫人自私,当日若是收下少傅尸骨,满朝文武还有你,怎么会看着顾家被?废帝斩草除根。谢相,你会求情?吗?”


    谢蕴颔首,“会,我会尽力救下顾家。但顾家拒绝,让人心寒,她们生死,与我何干呢。少傅的人脉怎么会坐视不管,废帝一旦动手,京城将会大乱。”


    “所以陛下震怒。”谢昭宁心乱得很,小脸愁绪,“陛下说给少傅封王,过继嗣子?,重开族谱。”


    事情?愈发乱了,陛下似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女子?封王者?,古来第一人。


    “只要不是后位,她追封女帝,我们也别管。”谢蕴重新拿起筷子?,捡起一个虾仁,递到谢昭宁的嘴边,“张嘴。”


    谢昭宁见她心情?尚可,张口?咬了,“你说还有五天,上哪儿给她选王府?”


    “你的谢宅,不就挺好的。”谢蕴说。


    谢昭宁张了张嘴,不知嘴里的虾仁该不该吃下去了,“我献上谢宅,我住哪里?”


    “等封号下来,你就要搬去东宫。听闻陛下在修缮东宫,又?给找东宫属臣,你以为你还能在外快活几时。”谢蕴说。


    谢昭宁想起其他的事情?,“那你住东宫吗?”


    “我住相府。”谢蕴淡淡一笑,“我住东宫,像什么样子?。我这相位也是岌岌可危,秦思安已经定上了。”


    谢昭宁哼了一声,谢蕴给她嘴里又?塞了一个虾仁,“这个时候,陛下旨意应该到达顾府了。”


    顾家完全是咎由自取,被?赐死者?不在少数,若顾家这么绝情?者?,倒是少见。


    两人吃过了午饭,谢蕴抱着手炉坐在窗下赏雪,刚坐稳,管事匆匆来了。


    顾家来人了。


    谢蕴低头?,看着手中的手炉:“不见。”


    管事匆匆去回复了。


    隔着窗户,她看着谢昭宁费劲地团了一只雪团,放在地上,随后又?搬了一个过来,搭上去,圆圆的脑袋。


    谢蕴笑了,她问?:“你要搭雪人吗?”


    “搭一个,你要出来玩吗?”谢昭宁兴奋地冲着对方摆手,一跃多高,“出来玩儿啊。”


    谢蕴拗不过她,抱着手炉走出来,她还没靠近,管事又?来了,“顾家的人不肯走,说等您救命。”


    谢昭宁捧着一只雪团,肌肤欺霜赛雪,眼中冷意浸入骨髓,“是吗?当日里,荣安郡主那么闹,他们都没有松口?,今日凭什么觉得谢相会救他们的命。再说,会死吗?不过是没了爵位罢了,自己?惹出来的祸事罢了,做人不要太自私。”


    “下去吧,就说我无暇见他。”谢蕴也发话了。


    管事匆匆又?走了,在雪地里留下一连串的脚印,谢昭宁不高兴了,“你看看,雪都没了。”


    “那就从树上找。”谢蕴指着跟前的一棵树。


    谢昭宁眼神一动,跑过去抱起树枝直接晃了起来,漫天飞雪落了下来,谢蕴吓得失色,雪都落她身上了。


    “谢昭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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