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瓜文学 > 古代言情 > 谢相的桃花债 > 50-60
    讲理


    宫门前闹一回?, 驿馆内抬回一口棺木,一时间,京城内风声?鹤唳, 各家都在打探风声?。


    ‘顾漾明’三字被推上了风口浪尖上。


    二?十?年前, 何人风光都不及顾漾明, 都道顾家有?女顾漾明, 顾家的运气都用在了她的身上。


    才貌具有?,一众皇女见到她, 谁不低头见她喊一声先生、少傅。


    可那年东宫倾覆,她被赐死, 尸骨都没有?见到。


    从此,顾漾明三字,成?了禁忌, 谁提一句,都会觉得晦气。


    谢昭宁翻墙入驿馆,悄然走进?去, 一口棺木摆在院子里, 她没动, 身?后的浮清冲上前。


    荣安这时从屋内走了出来, 吩咐手下退下, 说道:“我答应你,人带回?来了, 谢昭宁, 我只有?一个问题问你。”


    “我还?有?一件事?,麻烦你去做?”


    荣安不悦:“什么事?儿?”


    “将她葬在顾家祖坟。”


    “你强词夺理?, 我又不是顾家的人。”


    “你可以办到,打进?顾家, 去办。”


    荣安:“……”


    “谢昭宁,人不可不讲理?,但不可以蛮不讲理?。”


    “你想问什么?”谢昭宁反问她。


    荣安眯了眼睛,问:“你是谁?”


    “顾漾明是长公主的先生,两人是师生,也有?……”谢昭宁顿了顿,抬手轻抚棺盖,眼中泪水滚落:“她们互相?喜欢。你若觉得你是长公主的女儿,就帮她让她心爱的人葬入祖坟。”


    荣安冷笑:“你告诉我,你是谁?”


    “你让她葬入顾家祖坟,我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谢昭宁转身?对上荣安的视线,“我辛苦得来的秘密,不能白白便宜了你。荣安,你觉得呢?”


    荣安问:“我凭什么信你?”


    谢昭宁说:“凭我和顾漾明相?处几日,凭我背后有?谢蕴。”


    荣安凝眸,不得不思量这个问题,可又疑惑:“哪里不能安葬,偏偏选择顾家祖坟?”


    谢昭宁也不说实话:“顾家女,自然要葬回?顾家。等你离开京城的时候,我给你粮食,如何?”


    西凉屡次犯境,不就是觊觎我朝国土,他们的土地贫瘠,想要我朝的土地。


    她继续说:“你无法?接出长公主,回?去不好交差,我可以给你粮食,你好好想想,这笔买卖适合吗?”


    荣安迟疑了,更多的是心动,她望着棺木,“谢昭宁,她可以换那么多粮食吗?”


    “你不知我朝规矩,养育之恩,大如天?,救命之恩,大如天?,她对我而言,两样皆占。你要记住,你是长公主的女儿,她是长公主的先生,你最有?资格替她去办。”


    谢昭宁咬牙压制浑身?的颤抖,“你想好了吗?想好了就去顾家打架,先给她们几日的时间考虑。”


    “我答应你,你等着我。”荣安颔首答应下来,肉眼可见的利益,她没有?理?由拒绝。


    谢昭宁松了口气,行礼与荣安道谢,并说道:“我要水,浮清,将人抱出来,梳洗更衣。”


    荣安摆摆手,唤来随从去办。


    浮清迫不及待的推开棺盖,跳进?棺材里,弯腰抱起少傅尸身?。


    一袭白衣去,红衣归来。


    浮清忍不住痛哭,哭声?悲恸,荣安招手唤来两人欲帮她,眼看着人靠近,她哭喊一声?:“都别碰她。”


    荣安凝眸,望着她,“你们可真别扭,人都死了,哪里不能安葬,还?要挑地方?。”


    “女子本就干净,归去时也该干干净净,荣安,你不懂。”谢昭宁一句话说完,泪水止不住,她不想在荣安面前露出软弱的一面,可实在忍不住了。


    荣安被两人哭得不耐烦,走了两步,摆摆手,道:“我去顾家,这里给你们。”


    浮清将人抱出来,随从领她们去一处干净的院落,备了热水。


    人放在床榻上,浮清跪下来,俯身?叩拜,谢昭宁用最干净的帕子擦拭血迹,“我们等荣安回?来,再回?去。”


    事?情一一办妥,心里才安。


    血迹干涸,不好擦,热水慢慢化开了。


    谢昭宁擦得很慢,擦净后,说道:“你去成?衣铺子里看看可有?做好的嫁衣,不合身?也无妨了。红色,多好啊。”


    浮清从地上爬起来,去买嫁衣了。


    ****


    宫里的旨意,黄昏前就到了,女帝恩准了。谢蕴更衣登上马车,她刚踩上车凳,又来一人,疾驰而来。


    谢蕴停了下来,不自觉地提了一口气,“又出何事?了?”


    一日间的风浪,险些将她吞没了。


    “荣安郡主打进?顾家,气晕了顾老夫人,闹得顾家不宁。”


    谢蕴:“……”动作真快。


    她说道:“找京兆尹和鸿胪寺,别来烦我。”


    言罢,她钻进?了马车,疼得一抽,扶着车壁才坐了下来。


    秦思安可真不动脑子,再等半个时辰,荣安入宫,她以西凉使臣的身?份要回?顾漾明的尸体,最为合适不过。


    偏偏剑走极锋,闹得自剜眼睛。


    不管如何,她得感谢顾漾明,没有?拉她入局,不然自己做不到看着顾漾明尸骨无存。


    冲动之下,她也会做出疯狂的事?情。


    马车动步,徐徐驶离相?府。


    一番颠簸,到了秦府,金镶玉迎了出来,眼睛红肿,上前扶着谢蕴下车。


    谢蕴问:“为何闹成?这样?”


    金镶玉哭着说:“她说顾漾明可以死,但不能死在她的手中。如今死了,再要挫骨扬灰被挂城门上,她就是千古罪人。”


    往日风情万种的大美人,哭得像一个无助的孩子,谢蕴也不知该什么为好。


    “大夫怎么说?”


    “右眼保不住了。”


    秦思安醒着,右眼裹着纱布,躺在床上,面色暗黄,听到声?音后也没有?抬头。


    谢蕴步步走近,望着她:“何必将自己搞得这么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秦思安没有?回?应,如同痴傻了一般,谢蕴坐在榻沿上,“我与陛下请旨来看你,殿前究竟怎么回?事?。”


    “谢蕴,我已经是个废人了,不必在我身?上再花心思。”秦思安疼麻木了,唇角发白,浑身?如被雨淋般,汗水从脖间蜿蜒而下。


    “顾漾明让我保住你。”谢蕴低语一句,“我习惯与你在朝堂上针锋相?对,你如今这副模样,我也不想。失去你,我等于失去了一面镜子,秦思安,我会保你的。”


    “不必了,我知道那等秘密,岂能活下去,这里有?陛下的人,谢蕴,早些走,记得为我收尸,将我葬在先生坟旁。”秦思安说道。


    谢蕴玩笑道:“办不了,她被送回?顾家祖坟,你一个外人葬不进?去。但我可以求陛下恩典,将你葬在先帝陵寝外,去见先帝的时候,告诉她,长公主是被冤枉的。”


    秦思安没有?像往日那般暴起与她针锋相?对,唯一完好的右眼定住了,她望着锦帐上繁复的花纹,“我一定说,谢蕴,赶紧走吧。”


    谢蕴没有?动,而是冷静地与她说话:“秦思安,荣安郡主去顾家去了,逼顾家答应将顾少傅葬进?祖坟,我希望你出一出力?气,让你的人劝说陛下答应此事?。万一陛下不高?兴,再去挖坟鞭尸,你的眼睛就白白剜了。”


    “挖坟、鞭尸?她确实可以做得出来。我想来不用死了,我去顾家替她守坟。”秦思安恍若回?神般坐了起来,看向谢蕴:“谢蕴,我有?今日,不是我无能输给你,而是命运使然,我若不管了,照样可以潇洒,但对不起阿姐,对不起先生。”


    谢蕴笑了:“不是你输给我,是我输给你。秦思安,是我谢蕴无能,帮不了你,帮不了顾少傅。”


    秦思安说:“我做了选择,你呢?你选择谢昭宁还?是陛下?时至今日,我若再不明白谢昭宁的身?份,我就与你白斗了这么多年,你不是畏缩,不是不敢碰,而是你碰了,就会露出你身?后的谢昭宁。”


    “若谢昭宁不是阿姐的女儿,你今日必然赶到宫里去求情。我等你良久,当金镶玉回?来的时候,我就知晓你不会来了。你做了逃兵,你为你心爱的女人,做了逃兵。”


    “我做了逃兵并不可耻,但我确实对不起你。”谢蕴起身?,后退一步,撩起衣摆,跪了下去,“秦思安,我欠你的,会慢慢还?你。但我希望你可以保守秘密,谢昭宁只是谢昭宁。”


    “谢蕴,你何其?骄傲,跪我……”秦思安艰难地开口,“谢蕴,我不是内廷使了,没有?资格与你站在一起了。”


    谢蕴摇首,“我谢蕴穷其?一生,也会保住你。”


    说完,她站起身?,转身?走了。


    秦思安躺下来,耳畔传来脚步声?,金镶玉端着药走来,“秦思安。”


    “金大人,得您亲自照顾,我倒是受宠若惊。”


    “你说鬼话,我那么拉你都没有?拉动你,你看看你办的是人事?吗?我拉你,抱你,你推开我就刀了自己,我都快疯了,谁来救救我。”金镶玉终于忍不住自己的怒气了。


    “你疯了就疯了,别拉着我,我给你求情,你就非要扒拉顾漾明的尸体。我恨不得一掌劈晕你,我知道我劈晕你,你醒来后肯定要杀我。如今你瞎了,那你嫁给我吧,我娶你,搬出去,好不好?”


    秦思安轻笑,失去右眼的痛苦让她痛不欲生,听到如此有?趣的话,她又忍不住笑了,道:“我去给先生守坟,你干什么呢?”


    “我给你守坟,我在,谁来挖坟,我揍谁。”


    秦思安痴痴地笑了,徐徐阖眸,整个人昏昏沉沉,疼得渐渐麻木。


    他么的,剜眼真的很疼。


    ****


    荣安将顾家的门踹了,回?来后,天?都黑了,一瘸一拐,驿馆内布置了灵堂,京兆尹与鸿胪寺哭爹喊娘的示意她赶紧撤了。


    荣安脚疼,闻言就推开两人,京兆尹周鸣恩苦口婆心劝说:“郡主,你不知晓我朝规矩,被陛下赐死者不可设灵堂朝拜,你想干什么。”


    “她是我母亲的先生,算是我师父的师父,那就是师公,我为何不可设灵堂,要么,你们来祭拜,要么就滚。别碍事?。”荣安一把推开她,走进?灵堂,故意说一句:“谁敢拆了,就是不利于两国和平。”


    一句话堵住了京兆尹与鸿胪寺卿接下来要说的话,鸿胪寺卿更是无奈摊开手,不死心继续劝说:“郡主,那可是罪臣。”


    “她也算是你们陛下的先生,她犯了什么错,死后不可设灵堂,我告诉你,我心里有?火,别逼我拿你们撒气。我又没让你们给钱给人,闹什么呢,赶紧滚。”


    荣安不耐烦地拔了拔腰间的刀,寒光乍现,须臾后,两人频频后退。


    突然间,荣安的剑搁在了鸿胪寺卿的脖子上,“过来,叩首,再走,你也是。”


    鸿胪寺卿不肯,她又看向周鸣恩:“你不磕,我就杀了他,到时候就说是你杀的。”


    “我跪。”周鸣恩转身?,对着棺木就跪了些下去,正正经经的祭拜。


    接着,荣安又将刀搁在周鸣安的脖子上威胁鸿胪寺卿。


    周鸣恩都跪了,鸿胪寺卿自然也要跪下去了。


    两人前后祭拜过后,荣安派人将两人丢了出去。


    谢昭宁从暗处走了出来,负手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荣安收了刀,道:“顾家说考虑考虑,多半是去请示你们皇帝去了,后面的事?情,我就帮不了你。我去过了,你也告诉我,你是谁?”


    谢昭宁这才敢走出来,走到灵位前,直接跪了下来,“顾少傅说我的母亲是那人。”


    荣安会意,“你是?那我呢?”


    “不知道,当年有?人将我送给少傅,其?他的事?情,就不知道了,你该去问我巴邑王。是他将你送去边境的,顾少傅也不知道答案。”谢昭宁认真的回?答,眼中映着白色烛火,她还?说:“长公主不会与质子苟合,我身?上没有?西凉的血脉。”


    一句话,将荣安打入低谷,她怔怔的跟着跪下来了,“我是谁、谢昭宁,你骗我?”


    “我只是否认你身?上的西凉血脉,没有?否认你身?上的我朝皇族血脉,你自己想清楚些。”


    两人齐齐跪在棺木前,谢昭宁挺直了脊背,荣安神色颓靡,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剑,下一息,浮清从横梁上跃喜,一脚将她的拔出来的剑踢回?刀鞘。


    “好功夫,我竟然察觉不到你的存在。”荣安望向横梁,没有?生气,眼中闪着一抹钦佩,道:“你跟着她,着实浪费了。”


    浮清并不在意她的话,后退两步,跪在了一旁。


    谢昭宁跪得笔直,漠视她的嘲讽,轻轻阖眸,“今夜我守灵,荣安郡主去歇着吧。”


    “你说什么,我就该答应?”荣安不屑,反而挑了个蒲团坐了下来,直勾勾地看着谢昭宁,“她们都说你比我好看。”


    檀香徐徐,灯火摇曳,招魂蟠来回?飘动,灵堂内外一片寂静。


    谢昭宁回?过头,看向虚空中,魂魄归来了吗?


    荣安重?复一句:“谢昭宁,她们都说你比我好看?”


    “是吗、那是因为你太嚣张了,若是温柔些,她你也会很好看的。”谢昭宁无心与她说这些不切实际的话,心神疲惫,索性跪坐下来,舒展筋骨。


    荣安看着她,“你想夺回?皇位吗?”


    “那是我的吗?”谢昭宁嗤笑,转头对上她的视线,她的唇角扬起嘲讽的弧度,“你可知顾少傅穷尽十?八年,为何没有?将她救出来?”


    荣安道:“是她无能。”


    谢昭宁说:“不是她无能,是因为她心怀天?下。她救殿下于水火,就必须杀了当今陛下。杀了她虽好,京城乱,天?下百姓丧,谁可做那个位置?”


    “她明明有?机会,甘愿什么都不做,她作为少傅,对得起东宫,对得起天?下百姓,唯独对不起她自己。先帝三女,一死一疯,嫡系一脉只剩下当今陛下了。”


    “荣安,她败在了自己的仁心上。”


    谢昭宁轻笑,扬首望向招魂蟠,泪水轻轻滑下来,“无能二?字,不适合她。她不做逆臣,却背负逆臣的罪名而死。”


    荣安眨眼,缓缓说道:“所以,你有?机会呀,你该为她正名,后世不知今日的事?情,她们会觉得顾漾明是逆臣,顾家都不肯接受她的尸身?入府。”


    谢昭宁没有?回?应,努力?睁大眼睛,我可以做,谢蕴该如何自处呢?


    谢昭宁终究说不出一句话,低头,双手颜面,谢蕴,我真的无能为力?了。


    ****


    晨光熹微,一缕阳光从窗柩内渗入,床榻上的人微眯着眼睛,她撑着坐了起来,扯开锦帐,面前多了一个地铺。


    她记得昨夜守夜的婢女,好像在外面睡下的。


    谢蕴纳闷,缓步走了过去,探头一眼,好家伙,谢昭宁裹着被子酣睡,连衣裳都没有?脱。


    谢蕴踢了踢她的肩膀,“去哪里鬼混了,半夜回?家不上床。”


    “你吵死了了……”


    睡着的人往被子里缩了缩,谢蕴不甘心,又踢了踢,“要睡去床上睡,别碍着我走路。”


    谢昭宁登时就从地上爬了起来,赤脚就往床上跑,谢蕴提醒一声?:“衣裳脱了,脏死了,你睡一觉,我还?得洗被子。”


    “你事?儿真多!”谢昭宁埋怨一句,还?是屁颠地脱了衣裳,如鱼儿入水般钻进?被子里,只露出一个漆黑的脑袋。


    谢蕴吩咐人来收拾地上的铺盖。


    等婢女退下后,谢蕴走到床前,伸手去揪住谢昭宁的耳朵:“一夜不归,胆子大了。”


    谢蕴刚摸到小耳朵,还?没揪,对方?就缩走了,什么都揪不到。


    “谢昭宁。”


    谢蕴不满意,掀开被子去揪,一揪一个准,谢昭宁不耐烦,伸手去抱她,“再闹,就上床来陪我睡。”


    谢昭宁抱个满怀,没有?动,就这么贴着她,道:“驿馆内摆了灵堂。”


    听着她软绵的声?音,谢蕴说不出话,伸手拍了拍她的脊背,“我知道。”


    于顾漾明而言,这是最好的结局,有?人守灵,葬于顾家,大概是她想不到的。


    谢昭宁说:“谢相?,我该怎么办?”


    谢蕴不知道,她也做不了决定,谢昭宁的事?情太复杂了。


    “谢相?,我想接她出宫。”


    “太难了。”谢蕴想一想都觉得难。


    谢昭宁说:“我也想乖乖的站在你的身?边,可我一闭眼就想到她满身?鲜血地躺在棺材里,更想到长公主疯癫的模样,我该怎么办呢?”


    谢蕴依旧给不了答案。


    谢蕴沉默许久,感觉谢昭宁抱着她的时候,浑身?都在用力?。


    “我给不了你答案啊,我劝你放弃吗?顾漾明十?八年的苦,十?八年的折磨、当年东宫倾覆,死了上千人。为人子女,做不到看着母亲疯疯癫癫,囚禁余生。”


    “可谢昭宁,我的身?份无法?帮你做你想做的事?情。食君之禄,替君办事?,我什么都帮不了你。”


    权势的顶端,像是一道网,将她们这些挣扎的人束缚起来。


    谢昭宁,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西凉都无法?撼动陛下的心思,其?他人又能怎么办呢。


    世间的规则,皇权至上。


    她年少时就看透了。


    看透是一回?事?,置身?其?中,又是另外一回?事?。


    谢蕴说:“我们成?亲罢,我想成?亲了。”


    “可我不想成?亲。”谢昭宁拒绝了。


    谢蕴推开她,望着她的眼睛:“不和我成?亲,你想娶谁?”


    谢昭宁噗嗤笑了出来,仰面躺了下来,背贴着柔软的被衾,道:“不娶,孤独一生。”


    “我不信你的。”谢蕴挨着床沿坐了下来,谢昭宁钻进?了被子里,枕着自己的手臂,道:“你信我,我大概就是孤独终生的命了。”


    “你在咒我早死吗?”谢蕴极度不满,掀开被子,在她屁股上拍了拍,“我死了,你才会孤独终生,谢昭宁,你的心真狠。”


    谢昭宁羞涩,伸手去扯被子:“我又不是小孩子,你打我做甚,被子还?我。”


    “这是我的被子。”谢蕴如孩子般扯着不肯放,怒视谢昭宁:“你咒我,我还?会给你睡我的被子吗?”


    谢昭宁冷哼一声?,不要被子了,孤零零的躺在床上,仰面躺好,下一息,谢蕴贴了过来,指尖轻抚她的下颚。


    一瞬间,谢昭宁浑身?都热了起来,翻身?就想跑,谢蕴照旧趁机拍拍她的屁股。


    “谢蕴!”谢昭宁炸毛了,气鼓鼓地爬起来怒视对方?,羞得满面通红,“你你你、过分?了。”


    谢蕴歪头看着她,清冷之色被笑容掩盖,直勾勾的眼神,又让谢昭宁生不起来气,她瘫坐下来,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你身?上有?伤,我不和你计较。”


    “你若想计较,怎么个计较法??”谢蕴忍着笑,面色染了红晕,“你过来。”


    谢昭宁窝着不动,“我若计较,你今日都跑不了,让你晚上睡个够。”


    谢蕴站了起来,故作不悦道:“这么对待有?伤的人,丧尽天?良!”


    谢昭宁不服气:“到底是谁丧尽天?良地不让我睡觉。”


    “你昨晚和荣安鬼混,来我这里睡觉,我这里又不是客栈!”


    “怎么就是鬼混了?”


    “就是鬼混。”


    “谢蕴,你讲不讲理??”


    “谢昭宁,你和我讲理??”


    “我错了,我不该和你讲道理?,和你不能讲道理?。”谢昭宁缴械投降了。


    谢蕴望着她:“你过来。”


    谢昭宁往后缩了缩,“你过来。”


    谢蕴不为多动:“你过来。”


    谢昭宁继续缩着:“你过来。”


    谢蕴说:“今日天?气好,我要晒床。”


    “谢蕴,我听过晒衣服晒被子,什么时候有?晒床了?”谢昭宁大惊失色,立即反应过来:“你就是针对我,不想让我睡觉。”


    “你和我讲道理??”谢蕴懒懒地瞥她一眼,目光冷冷,“我掳你回?来,就是让你和我讲道理?的吗?”


    掳你回?来是成?亲的!


    装晕


    讲理?


    朝堂上天天讲理, 回家来还要讲理,累不累人?


    她问:“你过不过来?”


    谢昭宁睁大了眼睛,眼珠子转了转, 认命地?挪过去?, 谢蕴吩咐她:“你躺好。”


    “还我被子吗?你不好弯腰的, 我自己去?捡。”谢昭宁眼神亮了起来, 当即就要爬下床。


    不想,谢蕴提着她的后领将人拖了回来, “我让你捡了吗?”


    谢昭宁:“……”


    谢昭宁疲惫极了,听话的躺好, 歪头?看着她,“谢蕴,我好困。”


    “我不困。”谢蕴含笑, 伸手摸摸她的小脸,柔软极了。


    谢昭宁困得?打哈欠,想要拉她一起上榻, 又恐碰到她的伤, 只有身后抱住她的腰, “我好困, 黄昏你再喊我起来。”


    谢蕴低眸看她, 眼中闪过一抹心疼,看她苍白的脸, 知晓将来的日子不会?安宁了。


    秦思安一伤, 顾漾明搅得?京城风云变幻,当年的事情如何, 也只有陛下自己清楚了。


    谢蕴抬手,放在她的后颈上, 轻轻揉了揉,谢昭宁抬手,坐起来,吻上她的唇角。


    谢蕴指尖一颤,抬手圈住她的后腰,加深这?个来之不易的吻。


    ****


    谢昭宁只睡了半日,太女?来了,带着探病的礼物。


    谢蕴不想去?见,累得?慌,夏日里?伤口容易发炎,她懒得?动弹,将谢昭宁喊了起来,带着她一道?去?见太女?。


    谢昭宁生得?好看,换了一件大红的裙裳,袖口绣了金线,远远瞧着,那张脸格外的白净,看着竟有几分艳色。


    两人一道?去?了。


    承桑梓喝了一盏茶,脸颊很白,该是用?厚厚的脂粉掩盖住脸色的疤痕。


    她穿了一件绿色的对襟长裙,整个人偏于清雅,在见到谢昭宁后,她的清雅落于下风了,谢昭宁的红裙,更为?亮眼。


    谢昭宁扶着谢蕴进门?,两人一道?行礼,承桑梓放下茶盏,盯着谢昭宁去?看。


    谢昭宁面色很白,眼下一圈乌青,像是没有睡好。年轻人觉多,谢昭宁这?副模样,像是沉迷美色,不知节制。


    承桑梓恍惚了一下,直到谢蕴坐下,她看着谢蕴,道?:“我听了姨娘的事情。”


    “如何听的?”谢蕴打起精神?,可夏日里?热,从?后院走来,身上出了汗,黏在身上,十分难受。


    她有些晕眩,想早早结束见面。


    承桑梓说:“姨娘与质子苟合,可又有人说姨娘与顾少傅有不正当的感情。”


    谢蕴没有说话。


    “谢相,你辞去?少傅之职,是害怕成为?第二个顾漾明吗?”承桑梓问?。


    她与谢蕴,四目相视,谢蕴淡淡一笑,“确实,避嫌罢了,殿下若对我没有逾矩的情分,你我该是最合适的少傅与太女?。”


    今日的承桑梓再无前些时日的傲气,喃喃道?:“我去?看了秦大人,她……”


    提及秦思安,承桑梓莫名害怕,她说:“她与我说了很多很多。”


    “秦大人疯了,你听她的做什么呢。”谢蕴宽慰她,“今日你可上朝了?”


    “今日陛下免朝,说是染恙,可听说她昨夜一夜都在姨娘处,陪着姨娘。”承桑梓说道?,她再傻也明白自己的母亲对姨娘有越矩的情分了。


    谢昭宁眼睫轻颤,只觉得?心脏绞动。陪着她、是看她发疯吧。


    谢昭宁低头?。


    谢蕴说:“你不该随意提及此事,陛下还年轻呢。”


    陛下不过三十多岁,未及四十,她至少还可以活十多年,意味着承桑梓在储君的位置上还要等十多年。在这?十多年里?,对她和长公主的事情,装聋做哑。


    承桑梓站了起来,目光在谢蕴的面容上飘过,她贪婪地?看着,想要去?抱一抱。她真的很喜欢谢蕴,如今梦醒了,这?些情意只能放在了心里?,深埋起来。


    她害怕,害怕陛下发现她的感情,她给有杀身之祸。


    她站起身,抬手,朝谢蕴行礼,“先生,好好养伤。”


    说完,她转身离去?。


    谢昭宁望着她的背影,轻声说道?:“她好像长大了许多。”


    “刀架在脖子上还想不通,那就是蠢材。”谢蕴扶着桌角站了起来,回身望着谢昭宁:“你也长大了,对吗?”


    谢昭宁点点头?,被迫长大了,不是自己愿意的。


    若不长大,怎么对得?起顾漾明的牺牲,怎么面对冷宫中疯疯癫癫的母亲呢。


    谢昭宁低笑,又觉得?苦涩,“我不想长大,我喜欢在江州的时候,我有母亲,有祖母,还有姑母。”


    谢蕴凝眸,“别提姑母二字,我听着烦。”


    谢昭宁不高兴:“姑母。”


    谢蕴:“……”


    谢昭宁:“姑母”


    谢蕴:“你好烦。”


    谢昭宁不罢休,又喊一句:“姑母。”


    谢蕴:“你闭嘴。”


    谢蕴被气走了。谢昭宁抬脚跟上,说道?:“我背你走,好不好?”


    谢蕴当即停了下来,一步不肯走了,谢昭宁哼哧哼哧地?背着她跨过门?槛,太阳照得?两人都睁不开眼。


    “谢昭宁,你日后不准背其他人了。”


    谢昭宁叹气:“我还会?背谁?我又不是男人,力?大如牛,我只背得?动你。”


    “说来也是。”谢蕴信了。


    两人回到卧房,谢昭宁又累又渴又饿,趴在桌上就不想动了,谢蕴拿手戳着她的脸颊。


    “谢昭宁,家业呢?”


    “跑不掉,我得?去?接手才能知晓,我饿了,我好想吃东西。”谢昭宁抓住她的手,磨磨牙就咬上去?。


    谢蕴吃痛,拍开她的脑袋,“你先去?沐浴,里?面换一袭素衣,听到了吗?给你准备好了。”


    谢昭宁歪头?看她,眼神?闪了闪,谢蕴正正经经说道?:“她也算是你的养母,她死了,你不该守孝吗?女?儿比不得?男子,最少也要守孝一年的。”


    若是出嫁的女?儿,守孝一年即可,未曾出嫁的,那就是三年了。


    谢昭宁眨了眨眼睛:“你的意思是我一年碰不得?你?”


    谢蕴好整以暇地?的点点头?,谢昭宁瞪着她:“我就不,我三年吃素就好了。”


    谢蕴见鬼一般的看她:“我与你分房睡。”


    “那我搬走,我新宅都在修缮了。我三年后再和你成亲。”谢昭宁不甘示弱,谁怕谁?


    谢蕴果然不说了,催促她先去?将自己洗干净。


    谢昭宁气呼呼的走了,临走不忘威胁她一句:“我还年轻呢。”


    谢蕴:“……”


    “谢昭宁,你这?么猖狂,迟早要挨一顿板子。”


    谢昭宁走了两步,又回来了,认真地?说:“你已经挨鞭子了。”


    谢蕴:“……”


    要被她气死了。


    “谢昭宁,我生气了。”


    谢昭宁拔腿就跑:“我把我自己洗干净了给你咬一口。”


    婢女?们闻声,笑作一团,谢蕴消气了,倚着小几发笑。


    笑过一阵,她又敛了笑,唤来婢女?:“让金镶玉得?空回来一趟。”


    秦思安如今残废了,无法回朝,她想知晓金镶玉的想法。


    婢女?应声,派人出去?传话了。


    谢昭宁洗得?很好,换了一身玉色的澜袍,湿漉漉的跑进来,婢女?拿着帕子给她擦净。


    她有话想与谢蕴说,自己拿了帕子,将婢女?赶走了,她挤过去?,谢蕴靠边坐了坐。


    “谢相,我答应给荣安粮食。”


    谢蕴挑眉:“你有那么多钱吗?”


    “有。”谢昭宁认认真真地?点点头?。顾漾明在京十多年,涉及各行各业,生意铺子无数,且手下好手那么多,都是需要钱来养的。


    在京城里?,寸土寸金,没有钱压根走不通。顾漾明何止是有钱,铺子多到难以计数。


    她说:“我将那座银庄给你,够你花一阵了。”


    谢蕴眄视她,半晌不语。谢昭宁低头?擦着头?发,没注意她冰冷冷的眼神?,待抬头?时,谢蕴已看向其他地?方。


    谢昭宁意外:“你怎么不说话了?”


    谢蕴说:“不开心。”


    谢昭宁紧张:“为?何不开心?”


    “没钱。”


    谢昭宁登时就笑了,俯身贴在她的耳畔:“过几日,我将单子拿过来,你自己挑几个铺子。”


    “不要铺子,你给钱便是了。”谢蕴头?疼,自己不是做生意的料,要了铺子也不想去?打理。


    谢昭宁叹气:“随你,我每月给你钱,等少傅下葬后,我去?看看各处铺子。你急着要钱吗?”


    “急。”谢蕴点点头?。


    谢昭宁好奇:“你急着要钱做什么?”


    “购置嫁妆。”谢蕴说得?理直气壮。


    谢昭宁震惊,“你问?我要钱购置嫁妆,再嫁给我?我是不是还要准备聘礼给你?”


    好家伙,左手右手的钱都给你了,你的口袋鼓鼓的,我的口袋空荡荡。


    如意算盘,可真好。


    “给你给你,我给你准备,你要什么,写一份单子,我让人去?卖。”


    谢蕴说:“我二人的亲事,不必惊动江州谢家了,在京城办了就好。你的宅子何时修缮好?”


    “浮清去?办了,等我有空去?看看。”谢昭宁也说不上来。


    两人都沉默了,谢昭宁兀自擦着头?发,谢蕴托腮看着她。


    屋内安静,静静地?看着美人,心情都好了不少。


    少年人五官精致,皮肤雪白,气质柔,怎么都看不觉得?够。


    谢昭宁擦干头?发,猛地?一抬首,撞进谢蕴秋水似的眸子里?,少年人莫名红了脸。谢蕴也是,她平静的挪开眼睛,看下其他地?方。


    两人没有说话,似有默契,空气中弥漫着暧昧的气氛。


    沉默须臾后,谢昭宁起身,将帕子丢在一旁,自己去?妆台前梳发。


    谢蕴也没有出声,静静看着她,目光如影相随,目光如丹青笔,徐徐将她最美丽的一刻描绘下来。


    少年美好,明媚清纯,像是初春最好的阳光,温暖了身躯。


    又像是山谷里?醉人的清风,未曾饮酒,便迷了心智。


    谢蕴唇角泛起淡淡的弧度,转首看向虚空,说道?:“吃了晚饭再过去?,今日荣安肯定被吵了一日。”


    谢昭宁点点头?,说道?:“我让浮清留下了。”


    她想起一事,问?她:“我这?里?有些人,你可需要?”


    “相府就不用?了,放在你的宅子里?,那里?才该是你我二人的归宿之地?。”谢蕴懒洋洋,姿态慵懒,语气也不像往日般冷冰冰,整个人如被泉水般笼罩起来,温暖了许多。


    谢蕴的话,让谢昭宁笑了,“这?里?不是你的家吗?”


    “这?里?是相府,你的宅子是我们的家。傻孩子,这?里?只是相府罢了。”谢蕴无奈一笑,“这?是陛下恩赐的宅子,随时都会?被收回去?的。自己花钱买的,住着才有底气。”


    谢昭宁瞬息就懂了,站起身,整理自己的衣裳,谢蕴说:“你穿这?个颜色也好看。”


    “这?等同?孝服了。”谢昭宁无奈提醒呆丞相,“哪里?有人夸孝服好看的。”


    谢蕴瞥她一眼:“夸你,你还不高兴,下回不夸你了。”


    “我错了,我下回再不和你讲道?理了。”谢昭宁不等眨眼就道?歉了,讲什么道?理。


    家不是讲道?理的地?方。


    婢女?们摆好膳食,谢蕴又吩咐婢女?去?做些点心,拿上水壶,一一去?吩咐,事无巨细,婢女?们照旧做了。


    谢昭宁扒了一口饭就看向她,眼神?湿漉漉的,像不懂事的小鹿,她好笑道?:“看我做甚,我做你娘,也好的。”


    “那不成,你做我娘,我的钱就被算计光了。给媳妇可以,给娘就不成。”


    谢昭宁的话逗得?满屋子婢女?笑出了声,谢蕴睨她一眼,笑意难掩,笑得?喘不过气来,又觉浑身都疼。


    谢蕴费了一番力?气才止住笑容,捂着肚子,道?:“吃完了赶紧走,我累得?慌。”


    谢昭宁迅速扒了一碗饭,擦擦嘴,谢蕴看着桌上没怎么动的菜,担忧道?:“不多吃些?”


    “吃饱了,我先过去?,明早就回来。我与荣安说好了,我守晚上,她守白日。”谢昭宁回身看向谢蕴,“我走了,你别乱跑,外面的事情别插手,与你没什么关系。”


    说完,她就走了。


    谢蕴心里?空荡荡的。


    ****


    驿馆闹了一日,没人来吊唁,就连顾家,都没有人过来。朝廷派人过来拆灵堂,荣安都派人打出去?了。


    谢昭宁倒也阔气,让人送了一箱子珠宝过来,荣安很满意,办事自然就用?心了。


    打了一日的架,外面围了一圈官兵,也没人敢靠近。谢昭宁趁着门?口打架的时候,翻墙爬了进来。


    驿馆外吵吵闹闹,里?面空空荡荡,白色的招魂蟠飘摇,白色烛火静静独立。


    谢昭宁过去?后照旧先上一炷香,浮清在旁,“白日里?顾家来人了,不答应此事,荣安郡主发了一通脾气,说是明日去?陛下殿前去?闹。”


    “随她去?闹,如今只有她有资格有能力?去?闹了。”谢昭宁撩起衣摆跪了下去?,眉眼低沉,“她是使臣,头?疼的是鸿胪寺,她身上有两国血脉,此事又与叛国无关,她闹起来,没人能挡得?住。”


    “当年少傅犯的更不是谋逆的大错,顾家没有理由不让她葬在祖坟。顾家是迫于陛下的威压罢了,只要荣安闹得?大,顾家不宁,鸿胪寺不宁,陛下就会?妥协的。”


    浮清担忧,“万一陛下僵持着呢。”


    “总有办法的,别担心。”谢昭宁宽慰她。


    夜色落幕,荣安从?外面走了进来,劲袖窄袍,大步跨进来,乍见到谢昭宁后,脚步慢了下来,“我还有你今夜不来了,顾家不答应怎么办。”


    “逼鸿胪寺,若不然就让你接回长公主,总得?选一样,你觉得?呢?”谢昭宁说道?。


    “好主意,我明日就这?么干。”荣安累得?坐了下来,“我让人在屋里?放了冰块,尽快要下葬,若不然尸体腐烂,于她而言,不好,谁不想美美地?入土。”


    两人一跪一坐,浮清退了下去?。


    荣安坐了片刻,也走了。


    谢昭宁不敢眨眼,抱着膝盖坐在蒲团上,外面突然又闹了起来,她不敢出去?,趴在门?边朝外去?看。


    “闹什么,一个瞎子进去?拜祭罢了,你们吵什么。”


    是金镶玉的声音。


    灯火重影下,金镶玉扶着一人缓步走来,谢昭宁静静去?看,秦思安一袭白衣,右眼蒙着纱布,步履蹒跚,黑夜下,如同?垂暮老者。


    秦思安忽而推开金镶玉,自己一步步走入灵堂,她好像没有看到谢昭宁。


    谢昭宁就在她的右边,视线遮挡,她径直走了进去?。谢昭宁走过去?,伸手搀扶她,她顿住,迟钝地?转首。


    若是常人,轻瞥一眼就可,而她却要转过半个身子才能看清谢昭宁的脸颊。


    “是你。”


    “是我。”


    两人对视一眼,秦思安说:“我给先生上柱香。”


    “我帮你。”谢昭宁去?拿香,点燃后递到秦思安的手中。


    秦思安跪下来,祭拜亡人,谢昭宁同?样跪下来,按照世俗规矩,答谢对方。


    她一跪,秦思安怔住了,“谢昭宁,你不能再留在京城了。殿上她问?少傅你的去?处,少傅不肯说。说明她是知道?你的存在,你留在京城不合适了。”


    “我会?留下的。”谢昭宁不慌不忙,一如既往的冷静,而后,叩首大拜,“我替少傅谢秦大人誓死守护尸体的恩德,往后,您有要求,谢昭宁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秦思安双手捧着香,受她一拜,她没有避让,道?:“你这?是以什么身份谢我?”


    “顾漾明之女?。”


    秦思安抿唇笑了,闭上眼睛,眼泪滑过脸颊,“先生得?你,不负十八年的岁月折磨。”


    谢昭宁说:“确实是折磨,她被人下了至毒,折磨了十八年,无一日舒服。秦大人,她也得?了你这?么一个好学生。没有你,她、尸骨无存。”


    “不,没有我,她死不了。”秦思安愧疚,心脏,像是被人捏住了一半,疼得?难受。


    谢昭宁低头?不语,少傅以死为?局,她自然不会?再提。


    灵堂内没有第三人,谢昭宁站起身,接过秦思安手中的香,稳稳地?插在香炉内。


    秦思安没有起身的意思,她试着去?搀扶,秦思安摇首,“今夜,让我为?先生守夜,你回去?吧。”


    “我陪你。”谢昭宁不肯走。


    “走,我有金镶玉陪着,不需要你。”


    谢昭宁:“……”


    “好,我这?就离开。”谢昭宁答应下来。


    临走前嘱咐浮清,照顾好秦思安与金镶玉,又差人去?告诉荣安一句,明日再来。


    谢昭宁翻墙而去?,悄悄回到相府,照旧翻墙而进,相府内的侍卫看见后也装作没有看见,只是好奇主子为?何不走门?要爬墙,锻炼身体吗?


    谢昭宁摸索回卧房,不想,房内空荡荡。


    她纳闷,蓝颜闻讯而来,道?:“陛下召谢相入宫去?了。”


    “她身上有伤,受不了马车颠簸的。”谢昭宁不满,心中不免担忧,问?道?:“为?何入宫呢?”


    “长公主病了,听说病得?不轻,陛下不理朝政,宣召谢相入宫去?了。”


    谢昭宁垂眸,道?:“何时回来,她是人,身上有伤,要她的命吗?”


    蓝颜不敢言语了。


    谢昭宁说道?:“我去?宫门?口等她。”


    入不了宫,那就在宫门?口等。


    蓝颜吩咐人去?套马车,谢昭宁却说不必了,骑马过去?,回来坐谢相的马车即可。


    ****


    承桑茴自昨日起就昏倒了,夜间高热,女?帝守了一夜,白日里?没有醒,女?帝也没有离开。


    等谢蕴来到大殿,殿上摆着几摞高的奏疏,她险些气笑了,如果可以,她也想装晕倒算了。


    不能一来就昏倒,等等、等上半个时辰再晕倒。


    谢蕴认命地?坐下来,随手翻开一本奏疏,问?道?:“长公主是何病症?”


    “奴婢也不知道?。”


    一问?三不知,谢蕴低头?去?看奏疏,一个脑袋两个大,快要疯了。


    一个疯了、一个成魔、一个瞎了,就剩下她一个完好的人干苦力?。


    谢蕴坐了半个时辰,便已支撑不住了,站起来,头?晕目眩,宫娥忙去?搀扶她,“谢相。”


    罢了,趁机晕吧。


    谢蕴果断的闭上眼睛,晕在宫娥的怀中。


    顷刻间,大殿内人仰马翻,一阵喧闹。


    可怜谢昭宁坐在马车内不时朝外看去?,幸好是夏夜,晚上也不觉得?冷,靠着车壁等得?昏昏欲睡。


    直到宫门?关上,也没等到谢蕴出来。她困得?睁不开眼,闭上眼睛,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半醒半睡间,不知是谁焦急地?拍打车窗,她爬起来,掀开车帘,“怎么了?”


    是落云。


    “是驿馆,驿馆内有人刺杀,烧了灵堂。”


    谢昭宁彻底醒了,推开车厢门?就爬了出去?,疯了,大殿内尊贵的女?子,哪里?是帝王,分明是地?狱的恶魔。


    穷追不舍,连灵堂都不放过。


    夜间冷风拂面,冻得?她顷刻间又醒了,问?道?:“秦大人与金镶玉呢?”


    落云怔忪:“她二人在里?面吗?”


    “她们在不在,你不知道?吗?”谢昭宁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演戏


    驿馆的大火, 照亮了京城半座城池,灯火朝夜空扑去,似要与夜空中的星辰一较高下。


    谢昭宁疯狂赶到时, 驿馆已陷入一片火海中, 荣安站在一侧骂娘, 手臂烧伤了, 疼得不想搭理人。


    “秦思安呢、金镶玉呢?”谢昭宁冲过去拽起荣安的襟口,“荣安, 秦思安呢、金镶玉呢?”


    “我怎么知道,来了那么多人黑衣人, 见到就人就杀,趁我不注意就烧了灵堂,老?子能?活过来, 就天?大的喜事。我不明白,你们是不是脑子有?病啊,人都死了, 放火烧灵堂是觉得人命不值钱吗?”


    荣安骂骂咧咧, 捂着手臂, 凶神恶煞地盯着谢昭宁。


    “秦思安、金镶玉……”谢昭宁站在门口朝里?面大喊。


    大火形成了一道光幕, 将人阻隔在外, 火光映射得四周清清楚楚,谢昭宁失神地站在原地, 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怎么办、怎么办、为何会死这么多人呢?”


    “顾漾明死了还不够吗?”


    “到底还要死多少人了?”


    少女失神, 跪在地上痛哭,怎么会死那么多人呢?


    她猛地站起身, “荣安,浮清呢?我的侍卫呢?”


    “都说了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都烧成这样了,还管什么用。”荣安气得心口疼,“老?娘就没这么吃过亏,一时间?来了那么多黑衣人,浮清死死护着棺木,我拉她,她不走。”


    谢昭宁身子晃了晃,回头望着火海,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火已灭不掉了,附近都是西凉人,也没有?人想着去灭火。


    等京兆尹周鸣恩赶来,驿馆都烧完了,火势朝两侧蔓延,不远处就是鸿胪寺了。


    “快,灭火,不能?烧到鸿胪寺,快……”周鸣恩指挥下属们去搬水,火烧得周围温度极快,看着每个人脸都是红扑扑的,她下意识后退一步。


    她退了一步,目光落在清秀少女身上,“咦,谢小娘子,你怎么在这里??”


    “秦大人与金大人都在里?面。”谢昭宁面如死灰。


    周鸣恩热得不行,擦擦头上的汗水,乍见少女面上湿漉漉,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她疑惑道:“哪个秦大人、哪个金大人。”


    “秦思安、金镶玉。”


    周鸣恩擦拭汗水的动作僵住了,摸摸自?己的耳朵:“你再说一遍,谁?”


    “你耳朵聋了吗?我都听?到了。”荣安忍不住骂娘了,“秦思安、秦思安、内廷使?秦思安、还有?金镶玉、金镶玉。”


    周鸣恩转身看着荣安:“内廷使?秦大人?怎么会,她不是在家养伤吗?她来这里?做什么,拜祭顾漾明?”


    内廷使?只在谢相之下,何其重要,她不明不白地死在驿馆,朝堂必然要乱了。


    “别别,去找、灭火,生要见人、死要见尸、陛下大怒,都得掉脑袋。”


    周鸣恩不敢退后,拼命地喊人救火,喊到嗓子嘶哑,再回头看着冲天?大火,没忍住,膝盖一软,当众就跪了下去。


    “完蛋了,我要死了……”


    谢昭宁已然听?不进去了,手抖得厉害,落云上前搀扶起她,“我派人守在宫门口了,宫门开?了就通知谢相。”


    “告诉她又能?怎样,她也是个凡人,难不成还能?逆天?改命吗?”谢昭宁阖眸,泪水倏然落下。


    一具尸体,搭进去多少条性命。


    她靠着落云,躲藏起来,忍不住再度痛哭。巨大的无力感将她包围起来,如今的她,面对皇权,毫无办法。


    她哭过一通,擦擦眼泪,转身之际,一辆马车停下。


    周鸣恩几?乎扑了过去,“谢相,出大事了。”


    开?国至今,还未出过一品大员被活活烧死在驿馆的事情,她的官帽保不住了。


    周鸣恩还没靠近,谢蕴侧身避开?她,转身朝谢昭宁走去。


    少女此刻镇定多了,眼眶红红的,眼神发飘,谢蕴低叹一声?,与周鸣恩说道:“刑部夜叩宫门,开?宫门,夜禀此事,如今陛下令我过来处理此事,先灭火,无论如何,哪怕是死了,也要找到两位大人的尸骨。”


    “谢相,下官不知会发生这么大的事情,走的时候还是好好的,突然间?就有?刺客来了,下官着实冤枉。”周鸣恩先开?口将自?己摘清楚。


    谢相看都没有?看她,只道:“你的罪由陛下来定,此刻先灭火,若不然鸿胪寺保不住,陛下雷霆之怒,我也无妨捞你。”


    “灭、在灭了。”周鸣安哭得凄楚极了。


    落云忽而说一句:“不知情的还以为周大人与秦金二位大人感情深厚呢。”


    “落云,金镶玉没了,你不伤心吗?”谢昭宁看着落云,感觉不对。


    金镶玉落云的感情一直很?好,两人打打闹闹,看似不和,可人家都死了,落云连一点伤感都没有?。


    谢昭宁又看向谢蕴,自?己是不是有?些蠢了呢?


    谢蕴长身玉立,面色如旧,谢昭宁看她一眼,旋即看向大火,一时间?,又哭不出来了。


    嗯,谢相聪慧,值得她去学习,自?己拍马都赶不上她。


    她顿了顿,好心提醒落云:“还是要哭一哭的。”


    “您刚刚将我那份都已经哭过了。”落云讪讪提醒,“属于与金镶玉的感情不好,她死了,于我而言是好事,属下真的哭不出来。”


    谢昭宁扭头睨她一眼,“丧心病狂。”


    刚刚、就在刚刚,自?己哭得那么伤心,落云就在一旁看着,肯定在想:谢昭宁真傻,。


    谢昭宁深吸一口气,走到谢蕴跟前,咬咬牙,道:“我想吃了你。”


    谢蕴眼睫一颤,不自?觉地偏了偏身子,谢昭宁不放过她,伸脚去踩她。她及时开?口:“你若踩,我就将顾漾明的尸体抛入大海里?。”


    一句话,谢昭宁瞬息就怂了,伸手扶住她的手腕,“你的伤疼不疼?”


    “谢昭宁,你真的很?可气。”谢昭宁冷冷地看她一眼,本想摆冷脸,可对上那双湿漉漉的眼睛,她又装不下去了,只冷冷哼了一声?:“不是要吃了我吗?”


    “那我给你吃一口。”谢昭宁也不怯弱,当即撸起袖口,露出一截白嫩的手腕,递到谢蕴的嘴边。


    哭到一半的周鸣恩看到眼前一幕,顿时就不哭了,怔怔看着两人。


    谢蕴羞涩,拂开?她的手,转身就上了马车。谢


    周鸣恩又哭上了,“谢相,您就这么走了吗?”


    “刑部、大理寺都会来人,我先回去了。”谢蕴说了一句,伸手拉着谢昭宁:“回去将你的胳膊给我咬。”


    谢昭宁缓缓跟上她的脚步,体贴的扶着她上车,等她进去后,自?己再爬上去。


    落云翻身上马,随后跟上。


    周鸣恩傻眼了,谢相来了又走是什么意思?


    ****


    马车颠簸,谢昭宁体贴地伸手抱住谢蕴。谢蕴却推开?她,“胳膊呢?”


    “回去再咬,你先说说今晚的事情。”谢昭宁摸着自?己的手腕,眼神飘忽,“她们呢?”


    “谁?”谢蕴装作不知。


    谢昭宁说:“秦思安金镶玉?”


    “死了,大火烧成那样,你没看见吗?”谢蕴的眼睛里?,渐渐有?了光,“你哭了那么一通,可真可怜。”


    谢昭宁:“……”


    她理屈,由着谢蕴笑话。这么大一件事,谢蕴筹谋,并不简单,打伤荣安,让女帝相信这件事……她顿了顿,问道:“是你烧灵堂,还是陛下烧灵堂?”


    “你个傻子,我烧灵堂做甚?”谢蕴扶额,拿手拍了拍她的脑门,“重新?想。”


    谢昭宁看了看她神情,眉眼间?带了几?分无奈。


    谢昭宁问:“陛下令你去烧了灵堂?”


    “你可真高看我了,这等不要脸的事情,陛下怎么会让我知道。”谢蕴低叹一声?,“你以为我与陛下一丘之貉吗?”


    谢昭宁怯怯地点头:“不是吗?”


    刚说完,谢蕴抬起她的手腕,张嘴就咬上去。


    牙齿磨合着柔嫩的肌肤,谢昭宁疼得一颤,“你轻点咬,这是手、是手啊,不是猪蹄子,啃起来没肉。”


    谢蕴气得不轻,“我在你眼里?,就是恶人?”


    谢昭宁疼得皱眉:“不是。”


    “是什么人?”谢蕴气得头疼。


    谢昭宁瑟瑟说:“姑母。”


    谢蕴:“……”


    不说了,没得说。


    谢蕴抬起她另外一只手,照旧咬上去,谢昭宁张了张嘴,“你、你、你,还要回咬一口,该是我回咬一口的。我错了,你在我心里?是善人、不是善人,是、是、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谢昭宁一时间?想不出更好的词来,只能?任着她去咬了。


    谢蕴许是也会心疼,到底还是松开?她,自?己闹了个没趣,气道:“我是伤者。”


    谢昭宁:“……”我信你个鬼。


    “我错了。你不是伤者,是我未婚妻。”她缩着肩膀说了一句,低头看着自?己胳膊上的两个压印,低叹一声?。


    很?值。


    真的很?值。


    咬得对。


    咬得非常对。


    就是有?点疼。


    长记性了。


    谢昭宁抬头就抱着她的肩膀,凑到她的耳朵:“谢蕴,谢谢你。”


    “别谢我,你去哭一通,回去后,跪着哭一通,让人好好笑话你一阵,提谢字,我不喜欢听?。”谢蕴不理她,眼神看向前方,不再专注盯着谢昭宁。


    她不看谢昭宁,谢昭宁巴巴的盯着她,注意她的神色变幻。


    谢昭宁说:“谢相,其实笑不一定是要嘴角上扬,是脸上含着笑,眉梢眼角藏着笑,是在眼中的。你瞧你现在,就是眼里?藏着笑。”


    “我还不能?笑了?”谢蕴不满,说得哪门子糊涂道理。


    谢昭宁说:“是你想笑就笑,何必憋着呢,多难受呀。”


    “你闭嘴,我头疼得厉害。”谢蕴险些叫自?己的口水呛着了。


    说东说西,话可真多。


    谢昭宁喋喋不休,唠唠叨叨,扯了一路,谢蕴没理她了。


    两人回到相府,天?也亮了,折腾一夜,又夜又乏,谢蕴推着谢昭宁去沐浴。没成想,谢昭宁不动,直勾勾地看着她。


    谢蕴极为不满,道:“你盯着我做甚?”


    “你不洗吗?”谢昭宁上下打量她,极为认真地开?口:“你不方便,我帮你洗。”


    谢蕴深吸一口气,压下胸口涌上来的气,道:“谢昭宁,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谢昭宁撇撇嘴,“我去洗澡,洗干净来见你。保证,让你满意。”


    满意什么?谢蕴挑眉,还没问,对方像一只兔子那样跑了,跑得极快。


    谢蕴懒得动弹了,沉默片刻,婢女进门,“谢相,女医来了。”


    “让她进来。”谢蕴浑然无力,扶额应了一声?。


    静了下来,浑身酸疼得厉害,她连动一动,都觉得累、疼。


    女医提着药箱进来,先行礼,后上前替谢蕴诊脉。


    谢蕴懒得理会她,随她去闹,横竖都是要给陛下回复的。


    诊脉过后,女医没有?离开?,而是从药箱里?取出一盒药膏,递给谢蕴:“谢相,陛下是说此药可消痕。”


    谢蕴颔首,“搁下。”


    女医还是不动,“下官替谢相换药。”


    谢蕴睁大了眼睛,嘴角勾起,“这些事情不需你来,自?有?人去办。”


    “下官是医者,可替谢相分忧。”女医不卑不亢。


    谢蕴玩笑道:“有?些事情,你分不了忧。”


    女医低头,回说道:“谢相,下官是医者,懂得分寸。”


    “你懂得分寸又如何,有?些不懂分寸,我也喜欢。”谢蕴含笑,视线略过女医,遥遥看向门外,“退下吧。”


    女医皱眉,“陛下询问谢相伤势,下官该如何说?”


    谢蕴斟酌须臾,说:“待会被人打破了脑袋,我可不管。”


    言罢,她起身朝内室而去了。女医站在外厅,握着药箱,不知该进还是该退。


    一时间?,进退艰难。


    琢磨了两息后,她还是跟着进去了。


    谢蕴坦然地脱了外裳,外面传来匆匆的脚步声?,她微怔,嘴角一勾,洗得可真快,肯定没洗干净。


    谢蕴这么一想,脚步声?靠近,那人进来了,“谢蕴。”


    一句‘谢蕴’,让女医蓦地抬首,只见一少女披散着头发走来,唇红齿白,眼睛清澈,亭亭玉立。


    乌发湿漉漉,还没擦干,这些并不影响她的美貌。


    少女三两步近前,漆黑分明的眼珠子在两人身上徘徊,又见谢蕴脱了衣裳,脸色骤然就变了,“你们做什么?”


    听?听?,嗓门可真大。


    谢蕴不理她,抬手还要去脱,谢昭宁一声?怒吼:“不许脱了、你、你是谁?”


    她指着女医,而后看向谢蕴:“我让你脱衣裳,千难万难,她让你脱,你就脱?”


    女医颤颤惊惊,刚抬手要揖礼,谢昭宁走上前,拉着她就要走,“出去、出去。”


    谢昭宁力气大,三两下就将人推了出去,砰地一声?将门关上,婢女们见状一声?不吭。


    女医被推了个踉跄,揖礼的动作还在摆着,她张了张嘴,“我、我是大夫呀。”


    门内的谢昭宁吼了一句:“我告诉你,我经历过一回,不再上当了,上回那个,也是那么说的。要么自?己滚,要么我让人拿大棍赶你走。”


    女医讪讪地离开?了。


    谢昭宁走到内屋,直勾勾地看着谢蕴,心里?惦记,嘴上脱口而出,“脱得倒快,就剩下一件衣裳了。”


    “错了,两件。”谢蕴心平气和地提醒,“你也出去,我要换药了。”


    “我不出去。”谢昭宁搬了个凳子坐下来,“我也是大夫。”


    谢蕴气笑了,“你算哪门子大夫?”


    谢昭宁说:“能?让你在床上高兴的大夫。”


    谢蕴:“……”


    她已然说不出话了,这人,愈发不要脸,脸皮厚的堆成城墙,她下意识理了理自?己的中衣,免得这人眼睛不安分。


    “你出去。”


    “我给你上药。”谢昭宁又站了起来,“我很?轻的。”


    “你觉得你这话,我会信吗?”谢蕴最了解她,口中说着轻,往往力道都没有?那么轻。


    谢昭宁巴巴地看着她,“我发誓。”


    “你在床上发过几?回誓了?”谢蕴嘲讽。


    谢昭宁选择性失忆,垂头丧气:“我、我发过几?回?”


    记不清了、当真记不清了,不对,我没有?发誓。谢昭宁言之凿凿:“我没有?发过誓。”


    “谢昭宁,发誓若有?用,你早就被天?打雷劈了。”


    谢蕴失笑,她又靠了过来,眼神落在自?己的身份,谢蕴拍了拍她的脑袋,不悦道:“那你可别哭啊。”


    “药在柜子里?,自?己去找。”


    不怕天?打雷劈的人巴巴地开?始翻箱倒柜的去找药了。


    谢蕴凝眸,歪头看着面前的人,唇角微微弯了弯,“好好找,别乱用药。”


    搬来药箱后,谢昭宁问:“哪个瓶子?”


    “红色的。”


    谢昭宁拿了红色的药瓶走来,谢蕴蓦地有?些害怕了,目光落在她的十指上,“你行不行?”


    “我、我行的。”谢昭宁结结巴巴地回应一句,不知想到了什么,自?己开?始打退堂鼓了,“要不,我下回给你换药,你先让我学一回。”


    谢蕴叹气,“你让她们进来,你出去。”


    “不出去,我学一学。”谢昭宁转身就跑出去了。


    略过一阵风,扑向谢蕴。谢蕴轻叹一声?,不知该说什么了。


    婢女跟着进来了,走向药箱,取出红色的药瓶,倒在药碗里?,又取出一个白色的药瓶,同?样取了些出来。


    谢昭宁巴巴地看着,问道:“分量取多少?”


    “大夫留了药方,回头我给娘子。”


    谢昭宁点点头,视线一转,看到谢蕴盯着自?己,她心口一热,脸跟着红了。


    少女脸白净极了,这么一红,脸颊上的红晕很?是明显。谢蕴盯着她,一眼就发现了,揶揄道:“不怕天?打雷劈的人,也会脸红。”


    谢昭宁哼哼一声?,不说话了,双手捂着自?己发烫的脸颊,


    谢蕴不笑了,婢女上前替她更衣,中衣褪下,露出肩上学白的肌肤,再往下,便是触目惊心的伤痕。


    谢昭宁看到后,眨了眨眼睛,谢蕴提前开?口:“不许哭,我听?着烦。”


    回来那日,满屋子婢女都哭,哭得她头疼极了。


    谢昭宁抿抿嘴,没吭声?。


    谢蕴又找话说:“你不回嘴,显得我自?作多情。”


    她一改常态,话多了起来,谢昭宁一眼就看破她的心思:“你疼了,话就多。”


    谢蕴:“……”真的好想咬这个人。


    谢昭宁不吭声?,也不说她,眼睛盯着婢女的动作。谢蕴又开?口:“你盯着她做什么?”


    “我、我想盯就盯,你管不着。”谢昭宁倔强的回了一句。


    谢蕴点头,道:“我知道,你想哭了。”


    谢昭宁转而盯着她的眼睛:“你想我哭吗?”


    “不想,我听?得烦。”谢蕴说。


    谢昭宁却说:“我想听?你哭。”


    谢蕴:“……”


    “你说的是人话吗?”


    谢昭宁抿抿唇角,喉咙里?堵得厉害,眼神微黯:“我说的就是人话,是人话。”


    “鬼话。”谢蕴疼得阖眸,不甘心,又睁开?眼睛,望着她:“你还是哭吧。”


    “我不哭了。”谢昭宁抽气。


    谢蕴又笑了,像是听?到了笑话般,吓得婢女手下一重,疼得她皱眉,她没有?苛责。


    婢女害怕极了,这两位主子的对话怪怪的,尤其是谢相,平日里?也笑,可像方才这般说说笑笑,眼中带着光,十分少见。


    谢相也常笑,可眼前这般,眼中有?光,极为少见。


    婢女很?快就退下了,带走了药箱,谢蕴趴在枕上,闭着眼睛,额头渗出些汗水,神色疲惫。


    谢昭宁上前,放下锦帐,自?己随后躺了下来。


    身侧陷了下去,谢蕴还是睁开?了眼睛,望着她。谢昭宁躺在她的身侧,凑过去,亲吻她的眉眼。


    一番折腾,谢昭宁的头发不用擦也干了,发梢拂过谢蕴的脖颈,谢蕴闷哼一声?,有?些痒。


    谢昭宁也趴在枕头,与她对视。


    谢蕴被她看得不耐烦,撑起身子,隔着衣裳,在她肩头上咬了一口。


    谢昭宁抽气。


    谢蕴便又松开?了,谢昭宁呆呆地问:“你怎么不咬了。”


    “呆子。”谢蕴低叹一声?,闭上了眼睛,凭着感觉,摸到她的脸颊,指腹在她唇角上摩挲。


    她觉得不甘心,便又靠过去,吻上谢昭宁的唇角。


    谢昭宁,你可真呆。


    谢蕴的吻,让谢昭宁僵持下来。她抬手,试着落在她的后腰上。


    “谢昭宁。”谢蕴呢喃,“我不甘心。”


    不甘心放弃你。


    谢昭宁的手收了回来,落在被子上,谢蕴伏在她的身上,似疼似局促,贴着她,没有?前进一步。


    外间?天?色大亮,窗户、锦帐也遮掩不住天?光。谢蕴清晰的看到了谢昭宁年少的肌肤,白净无暇,如剥壳鸡蛋。


    她的美,让她沉浸其中。


    谢蕴伸手,掌心特着她的脸颊,“谢昭宁,我累了。”


    礼物


    两人睡得香, 京兆尹周鸣恩哭了半夜,更是哭哭啼啼去见女帝。


    女帝疑惑:“秦思安和金镶玉的尸首找到了吗?”


    “回陛下,驿馆内摆了几十具尸体, 压根分不清谁是谁了。秦大人与?金大人多半也在其中, 分辨不出来了。大火烧得屋檐都没了, 险些烧了鸿胪寺。”


    周鸣恩哭泣, 回过之后又说道:“陛下,臣离开前, 驿馆都是好好的,荣安郡主嚣张极了。等臣回去后, 荣安郡主受伤,她的手下也死了几个,不敢嚣张了。”


    她哭, 鸿胪寺卿也想哭,“陛下,使臣死在驿馆, 涉及两国, 必须要给出?合理?的解释了。”


    女帝头疼极了, 扶额想了半晌, “谢蕴呢?”


    “谢相?昨夜晕了一回, 醒来后就赶去驿馆,身?体不支就回府去了。”


    一旁的内侍代?为回答。


    秦思安死了, 谢蕴伤了, 女帝顿感失去左膀右臂,吩咐鸿胪寺卿:“你们想个理?由搪塞过去, 重修驿馆,将荣安郡主等人安排入宫, 及早商议,让她们早些离开京城。另外,秦思安与?金镶玉死了,着人收拾尸骸,好好安葬。”


    “还有,荣安郡主伤了,着太医好好医治。”


    吩咐一通后,众人退下了。去相?府的女医回来复明。


    女医哆哆嗦嗦跪下,“回陛下,谢相?脉象显示虚耗,伤势不轻。臣并未替她上药,谢小娘子说?臣、臣与?谢相?……”


    女帝不耐烦:“说?你们怎么了?”


    “苟合。”女医一咬牙一跺脚就说?了出?来,“因此将臣赶了出?来。”


    女帝登时就笑了,又想起一事:“朕听说?她不是被?东宫属臣掳走了吗?”


    “陛下,不是东宫属臣掳走,是青楼内一个女子将她带走了,两人共度了几日?,可?怜谢相?找她都快找疯了。”


    内侍说?着谢蕴提前吩咐过的话。


    女帝大笑,“那她还好意思说?谢蕴?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罢了,不管她二人的事情,都不是省油的灯。不对,那个女子,后来如何处置了?”


    “听闻,被?谢相?打了一顿后,赶出?京城,不准她再踏入京城了。”


    “果然是谢蕴,果断极了。”女帝笑得喘不过气,靠着龙椅,心情好了许多,爽快道:“罢了,让她们二人在府上休息一阵,着礼部?的人去安排内廷使秦思安的后事。”


    内侍领旨。


    午后,女帝去冷宫。


    承桑茴醒了,赤脚坐在地上,歪着头盯着地上的两只鸟儿,静静盯着许久,突然出?手,抓住了其中一只,另外一只吓得扑腾着翅膀跑开了。


    承桑茴得意极了,摸着小鸟儿的脑袋,“嘘,别说?话了,你听,它不要你了,它一个人飞走了。”


    “嘻嘻、它一个人飞走了,你是我的了、日?后,我陪着你,我带你吃饭、睡觉,给你找个笼子,衣食无忧,好不好?”


    女帝看着她笑。


    承桑茴大病一场,消瘦了许多,下颚尖尖,可?眼睛里格外有神。


    女帝走到她的跟前,蹲了下来,抬手抚摸她的脸颊:“阿姐。”


    “别碰我。你真烦。”承桑茴啪地一下拍开女帝的手,宝贝似的将自己的鸟儿藏在手中,警惕地看着她,“你是谁,别抢我的宝贝。”


    女帝尴尬,无奈后退一步,“我不碰,你别紧张。”


    承桑茴看她一眼,见她不会?靠近后,自己才低头望着鸟儿,一下一下抚顺鸟儿脊背上的羽毛,动作轻而柔。


    女帝等了许久,她都没有再抬头,极为宝贝那只鸟儿。


    “阿姐,顾漾明死了。”


    承桑茴依旧没有抬头,摸着鸟儿,高兴道:“我给你买了个床,就放在我的床上,我们一起就寝。你说?,好不好,我日?日?保护你。多好呀,你看我,对你一片真心,你不走了,好不好?”


    女帝皱眉,“阿姐,顾漾明死了,我将她的尸体挫骨扬灰了。”


    “我和你说?,你要听话,若不然、嗯……”承桑茴顿了顿,没想好词语,歪头认真去想,嘀咕一番:“你若不听话,我就打你的手板。”


    “打手板可?疼了,先生就常打我的手板,说?我不够努力。先生、先生呢?”


    承桑茴蓦地抬首,手松了松,鸟儿扑腾着翅膀跑开了。她慌了,爬起来去追,“我的鸟儿、先生、我的鸟儿不见了……”


    “你的先生死了。”女帝抓住她的手臂,逼她看着自己,“承桑茴,你的先生死了,朕将她挫骨扬灰,朕要让她永世无□□回。承桑茴,你看着我,我对你,不够好吗?”


    “你为何那么信她,将你的女儿巴巴地送出?去给她抚养,你把孩子留下,她就是如今的储君,朕会?教她爱她。我在你的心里,就比不上她吗?”


    女帝怒问,心中的委屈再也压不住了,“我喜欢你,我就想看到你罢了,我哪里错了。承桑茴,朕是天下,富有天下,你只要告诉我,你的女儿在哪里,我就接她回来,封她为储君。好不好?”


    “你有病啊,我要去找先生,我的鸟儿不见了,先生会?帮我的。”承桑茴吃痛,奋力去推开面前的人。


    女帝怒吼,眼中燃起怒火:“承桑茴,顾漾明死了,朕让道士锁住她的魂魄,永世无法投胎,也断不会?来你的梦里找你。你这一世都见不到她,下一世、永生永世都见不到。”


    “我要我的鸟儿、你让开……”承桑茴也被?激起了怒气,使劲推开眼前的人,歪头看向外间,眼中带着急切,“我的鸟儿啊。”


    伺候的宫人见怪不怪了,低头不语,好像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承桑茴在殿内又哭又闹,拼命想出?,偏偏女帝不肯,命人关了殿门?。


    殿门?合上的那刻,承桑茴突然安静下来,像是被?定身?一般,直直地看着殿门?。


    她眼中的光突然消失了,怅然、失落。


    女帝盯着她,眼神从愤怒化为心疼:“阿姐、阿姐,你怎么了?”


    “我的鸟儿、我的先生都不见了、你看到先生了吗?”承桑茴低头,看着自己空落落的双手,“你看到我的先生了吗?”


    “阿珂,你看到我的先生了吗?”


    “阿珂,你看到顾少傅了吗?”


    “阿珂,你看到漾姐姐了吗?”


    她一番低语,脸色煞白,下一息,一头栽到了地上。


    女帝大惊失色,“快,去找太医、找太医。”


    ****


    驿馆烧得一塌糊涂,莫说?是活人,连院子里的树都被?烧成灰烬。


    顾春和赶过来的时候,只见一片废墟,黑漆漆一片,什么都看不到了。


    她看得发怔,鼻头一酸,忍不住落下眼泪。


    不敢跪、不敢喊、连哭一声都不敢,她是顾家的人,而女帝待顾家,远不如先帝。


    曾经的顾家因顾漾明远超其他世家,也因顾漾明,被?当今陛下猜疑。


    顾春和浑浑噩噩离开驿馆,马也不知道骑,失魂落魄地走在街上。


    突然间,一个麻袋从天而落,稳稳地落在她的脑袋上,接着一棒子下去,人就软了下来。


    一人扛着麻袋就上车了。


    “你打得太重了,万一死了,怎么办?”


    “别废话,带走再说?,打不晕,你我都得死。”


    马车疾驰出?城,穿越官道,往村子里驶去,来到一处湖畔前,马车径直驶了进去。


    落云跳下马车,喘了口气,道:“吓死我了。”


    浮清将马车上的人抱了下来,丢在地上,“找水来泼醒。”


    “她是女子,你温柔些。”落云眼皮一跳,又是打晕又是泼醒,一点都不懂怜香惜玉。


    落云说?得好听,浮清是一句话没听进去,依旧让人泼醒,揪着对方的领口丢进了重新置办的灵堂里。


    落云提醒她:“顾春和好歹是南衙副指挥使。”


    “在我眼里,她只是少傅的侄女儿罢了,若不是侄女,我早就将她杀了。”


    落云不说?了,这人看着文弱,脾气一点都不好,说?了也是白说?。


    顾春和被?泼醒,跌跌撞撞地跨过门?槛,抬首就见到‘少傅顾漾明之灵位’,浑身?一颤,转头看向浮清:“你是谁?”


    “拜,若不然,我打断你的腿再拜。”浮清冷着脸。


    顾春和抹了抹自己脑门?上的汗水,下意识就爬了起来,规规矩矩的叩拜。


    浮清说?:“你为下,替她守灵也是应该的,你放心,我会?派人给你告假的。”


    “你给我告假,你是谁?”顾春和抖了起来。


    浮清不回答,只道:“灵堂需摆七日?,安葬入土,届时你可?以?回来了。你若不是少傅的侄女,你带兵来的那一刻,我就杀了你。


    顾春和难掩恐惧,下意识吞了吞口水,没有辩驳。


    她抬首,看向面前的灵位,眼前的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


    谢昭宁睡到午后就醒了,去铺子里转了转,去绣坊买了些柔软的料子,又去翠宝斋进货似的买了许多头饰。


    一股脑送到了相?府。


    谢蕴醒来,黄昏时分,在院子里品茶,看着一只又一只的大木箱子抬进来后,无奈道:“谢昭宁,我喜欢钱。”


    谢昭宁看她一眼:“你直接说?这些不够就好了,我给你准备了现钱。”


    言罢,她让人抬进来一只箱子,她说?:“你想金子吗?”


    “谁会?不喜欢金子?”谢蕴嗤笑,“小土包子突然发财了,开始炫富,啧啧啧,你养我吧!”


    箱子打开,婢女们惊讶地笑出?声,金灿灿的金子摆满了箱子,金光闪闪。


    谢蕴没忍住诱惑,说?:“你这么好看,还这么有钱,我得将你看紧了,万一你跟其他人跑 ,我上哪儿去找你这般的小娘子替我赚钱呀。”


    谢昭宁腼腆地笑了。


    婢女们识趣地退出?了院子。偌大的庭院内,只有两人,外加金子、珠宝。


    谢蕴起身?走到木箱前,拨了拨料子,道:“库房里赏赐的还在,何必浪费钱去买呢,下回别买了。”


    谢昭宁眨了眨眼:“你是想说?,我给你换成现钱,对不对?”


    “孺子可?教也。”谢蕴一本?正经地夸赞一句,十分好,很好,“谢昭宁,看来我的眼光很好。捷足先登,没让秦晚晚给你逮了去。”


    谢昭宁被?她调戏得说?不出?一句话来了。


    “你对我这么好,我也奖励你一回,我们去泡泉水。”谢蕴阔气极了,朝谢昭宁眨了眨眼睛,“谢昭宁,喜欢吗?”


    “我花了十多万,得到您这个奖励,真的不错了。”谢昭宁漠视她一眼,道:“你说?泉水,我就想起你和其他人去泡温泉。”


    谢蕴板着脸:“我没有去,半道回来了。”


    “那也是动了去的念头了。”谢昭宁揪着不放。


    谢蕴纳闷:“你怎么不讲理?呢?”


    谢昭宁:“在家里,你和我讲道理??我都失忆了,巴巴地跟着你回来,你还跟我讲道理??”


    谢蕴:“……”


    无话可?说?。


    自己走了一半的路,她跟着走了一遍,使得自己无路可?走。


    “罢了,我说?不过你,你不去就算了。我还想带你去看看你家二娘下葬呢?”


    “我家二娘?我哪里来的二娘?”谢昭宁糊涂,旋即又跳了起来,“我去、我去……”


    谢蕴没好气道:“你去哪里?你有二娘吗?”


    “有,我有二娘。你带我去,你做我三娘都成!”谢昭宁喜不自禁。


    “谁要做你三娘?你二娘都被?杀了,谁敢做你三娘?”谢蕴被?说?得害怕了,摸摸自己的脖子,与?她说?道:“我不做你的三娘,我好害怕!”


    谢昭宁迫切:“我们哪日?去?”


    “不去了,我腰疼。”谢蕴转身?朝卧房走去。


    “谢相?、谢相?,我错了。”谢昭宁哀叹一声,果然不能惹她。谢昭宁喊完就巴巴地跟过去,追上谢蕴,“谢相?,您大人有大量,别和我计较。成吗?我错了,谢相?,我错了。”


    谢蕴恍若没有听到,小心地坐了下来,腰间放着柔软的枕头,身?子跟着舒服了许多。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谢昭宁大喊一声,冲进来,直勾勾地看着谢蕴:“您大人不计小人过……”


    “大人?我很老吗?”谢蕴瞥她一眼。


    “不老,我老了、我老了。”谢昭宁悔恨极了,好端端提什么旧事呢。


    谢蕴并不理?会?她,她凑了过去,挤眉弄眼,“我们何时出?发?”


    “不去了,真的不去了。”谢蕴拒绝。


    屋外瑰丽色的光线斜斜打入,内外寂静无声。


    谢昭宁附身?坐下来,贴着她的肩膀,轻轻晃了晃,“别闹了,说?正经事儿呢。”χ?F


    “我说?的不是正经事,是玩笑的话。我不配与?你一道出?门?去玩,你自个儿去玩,一个人将自己洗干净,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洗干净了再回来。”谢蕴不为所动。


    谢昭宁悔恨之极,脑袋蹭着谢蕴的肩膀,一下、两下、三下,谢蕴被?晃得心烦意乱。


    “说?好的家业分我一半呢。”


    “外面都是的,我给你现钱,我每个月给你分钱。”


    谢蕴满意了,“外面是这个月的吗?”


    “不是,是我送你的,一个月哪里有那么多呢?”谢昭宁咂舌,“不能太贪心。


    谢蕴哼哼一声,自然地歪头靠着她的肩膀。


    浮生偷闲,半日?静谧。


    谢蕴起身?,去桌上取来一张图纸,递给谢昭宁,说?道:“造一座大些的墓,我画好图纸了,外面不必写墓碑名?字,旁人也不知晓里面埋的是谁,时间可?能来不及了,先寻个地方安葬,等墓造建好后再送进去。”


    “那座院子被?一把火烧干净了,你去顾家找一些她的书籍,一道埋葬。”


    谢昭宁点点头,“顾家未必敢留她的东西。”


    那一把火将顾漾明在这个世上最后的痕迹烧得干干净净了。


    再也找不到她在这个世上待过的痕迹了。


    谢昭宁沮丧,谢蕴想起来一事:“她写的话本?子呢?”


    “对哦,我去买,我知晓是哪些书?”谢蕴意外,“你都看了?”


    “没有,我只看了那本?《金风玉露一相?逢》,写的是她与?长公?主之间的事情,发乎情,止于礼,并没有不该写的东西,当做诗集来看,也是可?以?的。”谢昭宁着急解释,“你回头也可?以?看看。”


    谢蕴信了,说?道:“你自己去选址,先选个地方安葬。”


    谢昭宁出?门?去买话本?子了。


    没过多久,去宫里请旨的人回来,道:“没有见到陛下,倒是长公?主又病了,惊动太医院,宫里闹得人仰马翻。”


    “我记得长公?主虽说?疯疯癫癫,可?身?子一向很好,怎么又病了。”谢蕴也觉得奇怪,毕竟精心养着多年了。


    “听闻早起是好好的,陛下去了,紧接就召太医了。”


    谢蕴扶额,多半又是陛下刺激长公?主。


    她吩咐道:“此事不要传出?去,也不要在谢娘子面前提,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下属出?去了。


    金镶玉回不来了,相?府内顿时冷清了不少。


    谢蕴等到天黑,宫里又传来消息,荣安郡主不肯入宫,要住在客栈,或者?鸿胪寺,总之就是不入宫。


    陛下厚葬秦思安,京兆尹和刑部?的仵作找了一日?,也只找到两具女尸,分不清是金镶玉还是秦思安,索性就合葬了。


    谢蕴没说?什么,点头说?知道了。


    片刻后,又来消息,陛下让臣下们举荐新的内廷使。


    下属问谢蕴:“谢相?,我们可?要掺和?”


    “自然要掺和,先按兵不动,看看风向,就怕陛下自己心里有了人选,故意诓满朝文武。”谢蕴心有余悸。


    有了秦思安在前面挡着,她不用担心被?人算计,秦思安与?她不对付,却不会?行暗算。


    秦思安彻底离开朝堂,换了半边天,目前最重要的不是陆内廷使的位置,而是陛下如何安排她的下属。


    若陛下清算,怒气放在她们身?上,就会?空出?许多重要的位置。


    下属说?道:“谢相?,此刻离开京城,不是最好的时机,一触即发,您走了,诸事不便。”


    “我自然知晓不合适。”谢蕴说?道。


    若是不去,顾漾明的后事如何操办,谢昭宁心中有了记挂,后日?想起来也会?后悔。


    她说?道:“你们盯着,让陆白红她们盯着,不必急着出?头,会?引来陛下怀疑。”


    说?了会?儿话,外面传来动静,谢蕴吩咐道:“下去吧。”


    下属匆匆退下去,谢昭宁大步走了进来,手中抱着一叠纸,她都递给了谢蕴,“这个很值钱呢。”


    京城各地的情报汇总送了过来。


    谢蕴露出?玩味的笑容,兴致勃勃地接过来,都是一封封书信,看见陆白红的名?字,心中一梗。


    好家伙,她的相?府插不进来,她的下属家里藏了暗探。


    谢蕴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打开书信,扫过一眼,险些给气到了,谢昭宁好奇,“怎么了?”


    “没事儿。”谢蕴也不给她看,直接就撕碎了。


    谢昭宁更好奇,蹲下来去捡地上的碎屑,“你怎么那么生气。”


    “有人给她送了个美?人,她收了。”谢蕴扶额,心中不平,拿起其他的信也翻看起来。


    谢昭宁纳闷,“你以?前收过吗?”


    “你又想讨骂了吗?”谢蕴也不客气,直接怼她。


    谢昭宁心有余悸,不敢再惹她了,端着凳子过来,等她看了一遍自己再看。


    不知不觉,天色黑了下来,谢昭宁又去点灯。


    谢蕴看完了,揉着额头,道:“皇城各军中有人吗?”


    “有。”谢昭宁乖巧地点头。


    谢蕴下意识头皮发麻:“谁?”


    谢昭宁摇头,没有说?话,这个真的不能说?了,万一说?了出?来,谢蕴动手将人除了,自己损失大了。


    “不说?就算了。”谢蕴没有强求,心中有数了,好在谢昭宁有靠山。


    再京城内,有军权,才真是有权。女帝将军权看的很重要,她与?秦思安并无军权。


    以?前的时候也想过去拉拢些身?兼要职的武将,没有成功,后来就没办成。


    秦思安身?上若有兵权,不至于‘死’得那么惨。


    谢蕴看过一遍,谢昭宁去找个铜盆,直接将信丢进去,一把火都烧了。


    谢蕴见她动作熟练,显然不是第一回干了。


    谢昭宁盯着铜盆里的纸张烧成灰烬,什么都看不出?来后才吩咐人去埋了。


    做好这一切,她又巴巴地挤在谢蕴身?边,谢蕴指着凳子:“坐那里去,刚刚不挺好的。”


    “我又不是客人,客人才坐凳子。”谢昭宁委委屈屈,“我想和你坐在一起。”


    谢蕴望着她,道 :“温泉去不成了,我派人去请旨,陛下不答应。”


    “我不信你这番说?辞。”谢昭宁抿唇,掰过她的脸就亲了上去,蛮狠又无理?。


    钱,实在是没有了。


    那就将我自己送给你。


    温泉


    要钱没有, 只有?一人。


    谢昭宁。


    谢蕴被亲得脸皮发烫,婢女们都?没了影子,谢蕴推开她?, “我要你做甚。”


    她?的呼吸乱了, 谢昭宁心平气和地看着她。


    谢昭宁睁着眼睛, 再度吻上谢蕴。


    谢蕴的呼吸更乱了, 抵抗地力气都?没有?了。


    许久厚,谢蕴伏在?她?的肩膀上, 外头看着她?脖间的肌肤,伸手, 指腹在?她?精致的锁骨上戳了戳。


    很快,她?狠狠地咬了她?一口。


    咬在?了锁骨上,谢昭宁疼得吸气。


    谢蕴松开她?, 她?笑了起来,“我去收拾收拾,再让他们修一修马车, 至少不那么?颠簸。”


    谢昭宁欢快地跑开了。谢蕴心中空荡荡的, 想到要紧的事, 忙招呼一声, “谢昭宁, 真的没有?请旨。”


    谢蕴喊了一句,不喊还好, 一喊就跑得没影儿?了。


    谢蕴叹气, 没办法,吩咐人再去宫里请旨, 至于能不能见到陛下,就要看运气了。


    吩咐过后, 她?想起了陆白红,究竟收的是哪里的女子?


    陆白鸿是她?一力提拔上来的女官,陛下跟前说上话,办事狠辣,被人称为小阎王,这人惯来不近美色,怎么?会无端收下美人。


    谢昭宁在?屋外走动,脚步轻快,声音清脆,谢蕴想不通,等人进来后,问?对?方:“你可能查到对?方的底细?”


    “陆白红吗?”谢昭宁俯身坐下,眉眼都?是笑,“我让人去查一查,陆白红是哪里的人?”


    谢蕴说:“北边的人,家族之?下,只她?一人活着,是奴。十年前,我替她?赎身,将她?放入朝堂上,她?也争气。”


    “我也不清楚了,查到后会告诉你。她?对?你,很重要吗?”谢昭宁疑惑,她?在?相府都?没有?听过‘陆白红’这个名?字。


    朝堂上错综复杂,她?正在?梳理中,一时半会,是无法认全的。


    谢蕴点点头。


    “巴邑王有?消息了吗?荣安究竟是什?么?人?”谢昭宁纳闷,“巴邑王找我,又是干什?么??”


    “还没回,目前京城的事情?还没有?波及到巴邑王。”谢蕴也说不好,反过来问?她?:“顾少傅可说了巴邑王?”


    “没有?,她?不清楚,可能也是不愿告诉我。”


    谢昭宁摇头,“等我彻底接手再去查一查。”


    眼下她?刚接手,什?么?都?不懂,磨合一番后再好好查一查。顾漾明留下的暗探多,查些旧事,应该不难。


    两人说了会儿?话,天色黑了,婢女们入内点灯,谢蕴吩咐人将院子的东西都?收入库房,登记在?册。


    谢昭宁巴巴地跟着去了一趟库房,谢蕴说:“我可以将酒送给你。”


    谢蕴官至相位,圣上赏赐,朋友相赠,珍品更是数不胜数。


    谢昭宁看见满屋子宝贝,眼前一亮,“你这是穷吗?”


    “挺穷的,陛下御赐,卖又卖不得,当?做宝贝看又有?什?么?用,还不如真金白银来得好。”


    谢蕴哀叹一声,惹来谢昭宁的不满,“我还给你买了不少。”


    “买了便买了,没钱用就去当?了,你的可以当?,陛下御赐岂可去当?。”谢蕴笑起来,冰雪消融,眉眼温软。


    谢昭宁哼哼两声,也不去看,郁闷地走了。


    谢蕴笑了起来。


    ****


    二度去请旨的人入宫后,依旧没有?见到女帝。


    回来后,谢昭宁看出名?堂,问?道:“长公主又病了吗?”


    没人说话。


    谢昭宁秀气的双眉轻轻皱了起来,她?扭头看向谢蕴:“你怎么?不说话了?”


    “刚刚我在?想,你会不会说她?没有?入宫,你这不按照套路说话,我还得想想怎么?回你。我又没有?入宫,我怎么?知晓长公主是不病了。你在?宫里没有?人吗?”谢蕴歪头看着她?,露出一副无可奈何的神色。


    谢昭宁闷闷地坐了下来,若不是长公主病了,女帝怎么?会不露面呢?


    下属趁机退了出去。


    谢蕴安慰她?:“见不到就罢了,晚一日再去也可。你要歇下了吗?时辰不早了。”


    婢女们已?铺过床了,不守夜的婢女都?回去休息了,谢蕴拉着人往里面走。


    谢昭宁习惯性爬上床,谢蕴随后,随后,谢昭宁又爬了起来,“我睡外面,你不方便。”


    “我睡外面,万一你挤我,我连个避的地方都?没有?。”谢蕴拒绝了。


    谢昭宁又说:“那我睡地上。”


    谢蕴瞪她?:“躺下。”


    谢昭宁乖乖又躺下,缩进被子里,睁大眼睛看着她?,说:“我又不能亲你,躺着做什?么?。”


    撤下锦帐的手一颤,谢蕴险些扯坏了,她?回身看着‘无辜’的人:“你刚说什?么??”


    “我说我躺下来就想亲你。”谢昭宁警惕地改口。


    谢蕴糊涂了,摸摸自己的耳朵,方才说的好像不是这一句,但话好像差不多。


    谢蕴跟着躺下了,背对?着谢昭宁,谢昭宁动了动,凑到她?的耳后,“我问?你……”


    “别问?我,我困了。”谢蕴先打断她?的话,一旦开头,没完没了。


    不如扼杀在?摇篮里,别说了。


    谢昭宁吃瘪,眼神发飘,翻过身子,平躺着望屋顶。


    谢蕴不理她?,睡着了就眼不见心不烦,谁先睡谁先赚到了。


    许是汤药里有?安神药的缘故,谢蕴压根就不用担忧的,很快就睡着了。反是谢昭宁,辗转难眠,她?动了两下,谢蕴都?没有?醒。


    翻了两回后,谢昭宁也睡着了,白日里跑出府门一趟,自然也是累了。


    天色一亮,谢昭宁就爬起来了,匆匆忙忙更衣,终于吵醒了谢蕴,“你去做什?么??”


    “派人去宫里问?一问?。”


    “那你去做。”


    谢蕴翻身,伏在?枕头上,合上眼睛又睡了。


    谢昭宁匆匆走了。


    谢蕴又睡了半个时辰才起来,起来吃了早膳,日头晒得很,她?在?屋檐下走了两圈。


    宫里去请旨的人终于回来了,陛下恩准了。


    谢蕴在?宫里晕了一回,女帝是知晓的,秦思安一死,前事都?过去了,她?自然不会再揪着旧事不放。


    谢蕴松了口气,没多久,谢昭宁回来了,风尘仆仆,脑门上都?是汗。


    “怎么?回事?”谢蕴托腮望着她?,“瞧你,脸都?晒红了,明日就该黑了。”


    谢昭宁喝了一大口水,说道:“那边来信了,说陆白鸿与对?方是旧相识,好像之?前认识,那人嫁过一回人了。具体?是什?么?人,就不知道了。既然是你的人,那就喊来问?一问?。”


    谢蕴点头:“查得很快,宫里的事情?呢?”


    “长公主确实病了,病得不轻,昏迷后就没醒,你说,陛下又发了什?么?疯?”谢昭宁担忧。


    长公主与女帝,压根就分不清,谁疯得更厉害了。


    她?伏在?谢蕴耳畔,悄悄地问?:“你说,谁疯得厉害?”


    谢昭宁今日换了一身绯罗染金的衣袍,乌黑长发利落地扎了起来,显得脸蛋很小。


    谢蕴居家,选的是宽袖大衫,青色在?酷热的夏日里也显得清爽。


    一红一淡,各有?千秋。


    谢蕴瞪她?:“不许胡说。”


    陛下是陛下,岂可背后乱叫嚼舌根。


    谢昭宁吐了吐舌头,放下水杯,谢蕴说道:“陛下答应了,我们午后就走,晚上就可以到了。”


    “好,我去安排。”


    谢昭宁不觉得累,刚挨着椅子,还没坐热,起来又走了。


    谢蕴玩笑道;“年轻人真好,用不完的力气。”


    说完,她?自己又不笑了,谢昭宁的力气用不完,在?哪里都?是用不完的。


    谢蕴敛了笑容,不悦地望向那抹俏丽的影子,消停了这么?久,倒是难得。


    午后,日头更热,相府一行人依旧动身了,马车走的慢,瑶瑶黄油,要走上好几个时辰。


    谢昭宁卖力地剥葡萄,又让人去买西瓜,瓜果塞满了两辆马车。


    铁公鸡突然阔气了一回,谢蕴惊得险些不敢吃她?递来的葡萄,“我晓得你发财了,但也不能这么?花钱。”


    谢昭宁说:“你那一屋子珠宝珍品,我想了想,还是及时行乐为好。”


    谢蕴:“……”原来是被她?启发的。


    谢蕴无话可说,狠狠咬了一口葡萄,道:“你花完了,以后怎么?办?”


    “你我脑袋搁在?刀剑上,想什?么?以后,及时行乐才好,你说是不是?”谢昭宁递了一颗葡萄到谢蕴的嘴边。


    谢蕴没吃,说道:“你这还过什?么?日子,先拿刀抹了自己的脖子便是。”


    “先享受才好。”谢昭宁自己张口咬了葡萄,汁水多,又甜,她?很满意地点点头,“回头给少傅烧些过去。”


    越说越不像话了,谢蕴不搭理她?,掀开车帘看向外面,还没出京城,依稀可听到叫卖声。


    停了两息,谢昭宁又往她?嘴边塞葡萄,她?咬了一口,甜得齁人。


    马车走走停停,路上不断吃着葡萄,还有?西瓜,到了泉水庄子里,谢昭宁巴巴地去找肉吃。


    谢蕴意外:“你不是要守着,三年吃素吗?”


    谢昭宁回她?一句:“吃素会长不高的,二十岁之?前还会再长一截的?”


    “旁人二十岁都?做额娘了,你倒好,还想着长个子。”谢蕴气笑了,扶着婢女的手进屋。


    屋子里收拾得干干净净,与在?家里无异,谢蕴坐了下来。


    等了片刻,谢昭宁跑了回来,说道:“谢蕴,我们晚上吃烤肉,好不好?”


    她?逛了一圈庄子,夏日里到了,蔬菜们都?长得十分好,还有?就是圈养的猪羊,长得更加好。


    婢女们洗了果子,送了上来。


    谢昭宁拿起一颗红红的果子放在?手中把玩,换来换去,晃得谢蕴眼睛都?花了,“你瞅瞅你,说什?么?养女,这么?迫不及待地吃肉了,没良心。”


    “我心里有?她?呢,等她?下葬,我就不吃了。”谢昭宁想好了,先吃一回再说。


    谢蕴瞪她?:“你不如等她?下葬后再吃。”


    “可是那里好多肉,都?是会跑的肉。”谢昭宁叹气。


    谢蕴发笑,“你怎么?又惦记着肉了。”


    “那么?多肉在?你眼前跑,你就不想吃?”谢昭宁翻了白眼,索性不想了,越想就越想吃,“我去洗澡,你要换药吗?我替你换药。”


    谢蕴不理她?,道:“我带了换药的婢女过来。”


    让她?换药?


    指不定药没换成,她?先哭一通,再咬一回,没完没了。


    谢蕴有?自知之?明,不让谢昭宁碰,打发她?去洗澡,说:“明日带你去见见顾漾明,别闹了。”


    谢昭宁听话,她?说什?么?就是什?么?,自己转身就去洗澡了。走了两步,又回头看她?:“你要洗吗?”


    “不洗。”谢蕴瞥她?一眼,“快去,等你回来开饭。”


    谢昭宁这才三步一回头地走开了。


    谢蕴歪靠着,怔怔出神,夜色寂寥,夏蝉叫个没完,到底多了些趣味。


    开饭后,谢蕴不怎么?想吃,吃了半碗就放下了,谢昭宁抬头看她?:“热了,不想吃?”


    “葡萄吃饱了。”


    谢昭宁这才放心,自己匆匆扒了碗里的饭,吩咐人撤下去。


    谢蕴不想走动了,累得慌,靠着养神,谢昭宁在?屋里走来走去,人影晃动,谢蕴没理她?。


    坐了片刻后,她?唤来婢女洗漱。


    庄子里寂静,天色一黑,各自安寝,没人走动了。白日里马车颠簸半日,谢蕴几乎是上榻就睡着了。


    清晨一早,她?起来的时候,身侧没人了,她?好奇,唤了婢女近前来询问?。


    “小娘子去晨练了,说是去走走。”


    谢蕴说:“多半又是走到猪羊圈里去了。”


    惦记着庄子里的肉。


    谢蕴自己起身了,婢女换药,出了身汗,擦洗干净,换了一身素色的衣裳。


    等她?停了下来,谢昭宁才屁颠屁颠地回来,手中提着一个竹篮,竹篮里不时传来呀呀的声音。


    谢蕴纳闷,只见少女蹲在?地上,将竹篮里的‘呀呀’的东西提了出来。


    两只黄色的小鸭子,刚出蛋壳没多久,落地后瑟瑟发抖,不知所措。


    谢蕴好笑道:“你捉鸭子做什?么??”


    “养鸭子啊,养大了就宰了吃,还能陪你玩儿?。”谢昭宁兴致勃勃,“鸭子长大了,我就不吃素了。”


    谢蕴:“……”


    “那你天天给它们吃,不出半月就能宰了吃。”


    “那我不管,这只红烧、这只炖汤。”谢昭宁点了点两只鸭子的脑袋,煞有?其事地叮嘱它们:“多吃些,快快长大。”


    谢蕴扶额,对?她?的孩子气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两人吃过早膳,一起上了马车,去庄子里走走,转了一圈后,来到一户人家,推开门,里面赫然摆着灵堂。


    秦思安坐在?门槛上,太阳晒着,也不知道热。


    “秦思安。”谢蕴低喊了一句。


    门槛上的人抬起头,一只完好的眼睛眯了起来,逆着光,定定地看了会儿?,认出来人后,有?一瞬的死寂。


    “是你们啊。”


    一句话,有?气无力。


    谢昭宁三步并两步走上前,越过她?,直入灵堂,谢蕴走到她?的跟前,蹲下来,平望她?的眼睛,“秦思安,好好活着,总有?一日,会过去的。”


    “谢蕴,恭喜你了。”秦思安僵硬地扯了扯唇角,“秦思安死了,你要好好在?活下去,朝堂上,别让我失望。”


    谢蕴没有?回答,静静地看着她?,秦思安的做法,确实在?她?的意料之?外。只有?顾漾明深知她?的性子,将她?一道拉入了地狱。


    若没有?谢昭宁,谢蕴也不知道,顾漾明会怎么?算计她?。顾漾明一招,就让整个朝堂动荡不安。


    她?相信,在?这次动荡中,顾漾明必然留了后计。


    谢蕴跟着坐了下来,同秦思安一道坐着,此刻没有?隔墙之?耳,她?大胆地问?:“若谢昭宁做了皇帝,你愿意辅助她?吗?”


    “她?懂吗?她?什?么?都?不懂。”秦思安嗤笑,“不是我贬低她?,她?做生意,确实是好手,对?于政事,可是一窍不通。”


    谢蕴抬首,望着烈日,沉默不言。


    谢昭宁啊,你听听,秦思安看不起你。


    谢蕴点头,与秦思安说道:“我也觉得她?不是这块料,我打算让她?做个生意人,毕竟我这么?败家,总得有?人来养着我,你说是不是?”


    秦思安:“……”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谢蕴:“你这么?坑一个孩子,合适吗?”


    “都?十八岁了,还算什?么?孩子,不算孩子了。那是她?愿意跟我过日子的,顾漾明给的铺子,换成钱,都?给我了,挺好的呀。”谢蕴认认真真地将谢昭宁上下夸赞一遍,“她?很好的,很聪明,没什?么?坏心思,赚了钱就给我,她?是心甘情?愿的。”


    “你个祸害!”秦思安忍不住骂了一句,骂完后又生气,“你是来炫耀的吗?”


    “我炫耀什?么??炫耀我一身鞭伤,睡觉都?不舒服,还是炫耀我费尽心思将你们两个活人一具尸体?捞出京城?”谢蕴冷笑,“我只炫耀她?听话而已?,你也找一个听话的,你将金镶玉拉入瓮中,关我什?么?事?”


    “谢蕴,你的话好像变多了,你以前虽说刻薄,可话不多。”秦思安刮目相看,“你是掉进恋爱的坑里了,小心引火上身。”


    “你这是羡慕、嫉妒我。”谢蕴嗤笑。


    秦思安不理她?了,谢蕴的话,气死人。


    门内的谢昭宁规规矩矩地上了香,抬头一看,顾春和跪在?角落里,她?心里惊讶,顾春和先开口:“我被秦思安掳来的,我们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了。”


    顾家怕前怕后,不敢接顾漾明的尸体?,灵堂在?驿摆了一天一夜,顾家没有?人敢过去。顾春和同样,只她?怕的不是自己死,而是会牵连整个顾家。


    大族子女,不为自己身死,而是害怕整个家族,成百上千的性命。


    谢昭宁颔首,“我也来了,我们同在?一条船上了。”χZ?


    庄子里的日天更大,没过一会儿?,谢蕴扛不住烈日,起身回来了,秦思安没有?动。金镶玉走了出来,拉着她?就走;“晒得那么?黑,你是想和隔壁家大黑比一比吗?”


    谢蕴好奇:“大黑是不是一条通体?漆黑的狗?”


    金镶玉意外:“您见过。”


    “没有?。”谢蕴意味悠长地看了秦思安一眼,唇角带着笑。


    秦思安咬牙:“你想骂我是狗?”


    “是吗?”谢蕴故作诧异,“我可以没有?说,是你自己说的。”


    秦思安气个仰倒,谢蕴迈步进入灵堂了,秦思安咬咬牙,金镶玉憋着笑。


    谢蕴拜祭一番,没有?留下,提前走了,嘱咐谢昭宁早些回去。


    谢昭宁询问?下葬的日子,后日就葬了,庄子里冰块不多,尸骨腐烂,对?亡者?多有?不敬。


    院子里静悄悄的,秦思安待了片刻,金镶玉就扶着她?去休息了。


    灵堂内只有?两人,谢昭宁问?顾春和:“你姑母是什?么?样的人?”


    “我也不清楚了,都?过去十八年了,若非陛下令我去捉拿逆党,都?快忘了她?的模样。”顾春和面上毫无气色,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好像看到了姑母的血。


    谢昭宁说:“她?的错,唯有?一桩。”


    顾春和浑身一颤:“什?么??”


    “喜欢长公主。长公主也喜欢她?。”谢昭宁没有?隐瞒,她?想让顾春和看清今上的真实面容。


    顾春和哑然。


    ****


    日落西边,夕阳的光打在?了葡萄架上,谢蕴一袭白衣坐在?了葡萄架下,难得拿起针线绣着鸳鸯。


    绣了两针后,她?又拆了。


    反反复复拆了三五回,绣面上都?是针孔,什?么?花案都?没有?。


    随后,她?丢在?了石桌上。


    谢昭宁提着一篮子吃食回来了,放在?桌上,扭头看到了绣面,嘴角抽了抽,没忍住,说道:“你怎么?想起来绣这个了?”


    “给自己找些事情?做。”谢蕴面色冷冷。


    谢昭宁大笑,伏在?谢蕴的肩膀上。听着她?的笑声,谢蕴感?觉羞涩,道:“你也不会绣。”


    谢昭宁笑得直不起腰:“对?哦,我也不会绣,但我自小当?做男子长大的呀,你见过哪家男儿?学女红的。你可不一样的,你竟然也不会。”


    谢蕴被她?笑得浑身不自在?,“我还想着给你绣个香囊,既然这样,那就不绣了。”


    让你笑,悔去吧。


    谢昭宁不笑了,脸色红扑扑,认真地看着她?:“我又不是那俗人,要这些做什?么?呢,对?眼睛也不好,有?时间不如好好休息,养养精神也是挺好的。”


    “家里又不是没有?绣娘,何必自己动手,你平日里又不是懒怠的人,休息便是。”


    谢蕴想了想,“那你给我绣一个。”


    谢昭宁炸毛:“谢蕴,你先生没教你,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吗?”


    谢蕴凝眸:“你又和我讲道理?”


    谢昭宁:“……”


    站在?自己面前的百官之?首,究竟是满腹诗书的文臣还是扛着刀剑惯来不讲理的武将?


    谢昭宁叹气,“我给你绣一个,绣一个鸡扫地。”


    “鸡扫地是什?么??”谢蕴罕见地不解,绣凤凰绣牡丹,鸡扫地是什?么?名?堂?


    鸭子


    谢昭宁说:“我不会绣鸳鸯, 鸡扫地,多?好绣啊,随便插上两针, 就是鸡扫地了。”


    谢蕴恨铁不成钢地看她:“我戴着, 多?丑。”


    “绣娘做的好看极了, 我让你绣娘给你做, 保证你一天一个,每天不重复, 要多好看就有多好看,各种绣法?都来一遍, 有钱嘛,何必自己受罪。你说,对?不对??”


    谢昭宁这么一说, 谢蕴又被说服了,觉得有理,何必自己受罪呢。


    难得一回, 谢蕴被说服了, 将绣面丢给了婢女?, 与谢昭宁一道?吃了晚饭。


    夏日里日子长, 吃过饭后, 天色大亮,谢昭宁拉着谢蕴出去?走动走动。


    别院里引了山泉水进来, 占地面积大, 走上两里地,才依稀见到人家。


    夏日里农忙, 许多?妇人才刚生火做饭,孩童们坐在门口?玩儿, 老人们看着孩子,齐齐坐在一起说话。


    孩童奔走玩乐,吹烟袅袅,美?丽的画面从纸上跃然而出。


    两人走近,老人们见两人衣裳不俗,又是美?貌,一时间,十分警惕。


    谢昭宁让人拿了西瓜来切,一人一片,自己坐下来,与她们唠叨家常。


    生意人走四?方,口?舌伶俐,三两下就哄得老人孩子放松警惕,谢蕴还得了个小小的凳子坐下。谢昭宁坐在石头上,素衣白面,瞧着意气风发。


    谢蕴静静听她说话,问问收成,又问问家里的事情,墨黑的眸中带着友善。


    谢蕴看着她的侧脸,有些糊涂,她若穿上龙袍做皇帝,又会是什么样的画面?


    谢昭宁不够狠!


    高位者?若不狠,只会害了自己。


    不过,哪里有皇帝这么嘴碎……谢蕴扶额,听着谢昭宁的话。


    “你们这里收成不错,地好,水田值钱啊,我家那里,土地没有这里好,北方不如?南方。”


    “我瞧您年岁不大,竟然有这么大孙子了,甚好甚好。”


    “年岁不大,您的孙子可真可爱,日后最少中个进士,提前恭喜您了。”


    “哎呦,我家那里不行,不如?这里好阿,你瞧瞧那片田,长得多?好,肯定是个丰收年。”


    谢蕴叹气,她速来寡言,被谢昭宁带坏了。


    谢昭宁凭借着一张嘴,与十多?个老太太们聊天,竟然一点都不落下风,夸得人家心花怒放。


    优美?的傍晚,绚美?的落日徐徐落入西边了。


    不知是谁问了一句:“这是你的姐姐吗?”


    谢昭宁回头看了一眼,笑说:“我的未婚妻,还没过门呢。”


    谢昭宁一袭澜袍,欺霜赛雪,老人家惊讶极了,道?:“你这未婚妻真好看,你也好看,你俩真般配。”


    谢蕴不信老人家的话,多?半是礼尚往来,谢昭宁夸得她们心花怒放,她们好歹回敬一番。


    一群老人家逮着谢蕴夸赞,夸成了神女?,天上有,地上无。


    谢昭宁乐得眼睛没缝,外?头看着谢蕴,谢蕴淡淡一笑,哄老人玩儿呢。


    饶是如?此,谢蕴的眉梢眼角都是笑容。


    没多?久,老夫们牵着孩子回家去?了,两人牵着手也要往家里走了。


    谢蕴问她:“你的话真甜,对?我,怎么就没有那么甜呢?”


    谢昭宁习惯了,当?即回道?:“再是赞美?的言语都是浪费,你已?经很甜了。”


    谢蕴不满,说道?:“可我还是想听?”


    “你要怎么听,站着听、躺着听、还是趴着听?”谢昭宁眨着一双无辜又澄澈的眼睛。


    她秀气的侧脸逆着夕阳的光,长而密的眼睫轻轻颤了颤,神情更是极为认真。


    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谢蕴半晌说不出话来了,她自然是知晓什么是‘站着听’、‘躺着听’、‘趴着听’。一时间,她羞红了脸,说话的人神色如?旧。


    谢昭宁扭头看她;“你怎么不说话了?”


    谢蕴被气到了,甩开她的手,自己朝家走去?了。


    谢昭宁得意的扬起眉梢,都是你逼我的。


    “谢蕴、谢蕴、你等?我嘛。”


    两人一前一后地回到院子里,天色黑了大半了,谢昭宁小跑几步,上前扶着她跨过门槛。


    过了门槛,谢蕴就推开她的手:“谢昭宁,你若做了皇帝,我指定不做了这百官之首,我回江州种田,日日卖红薯。”


    谢昭宁委委屈屈地回望她:“我做了皇帝,你肯定不做官了,做皇后。”


    “不,我宁愿回家种地卖红薯。”


    谢昭宁又说:“那我就买光你的红薯。”


    一时间,谢蕴无话可说,一张脸羞得通红,“我后悔掳你回来了。”


    “你有后悔药吗?”谢昭宁问她。


    她说不上来。


    谢昭宁又说:“你没有。所以你后悔,没有用的。”


    少年人得意极了,眉梢扬起,明媚意气,她是谢蕴见过最好看的女?子。谢蕴还是看她一眼,说不过她,走了。


    两人说说闹闹,一前一后回屋去?了。


    夏日里热,路上都是灰尘,两人惹了一身灰回来,谢昭宁要去?洗澡,回头看向谢蕴,说道?:“我替你洗头,好不好?”


    谢蕴承她的情,“洗。”


    谢昭宁巴巴地去?准备了。


    瞧着她欢快的背影,谢蕴恍然又不气了,她还小,如?今这般,已?算很稳妥了。


    谢昭宁打了水进来,让人铺了厚实的被子,道?:“我很轻的,不会弄疼你。”


    谢蕴不回话,视线落在她撸起的袖口?上,皓腕如?霜雪。


    “谢昭宁,你那么高兴做什么?”谢蕴没忍住,还是问出了声。


    “给你洗头,我自然高兴啊,给你洗澡,我也高兴。”谢昭宁睁大眼睛,笑吟吟地让人挑不出毛病。


    她招呼婢女?来帮忙,自己亲自给谢蕴洗头发。


    洗过后,自己又给她擦,忙前忙后,也不觉得麻烦。


    等?她洗干净后,谢蕴说:“你自己去?泉子里洗一洗,我等?你回来。”


    这回过来,只能谢昭宁一人去?洗的,闻言,谢昭宁也没有意外?,点点头,自己去?了。


    婢女?揶揄道?:“谢相,谢家的小娘子可真听话,心也诚。”


    谢蕴点点头,自己心里却在想:谢昭宁的心诚吗?


    以前是诚,往后可说不定了。


    谢蕴歪靠着,等?谢昭宁回来。


    谢昭宁洗得快,半个时辰就回来了,一张脸白里透着粉,眸子如?洗过一般,澄澈得不像话。


    谢昭宁满脸堆笑,像是一朵明艳的花朵。谢蕴看着她,“你又笑什么?”


    “我不能笑吗?我和你相处,该摆着脸?”谢昭宁纳闷了,今日是怎么了,笑都不能笑。


    她垮了脸,“那我不笑了。”


    谢蕴叹气:“随你,我累了。”


    “你洗了吗?”谢昭宁下意识摸摸自己的后脑,“你好像不高兴。”


    哪里错了吗?


    “洗了,没什么不高兴。”


    谢蕴躺下了,有些累,沾上枕头就想睡觉。谢昭宁磨磨蹭蹭跟了上来,贴着她的肩膀:“你肯定有心事。”


    “我在想我选的小妻子,话怎么那么多?。”谢蕴阖眸,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清香,是谢昭宁身上的味道?。


    谢昭宁厚着脸皮寻到她的耳朵低语:“我说的话,甜不甜?”


    “对?旁人甜,对?我不甜。”


    “我夸别人,别人夸你,一样的呀,你看,很多?人都跟着夸你,你不高兴吗?”


    “我刚刚说了八个字,你听听,你回了多?少个字?”谢蕴轻哼一声。


    谢昭宁咬着她的耳朵:“谢蕴,你这是逼死我吗?”


    谢蕴噗嗤笑了,扯到伤口?,疼得一颤:“别逗我笑,疼着呢。”


    “你过来,我想亲你。”谢昭宁巴巴地开口?。


    “你还在孝期呢,闹什么呢?”谢蕴不厚道?的提醒一句,“顾漾明会生气的。”


    谢昭宁磨磨牙,翻过身子,自己躺下来,“那我三年后再娶你,守孝。”


    谢蕴懒得折腾,本想不搭理,没忍住,还是起身坐起来。


    “你不娶我也可以,给我准备嫁妆就好了。”


    谢昭宁笑了起来,“你是要赖上我了吗?”


    “你说得倒也不错,赖上你了。”谢蕴满足叹道?,“你不是赖上我了吗?我好歹给你解决了许多?麻烦事,你觉得顾家敢接吗?你觉得葬进了顾家就安然无恙吗?”


    谢昭宁顿时理屈了,漆黑的眼睛眨了眨,谢蕴扭头看着她:“你说话呀?”


    “你有理,你对?,我不对?。”谢昭宁仰面躺下,“谢相,你该像一个当?官的那般,你是有威仪的。”


    “威仪?”谢蕴凝眸,不悦道?:“顾漾明威仪不凡,自戕了。”


    她刚说完,谢昭宁爬起来捂住她的嘴:“呸呸呸,说什么话呢,我不和你吵了,我错了,我改。”


    谢蕴心满意足,又见谢昭宁怕得厉害,丝丝忧虑浮上心头。


    谢蕴握住她的手,“睡觉。”


    谢昭宁哀叹一声,“其实,你也变了。”


    “哪里变了?”谢蕴心中一紧。


    谢昭宁说:“你的话也多?了。”


    谢蕴坦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谢昭宁果断:“我的错,我的错。”


    谢蕴躺下了,背对?着谢昭宁,谢昭宁撇嘴,无奈望着横梁,“你说,我的错怎么那么多?。”


    谢蕴说:“你再继续说话,全天下人的错都是你的错。”


    谢昭宁:“……”


    谢昭宁无奈,闭紧了嘴巴。


    长夜本就漫漫,美?人在侧,碰又碰不得,谢昭宁睡到半夜自己爬了起来。


    谢蕴被惊醒了,迷迷糊糊地抓住她的手:“去?哪里?”


    “去?看看鸭子。”谢昭宁反握住她的手,“你睡你的。”


    年轻人精力好,谢蕴自认比不过,被她哄了一句,半醒半睡间,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


    庄子附近都是好手,谢昭宁不担心自己被刺杀,大胆地提着灯笼去?找鸭子,转头带着两只鸭子朝猪羊圈走去?。


    树上的暗卫打着哈欠,眼睁睁地看着主子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提着鸭笼,朝远处走去?。


    “她去?哪里?”


    “我怎么知道??”


    “那两只鸭子刚两天呢,吃也不合适。”


    半夜带着鸭子出门,太古怪了。暗卫们研究的功夫,谢昭宁来到了猪羊圈前,搬个石头坐下,托腮看着里面同样睡觉的猪和羊。


    谢昭宁闭上眼睛,心里乱得厉害,萤火虫点点飞绕,她无趣地伸手去?抓。


    她没找到,手中空空的。


    不知何时,身后传来脚步声,谢昭宁打起精神,对?方脚步很轻。


    “主子。”浮清喊了一声。


    谢昭宁松了口?气,回头看着她:“你有事儿吗?”


    “您怎么在这里?有什么难办的事情吗?”浮清担忧道?。


    谢昭宁抿唇笑了,“我能有什么难事,真正的难事还没有到来呢。”


    浮清蹲了下来,与谢昭宁平肩,她是下属,不能俯视主上。


    夜色漆黑,三两星辰照不见夜空,路过的萤火虫带着微弱的光。谢昭宁的面容隐于黑暗中,她问浮清:“少傅为何不杀了她呢?”


    浮清眼神闪烁:“国无君主,天下崩塌,您该想得出,京城内陷入一片动荡中。百姓何辜,少傅举棋不定,不是她无能,而是没有合适的君主。”


    谢昭宁问;“我、不行吗?”


    浮清回道?:“您在江州生活得很好,您喜欢做生意,少傅从没想过将您拉进来,若不是我见你与谢相不和,少傅不会主动见您的。她说,泯然于众人,未必不是一件幸事。如?今的情况,泯然于众人,还是救长公主于水火,全在您自己,属下没有逼迫您的意思?。”


    “是啊,全在我。”谢昭宁低叹一声,她更乱了。


    不知所措。


    浮清说:“等?少傅下葬后,属下会带您慢慢接手京城的事情,等?您真正接手后,您再决定怎么做。”


    她没有逼迫,没有挟恩威胁,反而让谢昭宁的心不宁。谢昭宁叹道?:“我宁愿你们拿刀逼着我。”


    “少傅对?您,比亲生骨肉还要在意,怎么会逼您呢。”浮清低头,眼泪滑落下来,“您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属下都听您的,但?您该清楚,您当?有自保的能力,谁都靠不住,只能靠您自己。”


    谢昭宁徐徐点头,“我懂你的意思?,靠谁都不如?靠自己。”


    如?今的地步,只能靠自己了了。


    谢昭宁低头,看着鸭笼,眼前闪过柔软。


    “主子,您今夜出来是为了什么?”浮清不明白。


    谢昭宁深深看她一眼:“等?你以后有媳妇,你就知道?了。”


    浮清没明白,别说一知半解,连这个‘一知’都没有理会。


    谢昭宁提着鸭笼,提着灯笼,唉声叹气地回去?了。


    浮清听着叹气声,她烦什么呢?XZ?


    谢相将少傅下葬的事情都办妥当?了,目前没什么可烦的呀?


    谢昭宁回到卧房,鸭笼递给婢女?,灯笼吹灭了,自己脱了衣裳进屋。


    这回,她没有上床,而是自己打了地铺,美?美?地睡在地上,肆意翻身睡觉。


    一觉到了天亮,谢昭宁被吵醒了,揉揉眼睛,床上都空了,她顿了顿,爬起来朝外?走去?。


    “你醒了,早上吃些新鲜的,卷饼裹肉,吃吗?”


    谢昭宁闻声看过去?,谢蕴懒懒地依着软枕,手中拿着厚厚的情报,看一个,往炭盆里丢一个。


    “我的吗?”谢昭宁探头去?看,她记得谢蕴好像没有这种信封的情报消息。


    谢蕴点头承认了,“是你的,挺有意思?的,你们这些暗卫不查正经事,倒将各家大人的后院摸得清清楚楚,天天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谢昭宁走近就被婢女?拉回去?洗漱更衣。


    再回来的时候,谢蕴看完了,姿态慵懒,毯子盖着腰以下,她凑了过去?,“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吗?”


    “后宅夫人争风吃醋的事情,不过,女?官并无此事,我朝女?官多?不成亲,要么就是过继子嗣,不必忍受生育之苦。”谢蕴说道?。


    曾几何时,若非大哥早逝,她都动了过继谢昭宁的心思?,谢昭玉不符合她的要求,看来看去?,就一个谢昭宁。


    结果,还不是谢家的血脉。


    谢昭宁哪里知晓她的心思?,洗脸后清醒了许多?,婢女?们摆膳了。


    她抓起卷饼咬了一口?,里面是肉,她好奇道?:“你宰了猪还是羊?”


    “去?买的,你出息些,别总盯着那些猪羊,听说你晚上怕它们被偷,巴巴地过去?盯着吗?”谢蕴好笑道?。


    谢昭宁不理她,专心吃饭。


    谢蕴也不问了,继续看书。χ?F


    时间静谧,内外?寂静,谢昭宁吃过早饭,婢女?收拾了桌面。


    谢昭宁说:“我带你去?街上走走,你去?吗?”


    “不去?,累还热。”谢蕴不愿,实在是懒得动弹了,不如?在家里舒坦些,累了就靠着,甚至可以躺着。


    谢昭宁也不劝了,去?逗弄两只鸭子。


    黄色毛绒绒的小鸭子被放了出来,颠颠地在屋里走着,四?处跑,嘎嘎地叫着。


    午后,谢蕴犯困,睡了一个时辰,醒来的时候,谢昭宁又不见了。


    跑去?洗澡了。


    谢蕴征了征,问婢女?:“她一人很无趣吗?”


    半夜出去?看猪羊,早起玩鸭子,午后自己去?泡泉水,不是无趣是什么?


    婢女?疑惑:“我瞧小娘子玩得挺高兴的,并没有闷闷不乐。”


    谢昭宁自己和自己玩,显得谢蕴就有些多?余了。


    反倒是谢蕴自己有些闷闷不乐了。


    谢蕴没有再问。


    谢昭宁在黄昏的时候回来了,浑身湿漉漉的,脸蛋被熏得发红,明艳如?三月里的桃花。


    她跑到谢蕴跟前,直接躺在对?方的腿上,舒坦地呼出一口?气,“水可真舒服,很解疲惫。”


    谢蕴低头,目光凝在少女?白嫩嫩的肌肤上,乌黑发量的秀发下,肌肤细腻得可以掐出水来。


    天然去?雕饰,清水出芙蓉,天生丽质。


    谢蕴伸手,掌心贴着白嫩的肌肤,“可真软阿。”


    “是吗?”谢昭宁摸摸自己的脸,没什么感觉,随后起身去?捏谢蕴的脸颊。


    谢蕴偏首,谢昭宁还是摸到了,唇角弯弯。她是少女?,而自己已?非年少,自然没法?比较。


    谢昭宁倾靠,唇角落在谢蕴的侧脸上。


    唇角的柔软,让谢蕴心口?一颤,心还是如?擂鼓般跳动起来。谢蕴没有躲避,谢昭宁趁机而上。


    肆意的吻,让屋里的温度骤然升高了不少。


    谢蕴觉得有些热。


    谢昭宁刚沐浴出来,衣裳穿得少,衣襟露开,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谢蕴一眼看过去?,目光一颤。谢昭宁自己没有察觉,亲过后,自己又躺在谢蕴的腿上。


    屋内只有两人,谢蕴扫了眼少女?的胸前,还是伸手给她整理好,说道?:“你换回了女?装,注意自己的举止。”


    谢昭宁下意识去?摸自己的衣襟,衣裳没有摸到,只摸到了谢蕴的手背,她又不动,随谢蕴去?整理。


    见她这么自然,谢蕴不满,“我说话,你听到了吗?”


    “我又不在外?人面前穿这么单薄。”谢昭宁哼哼一声。


    谢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偷得浮生半日闲,两人静静躺了半个时辰,鸭子满地叫唤,谢蕴撒了些吃食给它们,叫声小了许多?。


    谢昭宁蹭着她的腿,依旧不动,听着嘎嘎的叫唤声,也不觉得吵。


    谢蕴给她说:“鸭子带回去?,猪羊也带回去?,等?你把猪羊吃完,鸭子就该吃了。”


    “你这算盘打得很好。”谢昭宁夸赞她,“那你安排,我都听你的。”


    “听我的呀,晚上还睡地上吗?明日要早起,穿素衣。”谢蕴压着声音,视线黏在谢昭宁的脸上,眸色晦涩。


    谢昭宁说:“都听你的。”


    她说什么、她应什么,乖巧得不像话。


    谢蕴依旧觉得心里不安,对?未来的不安,偷得浮生半日闲,将来的日子,依旧不安宁。


    到了晚膳的时间,两人依旧出门去?散步,村头依旧很热闹,两人结伴出行,老人们都笑吟吟地打招呼,“谢公子、谢夫人。”


    谢昭宁拉着谢蕴坐下来,对?方给她拿了些新鲜的蔬菜,“昨日吃了你那么多?的西瓜,给你们拿些菜,都是家里种的。”


    谢昭宁没有推拒,吩咐仆人回去?拿些果子,自己依旧坐下有他们闲话家常。


    谢蕴静静听着,此刻的谢昭宁就像是一个不谙世事偏偏又舌灿莲花的少女?,没有沉重的过往,开开心心高高兴兴地说起家常。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你的夫人可真好看,我还是第一回见到这么好看的,你长得也好看,有句话说郎才女?貌。”


    谢昭宁淡淡一笑,她没有提醒她们都是女?子,不是郎才女?貌。


    这个词不合适。


    她也不喜欢。


    但?她没有辩驳,继续笑着与老人们闲话家常,听她们说收成说家里说孩子,说不完的话。


    仆人送了一筐子葡萄过来,给老人家们分了,谢昭宁在一片片道?谢声中拉着自己的夫人回去?了。


    日落西山,眷念归巢,她们也要回家去?了。


    回去?的路上,谢昭宁握紧谢蕴的手,说:“她们又夸你好看了。”


    “是吗?也说你更好看了。”谢蕴唇角弯弯,“瞧,你说我是你夫人的时候,她们都露出一副不相信的神色。”


    谢昭宁说:“你又不高兴了,我是不是又错了?”


    回京


    谢昭宁被训教得轻易不说话了, 淡淡瞥她一眼,坚决不再与她斗嘴。


    风波无浪地?回到卧房,两人又染了?一身灰, 谢昭宁巴巴地跑去洗澡了, 谢蕴也不拦着她。


    等谢昭宁回来, 谢蕴已躺下来了?, 她勤快地打好地铺,直接钻了?进去。


    谢蕴身上有伤, 伏在枕上,静静地看着那个大脑袋:“有床不睡睡地?上, 你是?抽什?么疯吗?”


    “被你逼疯了?。”谢昭宁翻身对上谢蕴平静的?视线。


    日子陡然平静下来,三餐餐饭,黄昏散步, 你说我笑,趋于?平淡,让人觉得恍若隔世。


    谢昭宁愁苦, 谢蕴抿唇含笑, 道:“疯了?呀, 那?你过来, 我亲你。”


    若在往常, 谢昭宁早就乖乖过去了?,今日闻言, 冷冷地?笑了?:“少来诱惑我, 亲了?又如何?”


    亲了?就没了?……


    没了?……


    谢昭宁愤恨不平,谢蕴笑得身子发抖, 长发顺着肩膀散了?下来,遮盖住臂膀。


    “谢昭宁, 你很可怜。”


    谢昭宁将脑袋埋进被子里,低哼一声:“所以?我不睡床。”


    谢蕴笑得喘不过气,扯到伤口才收敛一二?,饶是?如此,她还是?好笑。谢昭宁很实诚。


    这么想着,谢蕴就不笑了?,歪头看着裹成一团的?人,无趣得开始翻旧账:“你说,你若娶了?秦晚晚,你会?不碰她吗?”


    谢昭宁闻言从被子里露出来,眼眸湛亮,“谢相,你知道有一句话,有一就有三,有三就有无数次,是?你招惹我的?,如今怪我?孩童尝到了?甜味,就会?想起来要第二?块糖。”


    两人四目相对,谢昭宁目光炯炯,盯着谢蕴:“你不觉得甜吗?”


    甜?


    谢蕴开始想多了?,哪里是?甜,大概是?一种美妙的?滋味。


    但她不说,冷冷地?看她一眼,闭眼睡觉了?。


    一日便又过去了?。


    谢昭宁早起,着素服,没有吵醒谢蕴,自己悄悄走了?。


    等她走后,谢蕴便又睁开眼睛,装作无事发生,侧身又继续睡了?。


    下葬一事都安排妥当了?,葬在山林中,鲜少有人去的?地?方,只要不是?有心,压根找不过去。


    谢蕴睡到日头大亮才起来的?,换了?药,京城里来人了?。


    内廷使一职,至关重要,门下诸人,在女帝跟前伺候笔墨,牵一发而动全身,下面的?人陡然失去了?上司,只怕也慌得厉害。


    下属来报:“风姐姐回来了?,伤势未愈,在相府内养伤。其二?,陛下发怒,罢黜了?数人,其中一半是?秦大人提拔上来的?。职位空缺,您看我们?要不要安排我们?的?人?”


    “你们?去办,我只要结果。”谢蕴颔首。


    “还有一事,陛下秘密发了?调令,调了?温粱回来。”


    温粱是?谁?


    谢蕴抿唇,道:“陛下当年贬她出京就想到了?今日。”


    温粱是?女帝跟前的?伴读,是?先帝跟前丞相温颂的?孙女,温颂去后,温家地?位一落千丈,温粱入朝厚,与秦思?安政见不和。一次被贬,温粱就消失在了?众人视线内。


    秦思?安一去,温粱回来,恰好合适。


    “静观其变,既然如此,告诉陆白红不必再举荐内廷使。”谢蕴吩咐一句,不出几日,温粱就会?回来了?。


    下属很快就走了?。


    没等谢蕴喘口气,外面送来一叠情?报,是?给谢昭宁的?。


    谢蕴来了?兴趣,一一打开,突然翻开一封信,是?温家的?。温家内修缮旧屋,似有人归来。


    一瞬间,谢蕴僵住了?,顾漾明究竟埋了?多少暗探。她的?人是?无法入宫,但将各大世家盯得牢牢的?,一旦有很忙风吹草动,她们?就会?立刻察觉。


    比如温家的?事情?,联系朝堂上,顾漾明若在,必然能猜出温粱要回来了?。


    谢蕴烧了?情?报,一人冥思?苦想。


    谢昭宁是?到黄昏才回来的?,风尘仆仆,一身泥土,回来后就去洗澡了?,将自己洗得干干净净才出现在谢蕴面前。


    “我们?是?不是?明日就要回去了??”谢昭宁累得不轻。


    谢蕴看着她;“你想回去吗?”


    “该回去了?,京城里好多事要去处置,我还要给你赚钱呢,你说是?不是??”谢昭宁对谢蕴,温柔一笑。


    谢蕴睨她一眼:“用完我就要回家去了?,我不想回去,这里舒服,我想多待两日。”


    她这么一说,谢昭宁自然不好勉强,点点头:“那?就多玩几日。”


    谢蕴看她,“你怎么不丢下我,一人回去?”


    谢昭宁纳闷:“我为何要丢下你,一人回去?”


    “你着急呀。”


    “我着急也不能丢下你呀。”谢昭宁十分不理解谢蕴的?想法。


    谢蕴说:“你可以?丢下我,先回去。”


    谢昭宁:“……”往日的?教训提醒她,此刻不能回嘴了?,会?出事的?。


    她默默的?抓起桌上的?的?西瓜,狠狠咬了?一口,嗯,好甜了?,像撒了?蜜糖一般的?甜。


    一连吃了?两块后,她放下瓜皮,擦擦嘴挤到谢蕴跟前,说:“少傅下葬了?,秦思?安不想走,金镶玉说陪着她,我想让她冷静一段时日,日后再说。至于?浮清,我想带回去,该接手的?事情?还是?要接手,这么大的?摊子丢给我,我不能不要,也不能松懈,你觉得呢?”


    都是?大人了?,有辨别大是?大非的?能力,谢昭宁身兼重任,这个时候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至于?走到哪里停下来,此刻谁都做不了?主。


    谢昭宁依旧处于?浑浑噩噩中,她顺着顾漾明的?路往下走,明白将来的?路,要么救出长公主,要么被今上发现身份。


    没有第三条路可以?走了?。


    谢蕴沉默,没有干预她,该做什?么,她有想法,旁人说什?么都没有用。旁人无法体会?她的?难与哭。


    谢昭宁倔强地?看着她,她温柔地?笑了?,“随你。”


    嘴上说得简单,真?正去做的?时候,才会?发现太难了?。


    处理完顾漾明的?后事,谢昭宁感觉自己脱了?一身枷锁,她累了?,第一次承担这么大的?事情?,她感觉不容易。


    与皇权对抗,是?一件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事情?。


    夜间,两人依旧分开睡,谢昭宁今夜安静了?许多,睁开眼睛看着横梁。


    谢蕴注意她,“你不高兴?”


    今夜情?绪不高啊。


    谢昭宁翻了?个身,面对着谢蕴:“谢相,你不怕吗?”


    “怕什?么?”


    “我的?身份。”


    “你的?什?么身份,你不是?谢家的?幺女吗?”谢蕴装傻。


    谢昭宁深深看她一眼,不问?了?,蒙着被子睡觉。


    谢蕴笑得眼眸弯弯,闭眼、睡觉。


    ****


    回到相府,谢昭宁就出府去了?,谢蕴懒洋洋地?靠着迎枕,不自不觉地?睡了?过去。


    风轻扬来的?时候,她刚睡着,风轻扬轻手轻脚靠前,深深地?看着她,见状,轻轻退了?出去。


    没等谢蕴清醒,谢昭宁回来,大步进屋,吵醒了?谢蕴。谢蕴睁开眼睛,就看到少女朝气蓬勃的?面貌,她好奇,道:“什?么好事?”


    “有钱了?呗。”谢昭宁巴巴地?拿出一份单子,递到谢蕴面前,“你瞧,浮清整理后给我的?。”、


    京城内三分之一的?铺子都在纸上,密密麻麻,看得谢蕴脑壳子疼。


    好家伙,谢昭宁倒有八九分像顾漾明,都是?做生意的?好手。顾漾明用十八年的?时间给顾昭宁留下一个庞大的?商业帝国。十个谢家拍马都追不上。


    谢蕴惊叹:“你这个二?娘、很不错,值得你拼死?拼活的?保留她的?全尸。”


    谢昭宁扬起眉梢,道:“你可以?败家了?。想怎么败就这么败。”


    谢蕴:“……”没一句好话。


    她将单子还给谢昭宁,“你有的?忙了?,接手生意于?你而言不难,难的?就是?你该如何接手暗探,浮清可说了?如何做?”


    “暗探是?浮清负责的?,有人养着,不算难事。”谢昭宁收敛了?笑容,认真?说道:“我发现她们?还做海外的?生意,许多新鲜玩意,改日给你带回来玩儿。”


    谢蕴歪头看着她。她恍若与初见一般,可又觉得哪里不一样了?。


    谢蕴说不上来了?。


    谢昭宁坐了?片刻就走了?,风轻扬走了?进来,“谢相。”


    谢蕴回神,淡淡一笑,“你回来,伤势如何?”


    “属下的?伤不要紧,倒是?您,可还疼?”风轻扬垂头,望着谢蕴,眼中带着心疼。


    随后,她拿出一瓶伤药,放在了?谢蕴的?桌上,“此药去疤痕。”


    谢蕴颔首,“好,近日就在府上休息,不必外出。”


    风轻扬闻言,退了?出去。


    谢蕴看着药瓶,目光淡淡,随后一笑。谢昭宁又跑了?回来,一眼就见到了?药瓶,咦了?一声,“哪里来的??”


    “风轻扬给的?,说是?去疤痕的?。”谢蕴意兴阑珊。


    谢昭宁点点头,可又觉得不对劲,“她怎么给你送这个?”


    “不可以?送吗?”谢蕴反问?呆子。


    谢昭宁感觉怪怪的?,说不上来的?奇怪,便道:“可以?送的?。”


    “你怎么又回来了??”谢蕴见她呆头呆脑呆得莫名可爱。


    谢昭宁说:“我来找你、对了?,晚上吃什?么,我去外面买些吃回来。”


    说她呆,她又不呆了?。谢蕴叹气,说:“你不该给我准备去疤痕的?药膏吗?”


    谢昭宁眨了?眨眼睛,突然间,有人和她争宠了?,便道:“那?你等着,我给你出去买。”


    言罢,她转身就跑了?。


    谢蕴哭笑不得,少不得牵扯伤口,疼的?便是?自己。


    等人真?的?走后,她才去书房见幕僚。


    ****


    谢昭宁先去药铺,询问?药膏和去伤痕的?药膏,挑了?好的?去买。


    一连跑了?三五家药铺,准备回府的?时候,遇见老熟人。


    清月长公主的?人拦住她的?马,奴仆招呼她上前,“谢小娘子,殿下有请。”


    先帝亲女有三女,清月是?过继的?,她娘去得早,养在了?先帝跟前,按照辈份,谢昭宁该喊一句表姨娘。


    谢昭宁嘴角抽了?抽,亲姐妹之间关系都不正常,很难想象出这个表姨娘与表侄女之间会?怎么样。


    谢昭宁不想过去,好脾气说道:“我给谢相买药,谢相等我家去呢。”


    奴仆跟随清月长公主在京城里横行,闻言后不觉得畏惧,嬉笑道:“殿下等着呢,说几句话的?功夫罢了?,相信谢相也会?体谅一二?的?。”


    谢昭宁不为所动,无语望着天,若不是?隐瞒身份,她真?想冲过去喊一句:“表姨娘,你找我做什?么?”


    说说话就可以?,脱衣裳说话就不行了?。


    然后,说不得。


    她只能回头看着落云:“怎么办?”


    落云也没有办法,对方出门呼奴唤婢,几十人跟着,她一人难挡四拳,打不过、真?的?打不过。


    谢昭宁被逼无奈,驱马上前说话,清月掀开车帘,目光落在少女一张白净得挑不出瑕疵的?小脸上,“听说你要退亲?”


    谢昭宁:“……”我谢谢你啊,你这话被谢相听到了?,我又犯错了?。


    “误会?,都是?误会?,她日后安分守己,我日后不去青楼,甚好甚好。嘴唇和牙齿都有磕碰的?时候,我二?人自然也会?有误会?的?时候。劳殿下担忧了?,我们?二?人都已经解开误会?了?。”


    “是?吗?”清月拖长了?尾音,啧啧一声后,视线黏在少女的?脸颊上,叹息一句:“你长得可真?白。”


    谢昭宁:“……”你再调戏一句,我就疯了?。


    “比不得殿下金枝玉叶,国之娇女。”她皮笑肉不笑地?回了?一句。


    清月直接抛出橄榄枝:“小娘子可有空去我府上坐一坐,买的?药,我让人给你送回去,如何?”


    “不好。”谢昭宁想都不想就拒绝了?,“我怕谢相又拿刀砍我,你也晓得,我命就一条。”


    “妻管严啊。”清月长公主叹一句,“小娘子不如退了?亲,来我府上,我可不会?拦着你找花儿的?。”


    “别别别,我害怕,时辰不早,昭宁先走一步了?。”谢昭宁勒住缰绳,同清月道别。


    清月一千个不愿意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人离开,不觉哀叹一声,“你说,这样的?小娘子为谢蕴那?般无趣的?人守着,也是?可怜。若来我这里,我一定让她快活。”


    仆人听到后,建议道:“要不您给谢相送些美人过去,搅得两人不宁,您不就有机会?了?。”


    “美人?为何送谢蕴,我自己享受,不好吗?”清月不答应了?,转头一想,“十个美人不及谢昭宁一人,你说得也对。回头你去安排安排。”


    ****


    清月这样的?桃花运,足以?吓得人晚上做噩梦。谢昭宁也不去酒楼买吃的?,提了?药,匆匆忙忙就回去了?。


    跨过相府门槛的?时候,她才觉得自己安全了?,太可怕了?。


    天都黑了?,谢昭宁提着大包小包进卧房,婢女询问?可要摆晚膳。


    谢蕴点头,谢昭宁惊魂未定,脱口而出:“我险些就回不来了?。”


    “怎么了??”谢蕴坐直了?身子,“遇到谁了??”


    “清月长公主。”


    谢蕴又放心了?,“她觊觎你美貌,她看上的?人,还没有没有得到过。你是?第一个。”


    “她敢碰我,她敢碰我,我就喊她姨娘。”谢昭宁没好气道一句,“可真?荒唐。”


    谢蕴笑了?,“罢了?,先吃饭,何必与她计较,她觊觎你便觊觎你,又不敢掳你回去了?。”


    谢昭宁惊魂未定,瞅她一眼,“你不生气?”


    “是?你的?姨娘,我生什?么气?”谢蕴懒洋洋道。


    姨娘看上侄女,人神共弃,她生什?么气。


    谢昭宁自己生闷气,瞪她一眼:“你都不帮我。”


    “我要怎么帮你?”谢蕴扶额,“下次她再掳你,你就喊姨娘。”


    谢昭宁愤恨:“你信不信我日日喊你姑母。”


    谢蕴妥协了?:“罢了?罢了?,我上份奏疏弹劾她,让陛下规劝一二?。”


    “你若不帮我,我出门都害怕被她掳了?去,脱衣裳说话。”谢昭宁气极拍桌,“你不能因为她是?我姨娘就不生气。”


    谢蕴没良心的?掩唇笑了?起来,确实挺好笑的?。


    看着她气鼓鼓又无可奈何的?模样,谢蕴伸手摸摸她的?脑袋,“别生气,我帮你、我帮你解决,好不好?”


    “你去办,不许笑。”谢昭宁被摸得偏过头,对上谢蕴含笑的?眸子:“你听到了?吗?不许笑。”、


    “好好好,不笑了?。”谢蕴没有办法了?,笑着点点头,保证道:“我一定给你办,不生气、不生气了?。”


    她伸手去抱住少女,在对方看不见的?时候又笑了?,安慰般拍拍她的?脊背,“不生气、不生气。”


    谢昭宁这才松了?口气,气鼓鼓地?不想吃饭了?。


    她生气,谢蕴笑得不行,她就直接开口:“你不解决,她再回再找我,我就跟她回家去。”


    谢蕴笑不出来了?,忙起身吩咐婢女:“去取文房四宝。”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该结解决还是?要解决的?,不能什?么都不做。


    谢蕴突然就着急了?,谢昭宁悠哉悠哉地?看着她提笔写奏疏。谢蕴提笔,眸色沉沉,“你放心,我一定给你解决,她今日和你说什?么了??”


    “她、她说你不行了?……”谢昭宁睁着眼睛说瞎话。


    谢蕴握笔的?手抖了?抖,一滴墨落下,她不可置信地?抬头看着谢昭宁;“这话是?你说的?,还是?她说的??”


    谢昭宁眼睛大大的?,诚恳地?点头:“她说的?,我只是?代传罢了?。”


    谢蕴放下笔,撕了?被弄脏的?纸,面色沉沉,待重新落笔时,恍若文曲星附体,写得很快。


    “送入宫里。”谢蕴放下笔,轻轻吹干,吩咐人去办事。


    谢昭宁哼哼唧唧地?不生气了?,坐下来,长呼出一口气,刀不割在自己身上,就不晓得疼。


    婢女摆上晚膳,谢昭宁胃口大开,谢蕴不想吃了?,谢昭宁直勾勾地?看着她:“你怎么不笑了?。你刚刚笑得可好看了?。”


    谢蕴不搭理她。


    谢昭宁吃了?两碗饭,吃得饱饱的?,随后将买来的?药膏拿出来。


    “不知道哪个效果好。要不要,找人试一试。”谢昭宁嘀嘀咕咕,转头想去风轻扬,道:“让她试一试。”


    谢蕴眼里揉不得沙子,当即说道:“你想报复她就直说。”


    谢昭宁哼哼一声,“谁让她和我争。”


    “真?是?个长不大的?孩子。”谢蕴道一句,“去消消食,该安置了?。”


    谢昭宁应声了?。


    ****


    奏疏如常送到宫里,谢蕴的?奏疏可直达御案上。


    女帝诧异,“谢相有何要紧的?事?”


    打开一看,女帝愣了?半晌,骂道:“朕只当她有要事焦急告诉朕,就为了?这些小事巴巴地?送入宫里……”


    她说不下去了?,又骂一句:“谢蕴在府上,闲得发慌,还有清月,你盯着谁不好,盯着人家定过亲的?小娘子,先帝的?教训忘了?个干干净净、一个两个、都给朕找麻烦!”


    殿内伺候的?女官内侍宫娥都不敢求情?了?。


    女帝骂过一通,自己先没了?力气,扶额半晌不语。


    清月是?没完没了?,谢蕴也不是?省油的?灯。


    女帝折腾得没法,将谢蕴的?奏疏狠狠丢在桌子上,“去告诉清月,别总盯着谢昭宁,人家是?要成亲的?人了?,随便她盯着谁,放了?谢昭宁。”


    “谢昭宁有什?么好,一张脸罢了?,荣安也有一张相似的?脸,让她盯着荣安去,别来烦朕。”


    女帝发了?一通脾气,又逮住谢蕴的?错:“她那?么能折腾,让她明日来上朝,闲下来就给朕找事儿做。”


    圣旨再度回到相府,谢蕴听到后,看向?谢昭宁:“都怪你。”


    当着内侍的?面,她就揪着谢昭宁的?耳朵:“你瞧瞧,我还要带伤去上朝,你就不能不出门吗?招惹谁不好,招惹清月长公主。”


    传旨的?内侍尴尬底地?笑一声,灰溜溜地?走了?。


    谢蕴扫了?一眼,松开谢昭宁,道:“睡觉。”


    “你要还朝,不是?好事吗?”谢昭宁被训懵了?,揉着自己无辜的?小耳朵,还朝是?好事呀,怎么那?么不高兴。


    谢蕴生无可恋地?看着她,“谢昭宁,你上回挨的?那?顿板子在床上躺了?多久?”


    谢昭宁:“半个月啊。”


    一瞬间,她明白了?,“你的?伤还没好,要不你装晕吧?宫门口晕一回,我接你回来。”


    谢蕴扫她一眼,“为何在宫门口晕,家门口晕不好吗?”


    谢昭宁认真?解释:“家门口晕是?方便,但、但没人看见,那?不如直接躺在床上,让人去请假,说你晕了?更方便。”


    谢蕴说不出话了?,转身回内室,谢昭宁体贴道:“要不如听我的?,直接去请假吧。


    “听你的?,宫门口去晕,最合适。”谢蕴妥协了?。


    两人各自躺下,谢昭宁还是?放心不下,躺下后又爬了?起来,“行不行啊,万一陛下给你找太医呢。”


    装病都是?瞒不过太医的?。


    谢蕴探头看着地?铺上的?人:“谢昭宁,晚睡对脑子不好,你日后是?要干大事的?人,早些睡觉。”


    找太医也不怕,本来就有伤在身,谁家好人刚休息几日就去上朝。


    争宠


    谢昭宁关心?则乱, 没理解到谢蕴的意思,钻进被子里后又钻了出来,“陛下为何让你还朝?”


    “烂摊子太多?, 总得有人来收拾。”谢蕴语气沉了下来。


    谢昭宁便也不问了, 翻身平躺下来。


    缄默半晌, 她又问道:“荣安还不走吗?”


    “应该快走了, 这回驿馆失火,朝堂得给个答复。”谢蕴心?里空落落的, 侧身面向谢昭宁。


    白?日里说说笑笑,抛开难缠的事情, 一经问起,负重前行,便觉得日子怎么?过都难过。


    谢蕴掩盖眼?底的情绪, 闭上眸子。


    两人依旧各自安寝。


    天色没亮,谢蕴就?起身上朝去了,谢昭宁迷迷糊糊地要跟着起来, 谢蕴笑话?她:“我又不会真装晕, 你跟着做什么?。”


    再不还朝, 朝堂上瞬息万变, 哪里有?她的地位呢。


    谢昭宁瞬息就?清醒了, 呆呆望着谢蕴远去的背影。


    谢蕴走了,屋里空荡荡的, 谢昭宁抱着自己的膝盖, 低眸看着脚下的地砖,路要怎么?走呢?


    和谢蕴好好的走下去, 装作?无事发生,看着长公主?继续疯疯癫癫吗?


    谢昭宁说不好, 但自己知晓,无论自己怎么?做,天上的顾少傅都不会怪她的。


    少傅不怪,自己就?可以心?安理得的接受她的产业,让自己过更好的生活吗?


    谢昭宁冥思苦想,更衣洗漱。


    今日天气好,太阳从东边冒头,淡淡的热就?席卷而来,谢昭宁换了一袭青色的袍服,带了落云要出门去了。


    门口遇见浮清,她脚步一顿,吩咐落云:“你不必跟着我了,浮清跟着就?好了。”


    落云的功夫,在浮清跟前三脚猫都算不上。


    落云委屈呀,谁让自己技不如?人,哼哼唧唧地退回去了。


    一旁的浮清瞥她一眼?,冷冷地笑了。


    两人骑马离开,身后跟了尾巴,浮清调转马头朝偏僻的暗巷驶去。后面的人直接跟上前,刚进?入巷子,一人飞身踢过来,当即从马上掉了下来。


    浮清手起刀落,当即解决了。


    随后,她去追赶谢昭宁。


    两人停在一间棺材铺前,谢昭宁纳闷,道:“你们怎么?选这么?晦气的铺子?”


    浮清下马,“越是晦气,越没有?人过来,主?子,我们进?去。”χ??


    谢昭宁迷惘之际,浮清喊了她一声,她无奈下马,一头钻进?铺子里。


    铺子里摆了十几口棺材,阴森幽暗,寻常人压根不想进?来。谢昭宁磨磨唧唧地跟着走进?去,里面的光渐渐灭了。


    浮清推开门,眼?前骤然出现一束光,里面站了十多?个女子。


    方才的黑暗恐惧消失,谢昭宁浑身麻了,对方朝她齐齐跪了下来,“主?上。”


    这一刻,谢昭宁糊涂地在想:回不了头了。


    谢昭宁颔首,对方都站了起来,浮清挨个介绍一遍。


    十二个管事,各领其责,往日的情报都是她们整理出来,送到顾漾明的面前。


    谢昭宁坐在首位上,十二人各自介绍,倒也好认,十二月,最大的一月三十岁,最小?的与谢昭宁同庚。


    她们表面上都是生意人,经营自己的铺子,比如?这间棺材铺,就?是一月经营的,同时盯着这一片,有?何风吹草动,第一时间回告诉上面的人。


    谢昭宁听后,不觉惊讶,不得不夸赞,顾漾明心?思玲珑,安排布局,让人称赞。


    各自介绍过后,无关紧要的人都退了出去,只留下前三位。她们曾经是东宫女官,后被?救了出来,跟随顾漾明至今。


    闻言,谢昭宁忍不住问:“我的父亲是谁?”


    三人对视一眼?,皆是摇首不知。


    谢昭宁叹气,没人知道,她又问:“我与荣安是何关系。”


    “主?上,你倒不如?问问我们谢蕴身边有?多?少个女人。”三月叹气,“你问的这些事情,只有?殿下与巴邑王知道,我们着实不知道。”


    谢昭宁张了张嘴,问:“谢蕴身边多?少个女人?”


    三人:“……”


    “说玩笑罢了,我问她作?甚。”谢昭宁淡淡一笑,肌肤雪白?,眸色徐徐恢复清明,说道:“少傅在时是何模样,日后也是这般。我日后还需仰仗各位,我不过是一商贾,往日所学?,皆与生意有?关。其他?地方欠缺,你们可要尽力?教我。”


    “主?上说笑了,我们所谋求,不过是希望还自己清白?罢了。”一月摆手,“主?上,您害怕吗?”


    谢昭宁沉默,不是害怕,是担心?。


    如?今的地步,她是一人,又不是一人。


    “主?上,你不必害怕,但您该注意谢蕴,她是帝党,您应该清楚,您与她之间,必然无法结善果。您若侥幸赢了,她会俯首称臣吗?”二月陪笑着说,“万一您败了,她能护得住您吗?没有?第三条路可走了。”


    最浅显的道理,往往最是折磨人。


    谢昭宁点点头,“我知道。”


    “主?上处变不惊,倒是与殿下相似,您莫怕,少傅说过的,您有?选择的余地。”一月含笑。


    十八岁的年龄,正是爱玩,如?今富贵握于手中,又有?美人,放弃仇恨也在情理中。


    娶谢蕴,对于寻常人而言,一辈子都不用努力?的。


    屋内寂静,谢昭宁垂着眼?睫,姿态谨慎,三人都不敢再说了。


    过了许久,静到三人都熬不住的时候,谢昭宁才开口:“哪里有?选择的余地,赶鸭子上架罢了,我没有?选择的余地。”


    从来都没有?选择的余地。


    除非自己不做人。


    秦思安畏缩不前,都可为顾漾明抛弃君主?抛弃半生努力?,自己还有?什么?理由拒绝。


    欲戴其冠,必承其重。


    谢昭宁僵硬地扯了扯唇角,苦笑道:“慢慢来,不可冲动。”


    闻言,三人松了口气,她们害怕,害怕十多?年的努力?成了东流水,且瞧着小?殿下不是心?狠手辣之人,仁心?为上,若是放弃,她们也劝说不得。


    一月见她低头,关切道:“您是在意谢相,对吗?”


    谢昭宁沉默。


    二月却说:“您担心?什么?,谢相明辨是非,不会让您危难的。”


    少女微抿唇,垂着眼?睛,对她们的话?,置若罔闻,三人又是一番对视。


    须臾后,她问:“长公主?真的疯了吗?”


    “没疯吗?”三人齐齐出声。


    谢昭宁说:“若没有?疯,当拨乱反正。若真疯了,你我便是逆臣。可能寻个名医,悄悄送入宫里去查?”


    “查过了,没有?结果,疯这个病症,模糊不清,不好查。”一月叹气,“当年第一时间就?送了大夫入宫,查了几遍,并无结果,那?疯帝看管得严,大夫只好撤了出来。”


    谢昭宁深吸了口气,“那?也没有?办法了。”


    所以,顾漾明一直没有?动手。


    她又问:“禁卫军中可有?人?”


    一月点点头。


    谢昭宁松了口气,收敛了颓靡之色,正色道:“静观其变,杀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顾漾明筹谋至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少女容颜明艳,眉眼?如?黛,脾气好,待人温柔,看得三人都高兴。


    一月问道:“主?上是要成亲了吗?”


    谢昭宁点点头。


    “那?就?成亲,我们去给您准备聘礼,不能慢待了人家。”一月神情激动,道一句:“许久都没有?喜事了,一定要大办。”


    许久不说话?的三月,询问道:“成亲后,就?是一家人了,主?上,您何不拉谢蕴入局呢?”


    话?音落下,其余两人神色一颤,二月瞪了三月一眼?,“你长脑子了吗?”


    成亲可以,请君入瓮,就?不行,容易出事。


    谢蕴狡猾如?斯,就?算她想入局,她们也不会信的。


    感情一事,虚无缥缈,轻信不得。


    三月被?两人一瞪,讪讪地笑了,“都成亲了,万事都好说。”


    “是吗?万一合卺酒中给你下毒,你哭去吧。”二月没好气地说了一句,“谢蕴如?今是百官之首,握着权柄,怎么?会违逆皇帝。”


    三月不甘心?,悄悄看向少女:“皇后的位置,不好吗?”


    其余两人,蓦地失声。


    谢昭宁被?逗笑了,轻咳一声,道:“不提她,今日与各位见一面,往后有?事派人去通知浮清。”


    三人起身称是。


    ****


    从棺材铺子里出来,阳光逼人,晒得人头晕。


    谢昭宁打马回府,半道上买了一车西瓜,派人给谢蕴送去,自己回府去了。


    金镶玉离开相府,相府内清净了不少。


    谢昭宁回来后随意吃了些午饭,自己去后院摘了些葡萄,回来后让人放在井水里。


    做完这些,浮清送了些情报进?来,小?声说:“陛下召了温粱回京。您或许不知温粱是谁,她是先帝跟前温相的孙女,曾是今上的伴读。后与秦思安政见不和,陛下贬她出京,如?今调了回来,怕是给她安排了内廷使的位置。”


    谢昭宁凝神,“我懂了,杀了她,不准她回京。”


    “杀她?”浮清疑惑,“杀她做什么??”


    “给今上添堵啊。”谢昭宁扯唇笑了笑,眼?中浮现冰冷,“她要做什么?,我偏要去搅和,温粱想来也不是善茬,对吗?既然这么?一个危险的人物要回来,我岂能坐以待毙,路上埋伏,杀了。”


    浮清颔首,“属下这就?派人去。”


    浮清离开,谢昭宁拆了信,随后都烧了干净。


    外头已是黄昏,谢昭宁出府去接谢蕴。


    路过一西瓜摊,她勒住缰绳停了下来,目光落在鸟笼里的鸟上。


    她下马走了过去,鸟看向她:“小?郎君,吃瓜吗?可甜可甜了。”


    谢昭宁玩笑:“有?多?甜?”


    鸟答:“我的心?给你,甜不甜?”


    谢昭宁露出玩味的笑容,招来瓜农,“我要买它?。”


    “不卖、不卖。”瓜农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我是卖瓜的,又不是卖鹦鹉的,买瓜给你便宜。”


    谢昭宁耷拉着脸:“我就?要买它?,出个价,我买回去哄媳妇,多?少价都可以。”


    “多?少都可以?”瓜农心?动了。眼?前的小?郎君唇红齿白?,一瞧就?是个没出门、好骗的。他?说道:“你买了我家整个田的西瓜,我就?送给你。”


    谢昭宁想都没想,吩咐浮清去装瓜,自己提了鹦鹉就?走。


    浮清:“……”


    “小?娘子,买那?么?多?吃不完。”


    “那?你就?去卖瓜。”


    谢昭宁提着鹦鹉,趾高气扬的打马走了。浮清认命地看着一地的西瓜,嘴角抽了抽,叉腰想骂人。


    买什么?不好,买了一田的西瓜,吃得完吗?


    浮清从荷包里掏钱递给瓜农:“西瓜送去相府,不够的话?,相府的人会给你。”


    瓜农看到闪亮的银子,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浮清将手塞给他?,自己打马去追谢昭宁。


    ****


    “吃西瓜吗?可甜可甜了。”


    “比我喜欢你的心?还要甜。”


    “走过路过,开一个西瓜,便宜着呢,可甜可甜了。”


    “卖西瓜,吃甜心?,不甜不要钱。”


    相府马车上挂着一只鸟笼,下衙的朝臣路过都要看一眼?。他?们看一眼?,鹦鹉热情的要喝一声。


    谢蕴出来的时候,马车前围了一群同僚,她走过去,同僚们又散开了。


    鹦鹉看到谢蕴,张口就?来:“美人,吃西瓜吗?买一个,我的心?给你,可甜可甜了。”


    谢蕴:“……”


    谢昭宁从车内探头出来,露出一张笑脸,白?净细腻的肌肤在天光下泛着光泽,谢蕴抿唇笑了。


    “看什么?呢,买个西瓜吃呀,比你的媳妇还甜呢。”


    两人还没说话?,鹦鹉先声夺人,一再催促谢蕴买西瓜吃。


    谢蕴皱眉,“你从西瓜摊上买来的鹦鹉?”


    “买西瓜呀,美人?”


    谢蕴不理会鹦鹉的话?,钻进?马车里,谢昭宁将鹦鹉提进?马车里。


    谢蕴盯着鹦鹉,若有?所思,鹦鹉不断口吐甜词:“吃西瓜呀、吃西瓜,你怎么?不吃西瓜呢?没有?钱吗?西瓜便宜。”


    “谢昭宁,给长公主?送只鹦鹉罢。”谢蕴看向谢昭宁,眸色沉沉。


    谢昭宁盯着鹦鹉,抬首,对上谢蕴的视线,“怎么?送呢?”


    “荣安去送。”


    “陛下不肯收,那?怎么?办?”


    “试一试,总比什么?都不做的好。”谢蕴叹气。


    女帝疯批的性子,十多?年如?一日,守着长公主?,一步不离,让人害怕极了。


    谢昭宁眼?神微黯,“回去试试。”


    “试试,可甜了。”


    鹦鹉见缝插针,接上了谢昭宁的话?。谢蕴扶额,“瓜农调教得很好,完美,很甜。”


    “对吧,很甜,多?买两个,送媳妇送情人。”


    谢昭宁望着鹦鹉:“它?懂得还真不少,看来钱花得很值。”


    谢蕴眼?皮发跳,“你花了多?少钱?”


    “我买了一田的西瓜,人家送我鹦鹉。”谢昭宁说。


    谢蕴眼?皮又跳了:“一田的西瓜是多?少?”


    谢昭宁不知道,没问。谢蕴这么?一问,她心?里有?些忐忑,“一田的西瓜不会有?很多??”


    谢蕴扶额:“万一对方是瓜农大户,你得吃十年的西瓜。”


    谢昭宁:“……”


    “没事、没事,吃不完就?送人,你有?那?么?多?同僚呢,一家送一车。”


    谢昭宁自己安慰自己,朋友多?,就?不怕吃不完。


    她又问:“你的伤可疼了?”


    谢蕴睨她一眼?:“我还以为你会给我送饭吃呢,我巴巴等了一个中午。”


    “你没吃吗?”谢昭宁尴尬,羞红了脸颊。


    谢蕴说:“风轻扬送的饭。”


    谢昭宁皱眉,感觉怪怪的,又不自知道哪里奇怪,索性承认自己的错误:“对不起啊,我明日给你送。”


    错误承认得快,及时整改,谢蕴好脾气地不与她计较了。谢蕴觉得累,顺势靠在她的肩膀上,低头与鹦鹉打趣,“我买一个西瓜,不甜怎么?办?”


    鹦鹉:“不甜不要钱。”


    谢蕴问:“你家一田西瓜有?多?少?”


    鹦鹉:“百亩良田都是西瓜。”


    谢蕴看了谢昭宁一眼?,谢昭宁捂着自己的额头,谢蕴笑出了声,谢昭宁无地自容,“哄你高兴,哄出这么?大的麻烦。”


    谢蕴放肆地笑,贴着她的肩膀,所有?烦恼都抛开不见了,眼?中只有?呆头呆脑的谢昭宁。


    谢昭宁深深叹气,转头捧起她的脸颊,轻轻吻上柔软的唇角。


    笑声戛然而止,鹦鹉扑腾着翅膀:“来呀,吃瓜呀、可甜了、可甜了。”


    唇角相碰,熟悉的气息包裹着对方。


    谢蕴阖眸,疲惫消散,她似感受到了西瓜的甜味。


    甜。


    一吻而深,谢昭宁觉得不够,热意撩人,谢蕴狼狈地伏在她的肩上,轻轻喘气。Х??


    “甜不甜呀?”


    “甜不甜呀?”


    谢昭宁不耐烦,伸脚去踢鸟笼子,鹦鹉扑腾着翅膀,“不甜别踢甜甜呀……”


    “这只鹦鹉叫甜甜呀。”谢蕴玩笑一句,伏在她的肩膀上,身心?都舒缓了许多?。


    谢昭宁静静抱着她,鼻尖萦绕着淡淡的药味,心?中不好受,转头又踢了鸟笼。


    “哎呀,换一个西瓜吃,西瓜甜甜的。”鹦鹉被?踢得抱着头,屁股对着两人,瑟瑟发抖。


    相府门口的瓜车,排成一长条,刚靠近就?闻到了一股青草气息。


    浮清将鹦鹉提了出来,鹦鹉趾高气扬地招呼起来:“美人、郎君、来买西瓜吃呀,甜甜的,可甜可甜呢。”


    “吵死了。”浮清无可奈何,“找副哑药来,毒了再说。”


    一天到晚买西瓜!


    害人不浅!


    谢昭宁接过鸟笼,一手扶着谢蕴回府去了。


    蓝颜站在门口哭笑不得,这么?多?西瓜,仆人们一家分几个,那?也吃不完的。


    吃不完、真的吃不完。


    ****


    谢蕴回朝,渐渐忙碌起来。不知为何,朝堂上许多?人都受到相府赠予的西瓜。就?连朝堂的女帝,都收到了一车。


    女帝眉眼?挑了挑,“她这是贿赂朝臣吗?”


    内侍解释:“不算贿赂,是谢相的小?未婚妻,为了哄谢相高兴,买了一只瓜农手中的鹦鹉,被?迫买了一田西瓜。听说相府的人最近都在吃西瓜,吃得都有?些浮肿了。”


    女帝忍不住又笑了,“年轻人花样多?,倒是有?趣。谢昭宁最近做什么??”


    那?张相似的脸,让她放心?不下。


    “日日换着花样给谢相送饭,提着鹦鹉去接谢相下衙,听说两人关系十分好,柔情似水。谢小?娘子做了些生意,忙着生意上的事情,倒也安分。”


    谢昭宁就?是一个纯纯的生意人的,搭上谢蕴后还是做生意,并没有?染指朝堂的意思。


    女帝颔首,“盯着。”


    谢昭宁能做什么??


    有?人和她争宠,她就?忙着哄谢蕴,她也很无奈,日日顶着大太阳去送饭。


    送了几日,晒黑了一圈,谢蕴的精神好了许多?。


    鹦鹉照旧天天喊着买瓜,动不动就?问甜不甜。


    谢昭宁送完饭回家,府里来了客人。


    谢大夫人秦氏。


    谢昭宁迟钝,秦氏望着她,上下打量一遍,少女换了一个模样,锦衣玉袍,气质华然,举手投足,染了些贵气。


    蓝颜解释,“这是谢家大夫人,是谢相的大嫂,您也要喊一句大嫂。”


    谢昭宁扫她一眼?,喊什么?大嫂,喊了十三年的母亲,突然改口喊大嫂,谁喊得出口。


    谢昭宁规规矩矩地给大夫人行礼,“大夫人。”


    “与谢相定亲的人是你?”大夫人打量过后,挺直了脊背,“我还意外满城都在传谢相成亲,家里却什么?都不知道,原来是你啊。老夫人若知道了,只怕会活活气死。”


    谢昭宁被?羞得满脸通红,蓝颜也是尴尬,上前劝说大夫人,“您这话?莫要再说了,谢相知晓会不高兴的。”


    聪明的人见到谢昭宁后就?不该再提前事,偏偏大夫人就?不是聪明的人,非要提什么?过往。


    两人又没有?血缘,为何不能成亲呢。


    大夫人冷笑,问谢昭宁:“我的儿子找到了,我来带他?回去,他?在哪里?”


    “您来得很快,不过他?不在京城,接了调令就?走了。此事当与谢相商议一阵。”谢昭宁解释,“您在这里小?住几日。”


    “谢家轮到你做主?了?”谢大夫人冷冷地望着谢昭宁。


    谢昭宁无奈:“我有?家,不做谢家的主?。您还是等谢相回来再说。”


    大夫人对她有?很大的抵触,她也不必人家跟前待着。


    谢昭宁转身就?走,大夫人拦住她:“你在这里是什么?身份?”


    眼?看着大夫人的怒气就?要烧上谢昭宁的身上,蓝颜出来阻挡,“大夫人,您先消消气,谢小?娘子是谢相的未婚妻,二人即将了。”


    大夫人冷冷地笑了,“我只当你那?么?硬气地离开谢家,原来是找好下家了。比起谢家,更值得你动心?思。”


    “大夫人,其实,你一点都不聪明。”谢昭宁无奈道。


    大夫人将一手好牌打稀烂,时至今日,还觉得自己高高在上。


    “你聪明,上了谢蕴的床。”大夫人毫不留情地嘲讽。


    谢昭宁皱眉,蓝颜脸色变了,“大夫人,慎言。”


    谢昭宁转身要走,猝不及防对上谢蕴平静的眼?眸。


    初击


    谢蕴今日回来得很早。


    瞧见?谢蕴回?来后, 大夫人并没有收敛,反而浅笑一声:“谢相回?来了?。”


    “大嫂若想发疯,回?江州谢家去发疯, 这里是相府, 说错一个字, 脑袋落地, 谁都救不了?你。”


    谢蕴并没有好脸色给大嫂,跨过门槛, 与?谢昭宁说道:“你去休息,我与?她?说。”


    谢昭宁颔首。


    人都走了?, 谢蕴在主位上坐下,慢条斯理地整理衣袍,“你既然来了?, 我就告诉你,孩子是裴暇。至于裴家愿不愿意放人,我就无法干涉了?。”


    士农工商, 商贾之家培养一个官员出?来, 极为不容易。裴牧林出?事, 裴暇便是裴家现在培养对象。


    桃子结出?来了?, 你突然跑出?来说, 桃种子是我的,你应该把桃子还给我。


    说的是人话吗?


    那颗桃是整颗桃树上最好看最大的, 璀璨夺目, 谁甘心会给你。


    “是裴暇、是裴暇。”大夫人喜不自?胜,不在意道:“你是何等身份, 你说一句话,裴家敢不放人吗?”


    “我是何等身份?我是自?己大嫂都不放在眼中的人, 说什么一句话,我为何要说一句话,你儿子回?不回?来,与?我有什么干系?我想要家主之位,那才是一句话的事情,你以为你有儿子就能阻止我?”


    谢蕴冷笑,她?是商贾出?身不假,可这么多年来她?早就不是曾经在后院里被?人轻视的谢家谢蕴了?。


    “我做决定,大嫂都不听,你还指望旁人听吗?”


    大夫人被?说得满面?通红,儿子找到了?,她?肯定是要回?来的。


    她?急急说道:“阿蕴,此事涉及裴家……”


    “大嫂,你好好说话,我高兴了?,自?然替你去办,若你再不长脑子,莫说是要回?儿子,我可以将你关入后院。”谢蕴打断秦氏的话,“你以为你还小吗?三哥不长脑子,我就没指望将谢家交到他的手中,你不长脑子,连累的是你的儿子?”


    大夫人浑身一颤,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谢蕴嫌少这么对家中人,疾言厉色,气?势迫人。


    谢蕴警告大嫂:“你若想儿子回?来,承欢膝下,见?到她?,就别胡说八道,你说一句不该说的话,我大可让裴暇永世不得回?江州,让你们母子二人永无见?面?的日子。我走到今日,不是靠着心软走来的,不要将我的耐性当做是仁爱。”


    大夫人默默点头,面?露恐惧,再无方才嚣张之色。


    谢蕴起身,喊来婢女?:“好生伺候大夫人。”


    她?要走,大夫人颤颤出?声:“谢相,我何时能见?到儿子。”


    “我会派人送你去任上找他,认与?不认,那是你们之间的事情了?。”


    谢蕴走了?。大夫人面?色稍缓,可心依旧在快速跳动?,方才一刻,她?都感觉出?谢蕴的怒火,险些要将她?吞噬了?。


    ****


    谢蕴回?去的时候,谢昭宁在逗弄鸭子,鹦鹉看到她?就卖力地吆喝起来,“买个西?瓜吃吧,可甜了?。”


    “美人,买个西?瓜吃,又大又甜又多汁。”


    上有鹦鹉喊西?瓜甜,下有小黄鸭嘎嘎地乱叫,没来由地让人心烦。


    谢蕴伸手去揪谢昭宁的小耳朵,“闹够了?吗?吵死了?。”


    “别别,我给你挪走。”谢昭宁捂着自?己的耳朵,嬉笑着同谢蕴对视一眼,麻利地将地上的鸭子拿起来,丢进笼子里。


    鸭子不叫了?,鹦鹉扑腾着翅膀:“让你不买西?瓜、挨打了?吧。”


    谢昭宁伸手去掐主鹦鹉的脖子,“我告诉你,我买你回?来哄人的,不是让你挑拨离间的,再吵给你哑药。”


    鹦鹉被?扼住咽喉,拼命扑腾着翅膀,生死关头,乖顺极了?。


    谢昭宁松开?手,转身看着谢蕴,玩笑道:“你听,它乖多了?。”


    谢蕴冷哼一声,转身回?屋了?,谢昭宁随后跟上,“你别生气?,你今日回?来得早啊。我还打算给你送饭去呢。”


    “吃什么吃,累死了?。”谢蕴疲惫。


    谢昭宁眨了?眨眼睛,体贴道:“我给你捏一捏?”


    “捏?我怕你给我扯到伤口?。”谢蕴不上当,谢昭宁从小就当做男孩子来养的,手上没轻重。


    谢昭宁给她?拿水拿果子吃,见?到盘子里的西?瓜,谢蕴忍不住捂住眼睛。


    谢昭宁巴巴地给递到她?的嘴边:“解渴呢。”


    “我累了?,想睡会,你自?己去忙。”谢蕴想到了?一个借口?,催促她?出?去。


    谢昭宁只好将西?瓜塞进自?己的嘴里,一面?说道:“我回?头去找个大夫,学一学捏的技法。”


    她?简单的说着,眸色澄澈,唇角上沾了?红色的西?瓜水,显得更为红艳,她?低着头又继续说:“大夫人说了?些不好听的话,奇怪的是我没有生气?,反而觉得她?很可怜,你说,我是不是长大了??”


    若在以往,被?人说得这么难听,何止是生气?,当即就要去骂人的。


    方才她?觉得哪里不一样了?,自?己可以心平气?和的和大夫人说话。就像是看淡了?一般。


    是心境变了?。


    比起大事,大夫人的话都是耳旁风,压根没有任何用处的。


    谢蕴看着她?,秀美的眉眼带着几分疲倦,像是不谙世事的少女?。


    谢蕴问:“你为何不生气?呢?”


    “我也说不上来,你说她?怎么那么愚蠢,不晓得我吹一吹枕边风,她?就失去了?翻身的机会吗?”谢昭宁叹气?,不怨不恨。


    谢蕴说:“她?若不蠢,就不会上了?顾漾明的当,但凡她?心不歪,顾漾明见?她?不上当,指不定就将裴暇还给了?她?。”


    谢昭宁抬头,望着谢蕴,眼珠子转了?转,想说什么,最后又没说。


    “你想说什么,眼珠子都快上天了?。”谢蕴好笑,她?随后握着谢昭宁的手,将她?吃剩下的半片西?瓜塞到自?己的嘴里。


    西?瓜确实很甜。


    甜到心坎里。


    谢昭宁又低头继续吃,心口?的话埋了?回?去。


    天气?太热,谢蕴的伤不大好,午后就留在了?家里,找了?家里的大夫来看伤。


    换过药,喝过药汤,谢蕴就睡下了?。


    谢昭宁坐在门口?看情报,照旧看过后都烧了?。浮清悄悄说:“派人去动?手了?。”


    “几成?把握?”谢昭宁压低声音。


    她?记得谢相派人去杀荣安,不仅失败了?,风轻扬伤势到今日都没有好。


    浮清骄傲地说:“属下想让她?三更死,她?就活不到天亮。”


    谢昭宁:“……”


    她?说:“你比谢相的人强多了?,你让我有了?自?信。”


    浮清:“什么自?信?”Х??


    谢昭宁:“赢了?谢相的自?信。”


    浮清深深看她?一眼,踌躇须臾,而后,认真地问她?:“您赢不了?谢相?床上也赢不了?。”


    谢昭宁:“……”


    忘了?,浮清在望云阁待了?很多年。


    “别胡乱说话,她?伤着呢。”


    浮清说:“属下的意思是没伤的时候。”


    “你为何要问那么清楚?”谢昭宁不耐烦了?,磨磨牙齿,“别问了?。”


    浮清点点头,站起身,抱着剑走开?了?。


    接下来的几日里,谢昭宁照旧送饭,鹦鹉了?成?了?团宠,见?谁都问一句‘买西?瓜吗郎君’。


    官衙里男子多,鹦鹉一个郎君,小的喊郎君,老?的也喊郎君,遇见?女?的就喊美人,喊得人心花怒放。


    没过两日,女?帝就征缴了?她?的鹦鹉。


    谢昭宁死死抱着鸟笼不给,谢蕴哄她?:“陛下说见?一见?,就还给你。”


    “拿走了?,谁敢去要?”谢昭宁死活不肯,“我吃了?八九天的西?瓜了?,后院还有一院子西?瓜,我不、我不……”


    谢蕴叹气?,无奈地看向传话的内侍:“她?还小,不懂事,见?谅见?谅。”


    谢昭宁瞪着她?:“你敢拿走,我就哭给你看。”


    谢蕴点点头;“那你哭吧。”


    说完,她?过去夺了?鸟笼,转手递给内侍,谢昭宁哭天喊地,谢蕴砰地一声将门关上了?,门里传来谢昭宁撕心裂肺地哭声。


    内侍手抖了?抖,不敢耽搁,提着鸟笼就跑了?。


    紧赶慢赶地将鸟递到女?帝跟前。


    “美人,买西?瓜吗?比我的心还要甜?”


    “美人,看了?我就要买西?瓜的,不买是耍流氓。”


    女?帝嘴角勾了?勾,情绪莫名高涨,“确实很有趣,朕买了?你的西?瓜。”


    “美人,买了?西?瓜,就等于买了?我的心。”


    一问一答,女?帝高兴极了?,吩咐人提着鸟笼去冷宫。


    内侍慌忙禀报:“来时谢小娘子不高兴,谢相答应她?,说您看一看就送回?去。”


    女?帝瞥他一眼,道:“朕明日去找谢蕴,重金买下便可。”


    内侍不敢再说了?。


    女?帝去冷宫找长姐。承桑茴坐在地上玩着葡萄,一双手都要黏在了?一起,女?帝过去,亲自?拿着湿帕子给她?擦擦手。


    鹦鹉被?提了?进来,放在承桑茴面?前,鹦鹉跳了?起来,“美人,买瓜吗?”


    “不甜不要钱,瓜比我的心还甜。”


    “姐姐这么好看,买一个西?瓜呗。”


    承桑茴灰败的眼神中绽开?了?笑容,她?跪着膝行过去,伸手去摸摸鸟笼,女?帝在旁,告诉她?:“你喜欢吗?喜欢就给你留下,陪着你作伴。”


    承桑茴没有回?应,提起了?鸟笼,“再说一遍?”


    “买个西?瓜吃吧,姐姐就像西?瓜一样甜。”


    “姐姐很甜吗?”承桑茴笑得眉眼弯了?起来,她?伸手,轻轻抚摸鹦鹉的脑袋。


    肉眼可见?的情绪变了?,女?帝觉得自?己做对了?。


    坐了?片刻,女?帝便走了?,承桑茴将鹦鹉提到自?己的床上,外头看着它。


    鹦鹉也看着她?,一人一鸟对视许久。


    须臾后,承桑茴起身要走,鹦鹉忽而开?口?:“先生、先生、先生,买个西?瓜……”


    承桑茴骤然顿住,低头看着鹦鹉,鹦鹉依旧在喊:“先生、先生、先生,买个西?瓜吃。”


    “先生……”


    承桑茴轻轻咀嚼这两个字,心口?空荡荡,怅然若失。


    “先生,吃瓜吗?先生,买个西?瓜吃。”


    “先生、先生、哦,先生死了?、先生死了?……”


    鹦鹉跳来跳去,承桑茴低头看着鹦鹉,一滴泪霍然落下。


    先生、死了?……


    ****


    谢蕴的伤好得慢,兼之夏日,稍有不慎就会发炎,始终不见?好。


    她?打发风轻扬送大夫人去找裴暇。


    大夫人走后没两日,外面?传来消息,温粱死了?。


    死在客栈里,被?人一剑穿喉,当场毙命。


    谢蕴听后,脸色骤然变了?,“谁、谁做的?”


    下属摇首,“查不出?,消息传到宫里了?,陛下震怒,派遣刑部的人去了?。”


    温粱死了?,陛下如何不怒,她?的人,调回?京城,半道被?杀,挑衅她?的威仪。


    谢蕴心口?慌得厉害,扶着桌沿,她?问:“谢小娘子近日做什么?”


    “我们、那日有个兄弟跟着被?杀了?,找不到凶手是谁。这几日以来,小娘子都会去铺子里,见?的都是管事,我查过那些管事,都是普通百姓。”


    谢蕴深吸一口?气?,扶额呼吸,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温粱死了?……


    温粱一死,陛下的后路就被?堵住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以陛下的性子,肯定会彻查的,京城又会陷入腥风血雨中。


    她?说:“静观其变,有动?静即刻来报。”


    下属退下了?。


    谢蕴莫名一阵腿脚发软,温粱死了?、当年与?秦思安一较高下的温粱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


    谢昭宁在做什么呢?


    ****


    谢昭宁同时得到回?复,她?呆了?呆,“死了??”


    那双澄澈的眸子里,徐徐涌现了?些浑浊,她?杀了?温粱。


    浮清点头,“自?然,万无一失。”


    谢昭宁眨了?眨眼睛,有一瞬间的失神,很快就反应过来,双手下意识交握,微微一笑:“好,且看陛下如何安排。”


    温粱死了?,今上必然要换新?的人选了?。


    浮清退下去了?。


    屋里只有谢昭宁一人。


    谢昭宁端起面?前的凉茶,仰首,一饮而尽,冰凉的茶水漫过喉咙,激起一阵凉意。


    她?咽了?咽咽喉,低头看着自?己一双手,与?往日一般无二。


    白皙、袖长。


    她?曾以为自?己是天生的商人,喜欢商场,喜欢做生意。


    如今,自?己杀了?人。


    为自?己的前途,杀了?人。


    这一刻,她?又觉得自?己是刽子手。


    若不做侩子手,我为鱼肉,人为刀狙,又是何等悲哀。


    谢昭宁默默地安慰自?己,温粱该死,她?是帝党。


    她?慢慢地站起身子,一步一步,沉稳地朝外走出?去。外面?的夏日,酷热难当。


    走到门口?,她?被?强烈的光刺得不睁开?眼睛,缓了?两息的时间,她?又重新?睁开?眼睛,抬首,静静的看着阳光。


    她?说:“浮清,你说温粱死了?,陛下会不会发疯呢?”


    那是温粱啊。


    女?帝内定的新?内廷使,与?秦思安一般的人物。


    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


    换谁,谁不疯呢。


    浮清定了?定神,目光中的谢昭宁格外平静,面?若白玉,眼中却没有光。


    “温粱死了?,与?京城内的人脱不了?关系,陛下会怒,滔天震怒,不过,与?我们没有关系。少傅死了?,东宫旧事上了?一把锁,没有钥匙,谁都打不开?。”


    谢昭宁轻轻勾唇,神情中蕴着笑,“与?我们无关。”


    出?来半日,该回?家去了?。


    谢昭宁从铺子里走出?来,从仆人手中接过马鞭,握着马鞍,翻身上了?马。


    坐在马鞍上,抬首,望着远方。


    谢昭宁啊,回?不去了?。


    浮清仰首,望着她?的主子,有一瞬的不适宜,曾经的少傅是何模样,曾经的长公主是何模样?


    一疯一死。


    浮清低头,不敢再望,跟着翻身上马。


    谢昭宁先走,扬起马鞭,肆意疾驰,过街道,穿过巷子,停在了?相府门口?。


    谢蕴刚好要出?门,她?诧异,“今日休沐,你去哪里?”


    少女?坐在马车,夏日的光落在她?的脸上,照的肌肤白里透着光。谢蕴的眼睛落在她?的脸上,深深看了?一眼,随后笑了?,“温粱死了?,陛下召我入宫,在家等我回?来。”


    谢昭宁下马,衣袂翻飞,三两步走到谢蕴的跟前,眉眼含笑,“那你早些回?来,我等你哦。”


    “等我就不必了?,不知何时回?来呢。”谢蕴摇头,伸手抚上她?白净的侧脸,“谢昭宁,你长得可真好看。”


    谢昭宁含羞一笑。


    谢蕴钻进马车里,走了?。


    谢昭宁面?上的笑容凝住,光照进眼睛里,却不如以前明亮。


    人走了?,谢昭宁回?家,躺在床上,望着横梁,鼻尖都是谢蕴的味道。


    一个人沾染另一个人的味道,习惯后,就等于上瘾,戒不掉了?。


    谢昭宁躺了?片刻,起身换了?一件衣裳,与?蓝颜说了?一声,去客栈。


    夏日里,棺材铺子的生意也不错,夏日里热死的人多,尤其是老?者,熬不过去,就死在了?这个夏日。


    谢昭宁翻墙而入,一月在前头忙碌,二月与?三月在摸骰子,她?好奇,凑了?过去,“赌什么呢?”


    “赌钱,主上,来不来?”三月客气?地将骰子塞到她?的手中。


    谢昭宁皱眉,道:“不好玩,温粱死了?。”


    “死了?便死了?,与?我们有什么关系。”二月不以为然,“道不同不相为谋,各走各的路。”χ??


    “我让人去杀的。”谢昭宁平静的在石凳上坐了?下来。


    二月三月都顿了?下来,不觉看向谢昭宁,少女?的变化?,有些快,打她?们措手不及。


    二月问:“您是想搅浑京城的水吗?”


    “对啊,不搅混,怎么浑水摸鱼呢。”谢昭宁淡笑。


    二月不问了?,握住了?手中的骰子,叹一句,道:“长公主若有您的应变能力,怎么会输给今上。”


    “不,我也会输,毕竟我也会很爱自?己的妹妹,爱到不会设防。”谢昭宁摇首。


    在谢家的时候,她?有许多妹妹,她?喜欢她?们,对她?们好,不会设防。


    谁能想到日日生活在一起的妹妹会戳自?己一刀,而且戳得那么深。


    谢昭宁说:“劳烦各位,将水搅浑了?吧。”


    ****


    鹦鹉被?送回?来了?,脑袋上的毛被?拔了?一半。


    谢昭宁心疼,看得直皱眉,恶狠狠地看向内侍:“甜甜脑袋上的毛呢?”


    内侍也是一阵尴尬,不敢得罪这位小娘子,“被?长公主薅没了?,太吵了?,吵得长公主睡不好觉,长公主就把它的毛薅了?,丢出?去,说不要了?。”


    谢昭宁想骂人,谢蕴挡住了?,示意内侍赶紧走,内侍转身就跑。


    “你瞧,脑袋上都没有毛了?……”谢昭宁故意对外吼了?一句,内侍跑得没影儿了?。


    门砰地又关上,两人对着甜甜一阵打量。


    谢昭宁问:“怎么送回?来了??”


    谢蕴好奇:“你教了?些什么?”


    “我就教甜甜对长公主说:先生、吃瓜吗?先生死了?,就这两句话。”谢昭宁老?实交代,“你说,殿下是不是没有疯?”


    一个疯子这个时候应该喜欢甜甜才对,怎么会觉得它吵呢。


    谢蕴也说不上来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鹦鹉扑腾着翅膀,也没喊,好像哑巴了?一样。谢昭宁叹气?,“你说入宫一趟,鸟都没精神了?,那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谢蕴没有回?答,也回?答不上来,一个疯子、一只鸟儿,怎么看不是正?常人的思路。


    谢昭宁看了?两眼,狠心将甜甜送了?出?去,这回?,甜甜都不喊了?。她?又看了?一眼,问谢蕴:“你说,它会不会被?毒哑了??”


    “找个大夫来看看。”谢蕴说。


    婢女?将鸟笼提了?出?去,谢昭宁托腮冥思,谢蕴扫她?一眼,也没有说话,转身回?屋去了?。


    谢昭宁巴巴的跟了?过去,“你说,这是什么意思?”


    “我如何知晓是什么意思,一只鸟儿被?薅了?毛,你说这是什么意思?”谢蕴反问呆头呆脑的人,“自?己动?动?脑子,自?己想去,别招惹我。”


    谢昭宁自?觉没趣,轻轻觑她?一眼,小声说道:“温粱死了?,你怎么那么生气??”


    “我是为温粱生气?吗?”谢蕴抬手,戳她?脑门,“我听着烦。”


    那么多事情堆在一起,温粱一死,陛下少不得怀疑她?。


    谢蕴说完,伸出?自?己的手,“你看,我只有一双手,温粱那双手又没了?,你说我是不是该生气??”


    谢昭宁煞有其事地点点头,“确实该生气?,那我不提,该就寝了?,我看看你的伤。”


    她?小脸板正?了?,话音落地,她?已经解开?谢蕴身上的衣带。


    谢蕴皱眉,少女?靠了?过来,吻上她?的唇角,速度太快了?。


    顷刻间,肩上一片清凉。


    谢昭宁伸手扶着她?的后颈,轻轻将人放了?下来,她?望着她?的眼眸,欢喜地笑了?,眼中蕴着缱绻。


    多日不曾触碰的亲密,让谢蕴有些生疏,她?动?了?动?嘴,谢昭宁俯身咬上她?的肩膀。


    谢蕴深吸一口?气?,淡淡的疼,如毒药浸入骨髓般。


    疼而酥麻。


    她?没有拒绝,像是一种瘾,慢慢地折磨她?。


    谢昭宁抵着她?的额头,说:“我会轻轻的,不会弄疼你的伤。”


    鸿门宴


    温粱的死在京城内掀起轩然大波, 女帝震怒,吩咐人彻查,又让人将温粱的尸体带回来, 葬于她的帝陵之侧。


    天黑得看不见星辰, 乌云翻滚, 似要下雨了。


    阁楼内暗淡的光在黑夜下显得那么无?力, 谢昭宁披衣走下来,赤脚站在地板上, 突如袭来的冷意让她打了寒颤。


    床上的人沉沉睡去,她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 出门才穿上鞋。


    夜色沉沉,气氛憋闷。


    她走到门口,浮清从横梁上跃下, 视线落在她的脖颈上,雪白的肌肤上,一点红痕, 恍若红梅被冬风刮落到雪地上, 惊艳四?方。


    浮清提醒她:“你最好穿个高领口的, 遮一遮。”


    谢昭宁浑然?不在意, 整理好了衣襟, “你有事儿?”


    “有,今上要将温粱的尸骨葬于她的帝陵旁, 昭示恩宠。”


    谢昭宁皱了皱眉, 女帝这么做的含义是什么?觉得对不起温家,还是彰显自己的恩德?


    无?论?是哪种?, 她都不会让女帝成功的。


    谢昭宁拉着浮清朝院子里走了两步,守夜的婢女进了屋, 她悄悄说:“帝陵放把火。”


    每任皇帝登基时就?开始修建自己的帝陵,这是他?们的死?后归处,一点都不能马虎。今上也早早地开始修建帝陵了,她要放一把火,给女帝添堵。


    气死?她。


    浮清颔首,“属下这就?去办,让温粱下葬吗?”


    “葬罢。”谢昭宁说。


    浮清领命去办事了。


    谢昭宁回身在台阶上坐下,夜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她仰首在空中找着星星。


    找了一圈,什么都没有找到。


    守夜的婢女给她拿了外衣披上,放了一盏烛台,她说:“拿壶酒来。”


    婢女一怔,可还是去做了。


    谢昭宁就?着烛台的光看?到了地上的落叶,伸手去捡了起来,看?着枝叶脉络,一时失神。


    自己在做什么呢?


    谢昭宁最近总在想,自己做什么?


    自己是生意人,最近在做什么买卖?


    杀人的买卖。


    谢昭宁笑了笑,酒入咽喉,辛辣感让她又觉得自己眼前?的一切,像是一场梦。


    梦醒了,她还是谢昭宁,还是谢家的‘长孙’。


    没有了谢家,她还是可以?体面?地活下去。


    如今,自己是体面?了,其他?人呢?


    谢昭宁又给自己灌了酒,眯了眯眼,心神不宁,心里空荡荡,她一口将剩下的半壶酒都喝了。


    酒没了,她还想喝。


    婢女不知道哪里去了,她也不好意思再烦人家,丢了酒壶,自己去找酒。


    谢昭宁晃晃悠悠地站起身,回身瞥见门后的人。


    谢蕴披衣站在门口,一袭长发,柔顺地散在肩膀上,烛火下那张脸显得十分?冷清。


    “你醒了。”谢昭宁盈盈一笑。


    她依旧笑得那么好看?,唇红齿白,谢蕴看?她一眼,道:“不睡觉喝什么酒,你最近是不是太懒怠了。”


    谢昭宁挑眉,“睡觉睡觉睡觉。”


    说完,伸手去抱着谢蕴,谢蕴只穿了一袭单薄的衣裳,侧影零落,让谢昭宁给直接抱起来。


    谢蕴要挣扎,谢昭宁三两步就?抱进屋里,直接放床上了。


    她俯身,心慌地俯身吻上谢蕴的唇角。


    谢蕴刚要挣扎,唇角碰上柔软,她登时就?松了力气。


    扯下锦帐,少不得又是一番折腾。


    情到浓时,谢蕴糊涂的在想,招惹她干什么,半夜喝酒就?喝酒,关自己什么事儿。


    哀叹一声,再多的话也被淹没在了一句句低吟中。


    ****


    谢蕴险些误了朝会的时辰,赶到时,女帝恰好来了,她忙低头行礼,女帝望着她,“谢相,伤可还好了?”


    “回陛下,大好了。”谢蕴心里暗暗叫苦。


    好在女帝没有与她计较,回身朝御座走去,谢蕴归位,内廷使的位置,继续空着。


    散朝后,荣安来见女帝,想见长公主。


    女帝允了,吩咐谢蕴带路。


    谢蕴又想骂人了,瞪了荣安一眼,荣安含笑,道:“我与你家小娘子一般无?二,谢相为何如何厌恶我?”


    “一般无?二?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她是什么模样,你又是什么模样,你二人站在一起,有人会误认你二人吗?”谢蕴心口攒着一口气,顺势就?怼了。


    荣安讪讪,心里明镜似的,谢相是嫌弃她黑了。


    “随你怎么想。”


    谢蕴引路,不搭理她。


    到了冷宫,荣安止步,仰首看?着殿宇,“这是什么地方?”


    “冷宫。”谢蕴没好气道。


    荣安不信:“这是什么冷宫?哪家冷宫这等气派。”


    谢蕴抬脚进门了,告诉荣安:“知道的太多,小心回不到西凉。”


    四?下一片寂静。


    长公主承桑茴坐在台阶上,她已近四?十岁,眉眼带着些少年般的稚气,她正?托腮望着空中南飞的鸟儿。


    谢蕴上前?行礼,她没搭理。荣安上前?行礼,她还是没有转头。


    谢蕴退到一侧,荣安跪下来,目视着长公主:“殿下,我是你的女儿。”χ??


    承桑茴眨了眨眼睛,低头看?她,扭头看?向谢蕴,随后扯扯唇角,“真丑。”


    谢蕴:“……”是挺丑的。


    荣安跪着,一丝没动。谢蕴无?语,望着天,就?门口站着的一排宫娥,别?指望长公主亲亲热热喊阿儿了。


    荣安仰首望着长公主:“母亲,我要回西凉了。对不起,我无?法带你回去,待儿回去后,必然?想办法迎您回国。”


    长公主承桑茴笑吟吟地看?着她,伸手推了推,“别?挡着我,你太聒噪了,若不然?,我也给你薅秃了。”


    听到这里,谢蕴忍不住笑了。荣安不服气地瞪着她,“谢相,你笑什么?”


    谢蕴说道:“前?几日,陛下拿了我家那位的鹦鹉给长公主玩儿,长公主嫌弃鹦鹉聒噪,就?给薅秃了。”


    她一面?说一面?注意长公主的神色变化。


    承桑茴歪头看?着浮云,面?色如旧,就?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谢蕴略有些失望。


    荣安听后,脸色变了变,谢蕴提醒她:“郡主还是走吧,您说什么,长公主都听不懂,您看?一眼,尽到女儿的孝心,就?足够了。”


    荣安讪讪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试图想要亲近,可对方就?像看?一个陌生人一般,疏离的目光让她招架不住。


    “谢相,她的病治不好吗?”


    “郡主,你的心疾好了吗?”


    两人对视一眼,谢蕴面?色如水,荣安出神,是心病吗?


    心病难医,需要心头药引,她的心疾是什么呢?


    荣安勉强不得,与一个疯子也说不了太多的话,她点点头,俯身大拜,洒泪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荣安背着手跟随谢蕴的脚步,她看?着面?前?身材纤细的女子,看?似柔弱,可这么年轻就?坐上首相的位置,可见其心性。


    她慢悠悠地挪动步子,耳听着各方动静,确认与后面?的奴仆拉开距离,她才问?:“我深知她的身份,你们为何无?法辨认我的身份?”


    谢蕴说:“当?年的人,死?的死?、疯的疯、还有个巴邑王,我如何知晓你们的事情。”


    就?连谢昭宁的身份,都是顾漾明说的。顾漾明说不知道荣安的身份,就?真的不知道了。


    荣安问?她:“你们不查吗?”


    “与我有什么干系,我为何去查。你又不吃我家的饭。”谢蕴瞥她,“各扫门前?雪。”


    荣安觉得有理,余下的话埋下心口不说了,等改日找到了谢昭宁再说。


    两人分?别?,谢蕴去陛下跟前?复命。


    荣安悄悄去找谢昭宁。


    两人在就?酒肆见了面?,荣安开口就?问?道;“你就?这么浑浑噩噩过下去?”


    谢昭宁馋酒,一连喝了两口,她也自然?听懂了荣安的意思,便道:“你可是西凉的人,最好不要参与我们事情,若不然?,我就?落个通敌的罪名了。”


    一句话就?堵住了荣安的话,荣安干瞪眼,细细一想,又觉得对,中原这个地方最忌讳就?是通敌。


    荣安郁闷地喝了口酒,谢昭宁想起她二人之间的约定,便说道:“你先回去,我想办法给你将粮食运过去,分?次,一点点送过去,免得被人怀疑,你也别?急,我答应你的事情,一定会去办的。”


    荣安皱眉,比起粮食,她还有更大的事情。


    就?是鼓吹眼前?的人去夺帝位。


    中原乱了,西凉的机会才多。


    荣安琢磨言辞,说道:“我今日去见长公主来了,他?们说她有心病,我觉得离了宫,或许自己就?好了。你不想接她出来吗?”


    “没本事。”谢昭宁摇首。


    她承认得太快,让荣安又无?话可说了。


    酒喝了三壶,谢昭宁见她支支吾吾说不出所以?然?来,便说道:“你是武将,就?别?做文臣的事儿,挑拨离间是要嘴皮功夫的,你有吗?赶紧回你的西凉去。”


    荣安红了脸,顿觉丢人。


    谢昭宁起身要走,告诉她:“赶紧走,说不定没等你回到西凉,京城就?换了一番天地,你想趁机占便宜都不成。”


    荣安听着她的话,有些疑惑,谢昭宁径自走了。


    出了酒肆,谢昭宁站在街上,今日天气不好,天空乌云翻滚,她站了会,瞧见卖糖葫芦的,花钱买了两串。


    一串自己吃,一串给了浮清。


    谢昭宁十八岁了,不算小了,浮清讷讷地接过糖葫芦,见她大口大口吃着,不解她的用意。


    谢昭宁吃完了糖葫芦,翻身上马,道:“要下雨了,我去接谢相回家。”


    浮清咬了一半的糖葫芦快速吞下,跟上谢昭宁。


    路行一半,大雨倾盆倒了下来,谢昭宁慌忙找了个地方避雨。


    不仅她被淋了个落汤鸡,雨下得太快,噼里啪啦,路上许多人身上都湿透了。


    道上只有偶尔路过的马车,谢昭宁看?着面?前?豆大的落雨,她抬首看?了天,空中乌云滚滚。


    她等了片刻,面?前?停了一辆马车,车帘掀开,露出一张白净的脸,“谢昭宁,要我带你一路吗?”


    是陆白红。


    陆白红也有三十岁了,她与谢蕴不同,她是家中获罪,被卖来京城,跟着谢蕴一路路走上来的。


    谢昭宁上前?揖礼,“陆大人。我等雨停,不叨扰您了。”


    “罢了。不勉强你。”陆白红放下车帘,吩咐人继续赶路。


    马车在雨势内消失,谢昭宁面?无?表情,依旧望着雨。


    等了半个时辰,雨依旧没有停,谢昭宁不等了,走过去,握住缰绳,翻身上了马背,浮清唇角含了笑,道:“我就?知晓你等不下去的。”


    不过是些夏雨,怕什么。


    赶回相府,换了身干净的衣裳,改换马车去接谢蕴。


    赶到时,刚下衙,谢昭宁下车,打伞去门口,等了片刻,谢蕴与陆白红一道出来了。


    陆白红见到她,有些诧异,“冒雨过来的?”


    少女一袭锦绣华服,雨水打湿了裙摆,依旧难掩风采。


    谢昭宁点点头,伸手递给谢蕴。


    谢蕴笑着与陆白红道别?,手放在谢昭宁的手中,两人共用一把伞,慢慢地走回马车。


    到了马车旁,谢昭宁将伞偏移,自己肩膀湿了大半,谢蕴入了车后,她才收伞进去。


    陆白红将眼前?的一幕看?得清清楚楚,玩笑道:“年岁不大,倒是个体贴的。”


    一场雨,散了些闷热,两人回到家里,各自忙碌。


    没过两日,女帝又是一场震怒,有人烧了她的帝陵,能不生气吗?


    内廷使没着落,谢蕴忙得脚不沾地,女帝没有办法,将秦思安的下属祝云调了上来,暂且顶着,至于能不能转正?,就?看?她的本事了。


    荣安在这等时候走了,谢昭宁安排粮食的事情,安排过后,谢家夫人来了,询问?成亲的事情。


    夏日里热,过了夏日就?该办事了,两人就?不能这么糊里糊涂地住在一起。


    谢夫人拿着黄历给她跳,选了几个黄道吉日,谢昭宁看?了一眼,没有注意,便道:“等谢相回来挑一挑。”


    她无?官一身轻,谢相不一样,最近忙得不见人,伤也不见好。


    谢夫人留下黄历,自己回家去了。


    谢昭宁看?着最近的日期,就?是八月十六,过完中秋的好日子。


    这么一算,就?剩下一个多月了。


    来不及。


    谢昭宁将八月十六的日子划去了,还有九月、十月的日子。


    谢昭宁望着十月初八的日子发呆,十月、还有两个多月呢。


    两个多月,能准备什么事儿呢?


    她还没想明白,谢蕴回来了,她好奇地迎上前?:“你怎么回来那么早?”


    谢蕴扶着她的手坐下,道:“陛下要给太女招驸马了。”


    “与你有什么干系?”谢昭宁糊涂了,心中忽而一惊,担忧道:“陛下怀疑你与太女之间暧昧不清。”


    谢蕴忙得浑身都疼,听到这句话后,不觉瞪了她一眼,她讨好地笑了笑,凑过去亲了亲谢蕴的眉眼。


    谢蕴被她搅得心烦意乱,道:“她要裴暇做驸马。”


    谢昭宁:“……”她有病!


    “我才谢大夫人多半要上天了。”


    谢蕴叹气,道:“我劝过陛下了,陛下偏说一眼相中裴暇,我说那是我真正?的侄儿,陛下说正?好,结亲正?合适。”


    这叫办的什么事。


    谢昭宁想笑,可谢蕴愁眉不展,她就?不敢笑了。


    “陛下故意给你添堵,哈哈哈……”


    “不许笑。”谢蕴怒目。


    谢昭宁耷拉着眉头,不笑了,凑在她身边坐下,拿肩膀蹭蹭她,悄悄说:“谢相,你说太女喊你姑母,你会不会高兴?”


    谢蕴:“……”


    “我这辈子最不想听的就?是姑母二字。”谢蕴烦道,“尤其是你,不许再喊姑母。”


    谢昭宁又笑了,谢蕴被她笑得脸皮发红,伸手去捂住她的嘴。


    谢昭宁反握着她的手腕,笑道:“我就?喊、我就?喊。日后不仅我喊,她们也得喊,一起喊。”


    谢蕴头疼极了,瞪她都没有用了,恨不得堵住那张嘴。


    她拍开谢昭宁的手,道:“我不答应,我就?是在殿门前?碰柱子死?了也不答应。”


    “她为何选裴暇,太女不是喜欢女娘吗?怎么又招驸马了。”谢昭宁收敛笑容,规矩的坐好,“你晓得是因为什么事儿吗?”


    谢蕴却说道:“她若想继承帝位,必然?是有子嗣的。”


    谢昭宁:“……”这是什么狗屁道理。


    她说道:“所以?当?今陛下早早的就?弄了个女儿出来,对吗?”


    谢蕴没说话了,毕竟的皇家的事情,与她没关系,但打起她的主意,那就?不成了。


    两人干瞪眼,谢昭宁心情极好,依靠着谢蕴的肩膀,笑得不行,“姑母啊。你这是被陛下套路,也叫太女断了对你的心思,就?是有些恶心。啧啧啧、姑母……”


    谢蕴气得不轻,伸手在她屁股上拍了拍,“出去,别?扰我清净。”


    “不走,我抱着你。”谢昭宁嬉皮赖脸地伸手去抱谢蕴,软香在怀,谢蕴的脸色好了些许,谢昭宁悄悄问?她:“你的伤,怎么样了?”


    “好了也不准你碰。”谢蕴侧开脸,对方挂在她的身上了,怎么赶都赶不走。


    谢蕴没办法,道:“我累了。”


    “你回来是特地来找我的吗?”谢昭宁嬉笑一句,眸子里映着谢蕴又气又羞的面?容,她好奇:“你怎么还害羞呢?”


    又不是第一回了。


    不说还好,一说,谢蕴更不高兴了,“我回来是休息的,不是与你说笑的。”


    “我只当?你想我了呢,我想你了。”谢昭宁舒心,挨着她的肩膀蹭了蹭,“我真的想你了。”


    话甜得腻人,谢蕴扶额,推开她,“你给我解决眼前?的事情,我头疼了。”


    “解决什么?娶了便是,烦什么,膈应的又不是你。再不济,这个儿子不认了,你该想想,裴暇要做驸马了,你谢家去认人,裴家肯吗?到时候吵闹一句,谢家撤回来,那就?是裴家天大的富贵。”


    “说人话。”谢蕴不信她的鬼话。


    谢昭宁讷讷道:“裴牧林的事情过去?”


    谢蕴眼皮一颤,谢昭宁说:“选驸马,需身家清白,光这一点,裴暇是过不去的。你想想,你谢家认人,裴家不肯。裴家霸着不放,那他?身家就?不干净了。”


    “若是裴家放手呢?”


    “裴家会放手呢?就?算裴暇做不成驸马,那也是个正?经的官儿。你想想,抢子大战,闹得满城风雨,言官弹劾,自然?就?罢休了。”


    谢蕴被说服了,觉得言之有理,毕竟这么大事情,必然?是要查一查裴暇的底细,这么大肥肉给了裴暇,其他?人怎么会甘心呢。


    她点点头,谢昭宁说:“水这么干净,那你就?搅混了呗。”


    “听你的,我让人去办。”


    谢蕴得到计策,心里舒服多了,起身就?要走,谢昭宁伸手拦着她:“你说好,陪我的。”


    “陪什么,正?事要紧。”谢蕴含笑,抬手捏了捏少女白净的脸蛋:“自己去玩儿。”


    谢昭宁气恨:“你卸磨杀驴。”


    谢蕴心情美妙:“你是驴吗?”


    谢昭宁咬咬牙,谢蕴笑话她:“你是狗吗?磨牙做什么?”


    谢昭宁气得不说话了,谢蕴笑着走了。


    谢昭宁冲她背影说狠话:“谢蕴,你晚上别?回来,回来就?完了。”


    婢女们被这一嗓子吼得害怕了,谢蕴反而回头看?她一眼,朝她摆摆手,“晚上回来。”


    谢昭宁有种?被抛弃的感觉,咬咬牙,枝头上的浮清笑话她,“外面?吆五喝六的,怎么在她跟前?就?像吃瘪的孙子。”


    “你娶媳妇,日日回家吼?”谢昭宁朝浮云吼了一嗓子,“我告诉你,你日后就?是孤寡的命,没有媳妇。”


    浮清不惹她,枝头上也不待了,灰溜溜地跑开了。


    谢昭宁气得去找蓝颜,说:“上回吃的补药挺好吃的,你给我再来做一回。”


    小娘子粉雕玉琢,说话又是细声细气,蓝颜被她外表糊住,点点头,“我这就?让人去安排。”


    谢昭宁回屋去了,看?到桌上的黄历,猛地一拍脑门,忘了正?事儿了。


    晚上回来再说。


    谢昭宁将黄历依旧放在桌上,自己去找了些事儿做。


    等谢蕴回来,已是月上梢头了,谢昭宁趴在桌上昏昏欲睡。


    谢蕴走过去,人立即就?醒了,擦擦嘴角的水泽,侧脸睡到几道红印子,她招呼婢女摆饭吃。


    “你给我办鸿门宴吗?”谢蕴俯身坐了下来,累得腰酸背痛。


    谢昭宁不说话,静静等着饭菜摆了上来。


    谢蕴看?着满桌的菜,没什么胃口,谢昭宁将一盅补汤端到她的跟前?,言辞淡淡,“吃了吧。”


    “你今日怪怪的。”谢蕴叹气,看?着碗里的东西,有些熟悉,想不起哪里见过。


    谢昭宁却说:“我在里面?下了毒。”


    谢蕴晓得她开玩笑,舀了一勺汤汤水水的放进嘴里,吃了一口后,就?明白过来,“这是蓝颜的补药。”


    谢昭宁得意地大笑了,谢蕴冷不防给她喂了一勺。谢昭宁登时就?呛了出来,一口没吃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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