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胤祈按照皇阿玛给他定的时间回宫,他路上还忍不住和赵云还抱怨两句,“说是两日一休,可一瞧这个月的日子,分明也就能在京营待个六日,回宫还要念书。”
他也不是不愿意回宫,只是觉得来回走有些麻烦,加上还念着京营里的新鲜事。
紫禁城都是看够的风景当然没有外面有趣。
赵云还有些无奈,他连忙安抚道:“主子,这也是皇上担心您才如此。”
“且您如今是头回去自然新鲜的很,若是那次多待了几日反倒是和奴才一样念着家里了。”
胤祈一想,说不定还真是这么回事,嘴角忍不住弯起,又道:“要是皇阿玛不要我念书,那我一定更愿意回去。”
赵云光憋不住乐,皇上要是能允许那还是皇上吗?
要他说啊,十五爷不如念书乖巧一些,说不定皇上就不会如此紧盯着了。
赵云还原是侍卫处的,出京的时候也跟过胤祈几次。
之前至少有胤祈的奶嬷嬷的女婿祖温伟在,自然是轮不到赵云还上前侍奉的。
不过他性子还算稳,一直耐心做事,虽也看中机会,但是更在乎不能犯错。
他比祖温伟还小了两岁,又是正白旗出身,老姓是完颜,说起出身可比祖温伟厉害一些。
他这样的出身到侍卫处自然不是奔着做侍卫去的,都是到御前刷刷脸,之后才好筹谋一个好差事。
他出身比祖温伟这样的人强,可在侍卫处却又是排不上号了,抢不到御前去。
好在他一向谦逊,性子也足够稳重,祖温伟调去步兵统领衙门的时候就想起了他。
熟悉的人举荐的人自然是更叫人觉得信任,胤祈几次出来都是叫了赵云还跟着。
赵云还心里有数,如果不出意外,他日后是要能跟着十五爷走的。
十五爷是个大方的主子,祖温伟都能调去步兵统领衙门,他只要忠心跟着十五爷,将来前途就有着落了。
胤祈却不知自己在外人心中是个十分大方的形象,且不少人都倾向于跟着他。
对于伺候的奴才来说,逢年过节给的赏赐和平日里得到的点心茶水就是大方。
而对这些冲着前途去的人来说,能给出官位才是大方。
不论自身是否情愿,只要是到了皇子们的身边那就是这些阿哥们的奴才。
将来若是违逆,无异于背主。
背主的人在这样的朝堂中是绝对不会被接受的。
要胤祈自己来说,他做很多事的目的他也说不清楚,记不清自己为何要做,很多下意识做出的事虽然他自己不带目的,但是已经达成了效果。
这就是言传身教的威力,康熙这样一个自学成才的皇帝,他的御人之道也就只有太子和胤祈学到了,或许还要加上半个弘皙。
泛黄的叶片终于和枝干离别,被风托着飞过了一道红墙,打着旋落下。
胤祈抬手捉住快要触到鼻尖的落叶,“阿嚏!”
他抬眼看着墙头,也不知道是那里来的落叶。
“秋天来的好快。”他感慨了一句,随后一顿。
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皇阿玛不会在冬日里就不允他去京营了吧。
他瞳孔一颤,这事非常有可能啊!
胤祈带着这点对康熙的猜测进了乾清宫,被奴才领着去了书房。
康熙还在看书,胤祈嘴角一垂,皇阿玛竟然是正在读书。
小狗忍不住在心里叹气,整个人从拔高的状态瞬间切换成了垂头。
皇阿玛在读书状态时可是十分好学,如果不出意外,一会还会即兴给他来一节课程。
“给皇阿玛请安,儿子回来了。”
康熙放下手中书卷,他捏捏酸痛的鼻梁,“回来了好,朕还怕你乐不思蜀呢。”
他看向胤祈,抬手道:“坐到这儿来。”
“嗯?”康熙疑惑,“怎么还不高兴了?”
自己的儿子,还是就在身边长大的胤祈,打个嗝康熙都知道他肚子里有什么东西,更别说胤祈在亲爹面前十分放松。
这垂头丧气的模样,康熙还以为是军营的人欺负他了,眉头一皱,“谁欺负你了不成?”
胤祈苦着脸抬头,脚步沉重的走过去坐在康熙旁边,“皇阿玛,求求你一会千万不要提读书了。”
康熙一愣,顺着胤祈的视线滑向了桌上刚放下的书卷,假怒一句,“你不提朕还想不起来呢!”
胤祈连忙凑过去将书卷合上,摸着自己的胸口用十分安心的表情开口道:“这才能放心说话嘛。”
一连串熟练的动作逗的康熙莫名一乐,随即心里告诫自己千万不能着了这小子的道,念书是必须念书的。
胤祈过来也不只是请安,很快就将在京营看到的情况给说了出来。
包括底层的旗兵认真训练,但是中层的小部分佐领、参领等十分懒散,甚至于对京营对日常训练满腹牢骚。
胤祈十分嫌弃道:“听说正黄旗还有什么少爷兵的名号,有几个吃的肥头大耳的,走几步都喘,还少爷兵呢,光是大少爷了。”
康熙含笑看着胤祈抱怨,他心里却十分满意,“看来啊,你这次没白去,能够瞧瞧具体情况也不枉朕令你过去。”
胤祈扭头看着康熙脸上的笑意有些疑惑,“皇阿玛,你都不生气吗?本该是精锐的八旗兵竟然有了颓废之势。”
康熙抬手摸摸胤祈的头,“不是朕不重视,是你之前学的虽多,但是没见过底层的情况。”
京营八旗是上三旗的旗兵,本身家中就会更富裕一些,渐渐就有了少爷兵的称号。
在这年头,一个杀过人能活着回来的兵丁就能称一句老兵了,在编的大多数兵丁都是新兵,根本没见过血。
更何况京营八旗的功能是拱卫京师,如果到需要出动他们的时候,那就意味着敌人已经打到了京城门口,到时候也不是靠能力,那就要全凭热血拼命了。
京营八旗底层还好,能听话训练,中层的军官自然就无人约束,松散很多。
“只是训练,能保持如今的模样已经十分不容易了。”
胤祈皱眉有些不理解,“那为何不让他们和驻防八旗换一换,叫他们也出去打打……”
他话音一顿,随即惊讶抬头,终于明白过来了。
康熙点点头,“是啊,可是要把驻防八旗调回来,谁能保证他们没有异心呢?”
带兵的是将军,底下的士兵跟着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实则根本不知道皇上效果什么样子,但是自己顶头的将军却记得清楚。
在外的驻防八旗隔几年都会换一次将军,就是为了避免出现什么龙袍加身的情况。
可要是将驻防八旗和京营八旗隔几年换一次,就不说路上花费巨大的粮草问题了,仅仅是忠心的问题就够康熙睡不着觉了。
要一出来一个胆大包天的,带兵回来的时候谎称皇帝遇袭要救驾,士兵们又不知道真假,只能跟着攻打京城。
能不能造反成功另说,最重要的是会影响国家的稳定。
对于一个国家来说稳定的重要性大于一切。
胤祈也明白过来了,他心中转了一圈念头,“那能不能定期举办演习,各旗分开对阵。”
康熙挑眉,虽然有点意思,但是他问:“有银子吗?没钱怎么演习。”
胤祈顿时窝在了椅子里,他有些泄气,“都不行,那该怎么办,总不能看着八旗兵力一直下降吧。”
“你啊,还没学会走路就想着跑了。”康熙玩笑道。
“这世上一件事绝不止一种解决办法,所以朕叫你进京营就是等着你能不能想出好方法啊。”
康熙话虽如此说,但也是说到了这里,就鼓励一下小孩,心里还真没觉得胤祈能想出什么办法。
胤祈却当真了,一听之后倍受鼓舞,眼睛直冒光恨不得现在就回京营去。
康熙哭笑不得的拉住他,“不急不急,你还小着呢,总能想到办法。”
又调侃道:“你还在老九那儿投了一股,不然等他赚到银子拿钱给你办演习也成。”
胤祈泱泱坐下,嘴硬道:“那还需要九哥,我肯定能想到办法的。”
“好!有志向,那朕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志向得到了肯定的胤祈怀着满腔抱负,只可惜他年纪小,几乎没人放心他真把京营当成正经差事。
之前康熙令他去的时候,佟贵妃就明里暗里跟着康熙抱怨了几次。
既是自家亲表妹又是宝贝儿子的额娘,还公正贤良的管理后宫,康熙想避开都没办法。
到了十月皇太后回宫后听说这件事,也拉着康熙埋怨几次。
弄的康熙自己都怀疑是不是他对儿子太狠心了。
最后真如胤祈所猜的那样,京营不是正经差事,反倒成了他隔三差五的锻炼,就和四哥偶尔去庄子里种地一样。
十一月,温宪姐姐生产,这回不是皇阿玛不肯放人,是他自己不放心走了。
生产当日舜安颜没出息的靠着胤祈腿肚子都是软的。
稳婆一出来报喜,舜安颜就立刻推开胤祈蹭蹭几步去了门口。
胤祈怒道:“你怎么过河拆桥!”
下一瞬,他也推开还在念佛的四哥冲到前面去看外甥。
胤禛忍了又忍,他是被德妃要求过来看妹妹生产的,本来就不想来,他一个当哥哥陪妹妹生产像什么样子。
他一开口拒绝,德妃直接夹枪带棒的刺他,别说皇子颜面了,那十五阿哥不也为了温宪生产留下了嘛。
胤禛说不过德妃只好冷脸过来。
他自己心里觉得自己是不情愿极了,但是太监们可是看到这位爷冲上去看小阿哥的速度只比十五爷慢一步。
胤祈小心的伸出手,惊奇的用食指摸到了外甥红通通的额头,“真神奇,他这么小还能哭呢!”
“时间过的真快,温宪姐姐竟然都有孩子了。”
胤禛也凑过去瞧外甥,脸上不经意带着笑,“我才觉得时光如梭,你都长到能抱着外甥的年纪了。”
第一次对胤祈这个弟弟有印象,还是他和十四闹腾的御花园鸡犬不宁,还打坏了他的兰花。
他扭头看看胤祈,心中也感慨,说不定这小子日后长的比他还高呢。
第92章
康熙四十八年二月初九,耕耤礼在京外西南四十里处的内务府皇庄举行。
康熙着明黄色朝服祭拜神农后换上一身黑色吉服到耤田中。
耤田正中放着一架专为皇帝预备的黄色的木犁,拉梨的黄牛左边立着户部尚书王鸿绪,右边是顺天府尹王言。
东西两侧各有六架套着黑牛的红色木犁,供亲王、大臣从耕。
这项仪式停了四年,今年是再一次举办,为的是广东进献的新种。
新种产量更高,更加耐旱,打从康熙四十五年种在庄子上开始就展露了不同凡响的本领。
今年正是为了推行新种在民间种植才再次举行耕耤礼,以劝导百姓更换新种。
胤禛站在右侧第二的位置,手上扶着木犁,扭头看了一眼心中庆幸还好没站在胤祈旁边,不然就被衬的矮缸一般,裕亲王保泰就是前车之鉴。
胤祈今年十五岁,个子在皇子中已经是拔尖了,同他一般高的只有十四阿哥胤祯。
但是胤祈年纪比胤祯还小了好几岁,他最少还能长个四五年,将来比胤祯还高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胤禛虽然欣慰从小看着长大的弟弟如今长成高大的少年十分欣慰,但是不妨碍他对弟弟的靠近十分头痛。
因为这小子自从比哥哥们高了之后总是喜欢抬手搭人肩膀,上次还被恼羞成怒的胤禟踢了一脚。
胤禛默默庆幸,他没有被安排在胤祈身边,虽然在胤祯身边也是一样的被对比,但是好歹胤祯年纪大了,看着还好。
仪式还未开始,康熙还在那边祭拜神农,立在此处等待的从耕皇子和大臣们也还没提起一口气。
胤祉还随意和时身边的胤禛搭话,“老四,你听过那个笑话没有。”
“什么笑话?”胤禛道。
胤祈侧头,挪揄道:“自然是那个老农人的笑话了,两个老农人幻想皇上怎样生活,一个说皇上下地用的得是金锄头吧。”
这笑话胤禛也听过,不过没留心,如今听来却觉出几分胤祉话中的讽刺之意。
两个老农人站在田地里幻想皇帝会怎样生活,一个说:皇帝肯定是吃白面馍吃到饱。
另一个反驳道:不止不止,皇帝下地用的得是金锄头吧。
原意是为讽刺没见识的人,可是如今在这个环境下却也合适。
胤禛垂眼瞧着手掌下的木犁,上好的红木所制,皇阿玛那架更是黄花梨的料子。
皇帝用的不是金锄头,但是木犁却是用的黄花梨。
不过他心知胤祉并不是为了讽刺这仪式,只是对站位不满所以暗戳戳刺了一句。
最中间的位置自然是康熙,左侧第一是身着红色吉服的胤祈,右侧第一是十四胤祯,左侧第二是裕亲王保泰,右侧第二是胤禛。
太子爷则是捧着礼器在北侧,直郡王等其余人则被安排在下一波行‘五推’‘九推’之礼。
胤祉就是不忿于此,太子捧礼器实属应当,只是微妙了一些,而他和十三胤祥则是被边缘化了。
倒是从前还是毛头小子的胤祈和胤祯被安排在前面。
康熙的心意这些年转移肉眼可见,随着弟弟们的逐渐长大,这些年长哥哥们的优势也在被无限缩小。
胤禛一张脸虽严肃着,但是胤祉说话他也一直嗯嗯的回应着,不然胤祉也不会一个人自言自语。
他抬眼看了胤祈一眼,见他左右活动脖子,显然是等的无聊了。
这些年皇阿玛和太子的争端愈发明显,只是两方都小心控制着火候。
太子的不满实属正常,他身为储君本身就是有一定的权力,这部分权力会随着他年纪的增长逐渐扩大。
而康熙控制太子那就更是人之常情,谁也不会将皇帝的权力下放那么多。
两方拉扯之下,关系逐渐变了味道也是意料之中。
只不过皇阿玛年纪这般年纪,谁也不知道他还能健康多久,站在太子对立面的人也不敢放手做什么。
万一皇上一病不起后太子登基,谁不怕新帝穿小鞋呢?
可就是朝臣的这种忌惮和下意识的卖好是康熙所无法容忍的。
虽然不少人常认为康熙登基日久之后为了仁君的名声手段柔和许多。
但是事实却是,康熙前期因为人才的缺乏和外部战争的增多而柔和对待臣子,到了近些年才因为权力而手段严厉不少。
不仅是太子的势力,直郡王手里的力量同样备受打击。
不过托了这阵东风,其余人倒是备受重用,胤禛同样趁机攥了不少力量在手里。
鼓乐声起来,礼部员外郎着藏青色官服立于左侧,高声唱和。
胤祈憋不住瞄了一眼,尤记得这位是康熙四十三年的一甲第四名传胪。
原本会试成绩排在第十二,硬生生凭借好嗓子把自己推到了第四名,传胪可是要高声报名次。
今日出现在这里高声唱和,可见人还是要有个不能替代的一技之长才好走的更远。
随着官员的声音,胤祈手臂用力跟着一推,前方的黑牛也开始行动,却更显得轻松些。
他美滋滋的想,人还是要有个一技之长,就像他一样,要不是力气大今年怎么能抢到随耕的名额还能占站到皇阿玛身边。
木犁下方的犁铧在田地上犁出深深的垄沟,如今民间百姓多用朝廷造的铁犁铧,因此今年的耕耤礼上公工部特别制了新木吏犁,将近年来的新改进的部分都加上去。
矿务院自从掌管全国的矿藏后自然是要发挥自己的作用,将所有有用矿发挥出作用才能抬高他们矿务院的地位。
多种矿石和铁混合而成的合金逐渐走入朝廷的视野中,铁犁铧只是其中一项,就连朝廷的几门大炮都更新了一次材质,炮筒更加坚固防锈且炮弹威力更大。
胤祈的伴读陈随风的地位也是随着矿务院的权力变大而水涨船高,谁都知道那里油水多,曾经谁都不情愿去,如今却是个个挤破脑袋也进不去。
康熙犁结束就要走到高台上,观看王公大臣‘五推’‘九推’,他看了胤祈一眼,胤祈马上几步跟上去。
康熙是十分满意的,胤祈还是很不错的,虽然如同别人猜测的那样,在今日的耕耤礼中他安排胤祈在侧是带着偏爱的,但是同样的康熙还有个非常正当的理由,胤祈形象好啊!
胤祈和胤祯两个高个子穿上黑色的吉服在两侧跟着,看着威武之气十足,画师作出来的画都更加好看些了。
上高台之时,康熙迈步的同时,胤祈已经在他身后伸出手臂扶了一把。
这高台还是康熙二十四年所建,那时候康熙身强体壮意气风发,如今二十多年过去他却腿脚乏累上去就稍显吃力。
胤祈几乎没有多想什么,看到皇阿玛在身前迈的第一步就察觉出来,他直接伸出手……
康熙眼神复杂的看了胤祈一眼,最后还是将手握了上去。
他是不愿意叫儿子们看到他的年迈的,皇父身体的衰老会助长皇子的野心。
只是若这个儿子是胤祈的话,他似乎更能接受些。
胤祈察觉到视线,他微微抬头,疑惑开口:“嗯?皇阿玛。”
康熙若无其事的扭过头,一步步登上高台。
鼓声响起,直郡王带着开始了‘五推’,身边是老九胤禟和老八胤禩。
新种的出现离不开胤禟的发现,他的商队这几年做的风生水起,从羊毛起步到如今已经包括了脱脂的羊毛、羊毛制品、羊肉制品、羊奶制品等,目前已经瞄准了牛,只是在奶牛和牦牛之间犹豫。
因为胤禟的小羊事业发发展的如火如荼,在蒙古草原圈了不少地养羊,同时还给很多底层旗人提供了一个能够做工的地方。
他打通了草原到海边的商路,蒙古人得求着他,因此这几年胤禟的地位也逐渐升高。
胤禟不知不觉间也和胤禩渐行渐远,领头人和跟班的关系往往能长久,可是地位相当甚至调转了,那这段兄弟情就有些尴尬了。
康熙负手立于高台上,微风吹过,他微微顿首看到胤禟推动木犁时眼神中多了一丝满意。
虽然胤禟经商的名头不好听,但是好歹不是买卖什么丝绸香料,养牲畜还是比较被朝廷官员接受的。
经营土地和牲畜听起来就是比经商更好听一些,商人逐利的帽子也扣不到他头上。
胤祈瞄了一眼,他小声道:“皇阿玛,这个地以后还种吗?”
康熙脑袋没动继续含笑看着下面,口中回道;“怎么?你想要种什么?”
胤祈也绷住脸,十分严肃的样子,他个子高,如今都比康熙高了半个头,黑色吉服更是十分装扮人,面无表情的时候十足的威慑力。
鼻梁高挺,眼眸明亮,微微下垂的眼笑起来十足的无辜,可是冷脸时又是一种别样的攻击性。
谁也不知道高台上十分有气势的贝勒爷竟然小声道:“皇阿玛,我感觉种点瓜不错,就要那个黄色的,黄色的那个甜。”
康熙皮笑肉不笑,话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吃吃吃,朕看你就知道吃,给你个脑瓜崩吃不吃。”
胤祈瞬间闭紧嘴巴,他肩膀打开挺直腰身。
不给种就不给种,皇阿玛这么暴躁干什么。
他心里吐槽不停,皇阿玛年纪大了真的有点难伺候。
康熙也在心里呵呵,这小子年纪大了虽然更有用了,但是气人的时候也更多了。
如今康熙才后悔以前他犯错的时候没有下狠手,不然如今也不会有一个滚刀肉一样的儿子。
回宫的路上康熙还要跟身边奴才抱怨几句,“老十五性子越发混了,跟朕上高台嘴里还不停念叨要吃种瓜,早知道他爱说话,朕就不该叫他上去了。”
魏珠心里冷静的很好伺候这么多年对皇上也是了解了,他笑道:“皇上这样说十五爷可是要伤心了,您前些日子才用了准噶尔进贡的甜瓜,说了几次不错,十五爷这才记下的,想要给您在京中也种上一些。”
“十五爷这般孝顺,皇上您还要斥几句,恐怕十五爷背后要伤心的。”
康熙嘴角微微翘,“谁要他这般孝敬,好好一个阿哥,细心的倒像是朕的女儿了。”
魏珠将茶杯放到桌上,他哎呦一声,“那十五爷这般记挂您,可不比细心的公主们差多少啊。”
康熙心中愉悦,回宫又叫了几位老臣,假作不经意炫耀了胤祈的孝心。
几位老臣对视一眼,自然极懂得眼色的夸赞起来。
康熙盘腿坐在火炕上,靠着小桌,眼角眉梢都是笑意,“胤祈这小子在京营干的还真不错,从前朕还以为是他纸上谈兵,没想到练兵还真是有一套,两千人的护军营被他练的战力能翻倍,甚至能匹敌前锋营了。”
九门提督托合齐赞叹一声,脸上动容满眼羡慕,他开口道:“皇上,奴才实不相瞒,先前您允了十五爷抽调两千护军营单独训练,奴才还以为您是为了给十五爷长长经验,如今一瞧……”
他抬手对着自己的脸,“奴才这脸都仿佛被十五爷给打了,那护军营练的,前些日子出去看了一次,纪律严明气势逼人,谁瞧了都得竖起大拇指。”
托合齐将先抑后扬把持的十分到位,即使有人瞧不起他堂堂一品大员这般奉承,也不得不承认他这嘴是厉害的很。
康熙哈哈一笑,他抬手指写着托合齐,“你啊!嘴是十足的油滑,这回说的倒是在理。”
京营八旗中骁骑营是骑兵,足足有三万七千人,前锋营是最精锐的士兵,左右两翼才一千七百人。
而作为次一级精锐的胡军营则是足足有一万五千余人,且护军营主要负责紫禁城内外的,也是康熙外出祭祀、巡视的扈从部队之一。
护军营入关前称‘巴牙喇’稍微有点了解的人都知道‘巴牙喇’是从满洲、蒙古固山中选拔,它是一支以重装、敢战闻名天下的,战斗力十分剽悍。
康熙最开始也对胤祈想要自己训练士兵有些犹豫,毕竟是京师之地,还是负责守卫京城的京旗八营。
身侧的军权怎能交给他人,尤其是康熙这种控制欲十分旺盛的皇帝。
可是胤祈打从康熙四十三年开始接触军队开始,虽则性子坚毅许多,但是对康熙的亲近和坦诚还是一点没变。
出去一次吃个包子什么馅都会告诉康熙,手底下的奴才,他给了谁银子,帮了谁谋划也基本没有隐瞒。
恰好康熙就是这种控制欲十分旺盛恨不得自己有个监控器监视所有人的皇帝,他和胤祈这种嘴巴叭叭什么都告诉爹爹的好宝宝简直是王八看……嗯什么锅配什么……嗯父子缘分深厚。
这对父子如此合拍,康熙自然对胤祈比旁人多出几分信任。
不过康熙并没有将其中一营交给胤祈,而是让他从除了前锋营和火器营之外的营里挑两千人分营训练。
胤祈思来想去,骁骑营听着名字威风,但是人数最多,选拔出来之后也不过是寻常训练骑兵的方法。
他自己力气极大,就对重装的护军营十分感兴趣,且这也是次于前锋营的精锐,从中选出两千人必能达到要求。
不得不说胤祈的选择十分正确,护军营中愿意主动来跟胤祈的人还真不少。
护军营是重装精锐,冲锋时候少不了,但是同样的进了护军营的人通常也就是底层的旗人,家世但凡好一些也不会进以敢战闻名的护军营。
这帮人在两年训练中对胤祈可是十足的服气。
胤祈的年纪长了力气也跟着长,他体力十分恐怖,简直是个人形的武器,加上护军营的重装更是所向睥睨。
康熙四十六年漠西有小部落叛乱,被回驻的六公主纯悫的额驸策棱给发现了,将其直接打散,但是领头的部落首领却联络到沙俄意图投靠。
随后胤祈就带手下两千护军直接从中间夹击,活捉罪人还意外灭了一队沙俄的接应部队。
胤祈带着护军营在那边游荡了半个月,还啃了两个沙俄的小城池。
他打下一个就吃点好饭,秉持着保护自己手下人的信念,胤祈带着的护军营甚至培养出二十多个侦察兵来。
虽然最后因为城池和大清不接壤而放弃了,但是胤祈回来的时候却意外发现,他出去一趟不仅没花什么银子,甚至手上甚至还多出物资来!
胤祈也没带什么军师,营里人算账没算明白,只知道是赚了,却不知具体的账目。
他一拍脑袋,兄弟们这么辛苦干脆大家分了得了。
回京后十七阿哥胤礼被哥哥叫去算账,足足忙活了两天才知道胤祈弄了什么东西回来。
胤礼连上书房也不去了,紧赶慢赶的整理好物件给卖出去了。
胤祈倒赚两万两白银,美滋滋的赞美自己的超绝打仗策略。
康熙只知道胤祈是成功完成了追击任务,还不知道胤祈竟然领部队走的太快导致后面粮草没跟上,不仅没挨饿,他直接以战养战,还赚了!
等到半个月后康熙的褒奖的圣旨都下达多时,胤礼这个胆小的小孩才呈上详细的账目。
康熙既无语又惊讶,终于明白胤祈的天赋原来是点在了这里,随后赶紧给胤祈配上能算账的军师。
一战下来,胤祈初次打响了名声,六公主的额驸策楞也立了战功,调出来的护军营吃的腰包鼓鼓。
康熙满心的欣慰,踌躇满志想要培养胤祈将来能收回西藏。
论起在康熙心中的信任,如今的胤祈能排到第一位,太子也要退居他之后。
康熙正在乾清宫同朝臣说话,随意间透露出的信息都叫人心中震动。
脚步声传来,小太监进门跪下,“皇上,熙贝勒来了。”
康熙看看左右大臣,他笑着道:“说曹操曹操到,他这小子耳朵灵的很,定是听到了咱们说他呢。”
富察马齐玩笑道:“想必是熙贝勒和皇上您心有灵犀了。”
康熙笑着拍了马齐一下,这对君臣十足的亲近,他一抬下巴,“叫他进来吧。”
又道:“若叫他等久了,恐太后都要埋怨朕呢。”
之前胤祈被派出去平乱,皇太后和佟贵妃就哭了一顿,贵妃更是心不在焉的将宫务下放给奴才了,康熙闹的都不敢去承乾宫。
马齐眉端一抬,他满脸纳罕道:“臣也是纳闷呢,熙贝勒被太后娘娘和皇上您如此宠爱,竟然半点无傲慢气息,还如此出类拔萃,臣都想不通呢。”
康熙愉悦的勾起嘴角,一扬眉,“这你可得问问他自己个了,朕也弄不明白啊。”
托和齐陪着一起笑,暗地里瞪了马齐一眼,就他能耐,拍马屁都能抢先他一步,真是烦人。
殿内君臣其乐融融,胤祈迈步进来。
托和齐扭头看着进来的熙贝勒,藏青色的褂子,脖颈滚了一圈黑狐毛,他身姿高挑,肩宽腿长,维度脸上还带点稚嫩。
二月还没过,外头风刮的邪乎,胤祈一进就忍不住摸摸有点刺痛的耳朵。
“儿子给皇阿玛请安。”
康熙招手叫他坐到近前来,小太监机灵的搬了凳子放到火炕前,正好在康熙身侧。
胤祈撩开下摆坐下,抬头和几位大人都打了招呼。
“马齐大人,托合齐大人”
几位大臣微侧身,“熙贝勒安。”
康熙还没开口问胤祈是为何来的,胤祈倒是先开口了。
他皱眉摸摸耳朵,有些痒痒的,他将脑袋探过去,“皇阿玛你看看,我耳朵好像有点痒。”
康熙抬手按住胤祈的脑袋,仔细一瞧,“嗯?”
耳朵红红的起了一层皮,耳朵尖上更是因为痒而被胤祈给粗暴的用手指蹭了两下,如今红的要破皮了。
康熙伸手就是一巴掌拍在胤祈后背,带怒斥道:“朕都提了几次外头风大,春寒料峭,你还不以为然的光着脑袋,这回耳朵冻伤了吧。”
“啊?”他惊讶出声,“我是真不觉冷,就没注意这个,怪不得耳朵痒痒。”
康熙瞪他一眼,又叫奴才将冻伤膏找出来给胤祈抹上。
奴才拿着小木棒给胤祈耳朵上抹药膏,胤祈一点不耽误的和大臣们聊天。
大臣们心中一惊,没想到十五阿哥都长大了还和皇上如此亲近。
胤祈素来爱说话,跟谁都能聊几句。
他看着马齐问道:“下个月富明成婚是不是,广成还约我一起去吃喜酒。”
富明是马齐的儿子,而广成则是马齐的侄子,他正好在胤祈手底下做事,算是个军师。
马齐一听立刻看康熙一眼,随后道:“哎呀!这个广成就是轻浮了些,臣家里儿子娶妻怎好劳烦贝勒爷。”
胤祈摆摆手,眼睛笑的亮晶晶的,“什么劳烦啊,我们几个就是去闹一闹,可别气的新郎官回头追杀我们几个。”
康熙拿着葡萄扔了过去,“到时候马齐府上不让你进门,朕可不管。”
马齐一听就支愣起来了,对着康熙十分亲近的语气,“有皇上这句话,臣可就是多了尚方宝剑了,熙贝勒要是闹,臣可就能搬出皇上来了。”
“哈哈哈哈”康熙笑的十分开怀,“让你用用朕的名号,也治治这几个小子。”
胤祈耐心等着皇阿玛和大臣们说笑结束,待康熙放下茶杯,大臣们告辞离开,他才一屁股坐到火炕上。
手上灵活的劲解了衣裳,只穿着里面的薄褂子,他轻松的呼出一口气。
“可是热死我了,要是他们还不走,我都要冒汗了。”
康熙斜觑他一眼,斥道:“什么死不死,说话没个忌讳。”
胤祈是个滚刀肉,被收拾惯了,才不在乎呢,脱了靴子就往他皇阿玛身边一躺。
换个人都都不敢如此在康熙面前放肆,唯独胤祈还和小时候一样不变。
康熙还就是吃他这套,毕竟这小子对他一点保留没有。
“说说吧,过来是什么事?刚才人都在你不开口,朕就知道你是不好说,如今人走了,还不说?”
胤祈笑嘻嘻的凑过去,他给亲爹捶了两下腿,“皇阿玛还说呢,答应我的五把火器还没给我呢。”
他手下的护军营如今分散着在京城郊外,只是有小队分三班进来服从命令驻守景云门等城门。
之前皇阿玛曾说叫火器营给他拨几把火器,如今半个月过去了还没兑现,他可不就要催一催了。
康熙瞧他一眼,“着急了?”
胤祈诚实道:“嗯,着急了。”
“着急了才该静心等着,遇事不急躁,要稳住。”
胤祈孤疑抬眼看回去,“皇阿玛,你不会要晃我吧。”
“胡说!朕那是那种人。”
胤祈撇嘴,小声叨咕起来:“你就是。”
离的这么近,康熙还能听不见吗?抬手照着后脑勺就来了一巴掌,“小混蛋!”
胤祈皮糙肉厚,挨打也不觉得什么。
他厚颜道:“反正您得把五把火器给我,我那人都等着呢。”
康熙哼了一声,“护军营是重装,重装兵用的火器和当然是不同的,朕已经叫了常泰那给你准备,你要是着急就自己去看看。”
胤祈挠挠头,“常泰是谁来着?”
“你不记得了?”康熙提醒道:“在正黄旗你三姨母家旁边那个。”
胤祈恍然大悟,啊~太子二哥的舅舅啊。
不过那人都那么多年没起复了,在家待着还能研究火器吗?
康熙自然清楚他眼中的质疑从何而来,他也不好给胤祈解释他不想让太子碰兵权多以才发落了常泰。
都是成熟的政治生物,自然心照不宣的了解彼此心思。
常泰退出军队,康熙不再管他如何。
如今是能用到常泰了,回军营是不可能的,但是若是愿意单纯在府内做火器,康熙还是默许的。
胤祈点点头,既然皇阿玛这样说,那想必常泰是能给他做出重装骑兵用的火器的,“那我明日去瞧瞧。”
另一头从乾清宫出去的富察马齐和托合齐等人却是互相有些看不惯,互相不说话。
有人道:“想不到小时候曾有文坛神童之名的十五爷如今却是个带兵打仗的将军了。”
“就是可惜,沾了兵,那文臣那边就”
“哎!住口,胡说什么呢?”
一时放松意外说错话的官员讪讪闭嘴,这话知道却不能说出来。
十五阿哥既然选择了带兵,那就不能合文臣走的太近,文武都要就太贪心了,正打的厉害的太子和直郡王也不会愿意见到一个新崛起的皇子。
还好十五阿哥明智,只是碰军队,其他文臣再无交际,就连诗词都不能曾发出来一首。
官员心里暗自叹息,十五阿哥如若是选择了文臣这边,如今都不知道能出多少首优美的诗篇了,真是可惜啊,文坛失去了一位青年才俊。
走着走着,有人提了一句,“十五爷是不是也该到娶妻了?”
“还真是,十五爷上朝早,如今确实也该娶妻的年纪了,正好今年是大选之年,想必皇上会指一位样样齐全的格格吧。”
“也不知谁家能有如此好运了。”
“唉?马齐大人,你们家人丁旺,如今可还有适龄的格格?”
马齐心思一动,随即碾灭,“那有合不合适的,都看皇上如何挑,更何况太后娘娘素来喜欢十五爷,少不得更加仔细些。”
他啰嗦说了几句,也没提自家有没有合适的格格。
只不过随着胤祈年纪到了,他的婚事也逐渐被注意起来。
想要拉拢的他的,打击他的,纷纷也关注起来。
唯独胤祈没想法,他还惦记他那五把没到手的火器呢。
只有一些文臣还在背后可惜文坛失去了一位才子啊!
第93章
恰是三月初,天气还不算暖,屋子里本还燃着炭盆,常泰平日里窝的还算舒坦。
如今却是不同,常泰一改往日里惫懒模样,在腾出来的库房内热火朝天的干活。
过来打下手的陆十元时隔多年终于看到自家大人满身干劲的模样,忍不住热泪盈眶。
一张脏兮兮的脸上两道泪痕分外扎眼,“大人,您……您终于是起来复了!”
常泰正低头看手上的长条凹槽,他的脑子一刻不停地转着,各种花样的图纸在脑海中显现,他甚至能模拟出弹药从中间划过的场景。
如此专注的时刻被一个大男人的哽咽给打断了,常泰十分暴躁的回头给了陆十元一脚。
“哭哭哭!就知道哭,叫你过来是做事的不是给我哭丧的!再哭叫老孙给你替了!”
陆十元挨骂之后并不觉得如何伤心,反倒是讪笑着摸了眼泪,“好嘞好嘞,小的不说话就是了,您说什么就做什么。”
常泰虽暴躁的踢人,但是一扭过头也是忍不住伤神,他叹息一生继续埋头在研究中。
他是正黄旗出身的满洲贵族子弟,祖父索尼是当今皇帝的辅政大臣,他从出生起赫舍里家已经是十分显赫。
之后又有亲姐姐被选为皇后,力压诸多八旗格格。
常泰的人生一路顺风顺水,亲外甥被立为皇太子,他阿玛是军中名将,叔叔索额图更是势力庞大。
他这个人还不是什么叫人恨得咬牙切齿的贵族纨绔子弟,反而是十分上进的一个人。
上进分为好多种情况,有的人是心里知道上机,但是智商不够用,而有的人是脑子够用,但是抓不住机会。
而常泰这种就是兼顾了两者,他既有脑子去研究东西,也有强壮的身体满足军中需要,更能抓住机会看准备威力最大的火器。
如此一个意气风发的青年,他的人生从出生起就是一片坦途,却在康熙三十七年来了一个大转弯。
他从那一年才明白一件事,一个人有没有用不是自己能决定的,上位者若是不需要你,那你最好乖乖滚出去,不然迎接你的就是雷霆手段。
常泰在征准噶尔之战中,三次均立功,可他的功劳不能得到兑现。
并不是因为他做了什么犯忌讳的事,仅仅因为他曾经最骄傲的一件事,他的外甥是太子。
就因为他是太子的舅舅,而皇帝不愿太子沾染军权,所以直接找了一个寻常的理由将他革职。
这样的理由是不好明面上说出来的,但却是人人都能领会到的意思,常泰也不例外。
初时,他还愤懑于此,困在府中再不愿出门。
他一心盼着的就是太子能够登基,若是太子能够登基,作为新帝的舅舅,那他必能得到重用。
两三年之后,他人也平和许多,改为在佛前祈祷康熙早点死。
五年之后,他的脾气愈发好了,选择道家,试图联络地府的姐姐,看她能不能给康熙托个梦,让他记住他还有个亲小舅子被革职了呢!
如今十几年过去了,他自己本人已经躺平的同时,没想到竟然接到了康熙的口谕。
常泰若说恨,那最狠必是康熙,可是接到口谕的瞬间,他竟然最先开始为他康熙开脱。
你瞧,皇上虽无情,但所作所为均有理有据,为了保护皇权的稳定,如此也是应当的。
他被革职之后,皇上就再无任何举动,逢年逢节仍然按照重臣的待遇给他赏赐。
政治是点到即止的,康熙阻止太子触碰军权的目的达到了,他就不会做出其他任何多余的举动。
甚至于会将这件事直接忽略,并不会考虑自己对常泰的伤害,仍然若无其事的赏赐。
以至于如今的的常泰被冷惯了还会反过来替康熙说话。
如今被吩咐研究火器,常泰是无论如何都想做好的。
他眼睛里冒着光看着眼前的工具,库房内满是铁器碰撞的声音,可这声音听着耳朵却分外的悦耳。
身体虽劳累,精神头却极好,他按了一下弹簧,嘴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陆十元抹抹额头上的汗水,他带着笑容看着常泰,心里也为大人重新被皇上起用而感到高兴。
屋子里忙的热火朝天,吱一声,门打开,“老爷,熙贝勒来了,就在花厅等着您呢。”
常泰抬起脑袋,立刻皱眉,“他来干什么?我这儿又没有……”
他一顿,猛然想起他研究的是和重装匹配的火器,而众所周知,京中最有名的重装军是护军营。
而熙贝勒,皇上的十五皇子,他手里握着两千新护军营。
他突然明白过来,为何皇上让他研究火器了。
“快叫人请进来,直接带到这儿来。”
常泰忙吩咐道:“叫丫鬟准备上好的茶来,各色点心也备好。”
胤祈跟着小厮身后进门,直往库房而去。
常泰迎了上来,“臣见过熙贝勒。”
胤祈一愣,直接伸手扶住常泰的胳膊,“不必多礼,都是自家亲戚。”
常泰忙说不敢,接着引胤祈往库房旁边的小屋去。
这里原本是账房轻点库房之用,此时临时被常泰用来胤祈。
胤祈同常泰寒暄几句,常泰还问候了一句太子如何,胤祈只回了一句身体康健。
待到茶水奉上,胤祈见时机差不多了,干脆挑明来意,“想必您也知道我是为何而来。”
他眸中带着认真看向常泰,“去年皇阿玛曾应我之求,答应配给我手下护军营五把火器。”
“只是重装士兵装备多且重,对阵的也是全套防护的重装兵,原本的火器用着难免捉襟见肘,只好麻烦您改进一二。”
胤祈笑着将茶杯推了一下,“原本我不知道是您负责研究的,还是昨日皇阿玛提了。”
“许是我嘴巴碎,问的人烦,皇阿玛才叫我自己来找您,希望您别介意胤祈打扰。”
他将自己的来意说得一清二楚,并对自己突如其来的上门表达了歉意。
一个皇子能有这样的姿态已经是十分难得,注意见得他对火器的重视。
常泰神色复杂,这般的能说会道,怪不得被皇上喜欢。
胤祈真诚的看着他。
常泰是个看着有些苍老的中年人,两鬓染霜,人也清瘦,着一身黑色布衣,衣上还带着一些污渍。
胤祈嗅到他身上火药和油的味道,猜到他刚才正在研究火器。
常泰拱手面向紫禁城,“既然是皇上允许的,那臣自然是尽心尽力造出合用的火器来给您。”
“至于打扰之话,您实在是客气了,臣一直赋闲在家,也不过是无所事事,如今能有个差事,精神头都起来了,臣还应当谢您才是。”
常泰曾经也是朝堂上的青年才俊,说起话来也是叫人十足的熨贴。
胤祈想着自己的火器还要靠人家,态度自然十分亲切。
常泰也想抓住难得的机会,不论能不能成,好歹叫他重新走入皇上的视线里。
这些年待的人都要傻了。
两人就是有意打好气氛,一来二去两人都笑容满面。
常泰还带胤祈去库房瞧了一下进展,胤祈……没太看懂。
但是他盯着常泰的眼睛看,及时给出惊讶的表情,搜肠刮肚的想出该如何夸赞人的话,然后全部用在了常泰身上。
主打的就是一个虽然帮不上忙,但是情绪价值拉满。
常泰乐的不行,甚至在胤祈告辞的时候还念念不舍。
他看着胤祈的背影忍不住道:“唉,我要是有个年龄合适的女儿就好了。”
要是能当上十五阿哥的岳父,那说不定他还真能被皇上重新起复。
虽则常有人安慰他,太子登基后他必能得到重用,但是他已经45岁了,他这个身子骨还能再活几年。
能不能熬过皇上都难说,说不定他还要先行一步。
他这样的家庭出身,仍然选择从军,甚至每日专心研究火器,常泰对自身的追求可不只是荣华富贵。
更多的是追求自我价值的实现,可能这些年被蹉跎的人都衰老了不少,心气也散了不少。
他只盼望着往后的日子,能够有些事情做,或者是为朝廷做贡献,或者是能够研制出火器,总归是能够为大清做出一些事情,叫人还能记得有他这么个人。
“唉!”
“.时光只解催人老,不信多情,长恨离亭,泪滴春衫酒易醒。”
陆十元扭头,忍不住沾湿睫毛,大人这些年实在苦了一些。
晚上终于准备休息的常泰看见了自己的几个儿子,五儿子今年14岁,看着是个圆乎乎的小胖子。
他夹起一块,红烧肉放到他碗里,“吃吧吃吧,多吃点,这是你爱吃红烧肉。”
小胖子忍不住问道:“阿玛,你今天怎么对我这么好?。”
常泰眼神幽怨地看着他,“唉!你要是个女孩该有多好。”
他还能尝试一下把女儿给十五阿哥做侧福晋,可惜了,他只有一群烦人的儿子。
皇上宠爱十五阿哥,只怕这嫡福晋人选不是一般人能得到的。
那群有心思的大臣,只怕脑子都要打出来了。
可不就是,佟贵妃都来不及摆婆婆的谱,康熙就开始挑刺了,觉得谁都配不上自己宝贝儿子。
他本来就很挑,如今给胤祈挑嫡福晋更是鸡蛋里挑石头,看谁都觉得差了几分。
胤礽这个哥哥也有些关注,看来看去冒出一句,“这一届秀女人太少了!多些才能挑出来合适的人啊。”
第94章
皇子的嫡福晋中,就没有家世差的,能被选为皇子嫡福晋必定是当年秀女中家世最好的四五个格格中选其一。
对于康熙来说,他从来不会觉得给儿子娶的嫡福晋家世是高了还是低了,他很难有那种概念。
你说家世好,还能好到哪去,最好想清楚要嫁的可是皇子,他父亲可是皇帝。
在康熙看来,无论是那家的格格能够被指婚给皇子都是高嫁。
不论是做嫡福晋还是做侧福晋,只要能出个一儿半女,那将来都是超品的爵位打底。
一个家族努力几十年都不一定能供养出一位一品的高官出来,而如今只需要出个女儿生个外孙就能拥有一代代传下去的爵位。
谁敢说自己女儿就配得上皇子呢,只能说是够格。
今年选秀的格格中有几位家世上都合格,剩下的就是看本人的表现如何,还要看皇帝的心意。
皇子们的嫡福晋家世都很好,即使经常被暗地里讽一句家世低微的五福晋,她成婚之前也拥有一个被康熙十分喜欢的高官祖父。
她被讽为家世差是对比出来的,因为其他的嫡福晋不仅拥有一个高官祖父,人家还有高官父亲、高官伯父、高官叔叔、和硕格格出身的祖母、宗室出身的母亲,人家整个姓氏的高官都能出来三位数。
相对之下,五福晋的家世确实弱了一些,康熙指婚时根本没想到这件事。
倒是宜妃这个额娘从儿子嘴里听到几句不乐意,老五胤祺素来脾气好,能从他嘴里听到不满可见是十分的不高兴了。
宜妃受宠多年,在康熙面前自然也有几分脸面,趁着一日晚膳就提了一嘴。
反应过来的康熙还以为是宜妃嫌弃儿媳妇家世低,随即就有了胤祺那位瓜尔佳氏的侧福晋。
能有个家世好成这样的侧福晋,他在皇子中也是独一份的待遇。
嫡福晋自然是康熙精挑细选过目的,不过除了嫡福晋,他又不可能每次选秀还记得给儿子选什么妾室。
而皇子的额娘们,作为妃嫔她们更加谨慎,贸然提出给自己儿子一个家世足够做嫡福晋的妾,这种愚蠢的操作她们是不会做的。
不过到了内务府小选时,宫中妃嫔的话语权会更大一些,因此皇子们的后院女眷很多都是包衣出身。
宜妃往日同佟贵妃关系还算不错,贵妃处事公正脾气也温和,加上她和宫中的四个妃都不是一个时期的,人家争宠的时候她还没进宫呢,自然没有旧怨。
等到四妃都年纪上来,她们已经端着皇子额娘的架子的时候佟贵妃才进宫主事。
众人皆知,或许男女情意上佟贵妃不及她们,可是人家是佟家出身,身上带着孝康皇太后和孝懿皇后两个人的余荫,皇上对她宽容着呢。
只要佟贵妃不是个刺头性子,人人都是愿意和她交好的。
是以佟贵妃的人缘十分不错,加上宫中生活平静,妃嫔们若是不经常凑在一处说话,人也无聊的紧。
从前为了宠爱争的脸红脖子粗的妃嫔们如今的注意力也全部放在了前朝,曾被认为是皇帝小儿子的胤祈都是娶妻的年纪了。
宜妃因为和佟贵妃关系还不错加上她爱热闹,在大选开始准备时就频繁来承乾宫。
她还特意给佟贵妃提醒了一句,“皇上若是给胤祈定了嫡福晋,你可千万要再多问问,问问皇上为何选这个格格做嫡福晋。”
宜妃一撇嘴,“皇上的心思咱们可是猜不透,还是问清楚的好,省得将来还要落个埋怨,像我那个讨债鬼一样。”
佟贵妃抿唇忍笑,五阿哥和他的嫡福晋关系不睦甚至都不是个秘密了,从前还在阿哥所住着的时候,众人就知他们夫妻关系冷淡。
显然,宜妃是将这事怪到了康熙身上。
宜妃喝着花茶,她冷不丁听见动静,“娘娘,荣妃娘娘来了。”
佟贵妃忙笑着招手,“快请进来吧。”
人还没进来,宜妃有些疑惑,“荣妃姐姐怎来了,一向不爱热闹的这些日子出来的倒是勤快。”
佟贵妃含笑瞧她一眼,提示道:“光记着胤祈到年纪了,还有不少也是该娶妻的年纪呢。”
宜妃恍然大悟,对了,还有皇孙们呢。
胤祈是康熙四十多才生出来的儿子,跟皇孙们的年纪还真没差多少。
荣妃就是为了弘晴来的,弘晴今年十四,可大选三年一次,三年后弘晴都十七了,到时候再选又晚了一些。
就像是如今胤祈十五岁,定下嫡福晋后,六礼都要走个两年,福晋进门时胤祈也十七了。
佟贵妃虽面上欢迎荣妃,但是她心里其实带着些不满,只是宫里人都讲究体面,不会宣之于口。
□□妃这般着实有些没眼力见了,胤祈选嫡福晋那是皇上下旨,弘晴选嫡福晋那是从三贝勒府出发去提亲。
皇子和皇孙虽然都是都是皇室血脉,甚至年龄差距不大,可是权力分层却十分明显。
佟贵妃忙着给胤祈挑嫡福晋,忙碌之下人也不那么宽和,她对荣妃提前选孙媳妇的行为也带着淡淡的不满。
秀女牌子撂了自然能选,何必非要和胤祈挤这个时间上。
暮色四合,承乾宫的门口挂起灯笼,康熙走着来了。
佟贵妃正坐在火炕上查看册子,里面是这次选秀秀女的名单。
“娘娘,皇上来了。”
她一抬头忙起身去迎,康熙进来的很快,直接拉起人,“不必多礼,朕来瞧瞧大选安排的如何。”
佟贵妃将册子摊开,用手一一指给康熙看,“流程已经安排好了,只是有两个秀女生了风寒,叫人挪了出去。”
康熙点点头,他随意问道:“你可有看重的人选给胤祈做嫡福晋。”
佟贵妃神色一恍,竟是问了她的想法,随后道:“皇上如此问,臣妾还有些拿不准,毕竟大选秀女众多,简直要挑花了眼睛。”
皇上素来对胤祈十分关注,她可不觉得嫡福晋的人选能够由她说了算。
说不定皇上这时候心里早就有想法了,她就不说了,免得还要被皇上反对一次。
康熙抬眼瞧了一眼,觉出贵妃今日心情有些烦,也不知是谁惹了她。
不过他才不问出来,免得贵妃不高兴的开始抱怨。
康熙待后宫妃嫔都是十分宽容,侍奉多年的妃嫔都不会恪守尊卑。
几十年同床共枕,还有儿女在中间搁着,康熙又不是要从自己女眷身上找成就感的人,何必非要一板一眼的叫妃嫔惶恐的伺候着呢。
佟贵妃这个性子虽然温和,但是脾气上来也是挺难招架,平日里从不发脾气,心情不好的时候看谁都不顺眼,康熙也不愿意没事惹她。
本就是过来聊胤祈的婚事,康熙可不想招佟贵妃生气,他轻咳一声,“咳咳……既然你没有看中的那觉得里面合适的有几个?”
佟贵妃被一打岔,她低下头后伸出手翻了几下册子,“确实有好好几个合适的,年龄上也合适。”
康熙又问:“都是那家的?”
佟贵妃思索道:“一个是钮钴禄氏的格格”
辈分上合适,家世也合适的女孩也就那么几家。
首先就是钮钴逯氏的格格,她阿玛是法喀,法喀是钮钴逯皇后和温僖贵妃的同胞兄弟,他是辅政大臣遏必隆的长子,继承了一等公爵位的阿灵阿虽然是嫡子,但是却非钮钴逯皇后的同胞兄弟。
法喀的福晋是仁孝皇后的亲妹妹,内大臣噶布喇之女,也是太子的姨母。
第二位是富察氏,是镶白旗汉军副都统富察马武的女儿,伯父马齐是户部尚书,富察家是底蕴深厚的大族,如今也是满朝高官。
第三位是董鄂氏格格,阿玛是如今的江西总兵董鄂善保,前年从山东调到江西,虽是平调但是麾下兵马却是翻倍了,如今也是朝堂上一位炙手可热的一位人物。
佟贵妃对她还有些印象,依稀记得她曾经和胤祈有过一次渊源。
第四位还是董鄂氏,怪不得说董鄂家人丁兴旺,这位董鄂格格是礼部尚书席尔达的女儿,都统格礼的孙女。
第五位
佟贵妃犹豫片刻,“还有个瓜尔佳氏的格格是太子妃的亲妹妹,臣妾还没瞧过,想必能有几分太子妃的风采。”
她得承认,心情不好不只是因为荣妃频繁来打扰,还有太子妃的妹妹这层原因在。
康熙微一顿,重复道:“太子妃的妹妹?之前朕提过那个?”
她扯着笑容,答:“是,皇上。”
太子妃的妹妹家世自然没的说,家世上但凡有一点瑕疵也不会被选为太子妃了。
可是佟贵妃心情不顺就是因为太子妃没有半分话语递过来。
按常理来说,太子妃的亲妹妹选秀,她作为姐姐平日里和佟贵妃处的还算不错,过来说一句话,佟贵妃不就可以把她妹妹直接安排好撂牌子回家自由婚配了嘛。
太子妃不过来说话,无非就是也对自家妹妹选为皇子福晋有点盼望,才不好过来和佟贵妃明说。
有盼望没关系,谁家出个皇子福晋都是万分的高兴,那是家中格格得到了皇室的认可。
可问题在,佟贵妃压根没瞧上这位瓜尔佳氏格格。
佟贵妃神色淡淡,眉宇间不悦之意都快溢出来了。
瓜尔佳氏格格确实家世不错,可是她阿玛早就去世多年了,太子妃家中其余叔叔伯伯确实仍然是都统或参领,可是她自家却没人能撑起来门楣。
看看太子妃和盖瓜尔佳格格的年龄差吧,太子妃的额娘那么大年纪能生孩子才奇怪,这还是个庶出。
大清不是很在乎嫡庶,能够年纪轻轻就跃居高位的只是凤毛麟角,大多数人还是一年一年的熬上来。
嫡出的子女因为出生的早,所以婚嫁反而比后出生庶出子女差,这种事尤其多,康熙的第二任皇后还是庶出呢。
佟贵妃不满的不是庶出的身份,是一个庶出的格格出生后阿玛就去世了,家中又没有能顶起门楣的哥哥,嫡母能够用心教养才怪了。
果不其然,那性子怯的简直没法说。
佟贵妃抬眼看向康熙,要是皇上指了瓜尔佳氏给胤祈,那就不是给胤祈选一个样样齐全的嫡福晋了,那是给太子给太子妃脸上添光,
她可是不情愿的,就瓜尔佳氏那怯弱样子,她可是绝对不愿要这样的儿媳妇。
康熙自然瞧出贵妃嘴上在夸,眼睛里可是半点笑意都没有的。
他尴尬的摸摸鼻子,还不是他之前提了一太子妃的妹妹惹得,不然贵妃也不会以为他觉得瓜尔佳氏好。
太子妃脾气温和,雍容大方,是十分完美的未来国母,她的表现让康熙误以为瓜尔佳家的女儿都如此呢。
如今一看贵妃这态度就知道太子妃是太子妃,瓜尔佳格格是瓜尔佳格格。
康熙忙伸手拍拍贵妃,他笑道:“瓜尔佳氏的格格确实都不错,只是朕记得她比胤祈年纪大了一些,还是算了。”
“年纪大的虽能体贴人,可也容易爱管人,胤祈可不是服气的,到时候夫妻感情不睦,你还要怪罪朕呢。”
佟贵妃见瓜尔佳格格被排除了,心气终于顺了不少,眉眼舒展,她笑的和煦,“那皇上看其余格格那个更合适?”
康熙皱眉思索,愣是觉得那个都有瑕疵。
钮钴禄格格是法喀的女儿,当初阿灵阿和法喀争夺爵位,还是个小孩的阿灵阿能打败法喀全靠康熙支持。
最重要的是,钮钴禄虽然是大族,但是在康熙掌权之后一直不太讨的了好。
因为这家的人太喜欢站队了,到处下注,以至于康熙十分不喜。
钮钴逯家人丁兴旺,这些年高官出的却少,皇子福晋也根本没有他们家的份。
董鄂氏皇子福晋都能出两个了,他们还是没跟着老三站队太子,或者跟着老九一起做什么。
比起专注发展的董鄂氏,经常参与进皇子间只争斗的钮钴禄家就十分不讨喜了。
还有一位富察格格也是出身大族,可是这个是马武的女儿。
早前马齐的女儿被指给了十二阿哥胤祹为嫡福晋。
在富察家,当汉军副都统的马武算是最不出息的那个,若是富察格格指给了胤祈,那岂不是胤祈的福晋比不上胤祹的福晋。
两位董鄂格格,康熙也能挑出刺来,善保的女儿虽不错,董鄂氏是大姓,但是她家底蕴不够,席尔达的女儿也是同样。
家世不仅是看面子,还得看里子,岳家能给女婿帮什么忙呢。
这好似这方面看,走武官路子的富察马武和董鄂善保对胤祈帮助最大,能够给的人也更多。
一地总兵的善保又比汉军副都统的马武强上几倍。
康熙看看册子上的名字,直皱眉,“还是看看她们教养如何?”
佟贵妃听来听去,简直脑子都要晕了,皇上的挑剔程度超出她的想象。
之前还认为自己是个挑剔婆婆的佟贵妃如今一点不觉得自己不好了,比起她,康熙更像是那个看自己儿子那里都好谁都配不上的恶婆婆。
康熙,一位真正的太子妈,他家真的有皇位要继承。
他一点不觉得自己苛刻,胤祈如今都是贝勒了,将来怎么也得是个亲王,给未来亲王府的世子选择额娘再慎重也不为过啊。
而胤祈在看到内务府送来的两个伺候的宫女时才猛然反应,“啊?”
他愣住,“怎么还送宫女过来了?”
嬷嬷笑的含蓄,“是过来伺候贝勒爷和未来福晋的。”
胤祈一顿,也对哦,他的嫡福晋今年就要在大选的秀女中定下。
他看看送过来的两个宫女,均是面色绯红的低下头,他别过头去,“送回去吧。”
嬷嬷惊讶,“可是贝勒爷不喜?那贵妃娘娘那里……”
胤祈摆摆手,“我会自己和额娘去说,你把人带走吧。”
嬷嬷讷讷无言,只好听从吩咐。
第95章
长长的红色宫墙蜿蜒向前,金色的阳光将金瓦照射的更加刺目,小太监爬上墙头修补瓦片,整个紫禁城仿佛大的没有尽头。
秀女们收拾好衣装,少数几位格格得了特殊待遇,有小宫女前去帮忙梳头。
佟贵妃在康熙面前点到名字的几位中,唯有瓜尔佳氏格格和钮钴禄格格才有此殊荣。
论起家中父兄官职她们二人自然不及其他几位,可是瓜尔佳格格和钮钴禄格格有一点不同于她们,她们家中都是和皇室通婚。
瓜尔佳格格不仅是太子妃的妹妹,她祖父石华善是豫亲王多铎的女婿,授和硕额驸。
而钮钴禄格格她的祖父遏必隆除了是辅政大臣之外,还是和硕公主穆库什的儿子,是太.祖皇帝努尔哈赤的外孙。
这两位都是爱新觉罗氏格格的后代,按照惯例自然是能够比他人更体面些。
而父兄在朝堂正热的两位董鄂氏和富察氏相比之下就没那些特殊待遇了。
不过参选的秀女们自然知道十五阿哥的嫡福晋是从这几位中出。
即使董鄂氏和富察氏待遇不及瓜尔佳氏和钮钴禄氏,她们对这三位也是小心些对待,毕竟有些秀女的家中亲眷可在人家阿玛手底下做事呢。
董鄂善保的女儿董鄂佳凝是康熙四十四年后便进京在堂伯父家中住着,也就是席尔达家中。
男孩子跟在父亲身边学着做事当然是长了见识,可是女孩尤其是将来还要进京选秀的女孩,还是抚养在京中最好。
一来是女孩到了年纪成婚多半是嫁在京城,若是常年在外地生活,嫁人后只能认识夫家一家子,同自家堂姐妹都不太相熟,出个门参加宴席都没个能说话的人。
二来就是善保本人的一点心思,他成婚后先生下四个女儿两个儿子,可惜一女一儿早夭。
他那时候年纪轻,女儿们到了十几岁该相看人家的年纪,他还在正五品的位置上待着,女儿们婚嫁自然也只能找家世相仿的人家。
等到后来得了机遇,他前前后后七八年才升到了正二品的位置,一门心思想着给长子永年找一门好婚事,愣是压到了二十多岁还没定亲,终于等来了贝勒之女宗室格格的下嫁。
他这人原就是憋着一口气想要带领自家升上去的,而他女儿小珍珠年龄小,正好赶上他功成名就之时选秀。
善保和福晋两个人一琢磨,他家闺女是个有运道的,生的晚刚好赶上她阿玛发达了,可不能因为他们做父母的短视而影响了前途。
夫妻俩一合计,干脆将女儿送回京中由堂兄席尔达的福晋来教养。
既能在京中交些手帕之交,也能知道京中流行的料子花样,装扮才不会显得土气。
那时候善保还在山东任职,于是赶在女儿送京前特意找了先生算一算,给女儿起了一个名字—佳凝。
秀女进宫都有些忐忑,不过董鄂家这两位却一派沉静,有姐妹相陪自然安心许多。
小宫女敲敲房门,“格格们,嬷嬷说该走了。”
佳凝起身自己整理好领子袖口,轻轻将褶皱拍平,她侧头看了一眼在摆弄头发的堂姐,提醒道:“慧英姐,该走了。”
慧英忍不住咬牙,“我这头发还没好呢,鬓角总卷起来。”
她在家中也是奴才伺候着那里会自己梳头,虽然秀女们都是只梳一根辫子,但是头上碎发还是要靠自己整理好。
门外已经有细碎的声音传来,佳凝推开门一看,已经有不少人出去准备好了。
今日是由嬷嬷带着去给皇太后请安的日子,每个人都有些忐忑,生怕那里失了体面。
佳凝看堂姐还在那弄自己的头发,连忙几步过去抓住她手,“好了好了,都是一根辫子的事,鬓角也瞧不出什么,误了时辰可是大事,快起来。”
她虽是妹妹,但是说话语气一硬,慧英也知她说的在理。
佳凝拉着慧英出了门,两人在院子里站好,含笑同几位熟悉的格格打个招呼。
孙嬷嬷立在前方,“奴才见过诸位格格,今个是去寿康宫给太后娘娘请安,奴才有几句话要提醒好。”
孙嬷嬷头发梳的十分整齐,两个发钗素雅低调,一身藏蓝色衣裳不曾多绣什么花样,虽然神色平静,但是教导规矩的这几日众人也知她性子严厉。
据说这位孙嬷嬷是内务府的老资历了,前两次大选的秀女也是由她教导规矩。
佳凝抬眼,她瞧了一下身前脚步动了几分的钮钴禄格格。
昨日格格们串门说话的时候,钮钴禄格格傲慢的同众人说起她表姐上次来选秀的事,那时候也是这位孙嬷嬷教导规矩。
能够连续几届都负责教导秀女规矩的嬷嬷在宫里的地位自然不一般,平日的职责也不只是管着规矩。
孙嬷嬷眼神从这些格格们身上划过,“今个是格格们头一次出储秀宫,去寿康宫的路不算近,路上若是遇到主子们,奴才会提醒,格格们低头行礼就是。”
“不得擅自离队,宫中规矩,奴才行走需两人一起,若是落了单,只怕您就要提前回家了。”
她神色严肃,又是说会被提前撵回家,秀女们自然是鹌鹑一样不敢说话。
孙嬷嬷看了看,并没有特别跳脱的格格,心里安稳了不少。
宫中规矩说严也不严,秀女都是八旗出身,家中都是做官的,府里难道就没有规矩吗?
紫禁城的规矩只是相比之下多了一些,防止冲撞主子们。
且秀女只是短暂留下,这些格格们还是多吓吓的好,免得仰仗家世在宫里也不知道低调,自己犯错倒没什么,反倒是连累她们这些奴才们受罚。
孙嬷嬷说完话就带着秀女们一起出发去寿康宫请安。
统一颜色的旗装只是在细节的绣花上不同些,秀女们仪态端庄的走在宫道上,两侧的红墙不及她们面颊生动。
恰好胤祈去承乾宫找佟贵妃,他走的快,身后奴才也紧跟着。
行至百子门附近,小宫女从前面迎了上来,“奴才见过十五爷,今儿个是秀女去寿康宫请安,还请您稍候片刻,嬷嬷带着秀女们避让。”
秀女们已经已经在嬷嬷的示意下停下脚步,远远看到一个高大的少年在远处,靛青色的衣裳带着帽子,瞧不清面孔,只是看到说了几句话。
胤祈瞧了一眼那边,他直接摆手,“不必了,那么多人避让怪麻烦的,我换条路走。”
小宫女十分慌张,怎么能让十五爷避让秀女呢!可她来不及回去告诉嬷嬷。
胤祈说完话就直接转身换了一条路,宫里路多的是,也就是需要绕一下而已。
秀女们都是女孩家,避让他也怪麻烦的。
孙嬷嬷远远行了个礼,她回头告知秀女们继续走。
钮钴禄格格在佳凝身侧,她小声道:“那个是十五爷吧,这个年纪还在宫里的应该就是了。”
佳凝没说话,紧紧抿住嘴角,眼睛却亮的惊人,她姿态虽在,只是眼神不住的往那拐角的路看去。
秀女们也按耐不住好奇心,纷纷看向那条路,只是孙嬷嬷却不曾介绍什么。
另一边的胤祈换了一条路往承乾宫去。
“儿子给额娘请安。”
佟贵妃招招手,她满脸揶揄的笑道:“快过来坐,跟额娘说说想要个什么样的嫡福晋。”
胤祈心中无奈,他只好坐过去,“什么嫡福晋那是我能说了算的,皇阿玛和额娘商量好告诉我就是了。”
佟贵妃抬起手臂捅了捅儿子,心里好奇,她问道:“你难道就没个自己的想法,到时候也是你们夫妻过上一辈子,额娘和你皇阿玛也不能代你生活啊。”
胤祈一摊手,“那有什么所谓的,我没什么不喜欢的地方,只要未来嫡福晋喜欢我就成。”
他自己没什么想法,毕竟他能见到的女子,都是不错的妻子。
胤祈脾气好,又喜欢说话,和许多人关系都好,见的乱七八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他自知自己不是个会冷落嫡福晋的人,只要嫡福晋不讨厌他,他们夫妻自然能相处的好。
佟贵妃笑起来,还以为说的是玩笑话,“胡说什么,定给你的嫡福晋自然是喜欢你,可还是要看你自己,将来夫妻感情不睦可别埋怨额娘。”
胤祈一弯眼睛,他道:“我要是和未来嫡福晋感情不睦的原因一定是她不高兴,不会是我讨厌他,我堂堂一个贝勒爷是绝不会和女孩子计较什么的。”
佟贵妃微微一愣,瞧了胤祈一脸,伸手摸摸儿子的脸颊,心里还真是有些感叹。
胤祈未来必能和福晋感情和睦,这他喜欢谁无关。
因为胤祈本身是很好的人,他怜惜弱小,清楚他未来嫡福晋在他面前是弱势的,所以宽和温柔以待,夫妻感情不好才是怪事。
佟贵妃忍不住摆弄一下儿子,她纳罕道;“这是怎么长出来的呢?”
必然是随了她吧,不然也不会有如此温柔的性子,看看胤祈父兄的脾气吧,可没有他这般温柔。
她啧了两声,心安理得的将胤祈的性子归在自己身上,带着几分笑意开口:“你就放心吧,合适的那几个格格都是想着给你当嫡福晋呢,保证都是喜欢你的。”
“啊?”胤祈摸摸脑袋,“额娘你这么快就摸清秀女的性子了吗?”
佟贵妃拍了儿子一下,“什么摸清啊,是那几家都是使了大力气,不少福晋在我面前夸人呢,可见都是盼着给你当嫡福晋呢。”
胤祈明白了,他一挑眉,“喜欢我不是很正常的吗?”
他十分自信,从小被夸出来的孩子觉得别人喜欢他很正常。
佟贵妃一顿,嗯格格们喜欢胤祈和岳父喜欢胤祈好像不是一回事算了,胤祈要是这样想就随他吧。
“额娘还想问问你,你是更喜欢性子温柔会照顾人的,还是脾气活泼些能和你玩到一处的。”
胤祈随意点点头,无所谓道:“都可以,只要不是个别扭性子就成,我”
他话语一顿,佟贵妃疑惑,“怎么?还有什么?”
胤祈忍不住问道:“为什么这几日关心我婚事的都说要性子温柔能照顾人的,太子二哥这样说,四哥也这样说,就连五哥都说要找个性子大气的还能照顾人的。”
佟贵妃抬手点点他脑袋,“当然是你年纪小了,你年纪和哥哥们差了那么多,都是看着你长大,还以为你是个孩子,就想着有人能照顾你才好。”
“若是个一团孩子气的,都不知道是谁照顾谁了?”
自家的孩子自然是怎么看怎么好,胤祈也不是稳重老成的人,他出宫开府去就是皇上都不放心呢,自然觉得找个温柔体贴人的嫡福晋最好。
胤祈摇摇头,十分不赞同,“那么多奴才跟着伺候呢,那就需要嫡福晋能照顾人,找福晋又不是找嬷嬷。”
更何况他一个手握实权的贝勒爷,即使看着面嫩,那也是战场杀伐几次的,女孩们骑马的次数都不一定有他杀的敌人多,还包容他???
胤祈虽知皇阿玛和额娘、皇祖母等是因为爱护他才如此说。
他只是觉得有些荒唐,他那里就需要一个和他年纪一样甚至还小一些的女孩照顾他啊!
他道:“我要是需要一个女孩子家照顾我,那多奇怪了,额娘到时候就看着谁最喜欢我就是了,剩下的我也没什么要求。”
佟贵妃细细一琢磨,这小子歪道理虽多但是竟然还有几分道理。
只是女子嫁人都是如此,一旦成婚了就不再是闺阁少女,须得做一个合格的福晋才是,而男子即使二十几岁仍会被认为莽撞行事是有理的。
虽胤祈没提什么,但是说的几句话,还是被佟贵妃记在了心里。
等到召见秀女之时,佟贵妃瞧着下面规规矩矩坐着的格格们,她细心打量几下。
瓜尔佳氏是绝对不行的,撑不起气势来。
她倒是不担心别的,只是这姑娘的性格,将来若是被嫂子们挤兑几句恐怕都说不出话来,容易丢了胤祈的面子。
更何况佟贵妃打心眼里认为,若是选了瓜尔佳氏这么一个面子风光的格格那是给太子和太子妃做脸面呢。
太子娶的是家世正盛的瓜尔佳氏格格,胤祈要是娶瓜尔佳氏那就是娶家世败落下来的格格,选了瓜尔佳氏胤祈这个熙贝勒的面子都被丢下了。
且有太子在那里摆着,瓜尔佳氏一族自然偏向太子,没有胤祈什么事。
钮钴禄氏则有些性子轻漫,说话不够沉,小姑娘年纪小被家中娇惯着有些傲也是正常。
只是佟贵妃这个当额娘的自然是不喜欢自己儿子将来要哄着钮钴禄氏,何况因为他们家到处下注,皇上这些年可是冷着钮钴禄氏的。
佟贵妃笑着看向佳凝,董鄂格格……
蓝绿色旗装的小姑娘端庄的坐着,领间白色龙华温顺的贴在身前。
一张面孔映射在佟贵妃眼中,低首时眉宇淡雅,肤白而洁,鼻梁秀气,眼眸带一点圆,倒是有点像胤祈的眼睛,神色中带着一丝紧张可动作还是大方得体。
“从前你额娘进宫请安还见过一次,没想到竟然长这么大了。”
佳凝起身,帕子在耳侧轻缓的甩了一下,“贵妃娘娘安,没想到娘娘还记得奴才,托娘娘和十五爷的福,奴才今日才能见到娘娘。”
佟贵妃自然也记得这孩子小时候被胤祈救过一次的事,见她还知道再次谢恩,心下愉悦。
没有那个当娘的会不喜欢别人夸赞自己儿子。
佟贵妃含笑道:“好孩子,快坐下吧,难为你那时候年纪那么小还镇定着,本宫还说你有大将之风,如今一瞧果然是出落的大方。”
佳凝心里紧张的很,她努力保持好仪态和说话的速度。
可惜贵妃只是说了几句话就换了人,扭头继续和富察格格说话
夜间,佳凝躺在储秀宫后配殿的西间中,这屋子里住了三个人,还有她堂姐和一位西林觉罗格格。
宫里静的能听见一床之隔的呼吸声,佳凝想着自己白日在承乾宫的应对,反复想几次,又有些担心自己是不是大方得体,没有富察格格看起来那么温柔。
她想着脑海中那个模糊的人,忍不住想若是能嫁给他就好了
即使没有曾经的渊源,十五阿哥也是个极好的男子,待人和善,向来从容,年纪轻轻就能手握护军营,对自家姐妹也是十分体贴。
佳凝轻轻道:“我要表现的更好一点”
大选有条不紊的进行,胤祈没再关注,他现在最关注的常泰了,他那五把火器还没做出来呢。
佟贵妃则是和康熙商量了好几次,甚至康熙还不满意的觉得说不定下一届秀女会更好。
还是佟贵妃劝道:“皇上,十全十美的格格那里是那么好找的,就算是十全十美可也不见得能和胤祈和睦啊。”
康熙叹息一声,即使是千挑万选出的太子妃也不一定能十全十美啊。
太子的赐婚圣旨下达之后,太子妃的祖父和父亲就先后去世,气的康熙将钦天监的的人罚俸一年。
太子妃指婚的时候那可真是样样齐全,家世上即是满洲大姓,祖父还是和硕额驸有皇室血脉,家中祖父父亲都身居高位,可是到了成婚的时候却败落了不少,这些年也没给太子生个嫡子。
康熙一顿,他看了一眼佟贵妃,“你看看那个合适,朕要先叫钦天监的人算算八字。”
佟贵妃一噎,皇上素来不信这个的,没想到胤祈要定嫡福晋了,皇上竟然都担心上这个了。
她道:“是有两个,一个是董鄂氏的格格一个是富察氏的格格,臣妾想着也就是这两个了。”
康熙皱眉,“董鄂氏?是席尔达的女儿还是善保的女儿?”
“皇上,可是有什么不妥?”
“倒没有,”康熙摆摆手安抚贵妃,他小声道:“席尔达长的不好看,朕怕他女儿随他。”
佟贵妃一愣,喷笑出声,“哈哈哈,皇上,您放心,是善保的女儿,而且人家席尔达的女儿也不丑。”
她拍着康熙的大腿笑的不行,皇上竟然也会考虑这个。
她犹豫了一下,还有一件事,似乎董鄂格格在她面前更主动些。
都是女子,她多少能猜到一点,富察格格是家世教养好温婉大方说话得体,不论能不能嫁给皇室人家都有别的好婚事。
而董鄂格格似乎是因为之前和胤祈有过渊源,比起纯粹的表现自己,更想得到她的认可。
都是十几岁的小姑娘,她自然能瞧出来,董鄂格格表现的越好,富察格格也开始有些较劲。
她心里有个隐约的猜测,这位董鄂格格怕是喜欢胤祈的。
康熙继续和佟贵妃聊天,她自己回神过来也是笑着回话,没将自己的猜测告诉皇上,毕竟只是猜测。
可是康熙还是发现了,通过奴才们汇报的秀女的情况,还有在寿康宫看到的请安现场。
康熙心中同样浮起一个猜测,好像董鄂格格是喜欢他儿子啊!
太后一提到胤祈的时候,那董鄂格格眼睛都亮了,比起其他格格更积极的和太后说话。
亲爹猜到了这种事,他几乎是笑的捂着肚子的往承乾宫走。
竟然是有女孩喜欢胤祈!
亲爹想要打趣儿子可是儿子不在,当然是奔去了儿子的额娘那里。
皇帝和贵妃面面相觑,两人抚掌笑出声了。
康熙忍不住道:“董鄂氏品味真好啊。”
佟贵妃肯定了,皇上竟然也如此觉得,那肯定不是她自己瞎猜的了。
父母对视一笑,“可得笑话笑话那小子去。”
康熙和佟贵妃本来还在董鄂氏和富察氏之间犹豫,如今竟然发现这董鄂格格竟然是心悦自家小子,简直是意外之喜,对董鄂氏的好感直接升高许多。
“那就定董鄂氏为胤祈的嫡福晋。”
“是,皇上。”
康熙四十八年五月初六,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之十五皇子胤祈人品贵重,行孝有嘉,文武并重,兹闻总兵善保之女,值及笄之年,满洲正红旗人士,品貌端庄、秀外慧中,故下旨钦定为熙贝勒胤祈之嫡福晋,钦此!
胤祈接过圣旨,他脑中有点印象,似乎“小珍珠?”
本来还有些蒙,赐婚圣旨到的这么快,可是被佟丰庆和王用宾轮番拍着后背调侃,还凑到他眼前看神色。
本来平静的心情竟然突然乱起来。
佟丰庆探头到胤祈脸前,他怪叫一声,“哦!他脸红了!”
“什么?我看看!真的假的?”
胤祈保住头扭过身体,才不给他们看。
佟丰庆以下犯上,指挥着王用宾扒着胤祈肩膀,阿隆淡定的溜过去。
护军营参领阿隆给出重要指示,“他耳朵红了。”
“哦!”
“哦!”
“红了!”
胤祈恼的一手一个,他拽着王用宾领子就要出去切磋,王用宾抱着柱子死活不撒手。
都是他们几个坏家伙闹腾的,轮番的调侃下来,他才脸红了的!
……
刚下达圣旨的康熙却有些犹豫,恐怕倒要胤祈这个刚定下婚事的人出京一趟了。
第96章
“七万四千五百两啊啊啊啊啊啊”
“七万四千五百两银子的货啊!到了广东就是十万八千两!啊啊啊啊啊啊啊!!!”
胤祈痛苦的捂着耳朵抵挡胤禟的声波攻击,老天爷啊,他宁愿挨揍也不愿意在这里看他九哥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的。
就在乾清宫,这个庄重威严处理朝政的地方。
胤禟,作为一个皇子,他哭的肝肠寸断难以自控,恨不得晕倒过去。
虽然没晕不过也差不多了,他痛苦的闭着眼靠在胤俄怀里,嘴巴还在嚎:“七万五千两啊啊啊啊啊啊我的银子,该死的小玉兹啊啊啊啊!”
乾清宫书房所在地,皇子们挤在一处,愁眉苦脸的试图远离胤禟的哀嚎,只可惜效果不佳。
就连康熙也是无奈扶额,“老九,你停一停吧,再哭下去,这乾清宫都被你给淹了。”
胤礽也难以忍受,他努力挡着脸,实在不想被人知道胤禟竟然是他弟弟。
太丢人了!
要知道乾清宫里可不止有皇子们,还有不少大臣也坐在这呢。
胤祈双手合十连忙回头拜拜,胤俄收到身边兄弟们求救的目光,他总算是硬气了一点,捂着胤禟的嘴巴将人往后拖了回去。
不过也说不定胤俄硬气的原因是他也受不了哭的比死了亲爹还惨的胤禟。
而他真正的亲爹在龙椅上被他嚎的脑瓜子嗡嗡的,又觉得现在骂人太无情了。
康熙捏着自己鼻梁,深觉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成为宋仁宗那种皇帝,因为他现在就想给胤禟一脚。
胤禟一被捂住嘴巴,书房瞬间安静了不少。
康熙都松了一口气,他抬手按按太阳穴,脑仁都疼了。
大臣们也终于松了眉头,这九阿哥的威力太强了,他们也受不了。
可是任谁碰到这样的事情也无法镇静下来,若是他们碰到这样的事情只怕哭的比九阿哥还惨。
胤祈悄悄过去想要安慰一下伤心的九哥,只是他一靠近就听到了九哥还没停的呜咽声………他一个激灵,瞳孔散开,连忙调转脚步换了一个离胤禟远一点的地方。
十三阿哥胤祥拍拍胤祈的肩膀,他也是一脸后怕,安慰道:“理解一下九哥吧,七万多的本钱,损失了十万两银子啊。”
哭嚎声一停,乾清宫寂静的可怕,康熙干脆点名,“阿灵阿,你来说说。”
阿灵阿心里暗骂一声,当然骂的是他自己。
“回皇上的话,臣……”
半月前,胤禟手下的商队开始了新的商品准备。
这些年胤禟经营有方,手底下的货品也是越来越多,羊毛制品是他产业中最大的一部分,而如今香料也成了很重要的一部分,价格还更昂贵。
半月前,一队载着香料和羊毛制品的车队从准噶尔地区附近路过被劫了!
劫车的竟然是一个部落出面,也就是隶属于小玉兹的最大部落。
换言之,是被一个小国的全部人一起劫了商队。
七万四千两银子啊!胤禟抛开羊毛产业之外这就几乎是最大的资产了。
只要货品到了广东上了船,十万两到手,他手里就能有足够的现银来维持产业运转,可是如今货没了……银子没到手……
胤禟一听到小玉兹的名字,他恨的咬牙。
“王八蛋!”给老子死啊!七万四千两啊!
阿灵阿一顿,他继续说:“策妄阿布拉坦进攻了哈萨克,致使哈萨克分裂成大玉兹、中玉兹和小玉兹,小玉兹最穷,走投无路于是劫了……九爷的商队。”
策妄阿布拉坦是原准噶尔汗国大汗僧格的长子,僧格死后,噶尔丹从西藏返回,在□□喇嘛和车臣汗的支持下登上准噶尔大汗之位,策妄阿布拉坦只能依附噶尔丹。
在噶尔丹出兵喀尔喀蒙古之时,不甘心自己汗位被抢的策妄阿布拉坦占领了原准噶尔的领地,遏制噶尔丹西还。
康熙派人接触了策妄阿布拉坦,两向夹击噶尔丹,噶尔丹绝望自杀后,策妄阿布拉坦将他的骨灰献给了康熙。
但是康熙一直都清楚策妄阿布拉坦的臣服只是暂时的,占据了大片领地的策妄阿布拉坦不会甘心只拥有准噶尔的土地。
果不其然,康熙三十八年,策妄阿布拉坦开始了西征,扩大准噶尔的领土。
康熙一直派人关注准噶尔的动向,没想到策妄阿布拉坦还没动静呢,被他打散的哈萨克反而先闹了。
大玉兹冲着喀尔喀去了,中玉兹往漠南走,小玉兹估计没什么想法,穷的开始劫路了。
倒霉的胤禟天降横祸,载着大批香料的车队就被劫了,也不怪他哭的肝肠寸断。
被迫出来汇报情况的阿灵阿像吃了块冰一样恶心,他一个理藩院的尚书,虽然管的是外藩的事,但是真有什么事情发生,他说话能管用才怪!
皇上叫他出来,这不就是欺负人嘛,他能说出什么呀。
满腹牢骚的阿灵阿肚子里全是抱怨,但是脸上却十分认真的汇报准噶尔的情况。
康熙瞧了一眼下面的大臣,眼神定在阿灵阿身上,沉声问道:“你认为该如何处置?”
阿灵阿头皮一麻,“臣……臣以为准噶尔进攻哈萨克与我大清无关,毕竟没有进攻大清的领土,因此……”
胤禟听不得这种话,什么叫无关,他立刻跳出来,身后胤俄都拦不住他。
他冷哼一声,含怒道:“那你的意思是……我该自认倒霉?”
阿灵阿烦躁的看了一眼胤禟,他最烦这种跳出来的搅屎棍,话都听不懂。
“臣无此意,只是九爷你自己的私产被劫了,关朝廷什么事?”
胤禟气的手都发抖,当即喷回去,“什么叫关朝廷什么事?小玉兹流窜到我大清土地上难道不是事?”
“大清百姓的财产被劫了难道不关朝廷的事吗?我不是大清百姓?”
阿灵阿本来就烦,最后愣是和胤禟你一句我一句吵起来了,差点把八百年前事情翻出来吵。
还是胤礽站出来及时叫停,他再不制止一下,发火的就要变成上面黑着脸的康熙了。
还是马齐出来说了一句实话,“皇上,策妄阿布拉坦对我大清称臣,如今却没被允许的情况下进攻哈萨克,导致哈萨克分裂,以至于分裂的部落流窜到大清领地,对我大清百姓造成了损失,臣以为应当采取一定的行动。”
马齐虽没说是什么行动,可谁都知道,行动就是出兵。
出不出兵全看皇上的心意如何,这不是马齐能够随便说的。
策妄阿布拉坦的野心昭然若揭,谁都知道他不会满足于自己的领土,迟早有一天会进攻大清。
如果对他放任,那就是养虎为患,可偏偏他现在还带着面具,一派臣服模样。
准噶尔可以先放一放,流窜的哈萨克旧部却不得不尽快处理。
康熙沉思片刻,“叫兵部拟一份具体情况上来,看看能不能找到大玉兹、中玉兹和小玉兹的具体位置。”
他抬眼看向胤禟,“另外老九,你手下的商队货品被劫了,不是还有幸存的回来的人吗?你再仔细问问有什么情况,一并报给兵部。”
“至于是否出兵,还要谨慎考虑。”
大臣们走后,康熙展开宣纸,给蒙古写信。
写信的对象是自己的女儿和女婿们,嘱咐他们多加注意准噶尔方面的情况。
胤祈跟着人群出了乾清宫,他抬手将胳膊搭在了十三哥的肩膀上,“十三哥你说这次能打起来吗?”
胤祥拍拍他后背,“不好说,得看那边情况如何。”
胤祈是想要抓住这次机会的,如果是需要出兵,他一定向皇阿玛自荐。
他神情一顿,察觉到身上好像有一道视线,他扭头看过去,是十四哥。
胤祯正站在胤禩身侧,眼神看过来,只是神色有些紧绷。
胤祈抬眼看了过去,十四哥身边有八哥和大哥。
他扭头换了一个方向,九哥还扣着十哥肩膀在那里骂人呢。
可见胤禟心里的创伤一时半会是弥补不了了,唯有朝廷出兵平定流窜的旧部,他的货物能被追回来,这才能够填补他心灵的创伤。
胤祈还在思考,胤禟不知道何时已经走到了面前。
胤禟一脸愤愤,“老十五,这次要是朝廷出兵,皇阿玛点了你出去,你可千万要狠狠的打,把哥哥的货都给拿回来。”
胤祈可不想回忆一遍九哥的声波攻击,“好好好,谁去都会狠狠的打,只是九哥你那货都被劫走了,还能要回来吗?”
胤禟叹口气:“倒是不妨事,毕竟是香料和羊毛制品,还有一批没处理的皮子,他们也花不出去,顶多是能直接跟别人换了。”
“若是出兵之后,将他们收编,说不定还能挽回一些损失,聊胜于无,总比全毁的强。”
他这现银一断,其他的产业也会遭受到冲击,只怕不得已之下,他还是要借银子。
现在就只能盼着皇阿玛最后决定出兵,他的货物才有回来的可能。
胤祈拉着胤禟的胳膊,他另一手拍着他肩膀安慰了几句,“我这还有些银子,九哥若是需要就拿去应应急,等手里宽裕了再给我就成。”
胤禟心里一暖,也就是老十和胤祈能如此对他了,虽然这俩也属于穷的叮当响那种,但是心意还是在的。
他看着胤祈眼睛道:“哥哥也不瞒你,这批货物的银子若是能回来,我的产业少说也能翻个番。”
“要是这银子能回来,等你成婚的时候九哥送你一份大礼。”
胤祈无奈,九哥还说大礼呢……
他开口:“皇阿玛会不会出兵还是未知数,更何况即使出兵也不一定是我,也许是大哥也不好说。”
胤禟没再出声,皇阿玛不会再叫大哥碰到兵权,太子那边也是同样的道理,唯有十四弟和十五弟能争一争。
他认为十五弟的机会更大。
不愧是曾经的好兄弟,胤禩也如此认为。
他笑容温和看向胤祯:“十四弟,有些时候是要靠自己争取的,机会转瞬即逝,就看你能不能抓住了。”
胤祯喉结一动,想要开口说些什么。
胤禩却先开口:“你同十五弟算是有竞争,不是他上就是你上,你若是不想落后太多,那现在起就要让皇阿玛看到你的努力了。”
胤祯眸色闪动,他侧头看到肩膀上的手,“谢谢八哥提醒,我会尽快的。”
第97章
“七万两?”胤禩摇摇头,他略带深意的轻笑一声,“绝不会是七万两,如果损失是七万两胤禟不会如此做派。”
从乾清宫出来之后就同胤禩回到八贝勒府的胤祯十分疑惑,闻听八哥此言他实在忍不住质疑,“不是七万两?九哥在老爷子面前如此哭诉,难道还能有假。”
胤祯以己度人,若是想要追回损失,数字小了得不到重视,或多或少多报了些也是常理,他猜测道:“莫非是九哥多报了?”
他素来不大看得上投入商贾之事的胤禟,听到了胤禩一句话心中已先一步带了不屑。
如同不少人诟病胤祥在刑部的酷吏手段一样,好多人也是瞧不上胤禟堂堂一个皇子竟然去做生意,没搭上香料这条线之前,不少人背后笑话胤禟是养羊的。
胤祯语气暗含轻蔑,“九哥也沾染了太多铜臭味儿,不过几万两银子也值得如此丢脸的哭嚎。”
奴才们将茶水点心奉上,另有铜丝炭炉摆好,八福晋吩咐给两位阿哥爷加了些栗子芋头等烤着吃。
胤禩抬眼笑着看向胤祯,他将茶推了过去,摆手示意奴才们退下去。
胤禩手指轻点杯盖,梅花缠枝纹的杯盖沁出热气,他慢腾腾道:“十四弟,这你可是猜错了,恰恰相反。”
“老九不是报多了,他是报的少了。”
胤祯一愣,“报少了?”
“是啊,报少了。”胤禩轻笑着端起茶饮下一口。
以他对老九的了解,绝不会是七万两这么简单,恐怕是朝廷出兵之后能给胤禟挽回的损失是七万两还差不多。
胤禩粗略估算一下,这货品被小玉兹的人抢了过去,最先损耗两成,现场交易给别的部落三成,附近部落不多,吃下三成已经是勉强,加上他们不会保存,算作损耗两成。
能够挽回的损失差不多在七万两左右,所以老九这批货最少是二十二万两以上,到了广东一上船恐怕就是最低四十万两白银。
“四十万?”胤祯哑然失声,整个人都朝着胤禩俯身倾去,“九哥这生意这么赚的吗?”
胤禩眼眸冷了一瞬,“自然,听说他府内格格房里都是用的最贵的炭。”
胤祯呼出一口气,还没适应好,“那为何扯谎报少了啊?”
为何?还能为何?
看看胤祯如今的神情就是知道了,若是叫人知道胤禟的生意做的如此之好,不少人只怕都红了眼呢。
身为皇子经商虽被人嘲讽,但是嘲讽的却是胤禟放下身段同商人厮混,失了天皇贵胄的气度。
本该天生富贵的人竟然如同那些百姓一样汲汲营营,如何能被同一阶级的人接受呢?
可银子才是人人都爱的东西,即使背地里嘲讽,可是见胤禟过的宽裕那些人还真是酸的不得了。
于是风向又变了,变成了胤禟仰仗皇子身份在做生意时候收获便利。
不说别的,他的商队从那儿一走,当地官府谁敢从他那儿收孝敬银子,没了那些官员的搜刮,胤禟的利润少说也比平常商人高半成。
加上他皇子的身份摆在那,众人自然信服他,手里银子一时周转不开,别人也愿意先赊给他银子。
胤禟自己也有头脑,交友广阔,不会仗着皇子身份就欺压人家正常做生意的商人,如此几年下来他在商场上吃的愈发的开。
如今避免别人眼红,他少报一些也是应有的,同时也是做戏给旁人看。
你瞧,我这银子虽然能赚,但是也不好赚,遇到事情还是无能为力只能仰仗朝廷。
胤禩眸光一闪,他赞道:“老九可聪明着呢。”
胤祯点点头,随即笑道:“九哥再聪明还不是被八哥看出来了,可见还是八哥最能洞察人心。”
胤禩无奈一笑,“你倒是在这夸上我了,什么话都叫你说,我只是同老九一起长大,更加了解一些而已,旁人也未必不知道实情。”
就如同老十,看着憨,但是也能藏事,他不信老九的打算老十会不知道,只怕是一起做戏蒙别人呢。
还有十五弟……他恐怕也早就从老九那里知道实情,却从不开口说。
十五弟可是聪明的不外露,看似和皇阿玛十分亲密什么都说。
可是老九赚了银子之后给他那未建好的贝勒府加了不少东西,这事皇阿玛知不知道还不一定呢。
这他可冤枉胤祈了,胤祈并不是故意隐瞒,只是他从小习惯了康熙什么都问,他也什么都说。
但是康熙可不会故意问胤祈别的儿子的情况,只会问胤祈本人最近的情况。
康熙只是关心宝贝儿子,可不是为了在皇子中安插一个探子,他有的是消息渠道,何必在胤祈嘴巴里问。
胤祈的生活细节会告诉给康熙,但是兄弟们之间的事大多数是不会说的。
康熙即使关注着胤祈,他也是一个皇帝,日理万机,他每天都要批折子见大臣的皇帝,也没有那么多时间一点一点问胤祈。
提到了胤祈,胤祯看着八哥温和的神情难免有些郁卒,“同胤祈争我倒是不惧,可是他得老爷子偏爱太多,只怕他去乾清宫一说这差事就成了他的。”
老爷子的心思谁都瞧的出来,前面三个哥哥都是特殊的儿子。
大哥是长子,第一个长大的孩子。
太子是嫡子还是储君是江山继承人。
三哥也不逞多让,他额娘死了四个儿子才生下他。
即使三哥情商低,很多时候都容易做出不合时宜的事,但是老爷子对他仍有一分宽容。
同上面三个哥哥一比,四哥都暗淡无光。
谁能到隔开十几个哥哥后小十五一出生就被喜欢,虽然是沾了皇阿玛偏爱佟家的光,可是胤祯也不得不承认,老爷子到底是偏爱胤祈的。
“要我去乾清宫找皇阿玛哭着要差事,我可是做不到。”
胤祯神情别扭,一瞧就是心里不高兴,既讽了今日哭诉的胤禟,又讽了爱去乾清宫的胤祈。
他心道,要是叫他如同其他哥哥那般哭诉,他可做不到,就连四哥给老爷子写诗他都觉得肉麻,在额娘面前刺了好几次。
他还在想该如何突出自己,手腕上突然多出一只手,他低头一看,是八哥。
胤禩拍拍他的手,眼中含笑,十分轻松道:“十四弟可不要妄自菲薄,皇阿玛固然是喜爱胤祈,可是也未尝不喜欢你啊。”
胤祯和胤祈还差了五岁呢,在胤祈出生之前好几年,众人几乎都以为胤祯会是皇阿玛的最后一子。
胤祈安抚道:“这差事虽是个好机会可也危险,皇阿玛并不是能被几句恳求就说动的人。”
出去打仗可未必是好事,虽有建功立业的机会,可是更多的是吃苦。
即使是身为主将,也少不得跟奔波拼命,日常吃住的艰苦暂且不提,仅仅是那直面的危险就已经足够许多人望而却步了。
皇阿玛是喜欢胤祈,可只是生活里喜欢,多的一点贡品,荔枝、蜜桃等,胤祈经常能拿到。
但是差事可不是这么回事,他打量一下胤祯,笑道:“十四弟可不比胤祈差啊,若论起本事你也是带过兵的,在蒙古时带的轻骑极好。”
他看到胤祯松了一口气,随后问道:“八哥,那我该怎么做呢?”
胤禩拍拍他手臂,“这不是做的已经很好了吗?你回去安排好手下奴才,请德妃娘娘多跟皇阿玛提一句,我这里再联系几个官员,都是十分看好你能力的。”
“咱们两边都用上力气,皇阿玛才能看到你努力争取的诚意啊。”
胤祯连忙点头,神色动容的回握着胤禩的手掌,他另一手也伸了上来,“八哥,我实不知怎么谢你,连我同胞的四哥都不曾这般为我费心。”
胤禛自己都只是在朝堂中打转,文臣里都不算人缘好,更别说武将这边了。
“八哥放心,将来弟弟若是成了,你有什么吩咐,弟弟二话不说必然应了。”
胤禩眉眼温和细致,说话也是不急不缓,他似是无奈胤祯这般表忠心的话,“胡诌什么呢,我也是看着你长大,你能得重用是再好不过的了,建功立业的皇子也能给额娘带来荣光,德额娘可就靠着你呢。”
这话胤祯十足的赞同,要是额娘指望四哥,那还不知道得猴年马月呢。
两人细细商议了细节,气氛极好,兄弟间互相帮助依靠。
待到胤祯见天色已晚起身告辞,胤禩又去送他到府门口,两人在门口分别。
奴才们点了灯笼,照亮了书房,开始收拾好残局。
只是两位主子聊的正酣,茶水也只是动了两杯,茶壶里还有大半壶。
八福晋细心叫奴才们准备的铜丝炭炉没有排上用场,栗子芋头等更是一动未动。
胤禩迈步进门,奴才们还在收拾,他默然一顿,走过去一瞧,十四弟的茶水还剩了大半杯。
他轻笑一声,十四弟还是心急啊
另一边的胤祈自然也想要争取这个难得的机会,能够带兵出去的机会可不多。
虽然人人皆知策妄阿布拉坦不会安分多久,朝廷也默默准备多时,但是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会向大清派兵。
若是真到了那时候,还没有多少带兵经验的人可就只能遗憾错失这个机会了。
胤祈挑眉,扔了一个橘子瓣到空中,他张嘴接住,“我可不会输。”
小跟班胤礼简直比胤祈还在乎他的事业,直接将矛头对准竞争对手十四哥胤祯。
“哥,我看十四哥那儿好像有八哥帮忙,要不我也出去找找其他哥哥。”
胤祈按住他,“你可安生些吧,八哥即使摆明车马还能帮什么?他又不会带兵打仗,他推荐的话兵部能听才怪呢。”
他琢磨了一下大哥倒是在兵部还有几分香火情,只是,“大哥那可是恨不得自己上,那会给十四哥帮忙。”
胤礼有点着急,屁股都要坐不住了,“那咱们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啊,要不找七哥或者十二哥说说,帮忙给敲敲边鼓。”
胤祈从桌上捡起一个橘子扔给他,“你就别忙了,七哥和十二哥一直老实得很不参与这些,也别去打扰他们。”
不得不说,胤礼虽然身体不算好,但是脑子还是很不错的,好多胤祈的文书忙不过来都是胤礼给做的。
这几年他在上书房逐渐淡出,慢慢就是帮着胤祈做事。
正是用膳的时辰,胤礼着急想事情的时候就是容易着急吃不下饭,胤祈则正好相反,他即使想事情也不耽误吃喝。
胤祈抬手叫奴才们传膳,“先静静心,你一向身子骨不好,上个月还喝了几碗药汤呢,太医可是嘱咐须得好生保养,毕竟马上又要换季。”
“小厨房今日做了点药膳,咱们先吃完了再说。”
胤礼虽然急,是因为他肚子里没什么办法才急,一看胤祈十分淡定,他被带着也静了下来。
小厨房上了满满一桌子,除了胤祈爱吃的还有胤礼要用的药膳,味道经过多次改良虽然还是有股子药味,但是也能遮掩过去。
胤祈端起碗专心吃饭,胤礼跟着吃,期间他隔一会就给胤礼夹菜,叫他不可挑食。
胤礼从小身子不好,奴才们精心伺候着从不敢勉强他吃不喜欢的东西,可有些东西还是补进去才好,也就胤祈能强硬的治他。
胤礼虽然不情愿,但是老实的将几块肉塞进嘴巴里,心里却有些得瑟,十五哥对他最好了。
待到吃饱喝足,奴才们奉上了养生的药茶,这回胤祈就没陪了,药膳里面好歹是有肉,药茶可就太难喝了。
兄弟俩换到书房坐下,胤祈靠着茶桌,他啧了一声,“既然十四哥要争,那咱们也做好准备,他从大臣下手,我也不能落后,不过咱们就找几个人就成,别弄的声势浩大。”
胤礼点点头,他犹豫问道:“那乾清宫那边”
胤祈拍拍手掌,“皇阿玛虽有偏向,但是这种事单纯的喜欢没用。”
要是什么可有可无的事,皇阿玛是会偏他一点,但是带兵打仗可不是靠着喜欢就能得到的差事。
皇阿玛可是皇帝,他在乎的是能不能打赢,一场仗未打之前只有昏君才会觉得这是个提拔人的机会。
分裂的哈萨克部在草原上是个极大的威胁,加上策妄阿布拉坦的不安分,草原上的情况只会更加复杂。
胤祈抬手托着脸颊,他若有所思,“准噶尔部是不是都信藏传佛教。”
胤礼点头肯定,“是的,之前噶尔丹就是在西藏修行,而且□□喇嘛对准噶尔部影响极大。”
他精诗书,写字极好,通晓藏文,还翻译了一本藏传佛教的经书,他对此十分有研究。
胤祈抬眼看着胤礼,他玩笑道:“你那经书可是能有用武之地了。”
宫里念佛的多,都是跟着皇太后信藏传佛教,胤祈对这些不感兴趣,也就没怎么关注。
倒是胤礼喜欢这些,和宫里的几个喇嘛处的极好。
“王用宾那里有两封藏文书信,你先翻译看看,回头写上藏文回信,你钩住那几个人探探小玉兹的位置。”
“我带阿隆往大姐姐家走一趟,要一份喀尔喀蒙古的地图,再问问具体情况。”
“丰庆就去理藩院找找这些年进贡的清单看看有没有线索,哈萨克和谁关系亲近些,能去投靠谁。”
胤祈抬臂松松筋骨,神色兴奋起来,“既然皇阿玛有意出兵,那我就要证明我才是最好的那个将军。”
等一份包含诸多信息的作战计划摆在皇阿玛案头,他不信会输给十四哥。
上头的几位哥哥都察觉出底下几位弟弟的动作,暗流涌动之下,倒是没人出手参与进来。
毕竟下头两个弟弟也算是和谐竞争,他们若是参与了,老爷子可就不会如此和颜悦色了。
永和宫。
德妃得了儿子的请求自然是严阵以待,想从康熙这里探探消息。
康熙不是个会对妃嫔苛责的人,多数时候都很宽和,德妃那里来人请,他就去。
德妃特意换了一身蓝绿色衣裳,既庄重也多了几分轻松,她侍奉康熙多年,向来体贴。
今日同样如此,两人对坐时,德妃手里还拿着给胤祯的儿子做的一件小衣裳。
昏黄的灯光下,德妃的神情格外温柔慈爱,她笑着回忆起来,“这小子和胤祯小时候一样,最爱到处乱跑,也不知怎么的两个袖口总是磨坏。”
康熙也柔了神色,同时想起了胤小时候虎头虎脑的样子,“老十四从小也不是个安生的主儿。”
他握着德妃的手,“生老十四的时候你年纪已长,朕还担心你,好在一切顺利,老十四身体也壮实,比之老四又好了不少。”
相处几十年,感情不作假,虽然康熙同好多妃嫔都是如此,但是每每回忆起从前,德妃还是软了心。
“老十四如今也长成了从前他豪言的模样,小时候就闹着要当大将军,如今也算是得偿所愿了,还有赖皇上您总鼓舞他,他才能坚持下来。”
康熙微微笑着,也是满意老十四的上进。
德妃用一个晚上的夜话勾起了康熙对胤祯的全部慈父心肠,回忆中的小孩总是可爱。
这就是亲爹在位的好处,即使胤祯是早起不刮胡子就会老十几岁的男人了,他在康熙的回忆中还是那个豪言要开疆拓土的小孩。
五日后的早朝,兵部整理好折子,几乎是判定大玉兹、中玉兹、小玉兹必除,最差也要收整好。
不仅是为了边境的安稳,更是为了防止漠北草原部落人心摇动。
康熙放下折子,他沉声道:“既如此,势必要安抚好哈萨克残部,朕意平哈萨克残部作乱,诸爱卿可有何见解。”
下面大臣面面相觑,有人立刻躬身向前几步,“臣认为哈萨克残部散落在喀尔喀蒙古草原各处,因其极分散,大军出动难以探查又耗费军资,因此轻骑才是出兵之最,臣认为应当择武将从喀尔喀直接清理哈萨克残部。”
另一个大臣站出来,状似犹豫道:“皇上,如今京中擅带轻骑之武将少,恐怕还是要从蒙古调兵。”
紧接着陆陆续续站出来不少人。
“皇上,从蒙古调兵恐怕不妥,毕竟”
说来说去,有人就提道;“若是择武将带轻骑,那似乎十四爷是极为合适的,皇上,臣举荐十四阿哥为主将。”
康熙神色一动,几乎是瞬间就察觉到了德妃和这几个大臣的相似之处,不过他并不讨厌胤祯如此争取,反倒欣赏。
孩子这么多,有人既有能力还上进怎么会讨厌呢,又不是在朝堂拉帮结派,是想要护卫大清,可谓光明磊落。
胤祈按照习惯立在十二哥后面,虽然如今的十二哥的个子已经挡不住他了,但是不妨碍他喜欢这个位置。
他侧头看看还在说话的几个大臣,有人瞧情况差不多就站出来,“皇上,臣以为哈萨克残部虽然被打散,但是原本的骑兵能力不容小觑,仅靠不太熟悉草原的轻骑恐怕有些力不从心。”
“倒不如从绿营调兵去,加上熟悉草原的重”大臣眉头一蹙,“皇上不如派护军营前去。”
胤礽原本老神在在的半阖眼听,到了这几句话出现,他扭头看了一眼,眼中浮现笑意,来了!
胤祈本也没找几个人,不过是有两个人出来提了一嘴。
他侧身出来,拱手开口,他笑容可爱,几乎是明示的自荐,“儿臣初闻此事日夜忧心,因喀尔喀蒙古尚有我大清和硕公主居住,难免顾及着,儿臣特意写了份折子请皇阿玛过目。”
他从袖口掏出一份蓝封折子,魏珠过去接下呈递给康熙。
折子打开,康熙一顿。
胤祈继续道:“恰好十七弟精通藏文,联络了几个小部落的人,初步得出小玉兹的位置。”
“儿臣将路线与调兵方向一一写明,粗略还请皇阿玛勿怪。”
胤祯猛然扭头,心中惊涛骇浪一般,完了!
太子胤礽微微勾唇,胤祈这小子长进了。
胤禔抬眼,十四这把输的不冤。
胤禛无奈摇摇头,胤祯到底是失了先机。
康熙翻阅几下就能判断出这份折子的内容如何,他呼出一口气。
前有德妃的感情牌,后有大臣的纷纷举荐,即使都是在争取,可即使这样胤祯还是落了下乘。
胤祯冲着康熙而去,胤祈则是对准小玉兹。
在这样一份折子面前,即使胤祈不是被康熙所喜欢的那个儿子,康熙也是必然选他的。
胤祈回头挑眉,看向激动的九哥,他说了,他不会输的。
第98章
康熙四十七年九月初八,皇上下旨清剿搅扰喀尔喀蒙古的原哈萨克残部大玉兹、中玉兹和小玉兹。
熙贝勒为主将领京营护军营往喀尔喀蒙古,令其调取喀尔喀蒙古屯兵,和硕额驸策棱从塔米尔旧地往准噶尔方向策应熙贝勒。
胤祈得到了旨意便即可安排人往营里去通知,五日后出发,回家告别吃顿饭的都紧着点时间,九月十二日前必须全营到齐。
他手下护军营的亲信都是出身京城,家人离的还算近,出征之前允许回家也是一种宽和。
且因为见了家人他们就会更加眷恋京城,在外征战心里也多些奔头。
若有软弱之辈见了家人之后不愿再走,那还不如干脆留下,免得战场上人也恍惚。
不过这也不是他们第一次出兵,护军营的人都心里有数。
胤祈五日后就要出发,但是三日后就要去军营整队,时间紧的很,他只好先去寿康宫同皇祖母请安。
皇太后语气不舍,“怎得现在就走,皇帝也真是,你如今一走可还能赶上年节。”
胤祈在旁坐下,任由皇祖母将手掌抚上脸颊,他侧着蹭了一下,笑着道:“您放心吧,别说年节了,京城下雪之前我一定回来。”
“更何况,这次是哈萨克残部侵扰蒙古,我去了也是帮喀尔喀蒙古的人赶走那些人,皇祖母您就放心吧。”
他有心提提蒙古的事情叫皇祖母开心一点,但是眼角余光闪过,皇祖母似乎对喀尔喀蒙古并无什么情绪。
胤祈脑中闪过一点思绪,下一瞬换了笑脸提起科尔沁的牧场,“九哥可是在那里养了不少的羊,那毯子织的可是花里胡哨的,偏偏卖的极好。”
皇太后笑容渐渐多了一点,话也多了不少,提起科尔沁,皇太后的回忆可就多了。
“这个时节吃手把羊肉最香,肉嫩也肥。”
胤祈笑着应和,心里大概明白一点东西,怪不得皇阿玛能够持续拉拢蒙古各部。
比起同为蒙古人的这个概念,草原上更加认同的是部落和部落之间的区别,他们并不认为他们之间就是理所当然的共同体。
胤祈陪着皇祖母在寿康宫说了不少话,又扶着皇祖母回里屋休息,直到人睡下他才离开。
出了寿康宫的胤祈便往承乾宫去,临出发前自然也得去额娘那里道别。
宫道宽长,胤祈迈步快,一炷香就走了半段路,他不经意抬头,“十四哥?”
胤祯一愣,随即笑着招呼一声,“去永和宫给额娘请安,送了些我自己打的鹿肉去,没想到你也走这条路,走走走,咱们一路说说话。”
胤祈点头应了。
他和十四哥在这次是有竞争关系的,他虽赢了却不觉两人见面尴尬。
他们两人都是各用手段,不曾攻击对方,朝堂上各凭本事再正常不过了,都用的光明正大的手段,自然不怕见面。
胤祯眼眸中神色复杂,他侧头看着胤祈,看了好一会。
胤祈扭头和他对视,“十四哥怎么这么看我?”
他玩笑开口道:“看我好看?”
胤祯笑一声,他好奇道:“什么时候嘴巴这么油滑了,倒是和九哥学的不成?”
“非也非也,”胤祈伸出一根手指在胤祯面前摇一摇,“应该是我自学成才。”
两人玩笑一句,气氛好了不少。
胤祯扭过头神情诚挚,他开口:“恭喜你了,这次能够作为主将带兵出征。”
胤祈收下了这句恭喜,这是他凭本事得到的,当然昂首挺胸接受祝福。
两人走的慢了下来,都有意说说话。
身后跟着的卢保抬手拦了一下十四阿哥的奴才,抬眼示意前方。
奴才们安静的缓下脚步,给两位爷留下了说话的空间。
胤祯回头看一眼,他指了卢保一下,“还是你这奴才调教的好,有眼力见。”
胤祈无意解释卢保不是调教出来的,只是道:“十四哥喜欢做主,惯来不要人拿主意,也怪不得伺候你的人不敢主动做什么。”
他本是随口一句,没想到胤祯竟然回:“你觉得我做主太多了?”
胤祈一顿,“十四哥,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胤祯不再看他抬眼看着前方,“是我自己在反思。”
“我太想要这个差事,于是急躁行事,却忽略了真正该做的是什么。”
他太过傲慢了,于是小瞧了胤祈。
心里还将胤祈当作小孩看待,并不认为他除了皇阿玛的喜爱之外还有什么能用出的手段,以至如今翻船了。
真论起打仗的实力他也不比胤祈差,胤祯自信他在经验上甚至胜过胤祈,可是如今被胤祈的认真细心给赶超,他心里难免别扭。
这条宫道极长,静悄悄的没有人,只有二人和身后的奴才。
胤祈安静的听着十四哥说自己太过心急,以至于忽视了真正该做的。
这条宫道很眼熟,胤祈侧头看到墙边上一处凹坑。
那是小时候他拿着内务府打造的小斧头到处跑,十四哥在上面用颜料画了一个圈,他就在另一侧的墙贴着站,用力将斧头扔出去。
最后的结果就是墙上多了一个坑,斧头也和把分开成两截。
他听着十四哥有些遗憾的话,虽然十分可惜十四哥错失机会,但是他不会为此愧疚。
各凭本事的事,无非是输赢靠自己。
胤祯顿了一顿,他声音低沉,“有时候我真是羡慕你,好像什么都有了。”
胤祈扭头,皱眉看向他。
胤祯叹息一声,声音从胸腔挤出幽幽长长的滑到了胤祈的耳朵里。
“我总想要为额娘做些什么,让她为了我骄傲。”
胤祯是德妃的小儿子,他出生的时候是德妃最痛心的时候。
她生下的孩子,长子胤禛送去了皇贵妃宫里抚养,女儿送到了寿康宫和皇太后作伴。
她留在身边的老六胤祚早夭,两个女儿也先后夭折。
德妃在身边养大的就只有胤祯,她最爱的孩子就是胤祯。
至于老四,只能说是母子缘分浅薄。
胤祯垂眸,“额娘在宫里过的不容易。”
虽然四妃都是包衣出身,但是这其中也有分别,德妃相比之下似乎差了一些。
惠妃有长子傍身,荣妃能在早期生下五子一女可见她的受宠,而宜妃也是无子而封嫔。
德妃就差了点,长子并不得皇上宠爱,自己本身也被宜妃压了一头。
别看两人都是包衣出身,但是德妃的乌雅氏在内务府做事,而宜妃家人在盛京。
宜妃才是真正的自己得宠惠及了家人,她兄弟都做上了正白旗副都统的位置。
他无奈的笑笑,“我小时候常常听额娘提起四哥,可却很少见四哥来看额娘,所以十分讨厌他,后才慢慢从额娘口中得知母子缘浅的含义。”
“一直认为额娘只能依靠我,因此急了些,总想着做出一番事业。”
胤祈垂眼,他低声道:“德妃娘娘已经很为你骄傲了。”
胤祯点点头,拍着胤祈肩膀,他开阔一笑,“是啊,前几日也不知是遭了什么魔障,那么急躁,还好被你赢了,我这才能好好反省自己。”
胤祈没作声,他只是听着。
胤祯豪气的伸出拳头,“来!”
胤祈也随着握拳抬起,两只拳头一碰。
“下一次我可不输给你了!”
“好啊!等着你来赢我。”
胤祈笑着和十四哥分开,回了阿哥所心情却不佳。
卢保摸不着头脑,“主子,您这是怎么了?”
虽则前些日子和十四阿哥竞争,但是今日碰巧和十四阿哥聊天不是已经和好了吗?
他还看见两人碰了拳头呢。
胤祈有些烦闷不知该如何说,他干脆爬上了房顶,坐在屋脊上看着月亮。
卢保颤颤巍巍也爬了上来,还递给胤祈一壶米酒,小孩甜嘴的玩意,如今倒是正合适。
胤祈接过来,拆开封口,直接往嘴里倒了一口,“好甜”
卢保小心的坐在旁边,“您又不喝酒,这个不是正好。”
胤祈无言。
卢保就只是静静的陪着。
胤祈抬起头,月亮弯弯一个,像是一把刀,星星像是被它扎破的洞。
“卢保,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卢保懵了一下,今天?“没什么日子吧,难道是什么佛诞日?”
胤祈提醒了一句,“我本来没发现什么,只是听十四哥说话直觉不太舒服。”
他扭过头,眼中满是失望,“回来后和老嬷嬷说了几句话,才想到今日是九月初八啊。”
卢保一愣,作为皇子贴身太监,熟记各种与人有关的日子是他的必修课。
他回忆起来,“九月初八,是六阿哥的生辰……”
胤祈吐出一口气,眼中倒映着清亮的月亮。
所以……今日他那个没见过的六哥的生辰。
德妃娘娘即使再没心也不会早夭儿子的生辰里高高兴兴接过另一个儿子送来的鹿肉吧。
虽然宫中因夭折的皇子公主实在太多,早就不大记得这些日子。
胤祯不记得实属正常,只是若他真心关心自己额娘,总能发现有几个日子德妃情绪不高。
胤祈忍不住想,十四哥口中所说为了额娘,又是几分真几分假呢……
胤祯平日里给人的印象是大气爽朗的,今日一番话像是敞开了内心解开心结。
只是胤祈直觉不大对劲,因为十四哥说了好多自己的急躁和反省,却一句未提及帮他的八哥。
以十四哥的性子不会认为他们之间有了一次竞争就出现隔阂,还特意跑过来同他和解。
这般动作……倒像是有人同他说了什么……
回到阿哥所知道了今日是什么日子的胤祈只是有点茫然。
在某一个瞬间,他一直以为从未改变过的瞬间,十四哥已经悄悄变了。
卢保小心看着他神色,绞尽脑汁不知说什么。
犹豫半晌,卢保眼中一亮,“嬷嬷说宫外董鄂格格那里送来了两件护膝和护肘,还有一件褥子,都是格格亲手缝的。”
“格格还托话来,会在佛前供奉经书,祈求您平安回京。”
早朝胤祈递折子是九月初一那日,定下胤祈为主将是九月初五。
董鄂格格用了三日做出两件护膝护肘和一件褥子,恐怕都没睡几个时辰熬着做的。
索嬷嬷都说,那针线活自然是比不上绣娘,可是针脚细密都是用心做的。
胤祈一顿,他眨眨眼睛,心中一热。
他心神一松,十四哥今日说了那么多话,即使有些是假的,可是目的还是不想竞争影响他们关系……
他未来的福晋熬了几个夜做了护膝褥子,还揪心的盼着他平安,他可要好好表现。
他还有担心他的皇祖母,爱护他的皇阿玛,为他骄傲的额娘,还有记挂他的未婚妻
出征前三日,太子亲自往阿哥所走了一趟,话又多又密,看着比康熙这个阿玛还紧张。
老大胤禔送了一把刀过来,老三胤祉送了一首诗。
老四胤禛送了一串开光的佛珠,老五和老七结伴来了阿哥所探望胤祈。
老八送来不少人参片可以带着,老九和老十秘密送了一张地图。
老十二胤祹自己过来看看弟弟有什么没准备好的,老十三胤祥太忙了,只是急匆匆来了一次。
老十四胤祯自己一个人过来的,还嘱咐胤祈要带上兵书。
出发前一日,难得的皇子们齐聚一堂送胤祈出征。
胤祈坐在马上,脸颊被头盔禁锢住,他勒紧缰绳,回头看了一眼。
这一刻,他眼睛亮的惊人。
不论有再多小心思,这样的时刻,每个哥哥都是衷心盼望他平安归来的。
“吁!”
他调转马头,护军营怒吼出声,整整齐划一的握紧缰绳,“哈!哈!哈!”
胤祈回头看了京城一眼,扭过头神色坚定,他要让皇阿玛为他而骄傲!
十五日后……
胤祈蹲在草地里,他捡起掉在地上的糙面饼子,熟练的吹吹灰尘,啃了一口,面无表情的吐出一个小石子。
“忒!”
身旁的王用宾神情呆滞的啃着饼子,阿隆提醒一句,“你那个被羊踩过了。”
王用宾还没开口,胤祈头都没动的盯着前方,他回道:“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王用宾:“啊。”继续用力嚼了两口饼子。
胤祈真想给出征前满脑子帅气想法的自己一个头锤。
呵呵……
第99章
胤祈抬手扶了一把头上的毡帽,脸上不知道何时蹭了一些泥渍,鼻尖被青草和羊粪的味道围绕。
行伍之事绝不会轻轻松,一如现在这般。
胤祈带兵从京城出发直奔喀尔喀蒙古,策棱塔米尔策应,可是计划不如变化快。
两军在平地上对垒,在城墙上互相喊话的场面只能出现在少数拥有高大城墙的地方。
而不巧,胤祈出兵的地方是大草原。
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草原上只有归化城打理的阔气,大多数出兵之地可没有什么两军对垒,只有骑兵之间的你追我赶。
胤祈本以为他一来就能迎来一场畅快淋漓的战斗,紧接着就是拥有胜利,余下时间用来回返京城。
万万没料到,在大清骑兵出现之前的小玉兹频频骚扰喀尔喀蒙古的部落,附近的大清屯兵出击几次都被他们逃走了。
大清派兵来剿小玉兹的消息一经泄露,小玉兹连夜跑了,难以寻到踪迹。
好在他们没有固定领地,为求生计总要到处劫掠。
胤祈就根据蒙古各部传来的消息不断沿着线索追击。
出发时英勇豪迈威风八面的护军营没几日就变的灰头土脸。
更别说其中不少勋贵出身的少爷们,如今也一个个接地气了,若不是身上还有盔甲,他们能完美融入牧民中。
九月二十七日,胤祈带兵走到土谢图部,四公主恪靖的额驸既是土谢图的大汗。
四公主有‘海蚌公主’之称,意为摄政公主,她在土谢图部乃至整个漠北都有极大的话语权。
恪靖一看到潦草的弟弟简直心疼的不得了,忙叫奴才们准备好粮草给装备上。
行军吃的粮草也就是一些糙饼子,开伙的时候将饼子往锅里一丢热水煮开就是一锅粥,不开伙的时候就大家口水抿一抿咽下去。
四公主一瞧这情况,恐怕胤祈还要在草原上晃荡些日子呢,她干脆大手一挥送了胤祈五百只羊。
一边赶路追击,一边吃吃完了估计也就差不多要回京了。
于是两千人的护军营带着五百只羊出发了。
阿隆本也是上三旗的贵族子弟,瓜尔佳氏的老姓,太子妃没出五服的堂弟。
如今阿隆无师自通,他将吃剩下的羊皮收拾收拾做了一个褂子,晚上睡觉倒是用着刚好。
胤祈接过褂子,他一脸惊叹,“你还能有这种手艺?合着天赋点在这儿了啊。”
阿隆挂着一脸刚长出来的胡茬,“我也是没想到,出来打仗我居然连学会缝衣裳了。”
衣裳没有想象中的结实,尤其他们骑马行军,到处追击敌人,几日下来衣裳破了也是常有的事情。
胤祈屁股上磨破了就是阿隆研究了一下给缝了两块布,幸好有盔甲挡着,不然看起来也太可怜了。
胤祈接过羊皮褂子直接套在身上,全然没了京城中大少爷的模样。
他低头摸摸羊皮,恰好看到自己的手爪子,他笑嘻嘻抬起来给阿隆和王用宾看,“我现在这手回去摸绸缎都得把绸缎刮丝了。”
阿隆听了都心酸,他无奈道:“谁能想到这小兹这么能跑啊,扑空好几次,不然现在咱们早就回京了。”
王用宾猛点头,这在草原流浪的日子都快他人给待傻了。
胤祈蹙眉,心里也有些烦。
头上带着毡帽,羊皮褂子披在盔甲外面,他就地一坐,嘴巴嚼的是糙面饼子。
眼前一望无际的草原在阳光下泛着金黄,已经是九月末,很快就要降温。
他下定决心,“咱们降温之前必须将小玉兹剿了,降温之后在草原可就不好走了。”
天气温差对行军影响极大,打仗胤祈都不惧,他对自己手下的兵有信心,最怕的反而是天气变化。
如今这是天气还算凑合,但是半月后不出意外就会降温,人若是生了病症可就不容易了。
得了风寒在京城有好的大夫都不是那么容易治的,更何况是在四不着边的草原上,得了病只能是等死。
阿隆作为胤祈的副手十分赞同,“不如今天先先杀二十只羊,兄弟们吃顿好的,明日早一个时辰出发,咱们多赶赶路。”
胤祈点了头,阿隆即刻去办。
虽是为了行军能快点才做的决定,但是杀羊的时候,阿隆看着羊肉的眼睛都是绿的,更别说兴奋的亲自接过锅铲炖羊肉的王用宾了。
这一顿晚饭吃的人人满意,晚上睡觉都觉得热乎许多,羊肉带来的热量让胤祈也酣睡了一夜。
第二日提前了一个时辰出发。
一个时辰的威力不算大,走起来也不是很远。
但是正在两日后发现了附近部落的报信,胤祈眼冒亮光直接带人去追。
下午就在山丘后面的平原上碰到了敌军。
历经三个时辰,敌军被剿灭殆尽,只有三百多俘虏留下。
胤祈喘着粗气,翻身下马,他直接躺下,在被血染透的草地上,他撸下头上的毡帽。
血腥气浓的把人包围,胤祈只觉心口空空,不是有什么感想,只是肚子饿的不行了。
俘虏被绑起来成串的连在的一起,胤祈瞧了一眼,“去问问他们,中玉兹的在哪?”
阿隆带人盘问,同时使用出大记忆恢复术,这项术法简单易学,只需简单拳脚和一把匕首威胁就足够了。
胤祈还在啃着羊骨头,他在京城时候从来觉得自己十个不挑剔的人,吃什么东西基本没太多喜好,顶多是喜肉而已。
如今出来一段时间之后,他才知道什么叫不挑剔。
紫禁城生活的日子明明就在前几天,却仿若隔世。
他低头将一根羊骨头上的肉啃的干干净净,还咬着舍不得放下。
要是康熙看到都要心疼坏了,虽然皇子们多半也是上过战场的,但是其中的含金量懂得都懂。
坐在帐子里出谋划策和胤祈这样的游击打法差距比海都宽。
胤祈深吸一口气,心中告诫自己一定要谨慎,原本以为小玉兹人数少,打起来也容易。
如今这一仗下来,没想到小玉兹人数竟然比情报中还多出了五百余人,战斗力也十分强悍。
他心中一凛,对中玉兹和大玉兹的估算更谨慎了一些。
兵丁们开始收拾战场,有用的都捡起来,敌军的尸首摞在一处,不需要太多处理,草原上的动物自己就能够消化这些。
阿隆面色尴尬的过来找胤祈,“咱们弄错了。”
“嗯?”胤祈疑惑抬头,“什么弄错了?”
阿隆欲言又止,嘴巴开开合合他最后一摸脑袋,“那个,打错人了,他说他们是中玉兹。”
胤祈:“?”
花了半个时辰,胤祈弄明白全部事情。
这的确是中玉兹,但是人数比起探子来报中玉兹人数少很多,却比小玉兹少。
哈萨克残部被打散成大玉兹、中玉兹和小玉兹,其中小玉兹是劫掠了胤禟货物的那支。
中玉兹则是频频侵扰喀尔喀蒙古,但是路上被大清的屯兵给发现,打了一次之后人数大减。
他们逃亡中顺手劫了一个小部落吃饱喝足,然后就被人报信给胤祈。
因着中玉兹和小玉兹本就是同一个部落出来的人,口音也相近衣裳也相同,上来就打的胤祈等人完全没发现。
只是在心里纳闷怎么人还多了这么多,人多还真不惧。
护军营本就是重装和勇猛闻名,更何况胤祈训练的这支更是令行禁止,是精锐中的精锐。
直到打赢之后,对着俘虏一盘问,才发现竟然误打误撞灭了中玉兹。
这是什么运气啊!
阿隆从俘虏口中得知真相还蒙了好一会,过来同胤祈说时竟有些恍惚。
王用宾还躺在地上,嘴里嚼着草秆,“啊?”
“咱们出门之前拜的是那路神佛,竟有如此神力?”
胤祈没理会开始迷信的王用宾,他脑子还有些蒙,但是眼神十分睿智。
他假装冷静的一摆手,“问题不大,都是敌军,照样记军功。”
阿隆还有些尴尬,“也对,将军说的是,打错了也没什么妨碍。”
消灭中玉兹后,胤祈带兵同策棱会和,两面夹击大玉兹。
十月二十日,大玉兹分崩离析,俘虏充入喀尔喀蒙古的大部落。
在蒙古王公的热情招待下,开起了庆功宴。
胤祈端着碗坐在四姐夫策棱身边,两人随意闲聊。
策楞的出身和其他的额驸有些不同。
其他的额驸都是蒙古王公出身,好几个还是大清公主的孙子,不然就是内附大清的部落首领。
而策棱可不是从前大清公主的后裔,他父亲携他来京投靠,从小是在京城长大,划在八旗察哈尔中的镶黄旗,入内廷念书。
胤祈从前在上书房和他碰过多面,早知皇阿玛十分欣赏策棱,会将公主嫁给他也在意料之中。
策棱虽不是最早依附大清的蒙古部落,但是策楞有个响亮血脉,他是成吉思汗嫡裔。
康熙四十五年指婚和硕纯悫公主,授和硕额驸,赐贝子级。
后来奉命回塔米尔旧地驻守。
胤祈好几年没见过这位姐夫了,刚聊起来还有些兴奋。
直到策棱提到自己的妻子和硕纯悫公主,胤祈的姐姐。
策棱声音柔了下来,“出来之前公主还叮嘱我要小心行事,不可冒失,给我亲手做了护身符放在荷包中。”
胤祈想要插嘴都难,策棱一句一公主,三句一思念。
他听的头皮发麻,差点都要抖落一下鸡皮疙瘩。
知道纯悫姐姐和策棱夫妻感情好,没想到能好成这样。
策棱他超爱!
胤祈心道回京后一定好好给策棱宣传一下,让姐夫们都学习学习。
康熙四十七年,熙贝勒平哈萨克之乱,十一月初六返京。
第100章
不仅胤祈荣光返京,策棱同样是立功之人,他一早便上了折子请求一同回京述职。
他这般名义上属于蒙古王公之列但是实际上并不被那些蒙古王公之人接受的大清将领,其实有些微妙。
他在草原上没什么关系紧密的部落,几个互相之间有联系的部落都是从大清这边找来的。
事实上都是纯悫公主的亲戚,同在草原的其他公主额驸驸自然是顾念着血脉对纯悫公主时不时问候一二。
策棱虽是成吉思汗嫡裔,但是第一,成吉思汗的嫡裔就非常之多。
其次策棱这支衰落已久,不然他也不会被父亲带着往京城去投诚康熙。
康熙十分欣赏策棱是因他本人十分优秀,远远超过蒙古各王公。
在康熙的女婿中,他和大公主的额驸班第能够占据第一等的位置,不为其他纯粹是本人政治军事素养极佳。
班第为官几十年从来没有挨过康熙的骂,这几乎是个难以达成的成就,就连太子年轻时候做事都被康熙骂过,只不过是两人独处之时不为外人知晓。
而班第几十年来从来没挨过骂,且他和大公主夫妻俩的政治地位还十分高,可见他本人的小心谨慎。
刻板印象中蒙古人都是粗犷好爽义气,但是那只是大体上,粗犷不拘小节并不代表就没有脑子,很多在朝为官的蒙古人心眼一点不比苦读经义的文臣少。
策棱也是其中一个,他在京城长大,受教于内廷,本人更是粗中有细。
胤祈以自己同他几次打交道的经历来看,这个姐夫是个十分冷静理智的人,人的性格在作战之时就能看出一些。
策棱是真正用脑子在打仗而非勇猛为主的人,他军事素养极高,同胤祈在商议之时两人经常异口同声的说出含义差不多的一句话。
而策棱所谓的回京述职,胤祈多少也能猜到一些,不仅是回京给皇阿玛请安,最重要的请功啊!
策棱原本的部落人不算多也并不富裕,在草原上也称不上是什么势力,别说雄霸一方了,连一些小部落都比不过。
要不是他父亲神来一笔投诚于康熙,他也不会有今日的娶和硕公主的光彩。
上一个投诚大清的土谢图部,巧了,他们的大汗也是康熙的女婿,那个给的可是亲王的爵位,虽然后来降了一级,但是仍然是郡王。
而策棱则是指婚公主之后,康熙授的是和硕额驸,享贝子待遇,这其中差距可不小。
策棱回到塔米尔旧地,本质上是属于大清的驻边将领,同其他蒙古部落的大汗还是有区别的。
他需要这份功劳,需要康熙看见他的能力。
胤祈自然明白策棱所求。
两人本就是姐夫和小舅子的关系,胤祈脾气也好,策棱同他相处和谐,他也不介意给姐夫搭个轿子抬一把。
况且若是策棱回京述职,纯悫姐姐也能回京住一段时间。
来时赶着追击敌人行军时用的是最快的速度,而如今回时却不必着急,队伍中还有公主的车架,慢一些也不要紧,反正年前肯定能回到京城。
只是赶路没什么事情可做的胤祈便悄悄观察起这位姐夫,虽则公主们一般都同额驸夫妻感情和睦,但是如同策棱这般外露的还是仅此一位。
大公主和额驸夫妻感情十分好,二公主荣宪和额驸甚至算得上青梅竹马又是亲上加亲,三公主虽夫妻感情不好,如今也夫妻和离后回京在公主府生活。
至于四公主恪靖她那个性子,额驸敢有别的心思那真是不想活了!
四公主可不止是摄政,周边的大清屯兵她都能调用一部分,谁敢招惹她啊!
胤祈由此就对策棱十分好奇,真有这种对妻子一往情深还会表现出来的人吗?
男人大多是感情十分内敛的,或者说他们很乐意表达对父母的孝顺对兄弟的手足之情,却不愿意表达出对妻子的喜爱。
不过这种羞于表达会随着男人地位的提升而改变。
比如康熙虽后宫人数众多,但是他对大多数妃嫔都很好,生育了子女的更是多一份体面。
他只要是出巡都会给后宫妃嫔带礼物,虽然东西不一定是他选择的,但是心意在的。
另一个例子,曾经的明相纳兰明珠大人,他也是个有名的惧内之人,他十分爱护妻子。
而在胤祈看来,策棱不应该是前一种才对,他是公主的额驸,甚至他如今的身份上品级最高的就是和硕额驸这一爵。
按理来说,这样的人应该是十分羞于将夫妻感情表露出来的。
虽则妻子是公主,但是策棱是有能力的人,有能力的男人多半要面子,心胸狭隘的说不定还会忌讳别人说他是靠妻子上位。
若纯悫姐姐是恪靖姐姐那般鹰一样的性子胤祈还不会好奇,但是偏偏纯悫姐姐是个温柔和善的性子,甚至于还有些腼腆内向。
好奇的胤祈只要是下马休息都会凑过去瞧瞧。
他坐在地上扶着膝盖,拿起水袋凑到嘴边,清凉的水涌进口腔,他余光中瞄到策棱从林子里钻出来,肩膀上扛着挂满野果的树枝子。
“咳咳咳咳”他呛了一下,放下水袋擦擦嘴巴,脑袋跟着策棱的身体一起移动,视野中瞬间出现了纯悫姐姐。
两人站在马车旁,策棱将树枝抱在怀里,一手从上前揪下一串野果递给纯悫。
胤祈瞬间呆住,他那里看过这种画面啊!
人人都说纯禧姐姐和班第夫妻恩爱,但是在这对夫妻面前竟然都被比下去了。
阿隆捧着碗过来,他也是好奇的很,“没想到公主和额驸感情这么好,还特意去林子里寻野果。”
碗里是两块带骨的羊肉,胤祈侧头瞄一下,看着很香,手比脑子快已经拿了一块羊肉塞进嘴里,“是啊,策棱还真是有心了。”
阿隆低头看着只剩一半的碗,默默挪开了脚,将仅剩的一块连忙放进嘴巴里,像是怕谁抢了去。
胤祈白他一眼,嘴里嚼的更香了。
收到了野果的纯悫惦记着弟弟,奴才过来叫人,胤祈也拍拍屁股和阿隆分开去找纯悫姐姐。
“快来尝尝这个,策棱在林子里找到的,我吃着是酸甜的,你也试试合不合口。”
纯悫笑着将一根枝子递过来,上面还挂着不少野果,黑黝黝的一小个,一个也就是女子小拇指的一半大小,一串吃下去才能吃出个味道来。
胤祈乐呵呵的接过,他手指上下翻飞抓了一把,呼噜噜倒进嘴巴里。
味道确实是酸酸甜甜,甚至甜味更重,要不是看这东西皮子实在薄,他都想带回京去给额娘和皇祖母尝尝。
他抬头笑着刚要谢过纯悫姐姐,一抬头就看到策棱笑的非常不值钱,手里是摘好的野果,手掌的摊开递给纯悫。
纯悫下意识要张嘴要接,突然想到十五弟还在这她瞬间闭上嘴巴,她羞恼的抬手,十分熟练砸向策棱的手臂。
策棱一个身材高大的武将,手臂比纯悫腿还粗,他那会被这点小力气给打痛,就像是轻轻摸了一下。
只不过突然被打,他还是一脸懵。
嗯?他没犯错啊?
懵逼的他低头看看手心一堆的野果,十分冤枉的开口:“我弄的很干净了啊。”
策棱还以为是野果没弄干净才挨了一下。
纯悫羞的不行,气的要拧这人。
她瞧瞧看了一眼胤祈,发现他没反应才放下心来。
胤祈嘴里还有没嚼干净的野果,他面无表情的咀嚼,不知道怎么的,他突然觉得自己好饱啊……
虽是姐弟,但是毕竟是公主的车架跟在护军营中,纯悫这个姐姐反倒不如策棱这个姐夫和胤祈相处的多。
直到隔了几日,策棱带人去打些野物,纯悫才悄悄叫了胤祈过来。
纯悫笑的温柔,她招招手对胤祈道:“快坐下吧。”
胤祈摸摸后脑勺,他坐下后问道:“姐姐叫我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纯悫开口问了几句这几年宫中情况,皇太后身体可好,贵妃娘娘如何,又问了康熙身体可好。
胤祈一一答了。
纯悫的额娘那拉贵人的近况,她未曾开口问,胤祈也没主动提。
胤祈虽在宫中,但是他是阿哥,后宫中的也就是了解皇太后和贵妃的近况,至于其余人等,也就是四妃情况略知一二。
姐弟二人几句之后才逐渐打开话匣子,纯悫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问道;“胤祈,你这几日总是瞧你姐夫,可是他有什么不妥。”
胤祈抬眼看向姐姐,有些尴尬无措,总不能说是好奇你们为何夫妻感情好吧!
他嗫嚅着道:“嗯就是,这个,这个情况和你想象的不一样,是这样的,我还在看的阶段,对吧,这个”
“噗!”纯悫忍不住笑了,“跟谁学的忽悠人呢,还在这胡说。”
胤祈看姐姐一笑,也咧嘴笑起来,“这不是不好意思说嘛。”
“你还会不好意思,你应当是脸皮最厚的一个才对啊,快说说吧,到底是何事啊?”
胤祈在姐姐的追问下只好开口,“实是我的错处,是我见策棱和姐姐感情那么好,有些好奇而起,毕竟虽然看到其他姐姐也和额驸感情不错,但是没有策棱表现的这么明显。”
随着胤祈诚实的开口,纯悫的脸上红成一片,到了最后连额头都是红的,整个人都泛着一层红。
纯悫对着弟弟的眼睛实在是不好意思开口,要是还是个小孩一样的弟弟她还能端起姐姐架子拍他两下。
如今这十五弟弟比她高出那么多,她哪里好意思讲为何和额驸感情好啊。
胤祈懵逼的被纯悫姐姐推出来,他踉跄几步,听见里面传来恼怒的声音,“你问策棱去!”
胤祈摊手嘀咕道:“你非要我问,问了你又不说。”
庆幸吧,这是性子温柔的纯悫。
胤祈这个弟弟要是在四公主恪靖公主面前问,那估计就不是推出马车,而是被四公主一巴掌拍在脑袋上了。
胤祈脑子一转,他竟然还真去问策棱了。
策棱倒是不害羞,只是十分讨打的得意,“蒙皇上喜欢,一早告诉我是要将公主指婚给我的,我又在上书房念书,经常能见到公主。”
他这个经常能见到,那就是在康熙和佟贵妃的默许下,毕竟是公主向来嫁人晚,基本都要留到二十岁。
而策棱在上书房念书,能够偶尔和公主见一面也是正常。
胤祈举手好奇的问道:“不对啊,既然你能和纯悫姐姐见面,我怎么不知道?”
“还是说只有你们知道?”
策棱眼神游移,其实是除了胤祈以外的人都知道。
胤祈眼神逐渐犀利,“你们不会只瞒着我吧?”
策棱心虚的摸摸鼻子,“那时候你还小嘛……”
那时候还是个小孩的胤祈好奇心非常之旺盛,精力非常充沛,要是被他知道了,估计能嗷嗷叫着几天闹腾要看。
在胤祈的记忆中,他每日开心的玩,皇阿玛偶尔揍他,额娘偶尔生气。
在策棱的记忆中,胤祈所到之出鸡飞狗跳。
纯悫平日里和十五弟逗趣没什么,但是和额驸培养感情嘛……还是远离闹腾的弟弟吧。
策棱扭过头,“反正就害羞,不好告诉你。”
两人感情培养的好,彼此两情相悦,策棱又是个开阔的性子,捧着护着还来不及,万不会自尊心上来恼怒公主。
毕竟他打仗的本事那是真的有,真本事在手,还是这种难以替代的本事,他当然自信的很。
且策棱年幼时目睹部落被欺凌,父亲无能为力只能带他投诚大清,到了大清他又被放在上书房。
皇子们虽被十分严格的教导,没有时间去欺负别人,但是上书房还有不少宗室子弟,像策棱这种家中不是大部落又没有姻亲的小子被口头欺负几句再正常不过了。
没有康熙的看重,他什么都不是,那不仅是皇帝更是救命之恩、教导之恩、知遇之恩等等杂糅在一起,他对康熙的推崇是其他的额驸不能比的。
更何况还将公主嫁给他,公主还十分温柔。
策棱可谓是被康熙和纯悫吃的死死的。
纯悫额娘位置不显,她在宫中长大脑子自然够用,性子温柔不代表没有心机,策棱本就带着滤镜看纯悫,现在更是满心满眼都是她。
“她在那里,那里才是我的家。”策棱轻声道。
他对塔米尔旧地和京城都说不上什么归属感,但是只有纯悫在,那才是他的家。
胤祈麻木的捂住耳朵,怎么回事,好像又饱了,今日还没吃饭呢啊。
这对夫妻的恩爱程度超乎想象。
许是跟胤祈说了自己心里的想法,策棱反而更不避人了!
看到京城城墙的那一刻,胤祈松了一口气,终于不是他一个人看着纯悫姐姐和策棱夫唱妇随了。
胤祈带兵得胜而归,整个京城都为此沸腾起来,在官报中胤祈是维护了大清的国土不受侵扰,为了大清的百姓抗击敌军。
虽然京城的百姓连哈萨克残部和准噶尔都分不清,但是不妨碍他们为此欢呼。
胤祉得了差事到城外接胤祈,他见面就是一拳头捶在肩膀上,“好小子!厉害了。”
“早就并给你备好庆功宴了,这次你可必须和哥哥喝几杯了。”
胤祈一拍脑门,无奈道:“谁喝的过你啊!”
皇子中最爱喝酒的两位,一是每天小酌的胤祉,二是喜欢喝酒的胤祥,酒量都是一斤起步。
熙贝勒得胜归来,皇上下令在保和殿举办庆功宴,三品以上朝臣和皇亲国戚均列席。
海善贝勒福晋坐在宗室女眷边上,她笑着指着道:“瞧,咱们的主角来了。”
灯火通明的保和殿中,在龙椅下方右侧,胤祈大刀阔斧坐在第一个座位上。
泛着黄的灯火照在他脸上,肤色暗了一些,鼻梁高挺,笑容清澈爽朗,只是他动作间能看出一些冷。
战场上刚下来的人还残存着那种很特殊的气息。
周围人喧闹热烈,被推着上前举杯的青年到了胤祈面前却羞涩起来,躬身将酒杯捧起。
胤祈拍着人肩膀接下酒杯。
高坐龙椅的帝王含笑,他自豪的和老臣炫耀自己的儿子。
太子坐在一侧,摆手笑着示意喝不下了。
那是权力的中心,是掌控着一切的皇权的中心。
海善贝勒福晋看见自家贝勒爷踌躇着上前,十四爷随手同他喝杯酒,就叫他笑的热烈。
“那是熙贝勒”
眼角泛着红色,不知是被谁灌了烈酒,他将手搭在身旁人的肩膀上,嘴角勾起笑的有些迷糊,众人视线都在这位主角身上。
可他好似并不在意,迷糊中还抬头和龙椅上的皇帝挥挥手。
康熙大笑着拍了桌子。
纯悫坐在宗室女眷中,她抬起头看看那边的十五弟,侧头同温宪感慨道:“胤祈真的长大了。”
是啊,如今的十五阿哥胤祈才算是步入朝堂。
他的伴读已经扎根在朝廷中,陈随风康熙四十六年从矿务院调任户部,是为从三品。
佟丰庆为吏部从五品员外郎,还有阿隆和王用宾为从四品武将。
佟国维老怀安慰,眼中含泪,十五阿哥长大了啊。
不知道多少看向了胤祈,有欣慰有自豪有羡慕,还有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幽暗。
胤祈迷迷糊糊的抬起头,“灯好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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