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审讯台


    苏淮安被带出去时,身上几乎已经没有力气,是被人拖着,锁在了殿前的铁架上。


    他的出现,让殿前围了不少人。他们都在晚宴上见过他,也听说了他就是宋方荀的事。


    本是以看热闹的心态过来的。


    却没想到尊上会竟直接建了一个审讯台,他命人将苏淮安锁在铁架上。


    铁架四周,全是刑具。


    梼杌站在审讯台上,看着众人道:“能抓到这个魔物,诸位都有功劳。


    本该论功行赏,魔心难取,得不到魔心,抓到他也没有意义。”


    众人闻言都陷入了沉思,魔心难取,他们都有所耳闻,但着实没想到,连尊上都没有办法。


    梼杌看着下面的人,他们各怀心思,但不论是谁,对于他接下来的诱惑,没人能抵挡。


    “所以,”梼杌继续道,“现在谁能取出他的魔心,不论用什么方法。


    我这个位置,便交给谁。”


    此言一出,瞬间引得下面沸腾。


    众人面面相觑,若是如此,自然值得一试,但奖励又过于丰厚,一时也没人敢上去。


    梼杌并不急,转身离开。


    苏淮安痛苦地喘息,南方很冷,将他的手脚冻得冰凉,伤口也愈发地疼了。


    那些人没有上来,但也没人离开。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人突然冲了上去,一刀捅进了苏淮安的心口。


    苏淮安只感觉心口一阵钝痛,血滴在了那个人手上。


    众人都震惊地看了过去,那人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笑,但下一刻,便痛苦地扭曲,沾上苏淮安心口血的手臂逐渐被腐蚀。


    他痛苦地捂着自己的手:“啊啊啊啊!怎么会这样!怎么你是谁!你是谁!你是谁!”


    他突然发疯似的对周围挥拳,拿着刀乱砍。


    几个侍卫见此慌忙上前想要控制住他。


    但他挣脱了他们的控制,突然掐住了自己的脖子,嘴里念叨着:“不要!滚开!滚……啊啊啊啊!”


    他好像着魔一般哀嚎,但没一会,就从审讯台上跌了下去,没了动静。


    众人都没从震惊中反应过来。


    还是那几个侍卫上前查看着他的气息,不敢相信般道:“死了。”


    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全都看向了苏淮安。


    原本扎进他心口上的那把刀,正在逐渐退出去,最后掉落在地。


    那道刀口,也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


    梼杌回到了院子里,刚坐下,听到消息的华音便急匆匆地赶了过来,她都来不及行礼便问道:“父亲!您真的要将这个位置让出去?”


    梼杌给自己倒了杯茶,悠然道:“连我都拿不到的东西,他们又怎么可能拿到。”


    华音更加不明白:“您既然明知道他们不可能拿到,又为什么要立下那条规矩?”


    “我就是要让他痛苦,痛苦到来求我杀了他。”


    众人巴望地看着苏淮安。


    梼杌定下的奖赏太具有诱惑力,说不想要是假的。


    但刚刚那个人的死状又让他们犹豫。


    他们可不想这么不明不白地死掉。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说魔心有自我保护意识,当感受到危险时便会释放出魔血和幻术。他的手沾上了魔血,所以被腐蚀,刚刚着魔一般的举动,恐怕是中了幻术,最后在幻术中被杀死。”


    众人这才明白,要拿到那奖赏,并不容易,搞不好连命都得搭进去。


    一时再无人上前,但他们却又不肯离去,只紧张地盯着苏淮安。


    苏淮安脸上已全无血色,失血过多让他的头一阵眩晕。


    模模糊糊间他感觉有人走了上来,下一刻,一个把刀被捅进了他的腹部。


    他闷哼一声,一口血吐了出来。


    刀并没有被拿出来,在他的伤口里搅合着。


    苏淮安痛得拼命挣扎,但也只将镣铐撞得哐当响。


    血滴在地上,顺着台阶滴下。


    这种折磨不知道持续了多久,那把刀才被抽出去。


    苏淮安早已没有了挣扎的力气,昏死了过去。


    冰凉的水从上浇下,苏淮安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


    同时,什么东西被塞进了他的口中,那人动作粗暴,几乎是将那东西直接捅进了他的喉管,强迫他将那东西咽了下去。


    苏淮安猛烈地咳嗽,吐出了一口浓稠的血液。


    一个人在他耳边温声道:“别害怕,那药只是让你保持清醒的,如果你总这样晕倒,多没意思。”


    “华嗯!”


    华音握紧了手里的刀,一刀划开了他的衣服,刀尖在他胸口上生生剜下了一块肉来。


    “很痛吗?所以说,你就应该答应我父亲的要求,省得在这里白白地受折磨。”


    她转动着刀口,又剜下了一块肉,听着苏淮安痛苦的声音,她有些无辜地道:“其实我,最讨厌血的味道了,但你非逼得我对你动手。


    不如你便按我父亲说的做,如何?


    我真的是为你好,他们的招数很多,那痛苦,你受不了的。”


    “你做梦额!”


    华音一刀扎进了苏淮安的伤口里,耐心显然已被耗尽。


    她转身看向了下面的人:“父亲也知魔心并不易取,所以,你们若是谁能逼得他自己将魔心交出来,该有的奖赏,也分毫不少。”


    众人面面相觑,如此一来却是简单了许多。


    他们刚刚也看到了华音公主动手,只要不碰到他的魔心,就不会有事。


    华音说完便走了下去。


    手下立刻递来了一块帕子:“公主。”


    华音接过,擦拭着手上的血迹,抬眼看着上面的苏淮安。


    那些人已上去将他团团围住,开始只是试探性地动华音伤的那块地方,在确定自己确实没事后,一人忽而一刀划破了苏淮安的喉咙。


    鲜血喷洒了出来,笼罩在那些人如饿狼面对猎物时的眼神上。


    “只要,折磨他就够了吧。”


    “只要逼他交出魔心!”


    华音挑起了眉头:“果然是些粗人,总喜欢这些恶心的东西。”


    她没再继续看下去,离开了大殿:“时珩最近在做什么?”


    手下恭敬地道:“正按照您的要求,学习礼法,修习剑术,随时准备接收岳青山派。”


    那天时珩确实跟她回来了,她每日派人监视,得到的答案都是如此。


    时珩仿佛真的放弃了苏淮安,完全按照她的要求来。


    但华音总觉得有些奇怪。


    她摇了摇头:“算了。加派人手,这几天别让他出来。还有,苏淮安被抓回来的事,也别让他知道。”


    “是。”


    她交代完后,却陡然停下了脚步,抬起头看向了院门口的屋檐,一个人正坐在那里。


    她笑道:“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龙简喝了一口酒,没回她的话,只看向了与他隔了不过数丈的审讯台,看着上面的苏淮安。


    他的身上全是创口,血染红了他已破损的衣衫。


    像是一只正在被宰杀的羔羊。


    刀剑刺在他的皮肉上,他只能痛苦绝望地哀嚎。


    华音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简直惨不忍睹。没想到你喜欢看这种。”


    龙简此时才看向了他:“仙界尊崇仁心,即使是祸妖,也尽量让他有个体面的收场。父君这么做,真的不怕被仙界知晓么?”


    “拿到魔心后,一把火烧掉不就好了。他的魂魄与魔心一体,魔心取出,魂魄消散。到时,谁还会知道。”


    龙简的神色复杂,他一句话没说,又喝了一口酒,便从檐上跳下,转身欲离开。


    “听说这次父亲是派你过去的,”华音的话让他停住了脚步,“只不过三天而已,你不会就”


    龙简冷眼看了过去:“你不觉得你的猜测很可笑吗?”


    华音嘴角微挑:“我有说什么吗?但你倒很清楚我为什么会怀疑。”


    龙简有些恼,不愿再继续与她纠缠。


    但华音却仿佛缠上他了,跟过去道:“那苏淮安还真厉害,穷奇,时珩,甚至是你。听说你们回来时都是同乘一辆马车,两天一夜,你和他不会还做过什么吧?”


    龙简脚步一停,转眼冷然看着她:“所以呢?即使我真的同他做过什么,又如何?与你又有什么关系?”


    华音的脸上泛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倒也没什么,只是好奇你看着他被强压在别人身下,会是什么样子。”


    龙简额头上的青筋暴起:“你敢!”


    “还说没有那心思,我只是说说,你便这么大的反应。”


    “他是个战士,你这样是对他的侮辱!”


    “这样岂不正好,他越痛苦,对我们越有利。我若告诉父亲,你说他会不会允许我这么做?”


    龙简的手指紧握,努力抑制住心中的愤怒。


    她是在故意激怒他,父君厌恶穷奇,也连带着厌恶他所做的事,怎么可能会允许他的手下在大庭广众之下做这种事情。


    他转过身去,不再理会她。


    若是在这生气才是中了她的计,她巴不得自己能闹出些事端。


    华音眼见着他离开,冷笑道:“怎么?这就要走了?不愿意看到他被其他人|上的样子吗?”


    龙简并未停步:“有时间在这设计我,不如多想想,若是在玄灵元君回来之前你还未拿到魔心,你们要怎么办。”


    第八十二章 我只想去陪他


    时珩抬头看向屋外,从他知晓华音与混沌的交易后被抓回来,已经过了九日。


    他虽表面投诚,但华音显然并不相信他。


    不允许他离开宅子,还派人日夜监视。


    为表诚意,他完全按着华音的要求来,不是看书,就是练剑,却仍旧没有让他们放下戒心。


    他合上面前的书,走了出去,快到八月了,凡界这个时候仍旧闷热,但这里已经有些寒凉。


    院子里的树时不时地被风吹出沙沙的声音,让他不得不合拢外衣。


    走到院门口时,却见这里又多了几个守卫。


    原本华音是允许他自由在宅子里出入的,但今天,那些人却拦住了他。


    他有些疑惑地道:“我要去别院藏书阁换本书。”


    来人却没有放行的意思:“宅子里最近闯入了一个魔物,它善于隐藏,公主还一直不得它踪迹。你肉体凡胎的,公主担心你万一与它撞见有危险,让你这几天暂留院中,待公主将那魔物捉拿后,你再出去。


    你要换书,亦或是有其他的事,全都交给我们去做就好。”


    时珩闻言笑了笑:“好。”


    他便将书交给他,交代清楚自己所需要的书和它所在的位置,便走开了。


    但在转身时,他的神色却是一变。


    他一边往屋子里走,一边不动声色地察看着四周的情况。


    院子里闯入魔物这事,他根本不信。


    且不说这个宅子的守卫如此严密,一只魔兽闯进来,宅子里却没有一点动静,想也不可能。


    而且,今天看守他的人变多了。


    华音突然不让他出去,又派了看守严密监视,好像是故意瞒着他做些什么。


    会是什么呢?


    他的脚步陡然一停,他所在意的,不能让他发现的事能是什么。


    淮安!


    他猛然转身,走到门边问刚才的守卫:“你刚刚说的”


    眼见着守卫的目光逐渐阴沉,他才反应过来自己的鲁莽,华音若是会告诉他,便不会费这些心思了。


    他慌忙道:“你刚刚说的帮我取书,麻烦快些,我今天就想要。”


    那人似是没有怀疑:“只是书啊。”


    时珩笑着问道:“不然你以为还能是什么?”


    那人的表情陡然变冷:“还能是什么?”


    时珩打着哈哈道:“是啊,还能是什么。就这,我进去了。”


    他说完便转身走入屋内,将门关上。


    他刚刚只是猜测,并不确定,但那个守卫的表现明显有问题,他或许,真的猜对了。


    是淮安。


    淮安被他们抓住了。


    怎么办?


    以他现在的能力,要闯出这片院子都不太可能,更何谈去救淮安。


    不能硬闯,只能先稳住华音,找机会出去。


    时珩的手指紧握,他还是太弱了,若是他能再强一点就好了


    疼。


    好疼。


    明明已经流了那么多血了,为什么脑子还是那么清醒。


    他能感觉到他们在用烙铁烫他的伤口,疼痛和烂肉烧焦的恶心气味,让他想吐。


    但他的喉咙干渴,连叫都叫不出来了。


    他无法感受时间,无法入眠,甚至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只有无休止的痛苦。


    “诶呀呀,真可怜。”


    华音的声音暂时阻止了那些意欲动手的人。


    他们站在两边,恭敬地道:“公主。”


    华音捂住鼻子,缓缓走到了苏淮安身边,从上到下的看着他,他的上衣被撕碎,身上满是刀口,烧伤,那些人下手很重,有一片已经剜得只剩下了白骨。


    没有经过处理的伤口开始发炎,散发着难闻的味道。


    “这才过了两天,你便是这幅惨样子了。所以我才说,何苦要这么为难自己。


    我现在再给你一个机会,将魔心给我,我帮你消解你的痛苦。


    让你好好睡一觉,干干净净地上路。如何?”


    苏淮安已没有来时的气焰,在听到华音的话后,他犹豫了。


    太疼了。


    而这只是两天而已。


    他现在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快些摆脱这些痛苦,怎样都行,他已经坚持不下去了。


    华音见他半天没有说话,笑道:“还没想好呢?没关系,我时间很多。”


    她说着就欲转身。


    “等一下!”


    苏淮安的声音嘶哑,因为脖子上的伤口,只是说几个字就痛苦地咳出了血来。


    华音闻言笑了,转身看着他:“想好了?”


    “我”


    他咬着牙,那几个字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不知为何,他刚刚突然想到了泽祀,想到了泽祀的话,想到了他还没有完成的事。


    他不甘心,不甘心就这么去死。


    华音盯着他:“你,如何?”


    苏淮安却再没有说一个字。


    华音的眼眸闪出了寒光:“不错,毕竟是穷奇养出来的人,一样愚昧,固执。


    苏淮安,你现在失去了唯一的机会。”


    她恼羞成怒地看着铁架下的人:“父亲可是已等得不耐烦了,现命我来传令!若你们在玄灵元君回来之前还未将魔心逼出来,到时死的,就是你们!”


    众人闻言顿时吓得面如土色,慌忙跪了一片:“公主,这魔心怎么可能是说取就能取出来的!”


    “求您放我们一条生路!”


    “你们的生路,”华音看着苏淮安,不怀好意地道,“在你们面前。”


    众人的眼眸一时间都转向了苏淮安。


    他们深知华音公主不是说说而已,只是杀几个手下,对他们来说易如反掌,想要活命,只有舍命生剖魔心,亦或者,折磨苏淮安。


    他们拿起刑具,围了过去。


    苏淮安惊慌地挣扎,想要逃。


    “不要不要额啊啊啊!”


    华音无视这里的混乱,转身离开。


    她像是要甩掉满身晦气一般,甩了甩袖子,对手下道:“你在这看着,药效过去了,就泼醒了继续喂,让他一直保持清醒。”


    “是。”


    千羽走到窗边看着下面,正是晨间,早市相当热闹。


    但这些却并未让他有丝毫的放松。


    他将印光带回了东方离尊上宅子入口最近的一个城镇。


    他现在是戴罪之身,没办法回去,只能由单凌进去,将发生的事一一通报,问问尊上,他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他们风尘仆仆地赶回来,原本三日的路程只行了不到两日,但单凌回去的时间已超过了三日。


    印光早就耐不住了,几次想要只身前往梼杌的宅院。


    千羽好不容易才将他劝了下来。


    但现在,饶是他也耐不住了。


    按他们以往的速度,来回最多不过两日,即使尊上有许多琐碎要交代,现在也该回来了。


    他的眼睛盯着闹市的出口,已思量好了,若是今日单凌还没有消息,他便会回去,即使是戴罪之身,闯也要闯进去。


    日头逐渐下沉,眼见着已近黄昏,街口仍旧没有单凌的影子,他已有些焦急。


    正准备什么都不管,先回去再说时,却陡然看到了人群中一个熟悉的身影。


    印光!


    他正骑在一匹马上,以极快的速度冲出了街口。


    千羽一惊,慌忙化身黑鸟追了上去。


    印光莽撞地往前冲,分明是朝着交界地的。


    千羽着急地跟过去,不敢在人群中现身,只能等他远离集市,到了小路上。


    确定无人后,他冲上去一把抓住印光的肩膀,变作人形将他摔在了地上。


    马儿受惊,嘶吼着一并摔在了地上。


    印光恼怒地推开了他:“你做什么!”


    “我才要问,你要做什么!你现在过去能做什么!白白送命吗!”


    “那也好过在这什么都不做!”


    “我们这不是在想办法吗?”


    “我们已经等了三天,整整三天,都没有任何消息。


    那个男人真的想救方荀吗?若是他想救,怎么可能仍他被那些人追杀,自己却无动于衷?”


    “尊上很看重苏淮安,此番,定然有他的苦衷。”


    千羽这并不是说说而已,他确实是这么想的。尊上若是真的不在乎苏淮安,不可能为他安排那么多事。


    尤其还将自己的魂生生剥离出来,只为在那等苏淮安,为他送几匹快马。


    虽然他不知道尊上为何没有亲自前来,但一定是有他的苦衷。


    印光压根不信。


    他起身走到马边,检查着马身,确定它没有受伤,便欲上去。


    千羽一把拉住了他,已经有些生气了:“你若再这般固执,我会用强制手段!”


    若不是因为苏淮安,这个凡人如何,他根本就不想管。


    印光闻言还真的停了下来。


    就在千羽以为他终于要放弃的时候,印光突然道:“我闭关了八年,一直在修炼。白天,晚上,很多时候只睡一个时辰,有时候,甚至几天都不休息。


    我确实变强了,强过任何一个凡人。


    我以为我能保护他。”


    印光转身看着他,眼神尽是无奈:“但在你们这些神仙眼里,我的能力根本不够看。


    我知道我此行凶多吉少,但那又如何。


    即使我救不了他,至少可以不让他孤独地上路。


    方荀他从小就害怕一个人。”


    他说着从怀里拿出一个雕刻的小鸟:“所以我给他做了这个,我不在的时候,还可以让它陪他。我还没来得及将这个给他。


    他现在一个人,一定很害怕。


    我想去陪他,让我走吧。”


    第八十三章 成婚


    千羽一时说不出话来,他知道他应该阻止他,但却找不到阻止他的理由。他只是担心他的弟弟而已。


    “到今天天完全暗下来为止。”千羽最终道,“如果今天天完全暗下来了,单凌还是没有回来,我便与你一同去。”


    印光愣愣地看着他,不止因为他同意让他走了,更惊讶于他竟然愿意和他一起过去:“你,为什么?”


    “我为什么和你一起去?”千羽笑道,“因为他救过我的性命,而且,我把他当成自己的后代,哪个祖宗,不会在乎自己的后代。”


    印光一脸迷茫:“后代?”


    千羽只打了个哈哈,拉起了马绳:“先回去吧,说不准这会单凌已经回来了,正找我们。”


    印光终是被他说服,跟着他一起回了客栈。


    千羽猜得不错,等他们回去后,竟真的在楼下,看到了单凌。


    单凌正徘徊在门口,神色凝重,见他们走过来,单凌连忙迎了出去:“将”


    千羽抬手,看了看四周,这个时候,外面基本上已经没什么人了,但保险起见,他还是道:“先回房。”


    单凌连连点头:“是。”


    几人聚集到了千羽房中后,千羽就急切地问道:“怎么样?尊上怎么说?”


    单凌闻言有些迟疑地道:“这我没见到尊上。”


    千羽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你没见到!我们等了你三天!你却说你没见到!那你这几天都做什么了!”


    单凌慌忙道:“我确实求见了尊上,但骞岩将军将我挡在了外面,骞岩将军说尊上有事在忙,不便见我。我便将苏公子已被梼杌抓去,十万火急的事告诉了他。


    但骞岩将军却说尊上自有打算。


    我没有办法,便在门口大声地将那些事全说出来,希望尊上能听到。


    但骞岩将军却将我赶了出去。威胁我若再如此饶尊上清净就对我军法处置。


    我也没有其他的办法,只能守在外面,希望能碰到尊上,但尊上却整日待在院子里,并不出来。


    眼见着过了好几天都不得见尊上,怕你们等急了,才想着先回来将这些事告知于你们。”


    印光神色凝重的看着他们:“骞岩是谁?为何要阻拦?”


    千羽忙道:“骞岩是后山的将军,你先别急,这中间可能有些误会,我现在回去,尽量明晚之前赶回来。你先别走,反正也等了这么多天了,也不差这一天不是,我马上就回。


    单凌你留在这。”


    他说着就要出去,但单凌拦住了他:“千羽将军,您现在对外是被尊上通缉的罪犯,您回去,若是让那些心怀不轨的小人知道了,岂不是给尊上惹了麻烦!”


    “我会小心。”


    单凌态度犹豫,一副想说什么却又不敢说的样子。


    千羽自然看出来了:“你还有事瞒着我?”


    单凌忙道:“属下不敢,只是,千羽将军,即使你现在回去,也见不到尊上!”


    “你是在担心骞岩?还是其他的事?”


    “不是因为这个。”单凌实在觉得难以启齿,但眼见着千羽将要出门去,他只得说了出来,“尊上要成亲了。”


    此言一处,整个屋子里顿时安静了。


    一直反应平淡的印光几乎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他要成亲!他之前逼迫方荀与他做那等腌臜事,现在眼见着方荀有难,他不管,却要去成亲!”


    千羽连忙拉住了他:“等一下,等一下,也可能是误会,尊上这些年只有苏淮安一人,怎么可能突然成亲。单凌你听谁乱说的?”


    事已至此,单凌只得将一切全说了出来:“我回去之时,便见他们正在布置宅子。他们在屋檐上挂起了大红灯笼,大红喜字贴的到处都是。


    他们还将尊上的院子布置成了喜堂。


    虽然尊上还未言明,但他们都已猜测,此番尊上要迎娶的,是饕餮上君。


    而且有人说,饕餮上君的宅子,也是如此布置的。”


    千羽两眼一抹黑,但见着印光愤怒的模样,强行道:“也有可能是误会,尊上这不是都没有言明。而且,尊上喜欢男人,怎么可能会突然娶饕餮上君。”


    “他们说这是一场联姻。梼杌上君与混沌上君联合。又带走了苏公子,尊上自然也要早做打算。”


    “胡说!苏淮安还没死!梼杌还没得到魔心!尊上怎么可能就做这些事!”


    “但骞岩将军,还派人去请了长琴上仙。似乎是要让长琴上仙做证婚人。婚期都定下了,在八月初八,下祀节。”


    千羽一怔,心中无数反驳的话却在那一刻都显得无力。


    连长琴上仙都请来了,这事,便不太可能是假的。


    尊上难道,真的不打算管苏淮安了?


    但他还是想不通,尊上已经做了那么多事。


    那些又算什么?


    总不能,是因为知道会抛弃他,出于愧疚吧。


    印光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眼中便只剩下了决绝:“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千羽也站了起来:“没有了。走吧,我们去救苏淮安。”


    尊上那边,怕是靠不住了,但苏淮安那边,他一定得去


    景初穿过挂着大红灯笼的长廊,走到红蝶主卧的门边,恭敬地道:“尊上。”


    里面传来一个庸懒的声音:“进来吧。”


    景初走入屋内,白色的珠帘垂在房中,挡住了卧床。


    从里面的影子可以看出,红蝶已坐了起来,她先伸了个懒腰打哈欠,才站起来,有些迷糊地走向景初。


    景初抬手,帮她掀开珠帘,但当看到她只穿一件里衣后,慌忙垂下了眼眸:“尊上,下次请穿好衣服再喊我进来。”


    红蝶正打着哈欠,闻言笑了一下,伸手点着景初的额头:“又不是第一次见了,还是这反应。真可爱。”


    景初的耳根微红,慌忙低下了头:“尊上恕罪。”


    红蝶没再逗他,走到衣柜前挑衣服:“弄得怎么样了?”


    “院子各处都已布置好,只剩下尊上的卧室。”


    “这里不用了,做戏而已,弄得怪麻烦的。”


    “尊上,即使是做戏,也还是做全套的好。”


    红蝶闻言回头看了他一眼,勉强地道:“嗯~~好吧,你来安排。”


    “是。”


    红蝶挑好一套衣服后,便对景初道:“过来帮我穿衣服。”


    景初有些犹豫:“尊上”


    “你又要扯什么男女有别,尊卑长幼那些虚礼吗?”


    景初愣了一下,他确实想说这些,但尊上现在显然并不想听这些,他不安只道了声是,走了过去,接过她挑选的衣服,目不斜视地帮她一件件地穿好。


    “消息都传出去了吗?”


    红蝶的气息萦绕在他的身畔,他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红蝶的话:“是。”


    “那孩子呢?”


    景初知她指的是苏淮安:“梼杌派人将他锁在殿前,任由他的手下折磨他,似乎是想要逼他自己将魔心交出来,到今天,已是第七日了。”


    红蝶的眼眸微垂,眸中尽是悲悯:“偏生在这样的时候,偏碰到这样的人,这样的事。”


    景初帮她系好腰封:“尊上已做了您能做的一切,切莫因此伤怀。”


    红蝶不言,转过身,坐在了梳妆台旁,随手拿起一把梳子递给他。


    景初接过,帮她梳理着长发。


    “若说现在唯一有能力救他的人,应该只有穷奇上君。”景初道,“但我听说,苏淮安现在的身体几乎全烂了,脸也毁了。


    说句不好听的,这样的人,对穷奇上君来说已经全无用处,穷奇上君真的还会去救他吗?”


    红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道:“继续派人看着那边,有消息随时上报。”


    “是。”


    已近深夜,审讯台上却仍站着不少人。


    他们放了几只老鼠,看着它们吸食苏淮安身上的腐肉。


    疼痛让他的身体发抖,干涸的喉咙连叫都叫不出来,只能发出呜咽的声音。


    周围的人只是冷眼的看着,眼中竟是不耐。


    “已经七天了。”


    “能用的招数都用了。”


    “玄灵元君也不知何时回来。”


    “若是明日便回,那我们……”


    为首的人有些有些恼火,一把抓住了苏淮安的头发吼道:“臭小子!你他妈的反正都是要死的,要么就干脆一点,将魔心交出来。好歹体面一点。


    你这样僵持着有意思吗!他妈的,就像茅厕里的蛆虫一样,又臭又恶心!我站在你旁边都要吐了。


    妈的!自己死了就算了!别他妈带上我们!”


    自然没有回应。


    他有些恼火地松开手,扯出手帕嫌弃地擦拭着自己沾血的手:“在他肚子上挖个洞,把老鼠塞进去。”


    苏淮安呜咽着往后缩,却只是抵在了背后的铁板上,后背被烙铁烫出来的伤口生疼,仍阻止不了他们剖开他的肚子。


    “等等。”


    突然传来的声音让所有人都停止了手里的动作。


    众人疑惑地行礼,都不明白她现在为什么突然过来。


    华音看了眼地上的老鼠,有些厌恶地皱起眉头:“你们先下去,这些东西也拿走。”


    众人虽然不解,仍旧道:“是。”


    待所有人离开后,华音便看向了苏淮安,后者可以说已经没有人样了,她连站在这里光看着都嫌恶心。


    “我今日来是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近些天有件大喜事,有一个你熟悉的人要成婚了,你猜一猜是谁?”


    苏淮安不言,光是忍受着疼痛,就已耗费了他所有的力气,他根本没有闲暇去思考。


    华音也不指望他回答,笑着道:“是穷奇呀,他要和饕餮成婚了,婚期,就在下个月呢。”


    第八十四章闯入


    苏淮安不相信,泽祀说过,只要他活下来,就会来找他。


    那么多天他都挺过来了,现在只有不到四天。


    他要活下去,他一定要活下去。


    他们的话,他一个字都不信。


    华音见此笑道:“你坚持到现在,不会是期待着,他来救你?”


    她仿佛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哈哈大笑了起来:“你也不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脸毁了,身体被捣烂,就像是水沟里的一只死老鼠,碰你一下都觉得恶心。


    也是,你连能看看你现在这幅样子的眼睛都没有。


    一个没用的瞎子,你凭什么会觉得,他会冒险来救你?”


    苏淮安的呼吸急促,他不肯相信,这些痛苦的日子,他活下来的唯一希望就是泽祀留给他的那封信。


    他信他。


    但华音的话却像钉子一样,一根根地扎在他的心口上。


    一个高高在上的神,凭什么会关心像蝼蚁一样的他。


    “不会有人来救你,”华音残酷地道,“你只会被锁在这里,清醒着,感受着自己的身体腐烂,然后让那些老鼠来啃食你的身体,直到什么都不剩。”


    “不不会不会骗子”


    他嘶哑的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几不可闻,仅是如此,便又痛苦地咳出了血。


    华音只觉得他的模样可笑:“真可怜。我不知道他对你说过什么,竟然让你对他抱有这样的期待。


    但穷奇可远不如你想得那般仁善。


    他是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


    这么多年,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多恶心的事都做过。


    你难道还不清楚吗?


    他之所以费那么多功夫为你拖延时间,可不是因为这不得你。他只是想拖到仙界亲自派人下来处决你。好让我们谁都得不到魔心。


    若是他真的舍不得你,为什么不亲自出面。


    与仙界闹翻的事,他之前为女魃做过,但他不愿意为你做啊。


    你看,你还没死,他就已经迫不及待的要与饕餮联盟。说到底,你也不过是他手中的一颗棋子,而现在的你对他来说,已经没用了。”


    苏淮安咬着牙,反复告诫自己要相信泽祀,信他。


    但身上的疼痛和华音的话无不在摧毁着他的意志。


    他的坚持,真的会有结果吗?


    “明天我会过来,上一次机会你错过了,这可是最后一次。”


    华音说完便转身离开。


    侯在廊前的众人慌忙行礼:“公主。”


    华音看着被关在笼子里的几只老鼠,它们显然被饿了很久,骨瘦如柴,正在舔舐着身上沾着的属于苏淮安的血迹。


    “你们刚刚打算做什么?”


    “回公主,正欲将这些老鼠塞到他肚子里。”


    华音闻言挑起了眉。


    众人猜不透她的心思,都紧张了起来。


    华音却道:“很好,足够恶心。继续。趁现在把你们能想到的最痛苦的刑罚全用在他身上。毕竟,你们的时间,也不多了。”


    众人一时间被吓得面色惨白,慌忙提着笼子跑了进去。


    她没再继续看下去,正欲离开,却见一群人慌慌张张地跑过去。


    为首的一人一边跑,一边大喊着:“这边!这边!那刺客就在这边!”


    她闻声走了过去,拦住了众人吼道:“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众人看到她慌忙行礼,为首一人慌忙道:“公主恕罪,实在的因为事情紧急啊。”


    “何事?”


    “有人闯入尊上的院子意欲行刺尊上。”


    华音脸色一变:“父亲呢?父亲怎么样了?”


    “好在尊上没在院子里,这几日龙简少爷经常来拜见尊上,两人时长比武切磋。前半夜龙简少爷来了,两人现在应该去了后山。”


    华音松了口气,没事就好:“那个刺客呢?还没抓到吗?”


    “属下惶恐,那刺客身手不俗,而且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器,我们一靠近他,就使不出灵力了。所以才没能拦住他。”


    华音心头一动:“三清符。”


    是千羽!


    她忙道:“所有人听令!分为四队,一队去寻父亲,一队去保护母亲,一队随我去抓刺客,最后一队留在这里,看守苏淮安!”


    她交代完便随着几人赶往梼杌的院子。


    三清符现在在千羽手中,只可能是他。他的目的,一定是苏淮安。


    但她想不通,千羽是只身前来,还是有人授意。


    若是后者,那他背后的人只会是穷奇。


    可穷奇为什么会派人刺杀父亲?


    他应该不会天真到觉得有三清符在身,便杀得了他吧。


    ……


    半个时辰前。


    千羽与印光赶到南方时,已是下午。


    两人不待休息,便来到了梼杌的宅子外。


    梼杌的宅院千羽随泽祀来过几次,对于里面的构造,巡逻的人手,千羽已大致知晓。


    他思索了很长时间后,便带着印光去了一角。


    “我们从这里进去?”


    印光不解:“为什么?”


    “从这里进去就是梼杌的院子。”


    印光吃了一惊:“你有信心打赢他?”


    “没有。”


    “那你为什么……”


    “没信心打赢,但能拖住他。最关键的是,因为梼杌对自己能力的过于自信,他的院子里,从来不设守卫,要偷偷潜入,最容易。”


    印光不懂这些,但见他说的头头是道,就点了点头,随着他一起进去。


    果然如千羽所说,梼杌的院子里确实没有守卫,两人进去的很容易。


    他们的计划是,千羽利用三清符拖住梼杌,印光则去找苏淮安。


    但当他们潜入院中时,竟发现梼杌根本就不在院中。


    两人站在空落落的院子里,互相对望。


    印光道:“若是如此,我们是不是可以直接去找方荀?”


    千羽仔细的思考了一下:“就这么找也不是办法,而且我身上的三清符,虽然能抑制其他人的灵力,但也是个活靶子。”


    “你为何不直接卸下来?”


    千羽啧了一声:“我不会。”


    印光挑眉:“三清符不是个物件么?”


    千羽摇摇头,没再继续说这个。


    印光不明所以,但也没再追问。


    千羽垂眸思索了良久才道:“既是如此,不如干脆干票大的。”


    印光不解:“什么意思?”


    “干脆刺杀梼杌。”


    ……


    时珩起身,听着外面的动静。


    他心中有事,近来晚上都睡得不安稳,但今天,外面似乎格外吵闹。


    他摸黑穿上外衣,悄然走到门边。


    外面,看守他的几人正在低声交谈。


    “怎么了?外面这么闹哄哄的。”


    “有刺客潜入,意欲行刺尊上。”


    “是哪个不长眼的竟然敢刺杀尊上!那人抓到了吗?”


    “还没有,那人身手不俗。据说是穷奇上君派来的人,公主都过去了。”


    “穷奇上君亲自来了?”


    “不知道,还没有消息。但公主让人全去了尊上院中,我们要不要也过去。”


    时珩心中一动,不管那行刺的人是谁,这都是一个机会。


    但那人却道:“但这里……”


    “一个凡人而已。有一两个人看着不就行了。”


    “也是。”


    时珩松了口气,仔细地听着外面的动静,直到彻底安静后,他便耐不住地从后窗翻了出去。


    被留下来的那两人心思也不在他这里,他趁着这个机会,匆忙翻过院墙逃了出去。


    这几天,他日日询问华音的所在,看守的了华音的命令,不能直言反驳,便随意敷衍了几个地方。


    在这几个地方中,出现的最多的是梼杌所在的南院,和华音的母亲所在的北院,以及院中的大殿。


    时珩知道华音要找梼杌一般会直接去他所在的院子,那么如此频繁地出入一年可能只会去几次的地方,只可能是因为––淮安在那里。


    大殿也是他很少涉足的地方,他仅能靠模糊的记忆寻找。


    好在华音在去南院时下了令,让一队人前往这里守着苏淮安。


    这样时珩更容易的找到了地方。


    一靠近大殿的围栏处,就是一阵扑鼻的恶臭。


    时珩忍着恶心,尽量随意的往里走。


    宅子中的下人虽不承认他,但也无人不识他,门口的看守正是如此。


    他们一眼就认出了他,拦住他的去路吼道:“你来做什么!”


    时珩忙到:“华音公主命我前来看守苏淮安。”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也是匆匆而来,时珩话里的真假,他们还无从判别。


    时珩见此冷然道:“你们是不知道我是华音公主的人,还是不相信公主的安排!”


    众人自然知道时珩是在华音公主院中养大的。


    也知公主对时珩尤为重视。一时有些拿不住。


    时珩只能庆幸这些人中并无看守他的人,见他们如此犹豫,便干脆直接创了进去。


    果然没人敢带头阻拦。


    时珩松了口气,便想往殿内走去,但当他抬起头看清里面的景象时,他一下子顿住了。


    那真的是苏淮安吗?


    他被绑在铁架上,看不起面容,但他裸露的皮肤上满是疮口,没有一处好肉。


    太久没有经过处理的伤口上满是脓包,腐肉。


    他木然的走向苏淮安,直到一个人将他拦下他才反应过来。


    第八十五章 救


    那人的眼里带着怀疑:“公主让你来做什么?”


    时珩将早已准备好的话说说了出来:“公主怀疑那些刺客的目标是苏淮安,担心此地暴露,特命我来将他转移。”


    那人并不相信:“我们怎么没收到消息!”


    “公主走得匆忙,还未能将消息带到这里,所以才特命我前来。”


    那人仍不打算放行:“此魔物乃尊上亲自下令看守的重犯,若非尊上亲口下令,我们不会将他转移,更不会将他交给其他人。”


    时珩的手指紧握,面上也表现出不耐烦:“尊上此番不在院中,眼看着那些刺客就要闯进来了,若是那些刺客知晓了他的所在,将他掳走,你们难道能负责!”


    说及此处,那人的脸上有了些犹豫。


    时珩见此便不打算与他纠缠,上前想直接动手。


    那人正欲阻拦,却被门口的动静止住了动作。


    一道金光闪过,将门口那些人全都掀了进来。


    他楞然看着被摔在地上的人,后者挣扎着喊道:“有人闯入!快!拦住他!”


    印光躲在一处屋檐下,看着周围的动静。


    脑海中,想着千羽的话:“我会在这边大闹一场,吸引一部分人过来,你注意着那些人聚集的地方。”


    印光不解:“他们不都该往你这来吗?”


    千羽点了点头:“如果只是梼杌的话,应该会直接带着人过来了。但华音公主有些脑子,在知道我们这边有三清符后定然会想到是我们,也肯定能猜到我们的目标是苏淮安。


    到时她定然会将人分成几个部分,一部分来我这,一部分保护她的母亲,最后一部分,则会去守苏淮安。


    华音公主的母亲青玉夫人住在北院,除却这两个方向,人最多的第三个方向,应该就是。”


    印光听完已明了,正欲离开,但千羽拉住了他,递给他一把刀:“找到苏淮安后,若能带着他跑最好,若是跑不掉,把这个给他。你到了此处,该做的也都走了。


    若真到了那一步,你便不要再继续挣扎了,按照他们说的做,或许,他们会顾及你凡人的身份留你一命。”


    印光盯着那把刀,千羽的意思,他明白。


    与其被他们抓住,还不如自戕,将魔心毁了。


    他说的这些话看似残忍,却已是最好的方法。


    “我会尽量拖住这边的人,”千羽继续道,“但能拖多久,我自己都不能确定。所以你那边,一定要快。”


    印光躲在檐下,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天上的云雀果然如千羽所说的,来来去去地通向了几个地方。


    有些去了南院,有些去了北院。


    期间有两三个人去了靠近群山的西院,但更多的人,去了宅院正中心的地方。


    印光稍加思索,便悄然跟上了他们。


    他们停在了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外。


    宫殿里里外外被包裹的密不透风,只能是这里了。


    印光手中聚灵,金色的灵力汇聚成一个编钟,编钟冲去,将守在外面的人连同着大门硬生生地撞开。


    他急忙走了进去。


    看到的却是更多的人,和他们身后,已趁乱将锁链斩断,用外衣将一个人包裹起来的时珩。


    印光的视线绕过那些人转向时珩,岳青山派的风头正盛,他自然也认识这位传言中即将成为下一任宗主的人物,只是,他不明白,一个凡人为何在这?


    还有他包裹住的人是谁?


    夜色太黑,他甚至看不清那人的面容。


    时珩将苏淮安抱在怀里,一转眼,也正看到了印光。


    他知印光与淮安的关系,两人视线交汇的那一刻,他也瞬间明白了,这场闹剧的源头。


    印光直愣愣的看着他:“时珩?你为何在这?那那个人是”


    “淮安。”


    那个是,方荀。


    印光简直不敢相信,虽然时珩已将他包裹了起来,但他仍能看到方荀脸上的伤口,整张脸上,全是脓包,已看不出人。


    那个铁架上全是血,上面还沾着一些脓液和被硬生生撕扯下来的肉块。


    现在他告诉他,那个人,是方荀。


    印光的眼中充斥着怒火,他手中聚灵,凝聚成无数道符,将他面前的人缠绕,为他开出了一条路。


    他冲过去跳上了声讯台,心疼地看着苏淮安:“方荀。”


    苏淮安仿佛听到了他的声音,头轻微地动了一下。


    但也只是如此,便没有再多的动作,甚至话都说不出来。


    时珩将苏淮安搂紧,出声打断了他:“现在可不是叙旧的时候。”


    印光自然知道,但他信不过时珩:“岳青山派,也想要魔心?”


    “若真如此,我何必还要到这来,只需要帮着他们,将你制服。”


    他说得不无道理,而且现在已有更多的人赶来,将他们包围,若只是他,也不可能带走方荀。


    “给我一个理由。”


    “我心悦他。”


    印光知方荀与泽祀之间的关系,对于这类感情并不惊讶,只是因为泽祀的薄情,他愈发不相信他们所说的这些情爱:“即使他现在变成了这个样子?”


    时珩将怀里的人搂紧,坚定地道:“即使如此。”


    印光看了他半晌,手中结灵:“好,我信你。我拦住他们,你带他走。”


    时珩当然不愿意,他知苏淮安多在乎这个阿兄,若他清醒后知道自己抛弃了他的阿兄自己走了,岂不是要恨死他:“要走一起走!”


    “你对这里的路比我熟悉,逃出去的可能比我大。放心,我不会死在这。我才刚见到方荀,我还想再见到他。还想见很多次。”


    时珩不忍。


    但那些人已经冲了上来,大吼道:“时珩!你竟然敢背叛尊上!待我禀明尊上后,定然要将你这个叛徒碎尸万段!”


    印光凝聚出一个大钟,将众人挡在了外面。


    “我会开出一条路,你趁机逃跑!”


    时珩仍旧有些犹豫:“但”


    “看看方荀,你真的忍心让他继续再待在这吗?”


    时珩咬了咬牙,终于道:“我明白了。你也一定要逃出来!”


    “好。”


    印光说着手中聚灵,编钟为他们撞出了一条路。


    时珩找准机会,慌忙抱着苏淮安冲了出去。


    他翻过围栏,冲了出去,向着东面门口冲去。


    但刚到门口,却发现门口仍有守卫。


    他慌忙躲在檐下,躲过一只从天上飞过的云雀。


    即使他现在带着淮安闯出去了,也无法躲过天上的那些云雀。


    他咬了咬牙,心一横,抱着淮安去了东南方的偏院,华音所在的院子。


    那些看守他的人也已不在院中,应该是发现了他已逃出去,出去寻了,整个院子几乎全空。


    他抱着苏淮安去了侧屋,那里有一片荷塘。


    时珩走到荷塘边,靠近旁边白杨树的一块石砖旁,弯下腰一抬,那块石砖便被抬了起来。


    石砖下,却是一片空洞。


    时珩抱着苏淮安慢慢下去,待整个身子进去后,便将石砖归位,脚下一松,两人便顺着一个坡落了下去。


    这里是时珩小时候发现的地方,他当时经常在这玩,偶然发现这块石砖竟能动,只尝试着挖了一下,下面竟是空的。


    自那之后,他就经常来这里。


    他的身份特殊,即使不见了,也没人在意,也是因此,这么多年来,这个地方都还没有被发现。


    洞的底部被有一个被几块大石头堆砌出来的空间。


    虽然不大,但也足够容纳两个人了。


    他摸黑在地上翻找,找到了一个火折子,点燃后,能看到里面还有一些药和食物。


    那是他小时来这玩时带的。


    一直放在这里,那些食物自然已经不能吃了,只是那些药还能不能再用。


    他将苏淮安放在他小时铺的一个简陋的小铺上,解开他的衣服。


    即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在看到那些伤口时,他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梼杌,华音公主他们竟然这么对待淮安。


    他们这些真神,竟也会用如此卑劣的手段。


    他擦了擦眼睛,手指有些颤抖地拿起一个白色的瓷罐,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上药。


    正在他犹豫的时候,突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碰他的衣服,他低下了头,却是淮安的手。


    淮安的指甲全碎了,手指也被一根根的折断,手腕因为长期被铁链锁着,已经被磨破,伤口陷阱了皮肉里。


    他的手根本抬不起来,只能用手指,轻轻地触碰时珩的衣服。


    时珩连忙弯下腰靠近淮安的唇:“我在。淮安,怎么了?”


    “阿兄”


    淮安的脖子上有几道伤口,有一道直接贯穿了整个脖子,让他说一个字都很艰难,但时珩还是听到了,他在苏淮安看不见的地方又红了眼睛,却故作轻松地道:“淮安,放心,你阿兄很快就会回来了。别担心。淮安,你很累吧,先睡一觉。”


    今天他们还没给苏淮安喂那些药,大量的失血,加上整整几天没有休息,早已让他有些困倦。


    只是在刚才,他好像模模糊糊听到了阿兄的声音,但很快,那个声音却没有了。


    他本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听着时珩说的,阿兄好像真的来了。


    他想问时珩阿兄在哪?为什么没和他们在一起?又是怎么来的,要怎么逃出来?


    可还没有问出,他就被沉重的困意压垮,昏睡了过去。


    第八十六章 治疗


    长琴随着骞岩来到了后山。


    骞岩手里还拽着已经被关了许久的温醇。


    温醇此番也猜到了带他来的原因,很抗拒进去。


    他有些恼,原本是想直接用锁链绑进去的,但长琴仙君一向仁慈,并不允许他这么做。


    长琴自然也看出了温醇的抗拒,温和地道:“我保证,不会害你性命。”


    温醇因为害怕而染红的眼睛瞪着他:“谁信你们!你们这些神仙,总说着假仁假义的话,却又做着最卑劣的事!”


    华音公主当初对他也是那般的好,但到最后,还不是换得兔死狗烹的下场,他不信这些神仙,一个都不信。


    长琴叹了口气,走到他面前,伸出手轻轻按住他的额头:“那便先睡一觉吧。”


    温醇惊恐地挣扎,但被骞岩死死地按住。


    他努力地保持清醒,可很快,眼皮就开始变沉,不省人事。


    长琴扶住他,将他打横抱起,对骞岩道:“我先进去,外面的事,有劳了。”


    骞岩拱手道:“上仙客气了。”


    长琴对他点了点头,便抱着温醇走进了山涧。


    他单手聚灵,打开了芥子。


    这是他第一次来这里,但里面的犼却似乎早已知晓,只抬眼看了看他,便帮他打开了通道。


    长琴走到通道边跳了下去,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等再次睁眼时,眼前确实另一幅完全不同的景象。


    广袤无垠的大地上遍地开满了荆棘,那些荆棘缠绕着女魃。


    女魃打坐坐在地上,周身缠绕着蓝色的灵力,而她的灵力,正缓缓渡入她头顶的那颗珠子里。


    原本白色的珠子,此刻已经变成了浅褐色,与蓝色的灵力交织。


    而将近一个月未曾露面的泽祀正坐在她的对面,灵力流转与那颗珠子与女魃之间,他的脸色很差,可以说几乎没有人色。


    那是因为他在为女魃做最后一步的净化。


    察觉到他的到来,泽祀睁开眼睛看向了他:“将温醇身上属于女魃的力量渡给她。


    同时我也会将她已净化好的力量渡回给她。


    务必在八月初八之前做完这一切,之后的事,交给你。”


    长琴闻言挑起了眉摇头:“不行,太急了。按我的计划。我会先将女魃的力量提出来渡给她。


    之后我便协助你净化那些灵力,待到八月初八,我们再将那些净化好的力量渡回给女魃。这时候,她的恢复能力也最强,能更快地接受这些力量。而且对你的伤害也最小。”


    “按你的计划,要多久?”


    “大概,七八日。”


    “不行,太久了,按我说的做。她有你的协助,即使急了些,要尽快恢复过来也并不困难。”


    “那你呢?你之前剖出来的那缕魂都还没收回来,消耗这么多灵力为她净化,现在又这么仓促地帮她将灵力渡回。


    你难道想就这样,拖着满腹疮痍的身子,从梼杌那将淮安抢回来?”


    泽祀的态度没有丝毫的改变:“按我说的做。”


    长琴张了张口,还想再说什么,但他见着泽祀坚定的模样,知他是一定听不进去的。


    只叹了口气:“你自己想清楚,现在还没到那时候,你当然嘴硬。你的那缕魂在外太久了,一旦你这边收回力量,它会立刻与你的本体相融。


    融魂的痛苦,不比生生剖魂小,而那时,你的灵力也没有恢复,你大概率会进入假死的状态,到时就不是那几天的事了,几个月,甚至几年,都有可能。”


    泽祀闭上了眼眸:“我知,但淮安已经等不了了。按我说的做,我一定要尽快将他带回来。”


    梼杌坐在大殿之上,头疼地揉着太阳穴:“还有呢?”


    大殿下,神色凝重的华音与龙简,正看着跪在下面的一人。


    那是玄灵元君派来的人。


    “玄灵元君说,经过商议,仙界还是决定派神下来,将那魔物带回仙界处决。而被选中的神,天神陆吾,三日后便到。”


    梼杌闭了闭眼,陆吾一向铁面无私。他们在名义上只是将苏淮安暂扣于宅中,若是被陆吾知道他们用了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上报给仙界,又是一个麻烦。


    得尽快将苏淮安找到,逼他交出魔心,再将那些痕迹尽快清楚。


    “将捉拿的那两人带上来!”


    殿下的侍卫道了声是,不一会,被五花大绑的千羽与印光就被推了上来。


    千羽见过梼杌多回,由于身份,一向低垂着眼眸,还是第一次像这样,如此坚定又愤怒地盯着他。


    他与印光昨晚自然没能逃出去,两人被关在了一处。


    他听印光说了苏淮安已被带走的事,也知道了苏淮安之前遭受了怎样非人的虐待。


    他庆幸于苏淮安终于逃了出去,也实在惊讶,这些他曾敬仰的神竟会做出如此不堪的事。


    作为一个神,他都觉得丢脸。


    印光的眼神比他更决绝,带着浓重的厌恶。


    他那样爱护的弟弟,竟被如此的虐待,他真恨不得冲过去杀了他。


    梼杌本就烦躁,他们的眼神让他愈发生气:“把他们的眼睛挖出来。”


    两人并未害怕,甚至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眼见着其他人要动手,龙简连忙上前道:“父君,眼下找到苏淮安才是最要紧的事。在那之前,不如先留他们一命。”


    “你们死心吧!”印光冷然道,“我不可能将方荀的位置告诉你们!”


    千羽也愤然道:“好歹也是个神,竟然做得出虐待凡人的事,我都替你脸红!”


    梼杌气地吸了口气,正欲发作,却听龙简又道:“你们自然不知道苏淮安在哪。”


    众人皆是一愣。


    “据当时守在殿前的人称,苏淮安是被时珩带走的,”龙简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华音一眼,“而在此之前的大半个月里,时珩一直在华音公主的宅院中。”


    华音闻言挑起了眉头:“你是什么意思!你想说是我指使他这么做的!”


    龙简态度冷静,缓缓道:“我自然知道不可能,我只是想说,他们若是之前就与时珩有联系,这么长时间的预谋,不可能将事情办得如此粗鄙。”


    印光和千羽神色皆是一动,好像被骂了,但却一时间听不出哪里有问题。


    “也就是说,时珩与他们并非一路人,印光与时珩昨晚是碰巧遇到的。”龙简继续道,“而那么短的时间内,时珩不可能将自己的预谋,和他所要去的地方告诉印光。


    所以儿臣猜测,他们两个对苏淮安在哪这件事,并不知情。”


    梼杌已经有些不耐:“既然如此,杀了吧。”


    龙简却又道:“儿臣斗胆求夫君先留他们一命。”


    此言一出,众人都看向了他,连千羽和印光都有些不可思议。


    梼杌闻言抬头看向了他,眼中带着怀疑:“你在为他们求情?”


    龙简的神色依然自如:“儿臣只是想尽快找到苏淮安。”


    梼杌的身体微微前倾:“哦?说一说你的理由。”


    “眼下,陆吾神君即将前来。但侍卫们搜寻了两日,即使用上神器,也没能将苏淮安找出来。虽然可以肯定他们必然没有出宅子,但要找到他们,想必也要费些时日。


    而这两个人与苏淮安感情极好,在凡界时苏淮安便为了让儿臣放这两个人一条生路,自愿跟着儿臣回来。


    若是他知道了这两个人现在在我们手中,而且即将被处决,或许根本就不需要我们搜,苏淮安便会自己出来。”


    印光倒吸了一口凉气:“卑鄙小人!”


    千羽也怒道:“龙简,我还以为你和这些人不一样!是我看错了!就你这样竟然还敢屡次挑战尊上!你连尊上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梼杌看向了押着两人的侍卫:“让那两个人闭嘴。”


    两人愤怒地骂着龙简,若不是有侍卫拦着,恨不得上去撕咬他的皮肉。


    但很快,他们的嘴巴就被用布条塞住,只能愤怒地瞪着他。


    梼杌没理会那两个人,只看着龙简:“你确定他会自己出来?”


    龙简恭敬地道:“儿臣并不确定,儿臣只是觉得,与其这般没头没脑地到处寻,不如用一用这个方法。


    反正他们都是要死的,物尽其用而已。”


    梼杌并没有思索太久便道:“好,这件事,你来安排。若是找到了,重重有赏。”


    “是。”


    “把他们先带下去,关起来。”


    两人挣扎着瞪着龙简,龙简并未理会:“那儿臣也先下去了。”


    梼杌有些疲惫地挥了挥手:“下去吧。”


    “是。”


    龙简退出大殿,正欲出去,视线却不由地被殿前的惩戒台吸引。


    惩戒台还没来得及清理,上面满是血迹,无不述说着那个人的痛苦。


    “怎么,心疼了?”


    龙简回过神,转头看着不知何时站在他身旁的华音,并未理会她的话,抬脚便走了出去。


    华音却跟了上去:“你那样说,是真的为了找苏淮安,还是为了保下那两人的命?”


    “你若这么怀疑,当时为什么没有提出来?”


    华音一噎,她不说,当然也因为觉得龙简说得有道理。


    但也正因为如此,她才怀疑:“你之前从未参与过这些事,这一次,为何如此上心?”


    龙简只觉得无语,不再理会她的话。


    华音依然咄咄逼人:“那晚若是你和父亲都在的话,一定不会让他们得手,但偏偏你们两人,在那么关键的时候,去后山切磋。


    我派去报信的人,也被你们战斗的余波弄伤,没能将话带到。


    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你若怀疑,大可以去问父君。”


    “我自然是父亲提出要与你切磋的。但父亲好战,每次见到你都会切磋一番,这你是知道的。”


    龙简停步,眼睛直视她:“你不觉得你的猜测很可笑么。”


    华音迎着他的目光:“到底是猜测,还是确实如此,你比我清楚。”


    龙简耸了耸肩,没再理会她的话,转身离开。


    “龙简,你莫不是,真的看上了他。”


    第八十七章 无望


    苏淮安猛然惊醒,疼痛感也在瞬间袭来。


    他哆嗦了一下,轻轻地呻吟。


    一旁的时珩也被惊醒,这两天,他为了照顾苏淮安,都没有休息,没想到昨天竟然会睡着了,他连忙掐了掐自己的胳膊,打起了精神,弯下腰问苏淮安:“淮安,还很疼吧。


    抱歉,我现在只能将你弄到这来,我会想办法尽快将你带出去的。”


    苏淮安的嗓子仍旧很痛,艰难地道:“什么时候”


    他想要问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他想确定他所希望的那个人有没有过来。


    时珩很快反应:“你想问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苏淮安轻轻地嗯了一声。


    “现在是午时,刚敲过一次编钟,日子的话,是八月初八。”


    苏淮安的手哆嗦了一下,八月初八,是他们约定的日子:“主人来了吗?他是不是到了?”


    时珩的脸沉了下来,从没有想过,淮安醒来的第一件事,竟然是问他。那个抛弃他的人。


    见他没有回答,苏淮安有些焦急地碰了碰时珩的衣服。


    “他没有来。”时珩没好气地道,“他不会来的。今天,可是他与饕餮的婚期。他正忙着成婚呢!”


    “不会”苏淮安几乎是立刻道,“不可能”


    他用嘶哑的嗓子几乎发出了最大的声音,也让他的疼痛加剧,咳出了几口血。


    时珩手足无措:“淮安。”


    苏淮安还欲为他辩驳。


    泽祀答应过他的,他已经活了下来,他也一定会过来,他相信他。


    “时间不对”


    时间不对,一定是时间不对。


    时珩记错了,一定是时珩记错了。


    “淮安,淮安!”时珩一时无法控制自己的声音,他真的有些生气,气淮安为何到现在还相信那个人,“没有错,不可能有错。


    我每日都会留心编钟的响声,今天是八月初八。他没有来!他也不可能会来!


    如果要来的话早该来了!怎么可能到现在。”


    “不对明天”


    他们都说今天是女魃功力大增的日子,他也说过今天会帮女魃恢复功力。一定是明天。


    他可以等,等到明天。


    时珩的眼中尽是无奈,他还想再说什么,但在看到苏淮安的脸时,他一下子怔住了:“淮安”


    淮安,哭了。


    他之前受了那么多刑都没流一滴泪,但在这一刻,他哭了。


    “他会来”他说。


    但他自己都不信。


    泽祀真的会来吗?自己对他已没有任何用处,连唯一能取悦他的身体都变成了这个样子。


    他凭什么过来?


    时珩这一刻只剩下了心疼,他轻轻地搂住了他:“对不起,我不应该这么说的,我们等,不是明天吗?我们等到明天。”


    苏淮安仰着头,吸了一口气,努力止住了泪水,也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时珩阿兄阿兄呢?”


    时珩抿着唇不言。


    他这两日为了找寻逃离的机会,每日都会爬上去听外面的动静。


    就在今天,他听到了梼杌已将印光他们抓住,正欲处决的消息。


    明日已是最后期限。


    他不想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但也实在没办法将这些告诉淮安。


    “淮安,他们没事,只是得晚些才能回来。”


    苏淮安的脸上泛起了一丝苦笑:“你也骗我。”


    时珩的心撕扯一般痛:“淮安。”


    “他们被抓了吗?”


    见他没有开口,苏淮安知道自己猜对了。


    “他们想让我出去?”


    “淮安,我不会放你出去。我会想办法救他们。你好好养伤,不要再想这些了。”


    “时珩你能最后再帮我”


    “不能。”


    时珩几乎可以猜到他会让自己做什么。


    淮安一定是想让他带他出去,去救印光他们。


    但他从未想过,他自己会怎样。


    苏淮安也猜到了时珩会拒绝:“我们不可能一直待在这的,时珩,我疼。”


    时珩的眼眶瞬间红了,这里没有足够的药,淮安的伤口也只经过简单的处理,根本不足以缓解他的痛苦:“对不起。”


    是他没用,没办法带淮安出去,没办法给他治疗,才让他忍受这样的痛苦。


    “时珩带我出去吧”


    龙简站在大殿前,面前的惩戒台上,侍从正在清理上面的血迹,企图将之前在这里发生的一切抹去。


    龙简的面容紧绷。


    太过了。


    他心里清楚,即使对方是一个原本就不该存在的人,父君也不该做得这样绝。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龙简转过身去,看到的是他安排去找寻苏淮安的人。


    来人来得匆忙,还来不及将气息匀一匀便道:“少爷。苏淮安,出来了。”


    龙简跟随着那人走入华音的院子,此时华音也已闻讯赶来,两人在她的后院,看到了苏淮安。


    他的脸被时珩撕下来的衣服碎块包扎,露出来的伤口血肉模糊,已完全看不出曾经的模样。


    他身上仍披着时珩的衣服,被时珩抱在怀里。


    按照龙简的吩咐,那些人并没有动手,只将他们包围了起来。


    华音看着时珩的表情复杂,转头对龙简道:“苏淮安交给你,至于时珩,交由我来处理。”


    龙简平静地看了她一眼:“你的事我本无意掺和,但也得看一下人家愿不愿意跟你走。”


    华音的眉头挑起,这人说的话,永远都让她讨厌。


    龙简没再搭理他,抬起手,示意其他人先退开,自己走向了苏淮安。


    苏淮安轻声对时珩道:“先放我下来。”


    时珩不放心:“你可以吗?”


    “嗯。”


    时珩这才轻轻地将他放下,因为担心,他的手臂仍旧托着他的腰。


    龙简站在了他的面前:“苏淮安。”


    “我和你去见梼杌。”他努力发出声音,“但在这之前,我想要一颗能缓解疼痛的药。”


    龙简不假思索地道:“好。还需要什么吗?”


    华音闻言却笑了:“早如此不就好了,何必那般固执,浪费彼此的时间。还将自己弄成这幅鬼样子。”


    虽早有预料,但真的听到她说出如此了冷血的话时,时珩的眼中还是透出了失望,她果然已不是之前那个真诚善良,唯一待他好的圣女了。


    时珩的眼神让华音的表情一变:“时珩,我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跟我回去,之前的事,我可既往不咎。”


    苏淮安在听到华音的话后,轻声道:“时珩”


    华音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放他一命,他们之间的情谊,或许比他想的还要深。


    他想让时珩跟她回去,自己死便死了,何必要带上他。


    时珩却先他一步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淮安,我不会回去的,我说了会陪着你,那便不会离开。”


    时珩的话尽数落入华音耳中,华音已有些恼了:“既是如此,那边跟着你的苏淮安,一起去死吧!”


    但龙简却先她一步道:“等一下。”


    华音挑眉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他即已下决心出来,必然是已经想清楚了,你何必再多此一举。要知道,我们的时间也不多了。”


    他的态度让华音极度不满:“父亲不过给了你点指挥兵马的权利,你便学着拿着鸡毛当令箭了?连我都敢教训。”


    “你也说了,是父君将这件事交由我处理,你若不满,大可以去找父君。”


    华音冷眼看着他,又看了看苏淮安:“你究竟是真心想取魔心,还是对某人,有自己的私心?”


    龙简已不想再理会她,对一人道:“将我屋中桌上的一个白瓷瓶拿过来。还有,拿套干净的衣服过来。”


    那人道了声事,便走了出去。


    待那人走后,龙简便又看向了苏淮安:“药很快给你。你想见我父君做什么?”


    “我可以将魔心给你们,但我有两个要求”


    华音只觉得可笑:“要求?以你现在的处境,有什么资格跟我们提要求。”


    “我们的处境看上去确实不乐观,”时珩忍不住道,“但你们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仙界很快就要派人下来的吧。那个人什么时候道?两天后?一天?还是就在明天?”


    华音的脸色很不好,那个从来只会用最纯净,最仰慕的眼神看着她的少年,现在不光背叛了她,竟然还敢当众同她叫板,都是苏淮安,都是因为苏淮安!


    她手中聚灵凝成长鞭,挥向了苏淮安。


    但在她的长鞭碰到苏淮安之前,却被龙简抽刀挡开。


    龙简挡在苏淮安面前,有些恼:“做什么!”


    华音气急了:“你再拦着我,我连你一起收拾了!”


    “这是我要说的话,”龙简冷然道,“父亲已将这件事交由我处理,你若再这般无理取闹,我也不会再对你客气!”


    第八十八章 谈判


    华音彻底怒了:“龙简!那苏淮安究竟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这般向着他!”


    “我是为了帮父君拿到魔心!”


    “将他锁起来继续折磨,我就不信他还能再撑下去。若这样还不行,便将他在意的那两个锁上去,我不信他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受罚!”


    龙简也有些恼了:“你是深怕陆吾不知道我们之前做的事么!”


    在说到陆吾时,华音陡然恢复了冷静,现在确实不是争吵的时候,她冷眼看着龙简:“你想怎么做?”


    龙简收回了手:“我希望你不要再掺和进来。”


    “不可能。”


    龙简也知道不可能,便没再过多的言语,转身看向了苏淮安:“先说一说你的要求。”


    “放了他们”


    秦玖已料到:“还有一个呢?”


    “帮我找秦玖姜麾”


    他一向对凡人见的纠葛没有兴趣,但宋方荀与秦玖之间的事,他却很有兴趣,之前特意调查过,也就很清楚,他为什么不顾惜自己的性命,也要保持:“明白了。


    但这两件事都不是我能决定的,你们先同我的手下下去休息片刻,稍后会给你们答复。”


    他说着指了两个人带着两人下去。


    时珩也没再反抗,抱着苏淮安,跟了上去。


    华音异常不解:“你当真要听他的!眼下他都已经在我们手上了!有什么资格和我们谈条件!”


    “他已经在你们手上八九天了,你们拿到该拿的东西了吗?”


    华音一时被怼得哑口无言。


    “眼下,我们需要做的是,花费最少的时间,尽快将这件事解决。”


    他说得不无道理,但华音总觉得不甘心:“我们真的要被一个凡人牵着鼻子走?”


    “先将此事告知于父君,该当如何,全凭父君决断。”


    梼杌自是一早就得到了消息,在客室中等候。


    原本以为龙简一定会将苏淮安带过来,但他竟是空手而来。


    他不由得垮下来脸:“苏淮安呢?”


    龙简对梼杌恭敬地行礼:“父君,苏淮安正在我们的控制之下。”


    梼杌闻言多少松了口气:“为何不直接带他来见我!”


    “父君。儿臣想,即使苏淮安被找到了,但若拿不到魔心,就没有意义。”


    梼杌自是知道,但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见他这么说,便道:“你有办法?”


    “苏淮安向我们提出了一个交易,若是我们能帮他找到了秦玖与姜麾,他便”


    梼杌不待听完,就气急败坏地道:“他凭什么同我们谈条件!龙简!你莫非还真同意了!”


    龙简急忙道:“儿臣不敢僭越,擅自替父君应允。只是儿臣确也想不出其他的办法,见他提出来,才想着这毕竟也是一个办法,父君不妨听一听,若是没有意,便再做打算。”


    原本气恼的梼杌,听了他的话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他说得不错。


    找到苏淮安是一回事,如何拿到魔心又是另一回事。


    若是玄灵元君还能再拖些时日,他们也不用费这些功夫,但眼下陆吾将至,待他过来了,前功尽弃不说,他为了拿到魔心所做的事也将暴露,到时天界怪罪,即使只小惩大诫,也还有饕餮与穷奇结成的同盟。


    他这边的混沌又完全靠不上。


    他需要更强大的力量,否则这个位置,他难以坐稳。


    “你是想让我按苏淮安的要求做?”


    “儿臣只是觉得,找到秦玖,于我们而言,并无坏处。”


    秦玖掌握着炼制魔心的方法,这也是他们长时间这么费劲地寻找秦玖的原因。


    若是找到秦玖,自是没有坏处。


    “苏淮安只说找到秦玖?没说之后怎么办?”


    “没说。”


    “若是找到秦玖,他不认账怎么办?”


    “苏淮安应当也知道,他即使熬到了陆吾过来,等着他的,也只是死亡。两边都是死,而我们这边,多了一个他会更愿意选择的筹码。”


    梼杌明白了他的意思:“那两个人。”


    “是。这是儿臣能想到的,最快的方法。但最终他是否会将魔心交出来,儿臣实在无法知晓。


    只能前来将一切告知于父君,请父君决断。”


    梼杌的手指,敲击着桌面,许久才道:“他现在在哪?”


    “儿臣将他安排在侧院。”


    梼杌闻言站了起来:“既然如此,去见见吧。”


    虽然苏淮安和时珩的身份尴尬,但龙简给他们安排的房间还不错,很大,一面落下的珠帘内是一张可供休息的床,外面则是桌子。


    在他们进来后,很快就有人给他们送来了苏淮安要的东西。


    龙简还给他们准备了一些外用的药,换洗的衣服,和一些食物。


    他给的药效果很好,不过一刻钟后,苏淮安的伤口就没有那么疼了。


    时珩为苏淮安重新包扎了伤口,换了一件衣服。


    梼杌进来的时候,时珩正端着一碗粥,喂给苏淮安。


    见此情形,梼杌只是一声冷笑:“这不是我那不成器的儿子么,早就知你无用,却不成想还能误我的大事,果然当时,就不应该让你的母亲把你生下来。”


    时珩手里的动作一停,对他笑了笑:“我从不知道我竟然还有父亲。我以为早就死了呢。”


    梼杌的脸色一变,龙简担心再出变故,慌忙道:“父君,要找到秦玖的位置,还需要他。”


    梼杌这才压下怒气走了进去。


    他的身躯庞大,进去后屋子都显得小了些,他也感觉到了,不舒服地看着龙简:“你安排的什么地方?”


    “父君赎罪,实在有些仓促,腾不出更像样的地方。”


    梼杌只随口一说,也没太在意,走过去坐在了苏淮安面前。


    苏淮安的伤口被时珩重新包扎,几乎将整个面部全遮了起来,但仅露出来的嘴唇上,都可以看到许多豁口。


    他不无惋惜地道:“早这样不就好了,何必浪费我们这么多时间。”


    “若非到了这生死攸关的时候,梼杌上君应当也不会允许我,如今日这样谈条件。”


    苏淮安的声音不大,但十分清晰。


    梼杌挑起了眉头,苏淮安这是在挑衅么。


    “现在千羽,你曾经的阿兄,全在我手里,你当真不怕我杀了他们!”


    “若是你真打算如此,何必还要到这里来。你没有时间了。”


    他说得没错,但梼杌天性不爱被压一头,嘴硬道:“我也并非非魔心不可。”


    “当然。但既然来了,我想我们就没有必要继续这没有意义的试探,你的时间很宝贵,我也是。”


    虽然已经吃了龙简给他的药,但说得太多,他喉咙上的伤口仍旧生疼,他不得不停了一下,才继续道:“我的要求之前已经说了,我需要你们帮我找到秦玖和姜麾。


    之后我会将魔心交给你们,你们再放了我阿兄和千羽。还有,时珩。”


    时珩握住了他的手:“我誓与你在一起,即使是死。”


    梼杌的眼中透出厌恶与嫌弃,实在不明白,自己这样威武霸气的人,怎么会生出时珩这样的儿子。


    苏淮安还想说什么,但因梼杌他们还在,没有开口,只对梼杌道:“我知你也不会再想惹麻烦,拿到魔心后,再杀阿兄他们,于你没有任何益处。所以,在我做了该做的事后,我自会将魔心痛快地给你。”


    “你的要求只是找到秦玖和姜麾?”


    “是。”


    梼杌略一思索便道:“好。若是你敢给我耍花招,别说那两个人,即使得罪陆吾,我也会将你强行扣留,让你尝尽痛苦!”


    “放心,不会。”


    事情已定,梼杌便道:“云雀已确定了秦玖如今所在的地方——仓吾县。仓吾县在交界地,如今交界地属于穷奇。没办法派遣大量士兵,不然,我早已将秦玖捉拿。


    不过因着穷奇与饕餮成婚的事,他将大批士兵安排在了东,北方的交界地,这里倒是无暇顾及,若是这个时候过去捉拿秦玖,倒是不难。”


    即使早已知晓,但再次听到这个消息,苏淮安的心仍旧沉了一下,他努力表现得好像没那么在意:“还有姜麾。他如今正被混沌护着。”


    梼杌闻言看了眼时珩,才继续道:“原来是,但现在不是了。”


    苏淮安不明白:“什么意思?”


    “他因为炼制魔心的事许久没有消息,加上青鸾宗的事暴露,恐祸及自己,便想着将姜麾魂消了,好死无对证。


    姜麾却像是提前已知晓了一般,在这之前就逃了。两日前得到消息,他最近出现的地方在仓吾县附近,想必是投靠了秦玖。”


    苏淮安的手指紧握,两人聚在了一处,正好。


    “既已知晓他们的方位,我们还在等什么。”


    梼杌之前也听闻过一些关于宋方荀的事情,倒着实没想到,这宋方荀已经到了为了报仇,命都不要的地步了。


    不过这样,倒是最好。


    “我已派人去铸造连接仓吾县的甬道,到时可直接通向仓吾县,也节省你我的时间。”


    “还要多久?”


    “最迟到明日丑时。”


    第八十九章 入芥子


    骞岩拿着封魂灯站在山涧外等候。


    今天是尊上提前交代过出来的日子。


    封魂灯里是尊上一月前剖下来的那一缕魂。


    尊上不便在中途复魂,只能由骞岩暂且将它留在封魂灯内。


    不多时,山涧另一边便有了动静。


    呼啸的山风中,一个人缓缓而出。


    骞岩连忙上前,但当看到那个人的样子后,骞岩一下子呆住了。


    不过一月未见,尊上却完全变了一个样子,身体看上去异常枯瘦,脸上毫无血色,头上,甚至还生出了几缕白发。


    泽祀干枯的手扶住了一旁的石墙,突然猛烈地咳嗽,直吐出几口血来。


    骞岩慌忙上前:“尊上!”


    泽祀擦掉唇边的血,看向了封魂灯:“为我守镇,我要现在复魂。”


    骞岩吃了一惊,慌忙道:“尊上,您的灵力损失严重,现在强行复魂,怕是有性命之忧!不如再休息几天,待长琴仙君出来了之后再复魂也不迟。”


    泽祀当然知道,但只有尽快复魂,才能让他尽快恢复至少三层的功力,有了这些灵力的加持,他才有机会救出淮安。


    他打坐在地,手指快速封住了几个穴位,稳住气息:“按我说的做。”


    苏淮安蜷缩着身体,咬紧牙关,才没让自己疼得喊出声来。


    不知过了多久?拿着止痛药的时珩才匆忙赶来,他连忙将止疼药喂到苏淮安嘴里。


    苏淮安艰难的咽下,疼的急促地喘息。


    时珩看得着急,却没有一点办法。


    “很快就不疼了。”苏淮安低声地呢喃,不知道是在对他说还是在自言自语,“很快就不会再疼了。”


    时珩只能搂着他,直到他晕了过去。


    但他不过睡了一个时辰,便又被疼醒了过来。


    只是相比于之前,要好了一些。


    他轻轻拉着时珩的衣服问他:“时珩,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子时刚过,如果还困的话,再休息一下。”


    苏淮安垂下了头,轻声道:“他还是没有来。他,为什么要骗我呢。”


    时珩自然知道他指什么,他有些生气,为何淮安到现在还不放弃,还想着他。


    但他只是这么想而已,面对苏淮安,他无论如何都说不出什么重话。只能无言地在一旁陪他。


    或许因为早有预料,苏淮安并没有多失望,只是对时珩道:“你没必要为我做到那种地步。我与你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你还有很多时间,可能遇到更喜欢的人。”


    “淮安,不必再说,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


    苏淮安还想再说什么,却门口传来的一阵敲门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外面的人告诉他们,时间已经到了。


    时珩应了一声,便要像之前一样,将苏淮安抱起来。


    但苏淮安轻轻地挡住了他:“不用了。我们走吧。”


    时珩便只站在他的一旁:“好。”


    梼杌将入口安置在了殿前。


    那是由数只云雀一起编织的通道。


    他们这边看过去,只是一片黑洞。


    梼杌亲自出面,要与他们一同进去。


    龙简吃了一惊:“父君,只是捉拿几个凡人而已,何需您亲自前去。”


    梼杌自然也不想如此大费周章,但他对苏淮安始终忌惮,都已到了这一步,他不希望再出什么幺蛾子。


    他与龙简一起过去,还带上了几个士兵,将苏淮安围在里面,几人走进了那个虚无的空洞中。


    虚空中是一片黑暗,但很快就走到了尽头。


    外面是一片树林。


    夜已深,外面早已没有人烟。


    龙简看向了时珩:“秦玖为了躲避追查,定然会藏身到芥子中,剩下的,便交给你了。”


    时珩没理会他的话,对苏淮安道:“淮安,有些远,我背你过去。”


    苏淮安不明所以,时珩也没等他回答,便将他背了起来。


    两人走在最前面,其他人跟在他们身后。


    他们一路往前走,逐渐穿过林子。


    正在这时,梼杌突然停下:“等一下!”


    众人停步,很快就听到了一阵沙沙的声音,有人往他们这边围拢了过来,数量不少。


    梼杌挑起了眉头,他分明收到消息,穷奇已派遣了大量的迎亲队去了北方,怎么这里还安排了这么多人!


    还不待他想明白,那些人就冲了出来。


    龙简抽刀挡住一人的攻击,又一脚踹飞了准备靠近苏淮安的人。


    但越来越多的士兵冲了过来,他一时无法照顾周全,一边对付着那些人,一边对梼杌道:“父君,他们数量太多,儿臣留下来挡住他们,您先带人去寻芥子。”


    梼杌眼见着几乎望不到头的人冲过来,便连忙带着余下的几人从龙简打出的口子里冲了出来。


    时珩也冲了出来,向着林子的尽头冲去。


    其他人见此全跟了过去,但没一会众人就全部停步,他们正对面,是悬崖。


    梼杌怒气冲冲地走到时珩面前,一巴掌扇在了他的脸上,拽着他的衣领吼道:“你是故意的!以你的能力,不可能察觉不到那些人!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时珩被打得脑袋嗡嗡的,有一下没有反应过来。


    等他向着挣开梼杌的手时,却见一根冰钉飞过来,刺中了梼杌的手。


    梼杌吃痛松开了手,时珩踉跄地向后退了半步才站稳。


    苏淮安轻声询问:“时珩,是在这里吗?”


    时珩点了点头:“是。”


    “放我下来吧。”


    时珩便轻轻地将他放下来。


    梼杌冷眼看着苏淮安,刚才的冰钉明显是他放的:“看来你功力恢复得不错。”


    苏淮安自然知道他想说什么:“秦玖所筑的芥子就在下面,找到他,交易完成,我便会将魔心交给你。阿兄和千羽还在你手里,我不会逃。”


    他自然不相信苏淮安,原本就不信,今晚发生的事又太过蹊跷,让他愈发怀疑。


    这里的守卫,未免太多了一些。


    按照一般的安排,即使交界地,一个镇的守卫也不会超过二十人,他们之前的调查也是如此。而刚刚突然冲出来的,有百余人,就像是穷奇早已知晓他们会过来,早就安排好了人在那等着他们一样。


    时珩握住苏淮安的手,和苏淮安退至悬崖边:“都到了这一步了,你们还怀疑来怀疑去的,有什么意义?我们先进去了,你们要不要进,自己看着办。”


    他说着,便抱着苏淮安跳下去。


    众人一惊,连忙靠到了悬崖边,但见他们坠到中段时,就陡然消失了。


    梼杌并不意外,芥子就在眼前,他自然也能感觉到。


    他走到悬崖边,也纵身跳了进去。


    时珩说得没错,事已至此,现在再犹豫也没有意义。


    他手中聚灵,强行冲开了芥子。


    芥子里仍是白天,脚下是一片青草地,不远处,能听到阵阵铃铛的声音。


    其他人也相继落下,看向了对面的时珩与苏淮安。


    时珩扶着苏淮安四处查看着,这里与青鸾宗一模一样。他们落下的地方,是苏淮安母亲居住的小院,属于整个青鸾宗最偏僻的地方。


    苏淮安的身体突然抽搐了一下,几乎站不稳,扶着时珩道:“时时珩”


    时珩立刻反应了过来,将一颗药丸喂到苏淮安嘴里。


    苏淮安额上满是冷汗,艰难地将药吃了进去。


    龙简给的药,效果越来越弱了。


    时珩抱着苏淮安,只希望药快些起效。


    这时,他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影子,是梼杌:“都这么痛苦了,就该识相点,早点交出魔心。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地做这些事情,也让自己白吃这么多苦头。”


    时珩恶狠狠地瞪着他,就是他们将淮安弄成这个样子的,现在竟还能说得出这样的话!


    梼杌很讨厌他的眼神,冷然道:“这就是你看父亲的眼神?反正不会用,挖去如何!”


    苏淮安扶着时珩站了起来,应该是药起作用,他的脸色已没有刚才那般难看了:“别忘了你的承诺。”


    梼杌微微偏头:“他们我不会动,但你得给我我要的东西。”


    “会给。只要找到秦玖和姜麾。”


    都到了这一步,梼杌只能沉住气,看向了身边的几人。


    几人立刻明白,正要动身去寻,周围却传来了异样的响动。


    苏淮安也感觉到了,之前就听说秦玖会收留许多不被他们这些守护兽所容的人,应该是他们。


    果然,很快,他们就被几人包围。


    梼杌手中聚灵:“真是麻烦。”


    随着他灵力的流动,他们身旁的那棵菩提树的树枝以极快的速度生长,将那些人围困了起来。


    有些人动作快些跳了出来,有些人则被困在了树笼中。


    苏淮安听着响动,找准时机,和时珩一起往外跑去。


    但还未走远,苏淮安的腿就被一根藤蔓缠住。


    梼杌冷然道:“你想去哪?”


    时珩抽出长剑,一刀斩断藤蔓,挡在苏淮安面前:“淮安,你先过去。”


    “时珩!”


    “我很快就去找你。”


    苏淮安来不及犹豫,就有一条藤蔓冲他缠上来。


    他躲过攻击,对时珩道:“我等你!”


    他说完才转身离去。


    眼见着他跑远,梼杌气的额上青筋暴起:“你还真是我的好儿子!”


    时珩横刀看着他:“淮安需要一些时间解决自己的事,他答应你的事不会忘。”


    “你觉得我会相信!”


    第九十章 真相


    苏淮安一路向北,去了藏书阁后的院子。


    那里是他与秦玖曾经一起住过的地方。


    他有预感,秦玖会在那里。


    刚一靠近,他便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是那个小傀:“姜麾师兄,外面是什么声音?”


    没有人回答他,姜麾看着门口,他自然也感觉到了外面吵闹的声音,有人闯了进来。


    他的手伸向了腰间的剑。


    不多时,门口便出现了一个人。


    在看到那个人的瞬间,宋方荀吓得喊了出来,他不停地后退,腿软地摔倒在地:“鬼!鬼!好可怕!那是什么东西!”


    姜麾有些厌烦地看了他一眼,便抽刀指向了苏淮安:“还真是阴魂不散,都这副模样了,还想着要带着我们一起走!”


    苏淮安手中聚灵,凝聚出无数冰钉,再次听到这个声音,他心中只有愤怒:“你们杀我阿爹和娘亲时便该想到会有这一日!”


    姜麾冷笑一声:“你阿爹?那是他罪有应得。”


    苏淮安彻底怒了,手中冰钉祭出:“一派胡言!”


    宋方荀惨叫着护住自己的头,但等了半晌,却并没有感觉到一丝疼痛。


    他大着胆子抬起头,那些冰钉全都攻向了姜麾,并未伤他分毫。


    姜麾凡人之躯,难以抵挡,还是被伤了手臂和膝盖。


    一下子跪倒在地。


    苏淮安手中凝成长刀,冲过去一刀砍下。


    姜麾已躲闪不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过来。


    就在这时,宋方荀突然冲过来挡在了姜麾面前。


    苏淮安的手一停,怒道:“滚开!”


    宋方荀眼中含泪,明显是被吓的,但就是不走开:“一定有误会,秦玖师兄他怎么可能会杀你的阿爹阿娘。秦玖师兄是个好人。秦玖师兄对方荀也那么好”


    他还没说完就被苏淮安打断:“别用那个名字!恶心。”


    宋方荀一下子被吓得愣住了。


    姜麾此时反而冷静了,他轻笑了一声:“宋方荀,呵,真有意思。搞了半天,只有你还被蒙在鼓里。”


    苏淮安不想再与他废话,手中紧握冰刀刺了过去。


    但宋方荀却猛扑过去,一把抱住他的腰:“不要这样!求你不要这样。”


    宋方荀撞到了苏淮安的伤口,他吃痛,往后退了几步。


    “不要这样。”


    苏淮安挣脱开,一把将他推开。


    正在这时,姜麾一刀砍来。


    苏淮安拿刀挡住,两相对峙。


    “秦玖若不杀他,他就会杀了秦玖!”


    “胡说!”


    苏淮安用力顶开他的刀,一刀刺去。


    姜麾躲开他的攻击,找准机会,一脚踢在了他的小腹上。


    苏淮安吃痛,向后一个踉跄,好不容易站稳,却又再次攻了过来。


    姜麾抵挡着他的攻击,吼道:“你当真没有发现吗?这么多年,为何只有你一个人炼成了魔心!那些孩子你不是也见过吗?他们都死了!只有你活了下来,你觉得是为什么!”


    苏淮安的动作在那一刻停了一下,他之前也问过泽祀相同的问题,泽祀说是因为他身上有陆判的力量。


    但他那时便不相信,他遇到陆判时已被强喂了四年药,而那些孩子,全在一年内就死了。这个说法,明显说不通。


    姜麾见他的杀意小了些,知他在疑惑,便继续道:“那是因为你出生时就业障缠身,属鬼相,生来就只能修魔道!”


    苏淮安一刀砍掉他手中的刀,直指向了他的脖子,怒吼道:“你胡说!”


    “你自己就没怀疑过吗!你小时候一直都有身体不好的说法,但你知道你究竟生的什么病吗?”


    苏淮安默然,他不知道,从没有人告诉过他。


    “宋元本就已修炼至半仙境界,在你出生时,便看出了你的鬼相。以你那时的状态,可能十岁之前就会暴毙而亡,即使死后,也不得善终,生生世世受尽折磨,永无休止。


    所以,夫人常年吃斋礼佛,不问世事,为你积攒仙缘。他们将你送到无方寺,也是希望寺庙里的清灼之气,能消减你内里的鬼气。


    这么多年,宋元一直不理宗内的事务,居后山中,药库里也常年堆满各种药材,就是为了帮你治好那“病”。


    但这并非寻常病痛,乃是前世恶果所致,怎可被药物治好。


    所以,他想了一个办法——选一个出生便带有仙缘的人,与你,换命格。


    而他选中的那个人,就是秦玖。”


    苏淮安的刀口向前了一分,几乎贴着姜麾的脖子:“你在说谎!”


    “那你便杀了我!”


    苏淮安咬着牙,却没有动。


    “你不敢!”将麾看着他,眼中已无一丝害怕,“因为你也察觉到了问题!”


    苏淮安的手紧握着刀柄,本就受伤的掌心被搁出了血。


    姜麾说的没错,他想起了之前的种种怀疑,而姜麾的话,竟真的能帮他解答他所有的疑惑。


    “秦玖的灵力是在来到青鸾宗后消失的,这么多年,不管他怎么修炼,都无法再恢复灵力,你以为是因为什么!


    不过就是宋元担心他的修为超过自己,之后再没办法控制他,更别说换命格。所以干脆使了些手段,将他灵力彻底封住。”


    苏淮安几乎已站不稳,他想从这些话里找出漏洞,他不肯相信那些事真的是他的父亲做的。但他竟然,找不出。


    “我们之前碰到过你父母的争吵,当时他们在说什么?你后来不也碰到过吗?仔细想想,他们当时,说的是什么?”


    苏淮安当然无法忘记,那是他回到青鸾宗后,他阿爹和娘亲唯一一次争吵。


    母亲几日未理父亲,还有很长时间,连他都没有见。


    “那是因为夫人察觉到了宋元的计划。”姜麾道,“夫人为人善良,待人一向温柔,但在这件事情上,她竟帮了宋元。


    不过想想也是,毕竟一边是她的丈夫、儿子,而另一边则是一个与他毫不相干的人。任谁都会选前者的吧。”


    苏淮安不想相信,但他却陡然想起在他被秦玖囚禁时,唯一一次带他去见他娘亲,娘亲一直在说对不起,一直说是他们害了他。


    为什么要这么说,他之前一直不明白,但现在


    “我只是看不惯他们的所作所为,不想看着秦玖傻傻地将仇人的儿子视作珍宝,所以将一切告诉了他而已。


    宋元本就该死。


    至于夫人,秦玖本想好好照顾她的。但她自己冲过去为你挡了那一剑。”


    苏淮安痛苦地摇着头:“不对,不对!”


    他不敢相信阿爹会做那样的事,但他的脑子里又总不听使唤地回忆起之前的事,阿爹与娘亲的争吵,阿爹当时毫无征兆地提到了秦玖,很突然的,问他喜欢秦玖还是喜欢阿爹。


    “你觉得你的人生是我们毁了,所以要找我们报仇。呵,不觉得可笑吗!”


    他恶狠狠地看着苏淮安:“你的人生本该如此,若说毁,也是你毁了秦玖的一生!若不是你,他应当已位列仙班,何须如现在这般像个过街老鼠一样。


    宋元和夫人也是你害死的!若是没生你这个灾星!他们怎么会到这一步!怎么会双双殒命。”


    他一刀挡开了苏淮安的刀,刀口刺进了苏淮安的小腹中。


    “你说要报仇,那便该杀了你自己!杀了你这个祸害!”


    苏淮安已经没有了反抗的力气。


    他撞在背后的巨石上,由着姜麾的刀抽出去,又刺了进来。


    姜麾眼里满是仇恨:“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你早该死了!早该死了!”


    宋方荀冲过去一把抱住了他,拼命地将他拉开,他的眼睛红肿,脸上满是泪痕:“你不要这样!不要这样!他已经受伤了!”


    姜麾沾血的手一把抓住了他的头发,恶狠狠地瞪着他:“该死的模样,该死的声音!若不是秦玖护着,我早杀了你!看着就恶心!”


    宋方荀被他的模样吓得泪眼婆娑,但仍死命地抱着他:“随便你怎么说。你不能这样了!他流了好多血!会死的!”


    “若是真这么容易死就好了,这么多年了,偏像只臭虫一样活了下来。”


    苏淮安倒在巨石旁,血顺着石头一路滴在地上。


    他突然想到了泽祀。


    他呢?他是不是也知道。他什么都知道,却什么也不告诉他,就这么看着他苟延喘喘地活到现在。


    “苏淮安!”


    梼杌已冲破了那群人的包围闯了进来,他气愤地瞪着苏淮安:“我要的东西!”


    姜麾愣然看着梼杌,他知道有人闯了进来,却没想到竟然是梼杌!


    他抓着宋方荀的胳膊,想要带着他偷偷跑掉,但下一刻却连同宋方荀一起被一根藤蔓缠住。


    梼杌看了他一眼:“姜麾、小傀,还差一个秦玖。”


    苏淮安用他的血凝聚成一把冰刀:“不用了,你要的东西,我现在给你。”


    梼杌没想到他竟然突然变得这么好说话:“那样最好。放心,时珩也没死,你死了之后,我保证其他人都会从我这安全地离开。”


    “好。”


    苏淮安应下,便一刀扎进了自己的心口。


    第九十一章


    梼杌的嘴角挑起一模笑,走向了苏淮安。


    正在这时,一股力量陡然将苏淮安包围,在他周围形成了一道冰墙,让他不得靠进。


    他震惊地看着力量的来源,不敢相信:“不可能,你怎么会在这?穷奇!”


    很快就不会再疼了。


    苏淮安将刀口挑动着皮肉,撕裂的疼痛让他的手止不住地抖。


    只要将魔心剜出来,就不会再疼了。


    但一只手却突然抓住了他握刀的手:“淮安。”


    苏淮安一怔,泽祀?


    许是他疼出幻觉了。


    但指尖的温度是真的,他来了。


    苏淮安笑了,却是有些苦涩的笑:“你来是为了他吗?我给你。”


    他的手猛然用力,刀口又深了几分。


    泽祀吃了一惊:“淮安!”


    淮安手上的骨头几乎全碎了,紧靠着碎掌包裹着那把刀。


    泽祀的手似乎能摸到那皮下的碎骨,不敢用力。


    他只能轻握着他的手,用尽量轻柔的声音哄道:“我带你回去。淮安,你不想见你师父吗?他也在。”


    苏淮安有了片刻的迟疑:“师父”


    这已经足够了,泽祀伸手,融掉了他手里的刀。


    察觉到他的意图,苏淮安有些惊慌地往后退:“你要做什么!你还要做什么!”


    他的手轻盖在苏淮安的额头上,灵力在他手中流转:“淮安,和我回去见你的师傅。他也很想你。还有女魃,她也想见你。”


    苏淮安的头突然很沉,很想睡觉:“你做了什么”


    “别害怕,不会再有人伤害你了。”


    苏淮安还想再说什么,但脑子异常困顿,很快,就昏睡了过去。


    泽祀松了口气,伸出手,用灵力将他伤口的血止住,便将他抱了起来。


    他们周围的那层保护屏障,也在那一刻消失。


    梼杌恶狠狠地瞪着他:“你不去娶你的新娘,来这里做什么!”


    泽祀手中聚灵,灵力在他的手中聚成了一个灵球。


    梼杌警惕地看着他,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你在做什么!”


    回应他的是大地的颤动,天空和地面相继出现裂缝。


    梼杌陡然明白了:“你在毁掉芥子!你疯了!”


    宋方荀眼看着脚下的石块碎裂,裂缝很快将要蔓延到他这里,吓得哭喊道:“秦玖师兄!救我!救救方荀!秦玖师兄!”


    屋内,正打坐修灵的秦玖,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他收回了灵力,原本斑白的头发逐渐变成黑色,苍老的脸逐渐褪去,变成了以往的样子。


    他拿起一旁的剑冲了出去,一剑斩断了缠着宋方荀和姜麾腿的藤蔓,一把抱起了宋方荀。


    他皱着眉头看着两方的人,视线停留在泽祀怀里的那个人身上,他刚刚在里面听到了些动静,也猜出了些事情。


    有点不敢相信,那个已经被折磨的不成人样的人,竟是方荀。


    宋方荀一下子扑到他的怀里大声哭了出来:“好可怕,秦玖师兄,好可怕。带方荀走吧。”


    秦玖轻拍着他的背:“好,我带你走。”


    泽祀冷笑一声:“走?”


    他的手轻轻一挥,他们面前瞬间筑起了一座冰墙,挡住了他们的去路,他瞒了淮安这么久的事,今日让那个人全倒了出来。他总得留些东西吧。


    宋方荀吓得噤了声,躲在秦玖怀里。


    秦玖环视着四周被堵上的路,深知这个时候打起来,他们完全没有胜算。


    他手中聚灵,将芥子的通道在他们脚下打开。


    与此同时,只听轰的一声,整个芥子在他们脚下崩塌。


    秦玖一手拽着姜麾,向着一旁的崖壁跳去。


    但就在这时,抱着宋方荀的手臂传来一阵剧痛,一根冰钉穿透金刚罩刺穿了他的手臂,他吃痛松手。


    早已等候的黑色大鸟俯冲过来,一爪将宋方荀抓了起来。


    秦玖大惊失色,落在崖壁上,放下姜麾,脚下一蹬,就要追上去。


    宋方荀哭喊着挣扎,但只被越带越远。


    大鸟飞到泽祀身边,接住了他和已被制服绑起来的时珩,往上飞去。


    梼杌张开翅膀,怒然要追上去:“穷奇!”


    泽祀已聚灵,待梼杌与秦玖冲上来之时,无数冰钉落下,刺穿了梼杌的翅膀,与秦玖的金刚罩。


    两人被直逼着,坠入崖底。


    姜麾脸色苍白地看着深不见底的悬崖,再抬头时,那只大鸟却已来到了他的面前。


    他吃了一惊,慌忙后退。


    泽祀只冷冷地道:“告诉秦玖,若还想要这个小傀的话,便阻止梼杌回到南方。”


    他的手指向了崖壁,轻轻一放:“下去吧。”


    姜麾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自己所站立的岩石瞬间被击碎,他也惨叫着落了下去。


    泽祀坐下,将淮安的头靠在自己的肩上,让他以一个舒服的姿势躺在自己怀里:“回去吧。”


    大鸟听懂了他的意思,向着东方飞去。


    时珩的手被反绑在身后,他挣扎着跑向苏淮安,却不小心跪倒在他面前,看着他身上新添的几道伤口,他心疼地道:“怎么会这样”


    泽祀看了他一眼:“你们不该来。”


    时珩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才让淮安变成了这个样子。


    但他现在看到泽祀那淡然的模样,只觉得异常愤怒:“你一个只会坐在舒适的宅子里享受的神知道什么!你知道淮安经历了什么吗!你知道他当时有多绝望吗!


    他问过你很多次!你那时又在哪!


    你说我们不该来!你说淮安他不该来!那是说他要怎么办!他已经被逼的没有办法了。他不想再像之前一样犹如牛羊挂在案板上只等着被宰杀。他疼。


    他只能来这里,他宁愿死,也不想再这么疼了。”


    泽祀默然无言。


    “所以你现在来是什么意思!你已经看到了他现在的样子了,他已没有了之前的容貌,即使治好了也一定会留疤!你若只想将他带回去,像从前那样只当做一个宠奴,不喜欢便抛弃,你就不该过来。”


    泽祀抱紧了苏淮安:“不会了,以后都不会了。”


    龙简抬起头看着天空,一只黑色的大鸟刚好飞过,他能看到上面的人。


    穷奇,他来了。


    “龙简少爷!他们将通道毁了!”


    龙简转眼看过去,穷奇的人已乘乱将他们来时的通道毁掉了。


    若要再修复已是不可能,若是从这里飞回南方最少也要一天。


    他陡然明白了穷奇此行的目的,他是在拖延时间,好等陆吾下来。


    他慌忙道:“众将士听令,先随我去悬崖下找父君。”


    现在不宜久战,得尽快回去。


    众人不解:“少爷,我们不去拦穷奇上君吗?”


    刚刚山崖那边的动静他们也都听到了,那只鸟他们也认识,正是穷奇上君的坐骑,苏淮安明显已被穷奇劫了去。


    龙简挑眉:“你们有几个脑袋,敢去拦他的路!”


    众人闻言都噤了声,只敢道:“是。”


    崖下,梼杌收起了残损的翅膀,拳头重重地砸在了地上:“好个苏淮安!竟然设计我!”


    他就说为什么这里会出现这么多守卫。


    这一定是他们计划好的,就是要让穷奇带他走。


    他真是看错了苏淮安,原本以为他会因着那两个人救了他,会真的按照他的要求做,看来苏淮安根本不在乎他们的死活。


    他扭头对身后的手下道:“去与龙简接头,告诉他立刻回去,那两个人,留不得!”


    那人道了声是,便匆忙地去找路。


    他交代完便转眼气恼地看着同样摔下来的秦玖:“都是你选的破地方,不然穷奇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得手!”


    秦玖也怒了:“若非你们,穷奇怎么会来这里!又怎么会夺走方荀!”


    两相对峙,几乎就要打起来,正在这时,姜麾摔了下来。


    他惊叫着挣扎,但在即将落地时,陡然停住。


    他刚松了口气,就又摔了下去,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秦玖见此慌忙问道:“方荀呢!”


    姜麾被摔得晕头转向,许久才反应过来:“被他们带走了。”


    秦玖急得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吼道:“他是不是让你带话!他不杀你,一定是让你做什么!他说了什么?”


    姜麾心虚地看着梼杌他们,这不小的动静自然也引得了他们的注意。


    他们此行虽然人不多,但毕竟也是神和精锐士兵,他们这边虽然人多一点,说到底也全是被逐出来的半妖,半仙:“我忘了。”


    秦玖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眼神冷得可怕:“你再说一遍!”


    姜麾知道他是真的可能杀了自己,慌忙道:“他说如果想要那个小傀,就阻止他们回南方!”


    这不小的动静也引起了梼杌的注意,眼见着梼杌他们看过来,姜麾更慌了,连忙劝道:“没必要!秦玖,只是一只傀而已,再找个傀术师做一个不就完了,真的没必要!”


    秦玖松开手,转身看向梼杌。


    梼杌自不惧他,只是觉得可笑:“你真的要听他的?穷奇很明显就是想让我们自相残杀,他好坐收渔翁之利。


    况且,一只傀而已。”


    “所有人听令,”秦玖道,“拦住他们!”


    第九十二章


    泽祀抱着苏淮安快步走到了他的房间里,早已候在外面的周回也连忙赶了进来,但在看到苏淮安身上的伤口时,他一下子顿住了:“尊上,这位真的是苏公子?”


    泽祀看了他一眼:“你觉得呢?”


    周回自然知道他一定就是苏淮安,他想问的也不是这个。


    他想问的是,尊上真的是认真的吗?苏淮安这已不是受伤的事了,这是基本上已经死了,完全靠着魔心吊着一口气。


    他一个半仙而已,尊上莫不真的觉得自己能治好他?


    但尊上这坚决的态度,让他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去,当他解开苏淮安的外衣,彻底看到他的伤口时,周回的心终于死了。


    他噗通一声跪倒在泽祀面前:“尊上可是看不惯属下,想要找个借口将属下赶出去?”


    泽祀挑了下眉:“你有话直说。”


    “苏公子的皮肉几乎全烂了,骨头也碎得差不多了。靠着凡人的恢复力,根本没办法治愈。”


    “我自然知道。”


    “尊上若是想说利用灵力,也不可能,即使是灵力,也只能做到修复,而苏公子,现在是要重塑筋骨皮肉。


    即使靠着灵力,怎么可能帮凡人凭空生出筋骨。那无异于,凭空造出一个人来。”


    泽祀闭了闭眼:“没有办法了吗?”


    “属下无能。”


    “那便先熬些药,为淮安缓解疼痛。”


    周回闻言忍不住道:“恕属下直言,再好的止疼药物,也只能为苏公子缓解片刻的疼痛,过不了多久,那些药便会失去效果。


    而苏公子的伤口,会继续腐烂。这些痛苦,苏公子都能清晰地感觉到。”


    他是想说,即使如此,尊上都要强行将人留下吗?或许苏公子自己都不想如此了。


    但泽祀只是道:“先这样。”


    周回知再劝下去也没有意义,只得按照他的吩咐,去准备可以止住疼痛的药。


    泽祀坐在床边,心疼地看着苏淮安。


    淮安经历了怎样的痛苦,他何尝不知。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愈发自责。


    但他明白,往事不可追。


    他要治好淮安,他会对他好。


    即使是用他的余生来补偿淮安,他也愿意


    长琴打坐在地,灵力将女魃包裹。


    果然,下祀节时她的灵力融合得格外的快了。


    有了那天的基础,过不了几天,她便能恢复至少五层功力。


    正在这时,出口处传来了一声轻响。


    他睁眼看了过去,却是泽祀。他正好也有事问他:“淮安呢?”


    “带回来了。”


    长琴闻言松了口气:“他怎么样?”


    “很不好,周回说他也没有办法。”


    长琴闻言有些犹豫,周回虽然只是个半仙,但医术在整个仙界也算数一数二的,既然他都没有办法,那必须得亲自去一趟,但眼下女魃还未完全恢复。


    “长琴,你去吧。”


    长琴惊讶地看了过去,女魃缓缓睁开眼睛看着他:“你一定要照顾好他。”


    “你怎么醒了!”


    “我不放心。”


    长琴有些恼:“灵力融合期间,你得保持思绪的绝对纯净,而这些只有在你昏睡时才能做到。眼下只差最后一步,万一这个时候再出点什么事怎么办!”


    “放心,不会的。不过就是融合而已,我自己也可以,你去照顾淮安。”


    长琴啧了一声,看向了泽祀,希望他能劝一劝女魃。


    但泽祀竟然道:“外面有犼守阵。我也随时观察着她灵力的流动,不会有事。”


    “若是犼叛变了呢?之前就是它侵扰了女魃。”


    “它身上有捆仙绳,来不了。”


    女魃也有些不耐:“你在这反而影响我思绪,出去吧,我一个人没问题。”


    长琴仍有些犹豫,但他很在意淮安的情况,便聚灵在女魃周身安了一个符:“若是有异动,我随时都会过来。”


    “知道了。”


    长琴这才随着泽祀离开。


    他们离开山涧,一起去了泽祀的住所。


    虽然早有准备,但当他看到淮安时还是吃了一惊,一时无法接受:“梼杌他竟然给他用了刑!他再怎么说也是一个神,竟如此逼迫一个凡人!”


    泽祀只焦急地问道:“你有没有办法?”


    长琴只一眼便能看出淮安的状况,但他还是不敢相信,仔细地检查,结果竟是比他看到的还糟。


    “现在有两个办法。”


    泽祀眼里闪过了一丝光:“什么?”


    “继续压制着魔心的力量,让淮安,以这种状态活着。”


    泽祀恼了,这是什么办法:“不可能!”


    长琴也猜到了他不会选这个:“另一个办法,释放出魔心的力量。靠着魔心的力量,能做到可以让淮安的身体重塑。


    但若是这样的话,魔心也就控制不住了。他会一步步蚕食淮安的神志,最多一个月,淮安的身体,便会彻底归魔心所有。”


    泽祀看着苏淮安,默然半晌才道:“我记得你院中有一物,名唤同心莲。”


    长琴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他想做什么,不敢相信地看着他:“你疯了!”


    泽祀却很冷静:“除此以外,你还有其他的方法吗?”


    “这样又如何,只不过延后了些时间,最后还不是一样,还搭上了”


    “能延迟多久?”


    长琴的眉头皱得很深:“你来真的?”


    “是。”


    长琴头疼地揉着眉心,捏着拳头想用什么来发泄自己的情绪,但却找不到。


    “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


    长琴眼见着他如此决绝,只得道:“那看你。但最多,应该也不会超过半年。”


    “好。”


    “这是一步死棋。”


    泽祀却笑了:“从降生到现在,我经历的死地,还少吗?”


    长琴知再无可劝:“好,我去取。再加上准备些药材,大概两日后归。这期间,你注意些女魃,她很可能只是在逞强。”


    “我知。”


    长琴深深地叹了口气:“我现在去取,争取早些回来。”


    “嗯。”


    “在我回来之前你也想一想,是不是真的要做到这一步。”


    “你不必再劝,我已想好。”


    长琴只得点头:“好,好。”


    长琴走后,他便一直坐在床边陪着淮安,一整个下午,没有挪动一步。


    直到骞岩匆匆走进来,慌忙行礼道:“尊上,您早上带回来的那个傀,出事了。”


    泽祀不想离开淮安,一刻都不想。


    但那只小傀暂时有用。


    他闭了闭眼,还是站了起来。


    他将那只傀关在偏院。


    说是关,但他特意吩咐过,那只傀可以在院子里自由的活动,该给吃该给喝的都不能少,只要不是离开院子,就什么都可以做。


    等他过去时,里面已经围满了人。


    宋方荀站在院门口,将一个碎瓷片抵在自己的喉咙上。


    其他人因为得了命令,都不敢轻举妄动。


    宋方荀的眼眶通红,明显怕得要死,但在看到泽祀走过去时还是打着胆子吼道:“放我走!不然我就死在这里!”


    泽祀看着他,那张脸与他八年前看到的淮安已有很大的不同。


    但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却总让他不忍。


    “好好的待在这,我不会伤害你。”


    “我知道你要用我威胁秦玖师兄!我不会让你得逞的!死也不会!”


    他红肿的眼睛里含着委屈,害怕,担忧,自责,却唯独没有恨意。


    太像了。


    难怪秦玖会那样的在意他。


    泽祀靠近了一步。


    他吓得慌忙后退,后背抵在门上,手却死死地抓着那块碎瓷片。


    “即使你死了,我也可以用你的尸体,再做出一个你来,继续威胁秦玖。”


    宋方荀震惊地看着他,怒吼道:“你怎么可以这样!坏人!你是坏人!”


    泽祀走到他身边:“我会封锁所有消息,不会让他知道你死了。靠着你的尸体,我可以让他做任何事。甚至是,死。”


    宋方荀的眼里续满了泪水,他握紧拳头愤怒地砸向了泽祀:“坏人!你是最坏的人!”


    泽祀由着他砸着自己,看着他绝望的瘫坐在地上,哭喊着道:“你杀了我,你杀了我。你不要这样对秦玖师兄。求求你不要伤害他。”


    泽祀弯下腰,取出他手里的碎瓷片:“若是你足够听话,我也可以不伤害他。”


    宋方荀闻言慌忙止住了眼泪,但说话时仍忍不住啜泣:“真真的吗?”


    “真的,我是神,神不会撒谎。”


    “那你要我做什么?”


    “待在这里,好好的吃饭,不要再像这样伤害自己了。”


    宋方荀泪眼婆娑地看着他:“这样,你就不会伤害他了吗?”


    “是。”


    “好,我听你的。”


    “那现在,回去。”


    宋方荀闻言连忙爬起来跑了进去,他跑到院子里后,转过身试探性地问道:“我在这里可以吗?”


    “可以,但不要出来。”


    宋方荀擦了擦眼泪:“我会听话,你可以让我,让我见秦玖师兄吗?”


    “可以。等过几天,会让你见。”


    宋方荀闻言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好,我听你的。”


    泽祀没再多停留,只对骞岩道:“等一下让周回过来,给他的伤口包扎一下。”


    他说完,便转身离去。


    但才走几步,却见周回急冲冲地跑了过来。


    他看到泽祀孤身一人,眼中最后一丝希望也灭了,噗通一声跪在了泽祀面前:“属下无能,请尊上责罚。”


    泽祀隐约察觉到了什么,慌忙道:“说事!”


    “苏公子他,不见了。”


    第九十三章


    苏淮安捂着伤口,踉跄地走在小路上。


    他对这一块很熟悉,在他之前住过的乾西院后还有一个门,那里并无多少守卫。他可以从那里出去。


    但他还未走到乾西院,却听到了周围嘈杂的脚步声,士兵已经追了上来。


    他慌忙往前跑去,但哪里跑得过他们,很快便被围了起来。


    一个熟悉的声音道:“淮安!”


    他的声音里带着怒意,让苏淮安的脚步顿了一下。


    出去的路已被完全堵死,他知道逃不出去了,便心一横,转过身对他道:“我的事做完了。”


    泽祀一愣:“什么?”


    苏淮安的声音沙哑,他尽力将每个字都说清楚:“我拖住了梼杌,他们没怀疑你这段时间做的事。我也没告诉过他女魃在你这里。我们两清了。”


    泽祀的脸色异常难看,声音中也带着难以压抑的怒意:“所以呢?你现在出去做什么?送死吗!”


    “是。”苏淮安的声音里并没有带着任何情绪,异常平静,“我是不想活了。”


    与其在这里腐烂,不如去换回阿兄和千羽。至少还有些意义。他不明白自己已经这个模样了,泽祀为什么还要抓着他不放。


    泽祀在听到他的话后,原本的怒意却消失了,声音竟也变得温柔:“我会去救他们。我也会治好你的伤。”


    他说着慢慢靠近了苏淮安:“我知道你现在很疼,再给我一点时间。”


    他说着伸出手,想要拉住苏淮安的手臂。


    但苏淮安躲了过去,警惕地往后退:“我不信你。”


    泽祀怕伤到他,也不敢强行将他带回去,软着声音道:“淮安,之前是我的错,我没有按照约定的时间将你带回来。是有原因的,你听我解释,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不要再这样折磨你自己了。”


    苏淮安的声音里却尽是冷漠:“我不相信你,也不需要你做这些事。”


    泽祀急得往前走了几步:“淮安!”


    苏淮安步步后退:“你到底想要什么?我身上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淮安,我什么都不要,我只想要你好好的。回到我身边吧,淮安。”


    苏淮安闻言笑了:“你不觉得你自己的话很可笑吗?你分明知道,我厌恶你,比任何人都要厌恶你。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刻,都让我觉得无比恶心。还让我和你回去,不如在这里杀了我!”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说得够决了,但泽祀非但没有生气,声音愈发柔和:“好。淮安,我不碰你。你不想见我,我也不会出现在你的周围。


    我只让周回陪着你好吗?


    你若是连他都不想见,那我让他只在你要喝药的时候给你送药好吗?”


    苏淮安的身体紧绷,终于忍不住,怒吼道:“你到底要做什么!你到底”


    他的情绪太激动,嗓子传来一阵剧痛,泛起阵阵咳嗽,吐出了几口血。


    泽祀冲过去抱住了他:“淮安!”


    苏淮安想要推开他,但是身体疼得没有力气,只能徒劳地怒吼:“滚开!”


    “等我先送你回去,你不想见我,我便不出现。”


    “我不回去!”


    “好,我带你去你住的院子,或者是乾西院,你想住在哪里都可以。只要是我能看的见的地方,只要是能让我确定你还安全的地方,都可以。”


    苏淮安突然觉得好难受,胸口好疼:“我说了我想死。


    我已经知道了。你在骗我。你一直在骗我。


    你明明知道一切,却不告诉我,用秦玖来控制我。


    你拿我当你的玩意,但我是个人。


    我好累。真的好累。


    我不想再依附谁而活了。我想休息。”


    泽祀搂紧了他:“对不起。”


    “你没有对不起我。这本来就是我们的交易。你帮我救了五无方寺。我便是你的,你本就可以对我做任何事。但现在,我帮你拖住梼杌,让你治好了女魃。现在我们两清了。我想要自由。


    求你放我走吧。”


    泽祀仍不放手:“淮安,跟我回去吧。”


    “你还嫌不够对吗?”


    苏淮安的指尖撕扯开自己小腹上的伤口,凝成冰刀,一刀扎进了自己的胳膊里,想要将肩膀生生地割下来。


    泽祀慌忙握住了他的手:“淮安!”


    “这个,给你,”伤口的疼痛让他的嘴角涌出一股股血,“留留一双腿和一只手给我,让我,可以走过去。其他的都给你。都给你。


    还还不够吗?”


    泽祀没想到淮安为了摆脱他竟然能做到这一步。


    他心疼,却又无奈,只得道:“好。好。我依你。我都依你。我放你走。”


    苏淮安喘息着问道:“真的?”


    泽祀松开了手。


    突然失力的苏淮安踉跄了一下,但他立刻站稳了,快步向外面走去。


    他身上的伤口,在他背后留下了一道血痕。


    跟着泽祀赶来的周回不敢相信地问道:“尊上,真的就这么让他走了?”


    泽祀深吸了一口气:“将他迷晕了带回来。若他离开了大门一步,提头来见我!”


    周回这才明白,怎么可能让他出去呢,不过是为了让苏淮安放松,不再伤害自己的权宜之计。


    苏淮安有伤在身,自然走的很慢。


    他没费多少功夫就将人带了回去。


    泽祀昏睡中的苏淮安抱回了屋中,用铁链锁在了床上。


    周回在一旁欲言又止。


    这样对待伤者,多少有些残忍。


    但仔细想来,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泽祀站在床边,手停在苏淮安刚刚割出的那道伤口上。


    周回站在一边,不敢看他的表情,正想着要不要退出去时,泽祀却先一步走了过来:“你在这照顾淮安。淮安清醒后的一举一动,全部告诉我。”


    “是。”他说完又有些迟疑地道,“您不留在这吗?”


    泽祀不言,走出了屋子。


    但在出去前还是忍不住回头又看了看苏淮安,才彻底走了出去。


    周回还是第一次看到尊上这个样子,一向高高在上的人,此刻,竟然这样的落寞。


    泽祀离开了院子。去了后山。


    女魃正在极力融合灵力,在泽祀与长琴灵力的帮扶下,她融合得还不错。


    泽祀的出现立刻引起了他的注意。


    “怎么样了?”


    泽祀坐在她的对面,眼眸低沉:“我之前真的对他这么糟吗?


    他说,他比任何人都要讨厌我。”


    女魃不知如何作答,外面的事她知之甚少,自也不好随意的判断是非。


    “他为了和我两清,甚至不惜割掉自己的手臂。”


    女魃一惊,有些坐不住了:“什么!他这么做了?”


    “被我拦住了。但拖不了多久。等他醒了,他一定还会这么做。他说他很累,想休息。他情愿死,都不愿意留在我身边。”


    女魃默然。


    两人沉默了半晌后,女魃问道:“他的魔心,有办法清除吗?”


    “我会想办法。”


    “若是没有了魔心,他便是一个普通人,不会再有人要害他的性命,凭他的实力,即使没有你,他也会安全。那时,他若还想离开你,你会放他走吗?”


    泽祀抬起了头,眼底附上了一层阴霾:“绝不。他是我的,到死也只能在我身边!”


    女魃看着他:“我有一点明白他为什么这么想离开你了。”


    泽祀避开了她的眼神,心中陡然泛起了一丝怒意,不知为何生气,也不知该如何消解。


    “可以带他过来,让我看看他吗?我劝劝他,或许能让他好受一点。”


    “我将他锁在了床上。他现在来不了。”


    女魃一惊:“你为何要这么对他?”


    “不这样的话,他便会伤害自己。他已知道了全部,他的,他父亲的,秦玖的事,他全知道了。若是不阻止他,他便会去寻死。”


    女魃清楚是什么是:“他那样善良的人,这样突然知道这一切,知道他父亲做的那些事,自然接受不了。”


    “果然之前便该将姜麾和秦玖杀了。也不会生出这些事情。”


    “你那时真的肯吗?你可是用着他们两个的命,来威胁淮安,让他听你的话。”


    泽祀怒然看着女魃。


    女魃自不惧他,两相对视。


    泽祀在这件事上永远心虚,不自觉地退开了视线。


    女魃叹了口气,现在再追究这些已没有意义:“你打算怎么办?该如何治疗淮安身上的伤?”


    “长琴已去取同心莲”


    女魃又是一惊:“同心莲!你不会”


    她万万没有想到,他竟然会为了淮安做到这个地步:“我现在也有点不明白,你对他,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


    “我爱他。”


    女魃第一次听到他说这样的话,一时间觉得有些不真实:“若是如此,你为何不直接告诉他,向他表面你的心意?”


    “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淮安那样的聪明,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他知道,但他不在乎。他之前心里只有报仇,现在要自由。


    他心里永远没有我的位置。


    因为他根本不相信我,不相信我会只爱他一人,也不相信我会一直喜欢他,一直保护他。”


    第九十四章


    泽祀走出山涧。


    他同淮安的事,女魃也无从解决。


    泽祀知道,他只想找人说一说,这些事憋在新中实在烦闷。


    但即使说出来,也并未缓解分毫。


    不知不觉间,他又走回了他的院子,在淮安住的房间门口徘徊。


    淮安不想见他,他也不该进去让他生气。


    可他放不下心,不能进也不想走。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突然被打开,周回急匆匆地往外走,一抬头,正看到泽祀,把他吓了一跳:“尊上!”


    他说着又突然捂住了嘴,心虚地往里面看了一眼,便压低了声音问道:“您怎么会在这?”


    泽祀一阵莫名其妙,但见他压着声音,说话的声音便也不大:“怎么了?”


    “苏公子醒了。正好要见您。”


    泽祀听到淮安要见他,眼睛一下子亮了:“真的?”


    他说着便要直接进去,但周回却拦住了他的去路:“尊上,您若现在进去,苏公子不就知道您一直都在外面了吗?”


    “那又如何?”


    周回真不好意思说,但见泽祀半天也没懂,便还是忍不住道:“你这样,真不怕骄纵了他?”


    再怎么说也只是一个宠奴而已,还是个凡人,若尊上一直如今日这般惯着他,那还得了。


    泽祀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倒真的希望淮安能多些这样的心思,那他也不至于如此担心。


    他没理会周回的话,直接进了屋。


    淮安已醒,也发现了他将他锁起来的事,但他却异常平静:“你打算将我锁多久?”


    泽祀看着他身上的伤口,心疼得厉害:“淮安,你若不再像之前那样吓我,我就放开你。”


    苏淮安对他温顺的笑了笑:“好啊,我不那样了,你放开我。”


    这摸样,与他之前待在泽祀身边顺应他的样子一模一样,但泽祀没有动,他不敢放,他怕这一放便再也回不去了。


    苏淮安听不到他的动静,笑容也淡了下去:“你不信我。”


    “再等我几天,长琴会想到治好你的办法。我会治好你的眼睛,让你变回从前快乐的样子。你可以任何你想去的地方,做任何事。我们,也可以慢慢来。好吗?”


    苏淮安没回答他的问题。


    他不相信泽祀,泽祀也知道。有些失落的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你之前说过会救阿兄和千羽。我可以信你吗?”


    虽然是在谈其他的人,但好在是愿意与他好好谈一谈了。


    泽祀坐在他的旁边,他知自己若只是给淮安承诺,淮安定然不信他,便说出了自己的全部计划:“我抓住了总跟在秦玖身边的那只小傀,用他威胁秦玖与我的人联合将梼杌他们拦住。不让消息传回南方。


    印光和千羽是重要的人质,即使察觉到这边的异动,华音定然也不敢轻易杀了他们。


    当然,即使秦玖的实力在仙界已算上乘,与梼杌和龙简自然还有些差距。自然拦不了多久。


    不过只是拖两天的话,并不困难。他只要拖到陆吾过来。”


    “陆吾?他会放了阿兄他们吗?”


    “可能还不行。他们必然将印光他们藏了起来,轻易找不到。但你也别担心,我已让时珩过去。只要他在梼杌之前见到陆吾,将一切告诉他。


    此事涉及到一个凡人的生死,即使时珩手上没有证据,只是一面之词,陆吾也会去找。


    千羽身上又有三清符,不管他们被藏到多难找的地方,总归是找得到的。”


    龙简抬头看着天空,此时天已暗下,泽祀的士兵与秦玖的手下却还在源源不断地往前冲。


    他们已僵持了两个晚上,再拖下去,陆吾便该到了。


    他抬起刀,一刀砍在秦玖刺向梼杌的刀上,剑气将秦玖震退后几步。


    “所有人听令,杀出一条血口,请父君先行一步!”


    众人闻言士气高振。


    秦玖他们经过两夜的战斗,人已疲惫。


    尽管秦玖有心阻拦,也还是被梼杌找到机会,冲了出去。


    他慌忙要追上去,却被龙简拦住。


    只能眼看着梼杌走远。


    梼杌匆匆而走,他这辈子还是第一次如此狼狈。


    他心里已经将苏淮安和穷奇骂了个遍,誓要将手里的人质碎尸万段,再抓到苏淮安将他也折磨一番。


    他的翅膀被泽祀打残,硬生生走到宅中时,却见一人已站在宅门口,仔细看去,竟是他几天未见的时珩。


    他心中大怒,正愁无处发泄,他偏送上门来。


    “时珩,你可真是我的好儿子!”


    他说着便抬起刀砍去。


    时珩却无半分退意,梼杌正觉得奇怪,刀口却正被一股力量挡开,他往后退了几步。


    再抬头时,面前已多了一人。


    他着一身玄色衣裳,墨色长发高高束起,模样冷淡,剑眉微挑:“梼杌上君的家事我自不该管,但弑子,多有不妥。”


    梼杌看到他便收了刀:“你什么时候来的?陆吾?”


    “刚刚。来的路上正碰到了令郎。听到了有关梼杌上君一些处理得不太妥当的事,所以想在将那魔物带回前,先调查调查清楚。”


    梼杌闻言看向了时珩,眼中的恼怒丝毫不加掩饰。


    他当然知道陆吾所说的到底是什么事,他只是不成想,自己这从未在意过的儿子,竟真敢给他惹这样的麻烦。


    “你莫不是真的只听他的一面之词,便要将我这里调查一番?”


    陆吾神色不动:“我还没说是什么事,但看来梼杌上君很清楚是什么事。”


    梼杌一噎:“我总之我这里什么都没有。但那魔物却是实实在在被穷奇虏了去。他之前便将那魔物潜藏了八年,此番又将他虏去,他安的什么心思,实在让人不得不怀疑。”


    “穷奇上君既已将人藏了八年,短时间内应当不会再做什么。但私自囚禁凡人,这事却是犯了仙家的大忌。


    还请梼杌上君先带我去查明,若只是一个误会,也好换梼杌上君一个清白。”


    这话听着实在熟悉,他们之前怀疑女魃被穷奇潜藏时,也屡次以此要挟,没想到有一日,竟也轮到了自己。


    他恶狠狠地瞪着时珩:“不过是小儿与为父之间出了些嫌隙,所以闹出了这些事。你听听便罢了,莫不是,真的要听信空口白牙的话,要来调查我么?”


    时珩闻言噗通一声跪倒在陆吾面前:“梼杌上君为得到魔心,将淮安锁在殿前,仍由他的手下折磨。


    淮安在人界时的兄长,无方寺的首座印光,因担忧其弟,随着穷奇上君前大将军千羽一同解救淮安,却被梼杌上君制服,囚禁于此。


    皆为时珩亲眼所见。


    若时珩有半句虚言,便仍由梼杌上君发落,万死不辞!”


    陆吾闻言看向了梼杌:“梼杌上君也看到了,令郎如此决绝,此事不查一查总归说不过去。不过找个人而已,梼杌上君,不会拒绝吧。”


    事已至此,梼杌也知再说什么便显得有问题了。


    但千羽身上的三清符他怎么都找不到,如今还在他的身上。


    虽然已将他们藏匿在极隐蔽的地方,但若陆吾坚持,他一定找得到。


    何况他也并不想陆吾在这待的时间太长。


    他不确定穷奇突然转念将苏淮安带走,是不是也看上了他的魔心。


    若是再晚一点,魔心被他取出,他之前费的那许多心思,便是白搭了。


    “你要寻得话,我并无意见,但此番,魔心最为重要。若是穷奇不顾仙界规矩,擅自将魔心取出用于自己修炼”


    “那便按照仙界的规矩惩处。”陆吾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但杀害凡人是大忌,若是让一个凡人在我眼皮子底下死了,我更是无颜面对天帝。


    也请梼杌上君为我考虑考虑。”


    梼杌有些恼:“你这是在怀疑我会与一个凡人一般见识?”


    陆吾也不甘示弱:“实不相瞒,我也正好有些问题想请问梼杌上君。梼杌上君的守卫如此严密,是怎么让那魔物逃跑的?”


    梼杌一噎,眼神闪烁地道:“当时我正在处理其他的事,那魔物便是趁我不注意逃跑的。”


    “令郎说梼杌上君为了得到魔心,与那魔物达成了一个交易,他让你们找到秦玖。所以梼杌上君与龙简少爷才带着他去了交界地。”


    梼杌忙道:“一派胡言。”


    “即使如此,梼杌上君可以告诉我,龙简少爷,如今在何处吗?不会又是这么凑巧的,不在吧?”


    梼杌的眼神闪烁:“我确实有事,让他去处理了。”


    “何事?”


    陆吾的反问,梼杌一时答不上来。


    陆吾也无意与他纠缠:“即是如此,梼杌上君,得罪了。”


    他说着便欲直接闯进,但被梼杌挡了下来。


    梼杌挡在门口,对守城的士兵喊道:“传我命令,现在去将那两个人剿灭销魂!”


    陆吾吃了一惊,梼杌这根本就是破罐子破碎,干脆杀了人,待上面真的怪罪下来,便装聋作哑地糊弄过去。反正已死无对证。


    若真如此,即使陆吾再有心也拿他没办法了。


    第九十五章 救下


    东方,寝室内。


    苏淮安仍旧不放心:“若是梼杌破罐子破碎,干脆在陆吾面前杀了他们怎么办?”


    反正他有玄灵元君护着,到时死无对证,他便说压根没有这事,陆吾必然也拿他没有办法。


    泽祀却只是一笑:“若是如此,再好不过。”


    陆吾挡开梼杌的攻击,正欲冲进去时,梼杌再次攻了过来。


    这样不是办法,眼见着那些人已冲进去通报了。


    他只一人,即使摆脱梼杌冲进去了,那么多守卫,也一定无法顺利地将那两人带出来。


    正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时,却见时珩仍立在原地。


    他不紧不慢地冲怀里掏出一支响箭点燃。


    响箭冲上天空,爆发出一阵巨响。


    梼杌也自然注意到了他的举动,还未明白他在做什么。


    却见周围的树林里突然传来一阵响动,大批的士兵冲了过来。


    梼杌震惊的看着为首的人,景初!


    剩下的那些便是被穷奇派去迎亲的人,他们竟绕过北方,来了这里!


    陆吾也没有料到穷奇竟有这手准备,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


    攻向了梼杌。


    局势瞬间逆转,陆吾转而拖住梼杌,不让他有机会进去,景初与时珩则带着那些人进去救人


    华音在父亲没在约定的日子回来时,便已隐隐觉得不对。


    加上回来的通道被打碎,她派去的人也没有回信,她隐隐猜测父亲可能出事了。


    但没有父亲的命令,那两个人她暂时也不敢动,她知道今天是陆吾前来的日子,愈发焦急的在院子里打转。


    正这时,却见一个守卫前来通报,来人慌慌张张地跪倒在地:“公主,尊上传令,立刻杀了那两个人。”


    华音一惊,来不及细问便带人立刻前往那两人所在的地方。


    在路上,才匆匆问清了原由。


    父亲才刚回来,便碰上了陆吾,两方现在正打了起来。


    苏淮安并没有跟着回来,他现在的能力完全不足以逃跑,只能是有人将他带走了。


    那个人还能是谁,只能是穷奇。


    父亲的意思她自然明白,都已到了这一步,已没有退路。


    那两个人,必须死!


    她带人匆匆赶到后山一座山的山脚,按动了旁边的一个石块,打开了山口出的门。


    几人立刻进去。


    里面却是另一番景象。


    昏暗的山洞中立着数个铁笼。


    铁笼差不多一人高,千羽和印光便是被锁链锁在了里面。


    被困了几日,两人的精神都有些颓唐,但华音的出现,却立刻吸引了两人的注意。


    守卫见华音亲自前来,连忙行礼:“公主有何事通报一声便好,何必亲自过来,恐伤了您的千金之躯。”


    华音并未理会他的话,绕开他走向了印光和千羽。


    她取出早已准备好的琉璃盏,上面的火焰,映射出惨蓝色的光。


    “你们要怪就去怪苏淮安,是他不守承诺在先。”


    两人对视一眼,眼中竟都无惧色,反而松了口气。


    这说明淮安已经逃脱了他们的追捕,否则他们不会这么急着来杀人。


    只要淮安逃了,他们此行便不算白来。


    华音挑起了眉头,不再多言,欲倾倒出琉璃盏里的火焰,琉璃盏上的火焰乃地狱之火,只要沾染上了,不过片刻便能将两人烧得什么都不剩。


    但正在这时,一阵寒意袭来。


    原本已经关闭的大门却被硬生生撞开。


    华音猛然转身,却见景初和时珩已赶了过来,景初见他要动手,连忙抽刀,刀尖直指向了她。


    她怒然道:“景初!你们这是什么意思!饕餮她莫不是想向父亲宣战!”


    景初温和地道:“还请华音公主不要误会。只是我家尊上思索再三,还是决定推了这桩婚事,现在特令我与穷奇上君派来迎亲的人前去同穷奇上君解释此事。只不过刚巧碰上了陆吾神君与梼杌上君的争端。


    窃以为尊上自该听命于仙界,现在也来不及询问尊上,只能先行此事,之后自当向尊上领罚。”


    “一派胡言!这分明是饕餮与穷奇的计划!就是为了带走那个魔物!”


    “还请华音公主嘴下留情,若是尊上真想带走那个魔物,定然亲自前来。而且那个魔物如今,还在你们这吗?”


    华音一噎。


    景初便继续道:“我们此番只是得了陆吾神君的命令,前来保护这个凡人而已。”


    华音知说不通,只能转眼看向了时珩:“时珩,你再怎么说也是我的弟弟,这里才是你的家人,你真的要因为那些外人,背叛我们吗?”


    时珩并未看她:“你们从未将我视作家人,我亦然,何谈背叛。”


    华音怒然,倾倒火焰,誓要杀了这两人。


    景初连忙上前,一刀挑开了华音手里的琉璃盏,盏落在了地上。


    两方打了起来。


    千羽此时不但不害怕,反而异常兴奋:“你听到了吗?我就说尊上怎么可能会突然娶饕餮上君,这分明是尊上的计策,目的就是为了救苏淮安。”


    印光却没那么激动,自家的方荀会和一个男人在一起,他完全没有想过。


    而且那个男人他见过,不想是会对方荀好的样子,而且他也不知道方荀究竟喜不喜欢那个人。


    华音不通战事,加上景初带的人多,很快他们就败下阵来。


    景初找到机会,用剑砍断了牢笼,砍断了两人身上的铁链,对时珩道:“你先带他们出去,去找陆吾神君!”


    他又叫了几个人一同护送。


    华音正要追去,却被景初挡住。


    华音怒道:“景初!你此番所作所为,便是在为饕餮树敌!这罪责你担得起吗!”


    景初不言,他并未伤华音分毫,只为挡住她的去路。


    华音想要硬生生闯出去,却始终不得脱。


    印光与千羽在几人的护送下快步赶到门口。


    正与梼杌死站的陆吾见此一刀击退梼杌的攻击,挡在两人前面:“梼杌上君,人是从你们宅子里跑出来的,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梼杌在看到两人时,也知华音失败了,再打下去也没有意义,收了刀道:“我并不知这两人为何在我这里。”


    陆吾惊了:“人证俱在,你还想抵赖!”


    梼杌便是一副不肯松口的样子:“不管他们说什么,都没有证据。你当真要听信他们的一面之词,怀疑一个守护神吗?”


    收到消息时,泽祀正准备去给淮安送吃的。


    淮安自从被带回来后,便什么都不肯吃,那些药,也是在他睡着的时候偷偷喂的,这让他很担心。


    他端着为淮安准备的食物走到淮安的房间里。


    淮安就像他被带回来的时候一样,躺在床上,毫无生气。


    他伸出手将淮安的额发拨到耳后,轻声劝道:“淮安,吃点东西吧。”


    苏淮安偏开了头,没有理会他的话。


    泽祀垂眸看着他,眼中满是担忧:“淮安,我今日收到消息,陆吾已经将他们救出来了。”


    只有在说到这些的时候,苏淮安才有些反应。


    泽祀便继续道:“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回来了。你当真要让你阿兄看到你这副样子吗?”


    淮安终于开口,但却是道:“阿兄看不到我的,我也见不到阿兄。陆吾一定会在那之前将我带走。”


    泽祀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我不会让他带你走。”


    苏淮安不明白:“为什么?”


    为什么要做这自找麻烦的事,他分明已经对他没用了。


    “淮安,我心悦你。”


    苏淮安并不惊讶,冷漠地道:“所以呢?我便要对你的喜欢负责吗?”


    泽祀的眼神暗了下来,失望又有些难过:“我知道,我知道了。我们不谈这些了,吃点东西。你的师父快回来了,等他回来后,一定会治好你。你一定会好好的。”


    苏淮安没有答话,也没有吃那些东西。


    泽祀便也没有说话了。


    他的心有点疼,第一次知道,原来被拒绝会这样的难过。


    他早猜到,淮安这么聪明,怎么可能不知道他的心思,但他仍想试一下,或许淮安对他除了怨恨以外,还有其他的感情。


    是他太自以为是了,他从前那样对淮安,淮安怎么可能会对他有其他的感情。


    “我不用你负责,”许久之后,泽祀才道,“我只希望你对自己好一点。”


    没有回应,他也猜到了不会有回应。


    “淮安,我可以将你的魔心消解,让你做回一个正常人。”


    淮安的沉默让他有些害怕:“淮安。既然活了下来,为何不让自己过得好一点?


    淮安。”


    他握着淮安的手,即使如此,他的手仍然冰冷。


    这让他有种错觉,一旦他放手,他便会从他的身边离开,再也找不到了。


    他愈发执着地握着他的手,不愿松开。


    屋子里尽是沉默,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到了淮安暗淡下去的气息。


    淮安睡着了。


    他这几天总是这样,睡着的时间总比清醒的时间多。


    睡着后的气息极弱,若是不靠近,几乎察觉不到。


    他躺在了淮安身边,伸手轻轻地抱住了他瘦弱的身体,只有这样,他才能感觉到淮安还在,还在他的身边。


    得尽快。


    不管用什么方法,他都要治好淮安。


    第九十六章


    一连数天,泽祀不管怎么劝,苏淮安都不愿意吃东西。


    不光如此,他的伤口也没有好转的迹象。


    跟周回猜测的一样,逐渐溃烂。


    止疼药的效果也越来越差。


    淮安总疼的身体蜷曲,挣扎的声音将铁链摇得叮当响。


    泽祀却只能焦急地陪在他身边,眼见着他痛苦的哀鸣,什么都做不了。


    一直到长琴回来。


    泽祀听到消息立刻赶了过去。


    两人在泽祀的客室中见面。


    长琴虽已准备好了一切,却终是不忍心,仍不放心地问泽祀:“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泽祀坚持道:“我考虑得很清楚。”


    长琴叹了口气:“好。这个方法,开始了,便不能停下。一旦停止,前功尽弃。同心莲数千年只长这一株,若要等下一株长成,如今也没有那个时间。


    这件事,你要不要同淮安商量一下?


    告诉他你为他做了什么也好。”


    泽祀摇了摇头:“还没有把握一定能消解他的魔心,若是让他知道自己又将害死一个人,他一定接受不了。”


    长琴自也明白,只道:“好。即是如此,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去准备。”


    “需要准备的事,交给周回便好。你去看看淮安。他许久没有吃过东西,我怎么劝都没用。”虽然有些不甘,泽祀还是道,“他,很喜欢你,之前还说过想见你。你去劝劝他,或许你的话更有用。”


    长琴有些不敢当,那时淮安被梼杌抓去,他所有的心思全放在女魃上,甚至劝泽祀将淮安的事放一放。


    只不过那时他没想到梼杌竟会下如此狠手,但也确实没将他太放在心上。却没想到淮安看他这么重。


    他对周回交代了所需要熬制的药材后,便赶去了淮安的房间。


    淮安刚被泽祀喂了些止住疼痛的药进去。


    疼痛虽然稍有缓解,但长期吃那些药,也让他的脑子有些迟缓。


    他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泽祀出去了,现在站在床边的是另一个人。


    那人伸出手,轻轻地为他整理乱发。


    苏淮安想要避开他的手,身体却动不了。


    “淮安。”


    这个声音已有些陌生,苏淮安想了很长时间才反应过来他是谁:“师父?”


    长琴点了点头:“是我。淮安,我来喂你,吃点东西吧。”


    苏淮安却对长琴道:“师父,您能不能帮我解开这些锁链?我好难受。”


    长琴在来时泽祀便告诉过他淮安之前伤害过自己的事,特意叮嘱过他不可解开锁链,他只能道:“淮安,我知道你现在很疼,你相信我,我能治好你。”


    “我不用您治好我,您放了我,求您放了我吧。”


    长琴握住了他的手:“淮安。反正已活了下来,何必要这样为难自己。好好活下去不好吗?相信我们,我们不会再让你受到这样的伤害。”


    苏淮安抿着唇,半晌后,才痛苦地道:“您知道他们对我做过什么吗?他们将很长的钉子钉在我的脚上,从我的腿上剥下了一整块皮,又将烙铁放在上面。他们看着我挣扎。长钉撕扯着脚面,血流的满地都是。”


    他的声音平淡,似乎不是在说自己的事情,但长琴听得心疼:“淮安。”


    “我当时好希望有人来带我走,但没有一个人过来。您也没有。”


    “对不起。”


    “我不怪您,您本就没有来救我的理由。我理解您的难处。我希望您也能理解我。我只是不想再经历这样的痛苦了。我想体面一点离开。”


    “淮安,之前是因为一些事,才束住了我们的手脚,但现在,这些事已经做完了。我,泽祀,我们一定会保护你。你给我们一个机会。淮安。至少给我们一个补偿你的机会。”


    苏淮安的脸上泛起了一丝苦笑:“他说他心悦我,但感情,是世界上最靠不住的东西。我靠着他对我的喜欢活下来。若有一日,他不喜欢我了,我要怎么办?”


    “你还有我,淮安。”


    “但为什么呢?您甚至连一个帮我的理由都没有。只因为怜悯吗?”


    “淮安。”


    “对不起。我知道现在的我对你们来说很任性。但我真的怕了。”


    长琴说不出话来了。


    他自己都没想过,他对淮安的关心,之前是因为同情,现在是因为愧疚。


    若某一日,他对他的这些感情消散,又到了今时今日的情况,他若再一次选择了其他人,而抛弃了淮安。于他而言,也不过多一分愧疚而已,但对淮安,却是灭顶之灾。


    他们一念之间便可决定淮安的生死,淮安也只是,不想再将自己的性命交付于其他人手上而已。


    他有些落寞地起身,走到门口时,却听到了淮安的声音:“师父。谢谢您能来看我。”


    长琴连忙道:“我以后也会常来看你。”


    苏淮安却道:“不用了,我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没什么好看的。能见一次,足够了。”


    长琴寞然转身,走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你都听到了吧。”


    在他身旁,泽祀的神情比他还要难过。


    “你怎么想的?”


    泽祀默然良久,忽而抬起了眼眸,像是下了某种决心:“不变。你先回去,我会说动他。”


    长琴还没明白过来,他便已推开门,走了进去。


    苏淮安能感觉到有人进来了,却无动于衷。


    泽祀走到他的床边,温和地道:“淮安。你还记得之前让我找双儿,还有你的父母的事吗?你父亲还未找到,但双儿和你母亲,我找到了。”


    苏淮安动了动,但却没有说什么。


    “双儿生前在我这里待过,下面便默认了她是我的人。前段时间,崔判还来问过我,这个人平生的功绩。淮安,你说,我该怎么说?”


    苏淮安的手指紧握,他明白了泽祀的意思:“你威胁我!”


    “淮安,我也不想如此,是你逼得我没有办法了。她的功绩便影响着她的下辈子,是福是祸,全在你。”


    苏淮安怒吼道:“你不能!你是神,你说过神不能撒谎!”


    泽祀疼惜地握起淮安的手:“你之前不也说过吗?我骗过你。你说的没错,你父母做的那些事,我全知道。甚至秦玖在哪,我也早已知晓。


    我已经说过这么多谎了,也不差这一次。”


    苏淮安愤然想要甩开他的手:“你混蛋!”


    “是,我是混蛋。不只是双儿,还有你的母亲,我不想让她们好过,那她们便一个都跑不了。”


    苏淮安气得发抖:“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你究竟为什么!”


    泽祀亲吻着他的手背:“淮安,我说过啊,我心悦你。只要能将你留在身边,我什么都可以做。”


    苏淮安心里一阵恶寒,他想甩开他的手,但却不敢。


    泽祀的话真的让他害怕了,母亲,双儿都已经因为他死过一回了,他不想再连累她们下辈子都不好过。


    “淮安,你放心,只要你乖乖的,我保证她们也不会有事。”


    苏淮安愤怒的握着拳,却终是放弃了:“你想要什么?你到底要我做什么!”


    “我要你配合长琴的治疗,好好吃药,好好吃饭。”


    苏淮安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道:“好。”


    泽祀抬手,划断锁着苏淮安的铁链:“待会我会让人送来饭菜,如果你再如之前一样拒绝,或者没吃完的话”


    “我知道。”苏淮安的声音里带着怒意,甚至是怨恨,“我听你的。”


    泽祀却全然不在乎,他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好。我有事先走了,晚上就过来。”


    陆吾站在窗边,看着屋外,外面似乎正在建一个池塘,已经挖出了一个深坑。深坑绵延了数里。


    身后传来一声轻响,是有人走了进来。


    他转身看着来人:“穷奇上君。”


    泽祀点了点头,抬手道:“坐。”


    两人坐在客室的矮桌旁。


    陆吾并不急于说明来意,先问道:“不知穷奇上君特意将这一块挖空是打算做什么?”


    泽祀闻言看了一眼窗外:“哦。我之前见青鸾宗后山外有大片池塘,想着淮安或许会喜欢,正打算建个大的。”


    陆吾见他丝毫不加掩饰,便也不打算再装了,直言道:“穷奇上君莫不是真想继续保那个魔物?”


    “仙界想杀他,无非是担心魔心祸世。但现在,我已有了消解之法。”


    “我也听过些传言,说是消解之法,几乎等同于杀害另一个无辜的人。穷奇上君真要行此法吗?”


    “我会想其他的办法。”


    “但仙界恐怕等不了那么久了。穷奇上君,恕我直言,你真的没必要为了一个凡人做到如此地步。仙界也知他的苦楚,会尽力保住他的一灵。


    待孕育万年,他或许还能重生。”


    泽祀闻言冷笑一声:“万年?或许?你觉得我等得了吗?”


    “这已是最好的办法,穷奇上君,你何必为了一个凡人如此执着?”


    “他不止是一个凡人,他更是我心爱之人。”


    陆吾不以为意:“神的寿命极长,即使是心爱之人,过不了多久,也会看淡。


    只是一时之痛,忍忍便过去了,何须要给自己找这样的麻烦。”


    第九十七章 刺伤


    “我知你不理解,我也没指望你能理解。”泽祀看着陆吾,认真地道,“你只需要知道,淮安,我保定了。


    即使仙界派人前来捉拿,我的态度不变。”


    陆吾的脸色发白,眼下梼杌那边还靠着他的人在制衡。他说的如此决绝,若是仙界要强行过来带走苏淮安,他怕是会真的与仙界争斗起来。


    到时梼杌那边少了他的制衡,怕是也麻烦了。


    他只得继续劝道:“穷奇上君,你不妨再想一想,当真要为了一个凡人,与整个仙界作对吗?”


    “我想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陆吾还想再劝,但泽祀却是不打算再与他说这些:“神君若无其他要事,我便先行离开了。”


    陆吾知这是下了逐客令,只得道:“我们同僚一场,我实在不希望与你闹到那种地步。


    但事关魔心,我不得不上报,在仙界派下人来处理这事之前,我希望你能想想清楚。”


    泽祀不语,他便也没再劝,离开了这里。


    待他出去没多久,长琴便走进了屋子里。


    泽祀看了他一眼:“你也是来劝我的?”


    长琴忍不住道:“你可以说得委婉些,何必要这样的决绝。”


    泽祀看着陆吾离开的方向,半晌才道:“秦玖今日是不是来过?”


    “被骞岩带去了东门,没与陆吾碰上,听说是你的安排。


    秦玖他再怎么说也是一个逃犯,你为何不直接抓住他,将他交给陆吾,毕竟是为仙界除了一大患,仙界说不定会考虑你的要求。为什么要特意将他们两个支开?”


    “你真觉得将秦玖交给他们,他们便不会再动淮安了?”


    “总归比现在这样闹翻了要好。”


    泽祀摇了摇头,走出了屋子。


    长琴不明白他的意思,但也跟了上去。


    泽祀去了侧院。


    一进去,便看到了蹲在屋檐下的宋方荀,他正低头看着什么。


    长琴靠近了一些,才看到他是在盯着地上的蚂蚁看。


    他们的影子笼罩在了地面上,也让宋方荀察觉到了他们的到来,他连忙起身对泽祀道:“我有好好吃饭,我没有想着跑了,我有乖乖的听你的话。”


    他亮亮的眼睛期待地看着他:“你能让我去见秦玖师兄吗?”


    长琴不明白泽祀要做什么,不解地看着他。


    泽祀只是道:“好,我现在就带你去找他。”


    宋方荀开心的几乎跳起来:“真的!”


    “真的。走吧。”


    宋方荀绕过那些蚂蚁,一蹦一跳地跟了过去。


    长琴也跟在他们的身后,本以为泽祀会有什么计划,结果,他竟真的带宋方荀去见了秦玖。


    宋方荀开心地冲过去一把抱住了秦玖:“秦玖师兄,你真的来接我了!”


    秦玖对他笑了笑:“当然。”


    他确认了宋方荀身上并无异样,便将他抱了起来,有些犹疑地看着泽祀:“你真的放我们走?”


    泽祀冷然看着他:“你对淮安做的事,还有元河县无辜惨死的女孩我记着,下一次再见,我会替他们将你欠的债尽数讨回。”


    宋方荀不太明白他的意思,疑惑地看着秦玖。


    秦玖的眼神晦暗,让他看不懂:“秦玖师兄?”


    秦玖听到他的声音,好像突然反应了过来,对他笑了笑:“我带你回家。”


    宋方荀也笑了:“嗯。”


    眼见着他们越走越远,长琴终是问出了他的不解:“我真不明白,你到底要做什么?”


    “梼杌囚禁凡人,并意欲杀害;混沌涉嫌杀害青鸾宗山下上百口人的性命;元河县一事的始作俑者–秦玖还在外逃亡;女魃生死未卜。仙界是不是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长琴明白了:“你是想将事情闹大!”


    所有的事堆叠在一起,在那些事面前,淮安的事好像就显得不那么刻不容缓了。


    至少魔心还是在他们的控制之下,泽祀也亲自承诺过会消解魔心。


    说到底,泽祀就是在拖延时间。


    “你只用全心治疗淮安,”他道,“余下的事,交给我。”


    泽祀直到天色完全暗了下去,才回到了苏淮安的住所。


    他躺在床上,轻轻地抱住了苏淮安。


    “淮安。”


    苏淮安的身子瑟缩了一下。


    泽祀以为他已放弃了挣扎,便将他的头抵在自己的肩上,轻轻抚摸他的头发:“淮安。别怕,我不会对你做什么”


    突然,泽祀的指尖一停,他有些不敢相信地低下头,在他的小腹上,插着一把冰刀。


    他苦笑了一下,甚至感觉不到疼,只觉得心里难受:“淮安,你这么恨我吗?”


    苏淮安握着冰刀的手因为疼痛而害怕发抖:“是你逼我的!是你逼的!”


    泽祀一把握着他的手,抽出冰刀对准自己的心口:“那你便该对着这里来一刀。即使是我们,心口受伤也会死。你这么想我死,就该将刀刺进这里。来啊!”


    苏淮安摇着头,想要挣脱开他的手。


    但泽祀死死地抓着他,见血了都不松开。


    “怎么,你还不舍得吗?”


    苏淮安怒吼道:“你疯了!”


    “我是疯了!”泽祀握着他的手,微红的眼睛看着他,“你下不去手,我帮你。”


    他说着便将刀直刺进去。


    苏淮安慌忙将刀融了,水流顺着指尖流散。


    泽祀看着苏淮安紧张到收缩的手指,却笑了:“淮安,你还是舍不得我。”


    苏淮安紧握着手指怒吼道:“疯子!唔!”


    泽祀一把按住他的后脑,深吻了上去。


    苏淮安疯狂地挣扎,甚至咬破了泽祀的唇,甜腥的味道在嘴里漫开。


    但泽祀却像感觉不到一样,将他压在床上亲吻。


    苏淮安的手徒劳地挣扎,却被泽祀轻易地按在了床上。


    泽祀的动作粗暴,将他弄的好疼,但比身上的疼痛更让他难受的是心口。


    眼泪顺着他的脸颊流在了床上。


    泽祀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一样,慌忙停了下来,手忙脚乱地帮苏淮安整理衣服和头发:“我弄疼你了对吗?


    我现在去喊长琴。”


    但苏淮安伸出手指尖勾出了他的手指:“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到底想要什么?”


    他的声音哽咽,让泽祀愈发不忍:“淮安,我知道你现在不信我,但我还是会说,我心悦你,我不想要什么,只想让你留在我身边。”


    “我怕疼,真的很怕。可以让我,不要再那么疼了吗?”


    泽祀握着他的手:“我会护着你,等你的伤好后,一定不会再让你那么疼了。”


    “还是会很疼。吃饭也疼,我不想吃饭。”


    泽祀轻轻抱住了他:“淮安,再给我一点时间,相信我,等你伤口好了,就不会再疼了。我不会再让你受伤。”


    苏淮安的手,可以碰到一阵湿漉漉的东西,那是他刚刚在泽祀身上割出来的伤口。


    “对不起。”


    泽祀愣了一下,许久才明白他在说什么,对他笑了笑:“没关系。”


    “你不生气吗?”


    “不生气。”


    苏淮安抿着唇,有些愧疚,又有些不知所措。


    泽祀轻声哄道:“淮安,你再给我一个机会好吗?”


    苏淮安没有说话。


    他的脑子有些乱,在愧疚下,他默然同意了。


    但他之后每每想起那天时,便会懊恼当时怎么就这么轻易的被他哄了过去。


    泽祀那天并没有告诉他,之后的治疗会那么痛苦。


    师父开始减少给他喂止疼药物的次数。


    他总疼得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求着师父再给他喂一些,师父却也只是给他度一些灵力,可效果极弱。他疼得崩溃,抓自己的伤口。


    师父便绑住了他的手。


    泽祀这段时间来的次数也减少了许多,每每过来,已是深夜。


    他会将苏淮安抱起,带到外面去,让和煦的风轻轻吹在他的身上,不知为何,泽祀在的时候,苏淮安身上的疼痛便弱了好多。


    虽然还是很疼,但已足够支撑着他睡去。


    待他睡着后,泽祀就将他抱回屋中。


    一连几天,都是如此。


    好在,经过几天的治疗,他的伤口总算停止了腐败,有了重新长好的趋势。


    这一天,长琴还叫来了泽祀,这也是苏淮安这么多天里,第一次在白天见到泽祀。


    “我得给他割去腐肉。”长琴道,“这个过程很痛苦,你在这,会为他缓解一些。”


    “我还能做什么?”


    “将他抱住,别让他伤了自己。”


    泽祀按他说的抱住了苏淮安,长琴便动手为他割去腐肉。


    苏淮安早已被这几天的疼痛折磨的没有力气,脑子迟钝,直到割肉的痛苦传来,他才反应过来他们在做什么。


    他痛苦地挣扎,想要推开抱住他的人。


    泽祀只能死死地抱住他,轻声安慰道:“淮安,淮安,很快好了,很快就好了。”


    苏淮安推着他的手臂哭喊:“不要!疼!你不是说了会保护我,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疼!我疼!”


    泽祀心疼又愧疚,却什么都做不了:“对不起。”


    “骗子!骗子!”


    他挣扎着抓挠泽祀的手臂,泽祀就像感觉不到疼痛一样,只轻声对他说对不起。


    第九十八章


    长琴的治疗持续了一天一夜,尽管长琴已足够小心,但苏淮安身上的创口太多,又深,还是让他的伤口严重感染。


    苏淮安当天晚上就发起了高烧。长琴喂了几天药都没有退下去。


    他的脑子愈发混沌,总会抓着一个人说他疼,有小虫子在他身体里爬。


    泽祀这段时间便一直陪在他身边,抱着他轻声安慰道:“因为你的伤口在恢复。”


    “但是好疼,好痒,你帮我把它们抓出来好不好?”


    “淮安,听话,你的伤口现在不能碰。”


    苏淮安痛苦地道:“你不帮我,我自己我自己来”


    他说着便要去抓伤口。


    泽祀连忙抓住了他的手:“淮安。”


    苏淮安哭喊着挣扎:“骗子!骗子!你说了会帮我!呜呜呜呜!你骗我!你总骗我!”


    他哭得泽祀心疼不已:“淮安。只这几天。再忍一下,等你伤好后,我什么都答应你。”


    苏淮安的指甲挣扎着抓挠泽祀抱着他的手臂:“你之前就是这么说的!你让我等了好久!你没有来!你没有来!”


    他的话让泽祀的心里狠狠抽了一下,泽祀低下头,靠在了他的额上:“淮安。我不会了。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以后都不会了。”


    苏淮安只想推开他:“我不要!我不要信你!”


    泽祀已没有办法,想到能让他冷静下来的,应当只有他在意的人,便哄道:“你不想再见见你的阿兄吗?还有你的娘亲,她虽然已经转世,但你要见她,我就可以带你过去。”


    这一招当真管用,苏淮安在听到泽祀的话后,真的停止了哭闹:“真的?”


    “真的。”


    “你现在带我去。”


    “现在不行,你的阿兄还在配合陆吾调查梼杌,暂时回不来,不过他已被仙界的人保护了起来,过不了多久就能回来了。”


    “那那你带我去见我娘亲。”


    “也不行。”


    “你又在骗我。”


    苏淮安的脸上满是委屈,还挂着泪,看着愈发招惹怜爱。


    泽祀连忙哄道:“淮安,你想一想,你现在满身的伤去见他,是不是会吓到她?”


    苏淮安闻言还真认真的思考了起来,觉得他说的没错,就嗯了一声。


    “所以,得等你伤好了之后再去,对不对?”


    他说得好像没问题,但苏淮安不肯轻易相信他:“等我伤好后你不带我去怎么办?”


    泽祀靠近他的耳朵轻声道:“那我便,仍你处置。”


    他的气息萦绕在苏淮安的耳畔,让苏淮安觉得心里怪怪的:“不行,你如果反悔了,我也不能拿你怎么样。”


    泽祀便反问道:“那你想怎么样?”


    苏淮安思考了半天,可他的脑子本来就一片混沌,想不了太深的东西,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什么办法,低声道:“我不知道。”


    他的模样委屈,声音也委屈,泽祀真想抱着他亲一亲,但又怕弄疼他,便继续哄道:“那便按我说的赌一把,赌对了你能见到你娘亲,即便赌错了,你也不会亏什么。如何?”


    苏淮安抿着唇没有说话,但也没再继续抓挠他的伤口。


    泽祀知他在犹豫,便继续道:“两天,若是你连续两天没有碰你的伤口,我就带你去见你的母亲。但只能站的远远的,听听她的声音。


    等你的伤口彻底好之后,你就可以去见她,和她说话。”


    苏淮安终是点了头:“好。”


    泽祀这才放下了心来:“我明天有事要处理,我尽量晚上回来,但也有可能不回来,我让周回看着你,如果你抓了伤口,我就不带你去看你的娘亲了。”


    苏淮安有些脾气的嗯了一声,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泽祀说他明天不来了,突然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膊:“你不要不来。”


    泽祀有些受宠若惊,握住了他的手,调笑道:“舍不得我吗?”


    但淮安与他想的不同,模样似乎很紧张,他才察觉到了异样:“怎么了?”


    “我害怕。”


    “害怕什么?”


    “你是不是要像之前那样丢下我?你是不是不想管我了?”


    泽祀明白了,轻轻抱住了他:“不会。我不会再丢下你了。”


    “那你明天过来。”


    “好。”


    “你每天都要来。”


    “好。”


    泽祀将苏淮安哄得睡着后,便去了正门口。


    门口处,他安排的守卫正拦着一个人——陆吾。


    只是这一次,他并不是一个人,还带来了许多仙将。


    陆吾见着他却并无战意,反而道:“穷奇上君不打算让我进去坐一坐吗?”


    泽祀撇了眼他身旁的仙将。


    陆吾明了,解释道:“我此行是有要事相商,他们只是以备不时之需的,穷奇上君若在意,我让他们留在外面便好。”


    泽祀便没再说什么,转过身道:“跟我来。”


    守卫听了他的话,也没再拦陆吾。


    陆吾便走进去跟在了他的身后。


    泽祀将他带到了他上次停留的地方,他一靠近,就能看到那个池塘。


    这几日,那个池塘已经被修建好。里面还被种上了荷花。


    泽祀见他注意着那里便道:“只是一个池塘的话,多少有些单调。便种了些荷花。淮安也喜欢花。”


    陆吾在听到苏淮安的名字后便笑得勉强。


    泽祀没在意这些,走进了屋子里,用灵力点燃了一旁的炉子烧水:“你今日来是为了何事?”


    陆吾道:“其实我有些不解,穷奇上君真这么在意苏公子的话,为什么在梼杌上君将他带走时不如这般将他护在身后,偏偏要等到这个时候。”


    泽祀笑了笑:“你难道看出来吗?如果不这样,怎么让仙界知道梼杌的真面目。”


    陆吾看着他的笑,一时只觉得头皮发麻。这几次见面,他都表现得如此深情,却没想到,即使是心爱之人,他想要利用时,也绝不会心慈手软。


    泽祀无视他一脸见鬼的表情,低头用烧开的水自顾自地泡茶:“你还有什么问题?”


    陆吾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确实还有一个问题。穷奇上君既然与饕餮上君缔结了婚约,为何突然悔婚?”


    “不过是防止淮安没扛下去,让梼杌得到了魔心。那样,我与红蝶的处境就会很麻烦。


    但现在,淮安扛下来了,这纸婚约,自然也就没了必要。”


    陆吾再次惊恐于他的无情,与梼杌比起来,他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陆吾甚至已经有些同情苏淮安了:“您当时真的没想过苏公子?他毕竟是你的心爱之人。”


    泽祀的手碾着茶杯,表情晦暗:“该回答的我已回答,陆吾神君还有何事?”


    陆吾本不想这么快就说这些事情,但他问起来,他也只好道:“魔心于世间仍旧是一个威胁。仙界并不怀疑穷奇上君的实力,只是,要消解魔心的魔意,实在不容易。


    即使是穷奇上君,恐怕也有些困难。”


    “我知你们在担心什么,放心,若有一日真到了那时候,我定然也不会让魔心出来。”


    “我自然相信穷奇上君,但若只是将这些话带回仙界,似乎也有些难以服众。”


    泽祀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看向了他:“你想如何?”


    陆吾连忙道:“我并无那个意思,只是一个提议。不若穷奇上君给我们一个时限,也好让仙界有个准备。”


    “一年。”


    “恐怕给不了那么长。最多三个月。”


    “仙界也该知道消解魔心并不是容易的事,三个月,倒不如直接派兵过来。”


    陆吾思索了半晌才道:“我去与仙界周旋,至多半年,若是半年后魔心还在,仙界便不会只是派这些仙将下来了。


    这已是最长的期限,还请穷奇上君不要太让我们为难。”


    泽祀自然也知道,这已是他们能接受的最长时限,便没再继续讨价还价。


    陆吾也知他理解,便继续道:“其实我来,还有一事。


    眼下梼杌上君意欲残害凡人的事为我亲眼所见,即使他不承认,也没有意义。仙界自会降下出发。


    但时珩之前对我说起了另一件事。


    这件事我想穷奇上君应该也知道,那便是混沌上君派人在青鸾宗炼制魔心的事。


    经过调查,确实已死了上百人。


    若这件事真是混沌上君所为,必然要严惩。


    但现在一切都只是时珩的一面之词,是做不得数的。


    华音公主那里,说不准会有些证据,但华音公主却并无将那些证据拿出来的意思。我们也不能将华音公主如何。


    能破此局的,便只有姜麾。”


    泽祀做不解状:“所以呢?”


    “穷奇上君不必如此,我们已调查过,姜麾如今与秦玖在一处,而梼杌上君曾指认,您与秦玖是同盟。


    他的话我们并不全信,但秦玖最后离开的地方确实是您这里。”


    “那日救回淮安后,我担心他立刻回去杀印光与千羽灭口,确实拿秦玖手里那个小傀威胁过他拦住梼杌他们的去路。”


    陆吾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那那小傀如今在何处?”


    “放了。”


    第九十九章


    陆吾原本已经放下的心再一次悬了起来,他不敢相信的道:“放了!你可知他是多重要的人质!你就这样放了!”


    “秦玖已按我说的做了,我既答应了他,自然得遵守。”


    泽祀无所谓的态度更是令他抓狂,也顾不得礼节便道:“你……你,这种时候倒真是有气节!”


    “若是你要问他们现在在哪的话,我也不知道。”


    陆吾扶额:“但人总归是从你这离开的。”


    “所以呢?”


    泽祀一副完全不想管的态度,让陆吾也不好直接开口让他负责这件事。只能迂回地道:“秦玖他们毕竟是在你这里消失的,之前也藏身于你的地界,若是你出手,或许能更快抓到他们。”


    “要帮淮安找到消解魔心之法已是困难,恕我没有太多精力再去管这些事。”


    “这我们也知道。所以仙界交代,若穷奇上君愿意接下这门差事,日后若在消解魔心一事上有任何需要,仙界定当极力相助。”


    泽祀闻言默了片刻,他的手指把玩着手里的茶杯,杯中的茶水荡出清脆的响声。


    这轻响却好似敲击在陆吾心上一般。


    现在出的乱子,是仙界万年来从未有过的。


    眼下随时都可能与梼杌、混沌撕破脸打起来。


    为避免更多凡人被卷进来,他们必须做好准备,无法抽出更多的时间来管这件事。


    虽然仙界也已经相信了时珩的话,但眼下没有证据,他们也不能直接去拿人。


    混沌想必也早已察觉,正在做准备。


    若是在他准备好之前他们还没拿到证据,那便被动了。


    这件事,暂且只能交给穷奇。


    至于那个魔心,穷奇真能将他消解才是最好的,否则再添上穷奇这个对手,六界怕是都要大乱了。


    泽祀终是将茶杯放了下来。


    “我的人就在凡界,只是顺便打探消息的话,我吩咐一声倒也没什么。


    但现在要找的人是秦玖,之前梼杌花了近半年的时间,都未寻到他,如今他只会更加谨慎,要找到他,恐怕并不简单。”


    陆吾松了口气:“这件事穷奇上君应下便好。仙界也知这件事不容易,只说请穷奇上君尽快便好。”


    怕他继续推迟,陆吾便抢先一步道:“我便直说了,说到底,打击梼杌上君与混沌上君,不也正是您想要的吗?”


    泽祀闻言笑了一下:“说的不错。”


    ……


    长琴端着药走进了苏淮安的房间里。


    苏淮安正将手试探地放在小腹的伤口上。


    他听了泽祀的话,努力不让手碰到伤口。


    但伤口难受,他实在忍不住。等回过神时,手指已按在了伤口上,直到听到门口的一阵响动,他才慌忙收回了手:“周回?”


    他刚刚做的事,长琴自然也看到了,他坐在了他的身边道:“是我。”


    苏淮安松了口气:“师父。”


    长琴应了一声:“嗯。”


    “你能不能帮我把手绑起来?”


    长琴挑了下眉:“什么?”


    “我总忍不住,总想挠这些伤口。但是,但是他不让我这么做,如果我这样的话,他不带我去见娘亲。


    我想见娘亲。


    师父,你把我的手绑起来吧,这样我就不会乱动伤口了。”


    长琴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他也知道他难受,便用灵力给他编了一条锁链,这样不会将他弄的很疼。


    苏淮安疼的身体轻轻颤动,总忍不住伸手要碰伤口,将锁链牵的绷直。


    长琴就坐在了他的身边,轻轻的抱住了他。


    苏淮安靠在他的肩上,迷迷糊糊的问:“师父,为什么不给我吃那些药。那些药可以让我不那么疼。”


    “因为那些药会伤害你的思想,吃的太多会让你变成傻子。”


    苏淮安被吓了一跳:“我不要变成傻子。”


    长琴怜爱的摸了摸他的头发:“对呀,所以只能先停了。”


    苏淮安便又问道:“那我还有多久才能好?”


    “你乖乖喝药,便能好的快一些。”


    苏淮安闻言便痛苦地扭过了头。他新配的药很苦,淮安总不愿意喝。


    长琴劝道:“淮安,药必须喝的。这样才能好的快,这样就不会再疼了。”


    但苏淮安的额头贴在他的肩上,闷闷的声音转移了话题:“女魃怎么样了?”


    “她很好,恢复的也很快。


    她也很想来看你。等她好了,就会过来。”


    苏淮安闻言脸上明朗了起来,就像是一个孩子等着很久未见的朋友一样开心:“好。”


    “所以你也要快点好起来。吃了药才能好起来。”


    苏淮安闻言,脑袋又钻进了他的怀里:“好苦,还很疼。吃饭也很疼。不想喝药,也不想吃饭。”


    长琴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头发,淮安的喉咙上有几道伤,吞咽很疼。他知道,便也不愿意去强迫他。


    但药是一定得喝的。他便轻声地哄着,哄了好久,淮安才勉强喝下去几口。


    长琴看着缩在他怀里被哭的不愿意再喝的苏淮安,终是犯了难。


    若是淮安还清醒着一定不会这般困难。


    偏偏淮安现在被烧的意识不清,就如孩童一般,他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正这时,门口传来一阵清响,他扭头看去,泽祀正走了进来。


    泽祀看着头埋进长琴怀里的淮安便知是怎么回事了。


    “他又不愿意吃药了?”


    长琴点了点头:“嗯。”


    泽祀便道:“我来吧。”


    长琴便将药递到他的手中,站了起来:“那我先走了,去女魃那边。”


    泽祀应了一声,他就走了出去。


    苏淮安也知道泽祀过来了,便坐正了身体,泽祀与师父不一样,对他撒娇是没有用的。


    果然,泽祀接过了药,便对苏淮安道:“不愿意自己喝,那我喂你?”


    苏淮安抿着唇不说话,下一刻,却有一个很软很软的东西,碰到了他的唇。


    泽祀轻轻地按着他的后脑,将药慢慢喂给他。


    苏淮安挣扎着想要推开他,但毫无作用。


    直到泽祀将那药喂完了,才松开了手。


    苏淮安的脸被憋的通红,又羞又恼:“你无耻!”


    泽祀的指尖抹掉唇边残留的药:“还有一点,我慢慢喂给你。”


    苏淮安怕他还想刚才那样,慌忙道:“我自己喝。唔!”


    泽祀却根本不听他的话,低头吻了上去。


    淮安真的让他上瘾,即使他知道以淮安现在的身体,静养最好,但他还是忍不住想吻他。


    难得有这样的机会,他自然不愿意放过。


    药喝完了,苏淮安的本就晕乎乎的脑袋更晕了。


    泽祀抱着他,轻声问道:“想我没?”


    苏淮安扭过头有些懊恼地道:“不想。”


    “但是我一整天都在想你。”


    他的声音低沉,苏淮安听着心里怪怪的,一时不知如何作答,便干脆没有说话。


    泽祀见他不答,便随意的问起了其他的问题:“今天吃了什么?”


    “你不是知道吗?”


    泽祀之前便交代过,淮安的所有事,包括吃了多少东西,全要告诉他,但他还是想听淮安说:“我不知道。你告诉我。好不好?”


    “喝了粥,”苏淮安道,“加了蘑菇,肉沫和青菜的粥。”


    “好吃吗?”


    “不知道,只知道很疼。”


    泽祀闻言看向了苏淮安的脖子,他问过长琴,伤口要完全恢复,还要好一阵子。


    一想到淮安还要痛苦那么久,他就心疼。


    “淮安,我最近会经常去凡界,你有什么想要的,就告诉我。”


    苏淮安闻言便来了精神,连忙道:“你答应过我带我去找娘亲,就是明天。”


    “好。明天一早就带你去。这个是我之前就答应过你的,不算,你还要什么其他的东西吗?”


    “不用了。”


    “那我看到什么适合你的就拿回来,你收着好吗?”


    “随便。”


    泽祀轻柔地摸了摸他的头发:“淮安,你为自己考虑一下好吗?不要只想着你的娘亲,阿兄,想一想你自己喜欢什么,想要什么?”


    苏淮安答不上来,只是道:“我不想要什么。”


    “好。那你答应我,以后想要什么就告诉我,我一定会找来给你。”


    “你为什么要这个样子?”


    “因为我喜欢你,想要送一点你喜欢的东西给你。”


    泽祀不止一次说喜欢他。


    最开始苏淮安不以为意,他不相信泽祀对他的感情能维持多久,但第二次,他开始犹豫,现在泽祀每天都说。


    好像在迫不及待的告诉他,他是真的爱他。


    苏淮安有些理不清,他还是怀疑,只是对泽祀的那层怀疑,已经越来越淡了。


    现在听到这话,他的心甚至激烈的动了一下。


    泽祀便低头亲了亲他的唇:“你喜欢我吗?”


    苏淮安思索了好久,却只是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而不是不喜欢,已足够让泽祀欣喜。


    他便又忍不住低头吻他。


    担心淮安受不了,便只是浅吻了一下。


    苏淮安对于他的接触已没有那么抗拒,只要他不将自己弄的太难受,他就像一具尸体一样不动,随便他怎么样。


    一吻过后,苏淮安便忍不住问道:“你明天什么时候带我去见娘亲?”


    “晚上,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


    “嗯。”


    第一百章


    第二天,苏淮安也早已准备好,不待长琴劝哄,就捏着鼻子将药一股脑全喝了进去,乖乖地躺在床上等泽祀。


    泽祀很准时,天刚暗下,就赶了回来。


    察觉到他过来了,苏淮安就挣扎着要坐起来,泽祀连忙去扶他,刚靠近,却被他先抓到了衣袖。


    “我今天喝了药,”苏淮安道,“好好吃了饭,也没有碰伤口。”


    他期待的模样可可爱爱,泽祀看的心都要化了,低头亲了亲他的唇:“好,我带你过去。”


    泽祀说着就将他抱了起来往外走,外面是早已准备好的通道,进去后,就可以直接到他们想要去的地方。


    苏淮安的模样明显有些紧张,他抱着泽祀的脖子,轻声道:“等一下。”


    泽祀便停了下来:“怎么了?”


    “娘亲现在是什么样子的?”


    “一个两岁的孩子。”


    “我们突然过去,会不会吓到她?”


    “不让她知道就好了。”


    “我们这样偷偷摸摸的过去,会不会不太好?”


    “那我们不过去了?”


    泽祀只是逗他,但他当了真,一下子就急了,慌忙道:“不行!你答应过我的!”


    泽祀弯腰亲了亲他的唇,笑道:“好好,我们过去,我会小心的。”


    苏淮安见他答应,才放下心来,连连点头:“嗯。”


    泽祀又等他准备了一下,就走进了那个通道里。


    通道的另一边连接着一个宅院,院子很大,四周高墙环绕,墙头爬满了翠绿的藤蔓。


    月光透过门边古老的梧桐树叶照下,斑驳地洒在青石铺就的小径上。宅院深处,再往前走去,一池碧水静静流淌,偶尔有几尾金鱼在水面上跃出,溅起一圈圈涟漪。不远处,一座小亭伫立在假山旁。


    八月份的天气本该闷热,但这里却分外清凉。


    泽祀抱着苏淮安穿过了那个青石小径,向着后院的一片竹林走去。


    苏淮安小声问道:“现在这么晚,她是不是都睡了?”


    “还没呢,毕竟才是一个两岁的小姑娘,定然少不了折腾的。”


    话音未落,就听到了一个小姑娘嬉闹的声音。


    在她身后,一个丫鬟匆忙追着她,气喘吁吁地道:“小姐,小姐,慢些。”


    小姑娘用手扶着头上一个用竹叶编成的花环,开心的往前跑着。


    但没一会,她突然停下了脚步。


    丫鬟以为她终于玩累了,便蹲下身道:“小姐,夜已深,该回去睡觉了。”


    小姑娘却没看她,而是看向了一处,脆生问道:“你们是谁?”


    丫鬟吓得慌忙看了过去,却什么都没有看到,夜空中只有竹影被风吹的摇曳:“小姐,您看错了吧,那边没人。”


    小姑娘却仍旧看着那边:“有,有两个人。走了。等一下,你们别走!”


    她说着就要跑过去。


    丫鬟连忙抱起小姑娘往屋子的方向走去,吓得都要哭出来了:“小姐,您别再吓我了。”


    小姑娘见此安慰道:“你别怕,他们不像坏人。也可能是来找我玩的。”


    丫鬟吓得一哆嗦:“小姐,求您别再说了。”


    不远处,泽祀抱着苏淮安匆忙离开。


    苏淮安有些奇怪地道:“她能看见我们?”


    泽祀笑了笑:“怎么会呢。估计是看错了。毕竟年幼,将竹叶的影子认成了人也说不定。”


    苏淮安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对:“哦。”


    “我们回去吧。”


    “等一下,你下次什么时候带我来?”


    “等你伤好之后。”


    苏淮安听完忍不住道:“那还要好久。”


    “所以你得配合长琴的治疗,什么时候好了,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你的娘亲。”


    苏淮安抿着唇没有说话了。


    泽祀便将他又往怀里搂了搂:“回去了。”


    “我还想再待一会。”


    “小姑娘已经走了。”


    “我就看看她生活的地方,她出生在怎样的环境里,我想知道。”


    “这些我都可以告诉你。”


    苏淮安被堵得无话可说,低着头闭上了嘴。


    泽祀便低头要亲他的唇:“反正还有下次。”


    苏淮安扭过了头偏开了,没让他亲到。


    泽祀知道他是生气了,无奈地笑了笑:“好吧,那就再待一会,我带你在这边转一转。”


    苏淮安闻言开心了起来:“好。”


    泽祀没再进那个宅子,只在附近走了走,向他解释他母亲如今生的地方。


    “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这里是他们的避暑山庄。她这辈子应该都会这么无忧无虑地过去。”


    苏淮安听得高兴,好歹他娘亲现在是快乐的。


    这时,却有一阵寒风吹过,他哆嗦了一下,猛然咳嗽了几声。


    泽祀脚步一停,慌忙将他的头拦进自己怀里,转身快步向着通道走去,一边担心地问:“淮安,怎么样了?哪里不舒服吗?”


    “只是咳嗽而已。”


    但他说着,又咳嗽了几声。


    泽祀愈发担心:“先别说话,我现在带你回去。”


    “真……真没事……”


    泽祀已抱着他进了通道,通道直接连接着他的院子,两人走出去后,通道便在他们身后消散。


    长琴见他们许久没回来也已等在了门口,见他们出来,连忙走了过去:“怎么了?”


    泽祀忙道:“淮安刚刚咳嗽了好一会,不知道是不是着凉了。”


    苏淮安摇了摇头:“我真没事。”


    长琴的模样却并不乐观,严肃地道:“先抱进去。”


    苏淮安被放在床上,不知道是不是房间太热了,他的头疼的厉害。


    长琴伸手给他把脉,不一会就皱起来眉头:“是有些着凉,只是出去了这么一小会,怎么还让淮安着凉了!”


    泽祀也自责,又有些担心:“很严重吗?”


    “放之前当然不严重,但现在不同,我给他配的药都是按照他现在的身体状况配的,他现在身体很弱,发生任何一点变化,我之前那些药便全废了。这倒也只能算小事,只怕万一一个不对,淮安再次感染了,便不知道淮安还要被这病痛折磨多久了。”


    泽祀愈发担心:“那现在应该怎么办?”


    “现在烧又起来了,我得重新去配药,还好这次发现的及时,但你需要格外注意。


    以后别再出现这种状况了。


    尤其是用了同心……”


    他说到这时陡然一顿,回头看着苏淮安。


    淮安的气息微喘,脸有些泛红,似乎没有注意到他的话。


    他这才继续道:“你在这照顾他,我去配药。”


    他说完才走了出去。


    泽祀坐在床边,握住了苏淮安的手,自责地道:“淮安,对不起,我只是想带你去见一见她,却没想到弄成了这个样子。”


    苏淮安的手动了一下,轻轻回握住了他的手:“是我,本来……也是我想留在那里。我只是没想到,现在我都身体已经弱到了这种程度吗?”


    “会好的,淮安,一定会好的。”


    苏淮安却并没有轻松的样子,反而疲惫的笑了笑:“好了之后呢?继续做你的宠奴。


    像之前一样心惊胆战地待在你的身边,等你什么时候厌恶了之后,再将我抛弃吗?”


    这些天泽祀对他好,他总接受。


    但越是这样,他越发担心,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再次被从天堂打入地狱。


    泽祀知他担心什么,认真地道:“淮安,若你愿意,我会向天界上报,大摆宴席,明媒正娶,让天下人都知道,你不是我的宠奴,而是我的夫人,唯一的妻。”


    苏淮安抿着唇,却想到了另一件事,他一下子抽回了手:“那么饕餮上君呢?你不是已经娶了她吗?你口中唯一的妻子也还挺多的。”


    泽祀闻言笑了,原来淮安是在意这件事的。他弯下腰,额头贴着他的肩:“淮安,我没有想过娶她,她也没想过要嫁给我。


    我得找一个理由,可以放松梼杌的警惕,让他不在注意我的动向,还可以让长琴名正言顺的待在这里。


    思来想去,便只有这个理由最为可行。”


    “淮安,其实这里就是我所布置的婚房,在它布置好后,唯一进到这里的人,就只有你。我所爱之人,也只有你。”


    苏淮安听得心里痒痒的,感觉很奇怪。


    “淮安,其实我之前一直想告诉你,我为什么去晚了的事,但我也担心你不相信。我想现在告诉你,你愿意听吗?”


    苏淮安没有说话。


    泽祀便继续道:“虽然长琴提醒过我,在医治女魃后,消耗了许多灵力后,再强行复魂会直接进入假死状态。我却自负的以为自己能抗过去。


    但那一缕魂复位时,那样的痛苦,竟然让我昏死了过去。”


    苏淮安突然伸手一把抱住了他,他之前一直以为泽祀不过来是他失信,却从未想过他。医治女魃需要消耗多少灵力,复魂又是怎样的痛苦,他应该知道的,为什么之前没有在意过。


    泽祀愣了片刻,便一把将他搂进了怀里:“我与红蝶的婚约,也是为了这件事考虑。以我那时的状态,与梼杌硬碰硬,即使将你带了回来,也没办法在仙界的施压下守住你。


    我想以这场婚约让梼杌放松警惕,以最小的代价救回你。


    这样,我便还有足够的底气,像现在这样守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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