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瓜文学 > > 拯救毛茸茸龙傲天男主 > 23、第 23 章
    “妈妈。”


    段寻拽紧了妈妈的衣袖,不肯松开。


    “妈妈累了,换爸爸抱你。好不好?”


    段寻固执地不肯放手,直到妈妈又说了好几遍。


    另一个男人不耐烦的声音,带着一阵熟悉的、臭的烟味。


    “放不放?”


    于是段寻不情不愿地松开了。再不放手,他要挨打了。


    妈妈身上是米饭、干草的味道,还有阳光的味道。妈妈的怀抱,温暖而柔软。


    妈妈的声音粗的,和他摸到的沙子一样,在手心里满满的。


    爸爸是烟味的,不好闻。是硬的,和泥地里的石头一样。


    段寻不喜欢爸爸。


    因为爸爸很少抱他,在他到处用手摸索的时候,会发出不耐烦的“啧啧啧”的声音。烦。


    他也不喜欢家里的兄弟姐妹。


    并不是因为他受到欺负,相反,其他人不敢惹他。


    他经常执拗地发脾气,想要什么东西一定不放手。


    他们觉得他古怪,不敢惹,却不约而同地厌烦他,远离他。


    五岁时,段寻拿了厨房的菜刀。


    那一天,大家都睡了,段寻没睡。他从角落里起来,像只猫儿,轻手轻脚地搬起凳子,拿住了菜刀,一声没响。


    然后他轻手轻脚地,把凳子放回去了。从客厅里,转开门把手,走进了大哥的房间里。


    大哥比他高,力气比他大,说话的嗓门也大。


    “废物!瞎子!扫把星!残废!……”


    死人。


    段寻默默在心里骂,小手摸出去,低头闻闻,确认了这是大哥。


    然后那只手摸到了脖子的位置,不动了。


    段寻右手高高举起,寒光闪闪。


    刀好重,他一只手举得好酸。所以他重重地放下来了。


    “啊!——”很响亮的叫声,热热的东西流到他的手上,是血。


    浓郁的味道,鲜明的触感,响亮的声音。


    这样的大哥,比之前只会骂人的时候,更像个活人了。因为段寻比以前更能感受到他的存在。


    他好像重新认识了大哥。


    段寻爬进了床底下。


    好多人的脚步声,咚咚咚。爸爸妈妈在大喊,其他人也在大喊。


    然后是牛哞哞叫,车轮子在滚动,压过小石头,嘎吱嘎吱,吵吵闹闹的一切。


    段寻在床底下弯起嘴角,像在听电视,听得津津有味。


    一切都恢复了安静。


    段寻爬出来,听到了后退的脚步声。


    他站起来,面向门口。


    “小寻……”


    是二姐。


    段寻走了一步,踢到了什么东西。他弯下腰,捡起来。


    是刀。


    沾了血的刀。


    血已经不会流动了,它是一块一块,一片一片的。


    段寻好奇地摸了一下,它们在手心毛毛糙糙的。


    “小寻……你怎么在这里……”


    段寻喊:“二姐。”


    “小寻。你……你的衣服怎么脏了?”


    段寻“哦”了一声。


    “不知道。我看不见。二姐,我要换衣服。”


    一阵沉默。


    段寻沉下脸。“二姐,你为什么不说话?”


    “没有……小寻,你先把刀放下……刀不好玩的……你放下,姐姐给你拿衣服。”


    “不。”段寻说。


    他又重复了一遍:“衣服脏了。要换。”


    看不见,走路会摔倒,会撞在各种各样他不认识的东西上。看不见,他现在还不太会吃饭,会把饭漏在衣服和桌子上。看不见,干农活时不能和别人玩,跟在妈妈后头,晾晒收割下来的麦子。


    但他的兄弟姐妹们不会。


    他意识到自己的不同。


    残废,瞎子。


    最后一点光亮失去后,他的脾气更差。除了妈妈,没人能让他听话,有时候妈妈也不能。


    段寻又说了一遍,含着怒气。


    “我要换衣服。”


    家里堆满了东西。他的衣服在柜子上面,他自己够不到的。


    每次,妈妈会把新的衣服拿给他,摸摸他的脑袋,说,小寻很棒,自己穿衣服。


    衣服脏了要告诉妈妈,换新衣服。


    段寻把脸埋进衣服里,闻一闻阳光和肥皂的味道,妈妈手上的味道,大声说:“好!”


    妈妈的味道淡了。


    他在爸爸的背上。


    但是妈妈在唱歌。他每天晚上都要听的歌。


    妈妈轻轻拍他的背,一直一直在唱歌。


    段寻迷迷糊糊地眯起眼睛:“妈妈,我们去哪?为什么不回家?”


    有风在吹。他不认识的味道和声音。没有小鸡、没有小鸭,没有小狗。


    妈妈说:“带你治眼去。小寻睡一觉就到了。”


    段寻哇了一声,睁大了眼睛,说:“可以治好吗?可以治好吗?我要第一个看到妈妈!”


    “妈妈?”


    妈妈说:“好。”


    歌声轻轻的,肚子饱饱的,因为今天吃的是饭,不是粥。段寻还是没有睡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妈妈的声音早就消失了,他喊:“妈妈?”


    “妈妈……?”


    没有人回答他。


    他莫名恐慌,手脚用力地捶打,啪啪啪撞在身下的背上。


    “爸爸?”他不情愿地喊。


    也没有人回答他。


    他被制住,捶打的手脚被成年人粗壮的手掌捆住。


    然后全身失重,滚落在地上。


    段寻不顾疼痛,马上爬起来奔跑。


    他跑几步就摔在地上,又爬起来,继续朝前方跑。


    “妈妈!妈妈!——”


    他伸出手臂挥舞,想把那些看不见的东西推开,想把那些东西通通杀掉。


    他应该带那把刀。


    不知道多少次摔倒后,他的两条腿剧痛,其他的地方也好痛。


    他没力气跑了,愤怒仍然堆积着。


    段寻茫茫然地伸出手去摸,摸到一片枯草。鼻子动动,陌生的味道刺激着他的大脑。


    他在哪?


    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


    湿的。


    段寻摸摸脸。下雨了,下雨了躲雨。


    滴。啪。滴。


    水砸在脸上,他有点疼。


    他迈开腿,水珠子溅在他的腿上。


    他摔了一跤,深一脚浅一脚地走。是泥水,把他的腿抓住了,让他摔倒了。他讨厌泥水。妈妈呢?


    没有雨了。


    段寻蹲下来摸摸地,伸出手,慢慢地向旁边摸去。


    很多石头。


    他在哪里?


    段寻坐下来,想擦擦脸和手,但是发现衣服都脏了。


    于是他把衣服脱下来,用干净的一面抹抹脸,擦擦手,又穿了回去。


    好安静,只有下雨的声音。


    哗啦啦,哗啦啦。


    “汪!”


    小狗!


    段寻爬起来,向小狗走过去,小狗“汪汪汪”冲他叫。


    段寻加快脚步。


    小狗在跑,段寻听着叫声和跑步声追。跑了一会儿,小狗不叫了,也不动了,段寻抓住了它。


    好多毛毛。


    好大的小狗。


    段寻抱了个满怀,小狗的头凑过来,闻闻,段寻也凑过去,闻闻。


    小狗趴下了,段寻也坐下了。


    坐着坐着,他有点累了,他就趴在小狗的身上,跟随小狗的起伏睡着了。


    疼痛不会睡一觉就忘掉,会越来越痛。


    段寻空出一只手摸了摸手脚,另一只手紧紧抓住了小狗的毛。


    他走不快,但手劲大,死死拽住往前走掉的小狗,把它拽疼了。


    它汪汪汪汪叫,坚硬的牙齿隔着衣服,对着肉。


    段寻不肯放手,眼泪掉了下来。


    手臂被咬住了,有血流出来,他还是不放手,反而更加用力,两只手臂都在使劲,勒住了小狗。


    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含糊喊着:“我不放……我不放……你别走……”


    不知道哭了多久,他头脑发晕,一屁股坐下了,依然抱着小狗不撒手。


    小狗拱拱他的脸,汪了一声,向前挪动了一点。


    段寻也跟着挪。


    小狗再叫了一声,又一步。


    段寻站起来,赶紧又迈了一步。


    它们就这样,一步一步向外面走。


    走路会摔倒,摔多了,段寻就学会和小狗一样爬了。


    小狗在前面,他在后面,有时候听到小狗稍微跑远了,他就呼喊一声小狗、狗狗之类的。


    小狗会汪汪回应他,放慢速度,段寻就赶紧加快手脚。


    刚开始他爬得很慢,后来就能勉强跟上了。


    渴了喝雨水,喝小溪流。


    段寻喜欢在河边,把脸埋进去。河流像小狗的毛、妈妈的手,在他的脸上抚摸。


    他甩头,水花哗啦,扑通一声跳进水里。


    游啊游,一把抓住小狗,他咯咯笑,把脸埋在小狗的背上,使劲蹭蹭。


    肚皮露出来,太阳把身体晒暖了,手脚痒痒的,在草地上。


    小狗“汪呜”一声,段寻也“汪呜”一声,听声猜位,向对方猛扑过去。


    一开始玩这个游戏,他总是被扑倒,慢慢的,就像学会爬一样,他也学会了扑咬。


    饿了就吃果子,吃生肉。


    段寻咬不动肉,吃进去就吐。小狗急得不行,一直汪汪汪汪叫,连爪带牙,把肉嚼碎了,摆在他眼前。


    段寻饿得不行,终于咽下去了。


    困了就睡觉。


    它们依偎在一起。段寻好冷,钻进小狗的肚皮底下,把从小狗身上掉下来的毛毛贴在自己身上。


    为什么他不能和小狗一样长毛?


    段寻抱着小狗的爪子,疑惑又羡慕地想。


    生病了也不会被丢下。


    段寻头好晕,什么都闻不到,小狗的声音也变得好轻。


    黑暗,寂静。他被关在里面,什么都没有。


    他在哪里?


    段寻伸出手,摸索拍地,什么都没有摸到。


    他“啊啊啊啊”拼命地喊,想说小狗小狗,你在哪里,你不要走。


    “狗……汪汪……狗狗……汪呜……”


    他抬起沉重的身体,爬起来,爬起来,撞到毛茸茸的东西,摔倒在地上。


    段寻伸出手,狗崽儿一样的力气,没力气地呜咽:“汪呜……汪呜……”


    小狗在舔他的脸,他笑起来,很快笑不出来了。


    什么东西糊在他的脸上、身体上了,臭臭的,有点热,过了一会儿,又有点凉。


    段寻伸手去摸,被小狗咬住了,汪了一声。


    哦,不能摸。


    他翻身,抱住小狗,把它的尾巴拖过来,缠在自己腿上。


    睡一觉,睡醒了就不痛了。


    段寻好开心,小狗没有离开他。他也是一只小狗,它们要一直在一起。


    春天长出青涩的草味,夏天太阳的热和水的凉,秋天掉下果子的香味和枯叶的干脆,冬天被小狗的毛毛和暖暖的肚皮包裹住。


    过去的日子遥远模糊,就像他已经不再喊妈妈,忘了怎么说话,忘了怎么走路。


    荒野残酷又自由,它容纳一切,任何生命野蛮生长。生存本身,是目的也是意义。


    在这里没有身份的界限,他到底是谁,并不重要。


    他感受着,生长着,生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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