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星看着岁月,她有一种感觉，岁月没说实话。
“真的吗？”她盯着岁月的眼睛，“你真的完全不知道他去哪儿了吗？那他走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你总知道吧？”
岁月表情微变,突然咳嗽起来，“咳咳咳咳……不知道,咳咳……我跟你哥哥不熟，我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
他原本面上就带着病态的红晕,这一咳脸色更加不好了。
“你生病了啊？”余星问：“怎么不去看病？”
岁月一手轻轻按在胸口，松垮的衣领滑至肩膀露出瘦骨嶙峋的身体，他撇过脸去，声音更加沙哑，“不关你的事,你走吧,这种地方你以后就不要再来了。”
余星盯着岁月看了一会儿，她摇头道：“我不能走,因为你在对我说谎。”
岁月粗重的喘息一窒,余星道：“你说谎了,你跟我哥哥肯定很熟,因为你刚才说要拿钱给我治病。谁会给一个不熟悉人的妹妹钱？更何况你连自己的病都不治。”
“咳咳咳咳……”岁月突然更加剧烈地咳嗽起来，他咳得直不起腰,身体缓缓下跪一手撑着地，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
余星看不下去，走过去半蹲着扶他，“你身体这样了还不看病？”
她又想起小荷的话，干他们这行很伤身体,通常都是干了几年攒够了钱就离开。岁月是女士快乐屋里干这行最久的人,他为什么不离开这里？照理说他不怎么花钱,钱应该攒够了才对。“要不我带你去医院吧？”眼看他的咳嗽一直没有缓解，余星提议道。
“不咳咳咳咳……”岁月勉强挤出一个字，然后抬起一只手指着一个方向，“咳咳咳咳……药咳咳咳……”
余星转过头，发现他指的是屋内唯一的一张梳妆桌。
“那里有药？”余星放开他走到梳妆桌旁。
桌子上面只有一些化妆品，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单据。于是余星同时拉开两个抽屉，右边的抽屉里又是一些单据，左边的抽屉里放着一些药瓶。余星拿起药瓶，准备走的时候突然发现了什么，她拿起右边抽屉里的单据看了一眼。
顿了一下，余星拿着药走到岁月身边，“是这个药吗？”
岁月看了一眼，勉强点了点头。
打开药瓶给岁月喂了三粒药丸，岁月就这么把药丸干吞下去。这药挺有效的，吃下去很快就有了作用，岁月渐渐平复下来不再咳嗽。
不再咳嗽的岁月身体瘫软的坐在地上，后背无力地靠着窗。他出了好多汗，胸膛剧烈起伏的喘气，像是随时都能断气。
“这是治疗基因病的药。”余星盯着手中的药品，她想起了被基因病折磨死的秀姐，“你病多久了？”
岁月似乎完全没有力气了，闻言他嘴角扯了扯，闭着眼睛道：“这跟你有关系？你走吧，我要休息了。”
真是个口是心非的男人啊，余星抬起右手，她右手指间夹着一张单据，这是刚才在抽屉里发现的。“不要对我撒谎。”余星用单据轻轻在他脸上拍了拍，“你告诉我，这是什么？”
岁月睁开眼睛，在看到余星手上单据的那一刻他面色骤变，眼神也变得慌乱起来。
“这是转账回执单。”余星一手拿着单据，一手指着单据上字道：“转账对象是余星。”
“我就是余星。”余星手一松，单据滑落，轻飘飘掉在岁月脸上。
因为过于慌乱，岁月的呼吸节奏又乱了。
“这一年来都是你在给我转钱。”当主任告诉她哥哥已经消失一年的时候她就很奇怪，如果是正常离开为什么离开之前不通知家里人？如果不是正常离开，为什么这一年来原主还是能每月按时收到一笔转账？
现在她明白了，因为这一年来给原主转账的人不是哥哥，而是岁月。
“我哥哥到底怎么了？你为什么要给我转钱？”余星抓着他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你快说，他是不是出事了？”
岁月无力的被余星提在手里，他的睫毛颤动了一下。
“我不知道……”
“他有可能……我不敢确定。”
岁月终于决定说实话，余星放开他，就这样蹲在他身边听他缓缓说一年前的事情。
“咳咳你哥哥……刚来这里的时候什么也不懂，性格也不好，根本不会来事儿，连说点好听的话哄客人都不会。”岁月的身体佝偻着，一手撑着额头，卷曲的长发垂落遮挡住了他的脸，“不过好在他长得很不错，光是看脸客人也愿意点他。”“但是这里的客人五花八门，癖好也不尽相同，有些客人的脾气非常坏。一开始他很吃亏，不仅经常受伤还会被客人投诉，被投诉就会被威廉哥扣钱。我看他可怜，就帮过他几次。”岁月转头看向余星，“后来我们就熟悉了，他跟我说他有一个妹妹，非常出息，在七中读书。将来肯定能读大学，以后会找一份好工作，过体面人的生活。”
听到这里，余星心中再次升起那种很难受的感觉。
她问：“这些话我上次来，你有告诉我吗？”
岁月一愣，然后摇头，“你上次……很容易就被我打发了，不过……”
岁月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道：“你上次来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为什么这么问？”余星反问道。
“因为你上次来跟这次的状态很不同。”岁月想了想，道：“你上次看起来像是受到了很大的打击。”
原主受到了很大的打击？应该是吧，否则她怎么会用刀片放血，在房间里画那个魔法阵呢？
“你继续说。”余星问：“我哥哥后来怎么了？”
“一年前，我遇到了一个……变态。”说到这里岁月忍不住露出了非常难堪的表情，“那是个……是个以折磨人为乐的客人，我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她，她经常来，每次都点我。我特别害怕她，装病躲她，就这样也不行。后来我真的病了，她又来点我，你哥哥为了帮我就去找她。
我病好了一点，他们告诉我你哥哥跟那个客人出去了，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再也没回来？”余星急道：“你们不找他吗？”
“找了， 但是没找到。”岁月神色痛苦道：“我找了好久，托了很多关系，才终于查到那个客人不是七城人，她可能已经离开七城了。”
“我……实在没有办法，我只是个卖身的。没有人脉，也没有什么钱。有段时间我会拜托每个点我的客人，但这里不是什么高级场所，来这里的客人大多不是什么有钱有势的。”岁月低头擦掉眼角的泪水，“我真的没有办法了，我一点办法也没有。当时我就想，至少得让他的妹妹能继续读书。以前都是威廉哥帮你哥转账，威廉哥知道你的账号，所以我就拜托威廉哥继续转账，从我的钱里扣”
听完岁月所说的，余星沉默了好一会儿。按照岁月的说法，哥哥的情况很不妙。
但她不会放弃找人的，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那个客人，她不是七城的，那么她是几城的？”余星问。
“不知道。”岁月摇头，查到那个客人不是七城的，这已经是他求了好几个客人才查出来的。
余星想了想，她问：“那你知道那个客人长什么样子吗？有她的照片吗？”
“有！这个有！”岁月从地上爬起来，在床上翻出终端，之后打开了相册，“就是她。”
照片上的背景就是女士快乐屋外的场景，照片应该是从监控里截图的。
余星盯着照片看了一会儿，那是个身材高挑的女人，短发，穿着暗绿色的夹克，裸露在外面的皮肤上有大大小小的伤疤。余星让岁月把照片传给她，然后她在通讯录里找到了苗元锦。
隔壁房间，闪烁着暧昧灯光的屋子里，苗元锦一脸铁青地坐在粉色的大床上。
身边两位谄媚的男人殷勤的服侍着。
“客人，要不要喝饮料？”
“客人喜欢什么口味的？”
“别这么严肃嘛，放轻松放轻松~”
“要不要按摩？”
苗元锦已经处在爆发的边缘，此刻她无比后悔当时为什么要跟着下车，余星明明说不用她跟着一起的！
突然她的终端响了，是余星在呼唤她。
她立刻同意通话，开口就是，“是不是要走了？”
“不是。”余星的话像一盆冬季的凉水，浇得她心哇凉哇凉的，“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帮我找个人？”
听到这话苗元锦有点想笑，为了你我连这种场所都进来了，找个人算什么？还用问能不能？
“你说。”苗元锦木着脸道。
余星给她发了一张照片，她道：“我哥哥失踪了，跟这个人有关。她可能不是七城人，现在也可能不在七城了，这好找吗？”
苗元锦只回了她两个字，“等着。”
结束通话，苗元锦在通讯录里找到了她的堂哥，她将照片发过去，同时附带一句话。
【帮我找到这个人，三分钟之内我要她的全部资料。】
三秒钟之后她堂哥的对话请求就打进来了。
苗元锦眉头一皱，点了同意。
她一个没注意，没注意到堂哥打进来的是全息视频通话。所以当她同意通话之后，眼前的场景一变，她堂哥办公室的画面出现在她眼前。
堂哥手里端着个茶杯，从办公桌后走出来，一脸惊诧地看着她，“你这是在哪里？”
话音刚落荆棘和小荷一脸谄媚地帖过来，“客人，饮料来了~”
“客人你躺床上去，我的手艺很好的，肯定能让你非常舒服~”
堂哥：“！！！”
苗元锦：“……”
“你在干什么？！”堂哥整个人都不好了。
十分钟后余星收到了苗元锦的消息。
【你要的东西查到了，能不能走？再不走我会发生很可怕的事情。】
余星看到了消息，她立刻站起身对岁月道：“我得走了。”
岁月的目光跟着她移动，走到门口余星想起了什么，她转过身道：“你不用再给我钱了，我现在很有钱。”
想了想她又走回去，对着岁月勾勾手，“把终端给我，我给你转账。”
她将这一年里岁月给原主转的钱都还了给他，临走钱她拿出一颗丹药放在岁月手中，“这是能治好你病的药，治好了病就离开这里吧。”
说完她转身匆匆离开了房间，苗元锦黑着脸站在外面过道，见余星出来她崩溃道：“你都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
余星不知道，她也不在意，她只是飞快的凑过去伸出手，“这么快就查到了？快给我看看。”
苗元锦快要气死了， 自从认识余星之后她就经常生气，这个可恶的女人在惹她生气这方面有一套。
两人离开了女士快乐屋，回到车上，苗元锦长长长长长长呼出一口气，“终于能自由的呼吸了。”
“快！”余星猴急得像新婚之夜的新郎官，“快给我！”
苗元锦翻了个白眼，将资料发给了余星。
点开资料，引入眼帘的就是一张照片，那个女人的照片。与岁月给的照片不同，资料里的照片女人是长头发，皮肤白净。
资料显示她叫风菊，25城人，身份是流民。
“流民？”余星不懂，“还有这种人？”
“哦，她是沦陷区的人，只有沦陷区的人才叫流民。”苗元锦道。
“沦陷区？”余星又听到一个新词汇。
“就是被污染攻破，彻底沦陷没有活人可以居住的城。”苗元锦语气有些沉重，“25城属于新城，还未完全建设好，前些年联邦一直鼓励公民去新城定居，建设新城。这个风菊的父母应该就是去新城定居的人，但是八年前25城沦陷了，只有很少一部分人逃了出来。那些逃出来的，还未在别的城定居的人，就是流民。”
“这样吗？”余星盯着资料，关于风菊的资料实在是少，“怎么样才能在别的城定居呢？”
“在别的城找到工作，安定下来，这样就算定居了。”
“八年了。”余星很惊讶，“她一直都没有找工作？”
“对，所以她的资料一直没有更新。”苗元锦道：“还是八年前的资料。”
见余星眉头紧锁，苗元锦问：“你哥哥的失踪跟她有关？”
“嗯。”余星点头，“我哥哥很有可能已经被她……”
话没说完余星就止住了，她心里不愿意去想哥哥已经出事了。哥哥为了家人愿意做出莫大的牺牲，余星不愿意相信他会出事。
“你别急。”苗元锦拍拍胸口道：“这件事就交给我了，只要这个人还在联邦管辖范围内，我就一定能把她找到，不管她在几城。”
余星深吸口气，眼睛红红的，她对苗元锦道：“谢谢你。”
车子开走，女士快乐屋门后的阴影处一个人走了出来。岁月目送车子离开，久久没有收回视线。
小荷伸手推了他一下，“喂，你跟那个富婆什么关系？”
岁月低头咳嗽了一声，转身往快乐屋里走。
“喂！你又要回去睡大觉？”小荷拉了他一把。
岁月被拉得趔趄了一下，他停下脚步，微微抬头，面上带着不健康的红色，“我……去找威廉哥，我要走了。”
“走？”荆棘问：“去哪里？”
“不知道。”岁月把胳膊从小荷手里抽出来，“反正我要离开这里了。”
荆棘与小荷对视一眼，两人脸上不屑的表情瞬间消失。小荷轻轻拍了拍岁月的肩膀，说：“早该这样了，谁会一直待在这个鬼地方。”
“你终于要走了。”荆棘忽然有点怅然，“出去后把病治一治，没事出去逛一逛，别一天到晚躲在房间里睡大觉。”
“咳咳。”岁月点了点头。
他去找了这里的负责人威廉，他要走威廉还有点不舍得，说了好多挽留的话。岁月坚持要走威廉也只能放人，女士快乐屋之所以能一直开下去，就是因为来去自由。
临走前威廉突然凑近闻了闻，他奇怪道：“好香啊，岁月你喷了什么香水？”
岁月没有回答，他回到自己的房间收拾东西。
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这里的东西他都不想要了。
鼻尖一直萦绕着香气，那是余星给他的药，说是能治他病的。
他对自己的身体其实已经不抱希望了，基因病是穷人的绝症，需要许多许多钱才能治好。他的钱治病根本不够，只能买一些昂贵的药维持着。所以他就想不如一直留在这里用病躯赚钱，至少死之前能多给长河的家里人赚点钱。
长河的妹妹给的不知道是什么药，黑色的圆圆的泛着光泽，散发着沁人心脾的香气。
这是什么药？和医院的药差别好大，这个真的能治病吗？
算了，反正也要死了。岁月仰头将丹药吞下，丹药进了嘴瞬间融化，化作一股暖流从喉咙进入瞬间传遍四肢百骸。
他震惊了，这是什么药？怎么会融化得这么快？
很快他就没有精力思考了，因为他的身体开始发热，但又不觉得难受，是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他倒在地上身体蜷缩，脑子也停止了思考。
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终于恢复了知觉，在地上慢慢睁开了眼睛。
他腾地站了起来，一手按着胸口很用力的喘气。
好舒服……他已经很久没有尝试过这么顺畅的喘气了，眼睛看着好舒服，身体不再觉得累，反而觉得精力充沛。
岁月握紧了拳头，他感觉全身充满了力量。
这状态太好了，实在太好了！他震惊的抱着自己，感觉自己从来没有这么好过，生病之前也没有这么好过。
他无比震惊，这是什么药？效果居然这么好？这得多贵呀……
回到教堂，刚进宿舍苗元锦就开始联系家里人。
“爸爸你听我解释。”苗元锦拿着终端烦躁地走来走去，“我真的没有去点男人，还一次点了两个。是，我是花钱了，但我没有睡。我为什么要去花钱？我朋友带我去的……我朋友她是个正经人！我们去那里是去办正事的！”
“办什么事？哦，我和朋友一起去找他哥哥。为什么去那种地方找她哥哥？她哥哥在那里工作……我朋友她真的是个正经人！我不许你那么说她！她哥哥也是个很好很可怜的人……”
好不容易结束了和爸爸的通话，又一个通话打了进来。
“表姐，你找我？”苗元锦的声音突然拔高，“你别瞎说！我是去办正事的。什么……你佩服我？你羡慕我？你也要一次点两个？我都说了我是去办正事的！”
又又一个通话打进来，苗元锦一接通就道：“是是是！我就是点了男人， 我就是一次点了两个，怎么样？你能拿我怎么样？！”
吼完之后她脸红脖子粗的等着对方说话。
忽然她脸色变了，“爷爷……”
“你问我有没有玩游戏？我……还没来得及。”苗元锦脸色煞白，“我刚才说的话什么意思？我刚才没说什么呀，我胡说八道呢，爷爷您早点睡吧，没事千万别联系我爸……”
放下终端，苗元锦虚脱般倒在床上，她说：“余星，这次被你害死了。”
余星很能理解她的困扰，她说：“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帮你解释的。”
“算了……”苗元锦认命地摆手，“解释没用，他们只愿意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
这时宿舍门被敲响，赵蓝在外面道：“我们可以进来吗？”
打开门，除了赵蓝，达雅和柯远也在门外。
“我们是来商量实习的事情的。”赵蓝道。
苗元锦依旧躺在床上不动，赵蓝走进来，好奇的问：“这么累吗？”
苗元锦已经累得不想说话了。
“刚才有朋友问了我一个很奇怪问题。”赵蓝看着躺在床上的苗元锦，她笑着说：“她问我你们小组的那个月神眷者苗元锦真的去外面点鸭子，还一次点了两个吗？”
赵蓝好笑道：“你们说她这个问题好不好笑？”
余星：“……”
苗元锦：“……”
苗元锦在床上滚了一圈，把头死死埋在被子里，她突然好想毁灭这个世界！
五人坐在一起开始商量实习的事，赵蓝道：“实习没什么好说的，我们的成绩这么好，照理说不管想去哪里实习教堂都会准许的。但是我还想问问大家的想法，我舍不得大家，如果有可能得话，实习我也想和大家一起。”
“我觉得……”柯远第一个道：“大家应该都想去本地神眷者小队实习吧？毕竟不用离开家，而且在神眷者小队实习将来说不定能直接留在小队。”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啊宝子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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