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暑天气渐渐过去,变得凉爽了一些。
宋琲听话地没有在炎热的天气再去练习骑马射箭,身体也在慢慢地好转,让柳仪温看见了一丝希望,每天脸上都挂着笑容。
同样地,宋琲看着柳仪温的笑颜,自己的心情都变得很好,连身边的人都在说六殿下的笑容变多了。
每年临近秋季,八个月末了的时候,都会在西京围场举行秋猎,但这些年来,宋琲身子不适都没有去过,这次也不例外。
皇帝围猎是极为重要的事情,凡是受宠的妃嫔与皇子皆要一同前往,留下丞相监国,太医院内一大半的太医也随侍左右,柳仪温由于宋琲的缘故留了下来。
快到中午的时候,柳仪温在去安乐宫的路上听到一声惨叫,循声望去,看见了一个从假山上摔下来的小太监,旁边还坐着一个哭得特别伤心的小娃娃。
奶娃娃是皇帝最小的儿子宋瑄,才四岁大点,后宫中唯一的哥儿顾贵君的儿子,正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揪着小公公的衣袖,“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我不该让你帮我拿风筝,呜呜呜呜……”
柳仪温连忙跑过去,放下药箱就去查看小太监的腿,轻轻地碰一碰对方就疼得龇牙咧嘴,怕是伤到了筋骨。
于是先给他的伤口做了一个处理,又仔细地检查了一番。
幸得没有伤到筋骨,只是伤口太疼而已,不过还是御花园里找了几根树枝与白绷带固定住,不让他乱动,才道:“没事,没有伤筋动骨,不过最好不要乱动,以免挫伤,还得好生修养着。”
小太监疼得眼泪都下来了,一把抓住了柳仪温的手,满脸热泪地道:“多谢太医!要不是您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您叫什么名字啊?”
“柳仪温。”
安德眼睛一亮,“你是柳院首的徒弟!曾听说过,我是陛下身边的奉茶太监安德。”
没多久,顾贵君听到声音也赶了过来,抱起了宋瑄,眼角泛起泪花,“吓死我,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宋瑄摸了摸阿父的脸颊,又亲了亲,奶声奶气道:“我没事哒,我去捡风筝啦,是他帮我的。”他指了指坐在地上的小太监,又磕磕绊绊地把刚刚的事情描述了一遍。
顾贵君不似寻常男子那般高大宽厚,身量纤细又如弱柳扶风,可又比女子高挑些,整个人都是温温润润的,也没有身为主子的架子,对小太监道:“多谢安公公,也多谢柳太医,安公公因瑄儿而受伤,所费一切开销由本君担着。”
被这事儿一耽搁,到安乐宫的时辰晚了一些,柳仪温并没有耽误给宋琲请平安脉的时辰,只不过以往都是早到,今日是掐着点来的,不免让宋琲问上两句,“今日怎么晚了一些。”
柳仪温简单地说了一下经过。
“安德是父皇的奉茶小太监,他师傅是太监总管安岳禄,能攀上御前的人,日后与你也有好处。”
在这宫里一丝一毫可利用的资源都不能放过。
柳仪温愣了愣,道:“微臣没想那么多,只是当时他需要帮助罢了。”
宋琲只是笑笑,并没有再说什么。
午后,宋琲兴致冲冲地与柳仪温道:“待会儿我们出去一趟。”
“去哪儿啊?”柳仪温眨巴眨巴着眼睛。
至于去哪儿直到柳仪温被拉上了马车,宋琲都没有透露出一二。
若不是知道宋琲的人品,就冲他兴致勃勃的模样,还以为自己要被他给卖了。
皇帝宠爱安妃,爱屋及乌,也疼爱宋琲,给了他可以自由进出皇宫的腰牌,让他不受拘束
为了宋琲的身体,他的马车是走得最慢最平稳的,一点都不晃悠,若是能习字也能写得十分顺溜。
柳仪温无事可做,便翻看着自己的医书。
宋琲睡了一觉睁开眼睛,发现小太医竟然还在专心致志地看着书,于是从他手里抽回书本,“小柳太医啊,咱们都出来游玩了,不能暂时放下书本吗?仔细眼睛疼。”
“微臣睡不着,看些书打发时间。”柳仪温掀开窗帘,发现才出了神武街。
“那便同我聊天吧,聊聊就不无聊了。”宋琲将医书放在了一边,他知道这些东西是柳仪温的宝贝,爱惜地很,不能乱放。
果然,柳仪温从他身侧拿走了书,仔仔细细地放进了自己随身携带的药箱内。
柳仪温端坐着,望向宋琲,“殿下想聊什么呢?”
“你除了看书,平时还做什么?”
“采药。京郊那儿有好几座山头,微臣休沐之余会去那里采药。”山间草药种类繁多,有珍惜之物也有寻常之物,一来可以有助于辨别各类药材,二来采药晒药制药都是学习的过程,三来爬爬山也利于强身健体。
“你一个人去啊。”
“还有微臣的小厮呢。”
一来一回间,柳仪温便和宋琲聊熟了,聊着聊着就提到了太医院的藏书阁。
“是,微臣幼时曾听说过,要成为最好的医书就要阅尽天下医书,而最好的医书全在太医院的书阁中。”
太医院的藏书阁放的都是历朝历代有名的医者留下的孤本,极为难得,不是人人都能看的,只有成为一等御医才有资格进入阅览。
“你的父亲也是医者吗?”宋琲向来不会用来路不明之人,自柳仪温来自己身边伺候,就让人去调查他。
柳仪温一愣,脑海中搜寻着有关父亲的记忆,随即点了点头,道:“应当是,不过是名不经传罢了。”
“医者哪里分有名无名,都是治病救人罢了。”宋琲漫不经心道。
柳仪温心中一暖。
“我记得你家在济城一带,十余年前那里爆发了一场疫病。”宋琲忽然提到了柳仪温的身世。
宋琲身边不留可疑之人,凡是在他身边伺候的都是被调查过身世的,柳仪温也不例外。
“啊,”柳仪温快速地回忆了一下,脑海闪回了许多片段,才道:“是,那时微臣才四岁,对许多事情的记忆不是特别深刻,好像是从济城那边逃亡过来的,经过江南之域,一路前往京城。”
那次,他的家人全部遭难,唯一和他一起逃出来的似乎是个老仆从,只是后来他又把自己给卖了。
不过,柳仪温的记忆确实是模糊的,印象最深刻的就是疫病与匪患,恐慌的、惊惧的、混乱的场景全部挤进了他的脑袋。
“微臣还记得许多未感染疫病的百姓成了逃往各处的流民,有的行乞一路前往安全的地带,有的就落草为寇靠抢夺为生。”
从济城出来的人哪怕是没有病,也如过街老鼠一般人人避之不及,还有为了防止疫病散播而到处捉拿人的官兵,为了只能逃,只能躲。
宋琲心中泛起疼惜的情绪,问道:“你是如何过来的?”
“大抵是一路躲藏行乞吧,微臣可做不了匪寇。”柳仪温浅浅一笑,掩饰着那些日子的苦涩。
宋琲的脑海却出现了柳仪温当土匪的模样,这样性子绵软又细皮嫩肉的柳仪温怕是连刀都拿不起来吧,不由得笑了笑。
而笑过之后就是满满的酸涩之感,他也无法想象到这样一个四岁的孩子是如何一步步走进京城的,怎会真是行乞那么简单。
柳仪温看出了宋琲眼神中同情,立刻收拾起自己的落寞与神伤,咧嘴一笑,“其实微臣也记不清具体是怎样的情况了,至少现在我还活得好好的,还有机会给皇子治病呢。”
宋琲忍不住伸手揉了揉柳仪温的脑袋,予以安慰。
他一路走来也是十分的艰难。
马车“咕噜咕噜”地行驶着,柳仪温掀开帘子发现已经到了神武大街了,沿路都是吆喝的小商贩,围着年轻的姑娘与稚嫩的孩童,香味也随着窗帘的掀开而钻了进来,勾引着味蕾。
明明出发前还吃了些东西的,可是现下肚子还是不争气地“咕咕咕”叫了起来。
宋琲听见了这阵动静,又发现柳仪温的眼神正直勾勾地盯着一家铺面上的枣泥糕,于是让林之盛买了一包回来。
柳仪温还盯着望,直到那一小包点心被放在了自己的手心中,“啊?”
“给你的,吃吧,小馋猫,眼珠子都瞪出来了。”宋琲打趣着。
柳仪温脸色微微一红,小声道:“微臣也没有很想吃的……”
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手还是不受控制地打开了油纸包,精致的糕点裹了一层浅浅的糖霜,入口即化,口齿留香,吃得人心里都是甜丝丝的。
柳仪温的嘴巴一鼓一鼓的,像只藏食儿的小仓鼠,嘴唇上还不小心沾了一些糖粉。
宋琲笑着伸手帮他抹掉,引得柳仪温问道:“殿下要吃吗?这家的点心是做的最好的。”只是价钱贵,他平时是很舍不得吃的。
“不吃,我要留着肚子吃好东西呢。”
这不禁勾起了柳仪温的好奇心,“啊?吃什么呀?”
宋琲故作神秘地笑了笑,却是什么都没有说。
一路上,凡是柳仪温看了一眼的都被宋琲买了回来,都快堆满马车了。
终于在一个时辰后抵达了目的地,在一处山上,草木树荫丛生,有野兔野鸭等动物在丛林中乱窜,树上“叽叽喳喳”地站着鸟雀。
柳仪温忽然意识到宋琲来这里的用意,“这里倒是个狩猎的好去处。”
宋琲从林栩然手中接过弓箭,道:“是啊,我去不了围场,只能在郊外打打野味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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