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


    夜深, 孟策舟兀自伫立在梧桐树下,脸庞被寒风吹得冷硬。


    头颅微抬,与二楼窗台那道人影远远相望。


    他看到人影一闪而过, 下一秒, 窗帘也被拉上了, 连一丝光亮也没透出。


    孟策舟盯了一会, 黑眸中映着路灯的暖光与萧条的景色缩影。


    等楼上灯灭, 彻底没了动静, 他才缓缓皱起眉毛。


    彻底相信林景年穿越这件事, 是从林家回去之后见了车太田一次。


    之前这个人也找过他几次,但和车家这个小儿子实在没什么交集就敷衍拒绝了。但这次, 是孟策舟主动找他的。


    “商晚承真不是个东西!”


    休息室内, 以高毅为首在门口站了一圈保镖闲聊。


    “他之前被他哥针对眼看在昭安混不下去, 是我们不计前嫌, 他能有今天辉煌不也是我们给他做背书?现在成一把手了,立马把我们忘到了九霄云外。”


    高毅气的翻了个白眼:“农夫与蛇!”


    其他人跟着点头。


    车太田也附和:“东郭先生与狼。”


    他一开口,高毅立马掐了手里的烟, “你懂什么?老实待着,等孟总传话。”


    车太田脖子一梗,抱臂往沙发一靠,不说话了。


    而办公室里。


    孟策舟不紧不慢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目光淡淡地瞥向背狼狈地摁在地面的男人。


    白茶嘴里还淌着血, 脸庞乌青斑驳, 头发被一只手插.进发间死死攥紧摁着,冰凉的地板模糊倒影着他悲愤的眼神。


    “我这么喜欢你, 你竟然还放不下林景年那个……要是早知道你这么喜欢他,拍卖会那天, 我就应该先一刀捅穿他!”


    “疯子。”


    蓝烟收回眼神,走到孟策舟身边:“杀害小许少爷的,应该就是他了。”


    “不是我!”


    白茶突然挣扎:“从我升上来后你们一直派人监视我的一举一动,我根本没办法跟林少川见面!游轮这件事因商知许而起,而商知许有这个计划时我早被软.禁了,而且游轮我是被你全程看着的!我没杀人啊,这可是犯法的!”


    他没了刚才那副不屈的硬气,歇斯底里地为自己辩解。


    孟策舟听着聒噪,让人拖下去了。


    他一手抵额头,一手捏了捏疲惫的眉心,让他们把车太田带进来。


    “孟总邀请人的方式可真别致。”


    车太田被一左一右两个高大的保镖带进来,待房间内多余的人全出去后,他才不情不愿的一句。


    “想来你只是重生一次,怎么连头疼的病都带来了?你要是真疼就别强忍着,找能缓解的人给你治啊。”


    孟策舟指尖动作一顿。


    他这病挺稀奇,最顶尖的医疗团队和国内响当当的中医都给他治疗过,但效果聊胜于无,而林景年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稍微给他按两下便立马好了。


    不过自从他们关系急剧恶化之后,孟策舟的头痛已经一天比一天厉害了。


    下一秒,一个还盛着茶水的杯子摔碎在车太田脚下。


    孟策舟压低了嗓音:“你怎么知道的?”


    “当然是林景年说的了!”车太田撇了一眼稀碎的茶杯,惧怕地咽了口口水。


    不过为了兄弟,他也顾不得这么多了:“这不应该生气吧?不是恰好证明了他说的都是真的吗?这世界上的玄幻事又不止你一个。”


    “……我是问,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孟策舟眯着黝黑的瞳孔,语气凛冽地质问道:“你跟林景年什么关系?”


    他的目光很不友善,几乎能说是他只要敢说错一句话就立马撕了他一样。


    “唉不不不不——”吓得车太田连忙否认:“我们两个什么也没有,他肯跟我说这些完全是因为我也是坑爹世界穿越来的坑爹作者啊,我信你是重生也因为这个!他他他他他他一点也不喜欢我啊。”


    孟策舟默了一瞬,缓缓转身坐下,“我知道,他喜欢的是那个姓林的。”


    没想到他会说这句话,车太田挠挠脸,表情有点困惑:“为什么会觉得他喜欢林少川啊……”


    他拉长了点尾音,接着对孟策舟讲起了林景年的身世。


    从亲妈怎么扛着亲爹家族的压力硬打官司夺到了抚养权,再到外婆慈祥的爱抚,最后外婆患癌症他下班赶着回家给外婆过生日穿越。


    他说的越多、越细,孟策舟的表情就更凝重一分,直至最后完全黑脸。


    “他这么重视亲情的人,怎么可能会喜欢上一个,一个专门拿人亲妈威胁人的人嘛。”


    车太田看向他的眼神既不解又无奈,最后也只是摇头叹道:“因为一条来历不明的手绳疑心他这么久,你为什么就是不愿意承认自己错了呢。”


    孟策舟别过脸:“没有证据能证明他不喜欢。”


    “可也没有证据能证明他喜欢不是?”


    “……”


    已经数不清是昭安究竟下了多少场雪,总之已经很寒冷了。


    从长街上毫不犹豫抓了林少川,孟策舟一刻没停,直接把人带回了孟宅禁闭室。


    一盏壁灯映得房间昏暗。


    从林少川高挺的鼻梁滑过的光线,几乎能拉出一片覆盖半张脸的阴影,左右两边摁着他的保镖眉眼更加锋利。


    他丝毫不怵,甚至冷嗤了一声。


    房门打开,孟策舟边走边脱了外套,大步径直进来,二话不说抓起林少川的两条胳膊挨个检查一通。


    除了左手带了一块米勒手表外,什么也没有。


    孟策舟眯眼:“你把平安扣藏哪了?”


    林少川新奇地挑眉:“就因为这个?破玩意而已,被扔在什么地方我自己都记不清了。倒是您,我随手送给自己弟弟的东西,您反应可真激烈,不知道以为是你什么妻子的遗物。”


    孟策舟压低眉眼,眸中寒光一闪而过,冷冷道:“拿出来。”


    “不拿。”


    林少川虽然被人摁着,身位矮了他半个头,但眸中戾气比他还要凌厉,甚至回答的时候,都带着嘲弄:


    “想不到堂堂孟家话事人竟然能因为我随手在地摊上买的一对手链破防,这要是哪天我亲了那个小聋子一口,你恐怕得把林家掀——”


    他说一半便感到迎面扑来一阵风,孟策舟朝林少川脸上就是一拳。


    孟策舟:“放开他!”


    保镖立马松开,林少川解开桎梏,脸被打的侧过,他抬手,蹭掉嘴角渗出的血,怒瞪一眼抬手要还回去。


    手腕劈下去半路被孟策舟截下。粗粝的手掌掐着拳头,另一只手抬手又是一下,林少川被打的眼冒金星,怒火直蹿。


    这会俩人也顾不得什么体面不体面,一声不吭地埋头打起来了。


    明明面都没见过几次,但动作像是对方是自己八百年的仇人似的,力道都是下死手奔着对方去的。


    拳拳到肉的打法更能激怒对方,孟策舟和林少川厮打到一起几乎都红了眼。


    虽然这些保镖收到命令不准拦,可哪能真不拦,不过拦的是林少川。


    趁林少川被人拉开制止的间隙,孟策舟在他嘴边又多抡了两拳,摇摇晃晃的站稳,指着林少川鼻子:


    “姓林的,要是他真敢铤而走险过来替换你,我一定会把整个林家翻出来一遍扔垃圾场!”


    “哈、弄了这半天,原来你是在吃醋啊?你喜欢他,是不是?”


    林少川浑身凌乱,嘴角依然狞笑着:“你现在把气撒在我身上,该不会在他那里受气了吧?你觉得他喜欢我?哈哈哈哈哈——孟策舟,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你原来这么幼稚呢?”


    孟策舟低吼:“闭嘴。”


    林少川挣扎着又靠近了一分,冲他不屑地勾起嘴角:“他喜欢谁不知道,但肯定不喜欢你,毕竟——冲他开枪的人是你,不是我。”


    “我让你闭嘴!”孟策舟一把揪起他的衣领,眼底赤红:


    “你就住在这,暂时留你一口气,我倒要看看,林景年他到底怎么选!”


    “……”


    空中洋洋洒洒的飘起雪花,飞速糊满了整扇窗户。房间亮着暖灯,林景年抱着管家给的手炉躺进被窝。


    他现在心里乱糟糟的。


    一会想怎么才能为许执报仇。


    一会想怎么才能回到现实世界。


    他接下来又该怎么办?


    他缩在被窝里翻来覆去了十多分钟没睡着,半晌,他掀开被子下床,走到窗前,抬手轻轻打开了一点窗户。


    屋里的灯关了,从外看来就是漆黑一片。


    他借着楼下的路灯,清晰地看到那棵树下的人影一动不动,还呆在原地。


    孟策舟的肩膀已经落了一层积雪,嘴唇冻得没有一丁点血色,整个人灰败到几乎能与雪地融为一体。


    如立在雪地里的一座冰雕,被精雕细琢后遗忘在这里,淬了冰层的眸子静静地望着某处。


    怎么还没走?


    他站在那里干嘛?


    林景年手指扣着窗沿,心想道。


    而楼下的男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似乎朝他这个方向动了动。


    林景年当即愣了一下,面无表情的抬手关了窗户。


    他应该是在梦游,竟然会打开窗户看孟策舟还在不在。


    再次回到床上,林景年蹭蹭枕头,强制自己睡觉。


    不过孟策舟还要关他到什么时候?


    要一直不放他走可就棘手了。


    不管怎么说,孟策舟最近对他的态度很奇怪,明明不信他却还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


    难不成……还在试探他?


    他辗转几次,侧身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不知过去了多久,他已经完全进入浅度睡眠,忽然,身后有个冰凉的物体贴进他,冻得他不断朝床边缘猛缩。


    那个“物体”似乎也感觉到他的抵触,掀开被子下床出去了。


    林景年这才又睡了一会。


    梦中,他行走在一座桥中央忽然坠入熊熊火海,烈焰灼烧得他皮肤发烫,整个人被烫得浑身赤痛,紧接着,一团鬼火飞奔逼近,青面獠牙的冲他恶狠狠笑了。


    他一下被噩梦惊醒。


    再睁眼,他在腹部摸到了一只滚热的手掌。


    推开胳膊,刚一转身,刚好对上孟策舟那双还泛着红血丝赤.裸裸望着他的眼睛。


    几乎想也没想,林景年翻身逃开,但中途被身后伸来的胳膊轻轻一勾,又给捞回去了。


    第32章 第 32 章


    似乎是真害怕人走了, 孟策舟一时没控制好力度,拽着人“咚”撞到他胸膛。


    俩人都没忍住闷哼一声。


    林景年捂着泛红的额头,一手艰难地抵着他粗壮的手臂, 咬牙一把自己退出去。


    在床上滚了两圈下去, 拖鞋都来不及穿地打开灯。


    灯亮那一刻, 看到林景年那副惊恐的模样, 到让孟策舟清醒了不少。


    林景年就站在开关那里, 警惕道:“你来干什么?”


    孟策舟撑着上半身坐起, 曲起一条腿, 搭着酸痛的手臂。


    他一声冷笑:“怎么,我的地方, 我不能来?”


    林景年沉默地把脸扭向一边。


    他冷淡的态度像一根尖刺扎进孟策舟眼里。


    他似乎太适应林景年在他面前的活泼与顺从, 这种明显的抵触深深刺痛了他的心。


    一瞬间, 他来之前准备示弱哄人的话全气的没影了。


    “跟别人有说有笑, 八百年没见过似的,就连那个姓林的也不例外,怎么偏偏到了我这就连话都不想说了?”


    他撇了一眼俩人中间隔得一米远的距离, 这会仿佛被无限扩大,比天上的银河还得宽似的。


    “你离我这么远,我是能吃了你?”


    “……”


    林景年依旧沉默,孟策舟气的胸膛剧烈起伏,从床铺一跃而下, 脸色阴沉得几乎能滴水。


    他拳头捏的咯吱响, 脸部表情已经克制隐忍到了抽搐,才勉强压下心里的火。


    缓了缓语气:“林景年, 我今天来找你不是为了跟你吵架的。我、”


    他身形微晃:“我现在相信你跟林少川没什么了,你穿越那事我也愿意信, 现在……我就是想问问你,你之前跟我说的那些话,是不是真的?”


    林景年微怔。


    不明白他说的是指什么,继而转念一想,或许也不重要了。


    毕竟不论他说什么,信不信全在孟策舟不是吗?


    不然如今也不会到这种地步。


    他嘴角勾了一个自嘲的弧度,摇摇头:“假的。”


    他眼底氤出水雾,在光线下闪动,一字一顿的重复道:“都是骗你的。”


    “你再说一遍!”


    林景年身形拔直,目光冷硬,原封不动地将话又重复了一遍。


    孟策舟怒目圆睁,本就赤红的眼底现在跟被破了一层红漆似的,额间青筋凸起,仿佛五脏六腑都被他这句话扎的生疼。


    他忍着痉挛的难受,强撑着不让自己失态。


    心痛到极点,连呼吸都变得断断续续,“那你给我解释解释,如果都是假的,你之前为什么还要跟我上.床?抱着我说喜欢我,做梦都要喊我的名字,还专门等了好久给我摘花!这些不都是你干的?”


    “你说你不喜欢我,我不信,你肯定喜欢我啊。”孟策舟说着,脚步朝他逼至墙角,伸手小心翼翼地捧着他的脸,声音急切:


    “你不是喜欢我吗?那你继续喜欢啊!之前……之前发生的那些事情,都忘了吧,我以后会慢慢补偿给你的。”


    林景年抬眼,他立马欣喜:“这次算我错,只要你肯乖乖待在我身边,我们还和以前一样,你要什么我都会给你的。啊?”


    林景年甩开他滚热的掌心,深吸一口气,“孟策舟,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说这些。”


    当初孟策舟一僵,连表情怎么摆都忘了。


    他看到林景年眼里的冷漠与怨怼,心里的痉挛铺天盖地袭来,疼的他狠狠朝墙壁砸了一拳。


    矮身与林景年平视,他逆着光,看不清楚神情,却能感觉到,他周身弥漫升腾起的阴翳。


    低声道:“不管我有没有资格,你这辈子也别想离开我!”


    他松开林景年,垂下的手指捻着细滑的余温,怒极反笑:


    “我到要看看,除了我,还有谁敢喜欢你!”


    林景年心底憋着气,冷冷道:“你就不怕我会恨你?”


    “恨我?”


    孟策舟笑容更甚,幽深的眼底迸发出一种可怕的偏执感以及不可控的占.有:


    “总比身边没有你好。”


    恨算什么,若是让他独自留在没有林景年的空房子里,那还不如恨他。


    “……”


    那天晚上孟策舟离开后,林景年只是感觉身心俱疲。


    孟策舟的话只会让他感觉奇怪,他甚至不理解这个人为什么这么痛苦,尤其和好如初这四个字,落在他耳朵里更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


    他真的懒得争论这些,有时候甚至懊恼自己为什么没聋了俩耳朵,这样连跟孟策舟对话都省了。


    那天晚上的雪洋洋洒洒连续下了两三天,瘦弱的枝丫上都厚厚盖了一层。


    林景年嫌冷,就躲在别墅里看佣人们一边扫雪一边打雪球玩。


    他住在偏远城市的郊区,没人打扰,孟策舟不来烦他,他竟然还吃胖了点,脸上渐渐有了血色,枯槁的双腿也挂了肉,平时穿衣服也不显得那么削瘦。


    过得惬意的很。


    甚至都在想,等这一切都结束,等回去最好,回不去就找个跟这里一样清净的小城镇安家。


    “景年。”


    江眠带着一群保镖走来,身边还匆匆跟了一个面生的穿着白大褂的男人。


    他掀开毯子,抱着手炉过去:“江总监。”


    见到他,江眠的眼神一直挂在他身上,连忙拿来抱枕让他坐下,向他介绍身后的男人:


    “这是苏白医生,国内神经科顶尖团队主任,为了请他我连续一月在他家门口蹲他。”


    苏白长相俊逸,五官挺立,看着像混血。


    闻言,一声冷笑:“来的可勤快了,邻居都认识了,取了个名叫苏家门口常驻嘉宾。”


    “……”


    林景年懵然,江眠拍肩安慰他:“放心,他一定会治好你的。”


    苏白一声不吭,带上手套就对林景年一通检查,然后摘了手套扔桌面:“按常理来说只要没损伤神经或造成穿孔、鼓膜撕裂,只要好好将养,耳朵就没事,过段时间它自己就恢复了。”


    江眠问道:“那景年这种呢?”


    苏白抬手给他比了一柞距离:”我看他脸上有子弹冲击波灼伤留下的疤,所以推断那颗子弹离他的耳朵大概是这么远。手枪是口径0.45英寸的□□,弹头大,停止作用好,但这款手枪有个很大的短板,就是远距离射击很鸡肋,多数是近距离射击用的。刚巧,黑天鹅号游轮船身足够大,所以当时子弹的威力要小于其他型号手.枪的子弹。”


    “……这么说,景年的耳朵有很大概率能治好?”


    苏白点点头,“跟我回去再做个细致的检查吧。”


    听到自己耳朵能痊愈,林景年脸上总算有了点笑意:“多谢了。”


    气氛最轻松的时候,江眠抿了抿嘴:“景年。”


    林景年应声。


    “我住院的这段时间从没听到过关于你的消息,之后出院我立刻找你,但当时你已经被关进别墅,我进不来。不过后来你逃出去了,我是真心替你感到开心。”


    江眠靠近他,压低了声音:“这段时间,你,没有受伤吧?很抱歉,我人微言轻,很多时候我护不了你。”


    林景年听了顿了顿。


    他跟孟策舟这事,在外人看来是剪不断理还乱,万万不能掺和进来的。


    他嘴角苦涩,摇了摇头:“我没事的江总监。”


    江眠是大好人,不愧是原著里人气仅此孟策舟之下的主角受。


    他内心感动道。


    江眠警惕打量周围,侧身当着口袋,翻出一条黑色的录音笔交给他:


    “这东西对你有用,景年,放好它。”


    这别墅里有很多监控,江眠此举必然是在防孟策舟。


    他捏紧录音笔,心里忽然冒出一个荒唐的想法。


    这东西该不会是从孟策舟那里录出来专门给他的吧?


    从医院检查回来之后,他支开了一层楼的保姆,关上窗帘和窗户,摁下了按钮。


    入耳一阵滋啦电音声,应该是录的另一个录音笔,所以声音很模糊,但隐约能听到是两个男人的对话。


    大意是计划偷袭,全船的人一个不留。


    林少川?


    “什么人!”


    那两个人惊觉地踹开了门,接着一阵咕噜声在响,两人之外又闯入了一道惊呼。


    “林少川,你敢对晚承动手?混蛋!”


    “不好,小林总,他都听到了!怎么办?”


    “许执,这件事,你得烂在肚子里。”


    “……”


    “小少爷好像被抓了?那是……坏了,小林总,孟策舟那群人没死!”


    “没死?”


    “怎么办?”


    “……”


    “……不能传出……保密……封口……”


    匕首出鞘一瞬响起一声“噗呲”,林景年脸色大变,吓得差点甩手扔了录音笔。


    房间内不见一丝光亮,林景年豆大的冷淡滚滚落下,他爬起来,颤巍巍地又打开录音笔听了一次。


    没听错,刚才那一声之后,响起的是许执的闷哼。


    只是声音太微弱,像是被几双大手死死捂紧而发不出声音的呜咽。


    听完,林景年整个瘫在地面,掌心紧紧攥着录音笔,因太震惊瞳孔不断外扩,喉咙跟被一双手掐住了一样发不出一丁点声音。


    推演猜测无数次,也不如真切地听到一次来的震撼。


    一切都对得上,人是林少川杀的,计划是和商晚承实施的。


    只是许执死的太无辜。


    甚至可以说没有任何作用,仅仅为了保密。


    林景年垂眸,眼泪跟断了线的珍珠似的“啪嗒啪嗒”濡湿了地毯。


    为了保护这个混蛋计划,而害的他最好的朋友无辜丧命。


    整件事里,许执从没有参与过半分,却被莫名牵连进来,甚至致死的原因里还有他的一份。


    如果他没有让许执通知商晚承换船……


    “……”-


    孟氏大厦。


    顶楼办公室。


    蓝烟在播放ppt的幕布前回报孟氏上一年整年财务报表和流水,以及几个开发板块。


    孟策舟靠着背倚,摆手让人撤走面前处理好的文件,不知道有没有在听,对着手边的电脑若有所思。


    蓝烟讲的口干舌燥,忽然响起敲门响。


    高毅大步流星地进来,“孟总,林少川已经到林家了。”


    他说完,等了半天孟策舟也没说话,只是盯着她身后那扇玻璃门半晌,再侧眼看看他:


    “下次别用手敲门了。”


    高毅眨眨眼,困惑地望向蓝烟,而蓝烟面无表情地挪开了视线。


    “哦……”


    他摁了摁耳机,应了一声,然后道:“孟总,别墅派人来问,说小少爷要出去。”


    孟策舟立刻绷直脊背,问:“送过去的东西怎么样了?”


    高毅摁着耳机听了一会,脸色突然僵硬:“他们说,没动,也没看。”


    孟策舟皱眉。


    “还说、还说、让您以后别再送这些没用又幼稚的东西给他了……”


    “咔”


    孟策舟捏在手里的圆珠笔一分为二,被重重拍在桌面。


    高毅怯生生地问:“要不要,我派人把东西拿回来?”


    “告诉林景年。”他把碎掉的圆珠笔扔垃圾篓里,“不收,就别想出门了。”


    他孟策舟送出去的礼物,从来就没有收回来的道理。


    高毅应声离开了。


    孟策舟重新靠回背倚,在电脑滑了几下打开了监控。


    这栋别墅说是专门为林景年盖得都不为过,原本盖出来关一些抵制他的手足亲人用的,但刚建好就出了林景年这事。


    他一合计,直接让人装修成林景年喜欢的风格,想着未来有一天总能用得到,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在几处隐蔽的角落是有针孔摄像头的。


    孟策舟在书房找到了林景年是身影。


    监控里,林景年抱着一本书,趴在落地窗前的矮沙发里晒太阳,手里的书对半翻开反手盖在头顶遮太阳。


    翘起的脚裤腿半坠,露出洁白的脚腕,在亮白的阳光下轻轻晃动。


    孟策舟握住鼠标,把书房监控放大。


    林景年不喜欢看书,但书房采光做的实在太好,几乎每天都要来这里跑一趟。


    脸压在沙发垫上,一侧软肉鼓起,嘴里哼哼唧唧背着幼儿园学的古诗。


    孟策舟抿嘴,看着画面里惬意的人,目光穿透屏幕,似乎又回到了从前。


    林景年喜欢摸鱼,跟他在一起之后就更喜欢了,开始光明正大的摸鱼。


    每次办公室没人的时候,他就伸着懒腰钻沙发里找个舒服的地儿睡觉。


    如果睡不着,就拿手机面对面跟自己打电话,诉说这一天是多么多么辛苦、多么多么无聊之类的……


    那会林景年看他的眼神,就跟看天仙似的,没有一刻是不笑的。


    所以,他接受不了林景年离开他,以后没有林景年的日子,他甚至想都不敢想。


    他就这么对着电脑,处理了一大摞新送来的公务,时不时抬头瞥一眼画面里躲懒的人。


    有时候看得久了,连合同看到哪都忘了,还得再重头看一遍。


    就这样,原本干到下午的活,愣是天黑才见底。


    他揉了揉眉心,开始专注工作,等这边彻底完事才又抬头看向屏幕。


    然而书房的监控已经成了全黑屏-


    林景年冷冷地睨着闪着红光的红点,拎着小型座钟的手瞄准狠狠一砸,监控瞬间熄火。


    不是今天,而是在好几天前他就总觉得自己好像被什么东西盯上了,视线赤.裸裸,盯得他浑身别扭。


    扔了座钟,他找了个尖细的东西把监控抠出来,微型的电子设备被他捏在掌心把玩了一会。


    原来是这个东西啊。


    连带着线头被他扯断,抓着这一把“监控”打开窗户直接扔下去。


    但转念一想,他还是抿嘴收好。


    之后被小保姆叫下了楼。


    没到饭点,是高毅带着一群人来了,个个抱着一个楠木金托,盘子摆着各种珍贵的宝石跟丝绒盒。


    从那天晚上之后,孟策舟每天都会送来不同的东西给他,就算他扔掉或者无视,第二天也会照样送来比前一天还得昂贵的东西。


    他很久没收了,觉得没用。


    现在这下,一下子又给送回来了。


    林景年合上绒盒直接给扔回去:“什么意思?”


    高毅怼了一胳膊旁边的保镖。


    保镖被吓得一个激灵:“孟总让送来的,说您要是不收他就关您一辈子。”


    “……”


    林景年眉眼微垂,眼神冷的几乎能结冰碴。


    “还是收下了吧,不然您今天连卧室门都出不了了。”


    林景年冷眼看着端到他面前的东西,深深地吸了几口气。


    孟策舟下车,从前院径直走进别墅里。


    今天佣人格外热情,他刚进门不是端汤就是递鞋,个个脸上挂着明亮的笑脸。


    高毅欣慰地点点头:“这就对了嘛,开心一点,明亮一点,这样小少爷看见了才会跟着一起高兴!不然死气沉沉的多致郁啊。”


    小保姆迎来,笑的不见眼附和起来。


    孟策舟没说什么,环顾一周没找到林景年的影子,抬脚打算去二楼或者书房。


    听高毅说林景年今天收下了他送的礼物,应该是对他的态度缓和了很多。


    林景年喜欢他,现在只是在气头上,过了这阵子,他还是会对自己心软。


    虽然自己确实做错了,但已经着手弥补,还派了江眠把苏白找来给他治病。


    等林景年的耳朵好了,他们会和好如初。


    孟策舟垂眸,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


    “孟总,您是要找小少爷嘛!他刚从外面回来,现在应该在卧室休息呢!”


    小保姆脚步飞快赶来。


    孟策舟“嗯”了一声,转眼却看到她颈间带了一条很眼熟的项链。


    跟自己送林景年的那条很像。


    他皱眉,察觉到不对,跟小保姆拉开了点距离,道:“麻烦把你的项链取下来,我想看一眼。”


    小保姆二话不说摘了递给他。


    放在手里粗略扫了一眼,果然是他送的那条!


    怎么在她这?


    孟策舟脸色难看地把项链还给他,抬脚气势汹汹地冲着卧室过去。


    门都没耐心敲,他直接推开冲进去,找到林景年质问:“我送你的东西为什么会在别人那?你把我送你的东西给别人了?”


    窗前的人影动了动,林景年缓缓转身,手伸进口袋掏出一把乱糟的线头和被砸碎了的摄像头。


    当着孟策舟的面举起,抬手一扔,悉数丢在孟策舟脚下。


    第33章 第 33 章


    他在原地站了许久, 脸色才逐渐难看起来:“这根本不是一码事。”


    林景年盯着他,冷嗤了一声:“反正是你的地盘。


    孟策舟一怔,道:“虽然是我的地方, 但这里一切都是你说了算的。”


    林景年:“让我出去。”


    “……除了这个。”


    他脸色为难, 但又期待林景年说出下一句。


    只要换一个, 不论多难的东西, 他都会答应林景年。


    然而林景年却一声不吭地别过了脸。


    半晌都没有说话。


    无言的态度狠狠地刺了一下心底, 孟策舟深深吸了一口气, 紧握拳头:“我把林少川放走了, 他对我做过什么你心里清楚,但为了你, 林家上下所有人我没有碰过一根手指。”


    他一边说着, 一边逼近窗边, 距离林景年很近的地方停下, 抬手抚上那人柔软的脸颊。


    语气放到最柔:“景年,从前我不信你,是觉得你喜欢林少川, 现在不是了,我相信你是喜欢我的,我、你还不明白吗?”


    他慢慢引.诱:“只要你肯跟我服软、哪怕说一两句软乎话,我就什么都答应你了。从前你在我面前撒.野我都没有生过气,那时候咱俩还不算太认识我都对你那样宽容, 何况现在都不一样了, 我对你、我、”


    望着林景年被月光映得雪白的侧脸,他眼神认真, 语气生涩地磕了,面色羞红:


    “我是、是喜欢你的。”


    他其实一直想告诉林景年, 之前说的话都是假的,他说的气话而已。


    可“我喜欢你”这几个字已经耗光了他所有脸皮,后面那些解释他连一个字都觉得难以启齿。


    而林景年听了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哪怕被他硬生生掰正,也只是眼神空泛地半阖眼皮。


    孟策舟心里一堵,紧张地盯着他。


    终于,在他满心期盼的眼神下,林景年掀起一点眼皮,盛着月色的眸子像是盖了一层冰雪。


    少时,嘴角勾起一点弧度,像是一个很不屑的笑。


    孟策舟整个人顿时像被一把大锤当头一棒,紧接着才开始脸色难看地聚拢怒火。


    像是他献出的自己最宝贵的东西却被人不屑一顾的恼羞成怒。


    为什么。


    为什么从前他什么都不用说,林景年自己就会先服软抱着他道歉,而现在面对他的服软连看都不想看一眼。


    抱着这种疑惑,孟策舟摸着林景年的手微微用力,小心翼翼地贴近他的唇瓣。


    气息交错间,他忽地被一把推开。


    林景年虽然被他圈在臂弯里,但全程没看过他一眼,算是无声的拒绝。


    “林景年。”


    孟策舟喉间一噎,密密麻麻的酸痛涌上心尖,五脏六腑仿佛被抽干空气挤压到极点的痛。


    他抬手蹭眼角,摇摇晃晃地松开林景年转身离开这里。


    握着门把,他临走前还是转身,似乎非常难过地侧头瞥了一眼。


    第二天。


    林景年发现前院子里被他拔掉的那颗塔树,今天好像重新种回来了。


    管家笑道:“今天是个好日子啊,孟总特许,您可以随意出门,去哪里都行。”


    林景年抬眼。


    管家又道:“不过,得要我们跟着。”


    林景年收回视线。


    呵、他就知道。


    林家。


    林少川笑眯眯地打量他背后寸步不离的黑衣保镖,“真不知道孟策舟是关押卧底还是心疼情.夫,出个门都要这么多人跟着。”


    “我来探望母亲,一会就出来。”


    遣散了保镖,他绕过林少川直奔花房。


    刚走到门口,突然被叫住。


    林少川跟在他后面走来,跨前一步,停到他面前,不紧不慢地伸出一根手指,轻轻一拨,他领口敞开,露出大片雪白的皮肤。


    泛着温香和莹润,一个红点都没有。


    林少川似乎还挺意外:“这么多天,一次没碰?”


    “……”


    林景年嗔怒地瞪了他一眼,推开他进了花房。


    宜君喜欢种花,林怀信就在天台专门建了一间太阳花房,里面养的花有名贵也有廉价的,但无一例外,都被宜君养的很好。


    他进来时,宜君还在给一盆紫罗兰翻土。


    “妈。”他喊了一声。


    像是立马听出来人,宜君连忙放下铲子笑着转身,眼神扫到他敞开的领口时一愣。


    神情略微复杂地下意识瞄了一眼门外。


    林景年抬手扣好扣子,轻咳了一声:“妈,今天元宵节,出去吃顿饭吧。”


    “哦、元宵节……”宜君慢慢解下围裙,像是自言自语道:“过这么快,你上次离开还是上一年年前,都正月十五了,已经整一年了……”


    林景年没听懂什么意思。


    每年的正月十五,一家人不管有多忙都得吃顿饭。毫无疑问的,林景年今天得跟林少川待上一整天。


    一辆不起眼的黑车停在金马街最豪华的餐厅外面,跟来的保镖守在店外。


    林景年沉默寡言地进了餐厅。


    虽然餐厅是林少川的,但他们一点架子也没的随便点了个卡座。见他来,林少川目光立马跟勾子似的立马挂他身上。


    林怀信皱眉:“怎么来这么晚。”


    “应该是应付孟家跟来的那几个人了吧,既然是孟策舟派来的人,估计也跟他一样是难伺候的主,咱们还是别跟他们计较了吧。”


    宜君劝他,转头叫来服务生,让他们给外面车里那几个人送了几盘热菜。


    林景年坐在座上,林少川立马给他夹来菜。


    “在孟策舟那里估计是累坏了,都瘦了。来,多吃点,补补。”


    “……”


    宜君抿嘴,尴尬的不知道该怎么接话,而林怀信的眉间不虞更浓。


    林景年刚想开口,倏而瞳孔猛缩。


    餐桌下,林少川微微抬起脚尖,动作轻柔狎昵地蹭着他的裤腿。


    而桌面,却是在无事发生地低头切着盘子里的牛排。


    “吱——”


    他捏着叉子的手没忍住,在瓷盘面划了长长一道尖锐的刺音。


    林怀信有点生气了,声音也更加威严:“怎么了?”


    林景年捏了一会,还是泄劲扔了餐具,淡淡道:“没事。我有点不舒服,先去趟厕所。”


    他一刻不停地离开了。


    因为突兀的举动,林怀信察觉到怪异,扫了眼一桌子菜,嘀咕:“都是按他口味上的菜,他不舒服什么。”


    宜君眼神微敛,不自然地笑了一下:“兴许吃坏什么了。”


    林怀信不耐烦地看向林少川:“你既然是哥哥,就多关心关心你的弟弟,心思不一定非得用在公司上面。”


    林少川充耳不闻,把着餐刀,不紧不慢地给手里的苹果削皮,削下来一条完整的果皮,然后把果肉切块堆在摆盘里,又倒了点蜂蜜跟其他配料。


    “有点事,我先离开一会。”


    说完,他端着一盘精致的水果朝林景年离开的方向走了。


    “一个二个的,都怎么了。”


    一句训斥没说,两个孩子都找借口离开,林怀信顿时没了威严。


    宜君紧紧捏着餐刀:“吃饭吧。”


    林少川是林怀信和宜君夫妻感情之外不该有的产物。


    然而林怀信却从没在自己身上找问题,甚至是觉得林少川是个来路不正的孩子。所以当年如果没有宜君护着,林少川恐怕早就跟他在国外蛰伏多年的母亲一起被林怀信解决掉了。


    这些年来,宜君一视同仁的爱护这两个孩子,说是林少川的再生母亲也不为过。


    所以,林景年根本接受不了这幅身体和林少川有任何逾矩的行为。


    他跑到楼上的长廊,独自冷静了一会。


    忽然听到背后有人喊他,转过身发现是最不想看见的人,立刻移开视线,转身就走。


    “去哪?”


    林少川长腿一伸,挡住了他的去路,一双眼睛黑沉沉地盯着他:“耳朵聋了,腿倒是好使,看见我就跑,我长得像贞子?”


    林景年冷笑:“倒希望你长成贞子。”


    “……几天不见,胆肥了。”林少川咧嘴,把手里的摆盘藤木编的玻璃桌面一扔,“母亲让送来的,吃了。”


    只要是从他嘴里说的话,林景年一个字也不相信。


    于是他调了个方向离开。


    林少川黑眸一压,恼了,拽着人摁在椅子里,一手手指强钻进林景年的口腔,一手强塞给他切好的水果。


    舌尖被粗粝的手指摁得生疼,林景年两只手推着桎梏在他身上的手臂,奋力挣扎。


    但似乎越挣扎,林少川眼底湿淋淋的阴笑更甚。跟被一条滑腻的蛇信子从头到尾舔了一遍。


    他浑身忍不住的一阵恶寒。


    恶心。


    林景年松开手,一拳结实地垂在他脸上。


    铆足了劲,林少川被打的趔趄后退,嘴角都破了皮。


    他抬手,擦掉了淡淡的血渍,“我他妈就给你喂个苹果。”


    林景年摸着被扣得生疼的嘴唇,瞪他:“我不喜欢吃苹果。”


    “我怎么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林少川抹干净嘴角的血,“你之前什么样我又没见过你,林景年他喜欢吃的你又不吃。”


    “你怎么知道的?”


    见他一副惊诧的样子,林少川目光停在他衣领那里,挑眉:“上次做这个动作的时候。”


    林景年下意识捂住颈间,但又想起来那俩扣子早就被扣上了。


    “金马街,第一次见面?”


    “对。”


    “……”


    林景年攥着扶手,连忙起身又跟他拉开了距离,被吓得背后冷汗直冒。


    料是作者车太田见了他也不敢第一时间看出端倪,林少川他居然能……


    “既然知道我不是他,就更不应该干这些事情。”


    “摸你的手?”


    林景年没说话。


    他没忍住“哈”了一声,“谁说我喜欢的是他了?”


    林少川眼神黏腻,丝毫不掩饰的直勾勾盯着他:“他倒是挺喜欢我的,可是太天真了,我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还没我逗猫好玩,更没你这种刺头有意思。”


    “……”


    更恶心了。


    林景年忍着反胃的恶心:“宜君是把你当亲儿子的,你不应该这么对她。如果被她看到……”


    “把我当亲儿子?平时逗逗孟策舟那种人就把自己也玩进去了?你是怎么得出来的这种可笑的结论的?”林少川深深地吸进一口气,再徐徐吐出来,一双黑眸压得很低:


    “哈、亲儿子、林怀信没把我当过亲儿子,宜君……呵、宜君,收留我倒是得了个‘贤妻良母’的称号,其实心里,只有林景年这一个儿子,我现在所得到的一切,不过都是我应得的,我也不欠任何人什么!”


    “……”


    他语气冷漠,饶是林景年听了也觉得心寒。


    宜君一个被家族养出来的富家小姐,嫁到林家不受林怀信喜爱,那几年饱受关于林怀信哪天楼了哪个明星的花边新闻的非议,可以说身为林夫人,已经到了颜面扫地的程度。


    可惜,出了林少川母亲逼.宫那件沸沸扬扬的事情之后,林怀信仍没有收心,继续潇洒。


    直到宜君生了林景年,他才逐渐回归家庭,等两个孩子都长大了,他们夫妻关系竟然还缓和了很多。


    说到底,一切都是宜君的无限包容。


    林景年并不感到同情,反而觉得可笑。


    碰上这一大家子。


    “忘恩负义。”他冷声道。


    “忘恩负义?呵、林景年,你知道我刚进林家那群下人看我的眼神吗?知道我第一天去上学被一群人围起来嘲笑的场景吗?你知道这些年来我在林家是怎么过的吗?你又知不知道,我花了多少年才摆脱‘私生子’这个头衔饿?都觉得我被留在林家应该感恩戴德,可如果没有我,林家能有今天的辉煌?该感恩戴德的是他们!忘恩负义……怎么轮也轮不到我身上。”


    这些年来,他在林家没少受窝囊气,被别的富二代们围起来群殴的时候,也没见有人来救他一回。


    所以他痛定思痛必须让自己强大起来,日后不仅要得到林家,还要得到整个昭安,绝不再给任何人欺负、羞辱他的机会。


    林少川胸膛起伏,盯着林景年时,眼神逐渐阴沉下来。


    以一种势在必得的语气道:“你少在这故意激我,等商垣死了商家彻底倒了,孟策舟再跟着孟家一起消失,整个昭安就林氏一家独大!”


    “以后可能得委屈你,忍着恶心看我一辈子了。”


    第34章 第 34 章


    听着耳边充满恶意的言语, 林景年摁着木椅的指尖发紧:


    “你确实是个疯子。可不管怎么说,今天是十五,陪爸妈好好吃顿饭是应该的, 我们的恩怨有的是时候算。”


    “我们没有恩怨, 我、和你, 一直都没有恩怨。”


    “许执。”


    “哦, 他啊。”


    林少川无所谓地挑眉:“挺不起眼的, 又跟孟策舟有点关系, 死了就死了。反正他爷爷年轻的时候得罪的人挺多的, 以后老头子死了难保有人在他身上报复。”


    “这根本不是一回事!是你杀了他,不是别人。你为什么要杀他啊, 许执跟你的利益完全没有冲突, 他是无辜的。”


    “……林景年。”


    林少川瞬间敛了笑意, 眼神冷厉:“我不喜欢你为了别人跟我大吼大叫, 不管你是谁从哪来的,在这里我永远是你的哥哥,对我温顺一点, 或许我会好商量很多,你也会得到很多。”


    “痴心妄想!许执是我的朋友,我绝对不会跟你这种人心平气和的!”林景年被他这副无所谓的样子气的嗓音都在颤抖:“你也一定会遭报应的。”


    林少川眼眸几近盛怒。


    俩人相对而立,彼此都没说话僵持许久。


    “好、好,我等着你的报应。”林少川咬牙切齿地冷笑两声。


    他抬脚离开, 一边脱下溅了血的西装甩手扔地板上, 步伐凌人,显然被气的不轻。


    “等会吃饭, 不许再跟爸妈说那些恶心人的话!我也没你想的那么龌龊!尤其是母亲,我听说她最近身体不是很好, 你要是还有一丁点良心的话。”


    “闭嘴。”


    林少川停下,指骨紧握,没有转身但依然能看出他的肩膀似乎在细微的颤抖。


    “什么母亲不母亲的……宜君是谁?她不是我妈,也不认识。我妈早就死了几十年了。”


    他说完,一刻也不停地离开了。


    皮鞋踩在冰凉的地板,颀长的身影也在灯光下逐渐拉长模糊。


    整个长廊寂寥一片。


    拐角处,宜君削瘦的指骨捂着下半张脸,眼泪眼泪夺眶而出。


    他们只对峙了几分钟,却足够让她手脚冰凉,顺着身侧的墙壁无力地弯下了腰-


    不知道林少川是被刚才气恼了还是真的听了他的话,整场饭局里没再说过一句话。


    不管怎么样,都和他的心意。


    今年是铁定陪不了外婆和母亲了,起码在这个世界里,以原身的名义多陪陪宜君也是好的。


    说不定在他的世界,原身也是这么想的。


    巧合的是,孟策舟也是这么想的。


    那晚的不欢而散后,孟策舟刚回去便受到消息说孟沁死了,同在疗养院的宋怜听说这个消息一口气没喘上来,到现在还在昏迷。


    总之,整个孟家除了他基本是鸡犬不宁,也是过得最不好的一个元宵节。


    孟策舟倒是不在意,上一世他对这些人已经报复过了一遍,这次也算是省得他动手。


    金马街。


    暮色四合,车辆停在不起眼的路灯下,孟策舟盯着不远处玻璃内发呆。


    餐厅里,林景年和宜君聊的还算热闹,林怀信也有一句没一句的搭话,算是为数不多的和谐场面,起码落在孟策舟眼里算是。


    “我看这林夫人,眼珠子怎么有点红啊。”


    高毅在旁边待着,眼珠子在两处之间来回打转。


    热闹的元宵节,孟策舟亲姐死了,亲妈昏迷,亲爹被关在监.狱里发疯。


    剩下一群不咸不淡的商业伙伴里也全是官方祝福,好不容易有个算关心他的何老,现在还因为亲孙子的死躺在icu生命垂危。


    高毅没忍住打了个哆嗦。


    真冷清啊……


    “还是以前的日子热闹啊。”他不禁感慨一番,然后偷偷转身,观察身旁沉默的男人。


    孟策舟跟一座冰雕似的,一动不动。


    林景年还在听宜君慢慢跟他讲原身小时候的囧事,他不懂,最近竟还是林少川帮他圆回去了。


    倏而,眼角余光瞥到深色天穹倏然绽放一束璀璨的烟花。


    一颗之后,紧接着源源不断的烟火四面八方地绽放在他眼神,闪烁的火光映在他脸庞忽明忽灭。


    烟花很好看,只是林景年听声音只能隐隐约约的听到一些。


    有了苏白医生之后,他的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额角被火药擦伤的疤痕也在正逐渐淡化。


    他抬手,抚向脸侧。


    林少川眯起眼睛,“真巧,四个座就你的位置看得最舒服。”


    好像是这场烟花是专门放给林景年的。


    过了会,林少川都被自己气笑了:“不过,谁说不可能呢~”-


    高毅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腿肚子都在打颤。


    抬手擦擦额间汗珠:“孟总,都、都放完了。”


    孟策舟“嗯”了一声。


    “孟总。”高毅看这会就他俩人,胆子逐渐大起来:“干嘛非得跑广场放烟花啊,直接在别墅旁边围一圈放他三天三夜其实不是更壮观?这、这,林、小少爷能不能看到还说不定呢。”


    “能看到的,只要他能开心一点就好了。”


    他明白林景年,越是和宜君亲近,就越是思念家人。


    打心底来说,他一点也不希望林景年离开他,只是失去亲人的痛他却能理解,现在他内心的复杂不比林景年少。


    所以正月十五,他也不想上去跟林景年闹了,第二是,林景年现在心里见不到亲人不好受,他要是连个安生的元宵都不给林景年过,恐怕以后会更恨他了。


    他透过玻璃,看到林景年笑容里的苦涩,在寒风凛冽的初春,显得尤为伤感。


    孟策舟的心也跟着被一拳砸上去了似的,喘不上来气:“林景年,他为什么不肯原谅我。”


    第35章 第 35 章


    高毅抿嘴, 站在一旁不敢言语。


    就这么跟着孟策舟站在冷风里吹了大半夜。


    久到街边路灯光线微弱,沿路热闹的喧嚣变得沉寂,他们逐渐与这座都市消融、虚化。


    模糊斑斓的光圈映在粼粼江面。


    对面餐厅已经关门了, 孟策舟黑直的大衣被冷风吹得衣角翻飞, 五官被月光雕刻的冷厉, 一双黑眸如幽深的湖水, 整个人都静静的、一动不动的望向对吗已经空了的餐厅。


    宛若一座被遗忘在冬日里的雕塑, 冷硬, 孤寂。


    高毅动了动, 开口:“孟总,他们已经走了。”


    林景年这趟是专门陪宜君过元宵节的, 吃了顿饭他们早早的就离开了。


    良久, 孟策舟才收回视线, 侧头道:“回去吧。”


    孟商两家的对峙并没有因为私人感情而僵持, 一直在激烈的进行。


    商家基本是商垣一手拼上来的,他不死,商氏上下股东没人敢造次。


    商知许还在监狱服.刑, 商晚承又镇不住场子,所以商垣现在在医院,完全就是吊着一口气,不让商家人心涣散。


    危楼摇摇欲坠,命不久矣。


    孟策舟没管他们, 而是参加了华国的一次技术交流峰会, 之后两个月,孟策舟飞了华国几十趟, 与华国顶尖的数据团队签订协议,双方通过深入交流达成协议。


    孟氏集团新品车搭载华国车载系统, 接入华国卫星科技,打造一款全智能、全自动读取系统的智能驾驶汽车,人工IQ可高达80。


    是一款全新的、区别于燃油车1.0与新能源2.0的汽车,也是一款高精尖设备凝聚而成的新一代奢侈品汽车。


    由于性能顶尖,系统超前,一经发布便被爆满缙洲市场,孟策舟没再犹豫,立刻向海外市场开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席卷欧洲、北美等GPD位列世界顶尖的地区。


    这次合作直接使孟氏集团市价翻了数倍,一跃成为世界前列奢侈品品牌。


    更是给商氏直接带来毁灭性打击。这一下别说昭安,几乎都占满了整个缙洲的各大头版头条,以排山倒海之势掀翻了热搜词条。


    商氏旗下品牌不多,汽车算顶梁柱的存在,如今骤然断裂,商垣在医院直接气背过去,连夜转进icu。


    孟策舟倒是不在意。


    毕竟从商知许进监狱之后,他对商氏就不在意了。


    他还不至于被从前的仇恨蒙蔽心智,商氏是大厦将倾,他就算不管,商氏也穷途末路,那也就没必要在这里费心思了。


    高毅面色凝重地走进办公室,打断了蓝烟的汇报。


    “孟总。”


    孟策舟放下了文件,示意他说。


    “休养院传来消息,说夫人漏尽钟鸣,今早上已经没气了。”


    宋怜出车祸后本就没养好,孟沁的死给了她莫大的刺激,在休养院住了几个月也是全靠药吊着。


    其余人都脸色严肃,蓝烟率先做出反应:“那孟先生那边,我们要不要知会一声?”


    所有人都看向孟策舟。


    孟策舟没什么表情,重新拿起文件:“嗯。”


    孟老爷子对田覃的狠心,让宋怜被孟坤几乎疑心一辈子,现在误会倒是解开了,但却再也见不了面。


    做一对苦命鸳鸯也好。


    过了一会,他看了一眼窗外。


    已经过了两个多月,昭安已是一片春意盎然,只是楼下那家咖啡店门前的塔树还是光秃秃的。


    看起来特别丑。


    孟策舟走神片刻,“别墅那边有消息吗。”


    这声细微,高毅都不敢确定是不是在问他,犹疑时,腰间被蓝烟掐起一块肉狠狠拧了一下。


    “嗷!”


    “……”


    他赶紧闭嘴,无辜地眨眨眼,“孟总,别墅这段时间风平浪静的,小少爷吃好喝好有求必应,偶尔去趟林家也都是陪宜君说会话就回去了,只是听说他最近迷上了厨艺,天天跟厨师研究糕点什么的,剩下的、呃……”


    孟策舟“啧”了一声,“说。”


    “……把塔树扒出来扔了。”


    蓝烟疑惑:“为什么拔?”


    “理由跟上次一样,说看见心烦,就扔了。”


    “……”蓝烟皱眉:“那可是孟总送的啊。”


    孟策舟缓缓闭眼,换了几口气平复心情,“还有其他的吗?”


    比如有没有提起他之类的。


    一下两个月没见,他也只能用工作麻痹自己,一旦停下来,脑子里想的就全都是林景年。


    可是,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样去面对林景年,他怕看到林景年总是对他敌视的样子,也怕看见自己一点、一点在林景年心里成为最怨恨的人。


    高毅摇摇头:“没有。”


    孟策舟睁眼,手指摁着文件一角,颓唐地叹了口气。


    自认为从继承孟氏到现在他有信心可以击败任何对手,当年他东山再起能跟商知许斗得不相上下,重生一世也能有实力不把商氏放在眼里,可一旦对上林景年,他就莫名变得手足无措起来。


    硬也没用,软也没用,他的所有示好看也不看。


    别墅外,孟策舟坐在车里,遥遥望着窗户。


    窗台花枝藤蔓缠绕出轮廓,被阳光照的花朵明媚,今天天气好,连风都是暖洋洋的。


    一双手从内推开了窗户,林景年拿出一托盘上次晒了一般的果干。


    孟策舟内心一紧,立马开门下车。


    “景年。”


    江眠走来。


    林景年顺着床沿揪了一朵缠在藤蔓的小花,抵在鼻尖轻嗅。


    不香。


    有点臭。


    闻言,他回头,见是江眠立马笑了:“江眠哥,这段时间多谢你了。”


    “小事,你我之间不用这么客气的。”江眠也跟着一笑,然后转念一想,又问他:“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毕竟在这里待一辈子也不现实。”


    “马上就离开了。接下来我打算……”林景年戛然而止,搭着床沿的手不禁用力:


    “如果能回家最好,不然,我就找个安静的地方自己自在吧,只要能离昭安远远的。”


    这种鬼地方谁爱待谁待,他才不想在这种地方生活一辈子。


    他说完,耸了耸肩,很快转换了情绪,倚着窗边,伸手从木盘里捏了个果干:


    “不好吃把命给你。”


    昼光照的他脸色雪白,脊背永远挺直,一双眼睛油亮水润,稍微有点精神,他不用打扮也贵气难掩。


    虽然身体不是林景年的,但也不难从气质看出,他从前确实像个被精雕细琢出来的小少爷。


    很好看,很清爽。


    江眠心里这么想,手却先大脑一步攥住林景年的手,紧张道:“其实喜欢你的人很多,选择不止一个,你就从来没有想过考虑一下别人吗?”


    林景年一愣,不明所以地歪头。


    他一句话没说出来,江眠却触电般的缩手,身体僵硬的都快做不出基本的表情了:


    “呃、我的意思是,你想重新开始生活是最好的,我当然支持你,也希望你能彻底跟过去告别,去哪生活都好,我——”


    “我、”


    林景年看着他。


    江眠尴尬的脸色通红,半天也支吾不出来一句,匆匆丢下一句“我去开会”逃也似的走了。


    林景年挠挠头,完全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敛回视线,他晃了晃手里的小花,再递到鼻尖。


    嗯。


    这次香了。


    他嘴角浅浅笑了一下,抬眼,便看见窗台外,碎石铺的一条小道上,孟策舟一脸阴沉的站在对面。


    明明已经春天了,可孟策舟总觉得浑身发冷,胸口沉闷疼痛。


    林景年也懵了。


    俩人都没说话,也没有动。周围阒寂,只能听到花洒的哗啦水声。


    孟策舟捏着拳头,额间青筋凸起。


    刚才江眠那话林景年听不懂,但并不代表他也是傻子。


    他听得懂。


    江眠喜欢林景年。


    可凭什么,都是喜欢林景年,江眠就能轻而易举得到林景年的笑,而他现在连林景年的一个正眼都成了奢侈?


    巨大的嫉妒与落差狠狠裹挟着他仅剩的理智,他此刻怒火中烧,恨不得立马冲过去拽住林景年质问。


    然而现实也这么做了,只是他一动,对面窗口里的青年立刻抬手撤了木盘,“嘭”一声关严了窗户。


    林景年气冲冲地回到客厅,把果干伸手一扔,背对着佣人的肩膀剧烈的上下起伏,细看还能看到轻微的颤抖。


    “今天,你们早点下班吧。”


    管家点头,“我先去把晚餐准备了。”


    “不用准备!”林景年目光发硬:“反正也吃不了。”


    不知道孟策舟看到了多少,或者又是哪里怀疑他。


    总之,那个眼神,今晚是别想好过了。


    孟策舟进门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天边星光黯淡。


    林景年没撑住躺在床上睡了一会。


    孟策舟本来气的想一走了之,但走到门口,那步脚却怎么也迈不出去,开着车沿着海边转了一圈,他还是回来了。


    眼看又要头疼,他打开房门,站在窗边,垂眸平静地盯着睡梦中的林景年,面容柔和,被月色镀上一层银光。


    或许只有这种时候,林景年才不会用厌恶的眼光看着自己。


    低沉的眸中流露出悲伤,孟策舟脱了外套躺在他身边,把人锢在怀里。


    他嗅着林景年温暖的味道,他心里顿时什么气都立马消没影了,只是贪恋地抱着日思夜想的人。


    如果他们要是一直能这么心平气和就好了,如果他没有对林景年做那些事情,或许他们能就像这样好好的过完一辈子。


    抱着林景年没多久,他的头不再痛,也隐隐泛起困意。


    快睡沉的时候,他察觉怀里的人似乎动了。


    林景年像往常一样,枕着他的胸口,找个舒服的姿势缩在他怀里。


    几秒钟后,突然惊醒。


    他惊惧地瞪着孟策舟,一把把人推开。


    不过孟策舟人高马大,他一用劲,倒先把自己推翻在床上打了个滚。


    怕他摔下去,孟策舟想伸手把人拽回来,可手指还没触到人,便立马被林景年冷冷拍掉。


    “别碰我!”


    孟策舟内心揪疼,犹犹豫豫的缩回手:“景年……”


    林景年一脸警惕:“有什么话直说吧。”


    “……”


    无疑,林景年的一举一动都能牵动他的情绪。


    林景年高兴,他就跟着高兴;林景年怨他,他也跟着难过。


    如今林景年看他跟防贼似的,他胸口立马窝起火来,直愣愣窜到头顶,气的他拳头发抖。


    “林景年,我是能吃了你啊?今天见江眠怎么没见你这样?你心里该不会、该不会……”


    林景年抬头:“你说。”


    孟策舟别过脸,没继续往下说。


    倒不如是没勇气说下去,万一林景年真点头了,他倒宁愿自己被蒙在鼓里不知道。


    他翻身下床,咬着牙:“不管怎么样,你都别想。”


    林景年也下了床,鞋都没来得及穿,下去拉开门:“你要是来找事的,现在就滚。”


    “我滚?我滚了让你跑到外边跟别的男人好是吗?”孟策舟气的浑身发抖:


    “你今天跟江眠说的话我全听到了,你要走是吧,你想去哪?有我在,你连想都别想!”


    最后那几句话,基本上是牙缝里挤出来的低喝。


    林景年攥紧了门把:“要是想走,你拦不住的。”


    “林景年!”


    林景年丝毫不怵地直视他。


    那眼底一波平静,以前还带着怨气和嫌恶的眼神,现在什么都没了,只剩下一片空泛与虚无。


    孟策舟喘气更加粗粝,是害怕的急喘。


    他从没看到过林景年的这种眼神,就好像真的下一秒就会消失在他面前。


    他不敢再继续强硬,也不敢再逼.迫。


    “我走,我走,遂你的愿,我现在就走!”孟策舟眼圈发红,顺着门口的方向离开了。


    走了没几步,他听到房门被“咚”一声甩上,砸的他的心都跟着发颤。


    疼的他弯下了腰,捂着凌迟般的胸口,上边还有林景年方才的余温。


    他这次不是来吵架的。


    在海边转到天黑,其实也受够了和林景年这种见面仇人的关系。


    他想道歉,想和好,专门在手机上学别人买了一车的玫瑰花。


    想着林景年一连俩月没见他,心里的气总消了点,这次他态度好点,带着东西来求和……


    他狠狠砸了几下方向盘,侧眼,透过后视镜看到后车箱堆满的鲜花和宝石,自嘲般的冷笑一声。


    第36章 第 36 章


    第二天一大早, 蓝烟收到传来商垣死亡的消息,立马把这件事汇报给了孟策舟。


    彻夜未眠,孟策舟眼底抽出红血丝, 低头捏着眉心, 沉沉地应了一声。


    “孟总, 刚才手下来汇报说已经找不到商晚承的人了!我们搜遍了东街西街、封锁了机场在港口设了关卡, 都没有找到人。”


    高毅一脸着急地赶来。


    “就说明他还在昭安。商垣死了葬礼无人料理, 他不可能离开的。”


    商家的股票、不动产和一些基金都还在, 就算跑, 商晚承也绝不会就这样跑了。


    高毅摁着耳机,“滴滴”响了几声。


    他眼廓微张:“孟总, 林少川也不见了!”


    江眠:“林景年呢?”


    高毅:“他没出来过, 这个点应该还在睡觉。”


    江眠立马松了口气。


    等会顶楼要召集各部门总监开会, 蓝烟这会还在和新来的助理收拾资料准备。


    办公室内只剩下这三人。


    高毅脸色依旧严肃:“商晚承心思阴毒, 不必商知许,他既能蛰伏在我们手底下伺机而动,也能用同样的方法对付林少川。这次恐怕没那么简单, 我们……”


    “商垣死了,商晚承就没有顾虑了。”孟策舟松开眉心,因头痛而心底浮躁生出的一点怒气。


    商晚承既然敢为了商垣贸然在商知许的继承人仪式里下毒,可见这人重视商垣到了极致。商垣一死,没人敢保证当初敢下毒的人会做出什么事。


    “不过, 商晚承为什么会找林少川算账呢?”


    高毅不理解, 明明比起林少川,这个人好像更适合……


    他胆大包天的瞄了一眼自家孟总。


    “不过, 只要景年没事就好。”江眠抿唇微笑:“我先去准备会议。”


    “站住。”


    孟策舟叫停他,从座上起身, 黑眸说不清的晦暗:“一起。”


    “……好。”


    江眠僵硬地应和一声,顶着孟策舟一副“撕吃了他”的气息,眼神茫然地转向高毅。


    高毅站在后面冲他同样茫然的摊手。


    “……”


    孟策舟被人群簇拥着从办公室离开。


    江眠是孟氏财务总监,称得上年轻有为,权利不小,因此,开会时他一般坐在孟策舟另一侧第一个位置,所以大多时候,他们挨得很近。


    一路,孟策舟眼睛一刻也不肯松开他,紧紧咬了一路。


    高毅叹了一口气。


    心想这也就是他们江总监了,情商不高,不知道里边的事情,现在估计以为是工作哪里没干好呢。


    皮鞋踏在地板发出脆响的碰撞,锃亮的能倒人影的瓷板折射.吊顶的白光,在孟策舟眼眸一闪而过。


    他突然顿步。


    周围的人都跟着停下,蓝烟跟几个部门总监的交谈也暂停,纷纷都看向他。


    在几十双炙热的视线中,孟策舟像是被定住了。


    少时,像生了锈的眼珠才动了动,皮鞋调转方向,一刻不停地朝电梯口过去。


    坏了!-


    林景年觉得脚下软绵,宛若悬浮在一个冒着白光的空间。


    周围虚虚实实,远远近近。


    他就像是走马灯一般,好像看到了在上一世的那个小院后门,外跑坐在那片芦苇塘里,拿着扇子,给睡在摇椅里的他扇风;又好像,看到了早已经去世的原身,颤巍巍的拽住他的手,说:福福,你的肉.体已经被火化了,你在现实世界已经死了一年,不要回去,留下来吧,求求你留下来吧,不然爸爸妈妈会伤心的……


    原身哭成泪人,声声血泣求他留下。


    看着可怜,可林景年可怜不起他,甩开手就拼命的跑,一路狂奔,不要命的逃离。


    自己要回家,不会留在这里的。


    而且他怎么可能会死呢?或许跟原身只是互换了灵魂,等他离开了这里,就能换回自己的身体回去。


    “我不要留在这里……我不要留在这里……”


    “放开我!”


    林景年惊醒,大口大口的呼吸空气。


    缓了一会,他才发现这是一场梦,后背和额间都跟水洗了似的。


    周围漆黑一片,很安静,静得他只能听到耳边“怦怦怦怦”的心跳声。


    过了会,他适应了视线,才隐约觉得自己应该是被绑.架了,而且周围没什么车鸣声,应该是车流量少的郊外。


    “呵、醒了?”


    一道带着点慵懒和永远不怀好意的声音响起。


    林景年怒喝:“林少川,你到底要干什么!”


    “这句话应该是我说吧。”


    林少川的声音就在耳边,俩人应该挨得很近:“我他妈熬了两个通宵,一觉醒来就到这了。”


    不是他干的。


    林景年抿嘴:“我也被绑了。”


    现在情况不太乐观,若是林少川,还暂且能定性为囚.禁或者利用他完成一些事情,若绑他们的是外人,就棘手了。


    “得了,看来这里就剩咱俩了,谈会心吧。”


    林景年挣扎了一下,发现自己被绑在椅子里,手脚勒得发胀失温。


    听他这话,立马气的不打一处来:“谁要跟你谈心,都什么时候了!你杀了许执,这也算你罪有应得了,有什么好说的!”


    “啧,许执那小子在你心里份量还挺重呢?算了,不说他了,说说你吧。”林少川尾音上扬,声音在黑暗中懒洋洋的:


    “本来打算等整完孟商两家再好好教教你,但现在看来咱俩今天应该得交代在这了,趁死前还有口气,我最后想知道,你对我是什么心思?”


    林景年不假思索:“杀人不犯法的话,第一个就是你。”


    “抛开许执吧,我不喜欢从你嘴里再提他了。”


    “那我们没什么好说的。”


    “……行,那继续说许执。”


    林少川似乎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都快死了,我想跟你多聊会天。呵、谁让我这一生作恶多端,喜欢上你这个小聋子了呢。”


    冷不丁的说出来,不管真假,林景年都满脸震惊。


    什么意思?


    林少川和原身没有感情线?


    他忍着反胃的恶心,咬牙挤出一个“滚”字。


    “别这么抵触我,其实我对你挺好的……”


    头顶灯光骤然明亮,刺的林景年视线发白,忍了一会才堪堪睁开眼睛。


    如他猜测,是一个类似集装箱的房子里,且有这种房子的地带,绝不会是昭安繁华的中心,应该是几百里远的郊区。


    他看到林少川被五花大绑在一把破旧的木椅上,脸上蒙了一条黑布。


    他虽然看不见,但却咧开了嘴:“商晚承。”


    林景年这才发现,这里还有第三个人。


    同样被订了一块厚厚的黑布的窗户边上,半躺着一个人,曲起一条腿,把玩着手里锋利的匕首。


    一条黑裤,白t外面套了个黑色夹克,灰白的头发凌乱,胡子邋遢,整个人像是老了二十岁不止。


    几个月不见,商晚承都有白发了。


    闻言,他抬眼,露出那双已经如老人般混沌的眼珠,咧嘴露出一个恶笑:“都聚齐了,也都醒了,现在我们算算账吧。”


    眼睛一闭,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完了-


    等会要开会,孟策舟没发话他们也不敢乱跑。一群人跟着孟策舟来到别墅。


    车还没停稳,孟策舟便火急火燎的推开直冲楼上。


    “孟总!”


    高毅忙不迭地跟着跑上去,他一个专业雇佣兵上来的,眼下已经已经被孟策舟甩的没影了。


    当他气呼呼的跑到林景年的房间后,立马吓得连气都不敢喘了。


    只见偌大的房间里空无一人,孟策舟站在床前,盯着被窝里两个并叠的枕头脸色铁青。


    蓝烟等人匆匆赶到时,也是吓得大气不敢喘。


    林景年在这个节骨眼上不见了,这个罪责他们谁也担待不起。


    空气像是紧绷的弦,勒得他们呼吸困难。


    孟策舟怒不可遏,一把揪来江眠:“林景年在哪!”


    “江总监应该不知道吧……”


    “住口,这里没你的事。”江眠呵退高毅,然后转头,面对勃然大怒的孟策舟,“景年有自己的计划,我……”


    “说!!”


    “我之前,偷录了你办公室里的录音笔给景年了。后来他告诉我说要解决这一切,要为许执报仇,但商晚承和他没仇所以就……”


    “……”


    高毅惊愕道:“许执死的那段?”


    江眠点头:“……对。”


    “混蛋!!”


    孟策舟一把甩开他,怒火勃然,咬牙指着江眠:“我跟林少川没仇?我跟商晚承没仇?录音我为什么不放出来你真以为有你想的那样简单!”


    “江总监……林景年既是林少川的弟弟,当初又是他指使许执去换船,商晚承肯定觉得许执的死跟林景年脱不了干系的。”


    高毅说:“这样,您把林景年的计划告诉我们,我现在派人搜查。”


    “把人救出来再说其他的!”孟策舟:“你通知关卡的那些人继续守着。既然商晚承破罐子破摔不会选市中心这种人多的地方,出动所有人重点搜查郊区破落的房屋,剩下的查跟商晚承最近来往密切的人员,不管是谁一律审问,务必问出商晚承藏匿的地点!”


    两个大活人,商晚承一个人恐怕完成不了。


    江眠脸色煞白:“景年说,只要把真相告诉商晚承,剩下的商晚承自己会做的。”


    蓝烟微愣:“这么蠢的事情,他会做?”


    江眠的脸色像被人打了一巴掌似的懵了。


    “怕是不止这些。”孟策舟气的一掌拍掉枕头,“去把车太田找来!”


    高毅:“好。”


    孟策舟大步出去,江眠也不死等,毫不犹豫的抬脚跟上去。


    整个别墅上下顿时人影匆忙,连保姆都被高毅传过去问话,每个人脸上都战战兢兢不敢说话。


    安静如鸡。


    静得只能听到墙壁挂钟摆动。


    “滴答、滴答、”


    “滴答、滴答、”


    林少川腕表表盘转动,三个人谁也不说话。


    林景年闭上眼睛,脑海乱做一团。


    朦朦胧胧间,他才突然想起昏迷前,他把许执死的那条录音笔给了商晚承和何老,跟何老达成计划隐藏他的行踪,不能让孟策舟查到或者知晓这件事。


    毕竟这个人是最不能死的那个。


    他抬眼,望着商晚承一步步朝自己走来,抬手给了他一拳。


    林景年呜咽一声,嘴角立刻泛起火辣辣的抽痛。


    “我妈这辈子最爱的男人就是商垣,而我这辈子,也就只有许执肯对我好。我没什么想要的,就要这么多而已。”


    他深深地吸进了一口凉气,枯槁的身形呛得咳嗽起来:“结果、结果、”


    “结果都被我俩给整死了?”林少川噗嗤一声:“你可别告诉我你是这么想的。”


    商晚承瞪他,“难道不是?”


    “许执的死跟你没关系吗?当初游轮那件事可是你跟我一起计划的,要不是你又想弄死孟策舟又想扳倒你那个哥,许执或许不会死了呢?”


    林少川嘴角勾起,说道:“商垣……他是被孟策舟气死的,不是应该找孟策舟吗?你找错人了吧。”


    商晚承略一思忖,发觉林少川说的确实在理,反而呆愣了一瞬。


    过了一会,见林少川没忍住再次笑出声,他顿觉被套路了,于是恼羞成怒,拔出匕首反手捅进他肩膀。


    刀剑与皮肉的割裂的血肉混合声,商晚承灰败的脸庞扭曲狞笑,以一种恶毒的眼神盯着林少川:


    “痛吗?许执死的时候,我的心就像你现在一样,不、我比你痛,痛千倍!百倍!”


    林少川牙齿咬得咯吱响,暴起的青筋一路向额间,肩膀鲜血顺着匕首刀柄往下滴。


    可他还跟没事人似的,“那就说明,你为了一个男人变成这幅鬼样子确实没出息,商垣看你看得挺透的,你确实没用,连我家的小聋子都不如。”


    “你再说一遍!”


    商晚承又加了一分力道,林少川浑身发抖,嘴唇乌青,可咬死不喊痛。


    他越是嘴硬,商晚承便更狰狞,手里的力道便更加重一分。


    等半个匕首没入,林少川憋得发紫的脸色才出了口气:“折磨我这么久了,你是不是忘了我旁边还有个人呢?逮着我一个好像不太公平吧。”


    商晚承一怔,笑了,抽走他脸上的黑布,“你倒是舍得。”


    “我又不喜欢他,死了就死了。我太疼了,先让我缓一会。”


    “好,好,反正你们两个都是要死的,哥哥先弟弟先都一样。”


    商晚承这才终于从死气沉沉中恢复了一点气色,只是这种气色包含了太多阴暗扭曲的疯癫。


    “其实我没打算杀你的,只是我也要死了,在死前,能把你待下去见许执,他一定会很开心的。”


    商晚承从腰间掏出一把黑.枪在他面前举了举,眼底染上兴奋的赤红:“三颗子.弹,我们一人一颗。”


    “你这样杀人,真的觉得许执会喜欢吗?”林景年道。


    “他不喜欢也没办法,我只能这么做了,因为我现在什么都没了。”商晚承举起枪指向市中心:“出门全都是孟策舟他们造的车,连政.府都在海外给他们做背书,而我们呢?我们商氏什么都没有了,我父亲一死,那些个股东没一个服气我的,我留在昭安也是等死,倒不如临走前拉两个垫背的当报仇了。”


    “就当是陪我和我父亲了,一起上路吧!”


    他举手上膛,垂手“嘭”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商晚承连人带枪摔在地面。


    林少川挣开手上的绳子,在他扣扳机前踹了一脚狠得,商晚承捂着肚子,在地上痛嚎半天没起来。


    “话真多。”


    他随手扔了刀片,过去帮林景年解绳子。


    林景年似乎还在惊魂未定,等反应过来,林少川已经把他拽起来朝门口推了。


    “我摁着他,你快跑!”


    那一脚没有伤到器官,商晚承忍着剧痛爬起来去够枪,差一指的时候被林少川抬脚踢开,商晚承怒吼一声,拉着人开始扭打起来。


    林少川肩膀刚中了一刀,现在还汩汩冒着血,自然是拼不过商晚承的,没两下便落了下风,被压着生生挨了好几拳。


    他们俩打的尘土飞扬,像是被蒙上一层黄色纱布,隐约间看到林景年从门口又折回来了。


    “你走啊!”


    林景年还没说什么,商晚承奋起起身,从林少川肩膀拔走匕首,直愣愣冲他刺下。


    手.枪一直被林少川死死护在怀里,被揍得鼻青脸肿也不松手。


    眼睛林景年躲不掉,电光火石间,他手.枪也来不及扔,飞身扑过去。


    “噗呲——”


    “啪、嗒、”


    那把印着繁复花纹的匕首是商晚承从林少川那里偷拿的,大概一个女人的小臂长短。


    他刺的用力,刀刃深深捅进了林少川的小腹,染红了他半边衣服,鲜血顺着伤口往下滴落,在地面形成一个碗口大的血滩。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按下了暂停键,商晚承也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情,他明白,捅肩膀不会死,但捅了这里就不一定了。


    他杀人了。


    瞬间吓得手都不利索,被林少川用尽最后的力气一脚踹飞几米远,摔在脆弱的铁皮板,屋子瞬间塌了一侧。


    响动巨大,不等门外看守察觉不对劲,警笛声率先由远及近响起,那几个人脚底抹油一溜烟全跑了。


    见警察来了,林少川才松了一口气,摇摇晃晃地跌撞上柱子,然后顺着慢慢滑下来,倒在地上。


    “过来。”


    他冲林景年招手,抓住那人柔软的指尖,嘴角又溢出不少鲜血出来:


    “我都说了你跟我聊会天,你看,现在没机会了吧。”


    第37章 第 37 章


    林景年看着他, 没动。


    那两刀都捅得太深了,猩红的皮肉翻开,从指缝不断冒血。


    林少川脸上没有一丁点血色, 卸下了往常的沉稳露出原本削薄的眉眼。


    门口上了锁, 闪烁的红蓝警灯在他脸庞忽明忽灭, 不断响起“嘭、嘭、嘭、”的闷响。


    是警察他们在尝试撬锁和砸窗户。


    警笛和呼唤声混作一团。


    林少川无力的笑了一下:“你一点也不打算救我啊。”


    “我没有钥匙, 打不开。”


    “呵、反正我不信。”他攥着林景年的手, 指尖紧紧扣着掌心, “你别说, 之前没机会见面总想跟你多说几句话,现在就剩咱俩了, 我居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你说, 我能穿越吗?我想回到刚见你的那一天, 别误会, 不是因为你,只是我刚才突然想到了一个能彻底扳倒孟策舟的计划。”


    林景年看着他一点点被抽干了力气,道:“不知道。”


    “行吧。”林少川眼皮沉重, 没忍住闭阖,一秒钟又迅速睁开:“……没什么……想跟我说的?”


    趁我还有一口气。


    能不能说点我爱听的话?


    林少川心想道。


    林景年眼眸微动:“‘林景年’的母亲对你很好。”


    “……啧!”


    显然,这话他不爱听,于是忍着刀口的剧痛用力一拽。


    林景年半蹲在他身边,手掌被牵扯着强摁在他血淋淋的衣料上。


    脚下, 是从林少川身体里流出的“血河”, 泛着暗淡的沉色。


    摸到温热的鲜血的一刻,林景年心跳几乎冲破胸口, 他从没见过如此血腥的场景,浑身都在惊惧地战栗。


    “林少川……”


    “时间不多了, 最后一句话。”林少川喘息加剧:“我死后,能不能别告诉他们我救你那一下的事情?”


    他把林景年的手又摁紧了一点,呢喃道:“做好事真的很丢脸啊……”


    “呜呜呜——”


    俩人双双一愣,转过头。


    见商晚承狼狈不堪地躺在地面,挣扎着要起身,不停呜咽:“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杀许执,为什么父亲就是不肯正眼看我!他死的那天都没告诉我我妈被埋在了哪!为什么这这一切都要发生在我的身上……”


    他崩溃地爬起来,整个人都很凌乱,颤巍巍地举起枪.口对准林景年,“你当初为什么要扑开那杯酒?要不是你……这一切根本不会发生!”


    “林景年、”


    林少川动了一下,牵扯到伤口痛苦地又吐出一口血。


    “我什么都没了、昨天我父亲死了,我真的什么都没了……”


    他忍着生.理上的胆怵,闭眼,咬牙,拼尽全力扣动了扳机。


    一声震天巨响,房门被大力撞开,商晚承甚至来不及惨叫,被一道强劲的冲力甩飞三米远,瞪着眼睛缓缓闭上了眼睛。


    子.弹迅猛,凌厉划破气流冲林景年疾驰,林少川捂着伤口拼力起身,但刚撑起一点高度又狠狠摔下去。


    他双眼比身上的猩红还要血色:“林景年!”


    “咣!!!”


    以林少川一声含糊不清的怒吼结束了最后一声炸.响,一个宽厚高大的男人重重倒在地面被冲击波带着滚了几圈。


    傍晚金橘色的光线径直射.进,大块糊在沙土地面,半空的尘埃似乎都静止了。


    林景年动了动,从男人怀里坐起来。


    身上没有被子弹击中带来的撕痛,甚至连摔倒带来的感觉也没有,他呆愣的望向身下的男人。


    “你身上的血哪来的?”


    孟策舟眼神锋利如刃,丝毫不掩饰的狠厉直奔他而来,眼底全是因为急迫而抽出骇人的血丝。


    林景年片刻失神。


    那一瞬间,他仿佛觉得这个人要杀了他,又好像很担心他。


    “……我没事。”他道。


    “我没见你的那两个月,你究竟干了什么!”孟策舟坐起身,一把拽住他,半边肩膀被染红,强健有力的肌肉覆盖的臂膀细看还在轻微的颤抖,顺着向上看,孟策舟的表情已经足以用怒不可遏来形容。


    林景年不明白这种怒气从何而来,继而选择沉默。


    高毅扔了手枪弹匣,回头大惊失色:“孟总!”


    “离远点!”


    孟策舟恶狠狠地死盯林景年,没等他靠近便立马呵退了他。


    林景年不说话,他也跟着不说话,两个人互相沉默地对峙了许久。


    他的手跟烫红了的铁钳似的,几乎掐在林景年手腕,臂膀处不断顺着留下冰凉的鲜血。


    蓝烟和警察等人火急火燎地赶进来,几乎是不约而同的,被眼前刺眼的场景吓得倒吸一口凉气。


    林少川倒在血泊中;商晚承鼻青脸肿昏死在凸出去一块的铁皮旁边。


    “孟总……”蓝烟打破僵持的气氛,劝道:“这里不太方便,还是先去包扎吧。”


    高毅配合警察把已经昏死的俩人弄走,然后再折回来,附和道:“是啊是啊,孟总,我看小少爷也伤得不轻啊。”


    “……”


    下一刻,孟策舟才松缓些许,但仍是咬牙切齿:“走。”


    林景年抿嘴,奋力抽走自己被攥疼的手腕。


    “觉得拯救烂尾小说,让我活到大结局你就能回去。你想回家就在我身上做实验。”孟策舟面容生冷:“所以你才会来到我身边,说什么‘喜欢’我,也都是你的任务是吧?”


    怀里的人猝然抬头,眼底满是惊愕。


    被猜中后的震惊。


    孟策舟眼廓因愤怒扩了几圈,被气的一个劲不停的点头。


    做这一切都是为了离开他回到外面的那个家。


    甚至从第一次见面说话,都是带着目的的接近。


    其实在你心里,我根本什么也算不上。


    可你如果不喜欢我,当初分手为什么还会难过?


    是难过我不喜欢你,还是难过再也回不去?


    他带着林景年一路飞奔到医院,蓝烟留下处理后事。


    一路上,孟策舟的眼睛跟被胶水粘在林景年身上了似的,一刻也不肯松开,受伤的那条胳膊简单做了止血,他一路跟着林景年做了各项检查。


    中途高毅好几次想劝都是欲言又止。


    孟策舟平时不说话眉眼就足够带攻击性,现在完全冷了脸,像能把人片片肢.解的寒光利刃。


    好在林景年除了被商晚承打在嘴角的那一拳外没什么伤,身上的血也不是他的。


    “倒是孟总您,伤口不及时处理过多接触空气会加速感染,您还是及时取弹处理吧。”


    一声说完就离开了病房。


    孟策舟转身,居高临下地俯视他,脸色黑的能滴出水来。


    “给我解释。”


    林景年坐在椅子里,外面天已经黑了,白炽灯落在他身上淡淡的:“没有什么解释的。”


    孟策舟深吸一口气:“不论你解释什么,我都信。”


    “……”


    整个病房安静的不像话。


    孟策舟掌心掐得死紧,半晌,陆陆续续地吐出一口浊气,转身大步离开。


    走到门口突然停下,沉默了几秒又折回来。


    “你不可能再回去了,这辈子好死赖活都得待在这里,就死了这条心吧。”


    林景年迟钝地抬眼,“什么意思?”


    “‘林景年’已经死了,没有□□,你就算回去了也是一条灵魂。”


    他看林景年的表情由震惊转到迟疑,眉眼愈冷:“你当初在停尸房醒来,难道一点也没察觉不对劲?无缘无故,‘林景年’为什么会在那里?商知许继承仪式那天,你不是嗓子疼不喝酒吗?也没想过为什么会嗓子疼?”


    林景年腾地站起来,“什么!”


    当初不是没有怀疑,他穿越和原身被宣告死亡只隔了短暂的几个小时,被当做穿越时差忽略了。


    可他却从没想过人为。


    “‘林景年’死前被注入0.1克的液体□□①,神仙难救。”孟策舟说。


    顿时,林景年整个如遭雷亟,被劈的外焦里嫩,差点没站稳。


    刺眼的灯光映得他每一处毛孔都无比清晰,难以言表的哀痛渐渐浮出。


    见他难过,孟策舟心里也不好受。他身上被血染脏的衣服还没换下,胳膊的伤口也早因被背叛后的恼羞成怒而扭曲的感觉麻木,甚至感觉不到一丁点痛。


    他上前两步,离林景年更近了一点,抬手动作无比轻柔,小心翼翼地把他的手攥在自己宽大的掌心。


    “我以后不关你了,想去哪去哪,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送你的卡还有吗?没有我那还有,我的钱你随便花。”


    柔软的手心冰凉,他两只手攥着捂暖,望着林景年的眼睛已经敛去了许多戾气,取而代之的是久违了的平和。


    “我们和好吧,还跟以前一样。现在一切都结束了,你想做什么再也没人能约束你了。”


    孟策舟记得,这已经是他第三次放下姿态求和了。


    事到如今,不管林景年处于什么目的或者要对他做什么,都不重要了。


    他能肯定的是自己喜欢林景年,一辈子也离不开他,想跟人好一辈子,以后好好的过日子。


    他想对林景年好、想弥补、想跟这个人过完余生。


    现在怎么都行,哪怕从头开始也行,只要林景年一个点头,他孟策舟什么都愿意做。


    “今天我见了车太田,他把这些事告诉我之后,我都快气死了,尤其是一见到你,我就什么也不想想,只想着生气。但是、”


    孟策舟很少说这些肉麻的话,生疏的卡顿了一下:“你回不了家也很难过,肯定也没心思跟我闹了,我也不想天天和你吵架,所以你放心,等林少川他俩治疗完被法院判.刑之后,一切尘埃落定了,我把我的财产、股票还有不动产都改成你的名字,我什么都给你,想,换你一个原谅我的机会……”


    “什么都答应我?”


    “对,什么都听你的。”


    林景年盯着他浅淡笑了,眼角有热泪滚滚滴落:“放我离开。”


    孟策舟有点迟疑,但牵着他的手还是同意了。


    “……好。”


    林景年:“我离开后,不许监视我,不许打听我的地址,不许联系我、跟我见面,你从今以后彻底消失在我的世界里,最好别让我听到关于你的任何消息。”


    “……”


    孟策舟手指不自觉的用力,一股火气“噌”地一蹿头顶,几乎想也没想:“你说什么?!”


    “你再说一遍!”


    第38章 第 38 章


    孟策舟掐着手腕, 盛怒的脸色几乎能用扭曲形容。


    仿佛下一秒林景年回答的不如他心意,就立马能把人拆吃入腹了一样。


    林景年:“我要离开!”


    “你!”


    “孟总。”


    蓝烟闯进来,严肃的打断了他们:“医院没有能匹配林少川的血液, 他现在快撑不住了。”


    肩膀刀口还好, 腹部那一下几乎把他整个人捅穿, 被送到医院后人基本休克状态。林少川血型罕见, 而且失血过多对多处脏器官造成损害, 手术风险极大。


    林怀信始终没有露面, 派了一位秘书来处理。可关乎林少川的安危, 他一个小小秘书哪敢做决定,签字的时候腿肚子都在打哆嗦。


    最后还是叫来了宜君签的字。


    契合林少川的血液不多, 从供血站和隔壁市紧急调配不来, 他们也没有, 好在情况不算太糟, 宜君的不仅血型相同,血测结果也是能用。


    不过林景年拦了。


    宜君身体弱,要供应一个成年男人的需求量同样也是冒着生命危险的。但被宜君态度坚决地拒绝了。


    手术成功了, 宜君第二天早上才醒来。


    修养期间,林景年一直在忙着照顾,期间林怀信也来了多次。


    只是林少川作为嫌疑人,病房跟他们隔离起来,他们暂时也没办法见。


    商晚承伤的轻, 没几天就康复了, 从医院出来就被带着送到法院,高毅告诉他商晚承情节太恶劣, 非法囚.禁和绑架放在国内是罪行恶劣事件,加上其他大小罗列的, 法院会往重刑判。


    总之这辈子是出不来了。


    这件事情结束,林景年算是第一次去许执墓前祭拜。


    商晚承有一句话说的不错,换船那件事是他提出的,许执的死也跟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他不为许执的死讨来一个公道没脸来见。


    葱郁树木裹着凄冷的墓园,冉冉升腾白雾像染了一层青色。何老坐在轮椅里,眼角皱纹沟壑纵横,大病一场几乎要了他半条命。


    林景年把手里的菊花轻放在碑前,“事情算是彻底结束了。”


    “可这,是最坏的结局了。”何老憋着眼红,转过轮椅,留下一个沉寂的背影。


    “我错怪了你,之前那件事也是我故意冤枉你,作为报答和补偿,我可以满足你任何一个要求。”


    林景年轻笑摇头:“是你帮我逃出来才有机会把录音笔给他,靠我一个人的力量肯定是不行的。”


    商垣死后商晚承就消失了,是何老派人地毯式搜捕找到的,他才有机会把林少川的所作所为一一叙述。


    只是没想到商晚承接连丧失亲人精神几近癫疯,丧心病狂到连他也一块抓走了。


    “不过,你想借孟沁的手把我从孟策舟身边撵走,是因为顾忌我卧底的身份,可你知道孟策舟是什么性格,如果我跟他没有感情的基础下,就不怕他真杀了我?何况我什么都没做。”


    何老说:“不代表你以后不做,谁也无法预料未来。你是想听我道歉,为当时的事情道歉。”


    “也不完全是。”林景年捻捻手指,蹭掉沾到的花粉,起身,“不管你道不道歉,我都不打算原谅你。”


    有些事情,已经造成了实质性的伤害,它的结果并非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就能一笔带过。


    如果他现在真就轻而易举说了原谅的话,他自己都嫌自己轻.贱。


    林少川在病房躺了将近半个月才被送去庭.审,等法院判决彻底下来,他才有机会见一面林少川。


    准确来说不是他去见,而是林少川服.刑前的请求。


    受理办案的警官叫裴宇,跟孟策舟有交情,破例同意了林少川的请求。


    林景年临进门前还困惑的问他:“既然跟孟策舟有交情,怎么会同意他的要求。”


    裴宇憨笑:“孟哥说都听你的。”


    “……”


    林少川瘦了很多,眼窝深陷,碎发搭在高挺的眉骨,眼神空洞地望着放在被子上的两只手,颓丧的半躺在病床。


    见他来,缓缓抬起手腕伸手,“过来。”


    局面已经无法挽回,他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许是如此,他连装都不屑装了,骨子里的恶劣尽数显露。


    他的眼眸很深,有很空洞,以一种飓风眼深处疯狂的吸力把他拖进去的样子,嘴角咧开:“你的期望落空了,我没判死刑。”


    他在法庭认错态度积极,一五一十将来龙去脉讲述清楚并做了深刻悔改,法官酌情,判了无.期。


    林景年:“只怕你出不来了。”


    林少川抬脸直视他,呼吸愈发粗重,留恋地拽了一会,然后突然松开了,冲他扬起冷笑:“我会好好表现,争取早点出来跟你重逢。真希望那个时候见到的还是你这个小聋子。”


    “我不是聋子,我的耳朵已经好了。”


    林景年说完就后悔了,觉得自己不应该跟这种人浪费口舌。


    林少川轻笑这摇头,目光还在他身上:“不,你没明白。”


    裴宇站在门口低咳一声提醒。


    “……行吧,这下是真没有时间了,在这最后的十几秒里,我觉得我应该对你提点要求。你应该不会拒绝我吧?”


    林景年缓缓拢起眉心。


    下一秒,温热的身体靠近,林少川英俊的脸被放大。


    林少川迅速撑起身,在离他一指远的距离停下,冲他比了一个开朗的笑脸:


    “你亲我一口吧!”


    “……”


    “啪!”


    林景年收回手,狠狠瞪了他一眼。


    真是个疯子。


    这地方不能再待了下去了,他毫不迟疑的离开。


    “福福,”


    病床上,林少川抵着床铺,昼光清晰映出几根粉色的浅指印,痴迷地伸手摸了摸,目光阴翳地看着他。


    勾起一抹恶趣味的笑:“你这辈子,也别想摆脱我了。”


    这句话像被一条湿淋淋的毒蛇爬过,迅速泛起一大片鸡皮疙瘩。


    林景年发抖地攥着拳头,“疯子。”


    林少川因体力不支,重新到回床铺,眼神幽幽地盯着林景年离开的方向,嘴角扬起一抹不甘心的狞笑。


    明明他才是第一个认出这个聋子真实身份的人。


    林少川突然有点懊恼了。


    如果他的再强大一点,有一个让那群二世祖望其项背的地位,他现在的遗憾也不会有这么多了。


    算了……早知道叫母亲进来了,这个聋子只会说一些让惹他生气的话。


    他不再有任何动作,连刚才那点生气都迅速烟消云散了,盯着天花板的目光逐渐凝聚发狠。


    林景年,我们的故事还远远没有结束-


    从林少川那里回来,林景年气冲冲地跑到宜君那里忍不住吐槽,觉得当时就不应该救他。


    “他的错交给政.府和国家审判,而不是你我。”宜君疲惫地抱着怀里干枯了的花盆,因为虚弱而脸色惨淡:“我是他母亲,狠不下心。他从进我们家就过得不好,他当初被人欺负我没能及时注意到,我也很愧疚。”


    她想,如果当年对林少川再好一点,估计也不至于到今天这种地步。


    “你后面打算怎么办?”宜君叹气,放下了花盆,说道:“你父亲对继承人的人选更属意于你,以后在林氏吧。”


    林景年摇头:“我不懂企业管理。”


    “慢慢学吧,听你爸说,公司最近也没什么事,也就忙跟孟家那个……智驾项目?”


    孟氏集团推出的智驾取得出乎意料的成功,这种强盛势头的项目,居然能分给林家一杯羹。


    林景年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他认为,孟策舟应该不会忘记林少川曾对孟氏做过什么,况且……林氏钢化玻璃也并非行业顶尖,孟策舟没理由选他们家的。


    暂按下心头疑惑,林景年试探道:“打算离开这里,我……游手好闲惯了,干不来这些,出去找点自己喜欢的事情做吧。”


    说完他挺紧张,可出乎意料的,宜君没有任何疑问或惊讶,平静地同意了他,似乎早就料到有这一天似的。


    之后,何老的人联系了他,对接了后面要离开的路线。


    这是他对何老提提出的要求,帮他离开这里。


    之所以提这个条件,是因为昭安只有何老能帮他彻底脱离孟策舟。


    自从那天说过离开之后,孟策舟加倍了看守他的保镖,不论他走到哪里,总会有十几双眼睛赤.裸裸盯着。


    监控倒没怎么装,因为孟策舟不论公司忙成什么样,每天都会回别墅,哪怕匆忙看一眼也要来。


    也不说话,就站着,要么看苏白给他做治疗,要么远远在外边看他如何如何修建花枝打发时间。


    就是不来打搅,反而让他落了清闲。


    林景年在别墅按时吃药配合治疗,耳朵已经几乎康复。


    最后一天,苏白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就走了。


    治好了耳朵,他觉得也没什么理由再继续留下来了,收拾了东西,联系了何老的人准备离开。


    不知道那阵风吹到了孟策舟耳朵里,何老的人还没来,孟策舟就风风光光地先到了。


    来了。


    林景年看着浩浩荡荡的车队,心里憋了很久的一口气突然顺畅了。


    该来的总会来的。


    孟策舟从车里下来,一路直奔他而来。


    人刚到,锋利的目光先把他打量了一通,然后才带着怒气看了一眼行礼。


    “就这么想走,连遮都不遮一下了?”


    他脱下西装外套和马甲甩在高毅身上,一侧臂膀因为裹着纱布而显得臃肿许多。


    子弹整个嵌在骨头里,又因为跟林景年置气耽误了时间,去医院处理了之后连续发了一周高烧,伤口也比普通弹孔伤口严重很多。


    刚才脱衣服一点也不顾伤口,现在他半边身体已经痛到麻木。


    “别墅这么多人我想悄无声息跑了也难,只要你想查,我跑不掉的。”林景年别过脸:“遮不遮也没有区别。”


    孟策舟突然笑了一下:“看来很多事情你都明白。既然你这么听话,那如果我说不想让你走,你还走吗?”


    林景年:“走。”


    “……”


    阳光很刺眼,亮得孟策舟眯眼时差点掉出一滴泪:“你还在故意气我是吧?觉得这样我就能放你走?林景年,我不相信,”


    他顿了顿,缓了心头酸痛劲过去,“我不信你一定点也不喜欢我。”


    林景年微顿,没有说话。


    他趁着沉默,主动上前两步,破天荒头一回主动拥抱林景年,几乎把整个人都揉进自己怀里,任凭林景年如何挣扎也绝不松手。


    固执的像个占.有欲极强的小孩。


    闻着林景年身上清爽温暖的味道,他悬浮的内心便踏实一分。平时光是看林景年的冷脸已经让他感到胆颤,如今只有这么抱着人、紧紧的把人抱在怀里才会觉得这个人永远不会离开他。


    “这些天,我很想你,无时无刻不在想就这么抱着你。林景年,我觉得你还是喜、喜欢我的。”


    每当说道这种他觉得羞于启齿的情话,就忍不住磕绊和害羞,“商晚承那事我去找过何叔,他告诉我,你不想把我牵扯进去,还说一定要我活下来,你其实还是在意我的。就这么走了,你也不会忍心扔下我的。”


    最后一句话刚说出几个字便被林景年冷冷打断了:“你忘了,我的任务就是要你活下来。现在我结束了小说里的一切,任何威胁你的人都没了,可我还是没有回去,就说明我任务失败,所以我也就没必要留在你身边了。”


    “说喜欢你,以前是真心喜欢的,可是,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喜欢你多疑的性格,没有一个人会喜欢每次吵架都是自己先示弱求和,也没人喜欢一段感情里总是自己处于弱势一方。我不想每次吵架明明很委屈但还是先屁颠屁颠跑过去跟你撒娇,你一句话不顾我的脸面撤走我的职位让我反思很不公平,就算被人冤枉都费心口舌解释,最后是否清白全凭你一句话定夺,生杀大权全权掌握在你的手里。这种感觉很累,跟你谈恋爱也很累。”


    林景年嘴唇颤抖,把自己从孟策舟怀里推出来。


    而孟策舟已经浑身僵硬,看着他的脸震惊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半晌,才默默道:“之前……你一次也没跟我说过这些。”


    “可能因为,那个时候我喜欢你吧。”林景年一想到从前,就忍不住苦笑似的摇摇头,更像是自嘲。


    那个时候喜欢你,所以愿意包容你的一切缺点。


    孟策舟整个人顿时如遭雷亟,眼圈一下子就红了,他抓着林景年,深深地喘了一口气:“那就说明,也不完全是因为任务是吧?你现在也肯定是喜欢我的,否则……”


    林景年摇头:“不,我现在不喜欢你。”


    “不可能。”


    “后面做任务只是为了回家了。”


    “放屁!”


    他一把揪起林景年把人逼至墙角,怒火猛蹿:“林景年!你看着我的眼睛,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的告诉我,一字一句的说不喜欢我!否则你别想让我死心!”


    他发怒的样子很可怕,眼圈赤红,锋利的轮廓压迫感更强,高大的身影把他锢得严丝合缝。


    在孟策舟逼.视下,他眼里虽然有些害怕,但却依然不偏不倚地盯着那双因为怒火而能红的滴血的眼睛:


    “我不喜欢你。比起喜欢你,我更想回家。现在回不了家,我就更不喜欢你了。”


    孟策舟粗粝地吸进一口气,胸腔气的高高鼓起,因为压制着滔天怒火而扭曲了整张脸。他咬牙,声音都在颤抖:


    “那你告诉我,孟沁生日,那天晚上救我的人是不是你!那天拍卖会看到我完好无损出现最开心的是不是你!我重生后,一直以来……说不背叛我、一辈子保护我、让我信任的是不是你!这话是谁说的?我问你这话是他妈谁说的?!是不是你!!”


    “……不是。”


    孟策舟一怔,旋即一声怒喝抬拳砸在他耳边的墙壁,一下又一下,似乎在用这种自.虐的方式让自己死心。


    可无济于事,就算手背被砸的血淋淋,孟策舟的眼泪还是控制不住的滚滚往下滴。


    林景年看了一眼,骇人的鲜血呈炸溅式留在墙面,孟策舟的手顺着墙壁滑落在他身上,再次紧紧地把他抱在怀里。


    只是没了刚才那样的强势和霸道,做出一个挽留的姿势。


    “我不想看到你被关在这里恨我的眼神,但我更不想亲眼见你离开我,我是真的想留下你,只要你留下来,我什么都愿意做……真的,我什么都能做。”


    孟策舟深深埋进他的颈窝,嘶哑的声音隐隐透着祈求和浓浓的歉意:“我不想你走,我错了……对不起,对不起,之前我所做的一切事情我都跟你道歉,是我的错,一切都是我的错,景年……”


    林景年不说话,他声音几乎无助的呜咽:“原谅我,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会改的,我什么都改,你别走……”


    第39章 第 39 章


    “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们和以前一样……不、我对你比以前还要好一百倍、一千倍, 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咱家以后你说了算。景年,你能不能, 别再抵触我了?”


    孟策舟紧紧搂着怀里的人, 温暖的触感让他片刻失神。


    其实他多希望, 时间只停留在这一刻有多好, 没有从前的那些误会, 他们之间也没有任何的隔阂。林景年还能像当初看着他笑、对他好。


    ……总之, 决不要像现在一样。


    他颤巍巍地松开林景年, 那人眼底透彻的冰凉,深深地刺进了他的眼睛。


    心都变成了凉的。


    “那你说, 你说要怎么办?”


    林景年:“让我走。”


    “不可能。”


    孟策舟握着他的双臂, 脸色微微难堪:“除了这个其他的我都能答应你。想走是不可能的了, 我绝对不会同意。”


    说完, 他甚至没敢去看林景年的表情,转身慌忙逃离了这里。


    他说得出也做得到,很快别墅便被层层封锁, 林景年真的被他关在了这里。


    孟策舟不知道这次他是不是又做错了,或许林景年之后更恨他也说不定,但他已经管不了这么多。


    上世纪欧式的建筑被林立的香樟树簇拥,洁净的玻璃折射.着斑斓昼光,透着迷离疏远的色彩, 像一座隐蔽的奢靡宫殿。


    孟策舟颓唐地倚着车门, 远远极目过去,无比迷茫。


    高毅办完事回来, 顺着他视线的方向也看了一会,最终不忍道:“真的要一直关下去吗?”


    孟策舟犹疑抬手, 捂着几乎跳出来的胸口,心慌的厉害:


    “他要是出去,就多派点人跟着,别让他走太远。总之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放了他!”


    他已经有一次差点失去了林景年,已经经历不起第二次了。只有把人拴在自己身边,才会安心。否则没有林景年的日子,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看了半晌,直到蓝烟来提醒会议时间,他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临走前,他透过倒车镜仿佛看那扇玻璃被林景年推开,旖旎的光彩映在那人脸上,倒影着冷淡的苍白。


    林景年似乎也在远远地望着他。


    孟策舟压下心头莫名的恐慌感,生生挪开了视线。


    “把树种回去吧。”他道。


    高毅开着车没反应过来,随口问:“啊?什么树?”


    孟策舟看着玻璃中模糊的倒影:“被他拔了的那棵。”


    这次就当是他错了,明知故犯他也纵容自己最后错这一次,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林景年从他身边离开。


    一定会好起来的。


    他紧握拳头,安慰自己。


    他和林景年,一定会和好如初的-


    他多希望,自己从来就没遇到过孟策舟。


    带着孟策舟的手下绕来绕去总算在一个小胡同里把他们甩丢了,林景年成功和何老派来的人汇合,当天就踏进了机场。


    坐在飞机里,他望着舷窗外胖乎乎的云朵,苦笑了一下。


    连行礼都没带,只拿了银行卡和身份证,连手机都没敢带着。


    或许只有这样,他才永远不会被孟策舟查到。


    也没有离开太远,甚至都没有出国,他到了一个偏僻的城市,出机场找了个小旅馆就先住下。


    之后他找到何老在此地接应他的人,拿到一张□□和一张提前购买好的机票,带着这些他去买了手机办了张电话卡。


    防止孟策舟通过电话ip地址和户下消费记录查出他所在位置,给车太田报平安用的是餐馆里的座机,吃了顿饭去银行把积蓄全部取出,跑到另一家银行,转存到□□户下银行卡。


    做完这些,他立刻销毁了原先的身份证和卡,换了一身行头,拿着那张假机票离开。中途防止孟策舟通过何老找到他,又换乘好几班航空,最终辗转到一座沿海城市,几经考虑,他选了一处很偏远的地区。


    那里经济不发达,城市建筑还停留在十多年前。这种小县城混迹在国内各种角落,繁复难以计数,孟策舟应该不会想到他能来这里。


    这次没委屈自己,算是找了个还行的酒店住下。


    夜里,他浑身疲惫地躺在床上,呆愣地望着天花板。


    从昭安带来的那份报告一直没扔,他从口袋里掏出来那份叠得方方正正的纸。


    上面清晰印着:□□过量导致呼吸停止死亡。


    这是原主的死亡报告,时间就是他穿越前的几个小时。


    原主死了,没人承接他现实世界中的肉.体,准确来说已经成了一具“尸体”,恐怕也早已经烧成灰了,也就代表他永远也回不去。


    可笑他这会也不知道是命运多舛还是天意弄人,既然注定回不去,偏偏又碰上孟策舟,白白递了一颗真心出去。


    他拉紧了窗帘,把那张揣了好几天的报告单撕碎扔垃圾篓里,裹着被子把自己整个包起来。


    “果然很没用……最后连和她们见一面也做不到……”


    他彻底把自己埋进被窝,压着嗓子,呜咽了这么一句-


    在宾馆歇了半天就开始找工作,这穷乡僻壤想找个公司是很难了,当助理也不见得他有多专业,当初被拉去孟氏也基本是赶鸭子上架。


    上的大学专业和选修基本都和金融挂钩,出于专业性和现实考虑,他决定先去找个房子再说。


    兴许是刚出来,总觉得如今的自由十分缥缈,总觉得下一秒孟策舟便会出现,再把他重新抓回去关起来。


    以防万一,他决定租房。


    这种地方房子便宜,找了个离街近的小区。


    房主是个将近一米九的男人,剑眉星目,皮肤偏小麦色,一副“被欠八百万”的表情。


    说孟策舟不苟言笑,这个人简直还要再冷上好几度,看得林景年心里直突突,生怕哪句话说的不对再给他一拳。


    然而现实跟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这个房主虽然长相没那么平易近人,但是说话也是一等一的难听。没聊几句,林景年就被气的跟他吵了一架。


    林景年一拍桌子:“你这入住条款也太挑剔了吧?这是租房还是练男兵啊?”


    房主皱眉:“我的房子,不是随便租的。”


    他盯着林景年,又道:“而且,就算练兵,你也轮不到男兵。”


    “……”


    林景年不租了。


    他气冲冲回到宾馆,往床上一坐。


    这开头就这么难,以后工作也指不定给他出什么难题。好在他也没来几天,现在走还来得及。


    只是一切又要重来了。


    城市、地点、房子又得重新规划,像这么便宜又干净的公寓以后也不好找。


    可是,一想到住进去就得签下那份一百多条限制他活动的霸王条款,就瞬间没了兴趣。


    躺在床上打了个滚,林景年软趴趴地趴在枕头上,忍不住心想,这人人要是都像江眠那么好说话该多好啊。


    江眠长得好看脾气也好,而且对他也很好,一点也不像这个鹿青源,居然拐着弯骂他娘娘腔!


    他扑腾起来,抱着枕头一通发泄。


    “混蛋……”


    “喵呜——”


    林景年捂住嘴,心想这不是他发出来的声音,应该是楼下那只小猫又来了。


    他迅速抱着猫粮下楼。今天的冻干要比前两天多了好几倍不止,他蹲在一堆杂物旁边,把盛着猫粮的盘子往前推推:


    “今天多给你点吧,我明天就离开这里了。”


    小猫听不懂人话,看见吃的两眼放光,嘴里呜呜地疯狂啃食。


    它还小,站都站不稳,却知道护食,两条白净的爪子抱着猫粮,撅着屁股埋头干饭。


    林景年看乐了,没忍住上手摸了两把。


    “本来想租了房子就带你走,现在恐怕是有缘无分了。”


    喂完猫,他拍拍裤子准备走,突然听到身后有一声响动,他看见有一个高大的黑影一闪而过。


    “谁?”


    他过去,只看到墙角立着的一条废弃扫帚,此外空无一人。


    奇了怪了。


    自从他住进宾馆,就总感觉好像被什么人一直盯着,关键那道目光实在算不上多光明正大,仿佛隐匿在阴暗的角落躲闪。怕他发现,又怕他没发现。


    不过,林景年也没打算管,反正他明天就走了。第二天早上他收拾行礼时听到有人敲门。


    刚打开,一团毛茸茸、白乎乎冒着猫气的小猫怼到他眼前,手慢慢移开,后面是他熟悉的那张冷脸。


    鹿青源别过脸:“我喜欢这只猫。”


    林景年没听明白。


    “可这死猫不让我抱,我一想,你柔柔弱弱的应该会喜欢,所以带来了。”


    鹿青源说完,立马把这烫手山芋塞给他,“你养,条款可以不签。”


    林景年怀里抱着毛团,眼珠子一转:“你这是来跟我道歉了?”


    “……”鹿青源脸更沉,咬牙:“房租,加倍!”


    公寓就算这么租下来了。


    接下来就是工作,由于他的专业在这里实在找不到什么对口的,找了半月也没什么进展,但这期间,他却得知了一个意外的消息。


    何老病逝。


    对于这个人,他倒是没觉得什么惋惜,就算有,那也不是他。


    那个人会办一场全昭安最隆重的葬礼,也会为了何老堂前守灵。


    何老是世界上最后一个对孟策舟好的人,这会估计在忙着难过。


    林景年很快敛回心绪,这起码说明,能顺着查到他地址的线索被中断,如今已经没人知道他去了哪。


    或许,他的新生活也也即将开启。


    “叮咚~”


    他摸出手机,是鹿青源给他发的信息。


    【冷漠哥:楼下印刷机坏了。】


    【福福袋:进劫.匪了?】


    【冷漠哥:你的简历印太多,印吐了。】


    林景年直接扔了手机。


    后面连续响了好几下,他才不情不愿的又拿起来。


    【冷漠哥:老板娘找了我好几次,你别去了。】


    【冷漠哥:我这里缺个音乐老师,来吗?】


    【冷漠哥:以后扣房租方便。】


    林景年握了握手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福福袋:钢琴会,其他的乐器也都懂,但没当过老师。】


    【冷漠哥:钢琴老师也缺,你明天来。】


    这么巧?


    林景年不可思议地抬头。


    眼下已经快到了夏天,窗外一片郁郁葱葱,隔着茂密的树叶,玻璃光影斑驳,亮堂堂地映着窗台青色猫草。


    他浑浑噩噩的眸光似乎也被照的鲜活起来,虚无从此刻消散,一切景象都被阳光落实。


    “难道新生活……真的……来了?”-


    孟宅。


    大厅挂着灰败的白幡,宾客有序进入,他们在举行一场沉默的吊唁。


    书房里,孟策舟一脚踹翻了沉重的办公桌,眼底盛怒几乎迸发在他们身上。


    高毅一行人兢兢业业地列成一排,无数茶杯玻璃被打碎脚边,他们被吓得也不敢言语一声。


    直到书房实在没什么东西能砸,高毅从一堆狼藉中找了个干净地儿落脚,惊惧道:


    “孟总……”


    “三个月连人影也找不到!你们是吃白饭长大的吗!我养你们这么多年,平时大小错我不深究,可这次关键时候,你们为什么连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也找不到!”


    孟策舟咬牙切齿,一拳锤到墙壁:“三个月……林景年走了这么长时间,别说再找一个,他妈结婚都够用了!”


    “孟总,我们绝没有懈怠!这些天我们调出他名下所有消费记录和行踪,连街边监控都排查了一干二净,找出他的确乘飞机到不远的城市,在那里,我们找到了他剪毁的身份证和银行卡,卡里的钱被全部取走去了哪里我们也无从得知,甚至连是不是他本人取走的也无法知晓……”


    他们现在,连林景年是死是活都不敢下结论。


    “是死是活?哼、哪个贪财的在抢完钱还给换身衣服的?他分明是……”孟策舟捏紧拳头,骨头摁得咯吱响,“分明不想被我找到罢了。”


    高毅犹豫:“那我们……”


    “继续查!”孟策舟收回拳头,冷月透过窗户描了一圈他锐利的五官,冰凉的眸子逐渐发狠: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只要我想找,他哪也躲不了!我就不信,许执忌日那天,他也能忍住不来!”


    第40章 第 40 章


    两个月后。孟家。


    孟策舟坐在沙发里, 裁剪得体的西装裹着健壮的肌肉,威猛高大的身影随着呼吸起伏,鎏金壁灯和头顶靡费的水晶吊灯交相辉映在他脸庞, 磨得他五官更加锋利俊美, 周身隐隐弥着寒气。


    凌厉的目光死死盯着桌面一堆碎纸拼凑的“死亡报告”, 仿佛下一秒, 就能冲破桎梏厮.杀的野兽。


    他的心情太差劲, 连带大厅里落针可闻。


    高毅恭敬地站着, 后背汗津津的:“孟总……”


    孟策舟:“说。”


    “人找到了。”高毅说:“我们……”


    孟策舟眼眸微微眯起, 眼底的狠戾毫不遮掩地裸.露出来。半晌,咧起一抹恶劣的弧度:


    “走。”


    高毅点头, 挥手招来几人跟着。


    出了孟宅, 他转头意味深长地扫了一眼江眠, 对方欲言又止的样子惹得他一声冷笑。


    江眠在外面等了很久, 他不想阻止孟策舟,但当看到孟策舟那双明显压着盛怒的眼神,心底一顿, 压下堵在嘴边的话,低头让开了路。


    五个月,整整五个月。


    林景年的离开并非孟策舟本意,这段时间必定心里积压了不少暴怒情绪,就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孟策舟行事狠厉不讲理, 若真带着人冲过去, 保不齐林景年要受他怎样的泄愤。


    江眠捏紧拳头,脑子里又想起当初那个料峭的雪天, 林景年穿着单薄的衣服不惜以命相抵逃出去,差点冻死在半路。


    这是车太田告诉他的, 林景年被抱回去的时候,整个人都是冰的。


    上回幸得碰上了林少川,可这次……


    江眠上前一步叫停了孟策舟,声音都在不自觉的发颤:“你别去找他了。”


    “他不想见你。”他道。


    孟策舟转身,看着他时微微挑眉,等着他的下文。


    “我、不会让你去找他的!”江眠绕过他,重新挡在小路中.央。


    高毅先一步抓住他,低声道:“江总监,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情,等回来我再跟你一一解释。总之,你不明白来龙去脉,这会情况紧急,你先让开吧。”


    江眠没顺着他往下说,目光绕过他直视孟策舟,“孟总,我是什么也不知道,你的私人感情我也无权过问,甚至这一切都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但是,我不想看到景年难过。他在你身边受了这么多苦,如今终于打算重新开始……他已经把你忘了!你为什么还要搅乱他好不容易得来的平静生活!”


    一想到林景年,他这会竟也不害怕了,坦然道:“你从来都没为他考虑过,难道一点也不觉得自己特别自私吗?”


    高毅吃惊:“江总监,快别说了!”


    可为时已晚,孟策舟听的一字不落,脸色难看无比,阴沉的几乎能滴出水来。


    “江眠。”孟策舟冷着脸:“你是失心疯了吗。”


    “您要是觉得我说的不对,大可以反驳,其余的话,我是不会听的。”江眠语气倔强。


    他道:“孟总,我不信林景年没对您说过想离开的想法,这个念头并非一夕之间,而是他思量很久做出的最终决定。他已经没有家人了,而这里只是让他伤心的地方,我来偷见他很多次,每次他都不开心,这种难过不是对你,而是思念亲人再也不能见……孟总,既然没有办法让他和家人团聚,起码在这之外放他离开,让他忘记这里的一切,淡化了这种悲伤也是好的——”


    “住口!”


    孟策舟厉喝。


    他眼神既凶狠又冰冷,语气不虞,“你是想劝我放手吗江眠。”


    两人离得很近,晚风吹着,可江眠总觉得扑面而来的烈焰怒火灼烧着他,孟策舟眼底被这种赤热烧得通红。


    燃起一股骇人的偏执欲.火。


    “当然。实不相瞒,他走的那天,其实我也有帮他逃跑。”


    “你说什么!”


    孟策舟一声怒喝,身后乌泱泱地涌出人一左一右摁着他,压着他的双臂强.逼他半跪在青石板小道。江眠挣扎了一下,被哪些人掐得更紧。


    铁钳似的手指死死锢着他的臂弯,稍一用力,江眠咬着嘴唇露出一句痛苦的呜.咽。


    “孟总!你就没有想过,景年他现在根本就不愿意见你吗!你这样不肯放过他,就没想过他以后恨你一辈子吗!”


    高毅面色为难,悄悄劝他:“别说了江总监……”


    “既然都开口了,就一次说完,之后随便怎么罚我。”江眠眼圈莫名红了,一脸不忿地仰视孟策舟。


    夏天的深夜弥漫着潮湿的空气,在他透彻的眼前掀起一层水雾,隔着望不清孟策舟的表情。


    只隐约看到有风扬起他的衣角。


    “人之常情除了爱就是恨,他现在不肯见我又怎么能原谅我?我这么做,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说的好听,你不顾他的意愿抓他,这里面难道就没有一丁点自己的私.欲吗?你真的把他当成个人来看待了吗?你明明一点也不尊重他,就别再谈什么喜欢了。”


    惨淡月光下,孟策舟锋利的眉眼显得更加漠然。他没再理会江眠,抬脚穿过小道、越过喷着花洒的草坪,顺着雕花铁门下的阶梯走到那辆黑色的大奔。


    “孟总,江总监他兴许是一时失言,您千万别生气。”高毅说道。


    “把他送走吧。”


    他站在台阶下,江眠被压着送离与他隔着不远而过。


    昏暗夜色中,江眠穿过林木与他对视时,眼底弥漫起浓重的怨怼:


    “你今天真去抓他,他一定会恨你一辈子的……”


    那声音不大,仿佛刮一阵风就能跟着飘走。但落在孟策舟耳朵里却是震耳发聩。而眸中隐隐窜动的疯.狂也一瞬被一捧清泉浇息。


    他眯起眼睛,隔着铁门遥遥望向院子里那棵塔树。


    树根处的泥土很新,刚种上没多久。光秃秃干枯的树枝与远中郁郁葱葱的竹林和树木格格不入。它被拔掉太多次,已经没有精力再适应这里的环境。


    枯木树杈死气沉沉地慢慢干涸,惨淡的月色映着它沧桑的纹理。没了浓密的枝叶,枯萎的树身孤寂冷清。


    它已经死了。


    可孟策舟就是不死心,把它强掳进别墅里浇树施肥,请遍名医给它治病,或许他也知道,这棵塔树已经连汲取养分的力气都没有了,又怎么会活过来呢?


    车辆开往机场,街道迅速后退,斑马线、灌木丛、路灯在耳边飞奔而过,光线映在他脸庞忽明忽灭,车辆驰骋飞快逃离这座阒寂的城市。


    孟策舟从兜里掏出一朵已经枯萎的鸡蛋花,破碎的花瓣一碰就碎,因此他的动作格外小心。


    这是林景年送给他的。


    那家咖啡店门前有一颗很大的塔树,花一开,林景年便第一个摘下来送给他。


    但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孟策舟颤巍巍地吸了一口气,冰凉的空气仿佛化作刀刃,穿过喉管在他五脏六腑划了一路,直到他痛的胸口距离起伏。


    江眠的话未必是气话。


    他今天真去把人抓来,林景年只会更恨他。可他不去,恐怕这辈子,他们也不会再见面了。


    孟策舟不想林景年恨他,但又不甘心放手。


    他太不甘心了。


    不甘心。


    孟策舟弯腰,右手摁着额头,头痛如蚀骨钻心般凿着他的太阳穴,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滚落,爬满了整张脸。


    “啪嗒、啪嗒”


    一颗颗水珠滴落在脚下汇聚成一滩,分不清哪些是汗哪些是泪。他把自己深深埋进臂弯里,整个人因哽咽太重而发不出一点哭泣的声音,处在无声的悲痛中身体紧绷,握着已经枯萎的鸡蛋花的手被他一遍又一遍的亲吻,仿佛攥着的是稀世珍宝。


    毕竟这是林景年留给他的,为数不多的念想了-


    林景年不在的日子里,他就靠着回忆一遍又一遍的忏悔自己。从前万般不相信,如今他妥协了、认错了,林景年却不愿意再给他机会了。


    每当他想见林景年,脑子里便总是浮出当初林景年小心翼翼的抓着他的衣服要自己信他,然后被他冷漠地赶出去的那天。


    想见、不敢见,这两种心境不断穿梭在脑海折磨他,每当午夜惊醒,他总会摸到湿漉漉的眼角。这不是泪,这是他对林景年的亏欠。


    他会带着这种亏欠偏离生活的正轨,浑浑噩噩度日。从此经年累月也无法原谅自己,守着那座遥远的城市里、此刻正在淡忘与他的一切的某人。


    直到,再次遇见林景年的那天-


    可遇见林景年又会是哪天?-


    炙热的太阳悬挂高空,加大马力烘烤地面,篮球场的塑胶垫几乎融化,空气里飘着一股刺鼻的工业柴油味。


    梧桐树里蝉鸣嗞哇乱叫,阳光斑驳落在地面。篮球场分两波一红一白球服两队正进行激烈比拼,随着一声哨向比分拉进,整场球赛被推向最紧张人心的高.潮。


    周边坐满了观赛人群,欢呼声、口哨、对骂声此起彼伏。


    这种吵嚷一直持续到裁判吹下最后一声哨向,人群迸发最后一声持久的、兴奋的欢呼。


    “哎!景年,回头!”


    林景年刚从琴行出来,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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