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郡主有点生气
回营地的路上,两人没有再说一句话,周围只有风吹树叶响起的“沙沙”声。
彼此的沉默像是压在心头的一块巨石,使得两人的脸色都有些古怪的“难看”。
裴知慕是因为中毒后的虚弱,明昭是因为告白后的茫然。
自打明昭感受到了裴知慕对她的情意后,她便一直有意无意的躲着她,后来经过长舒给她下药这件事,两人之间尴尬又窘迫的氛围缓和了许多,明昭便自欺欺人的以为裴知慕也许只是在说玩笑话罢了。
可此刻,裴知慕如此明确且直白的将情意抒发出来,一字一句,真真切切的说着“喜欢”,这让明昭有些不知所措。
所以她故作刁钻,故作冷漠,将一个个棘手难缠的问题抛出去让裴知慕认清现实,结果得到的不是裴知慕的知难而退,而是勇往直前。
她为她点亮了半颗星星。
任何证据明昭都有办法推翻,可唯独“星星”她无法忽视,比明月繁星还要璀璨。
快走到营地,明昭感觉到肩膀被人轻轻扯拽了一下。
她微微侧头:“嗯?”
裴知慕低声道:“郡主,放我下来吧,只剩下一小段路,我可以自己走的。”
“毕竟我伤的是手,不是腿。”
明昭想了想,便将裴知慕小心放下:“若是难受,别硬撑。”
裴知慕看了眼她:“好。”
“走吧。”
明昭背手往前走去,裴知慕跟了上去。
两人依次进入营地,惜春和符冬跑了上来。
惜春惊讶道:“郡主,您这身上怎么都是泥啊?”
符冬诧异道:“小姐,您这身上怎么也都是泥啊?”
此话一出,两人出奇的沉默了起来,小眼神在明昭和裴知慕身上来回打转儿。
明昭轻咳了一声:“哪来那么多为什么?赶紧去准备热水,本郡主要洗澡。”
惜春应道:“是,郡主快回营帐,奴立刻带热水过去。”
符冬上前扶住裴知慕:“小姐,奴带你回营帐洗漱。”
“小姐,你的脸色怎么那么白?手上怎么包了布?是受伤了嘛?”
符冬因为担心和惊讶,没控制住声量,使得周围的女眷和男子闻声看了过来,一脸探究和怀疑。
裴知慕见此,摇头道:“无事,是我不小心摔了一下,手背被石子划破,幸而郡主路过,出手相助将我扶起,我也因此害得郡主脏了衣裳,实在是罪过。”
符冬立刻向明昭行礼道谢:“多谢郡主施以援手。”
明昭摆摆手:“小事。”
她看向正在看热闹的人,脸色一沉:“看热闹呢?好看吗?”
众人立刻作鸟兽散。
裴知慕看着明昭离开的背影,神色有些淡淡的落寞。
“小姐,奴带你回去清洗一下吧?”符冬扶着裴知慕往营帐走去,“这次围猎海公子也来了,一会儿奴将还海公子叫来给您看看伤口。”
“不用,只是小伤,没必要劳烦海公子跑一趟,回去找一些伤药就可。”
符冬见状,也不再强求,应道:“好的。”
两人回到营帐,符冬快速准备好热水给裴知慕清洗。
裴知慕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后,符冬从帐外走进来,说:“小姐,海公子来了。”
裴知慕一顿:“他怎么来了?你叫的?”
符冬摇头:“不是奴叫的。小姐不是不让奴叫海公子来嘛。”
“先把他请进来吧。”
“是。”
符冬带着海听澜走进营帐,裴知慕坐在营帐中间的桌子旁,起身迎道:“海大人是有事前来吗?”
海听澜看向裴知慕的手,面露关切,道:“听闻你受伤了?我带了药过来看看你。”
裴知慕了然于胸,礼貌微笑:“只是擦伤,无伤大碍,海公子多虑了。”
“我与之轩是挚交好友,你是之轩的姐姐,我”海听澜放下药箱,目光灼灼,“理应多照顾一些。”
裴知慕眉头轻蹙:“之轩有海公子这样的好友是他的荣幸,但我这只是小伤,还是不劳烦海公子了。”
她看向符冬,“符冬,送海公子回去吧。”
符冬道:“海公子,请。”
海听澜握了握手,似是鼓足了勇气,忙道:“知慕,我我有些话想与你说。”
裴知慕抬眸,似是不解道:“我与海公子之间应该无话可说的。”
海听澜脸上闪过一丝难堪:“知慕,能给我一点时间吗?”
裴知慕看了眼营帐外行走的人,肃然道:“海公子,哪怕光天化日之下,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也难免惹人非议。”
“我并非想要损害知慕清誉,我只是想”海听澜直勾勾的看着裴知慕,眼中的情意在此刻越发汹涌,“只是想与你说说心里话。”
符冬一听,神色怔然。
她立刻走出营帐,在外面守着,以防有心人士探查。
裴知慕脸色一沉:“海公子,还请慎言!”
“我与你的关系还不足以倾听海公子你的心事,还请海公子注意。”
海听澜见她态度严峻,眼底闪过一丝受伤:“我以为以为是我不说,所以你才会与我保持距离,和我这般疏离”
“可现在我才知道,你对我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意,一切不过是我自作多情罢了。”
裴知慕保持一副端庄持重,微微抿唇:“我只当海公子是之轩志同道合的至交好友,是医术高明的太医院史,至于其他,我从未想过。”
“是了,”海听澜话中满是落寞和失望,“是我僭越了,还请知慕海涵。”
裴知慕欠身行礼:“今日之事,只有你知我知,还望海公子不要上心,早遇良人。”
海听澜打开药箱,拿出一个小瓷瓶放在桌上:“这是玉兰膏,涂抹伤口后,两日便可恢复如初,不会留疤。”
裴知慕没再说什么,只是轻轻颔首。
海听澜眼角泛红,看了一眼裴知慕,转身离开了营帐。
符冬走进来,担忧道:“小姐,那海公子可是”
裴知慕打断她的问话:“今日之事,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符冬了然:“好的。”
符冬拿起桌上的药膏,问:“小姐,既然海公子给咱们送药了,这药看起来定有良效,不如奴给你上药吧?”
“嗯。”裴知慕打开手上的布,放在一边。
符冬看到伤口,惊呼道:“小姐,你这根本不是擦伤,是被蛇咬了?”
“可有蛇毒?小姐你中毒了嘛?”
裴知慕道:“不要声张,我现在不是还好好的坐在你面前嘛。”
符冬看着手背上的两个咬痕,心疼的眼泪都流出来了:“小姐怎么会被蛇咬到?”
“不小心的,”裴知慕揉了揉符冬的脑袋,“我没事,你别哭了。”
符冬拿过玉兰膏给她伤药,吸吸鼻子道:“小姐肯定很痛吧?”
痛定是痛的。
蛇牙尖锐,咬住手背的瞬间,裴知慕痛得都想要尖叫。
紫芝汁水腥辣刺/激,敷在伤口上,疼痛犹如刮骨一般。
只是——
裴知慕脑中浮现明昭的身影,她一脸担忧和心疼的望着她,眼中都是她的身影,怕她疼便把手臂伸过来让她咬着,怕她累便屈尊纡贵将她背起带回营地。
她嘴角忽然勾起了一丝笑意:“不痛。”
符冬自当裴知慕强撑着,埋怨道:“小姐素来这样,有苦有难都自己扛着。”
“这次不一样,”裴知慕抬手擦掉符冬脸上的泪滴,“这次我没扛着。”
她不觉得痛,只是因为有人疼她,护她
明昭洗漱完,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天色便已经暗了下来。
吏部派人去统计军旗和猎物数量,好像沈以峤狩猎到的数量已经比晋无忧多了许多。
但晋无忧找到的军旗数量却比沈以峤多了两支,也就意味着晋无忧要先沈以峤一步找到王旗。
前世所发生的事情也许会在今世再次发生。
毕竟蓝方王旗晋无忧早就知道在哪里,找到只是时间早晚的事情。
明昭想了想,喊来了仇晁:“这次自在人是不是全都在猎场?”
仇晁点头:“是,就在营地周围护卫。”
明昭道:“让所有人这两日去山里寻找夜兽的踪迹,但不要轻举妄动,等待一个我发出的信号,你们就立刻将所有夜兽杀手铲除,只留几个活口就行。”
“夜兽?”仇晁神色一紧,他是知道夜兽是什么组织,“郡主在猎场里见到了夜兽杀手?郡主可有受伤?”
明昭对于自己人很是放心,就将自己现在所担心和谋划的事情说给仇晁听。
再加上镇远侯府曾遭遇过夜兽偷袭刺杀,所以仇晁对于明昭知道埋伏于猎场的杀手是夜兽这件事并未怀疑。
她点头道:“晋无忧和夜兽有关系,他们准备在找到王旗后,刺杀皇上。”
仇晁惊讶不已,但他没有多问明昭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惊世骇俗的信息。
“是,属下立刻去办。”
明昭多嘱咐了一句,说:“若是你们在追查的过程中被发现,先保护自己的安全,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将夜兽杀手铲除,换上他们的衣服,潜入他们之中,以备不时之需。”
仇晁惊讶于明昭的安排,看着明昭认真严峻的神情,仿佛看到了当初亲手建造自在人这个组织的侯爷明邵的身影。
真应了那句,虎父无犬子。
“是,属下知道了。”
仇晁转身离开,正好和惜春碰了上面。
惜春看着仇晁匆匆离开的背影,想来是郡主又给仇晁交代了任务。
她没有多问什么,只是说了一嘴:“刚才奴看见海听澜大人从裴大小姐营帐走出来,看起来脸色不好,是不是上次裴大小姐在侯府生的病还没有好彻底啊?”
“海听澜去找裴知慕了?”明昭诧异道。
惜春将做好的牛乳茶递过去:“嗯,提着药箱走出来的。”
“郡主,喝一杯茶吧,这是奴刚做出来的。”
明昭接过喝了一口:“裴知慕被蛇咬了,应该找太医看看。”
“啊?”惜春惊讶道,“被蛇咬了?郡主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明昭想起那时裴知慕莽撞的动作,没好气道,“有事的是她!”
惜春纳闷道:“郡主,你生气了吗?”
明昭眉头微蹙:“我生什么气?”
“可您现在看起来好像很生气。”
“你哪看出来的?”
惜春指着明昭的眉心:“您愤愤不平的表情和您紧皱不平的眉头。”
“您平常生气的时候,也是如此。”
明昭抬手摸了摸眉心和脸颊:“很明显?”
惜春如实点头:“特明显,奴一眼就看出来了。”
“”
惜春又问:“郡主为何生气?”
她想了想,“是因为裴大小姐被蛇咬而生气吗?”
明昭眼神闪躲:“她被蛇咬我生什么气!?又不是我被咬。”
“可郡主自从和裴大小姐从猎场回来后,就一直处于一个“生气”的状态里。”惜春呐呐道。
“”明昭语气拔高,哂笑一声,“我我那是看不惯她没本事,还能被蛇咬了,废物一个!”
惜春眼神古怪:“郡主是在”
明昭觑她:“有话直说。”
惜春抿唇道:“郡主给奴的感觉好像是在是在关心裴大小姐一样。”
口是心非的很。
“”明昭拍了一下桌子,喊了出来,“谁谁关心她了?我没有!”
太明显了!
惜春都不想说开,只能附和道:“是,郡主说的都对。”
明昭:“”
明昭一口喝尽牛乳茶,起身走出营帐:“我一个人走走,你别跟来。”
惜春停住脚步,看着明昭宛如落荒而逃的背影,摇了摇头。
营地不远处有一处溪流,流水迢迢,在月色之下,波光粼粼。
明昭拿起一块小石子砸入溪水之中,刚要哀嚎一声,抒发一下内心的烦闷,突然听到一声比她更沉重哀愁的叹息。
明昭闻声寻过去,就看见海听澜倚着大树,望着溪水和山川,一口烈酒一声叹息,一脸的悲楚和黯然。
瞧着模样?
明昭眼珠一转,嘴角挑起一抹坏笑。
估计是向裴知慕倾诉情意,然后被残忍拒绝了。
活该!
谁让你前世帮着沈以峤给她下药。
前世,哪怕她通敌叛国,做出十恶不赦之事,皇上都不允许沈以峤杀了她,沈以峤为了不让她再出来惹祸,就让海听澜研制了一个让人丧失气力的药物给明昭吞服,限制她的一举一动,让她宛如一个废物被锁在一处荒凉孤寂的宫殿里。
都不用人来看管她,因为海听澜的药让她连吃饭咀嚼的动作都很难。
后来是仇晁将她救出来,用内力将药效逼出她体内,害得仇晁沙内力大失,惨死在她眼前。
所以明昭就是故意招惹海听澜,他的罪不至于让明昭弄死他,但明昭自然也不会让他好受。
既然海听澜那么喜欢裴知慕,那就好好品尝一下终生得不到裴知慕的酸楚和痛苦吧。
明昭刚要转身离开,余光瞥到海听澜背后冒出来的一条鬣狗。
鬣狗的外形像狗,脑袋大,头棕黄色的皮毛上有许多不规则的黑褐色斑点。
鬣狗呲着尖锐的犬牙,黑漆漆的眼珠盯着海听澜的脖颈,好似下一秒就要咬断海听澜的脖子,将其吞入腹中。
明昭举起右手,按动袖箭,一箭射出,将准备起跳的鬣狗射中。
鬣狗中箭,疼地叫了起来,转身跑进丛林,消失不见。
海听澜被飞来的箭矢和鬣狗的叫声吓了一跳,他慌忙起身,目色恐慌的看向明昭。
明昭放下手臂,歪头坏坏一笑:“哎呀,差点就要射中海大人了呢。”
海听澜瞪大眼睛,胸膛传来剧烈响亮的跳动声。
夜色之下,美人珠翠满头,容光焕发,明艳不可方物,仿若从月宫之中飘然落下,眼中狡黠笑意浮现,这等惊艳场景,让他许多年后还会回想今夜醉酒后不自然的表现究竟是惊吓还是心动。
海听澜慌忙行礼,道了一声急切的谢谢,便立刻跑远了。
明昭见他慌不择路的样子,嗤笑一声:“果然是文弱书生,瞧他这点胆量,还没裴知慕厉害呢。”
她转身离开,抬脚踢开了一块石子,嘴里嘟嘟囔囔着,不知在于谁抱怨着心中烦闷。
“幸亏裴知慕眼光高,不会喜欢他,不然就他这幅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懦弱样子,能保护得了裴知慕吗?”
第42章 郡主中了箭
校猎第五天,晋无忧已经找到了十个军旗,他们发现了王旗所在地的线索,等待午时,便会有人拿着蓝方王旗,献给皇上。
明昭在这一天早早就醒来等待仇晁的消息。
距离她交代给仇晁任务到现在已经过去两日,仇晁确实在山里发现了夜兽的踪迹,但夜兽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杀手组织,不论是武功招式还是隐秘技巧都是一等一的。
想要发现并将其制服,着实有些难度。
自在人全员出动,到现在为止也就发现了三名夜兽杀手的踪迹,其中有两名自在人已经混入夜兽之中,等待仇晁的下一步吩咐。
仇晁来到营帐,说:“郡主,蓝方王旗已被夜兽夺取,他们已经换上了蓝方士兵的衣服,准备将王旗进献于皇上。”
“自在人可在?”
仇晁点头:“已经潜伏进去了四人。”
“郡主,他们已经拿到了王旗,可要现在动手?”
明昭摇头:“这时动手太早了。”
她不仅仅是为了消除夜兽和晋无忧的刺杀阴谋,保护皇上和沈以峤的生命安全,她还要抓住夜兽和晋无忧的把柄,将其一举剿灭,让他们无所遁形。
若是仇晁现在动手,那么无人知道有一场残忍又盛大的阴谋在悄无声息的上演,届时打草惊蛇,晋无忧会立刻藏身于暗处,隐蔽自己的真实身份和目的,继续利用上户军统领的身份为非作歹。
仇晁继续问:“郡主打算何时动手?”
明昭指尖敲了敲桌面,目光冷然:“在他们进献王旗的时候。”
既然夜兽和晋无忧打算在进献王旗的时候刺杀皇上,那么他们也会在这个时间将他们一网打尽。
仇晁点头:“是,属下立刻去准备。”
“仇晁?”明昭叫住他,“不可拿自身性命去冒险,谨慎小心就好。”
仇晁微顿,嘴角扯了一个小小的弧度,声音也比以前温柔了许多:“属下听郡主的。”
明昭看着仇晁离开的背影,长叹了一口气。
如今重来一世,就算她真的无法完成系统给的任务,那么其他人的性命和未来,明昭想试着争取一下。
系统突然开口:【没想到你还会在意旁人的生死?】
明昭没在意系统的挖苦:“惜春、仇晁、沙棠他们都是真心待我,前世我辜负他们太多,如今重活一世,能补偿一些也是好的。”
系统:【那你故意设局,想要保护皇上和沈以峤,也是为了补偿?】
系统:【前世沈以峤杀害了你,你为何不利用这次刺杀,杀了沈以峤,来报复一下他前世对你的无情和残忍?】
系统:【沈以峤伤害过你,就算你杀了他,人家是不会惩罚你的,星星也不会因此熄灭。】
系统:【皇上让你的父母去镇守边关,害得你父母死于战场,马革裹尸,他也算是伤害你的人,你也可以利用这次刺杀报复皇上。】
系统循循善诱:【一石二鸟,你应该比人家懂得。】
明昭眼眸深深,看着营帐外璀璨的阳光和烈日,却依然照不透眼底的黑沉。
她表情没有半分松动,语气淡淡:“我有这么想过。”
系统:【那你为何不这么做?】
明昭意味深长道:“那你为何要来试探我?”
系统微顿:【并非试探,杀了沈以峤和皇上,确实不会让你受惩罚,星星也不会熄灭,这对你来说,没有坏处。】
系统:【在你心里,对这两人的感情是憎恶的,不是嘛?】
明昭面色浮起一抹哀怨之色,神情有些飘忽,呐呐道:“你说得对,我是恨他们的。”
怎么能不恨?
怎么能不怨?
她原本有个很美好很幸福的家啊。
她会拥有父亲的无限宠爱和母亲的百般疼惜,如今却成了过往里最痛苦的一段回忆。
那孤单寂寥的日夜,每每想起,犹如万虫噬心,难以忍受。
系统看着数据台上波动的数据,幽幽的叹了口气,无声嘟囔:【唉,这次不会又要失败了吧?】
午时,吏部派人架马来报,说是蓝方王旗已被寻到。
随着阵阵号角和擂鼓响亮于天,搴旗取将这场军事游戏以及围猎彻底结束。
所有人聚集在营地的平台之中,等待着蓝方的士兵举起王旗慢慢走上高台,将王旗进献于皇上,迎接这场游戏的嘉奖和称赞。
明昭站起来,看着藏在人群之中的仇晁,此时正严阵以待,神情肃然,静静地等待她的信号。
明昭看着蓝方那个准备送王旗给皇上的士兵,长相和身形与前世送王旗之人一模一样。
前世,在皇上准备拿起王旗的瞬间,士兵将手伸入袖中,电光火石之间,穷图匕首见。
士兵握住短刃像皇上的脖颈砍去,幸而沈以峤及时发现,一把拉过皇上,上前与士兵缠斗在一处。
但真正伤了沈以峤的人并非是送王旗的士兵,而是躲在暗处偷袭的夜兽杀手。
现在,一切都被重新来过,晋无忧把王旗交给那名士兵,示意他来献旗,势要等待皇上落手拿旗之时,便要立刻抽出短刃偷袭。
明昭眯了眯眼,看着士兵那副激动又兴奋的神色,其实眼中流转的都是不怀好意和心机叵测。
明昭拿起桌上的杯盏,脑中想起刚才与系统的交谈,若是此时她不动声色,甚至利用自在人混迹于夜兽之中,假扮夜兽之人谋害沈以峤和皇上,大渊国也会因此动荡混乱。
就如前世她所期望的那样,一切都该毁灭殆尽。
她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指尖在杯壁上摩挲,刮出“滋滋”的声响,扰的人心烦意乱。
三月之期已过一半,她目前只点亮了三颗半星星,剩下的一颗半星星为何没有点亮,问题肯定是出在了裴知慕身上。
裴知慕喜欢她,那么她若是应承下了裴知慕这份情意,那么剩下的星星也许就会点亮。
就算没有点亮又如何,最起码她做成了她前世最想做的事情。
她想要所有人都如她这般痛苦。
镇远侯夫妇为保护大渊国子民,避免了国破家亡,山河飘零的局面,从而光荣牺牲,战死沙场。
多么伟大的功勋和盛举,令世人称赞崇敬。
可他们不知道,真正“国破家亡”的只有明昭自己一个人。
明昭眼眸里藏着愠色,看向裴知慕,薄唇微启:“裴知慕,过来。”
裴知慕惊讶明昭主动唤她过去,她顶着所有人投来的探究和打量的目光,走到明昭身边。
她刚要问明昭有什么事?却发现明昭的脸色很差。
裴知慕目含关切:“是身体不舒服吗?你的脸色很差。”
明昭看到裴知慕眼中的柔情和怜惜,神情有短暂的无措。
她握紧酒杯,眼底划过一丝挣扎。
裴知慕见明昭不语,以为她真的很难受,急道:“我去叫太医过来给你看看,你在这里等我。”
“不,”明昭立马抓住裴知慕的手,制止她,“不用。”
裴知慕发现明昭的手很凉,掌心还在发汗:“你的手好凉,肯定是哪里不舒服,还是让太医过来给你诊脉好吗?”
“不,不要太医,”明昭攥紧裴知慕的手,力气越发加重,带着一股莫名其妙的执拗,盯着裴知慕那双似秋水一般清澈的眼眸,“你你待在我身边就好。”
裴知慕瞳孔皱缩:“你你说什么?”
明昭将裴知慕拉近,呼吸微沉:“待待在我身边,哪里都不要跑。”
裴知慕受宠若惊,却也立马恢复清明,道:“可是你现在不舒服,需要看太医,要不我们一起去?”
“我没事,”明昭将裴知慕拉到身后,看着那名蓝方士兵拿着王旗往高台走去,“你别担心。”
裴知慕见明昭神色凝重,像是遇到棘手的难题。
她看着两人紧握的双手,心间涌起的雀跃让她嘴角微微上挑,难以自控。
远处,沈以峤看着两人的举动,眉头紧蹙。
自从那日他否认明昭和裴知慕之间的情意,不过是明昭耍的把戏,他便派人暗地里监视明昭和裴知慕。
不监视还好,一监视发现两人举止要比他想象的更加亲密,俨然是一对处于情投意合,你侬我侬的亲密伴侣。
沈以峤不敢相信,却又不得不相信。
尤其现下是这等盛大的校猎场面,明昭和裴知慕两人丝毫不在意旁人的注意和打量,明目张胆的待在一起,牵着彼此的手,说着悄悄话,那形影不离,深情厚谊的模样,实在是惹人眼热。
这一切都不对了,像是脱离了原本的轨迹,走上了一条让他未知、恐惧又迷茫的陌生道路上。
突然间,一声突兀的碎裂声响起。
众人闻声看过去,只见明昭将手中的杯盏摔在地上,然后指向送旗的蓝方士兵,吼道:“来人!捉拿刺客——”
一切发生的莫名其妙,众人茫然不解,还未反应过来之时,只见蓝方阵营里突然涌出几名士兵,对着身边的人兵刃相见。
明昭看着动手之人,是隐藏在夜兽之中的自在人。
她的信号便是让装作夜兽的自在人先动手,然后夜兽杀手便不得不参与其中。
不管是试图刺杀还是阴谋败露的逃亡,猎场有刺客闯入,意图残害皇上这件事会立刻放大发酵,届时参与这场刺杀围剿的人休想从乱局之中脱离干净。
晋无忧没想到明昭会看破送旗之人的伪装,还未等他回过神,隐藏在禁军和上户军的“夜兽”突然动起了手来。
他眼底闪过一丝惊讶和慌乱,立刻做出反应,拔出腰间的长刀,高声吼道:“上户军听令,护驾——”
一瞬间,营地乱作一团。
肩不能提手不能抗的文官抱头四处逃窜。
毫无缚鸡之力,弱不禁风的女眷尖叫连连。
送旗士兵见同伴动手,他立刻撕破伪装,抽出短刃冲上高台,喊道:“狗皇帝,拿命来!”
“父皇,母后,快退回皇帐。”
沈以峤倾身上前,长剑挡住短刃,与杀手缠斗。
“以峤,你要小心些!”皇上被太监和禁军保护,往皇帐退去,他向右前方看去,目露急切和担忧,“快,快,去保护明昭,快去保护明昭!”
禁军道:“皇上,您得安危才是”
“朕无事,你们都去保护明昭!”皇上推着他,“去保护明昭,不可让她受伤。”
“这是皇命,违抗者,杀无赦!”
“是。”
禁军无可奈何,只能派人去保护明昭。
营地混乱不堪,刺客和士兵打斗,大臣们四处奔逃,自在人浑水摸鱼。
明昭拉住裴知慕,将她往皇帐那边带去:“去皇帐,那里安全。”
裴知慕见右边有杀手突袭,她拉住明昭,焦急道:“郡主,小心!”
明昭拔出吐信,挡住杀手的长刀,抬脚踹向刺客肚子,将他踢飞。
她拉着裴知慕往皇帐方向跑去,正好碰上了禁军。
禁军立刻护住明昭:“郡主,皇上派末将前来救您。”
明昭看向高台之上,正好和皇上对视,他眼中的关切和庆幸被明昭捕捉到。
仿佛见到她还活着,他万分高兴和感激。
明昭握紧吐信:“走。”
禁军护着明昭和裴知慕往皇帐赶去,刚上高台,明昭看向与刺客打斗的沈以峤。
能入夜兽的杀手,武功定然不弱,虽然沈以峤能够压制杀手,但杀手招招狠辣刁钻,沈以峤还是有点难抗。
明昭看着皇上即将要被禁军护送到皇帐里,脑中陡然浮现前世那紧张又慌乱的场面。
就在这时,正前方来了射来一支箭矢,朝着皇上的眉心而来。
沈以峤发现,立刻飞身前来挡开箭矢,保住皇上的性命,可这时,来了一支不知从何而来利箭,正好射中了沈以峤的心脉。
明昭脑中思绪飞快流转,那利箭是冲着皇上和沈以峤去的。
若是这时她保住皇上的性命,不让沈以峤前来救驾,就算第二支利箭偷袭了沈以峤,她大可让仇晁去保护沈以峤,以防沈以峤再受重伤。
想到这儿,她立刻和仇晁交换了眼神,示意他去保护沈以峤。
明昭将裴知慕交给禁军保护,她立刻跑到皇上面前,看着皇上欣喜的表情和担忧的问候,耳边猝然响起一声凌冽的破空声。
她拿起吐信,学着前世沈以峤的招式和动作,将射来的箭矢挡开。
巨大的冲击力让明昭踉跄几步,她到底是学武不精,面对如此凶猛的攻势和冲击,只能抵抗五分。
皇上见明昭为他挡箭,吓得竖眉目瞪:“明昭!”
明昭没空理会皇上的震惊,她立马看向沈以峤,担心第二支利箭伤害他。
结果,她却看到沈以峤目次欲裂和仇晁惊慌失措的表情。
明昭一脸费解和迷茫,不知两人为何是这种表情,就连平常总是板着脸的仇晁都慌乱了起来。
霎那间,她的耳边响起皇上和裴知慕痛苦又绝望的呐喊:“明昭,不要——”
明昭突然汗毛倒竖,前世那种濒临死亡的恐惧感瞬间弥漫全身,她立刻做出反应,却也无法躲开疾驰而来的利箭。
噗嗤——
箭矢入体,鲜血淋漓。
明昭看着射入她胸口的箭矢,口中喷出大量的鲜血,整个人重重的倒在地上。
“为为什么?”
明昭昏迷之前,很是迷茫,为什么这支利箭会射中她?!
她有什么好杀的!
杀了她能有什么好处!
狗杀手!
杀人都看不准!
废物一个!
第43章 郡主忘了一个人
疼。
熟悉的疼痛。
被一箭穿心的痛苦仿佛再次上演。
明昭被抬到床上,口中不停地的涌出滚烫的鲜血,她胸口的箭矢昭告众人她已是危在旦夕。
意识不清之际,明昭隐约听到皇上愤怒又惶恐的咆哮,沈以峤焦急又无助的恳求以及近乎贴在她耳边低声啜泣的裴知慕。
明昭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有力气的,竟然抬起手碰了一下裴知慕已经哭红的眼角。
她睁开迷蒙的双眼,看着裴知慕噙着泪的眼眸,满是疼惜和痛苦。
明昭想说话,却又喷出了一口鲜血,沙哑的话混着血沫,缓缓说出:“别…别哭…”
裴知慕瞳孔一滞,她紧紧握住明昭的手贴在她颤抖的脸颊,泣不成声道:“明昭,你挺住,皇上和太子殿下已经找来最厉害的太医,你一定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你要挺住。”
“求求你,你一定要挺住,求求你,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一定会没没事的。”
皇上见明昭伤情越来越重,火冒三丈,怒吼道:“朕竟然养了你们这些废物,一个箭伤会让你们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处理?”
“朕告诉你们,若是今日明昭有何闪失,朕要整个太医院去死!”
所有太医纷纷跪地,惶恐不已。
沈以峤看了一眼裴知慕和明昭紧握的双手,神色复杂。
他走上前,沉声道:“还望各位太医各抒己见,务必用尽所学,救下明昭。”
“皇上,太子殿下,不是微臣不救,是微臣不敢救,”其中一个年迈的太医开口道,“郡主乃是胸口中箭,虽未伤及心脉,可一旦拔除利箭便会血流不止,若是没有止血良药,郡主会血竭而亡啊!”
“拔箭不成,不拔箭也不行,”皇上怒火中烧,抬脚踹过去,“朕养你们这帮废物有何用?”
明昭闻言,还想说话,可惜嘴里满是鲜血,将床褥染成血红,她抓着裴知慕的手放在胸前,眼神示意她紫玉云膏在她怀里,定要拿出来给太医,用来救她!
可惜,明昭终是挺不住伤情严重,昏厥了过去,意识全无的瞬间,她还听到了裴知慕更加悲痛的哭喊声。
那时,明昭想着:你可别哭了,快点把药拿出来救我啊——
是梦。
明昭摸着胸口,没有利箭穿透,也没有一丝疼痛和肿胀。
她站在原地,看着周围,大雾弥漫。
手指煽动薄雾,指尖沾染微凉的水汽,如沉溺于海底。
“这里是哪里?”明昭呢喃道。
明明是那么细小的声音,穿透薄雾的瞬间陡然被放大,环绕在她身边。
明昭揉了揉耳朵,被震的发麻,她试探的询问:“系统?你还在吗?”
除了回声,没有任何声音回答她的疑惑。
明昭纳闷:“我是已经死了吗?”
想来也是,她被一箭穿心,鲜血不止,若是裴知慕没有发现紫玉云膏,她必死无疑。
明昭席地而坐,双手托着脸,神情坦然:“死了就死了,反正我已经死过一次了,如今能重活一个多月,也算是值了。”
“不过…”她愤愤不平,“…为什么我每次的死状都是被一箭穿心?我就不能换个死法吗?”
“算了,我也不追究这些了,死人还有什么可计较的,不过都是浮云罢了。”
明昭看着周围的大雾,一眼望不/穿,她嘴里嘀咕着:“这雾里有什么?是阎罗殿还是九天宫阙?”
想来不是九天宫阙,她这么坏的人就该下到阎罗殿受恶鬼惩罚。
可是她等了这么久,竟然没等到牛头马面来接她?
明昭想着:等着无趣,不如主动出击。
她立刻起身,走进雾中。
不知走了多久,她隐约听到有人争吵打闹,听声音还挺稚嫩,像是一帮孩子在嬉戏。
明昭好不容易听到除了自己以外其他人的声音,也不管是人是鬼,抬脚便跑了过去。
她越靠近那片声音,身边的雾气便越来越稀薄,直到她眼中出现了几名孩童的身影,大雾已然散去,周围的场景也渐渐显露出来。
明昭眼中划过一抹熟悉,她看着周围景象以及远处传来的丝竹管乐,喃喃道:“这不是…未央篁园吗?”
她望向远处,灯光璀璨,天灯悬挂于夜空,比繁星还要摧残,五光十色的烟花似百花在空中绽放,美不胜收。
欢声笑语,歌舞升平,一派祥和热闹的场景在明昭脑中浮现。
她瞪大眼睛,哑声道:“这不是母亲演奏《风雅渡》的那场…国宴吗?”
后来世人称那年国宴为“风雅国宴”。
怎么会突然在这里出现?
是幻觉?
还是死前的回忆往复?
突然,一声呵斥惊醒了呆滞的明昭。
“嫡女又如何?”女童讽刺的声音越发尖利,“你就是个没娘的野种,你爹也不疼你,以后你家那位姨娘会被抬上正妻之位,到那时候,你这个嫡女身份就是个笑话哈哈哈哈…”
“婉叙县主说的对,”另一个女童附和道,“我要是她,早就投湖去陪她那个早死的娘,哪有脸面还存活于世,真是丢脸至极,羞耻至极。”
“如今她还把县主您的衣服给弄脏了,不如我们把她的衣服也给扒下来,让她给县主赔罪?”
“对,咱们把她的衣服拔下来,然后给她推进湖里,让她洗洗脸,看看自己是个什么货色!”
明昭听着这些人恶毒的话语,没想到这些孩子岁数不大心肠倒是歹毒至极,一个个尖酸刻薄的模样,犹如恶鬼。
尤其是中间那位被众人拥簇的婉叙县主,果然从小到大都不是个好相与的人,嚣张跋扈又尖嘴薄舌,实在是太混账了。
明昭见那几个女童要上手扒衣服,虽说她们年纪尚小,但女子若是衣冠不整,清白定然不保,兹事体大,明昭定然不能置之不理。
“住手!”
“谁给你们的胆子敢在国宴之上胡作非为?肆意欺辱官员亲眷?成何体统!”
明昭顿住,有人比她先出手,可这人说话的声音为何让她如此熟悉?
她与其他女童闻声看过去,震惊的神色出现在所有人脸上,包括明昭。
“啊!”明昭惊骇道,“这…这不是我吗?”
此时来人,虽身形娇小,长相稚嫩却难掩明艳之色,整个人的气场要比在场所有的孩童都要强大凌厉许多,透着些许贵气和威严。
“你们是真不知天高地厚啊!”小明昭走上前,撸起袖子,看着被她吓退的女童们,“利用强权欺负弱小之辈,当真无/耻至极。”
“你们既然这么喜欢以身份权力压人,那今日也来尝尝被压迫的滋味?”
“你们若是敢违抗,我就告诉皇上,将你们通通治罪,扔入大牢里受罚,届时你们父母脸面全无,回去定要打你们个皮开肉绽,鬼哭狼嚎。”
明昭看着少时的自己,神情肃然,眉目之间还带着一股怒意,顿感有趣和惊奇。
她记得这场国宴,母亲弹奏了她自己所作的《风雅渡》,但却不记得自己少时还有过这么一段小小的波澜。
明昭站在假山旁,看着少时的自己呵斥众人,还把婉叙县主暴打了一顿,把县主吓得嗷嗷大哭,头发乱成鸟窝,脸上的妆容花成了台上的戏子。
其他女童碍于小明昭的身份,不敢还手,只能被小明昭又打又骂,最后抱头鼠窜,落荒而逃。
明昭环胸,莞尔一笑:“没想到我少时还挺厉害,竟然学会了英雄救美的把戏,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呢?”
她透过小明昭的肩膀,看向被欺负的女童,瘫坐在地上,双手紧紧抱住自己,衣服被那些孩子拉扯的乱糟糟,但好歹没有露出皮肤,发髻混乱,发饰丢了一地,透彻的双眼挂着泪珠,却仍旧死死咬着嘴唇不肯落泪,稚嫩的小脸上满是倔强和不忿,像一只被惹毛的兔子。
明昭眉头微蹙,摩挲下巴,总觉得这个小女孩看着有点眼熟,尤其这幅哭唧唧的模样,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小明昭打跑了婉叙县主等人,走到那个被欺负的女孩面前,蹲下看着她受惊的神色,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安抚道:“别怕,我帮你欺负回来了,若是以后她们还敢欺负你,你就跑过来找我。”
“我叫明昭,是镇远侯明邵之子,皇上和皇后特别疼我,有我罩着你,没人敢再敢欺辱你。”
女孩抬眸,声音低软:“郡主为何帮我?明明我与郡主并不认识。”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是我父亲教我的道理,遇见欺凌弱小的人,我定不能置之不理,”小明昭伸出手,“来,我扶你起来,地上凉,女孩子不能碰凉的,会闹肚子的。”
女孩小心翼翼的将手放在明昭手上:“谢谢。”
小明昭拉起她:“不用道谢,你没受伤吧?要我叫太医来看看嘛?”
女孩摇头:“我没事,她们没有伤我。”
“那就行,幸亏我来得及时,她们竟然还想扒你衣服,简直太过分了!”小明昭气愤道,“今日之事,你回去告诉你的父亲,定要让你的父亲为你主持公道。”
女孩苦涩一笑:“没人能帮得了我,父亲不会因今日之事为我出头。”
小明昭费解:“为何?自己的孩子被人欺负,做父母的为何不挺身而出?”
“因为我的母亲早亡,”女孩双目无神,“而我的父亲有了心爱的女人,给他生了孩子,而我对于他们来说是多余的。”
小明昭关切道:“我竟没想到你过得这么凄苦难熬。”
“这样吧,”小明昭解下腰间的玉佩,“这个给你,你若是再被人欺负,就拿着这块玉佩来侯府找我,我会立刻去帮你的。”
“太贵重了。”
女孩没有接,看着递到面前的玉佩,不同于平常的圆形或者方形的玉佩形状,此玉佩被雕刻成了虎头模样,栩栩如生,威武霸气。
小明昭以为她客气,拉住她的手递过去:“拿着,虽然我也舍不得这块玉佩,但要是能帮助你,它就值了。”
“这可是世间独有的虎头玉佩,老虎乃百兽之王,威风凛凛,虎啸风生,定能护你平安顺遂。”
女孩握住玉佩,玉质细腻,一看就是佳品。
她眨眨眼,泪水滴落,颤声道:“谢谢你。”
“哎呀,哭什么?”小明昭抬手擦掉她的泪水,刮了一下她的下巴,轻笑一声,“多好看的小脸,哭花了妆就可惜了。”
远处传来呼喊声,是有人来寻小明昭。
小明昭回头应道:“我在这里,马上过去。”
她转头看着哭红了眼的女孩,摸摸她的头:“乖,别哭了,我离席太久,想来是我父母找我,我得回去了。”
“再见啦。”
女孩看着小明昭离开的背影,将虎头玉佩握紧,贴在胸口。
她轻轻呢喃:“…明昭。”
明昭看着小明昭离开,她走出假山,发现女孩并未察觉到她的身影,还在沉浸的看着那枚虎头玉佩。
她从小就不似其他女孩子那样喜欢可爱乖巧的动物,自少时父亲带她围猎时捕到一头花斑虎,明昭便喜爱上了威猛强壮的老虎。
这枚虎头玉佩是父亲亲手给她雕刻的,明昭少时最喜欢此物,时常把玩,就连睡觉也会贴身带着。
后来参加完国宴,父母就因边关战事突起,立刻携皇命出征御敌,最后死于沙场。
痛苦的事情接二连三的发生,让明昭措手不及,神思恍然,一块玉佩的消失让她不值一提,以至于现在重新见到这枚虎头玉佩的时候,明昭才发觉自己好像忘记了很多东西。
玉佩忘记了。
事情忘记了。
明昭看向红着眼的姑娘,见她看着玉佩时那温柔似秋水的眼眸,嘴角微微上扬的娇俏模样。
原来,她也将所遇之人忘记了。
女孩擦干眼泪,将玉佩收入怀中,收拾好自己,转身离开。
明昭看着那瘦弱的身躯,单薄的肩背,带着无人可依,无人可靠的孤独寂寥慢慢走远。
她长睫轻颤,鼻头发酸,嘴唇抿了又抿:“抱歉,没能做到对你的承诺。”
说了要保护你帮助你,却让你独自一人承受那么多狂风骤雨。
“…裴知慕。”
第44章 郡主第一次感觉到愧疚
明昭是被一阵哭声吵醒的,有人正握着她的手,泪水沾染了手掌,黏黏糊糊的。
想来是裴知暮,那家伙确实是个爱哭的人儿,此刻怕是哭的眼睛和鼻头都红通通的,惹人可怜。
明昭费力睁开沉重的眼皮,刚想说点安慰裴知暮别哭的话,结果看清守在她床边哭唧唧的人,安慰的话堵在嘴边。
她双眼猛地睁大,哑声惊道:“皇皇上?”
谁家一国君主会坐在小辈床边,握着小辈的手,在这里哼哼唧唧嚎啕大哭的?
简直惊世骇俗,令人瞠目结舌啊!
君威何在?
礼仪何在?
规矩何在?
尊卑何在?
“醒了?”皇上见到明昭醒过来,惊喜又恍然,“昭昭,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是不是还很疼?快告诉皇伯伯。”
明昭眉头微蹙,轻轻晃动脑袋:“明昭明昭好些了。”
胸上的伤口应该被敷上紫玉云膏,伤口除了有些痒,疼痛几乎忽略不计。
皇上大舒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朕真的怕,怕你这次挺不过去,朕真的没有脸面再去见明邵和西昭。”
“朕不停的期许,哪怕用朕的性命换你的性命,朕都心甘情愿,只愿漫天神佛能够救下你。”
明昭心里一暖,轻轻动了动被皇上握紧的手指,喟叹道:“皇上言重了,明昭不足以让皇上倾尽所有的。”
“足够的,足够的!”皇上拍了拍明昭的手背,鼻子吸了吸,“昭昭,你在朕的心里就像以峤一样,你们都是朕最疼爱的孩子,你们谁受伤了朕都是万般心疼百般不舍得。”
“朕看到你虚弱的样子,朕的心啊,就像被凌迟一样痛苦,朕多希望那支箭是射到朕的身上,让朕代替你躺在这里,让朕来承受你所承受的痛苦与折磨,朕真的舍不得你受这样的苦痛啊。”
明昭看着皇上通红的眼睛,那双早已浑浊的眼眸此时被泪水浸润的越发透彻,眸中满满当当都是明昭的身影,眼中的疼惜和怜爱没有一丝一毫的作假,是真真切切的让明昭感觉到皇上对她的不舍和疼爱。
是啊。
明昭就算再恨再怨,也心里清楚皇上对她的疼爱和宠溺从不作假。
她是明邵和西昭的独生女,唯一的子嗣和血脉,也是皇上亲封的尊皇长郡主。
皇上曾为她许下承诺,不允许尊皇长郡主牵扯他国之利,用于联姻谋利之事。
他给了明昭无上的权利和地位,让她在京城里肆意妄为,为她收拾烂摊子,对她从未说过一句重话,哪怕前世她做出通敌叛国之事,面对朝臣和百姓的抗诉,皇上宁可自己背负管教不严的骂名,也不肯将铡刀对准她。
明昭看着皇上两鬓生出的白发,眼眶一热,嗓音带着一丝抖:“皇伯伯,头发”
她伸出手,轻轻碰了一下皇上的鬓角,“白了许多。”
一个正值壮年,年富力强的人,如今却因为她而有了几分老态和疲倦。
皇上瞳孔皱缩,他已经好久没听到明昭亲切的叫他“皇伯伯”了。
自明邵和西昭战死沙场后,明昭就与他生疏了许多,开始毕恭毕敬的唤他“皇上”,再也不似少时,每次见到他,都会跑来抱着他,可爱又娇俏的唤他“皇伯伯”。
皇上知道明昭对他有恨有怨,他都知道,可他没办法去感同身受明昭那时的苦痛和悲伤,只能不停地去补偿去包容明昭所做的一切。
此刻,明昭再次唤他“皇伯伯”,皇上眼睛一红,滚烫的泪珠滑落褶皱的眼角,滴落在被褥上,洇湿一了小小一块。
他激动的哑声应道:“唉,皇伯伯在这儿呢,昭昭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皇伯伯去给你叫太医过来看看,好不好?”
明昭听他用哄小孩子的语气哄着她,眼角滑落一滴泪,咧嘴轻笑:“没有不舒服,只是见皇伯伯太累了,昭昭心疼了。”
皇上抬手擦了擦脸,扬起笑脸:“皇伯伯不累,皇伯伯身强力壮,哪怕一直守着昭昭,皇伯伯都可以坚持下去的。”
他小心翼翼的碰着明昭的脸颊,将她脸上的泪痕擦拭。
明昭看着他的动作,心里似被一块巨石死死压住,憋得她的呼吸都在打颤儿。
面前之人可是大渊国的君主,是天子一怒浮尸千里的王帝,是掌控天下人生死的天子。
他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可望不可即的地位以及被诸天神佛钦定的荣耀。
这样一个天之骄子却在她这样可悲渺小的人面前露了怯。
明昭第一次感觉他的痛苦和悲伤不会比她轻上许多。
明邵和西昭的去世,让明昭的世界从此都是狂风骤雨,阴云密布。
可她却忘了,也有人与她承担一样的风雨,甚至还要张开臂膀,为她遮挡一部分的伤害。
九年了。
九年的砂砾从关山垭飘落在明昭身上,不仅将她埋葬,还将曾经的往事一同掩盖。
她忘记了好多事和人。
忘记了那些事带给她的快乐。
忘记了那些人带给她的疼爱。
明昭垂下眼眸,转而又温柔的笑开,带着一丝恳求和叹息:“皇伯伯,是明昭不懂事,让您受累了。”
皇上不可思议的看着明昭,他岂会听不懂这句话的言外之意。
他如此对不起又如此怜惜的孩子却亲自向他道了歉。
皇上低下头,肩膀微微颤抖,泪水一滴滴滑落,无声地诉说着内心的悲楚。
明昭抬起手,轻轻地的放在皇上的肩头,拍了拍。
——
明昭这次醒来已经是两天后,醒来之后,有许多人来看她。
皇上来的最多,总是一边照顾关心她一边严厉呵斥百官,要求彻查围猎刺杀之事,凡事经手之人,就地格杀,不留一丝狡辩机会。
皇后偶然才来,后宫之事繁忙,她抽不开身,只是每次来时都会泪眼巴巴的抓着明昭的手,诉说怜惜。
沈以峤一天来个三次,每次来都是一副愁容,那架势看起来就像是扯不下来脸皮过来关心明昭两句,实在是幼稚。
太医来的次数最多,检查了她的伤势,说因为紫玉云膏的作用,让她的伤势恢复的很好。
皇上也因为裴知暮进献紫玉云膏之事,奖赏了她许多金银珠宝,将其封为了“县主”,还给了裴知暮一个承诺,以后裴知暮想要什么皇上都会尽力满足。
一时之间,裴知暮成为了满京城女子之间最荣耀,最出彩的人。
明昭听闻此事,并未感到惊讶,甚至还为裴知暮感到可惜,毕竟前世她拿出紫玉云膏救下沈以峤,皇上感念裴知暮的勇气和神药,也知道她与沈以峤的感情,便同意了她与沈以峤的婚事,裴知暮成为了尊贵无比的太子妃。
如今却只是得到了一个“县主”的封号,着实一个天一个地了。
惜春小心翼翼的扶着明昭坐在院外,树荫下清凉,微风拂过,带着花香,明昭顿感心情惬意自在。
受伤的这段时间里,明昭一直被皇上留在宫里治疗休养。
她耐不住皇上的请求,也架不住太医的警告,只能继续在宫里养伤,但在私底下,她命令仇晁给晋无忧使绊子,适时将夜兽的消息透露给禁军。
如今禁军已经查到了夜兽的据地,马上就要倾巢出击,将其一网打击。
眼下明昭的伤势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今日她就要出宫回侯府,惜春在殿内收拾东西。
明昭看着仇晁,神色肃然:“夜兽如何了?”
仇晁道:“禁军今晚就要动手了,他们似有所察觉,正在转移。”
“想跑?”明昭冷笑,“那可不行,自在人已经混进去了,把这场水给我搅混。”
前世就让他们成功跑了,这次可不行。
仇晁颔首:“是。”
“长舒如何了?”
这可是一颗很重要的棋子,万不可有任何闪失。
仇晁道:“这段时间晋无忧表面忙着追查刺杀之事,背地里与夜兽商讨转移之事,忙得不可开交,无暇与长舒亲近。”
明昭嗤笑道:“长舒想必这段时间在晋无忧府里舒了一口气,心里八成期盼着晋无忧在忙些,这样就不会找他麻烦。”
“可怎么办呢?”她眼底闪过一丝算计和狠辣,“好戏就要上演了,他可不能露怯啊。”
“长舒既然喜欢一帘幽梦,那就多多赏给他吧。”
仇晁垂眸:“是,属下立刻去办。”
明昭看了眼惜春,见她收拾的差不多了,起身道:“去办吧。”
仇晁领命,转身离开了皇宫。
明昭拜别了皇上和皇后,准备离开皇宫回府,却在出宫门之时,见到等候她许久的沈以峤。
她走上前,故作玩笑道:“太子殿下在这里等候,不会是要亲自送我回府吧?”
本以为会得到沈以峤的白眼和否认,可他却点点头,说:“嗯。”
明昭怔然道:“为何?”
她看了眼天色,“太阳今天也未曾从西边升起啊?”
沈以峤受了明昭的打趣,叹了口气道:“你是我的表妹,是我的亲人,如今大伤未愈,作为兄长的我,送你回府也是理所应当的。”
明昭狐疑:“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说说你的目的?”
“”沈以峤无语,“我对你能有什么目的?”
“谁知道呢?反正你不会突然对我这么好。”明昭脱口而出。
沈以峤微怔,随即有些窘迫的问道:“我在你眼里,我对你是不是特别不好?”
明昭没想到沈以峤会在意她这句话,两人之间的氛围也因为这句无心之言变得有些僵硬。
惜春见状,道:“郡主,奴先把东西送上马车。”
“嗯。”
此时宫门前只剩下明昭和沈以峤,天边晚霞铺天盖地,微风伴随着花香浮来。
明昭咬了咬嘴唇,率先开口:“你还会在意这种话吗?”
沈以峤蹙眉:“说实话,以前我不会在意,可现在,却不得不在意。”
明昭不解:“为何?”
沈以峤看着她,眼中情绪复杂繁重:“那日,利箭射中你,我见你满身是血,气息微弱,太医屡屡摇头叹息,说你性命危在旦夕。”
“我看着躺在床上的你,脆弱的模样,实在是可怜。”
他眸中闪过一丝痛色:“我有些恐慌和害怕,怕你就这样死去。”
明昭张了张嘴,却又闭嘴不答。
应该说她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从未想过能从沈以峤口中听到心疼她的话语,如今听到,顿觉神奇和陌生。
“可我若是死了,”明昭咽了咽喉咙,语气艰涩,“皇伯伯便不会逼迫你娶我了。”
“这怎么可以与之相比!”沈以峤闻言气息不稳,带着愤怒和不甘,“你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怎么能与婚姻大事相提并论?”
“你怎么可以有如此荒谬的念头!?”
明昭被吼的一脸懵,磕磕巴巴道:“我竟我竟不知你是这样想我的?”
沈以峤也意识到自己刚才语气有些重,立刻收敛,说道:“你你终究是我的亲人。”
明昭定定看了沈以峤许久,随即长叹一声:“其实,你对我挺好的,你不必把自己想成恶人,少时你对我的安慰和鼓励,我仍然铭记于心,也正因为你那时送我的布老虎,让我挺过了那段煎熬的时光,所以你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人。”
沈以峤神色动容:“只要你还好好的就行,至于其他,不过都是情之所至。”
“不过”他面露迷茫,“你说的布老虎是什么?”
明昭诧然:“一个手工扎出来的花斑虎的布偶,那年我父母去世,头七之日,你送给我的布老虎,你不记得了?”
“我送你的?”沈以峤比明昭还要诧异,“我没送过你什么布老虎,那日我只是去祭拜了镇远侯夫妇,并未送你什么布老虎。”
明昭难以置信:“那那布老虎谁送的?”
沈以峤摇头:“我不知。”
明昭想了想可能送她布老虎的人,想了半天也找不到一个人能在那时会送她心中所爱之物。
她摆摆手:“算了,不说这个,今日你在宫门等我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吧?”
沈以峤点了点头:“嗯,我想把你我之间的误会解开。”
“我和你之间夹着一个裴知暮,如今你与她你们在一起了,我也该脱身而出,不再强求了。”
明昭尴尬一笑:“啊,嗯。”
差点忘了裴知暮这家伙了。
“既然话都说开了,那你不用亲自送我回去,皇宫离侯府不远,没必要跑这一趟,”明昭制止沈以峤的要求,指着胸口,“你想对我好不必体现在这种小事上,不如努力抓到当时刺杀皇上的杀手,替我报了这一箭之仇。”
也算是弥补了前世的一剑之仇。
沈以峤沉声道:“我定会倾力,抓捕刺客,为你报仇。”
明昭淡然一笑:“好。”
沈以峤看着明昭走上马车,慢慢驶离宫城。
两条街的距离,马车走的很慢,怕颠簸到明昭的伤口。
马车停在侯门时,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
惜春扶着明昭走下马车,突然道:“郡主,裴大小姐又来了。”
裴知暮?
什么叫又?
明昭顺着惜春的指引,看了过去,只见裴知暮站在侯府门口,与她对视。
她清晰可见裴知暮脸上激动又感激的神情,那双清澈的眼眸里布满血丝,眼下乌青,身形看着也瘦弱了许多,处处透着憔悴和疲倦。
仿佛受了伤的人不是她,而是裴知暮。
明昭皱紧眉头:“什么叫又?”
听惜春这话,像是早就知道裴知暮在侯府等着了。
惜春如实道:“自打郡主受伤,被皇上搬入皇宫养伤后,奴每日都能收到府里的人来报,说是裴大小姐日日前来侯府,在门口等上许久。”
“奴知道裴大小姐想知道郡主近况,奴本想将裴大小姐等候郡主之事告知您的,可裴大小姐怕郡主伤势不稳,思虑过重,便恳求奴瞒着此事,让郡主全心全力养伤。”
“我在宫中待了近十日,”明昭不可思议道,“她就在这里等了十日?”
惜春点头:“是的。”
明昭色厉内荏道:“究竟她是你主子还是我是你主子?她让你瞒着我你就瞒着我?你现在都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惜春立马跪下,求饶道:“是奴错了,奴只是担心郡主伤势,与裴大小姐是一样的心思,是奴该死,请郡主责罚。”
明昭知道两人都是为了她着想,可她就是心里莫名生起一股气,堵得她心烦意乱。
她抬脚往侯府走去,见裴知暮张口要说什么,明昭先一步抱住了她。
她抬起手想要打一下裴知暮出出气,可落在裴知暮头上的瞬间转为抚摸。
明昭气急败坏又无可奈何道:“裴知暮,你让我可怎么办啊?”
第45章 郡主觉得很好
明昭也不知道那时自己为什么会拥抱裴知慕?
也许只是一时冲动,想着将面前瘦弱的姑娘紧紧拥入怀中,至于其他,被她完全抛诸脑后。
可如今冷静下来,只剩下无数的羞赧和窘迫。
毕竟裴知慕被她拐到了茉园里了。
此时,一人独坐软榻低眉,一人静坐桌前沉默。
按理来说这等静谧的氛围不该让人如此尴尬,只是因为现在裴知慕看她的眼神越发真诚热烈,明昭能够时时刻刻的感受到她的注视,让人无法忽略不计,漠不关心。
明昭拿起杯盏,喝了口牛乳茶,润了润干哑的喉咙。
她舔了舔嘴角,偷瞄了一眼裴知慕,僵硬的转移话题:“那个…今晚天色不错哈。”
裴知慕目光直直的看着她,并未回答明昭的问话:“郡主的伤有没有好一点?恢复的怎么样了?怎么今日就突然回府了?是有什么需要拿到皇宫里的东西吗?我可以帮郡主收拾收拾,我还可以……”
“哎呀,你怎么这么多问题?”明昭打断她,眨了眨眼,“你哪来这么多问题?”
“把你这些废话笼统一下,只能问我一句。”
裴知慕的问题太多,劈头盖脸的砸过来,搞得明昭都不知道该回她什么。
裴知慕犹豫了一下,目光落在明昭胸前,眼尾顿时泛起一抹红:“那…郡主还好吗?”
她想问明昭疼不疼?
想问明昭是不是很害怕?
想问她有没有养好伤,照顾好自己?
想问有没有…想起她,哪怕一分一秒?
明昭心下一紧,眉头微蹙:“你只是想问我这种无关紧要的问题?”
她还以为裴知慕会问她一些隐秘又难为情的问题呢。
裴知慕咬了咬下唇,点头道:“嗯。”
明昭见她承认,顿时心里不爽利,没好气道:“我好端端的坐在你面前,你看不出来好坏?”
裴知慕眼珠乌黑,水润如星,似要直直的望到人心里去。
她嗓音有些抖,道:“我看不出来。”
明昭微怔,手指握紧杯盏,指甲因用力而泛着一点点白。
“我看不出来你被利箭穿心的痛?”裴知慕眼眶越发湿润,“看不出来你的伤口有没有恢复好?”
“看不出来你养伤这段时间的状态如何?”
“看不出来那时你是已经恢复如初还是仍有余痛?”
裴知慕垂眸摇头,哑声道:“这些…我都看不出来。”
明昭心中颤动,似被人打了一拳,不痛不痒,却泛着难言的酸楚和无奈。
她手心微湿,迷茫的目光看向裴知慕,喉咙干干的,“那你想要…要如何?”
裴知慕起身,走到明昭面前,手指蜷了蜷,声音暗哑:“我可以摸摸你…”
咔嚓——
明昭先是被裴知慕的胆大妄为的言语吓了一跳,又被门口传来的碎裂声吓了一跳。
她目色慌张,偏头看过去。
惜春面上还有惊慌之色,她立刻拿起地上的碎片退了出去,临走还关上的房门。
明昭:“……”
倒也不必如此妥帖。
明昭看着站在她面前的裴知慕,想到她刚才的话,脸颊顿感一热,磕磕巴巴道:“你…你…你为何要摸我?”
裴知慕本想查看一下明昭的伤势,刚才的话也是被惜春突然打断没有说全,从而造成现在这样尴尬的局面。
她看着明昭脸颊的绯色,眸子含春水,潋滟生光,透着一股扰人心魄的娇媚。
裴知慕握紧指尖,吞了吞喉咙,艰涩道:“我…我是想看看郡主你的…伤口,不是…不是想摸摸你的……”
剩下的话止于唇齿,却在两人之间震耳欲聋。
明昭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犹豫半晌,中气不足道:“其实我的伤口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你的紫玉云膏很好用。”
裴知慕抿了抿唇:“哦,好。”
明昭见她神色失落,眉眼低垂,好似自己做了多么大的恶事,将裴知慕给打击的黯然失色。
她眉头蹙起又展平,内心像是做足了勇气,语气颇为无奈,放弃抵抗道:“行行行,你若想看便看吧,省得你自己回去胡思乱想。”
裴知慕抬眸,眼睛一亮。
明昭见此,心知肚明裴知慕的小心机,可她却总是明知故犯。
眼下被裴知慕盯着看自己宽衣解带,明昭顿时觉得万分不自在,脸颊似是被火烧一样,从皮肉烫的骨头都在颤栗。
刺啦——
外衫被她用力扯坏,上好的流云锦缎被她撕开了一个大口子。
明昭:“”
什么破烂料子,竟然一扯就坏!?
“算了,郡主,”裴知慕上前,抓住明昭的手,淡淡一笑,“我能见到郡主这般完好的站在我面前,已是万幸。”
“紫玉云膏的效用我自是清楚的,郡主有宫中神医救治,还有紫玉云膏的养护,定然能恢复如初。”
明昭见裴知慕不再强求看她伤口,心里舒了口气。宽慰道:“嗯,我若是伤势未好,皇伯伯也不会将我放出宫的,你放心。”
“好,”裴知慕看她外衫上的裂口,“这衣服”
明昭摆摆手:“这流云锦缎也没有织造坊说的那么精贵,一扯就破,反正都坏了,我一会儿让惜春扔了。”
“扔了实在可惜,不如”裴知慕建议道,“若是郡主不嫌弃,我可以拿回去缝补一下。”
“这流云锦缎价值千金,细腻光滑,似行云流水一般光彩夺目,这件外衫不论是制造工艺还是刺绣工法都是上乘,丢之弃之实在是浪费了。”
明昭诧异:“你还会女红呢?”
但转念一想,裴知慕怎么说也是大家闺秀,女子品学、德行、言行、礼仪、以及妇功皆是样样精通,所以前世她能迅速的得到了皇上和皇后的喜爱,也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太子妃”。
裴知慕点点头:“一些简简单单的缝补我是会的,少时常做。”
少时常做?
明昭想到裴知慕少时的不如意和难捱,母亲早早逝去,父亲寡淡薄情,姨娘阳奉阴违,庶女都爬到嫡女头上装腔作势,耀武扬威,身边只有一个符冬照顾,想必出了什么事情,裴知慕都是亲力亲为吧。
“都坏成这样了,你还能补?”明昭纳闷道。
裴知慕点头:“能。”
明昭想了想,将外衫脱下:“行吧,你要是想补就补吧。”
反正她衣服多,这件外衫就拿去给裴知慕玩吧。
就算缝补坏了,她也不心疼。
裴知慕接过,突然问了一句:“若是我补好了,郡主还会继续穿这件外衫吗?”
明昭微怔。
若是以往,衣服坏了,都不等明昭安排,惜春便会如她所愿一般,将坏掉的衣服处理掉,不会放在她衣柜里惹人碍眼。
如今这件外衫被她撕坏,明昭定是要直接扔掉的,她从不会把坏掉的衣衫送到织造坊缝补,留作以后再穿。
眼下裴知慕将这件外衫要去,明昭也只是遂了她的愿,心中也并未想着待裴知慕缝补好后留着。
先不论裴知慕女红技术如何,而是明昭压根不会穿有瑕疵的衣服。
此刻裴知慕这么直白的问出来,竟把明昭给问的手足无措了起来。
裴知慕此话深意,她打算缝补完后将衣服送回来让她继续穿?
明昭应该义正言辞的拒绝掉裴知慕这等无理的要求,可拒绝的话堵在嘴边,难以启齿。
明昭看着裴知慕充满期待的目光,透彻的眼眸看的她心里发软又发虚。
她握了握拳,最终放弃了挣扎,故作刁难道:“你若是缝补的差劲,就别拿到我面前来碍眼。”
裴知慕心满意足,粲然一笑:“郡主相信,我定会让这件外衫恢复如初。”
明昭被她灿烂的笑容恍了眼,她眉眼闪烁了几下,拿起桌上的牛乳茶一饮而尽。
裴知慕留在侯府吃了晚饭,明昭便让惜春将她送回裴府,以免裴元庆又找裴知慕的麻烦。
夜深,京都忽然刮起大风,吹得茉园的窗户振动。
惜春将门窗锁紧,看着明昭还坐在软榻上饮茶。
“郡主,夜深了,奴服侍您歇息吧?”
明昭放下杯盏,看了眼窗外摇晃的树枝:“是不是要下雨了?”
惜春道:“风中有些湿润,想来今晚是会有阵雨的。”
“郡主素来最讨厌雨天,今晚奴在外室陪着郡主吧?”
明昭脑中猛地闪过生辰那日的雨天,她与裴知慕在望月台相拥入睡,第二日她先醒来,慌忙逃窜,而那件事便在两人心中渐渐隐去,无人再提起。
如今又逢雨天,明昭脑中不自然的浮现裴知慕的身影和神色,以及她那温暖又柔软的怀抱。
明昭指尖摩挲着杯口,眸光闪烁:“不用,你回去休息吧。”
惜春讶然:“郡主这次不让奴陪侍了?”
以前下雨,明昭都会让惜春陪侍,今夜却不用,实在是让人感到疑惑。
明昭心虚摆手:“不过是小雨小风,有何惧?”
惜春也没再说什么,只好应下:“是,那奴就在偏房候着,郡主有事喊奴。”
“嗯,下去吧。”
惜春离开卧房,明昭将牛乳茶饮尽,起身往内室走去。
刚走到床边,突闻一声响动。
明昭眼皮撩起,转身坐在床边,神色冷淡:“何事?”
仇晁推开门走了进来,身上沾染了水汽,他眉眼深邃,如暗夜一般漆黑无比的瞳仁,泛着狠劲儿。
“郡主,长舒死了。”
房外突然闪过一道刺眼的亮光,下一秒,雨声稀稀拉拉的落下,黑夜变得嘈杂又沉闷。
明昭的目光毫无波澜,声音里透着一股逼人的冰冷之意:“痛苦吗?”
“痛苦,”仇晁点头,“被晋无忧活活玩/死的。”
明昭唇角的笑容越来越张扬,低笑了两声:“那就好。”
第46章 郡主假意碰瓷
雨过天晴,便是春闱之日,春闱乃指会试,由礼部主持的考试,在京城的贡院,主考乃是礼部尚书裴元庆。
近300人的才子参加会试,却因前世一场轰天裂地的“作弊”闹剧,致使参加今年春闱的一半人数的才子都被皇上勒令,终生不许科举。
明昭这段时间一直忙着养伤和给晋无忧使绊子,差点都忘记了春闱之事,如今想来,也还来得及补救。
此事虽然与她无关,但裴知慕的弟弟裴之轩深入其中,在前世就被“作弊考场”而波及自身,使得终生无法参加科举,后来便去从了军,还混上了个校尉的军衔,也算是光宗耀祖了。
明昭利用自己受伤之由,去皇上面前撒娇打诨,说是想观摩一下会试壮景,皇上本就宠溺她,又因她受伤,更是心疼,自是万般要求尽数答应。
明昭便混上了陪考官的头衔,拿着皇上亲写的圣旨,明目张胆的落座在了本该由裴元庆坐下的高座。
裴元庆碍于明昭的身份和她手上转着圈儿的圣旨,脸色虽然难看,但他依旧保持着礼貌的笑容,毕恭毕敬的服侍着他这位越俎代庖的“陪考官”。
“裴大人可是筹备会试累到了?”明昭明知故问,“怎么看起来脸色有些不太好呢?”
“”裴元庆皮笑肉不笑,“会试之重要,微臣定是不敢懈怠,辜负圣恩。”
明昭摸着圣旨,语气故作宽慰:“裴大人兢兢业业,恪尽职守,真乃大渊国之幸。”
“待会试结束,本郡主定会到皇上面前为裴大人说几句好话。”
裴知慕可没有真相信明昭的“好心”,他躬身行礼:“微臣多谢郡主。”
明昭微微一笑:“不谢不谢,本郡主如此高看裴大人,定是少不了你家嫡女的光。”
“”
裴元庆顿觉老脸挂不住,他堂堂一个正二品大官,竟要沾自家女儿的荣光来获取郡主的夸赞,还真是无地自容。
明昭就跟没看到裴元庆如吃屎一般的神色,继续道:“裴大人难道不为自己有个如此温良恭谦,知书达理,秀外慧中的嫡女而感到光荣吗?”
“”裴元庆咬了咬腮肉,干巴巴笑道,“自然,郡主说的对。”
明昭笑的无比畅快:“行了,闲话不多说,会试马上就要开始了,裴大人定有许多要事要忙,本郡主作为皇上钦定的陪考官,裴大人的副手,此次会试,定要跟裴大人多多学习。”
裴元庆道:“郡主自谦了。”
“微臣这就去准备会试搜检。”
明昭看着裴元庆快步离开,那匆忙的架势,摆明了不想与她多待一刻。
会试搜捡这种小儿科的流程根本不用主考官来监察,如今裴元庆为了躲避她的阴阳怪气,竟自降身份去做搜身卫兵的活,还真是羞耻至极呀。
不过——
前世那个作弊主谋便轻轻松松的躲过了搜捡,也就是说,贡院之内,定有同伙相助。
可惜前世,明昭并未对此次春闱作弊之事多加关注,只是知道裴知慕的弟弟裴之轩被波及终生无法科考,她开心不已,庆幸赞叹裴知慕活该。
哪怕裴知慕求沈以峤帮她救裴之轩,但因为是皇上下旨,圣命覆水难收,裴之轩只能默默担下这场无妄之灾。
如今正逢春闱,明昭参与此事,主要是为了怕裴之轩又像前世那样祸及己身,裴知慕因此伤心欲绝,从而星星熄灭,影响她的重生大计。
系统:【是吗?】
系统持有怀疑态度:【你解救裴之轩的真正目的是为了星星?】
明昭被系统问的心里发虚,嘴硬道:“你与我的目的相同,都是为了点亮五颗星星,我如此努力,你不该为我感到骄傲?”
系统:【行,你厉害,你骄傲。】
明昭斜眼看着在空中漂浮的白色光晕,自她遇见这个系统以来,这个系统的形状就是一团白色光晕,偶然能在光中看到一丝模糊的人形,但始终不见真实之貌。
明昭对系统好奇过,但相比自己的重生,她对系统的探索也只是止于好奇。
毕竟,她很是清楚好奇心害死猫的道理。
只不过——
明昭转过身,直视系统,开口问道:“上次围猎,你撺掇我借夜兽之手杀了皇上和沈以峤,真的是想帮我报仇吗?”
系统心里咯噔一下,它没想到明昭会在意此事:【当然了,人家作为你的合作伙伴,自然是要为宿主着想的。】
“你说谎!”明昭语气笃定。
【】系统稳住心神,【我没有说谎!】
明昭意味深长的看着系统,也不再强求什么:“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系统偷偷瞄了一眼,见她神色自然,也没有再追问它什么,悄悄的舒了口气。
明昭走进贡院,在大门一角站着,看向门口的搜检。
惜春站在她身后守着。
士子入门,先是唱名给签依次搜捡,检查之物众多,例如不许携带厚褥,砚台不得过厚,所带糕点食物皆要切开等,待搜捡官查验后,违反者立即逐出场外,通过者进入贡院准备考试。
明昭看着所有正在被搜捡的士子,一共四门,四名士子同时搜捡。
她站在门廊处看了许多,路过的士子都会多看她一眼。
一是因明昭的美貌和气质,二是明昭手中用来敲背的圣旨。
众人知道,今年春闱多了一个陪考官,乃是大渊国郡主明昭。
他们并未觉得这位郡主有什么大能,想来是到这贡院看看热闹,寻些乐趣,毕竟女子参加科考少之又少。
士子常常路过明昭眼前,皆是故意为之,期盼明昭能对他们另眼相看,届时,若是科考不中第,哪怕得到了郡主青睐和赏识,便也能前途直上云霄,未来光明灿烂。
明昭为了抓住那个搅屎棍,被迫与各个士子对视几眼,以至于看到他们满怀期待又自信昂扬的神情,着实有些作呕。
她白眼一翻,余光瞥到正在被搜捡的一个男人,眼睛一亮,心想着:总算等来了这个搅屎棍。
青云城首富之子。
马莱。
家财万贯,富可敌国,坐拥金山矿山。
所以他花了万万两白银买了这次题卷的答案。
若说他买来答案给自己用还行,被发现也是杀他一人,诛他一人宗族,结果这个狗东西心肠歹毒,不仅买了答案,还把答案分写了十几份,有对有错,考试之时,故意将其他答案扔到别的考场,混淆视听。
参加会试的士子众多,考场分为甲乙丙丁四处,按照士子之前的考试成绩来分配。
马莱在被分到乙考场,而他把那些有问题的答案纸让同伙藏在了甲考场的号舍里,由此害得裴之轩被扣上会试作弊的黑锅。
虽然前世也抓到了马莱和背后与他合作的同伙,但会试作弊之事触及国家根本和利益,皇上宁可错杀绝不放过,哪怕甲考场的士子是无辜的,但以防甲考场里还有其他士子存了作弊的念头,皇上便大手一挥,永不录用。
明昭想到前世的“士子悲鸣”,控诉世道不公,十年寒窗无人问,如今却遭奸人谋害,付之东流。
那时,有许多受不了这等侮辱和结果的士子,以头撞柱,自证清白,以至于贡院门前的砖石都被血染头。
裴之轩差点也走上以死明鉴的道路,若非裴知慕死死拦住,裴元庆怕是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明昭眼底闪过一抹狠劲儿,因这一人的过错,害得几十名士子抱憾终身,实在可恨。
她见给马莱搜身的卫兵只是做做样子,便将马莱送进了贡院。
明昭冷笑一声,径直朝马莱走去,假装崴脚撞了过去,马莱没想到自己会与郡主相撞,他连忙抱住明昭,两人直接倒地。
惜春立马扶起明昭,大声呵斥道:“哪来的登徒子?竟然伤害郡主!”
“来人,把这个不长眼的东西拉下去受刑!”
马莱闻言惊惧颤栗,连忙跪地磕头:“郡主饶命,这一切都是误会,草民与郡主只是不小心相撞,草民哪有天大的胆子来伤害郡主,还请郡主明鉴啊?!”
明昭胡搅蛮缠道:“你这意思是说,是本郡主故意撞你的?”
她指着刚才给马莱搜捡的卫兵,“把他抓起来!”
卫兵神色一慌,他不敢抵抗明昭的命令,只得明哲保身,走到马莱身边试图将他就地正法。
马莱脸色一白,想承认明昭的话,可他心里又清楚不能承认:“郡主,草民是无心之过,草民十年寒窗,为的就是今日参加会试,出人头地,报效国家。”
“今日撞到郡主是我之过,劳烦郡主手下留情,待会试结束,草民必定去侯府门前负荆请罪。”
此事发生的突然,所有通过搜捡的士子围在一旁看热闹,裴之轩也在其中。
裴之轩刚才看到了明昭是故意撞向马莱的,心里觉得这郡主是非不分,自己故意挑事,还把黑锅往他人身上扣,实在过分嚣张。
他想起裴知慕曾被明昭羞辱,心中顿时愤愤不平,抬脚上前,说好话:“郡主,草民刚才站在一旁看的真切,您与这位士子相撞实属意外,这位士子十年寒窗,手不释卷,眼下会试在即,还请郡主怜惜他苦读多年的劳苦和辛酸,容许这位士子参加会试。”
“……”明昭白了他一眼,无语道,“这里有你什么事?用得着你出风头?”
裴知慕是个傻得,她弟弟是个蠢得,这姐弟俩没一个让人省心的。
裴之轩被怼的一噎:“郡主,草民只是事实就是,这位士子与郡主相撞纯属……”
“之轩!”裴元庆飞快赶来,拉住裴之轩,警告道,“谁给你的胆子敢质疑郡主?还不快跟郡主道歉?”
裴元庆倒是个审时度势的人,他就这么一个长子,若是惹怒了她,明昭都能让裴元庆断子绝孙。
裴之轩不服气,礼貌相称:“裴大人,此事本就是……”
裴元庆瞪着他:“睁大你的眼睛看我清楚,眼前这位贵人可是受皇上宠爱的尊皇长郡主,也是这次会试的陪考官,岂容你在这里放肆无理?!”
裴之轩眉头抽动,神色愤愤不平:“可是…”
啪——
裴元庆怒扇了裴之轩一巴掌:“退下!”
裴之轩被打歪了脸,低头不语。
马莱见裴之轩被裴元庆给牵绊住,不会帮他求情,他立马跪地求饶:“郡主,郡主,这一切都是误会,还请郡主给草民一个机会,求求郡主…”
明昭觑他一眼,看向旁边迟疑的卫兵:“在哪里杵着作甚?本郡主说的话你没听清吗?”
卫兵面露难色:“是。”
马莱推开卫兵,向裴元庆等人求饶:“大人,此事怪罪不到草民身上,刚才…刚才是郡主撞向草民的,草民是无辜的,还请各位大人救救草民啊!”
“草民好不容易从青云城来到京都参加会试,家父马文杰对草民举首戴目,盼着草民可以金榜题名,若是家父知道草民连考场都没有进去,定要气坏了身体啊。”
“还请各位大人帮草民说说话,求求情……”
青云城,马文杰。
一个城,一个人,这名号可谓是响当当。
明昭看着其他大人脸色接连变化,周围的士子也都神色各异,他们都知道青云城首富,甚至是大渊国首富便是这位马文杰。
马莱既然是马文杰的孩子,若是今日将其保下,马文杰定会厚礼相赠,给他们无尽的好处。
马莱看似哭诉求饶,实则抛下诱饵,引人上钩。
真是异常歹毒的好心机,好谋算!
裴元庆没想到这人竟是马文杰之子,他想到马文杰的实力,心中有所动摇。
他看向明昭,拱手道:“郡主,此事怕是有误会,这位士子能入会试实属不易,不如先让他参加会试,待会试结束,微臣定将他拉到侯府向郡主赔罪,郡主觉得如何?”
“裴大人此话有理,”礼部侍郎看了一眼马文杰,走上前,“郡主,今日之事,事发突然,恐有误会。”
明昭将礼部侍郎和马文杰的对视尽收眼底,她嘴角噙着一抹讥讽的弧度:“既然各位大人觉得是误会,那么本郡主给大人们一个面子…”
马莱闻言,喜不自胜,刚要跪地叩谢,却看到明昭将掌心展开,手心上放着的纸赫然是他藏在腰带夹层中的答案纸。
此刻明昭的话语宛如数九寒天的冷风,将马莱吹的骨血冰冻。
“但,此人意图会试舞弊,扰乱考场秩序,违逆大渊国法则,投机取巧,暗度陈仓,私相授受之事,大人们还要当做一场误会吗?”
————————
明昭:真到我碰瓷呢?
第47章 郡主觉得很行
谁都想不到有人会在天子脚下,律法森严的京都之中“作弊”?
如此胆大妄为,无法无天的阴谋,却被尊皇长郡主发现,并将主谋人员一网打尽,静候天子发落。
幸而作弊者在会试当日被发现,因此并未影响会试进行,只是皇上更换了试卷,并且加派了人手监管这次会试,以防再有包藏祸心之人想要蒙混过关。
会试共考了三日,三日之期,足够将参与此次“作弊”之恶行的人员全都抄家、砍头、流放。
天子震怒,无一错漏。
明昭也因为揪出主谋之人,还获得了皇上的无数赏赐,给她送来赏赐的人不是皇上跟前的大太监,而是太子沈以峤。
天际泛着一层淡淡的青黑,沈以峤站在明昭面前,犹豫许久,问出了心中疑惑:“你说你只是碰巧发现那人身上藏着此次会试的答案,可那人的答案藏在了腰带的夹层之中,你是怎么碰巧拿到那张答案纸的?”
明昭不意外沈以峤会来询问当时真正的情况,她拿起箱子里的玉如意,触及光滑冰凉。
她敲了敲背,淡淡道:“我说过的,搜捡之时,那贼子与卫兵的动作太过奇怪,我便多注意了些,发觉卫兵并未好好进行搜捡,只是装装样子,我顿觉可疑,便起了试探之心,佯装脚崴与贼子相撞,趁机将他腰间藏匿的答案拿了出来。”
这份说辞明昭也同皇上说了一遍,皇上并未多问她什么,只是满眼赞叹和骄傲的看着她,摸着她的头说她长大了。
沈以峤沉思片刻:“这么简单?”
“简单?”明昭不赞同道,“哪里简单?这次“作弊案”可是充分体现了我的机智,才能,随机应变的能力和慧眼识物的本领,你竟然说简单?”
“太子表哥未免眼界太高了吧?”
“”沈以峤被怼了一脸,无奈道,“是,明昭表妹最是厉害,竟然以一己之力破坏了马莱的作弊阴谋,保住了这次会试,也保住了这些士子。”
“若非有你及时抓住主谋,这次参加会试的士子怕是都无法自证清白,甚至以后都无法再参加科考,终身抱憾。”
“太子表哥说得对。”明昭轻叹了口气。
他们都知道,若是这次作弊主谋没有在会试开始之前将其抓住,那么就算会试结束,就算成绩排行已出,但以皇上刚正不阿,雷厉风行的作风,知道这次会试有人作弊,他定会将这次会试所有的成绩作废,秉持着“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原则,将所有士子剥夺成绩和功名。
皇上不会允许他治理的国家藏污纳垢,就算看到一处污垢,他就会用他的铁血手段,狠心绝情的将其连根拔起。
在内,他是和蔼温柔的父亲,是慈善亲和的丈夫。
在外,他是铁骨铮铮的君王,是严明律己的天子。
“行了,父皇给你的赏赐你收好,我就先回宫了,”沈以峤看着她,苦口婆心的劝道,“你这段时间就好好在府里休息,伤还没养好呢,知道吗?”
“知道了。”明昭把玉如意扔进箱子里,让惜春把东西拿到库房。
沈以峤不省心的看了眼她,转身离开,走到大门时,正好与裴知慕遇上。
两人对视颔首,一人神色清白平静,一人表情黯淡尴尬。
裴之轩看着沈以峤离开的背影,透着一股落寞和寂寥,他纳闷道:“姐,你与太子殿下好像生分了许多?”
裴知慕道:“我本就与太子殿下生分。”
“太子殿下尊贵无比,岂是我能沾染的,莫要说这种放肆无理的话。”
“好。”
裴之轩觉得自家长姐有些妄自菲薄,毕竟他觉得裴知慕很是优秀,天下男人都不能与之相配,若是非要嫁人,沈以峤确实是个好归宿。
可眼下看来,两人的情缘薄如蝉翼。
明昭刚在会客厅接待完沈以峤,准备回茉园休息,管家突然来报,说是裴知慕和裴之轩前来拜访。
明昭心领神会,让管家将其带去望月台。
裴知慕带着裴之轩前往望月台,遥遥相望,只见明昭坐在亭中饮茶,此时月明星稀,清冷的月光散落而下,将亭中人衬得如仙子一般美幻。
“姐?”裴之轩见裴知慕突然停下,目不转睛的看向望月台,欲言又止道,“姐,你这么盯着郡主是不是不太好?”
裴知慕尴尬的收回目光:“一时失神。”
裴之轩察觉到裴知慕刚才一闪而逝的窘迫和羞赧,一点都不像失神的神态,反而是被人戳中心事的难为情。
裴知慕和裴之轩走上望月台。
她微微欠身道:“知慕见过郡主。”
裴之轩拱手道:“裴之轩见过尊皇长郡主。”
明昭抬抬手:“不必多礼,直接坐下吧。”
“喝酒还是喝茶?”
她看着裴知慕,直接敲定:“你得喝茶。”
“”裴之轩看了眼裴知慕挑起的嘴角,心中疑惑加深,“草民随姐姐一样喝茶便好。”
明昭招呼惜春:“准备两盏远山雁。”
惜春应道:“是。”
裴知慕突然道:“我想喝郡主一样的牛乳茶,可以吗?”
裴之轩纳闷道:“姐,你不是不喜甜吗?”
牛乳茶口感绵密香甜,自家姐姐素来喜爱清淡之物,怎么今日突然换了口味?
裴知慕触及明昭那双带着狡黠笑意的眼眸,脸颊微热:“就就想尝试一下。”
明昭勾唇:“惜春,一盏牛乳茶,一盏远山雁,去准备吧。”
“是。”
裴之轩看着裴知慕脸颊红润,心里划过一抹怪异和讶然:“好吧。”
惜春很快将茶水送上来,便退到一旁候着。
明昭目光在两人身上扫了一眼,缓缓开口:“今日前来,想必是为了答谢会试那日我救了你这个蠢笨弟弟吧?”
裴之轩:“”
竟无理反驳。
裴知慕轻笑道:“确实,知慕此次带着之轩前来侯府,为的就是感谢会试那日郡主出手相助,让舍弟免受灾祸,能够安全无恙的参加会试。”
明昭眼睛一转,故意道:“你弟弟就是这么跟你说的?”
裴之轩闻言,心里咯噔一下。
此话像是话里有话。
裴知慕眨眨眼:“之轩跟我说,会试搜捡那日,是郡主看破贼人阴谋,将其正法,让参加会试的士子们免于覆盆之冤。”
她看了眼裴之轩,见他目色闪躲,看起来有些心虚,“郡主,难道另有隐情?”
“隐情啊?”明昭使了坏心眼,“不如裴公子自己说?”
她就是睚眦必报,裴之轩那日是非不辨,对她切鈇之疑,所以他理所应当的站在了马莱那边,公然顶撞她。
若是碰到前世的明昭,裴之轩这条命高低给她留下。
裴知慕蹙眉:“之轩,你可是有事瞒着我?”
裴之轩抿唇道:“其实,那日是我有眼无珠,被小人蒙蔽,为马莱求情几句,惹了郡主不快。”
他起身,双膝跪地,抱拳道:“是我之过,还请郡主责罚。”
裴知慕没想到此事还有这等隐情,她怒怕石桌,气极:“你怎可顶撞郡主?如此尊卑不分,是非不辨,怎能报效国家?”
“我是这么教导你的吗?竟将你教成这么蠢笨模样!?”
“唉?”明昭上前握住裴知慕的手,看着她掌心泛红,叹了口气,“你弟还小,遇人不淑,年轻气盛,难免犯错,你跟着置气作甚?”
“这石桌坚硬,你这手是不想要了嘛?”
裴知慕见明昭眸中关切,心中一软:“没事,我不疼的。”
“不疼个屁!”明昭没好气道,“手掌都打红了,惜春,拿些冰来!”
惜春应道:“是。”
裴知慕受宠若惊:“郡主,我真真的没事,我以前便爱如此,已经习惯了。”
“怎么?”明昭拧眉,“以前受气就打石头消火?”
“你弟蠢笨如猪,你这个做长姐的也是如此!”
“谁惹你生气,你就该将气撒到那人身上,怎么可以自找苦吃?”
明昭瞪着裴之轩:“还不过来,让你姐打两下出气!”
裴之轩:“”
这种“姐姐受欺负,姐夫来找茬”的既视感是怎么回事?
以前沈以峤也曾帮助过裴知慕,但那时裴之轩只是觉得沈以峤是当今太子,不管是身份还是权力都是高高在上,处理小问题自然是清风扫落叶般容易,他对于沈以峤除了钦佩便是感激。
但眼下,明昭为裴知慕出头,竟然他觉得无处呻/吟,心里堵得慌。
裴之轩虽然心里不得劲儿,但此事确实是他之过,不能让裴知慕为他置气添堵。
他跪到裴知慕跟前,委屈道:“姐姐打我两下出出气吧,莫要气坏了自己的身体。”
裴知慕看着裴之轩一脸的愧疚,扬起的手始终没有打下去:“你啊,真是读书把脑子读坏了。”
裴之轩自知理亏,垂眸不语。
明昭抬手狠狠地给裴之轩一下:“你姐不打,本郡主打。”
“正所谓棍棒之下出孝子,定也能出忠贞之士。”
裴之轩:“”
那种诡异的感觉又来了。
而且他长姐竟然还很开心。
啧,闹心。
感谢的话的也说了,该受的教训也受了。
手中的茶水饮尽,裴知慕便带着裴之轩准备离开。
明昭闲来无事,便将两人送到大门口,这等屈尊降贵的送别,可把裴之轩吓得小脸一白。
裴知慕恋恋不舍的看着明昭,说道:“那件流云锦缎的外衫,我已经缝补好了,明日便给郡主送来。”
明昭点头:“行。”
裴知慕想到会试那日,又多说了一句:“郡主伤还未养好,这几日请多多在府内休息。”
明昭点头:“行。”
“膏药还是要经常敷的,这样不会留疤的。”裴知慕没有将紫云玉膏说全,但明昭心里清楚。
“行。”
“虽已入夏,但夜里还是凉爽许多,郡主睡前定要盖好被褥,不要受了风寒。”
“行。”
“我问过京中知名的大夫,他们都说甜食对伤口恢复有碍,我知郡主喜甜,但为了养好身体,还请郡主忍耐几日。”
“行。”
“郡主若是有事需要知慕做的,请尽管让惜春姑娘到裴府叫我,哪怕夜半子时,知慕定会如约而至。”
“行。”
裴知慕想了想,语气充满了期待:“若是郡主不嫌弃,知慕也是…可以随时来侯府伺候您的。”
“”明昭看了眼表情越来越怪异的裴之轩,到嘴边的“行”被她咽下,“行了,说了这么多,比皇伯伯还要墨迹,本郡主侯府这么多人呢,还能少了你伺候?”
“裴之轩,快把你姐送回府,不然天黑下来,路不好走。”
裴之轩颔首:“是。”
明昭看着裴知慕恋恋不舍的神情,走三步回一次头,短短十几米的道路,回了不下十几次头,就连裴之轩都看不过去,加快脚步,将裴知慕连拉带扯。
明昭一直望着她,眉眼多出几分柔软缱绻,喉间溢出阵阵低笑:“也不怕把自己脖子扭到?”
第48章 郡主开始搞事情
回裴府的路上,裴知慕能感觉到裴之轩偷瞄她的行为,那眼神里的求知和好奇已经太过明显,想让人忽视都难。
裴知慕走上石桥旁的凉亭之中,看着湖面被月光照耀的波光粼粼,轻声开口道:“想问什么便问。”
裴之轩手打在石柱上,指尖轻轻敲打,迟疑道:“我从未发觉,长姐与郡主的关系这般要好?”
他依稀记得,是因为太子殿下对裴知慕的另眼相看,使得郡主对裴知慕心生怨恨,处处使绊子。
可眼下,两人的关系不似从前那般针锋相对,反而看起来亲密许多,两人之间相处的氛围非常融洽和谐,宛如挚交好友一般。
但却又比挚交好友多了几分隐晦的情感,让裴之轩处处觉得奇怪。
裴知慕勾唇,眸中散落一片水色:“我与郡主本就要好。”
“”裴之轩无语,“可我记得,郡主素来嚣张跋扈,因太子殿下对你心生好感便处处对你耍阴招,之前的事情我就不说了,光是百花宴那次落水之事,你差点就被构陷成了残害郡主的罪名,谋害皇亲国戚,乃是杀头的大罪啊。”
“若非有太子殿下为你出头,你怕是锒铛入狱了。”
裴知慕看向他,神色坚定:“是郡主。”
“是她为我求情,帮我证明清白。”
裴之轩眉头微蹙:“可柳轻语明明是郡主的人,她在百花宴上指正你推郡主入水,此心歹毒狠辣,昭然若揭啊。”
百花宴上真相如何,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只是碍于太子和郡主的身份,只能闭口不言,装作漠不关心。
裴之轩听闻百花宴之事,虽然他没有去参加,不知道事情来龙去脉,但他让好友帮忙查探一二,得知了真相。
他又是愤怒不甘,又是疑惑不解。
愤怒是因为郡主竟然联合他人来陷害裴知慕,势要将长姐置于死地。
疑惑是因为郡主临战倒戈,背叛了柳轻语,改变话锋,证明了裴知慕的清白。
正因如此,裴之轩才没有一纸诉状告上大理寺,让天下人看看明昭的恶行和歹毒,为他长姐伸冤理枉。
“她不一样,”裴知慕抿唇,“她有隐情。”
“隐情?”裴之轩叹气,“不就是因为太子殿下喜欢长姐,她心生妒忌,怨恨长姐夺她所爱。”
“感情之事,强求不得,那太子殿下就是不喜欢她,她就算真的将长姐谋害,太子殿下也只会怨恨她,不会与她这等凶神恶煞的女人相守一生。”
裴知慕挥手,脸色隐忍着怒火,厉声呵斥道:“够了!”
啪——
裴之轩捂着脸颊,不可置信道:“长长姐?”
“我不允许你这样侮辱她!”裴知慕看着裴之轩满是受伤的眼眸,“在外,她是大渊国金枝玉叶的尊皇长郡主,身份地位高高在上,岂是我们可以评头论足的?”
裴之轩咬了咬腮肉,不服道:“是,我知道她是郡主,她权利滔天,无人敢说她一句不是,你怕我说错话惹怒郡主,招惹了杀身之祸。”
“可是长姐,我心疼你,我为你感到不公平。”
“你这样好的人,就该相配太子殿下那样优秀的人,可现在却要在郡主面前伏小做低,由她随意欺辱,之轩怎能坐视不管?”
裴知慕忍着心里泛起的痛意,眼眶酸涩无比,她颤声道:“我知你心疼我,知你不忍心见我受苦受难,你的所作所为我都看在眼里。”
“但我忍不了你说她一句不是。”
“为何?”裴之轩觉得裴知慕像是头脑发昏,控制不住声调,“你是被郡主威胁了嘛?竟然这般维护她?”
裴知慕顶着审视的目光,眼眸深邃又复杂,缓缓开口:“因为我喜欢她。”
裴之轩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她。
裴知慕似是怕他听不懂,又重复道:“我喜欢她,不是金兰之情,而是之死靡它。”
裴之轩惊惧不已,脚步虚浮,不禁踉跄了几步。
他猛地把住石栏,勉强站住脚跟,张了张嘴却不知说些什么,只是满眼无助又疑惑的看着裴知慕。
似一只受伤的小兽,彷徨又绝望。
裴知慕眼眶泛红,鼻头酸涩,咬牙道:“我知你受不了,也知你会害怕,会觉得恶心,可我真的很喜欢她。”
“少时便喜欢了。”她嘴角弯起,语气笃定,神情极其认真。
裴之轩瞳孔一颤,哑声道:“怎么会如此?”
裴知慕看着水面,因烛火明亮,缥缈的身影在水中泛起波澜。
她眼眸深深,藏着难以启齿的情愫和过往。
“少时,我与父亲参加风雅国宴,她们知我苦楚和磨难,故意找我麻烦,让我弄脏了婉叙县主的衣衫,婉叙县主联合其他人要将我褪衣扔入水中惩戒。”
裴之轩不可思议道:“怎么会有这种事情?我从未知晓。”
“因为我不想和任何人去诉苦,因为我知道你们帮不了我。”裴知慕淡淡一笑,神态自若又平静。
裴之轩目色黯淡,低下了头。
他深知裴知慕的苦楚和难处,可他也如裴知慕所说,无能为力。
在家,他虽是裴府长子,却也受姨娘和父亲的桎梏,无法将长姐从苦难中解救出来。
在外,他虽是官宦之子,但终归身份低微,一介草民,无法与县主、郡主甚至太子周旋一二。
看似顶天立地的男儿,实则手无缚鸡之力。
“就在我绝望之际,”裴知慕莞尔一笑,清丽的笑容里,充满了夏夜微风的舒适感,令人倍感缱绻与温柔,“郡主出现了。”
“她为我教训了那些人,送我信物,予我承诺,护我周全。”
裴知慕看着裴之轩,神色激动又兴奋,嗓音低哑:“那时,我第一次感受到被人呵护关心的滋味竟是那般的甜。”
甜到盖了她所有承受的苦难。
甜到任何甜食都无法相比一二。
裴之轩没想到两人竟然有这样一段过往,会被裴知慕记得这么深入骨髓,哪怕几年之后再次重提,她依然能感觉到那股甜意。
并为之甘之如饴。
夜色深沉,市井烟火渐熄。
明昭站门口吹了几遍晚风,便转身回了茉园。
仇晁站在院中,身边还放着一个披着白布的担架,依稀可见人形。
明昭走上前,手指抵在鼻下,眉头微蹙:“血腥味这么重?”
仇晁颔首:“死得很惨,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好的。”
一帘幽梦的药效强烈,若非意志坚定的人靠着毅力强撑下来,寻常人是无法抵抗情/欲翻涌的折磨。
仇晁不仅给长舒下了一帘幽梦,还给晋无忧下了药。
两个人顿时如天雷勾地火,只知情欲释放,不知生死何为。
晋无忧又是个床上不留情的狠人,长舒那弱不禁风的小身子骨定要被晋无忧折腾的死去活来,七零八落。
如今,长舒能保个全尸已是万幸。
晋无忧恢复清醒后,见到被他活活玩死的长舒,并未感到痛苦和悲伤,反而嫌弃至极的让人将其处理了,又给绛帐楼送了些钱,威逼利诱楼嬷嬷管好自己的嘴。
不过就是死了个卑贱低廉的小倌,晋无忧给楼嬷嬷的金银足够她再多买几个品相不错的清倌。
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晋无忧不会看在眼里的,长舒的死无伤大雅,此时晋无忧的重心是放在夜兽转移以及他拿到了他想要的东西,准备从大渊国境内全身而退。
明昭蹲下,拿着吐信,挑开白布。
当看见长舒那张青黑凹陷的脸颊,眸光流转闪过一抹森寒。
她悠然道:“你这条命,欠了我一世。”
“如今为我所用,也算是补偿我这些年对你宽容和宠爱了。”
明昭放下白布,缓缓起身,抬手抚唇,故作一副悲伤欲绝的模样。
她柳眉微微蹙起,嗓音轻颤道:“我要去敲登闻鼓,我不能让我如此喜爱的人这般惨死。”
仇晁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盒递过去,闻言颔首:“是。”
明昭将盒子里的药丸吞下,瞳色瞬间冷了下去。
日出东方鱼肚白,登闻鼓声响彻天际,将静谧的京都震颤。
众人诧异是何人敢敲登闻鼓?毕竟敲鼓之前,需要受刑二十杖,此举为的是正纲纪,立国法,防止恶意击鼓,耽误国事,损耗国力。
当看到击鼓之人,竟然是尊皇长郡主,众人纷纷惊愕不已。
谁都想不到尊皇长郡主会敲响登闻鼓!?
登闻鼓事大,皇上立刻上朝处理民情冤案。
见敲鼓之人,百官哗然,皇上更是惊得从龙椅上跳起,怒吼道:“明昭,怎么是你敲鼓?你可知敲鼓的代价?如此胡闹行事,实在是太荒唐了!”
皇上虽然对明昭疼爱有佳,但登闻鼓需要惩罚敲鼓之人,明昭又刚养好伤不久,身体定然受不了二十杖刑。
沈以峤惊慌道:“明昭,就算你有事请求皇上,也可以自行入宫办事,怎可随意敲响登闻鼓?”
“你可知登闻鼓是”
明昭打断他的话,言辞恳切道:“臣女自然清楚敲响登闻鼓代价是什么,若是给明昭一次重来的机会,臣女还会敲响登闻鼓,自愿承担二十杖刑,只为皇上和各位大臣帮明昭伸冤做主啊。”
“伸冤?”皇上握紧拳头,气的说话都在抖,“你能有什么冤情?整整二十杖刑,你怎么能受得住啊?”
杖刑是在伸冤前执行,若是受刑者可以扛下去,意为其心真切,意志笃定,相信伸冤之人并非玩闹胡来,而是真的想鸣冤叫屈,平反昭雪。
二十杖刑,若是瘦弱女子,怕是都扛不住,打到一半就会性命堪忧,成年男子勉强撑住,却也落下后症,终生肉体日衰,见衰残疾。
皇上怎么忍心让刚刚休养好的明昭承受残酷狠辣的二十杖刑啊?
明昭理解皇上对她的疼惜和不忍,她双膝跪地,恳请道:“臣女愿承担杖刑,请皇上恩准。”
皇上瞳孔一颤,起身指着明昭:“荒唐!明昭,你是疯了吗?”
明昭固执已见,磕头道:“还请皇上开恩。”
“明昭,你不要逞强,”沈以峤劝阻道,“皇上也是为你着想,那可是二十杖刑,你受不住的!”
明昭充耳不闻,直视皇上,一字一句道:“请皇上开恩。”
皇上深深看了明昭许久,见她抬头望向自己的眼神清冽如月,仿若明邵和西昭请求出征那时看他的眼神,竟然这般相似。
面对这样的目光,拒绝的话就如往日那般,难以启齿。
皇上嘴唇颤抖,咬紧牙关,沉声道:“允了。”
沈以峤难以置信道:“皇上,万万不可啊。”
明昭高声叩谢:“谢皇上。”
“明昭,你疯了吧?”沈以峤颤声不止,转身跪地,“皇上开恩,微臣愿代明昭承受二十杖刑。”
明昭内心一片怔松,她抬手压下沈以峤的手臂,温和笑道:“我自己做的事情就让我自己来承担后果吧。”
“若是太子真想助我,不如待我伸冤结束后,提前帮我叫好太医。”
沈以峤眼里翻涌无数情绪,哑声道:“明昭,你”
明昭摇了摇头,起身往殿外走去。
她趴在长凳上,执刑的禁军已经准备好。
他们表情凝重:“对不住了,郡主。”
“来吧!”
明昭拿出手帕,紧紧咬住,眼神死死盯着晋无忧,充满了斗志和狠厉。
晋无忧与明昭对视一眼,眉头紧蹙。
不知为何,他感觉到一股非常熟悉的危机和寒意,仿佛明邵还活在世上,是对世人的震慑和威严。
皇上和百官看着那由荆条制成的大杖,一下又一下的打在明昭的身上,背、腿、臀分别承受大杖的狠辣。
他们看着明昭上的衣服被鲜血染红,看着她死死咬住手帕而憋红的脸颊,看着她泛起青筋的脖颈以及那越来越坚毅清明的眼眸。
皇上红了眼,转过身去不忍直视,宽阔雄壮的身躯此时虚弱了许多,像是那二十杖打在他身上,战栗不止。
沈以峤表情痛苦难耐,蹲在明昭旁边,紧紧握住她的手,试图让她可以将痛苦转移到他的身上。
整整二十大杖,禁军落下最后一板,高声:“行刑完毕。”
明昭抖着手将被血染湿的帕子从口中拿出,吐出一口血,翻身下凳。
沈以峤立马扶住明昭,声音嘶哑:“明昭,叫太医过来!”
“没没事,”明昭摇头,碰了碰沈以峤的手,气若游丝道,“让我去进去,我要伸冤。”
“好。”沈以峤虽不忍心却只能将明昭扶到殿内。
皇上红着眼,看着此刻惨不忍睹的明昭,眉头紧蹙:“有何冤情,尽数说来。”
明昭趴在地上,双手撑起半身,声音里带着坚决和不容置疑:“臣女状告当朝上户军统领晋无忧利用军职权力,强取豪夺,威逼利诱,草菅人命,竟然活活折磨死了明昭喜欢的人。
“明昭悲痛欲绝,还请皇上为我伸冤。”
晋无忧的表情瞬间变得僵硬,仿佛被人榔头一击,眼神中充满了不敢置信和震惊:“郡主,还请谨言慎行,此等污蔑,微臣可不敢当!”
他转身跪地,“皇上,微臣冤枉啊。”
皇上也没有想到明昭是为了她曾经包养的一个小倌伸冤,此事牵连晋无忧,还让明昭敲响登闻鼓,看似小事,实则汹涌非常。
“明昭,哪怕是状告百姓,也需得有证据才行,你空口无凭,怕是无法让人信服。”
明昭抬眸:“臣女定是有证据才敢敲响登闻鼓。”
晋无忧眉头微蹙。
皇上道:“还不带上来?”
明昭回头喊了一声:“抬上来。”
众人闻声望过去,只见两名高大的黑衣男子,抬着一个担架,上面盖着染血的白布,依稀可见人形。
旁边还跟着一个风韵十足的妇人。
晋无忧见此,瞳孔微颤。
皇上纳闷:“这是什么?”
明昭啜泣道:“这便是长舒的尸体,我之前大夫帮我验尸,查明死因,得知长舒竟然是被晋无忧活活折磨死的啊。”
“这位妇人便是绛帐楼的楼主,当初买下长舒的楼嬷嬷,她可以作证长舒死之前是被晋无忧带入府内。”
楼嬷嬷立马拿出当初买下长舒的卖身契,道:“这便是民妇买下长舒的卖身契,证明长舒是绛帐楼的清倌。”
“半月前,长舒就被晋无忧大人带入府内,一直未归,后来郡主来寻长舒,民妇告知郡主长舒被晋无忧大人带走了。”
明昭怒视晋无忧,咬牙切齿道:“臣女知晓此事,便立刻跑去晋无忧府中,结果所有人都统一口径,说长舒早已不在府里。”
“臣女觉得事有蹊跷,便派人盯着晋无忧,发觉一天夜里,有人抬着长舒破败不堪的尸体,将其带到郊外,准备就地掩埋,毁尸灭迹啊。”
“整个京都的人都知道,长舒是臣女包下的小倌,臣女对此宠爱有加,如今却被晋无忧狠狠蹂躏,残害至此,毁尸灭迹,”明昭低哑的声音听起来难耐又委屈,“臣女苦啊,臣女心痛不已啊。”
晋无忧看着担架上的尸体,反驳道:“这都是郡主一面之言,何人不知这楼嬷嬷与郡主关系要好,他们所言,并非可做证据啊?”
“微臣是对长舒有过好感,也请他入府一叙,但叙旧结束后便立刻差人送长舒离府,至于长舒为何而死?被谁所害?微臣一概不知啊。”晋无忧叩头,掷地有声道,“皇上可要为微臣做主啊。”
皇上面色凝重:“明昭,这点证据不足以定罪一个朝廷大官。”
“臣女还有一个证据。”
“你说。”
明昭深吸一口气:“劳烦皇上叫来太医院的太医,越多越好,这样可以证明臣女接下来的话并非谎言。”
皇上虽然疑惑,但也还是照办,叫来了太医。
明昭指着长舒尸首:“各位太医,明昭请求你们,查验一下长舒身上可有什么药效残留?”
海听澜先走上前,将白布掀开,长舒凄惨的死状顿时映入众人眼帘。
百官不忍直视,更有甚至捂嘴作呕,殿前失仪。
海听澜面不改色的检查了一下,说道:“此人生前遭受过无比残忍的惩罚,身上无一完好,尤其是后庭,皆是撕裂伤,肋骨、胸骨皆有断裂,胯骨和小腿被人弄断,使得无法动弹,像是被迫承受了丧心病狂的严刑酷吏。”
其他太医也检查了长舒的尸体,纷纷同意海听澜的诊断。
明昭问道:“明昭听闻海大人医术高明,对于医毒涉猎甚广,除了表面的外伤,海大人还能看出什么?”
海听澜闻言,沉思片刻,低头凑近,闻了闻长舒的身体。
他脸上出现点耐人寻味的细微变化:“此人竟然”
皇上见他欲言又止,呵斥道:“有话就说。”
海听澜跪地,说:“此人生前应是被人下了“一帘幽梦”。”
此话一出,所有太医脸色一变,立刻俯身闻了闻长舒血液里散发出来的淡淡幽香,确认便是“一帘幽梦”的残余。
晋无忧眼神闪躲。
皇上问:“何为一帘幽梦?”
海听澜迟疑道:“乃是乃是烈性媚香,中毒者会被情/欲所掌控,忘乎所以。”
百官哗然惊诧,窃窃私语。
皇上看向明昭:“就算此人被人用一帘幽梦残害致死,你又如何证明是晋无忧害死的长舒?”
“臣女敢让太医来查验长舒的尸体,自然能拿出来证明晋无忧是杀害长舒的证据,这一帘幽梦是烈性媚香,其药效强烈凶猛,无人能抵抗,若是有人与之交融,药香便会沾染对方血液,此香味会残留体内半年才会消散,”明昭看向晋无忧慌乱的眸色,眼神里有一丝犀利,“若是晋无忧大人觉得自己无辜,不妨让各位太医查验一番,看看晋无忧大人血中是否存有一帘幽梦的幽香?”
晋无忧垂眸,眼底闪过一抹惊惶。
皇上点了点头:“晋爱卿,为了证明你的清白,让太医给你检查一下吧。”
晋无忧面色为难:“皇上,微臣围猎之时受了重伤,太医嘱咐微臣万不可再流血,否则损耗精气,无法痊愈啊。”
沈以峤眉头微动:“晋无忧大人孔武有力,活龙鲜健,不过是让太医查验一点血,伤口不会太大,不至于会让您精气消散,无药可救的。”
“海大人,还请上前查验。”
海听澜应道:“是。”
晋无忧表情阴沉,环视一圈,看向趴在地上对他狞笑的明昭,心里咯噔一下。
海听澜从袖中拿出一支细针,握住晋无忧的手,在他指腹上轻轻一扎,针尖点出血珠。
他闻了闻,脸色陡然一变:“晋大人血液之中也有一帘幽梦!”
“什么?”
“怎么会这样?”
“难道真的是晋无忧害死了郡主喜欢之人?”
“太过荒谬了?”
“你瞧瞧那人死状,太凄惨了,晋大人怎么如此无情?”
皇上雷霆大怒:“晋无忧!你竟然如此残忍,残害无辜百姓!”
晋无忧连忙否认道:“皇上,皇上,微臣也是被人下药,一时糊涂,不受控制,此乃无心之过啊皇上。”
“再说,长舒乃是绛帐楼的小倌,身份卑微,不过是个没户籍的奴隶,怎么能算得清白百姓?”
大渊国虽律法严明,但也只是对平明百姓、世家大族以及朝廷官员实行,白身之下的奴隶,是比草木还要卑微的人群,奴隶一旦被人发卖,那么生死就由不得自己做主,就算被人害死,也无处申冤。
皇上想起楼嬷嬷说过,长舒是她买下的小倌,这种人自然是没有户籍的低贱之身,如今就算被晋无忧残骸之死,却也不好定罪。
“谁说长舒是奴隶?”明昭颤抖着手,从怀中拿出沾血的纸,缓缓展开,“此乃长舒白身户籍,臣女在围猎之前便将长舒赎身,此事已登入官府之册,上面有时间和印章,请皇上查验。”
楼嬷嬷适时说道:“皇上,凡是民妇买下的奴隶,只要在楼里卖身一年便可自行赎身,长舒是由郡主花钱买下卖身契,并和民妇一起去的官府盖章建档。”
“如今长舒已是清白之身,是正正经经的平民百姓。”
晋无忧仿佛无法相信眼前发生的事情,他直勾勾地盯着明昭,目次欲裂:“你你是故意!?”
为何明昭突然将长舒让给他?原来是在给他下套!
但晋无忧想不到自己与明昭有何过节,竟然她用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狠招来对付他?
皇上看完结契,怒道:“晋无忧,你还有何狡辩!?”
晋无忧垂眸:“微臣是冤枉的,微臣与长舒交好之时,他还是奴隶之身,郡主突然赎身长舒,怕是另有所图。”
“明昭能图你什么?”皇上拧眉,“你如今残害无辜百姓,哪怕你是朝廷重臣,但此等罪行定不能轻易饶过。”
“来人,将晋无忧卸甲,拉入天牢,杖刑一百!”
晋无忧咬紧牙关,默默承受皇上的责罚。
心想着一百大杖打不死他,届时他离开大渊,定要带兵将其踏平!
明昭看着晋无忧被人拖下,杖刑一百,定然让他短时间内无法逃离京都。
“快把明昭扶起来,太医,快给她诊治!”皇上急道。
明昭推开沈以峤,继续道:“皇上,臣女还有要事禀告。”
“别的事等你治好伤再说。”皇上担心她的伤势。
“此等要事是等不得的,”明昭神情严肃,字字恳切又清晰,“臣女还要告晋无忧。”
皇上纳闷:“你为何又要告他?是又有什么喜欢的人被他害死?”
明昭摇头:“不是,臣女状告晋无忧谋害长舒只是权宜之计,为的就是困住他,以防他带着我朝军密逃出京都,回到摩柯攻打我朝。”
“你说什么?”
明昭眼里都是狠劲,声音里带着坚决和不容置疑:“臣女状告晋无忧,此人本是摩柯王的小儿子,名唤熊汀,他自小潜入我朝,蓄意杀害原主“晋无忧”,代替“晋无忧”的身份,潜入朝堂和军机,窃取我朝军事和政务机密,致使镇远侯夫妇在关山垭被摩柯敌军围剿战死,还在今年校场围猎之时,与夜兽杀手勾结,刺杀皇上与百官,其心其行,狼心狗肺,丧心病狂,还请皇上彻查熊汀!”
“为镇远候夫妇报仇雪恨,为大渊国宿弊一清,以儆效尤。”
————————
二合一!
第49章 郡主觉得很庆幸
熊汀此人,城府深密,在大渊国隐藏的很好,几乎无人发现他的真实身份是摩柯王的小儿子。
他是摩柯暗暗藏在大渊国的一枚种子,摩柯王室静待这枚种子渐渐发芽,逐渐长成参天大树,将大渊国彻底吞噬,毁灭,强壮摩柯实力和领地。
而这场美梦,曾遭受过两次重创,最终南柯一梦,竹篮打水一场空。
第一次是九年前,大渊国边境意外发现一座产量丰富的煤矿,此等机密本该被保密的水泄不通,却因为熊汀的告密,致使摩柯趁着大渊国京都举办国宴之时,突袭边境,意图占领煤矿。
镇远侯夫妇向皇上自请出征边境,抗击摩柯,皇上虽然不忍心却也同意了明邵和西昭的请求,还特意让假扮晋无忧的“熊汀”陪同出征,将他任命为“副将”,协助明邵攻打摩柯,保卫边境子民和煤矿。
这场战役整整打了三个月,大渊国的兵力和明邵的谋划战略一直都是压着摩柯的,但摩柯却像是有人相助一样,总能从严丝合缝的围剿之中逃脱出来,然后迅速改变策略,调转矛头,与大渊国不断拉扯,拉长战线和时间。
最终,因为熊汀提供的假密报,致使镇远侯带着三千精兵深入关山垭腹地,准备偷袭摩柯后方,却在计划实施之前,明邵猛地发觉此事蹊跷,意识到熊汀此人疑点太多,正准备带兵撤离,却已经被摩柯一万士兵将其团团包围。
关山垭之战,打的昏天暗地,惨叫声连连,那处山谷,堆满了无数尸体,干黄的砂砾被鲜血染透,终年不消。
摩柯虽然牺牲了一万兵力,但镇远侯夫妇已死,大渊国士兵已无将领,必定会成为一盘散沙,一攻即破。
但这时,熊汀却没有让摩柯斩草除根,而是自己率兵攻打摩柯,将敌军击退,保卫边境和煤矿,还带着镇远侯夫妇的尸体回到京都,接受了皇上的嘉奖,当上了统管上户军的统领,参与了重要军事和政务的商讨,成为皇上的心腹之一,成功潜入大渊国内部,不断的为摩柯提供机密要件,带着摩柯暗卫潜入京都,成立夜兽,意图将大渊国偷梁换柱,改朝换代。
明昭之所以知道这些,是因为熊汀想要拉拢她,他知道她恨皇上,恨他害死了镇远侯夫妇,还怨恨沈以峤抛弃她去喜欢裴知暮,熊汀便利用这点,蛊惑利诱明昭成为他的合作伙伴,熊汀看上了她的地位和权力,知道皇上对她宠溺非常,哪怕是御书房这等重要之地,明邵都可以自行出入,无人阻拦。
熊汀似真似假的告诉了明昭一些隐秘之事,明昭也是半信半疑的跟他进行了合作,暗地里去让仇晁去核查熊汀此人。
明昭从御书房里拿到了大渊国的国防图,交给了熊汀。
熊汀拿到国防图,便立刻找了个机会诈死离开京都,回到摩柯去做王子,并立即集结大军攻打大渊国。
第二次重创便是这次战役,幸而明昭偷取的国防图是假的,沈以峤率兵出征,将熊汀打退,因此还得知当年镇远侯夫妇之死乃是熊汀背叛所致。
沈以峤将事情真相告诉了被他软禁在宫中的明昭,明昭只觉得自己这一生可笑又可悲。
想留的人留不住,想爱的人爱不得,想做的事事不成,想做的人做不到。
明邵被仇晁救出来,所有自在人保护她离开京都,仇晁问她想去哪里?
明邵看着西北方向,恨意满眼,咬牙切齿:“摩柯。”
可惜,她这一生没能走出京都,死在了这座繁华又冰冷的都城之中,死在了她曾经以为是依靠的人的手中。
系统让她重获新生,哪怕只有三个月的光阴,明邵也觉得感激又满足。
三个月,她可以将害死她父母的熊汀永远的留在京都,让他为那场战役之中所有牺牲的士兵偿命。
前世熊汀让她去偷取国防图,不是因为他偷不到,只是相比之下,明昭的身份更容易偷盗,而且一旦事发,熊汀可以将所有事情推到明昭身上,给了他逃离大渊国的机会和时间。
如今,熊汀围猎刺杀失败,沈以峤已经查到了夜兽的据点,虽然艰难,但他也成功的拿到了国防图,一切都在按照前世的剧情发展。
所以,明昭便利用长舒做局,套住熊汀,利用赎身长舒,让他成为白身,这样熊汀害死长舒,就算皇上无法杀死他,也会将他困在京都多些时日,皇上可以趁此机会去熊汀府内搜查罪证,而夜兽那边也会因为有自在人的帮忙,禁军会将其成功抓捕。
而熊汀会死在京都之中!
一切都会按照明昭预想的结局发展,只是
“疼疼疼”明昭嗷嗷叫唤,试图躲避惜春的手,势要起身,“太疼了。”
“郡主,你不要躲嘛?”惜春拉回明昭,手上的药膏立刻敷在她的伤口处,“这紫玉云膏幸亏还剩下些,正好用在此处,能加快您的伤势恢复。”
“那你不会轻点抹?”明昭趴在床上,撇了撇嘴,“小丫头,下手这么重!”
惜春噘嘴,埋怨道:“奴下手再重,也不会让郡主皮开肉绽。”
“整整二十大杖,郡主是怎么怎么扛下来的呀?”
说着说着,眼泪又从惜春通红的眼睛里流了出来。
明昭已经数不清第几次哄惜春了,她扭头看着惜春哭唧唧的模样,无奈道:“都哭几天了,还能挤出眼泪呢?”
“仇晁事先给我准备了药,这二十大杖要不了我的命,只是些皮外伤,有紫玉云膏在,定能恢复如初,你也不必每次上药都是哭哭啼啼的样子。”
惜春吸吸鼻子:“奴奴只是心疼郡主,郡主从小到大受过的伤都没有这两个月受的多,每次都差点伤及郡主的性命。”
“若是郡主不在了,奴也不活了。”
“你呀,盼我点好吧?”明昭抬手擦掉惜春脸上的泪珠,“我还等着看惜春嫁人生子呐。”
惜春摇头:“奴要永远陪着郡主的,奴不嫁人。”
“胡说什么,女孩子哪有不嫁人的?”明昭点了点她的眉心,“我家惜春这么喜欢孩子,若是以后没有自己的孩子,多可惜啊。”
惜春眼含泪花,巴巴的看着明昭:“奴是喜欢孩子,可奴最喜欢的是郡主。”
明昭抬手摸了摸她的头,侧眸含笑:“我知道。”
她怎么会不知道惜春有多么喜欢她,喜欢到连性命都可以轻易付出。
“郡主?”管家在门外喊道,“裴府大小姐求见。”
明昭立刻起身,让惜春给她穿好衣服,应道:“带她来茉园。”
管家应道:“是。”
明昭身上的伤不能长时间坐着,所以她最近都是趴着或者站着,惜春将她扶起,便拿着药膏和纱布离开。
明昭听到脚步声,慢悠悠的走出房间,看着走向她的裴知暮,那一脸的隐忍和哭红的双眼。
她扯了扯嘴角,带着一丝无奈和心疼,状似埋怨道:“我就知道你又得哭鼻子。”
跟小时一样,动不动就掉泪珠。
裴知暮走到明昭面前,看着她虚弱的倚着柱子,脸色还透着一丝苍白,嘴唇不似之前那般红润,整个人比之前瘦了许多,像是垮掉的青竹。
她将东西放在旁边的石桌,满眼疼惜,颤声道:“又是中箭,又是杖刑,郡主可是想要了知暮这条命吗?”
明昭唇角微弯,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温柔道:“不许胡说,你定要长命百岁。”
裴知暮握住明昭的手,眼泪瞬间流下,“若是郡主”
她哽咽难抑,话不成句:“知暮怕是也活不长了。”
明昭心中一颤,呼吸猝然止住,半响才缓缓吐出一口气:“演话本呢,竟也学起殉情那一套了?”
“郡主说殉情?”裴知暮目光坚决,近乎执拗,“明昭可是对知暮生了情愫?”
明昭不由自主的蜷了蜷手指:“你倒是会咬文嚼字。”
裴知暮将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眼中情意似浪潮翻涌:“是知暮太想郡主能够喜欢上自己了。”
“想到发疯,想到心疼。”
明昭唇角笑意掺和了氤氲,语气带着迁就,叹了一声:“裴知暮,不过是少时的一次微不足道的出手相助,你竟真的挂念至今?”
“这也许只是错觉…而已。”
不值得你如此惦念,刻入骨髓。
女子相爱所要遭受的磨难和痛苦,明昭竟不想让这个爱哭的姑娘承受一丝一毫。
裴知暮瞳孔一颤,意外明昭还记得过往。
她感激又激动,泪水止不住的划过脸颊,“整整九年,若是错觉,知暮愿一错再错,将错就错。”
明邵听见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她将泣不成声的裴知暮抱在怀中,轻抚她的战栗,说:“那枚虎头玉佩是父亲为我所制,后来我不知道被自己丢在哪里去了,时间一长,便也不再记得此事。”
“人啊,在生死存亡之际,所有过往都会如走马灯一样在你眼前徘徊。原来,我曾答应过一个姑娘,说要护着她。”
“可惜,我食言了,”明昭埋头在裴知暮的颈窝,将滚烫的泪水藏匿,“裴知暮,对不起。”
曾经难以启齿的愧疚和歉意,在此刻泛起波澜。
裴知暮已经哭的说不出什么,只能用尽全部力气,但动作又万分小心的抱住明邵。
系统:【滴!恭喜宿主点亮半颗星,目前星星进度:四星,请宿主再接再厉哦!】
明昭弯起了唇角,见她抱得更紧。
夜深,明昭把裴知暮哄好,便让惜春送她回了裴府。
裴知暮满眼都是不舍,甚至开口希望自己留下照顾明昭,明昭想到自己伤口的位置,碍于羞涩和不好意思,将其拒绝。
裴知暮走后,明昭将裴知暮带来的包裹打开,里面赫然是她已经缝补好的流云锦缎。
明昭找到破损的地方,发现裴知暮手艺真的很厉害,竟然将其缝补的完好无损,仿佛从未坏过一般。
她刚准备把衣衫放入衣柜,动作陡然一滞。
明昭将那处被缝补的地方又仔细的查看了一下,发觉针脚异常熟悉,她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
明昭敲了敲脑袋,试图想起自己遗忘的记忆。
突然,她双眼猝然睁大,立刻翻找衣柜深处,将放在里面的布老虎拿了出来。
两者比对了一下针脚,竟然一模一样。
明昭整个人都僵住了,大脑一片空白,呼吸都在颤抖,泪水不受控制的往外涌出。
她紧紧抓住布老虎,抱在怀中,又哭又笑。
一个虎头玉佩换来了一个布老虎,明昭第一次觉得这般值得,这般庆幸,这般感激
第50章 裴知暮我爱你
绿意盎然,山路绵延,静的没有一丝声音,只有满眼的松柏随风摇摆,将藏在山谷之中的清幽花香吹入人心。
空明山岗,皇陵就在此处修建。
时隔九年,也是时隔一辈子,明昭终于再次踏上这条道路,去看看长眠于此的亲人。
此次前来皇陵,皇上本想跟她一起来,明昭委婉的拒绝了皇上的要求,说他忙着处理熊汀之事,拔出熊汀藏在大渊的暗桩,忙得不可开交,不必陪她前往皇陵。
皇上闻言也不再强求,便想着让沈以峤陪明昭去,但明昭也拒绝了,说只想一人去和父母叙叙旧。
最后只有惜春和仇晁跟着明昭前往了空明山岗。
皇陵有禁军守卫,明昭带着皇上给的玉牌,很轻易的进入皇陵之中。
明邵和西昭的尸体被皇上安置在九重台之上,尸身被好好整理了一番,用专供皇家所用的特制药物来保持尸身不腐,使得明昭看到棺椁中容貌如初的父母时,努力强装的冷静和平淡在此刻冰散瓦解。
明昭想过再次见到明邵和西昭时,她应该说些什么。
控诉他们留她一人在京都面对狂风骤雨和无尽思念。
埋怨他们给了她万般疼爱却将她孤独一生,无人所靠。
愧疚他们将她养大成人自己却不争气,做出叛国之事。
遗憾他们相隔一辈子的思念只能在此刻才能实现几分。
有那么多话想要说,可真的相见的一瞬,却都变成了控制不住的泪水和哽咽。
明昭握住两人惨白又冰冷的手,嘴唇抖动,泪眼婆娑道:“对不起,昭昭做了很多很多坏事,对不起”
就算因为系统的帮助,她可以重获新生,但前世她所做过的恶事,还是伤害了很多人。
是她遇人不淑,是她眼瞎心盲,将爱自己,疼自己的人越推越远,弄得彼此遍体鳞伤,惨不忍睹。
“我曾是怨恨过你们的,怨你们将我留下,恨你们把我抛弃,”明昭啜泣不止,被泪水浸染的眼眸是那样淒然无助,“可我知道,我真正想要的是你们可以回来,哪怕是与你们一同战死沙场,我也是愿意的。”
“可我太自私了,把你们对我的好曲解成了无尽的恶,”明昭抑制不住哭泣,“我只是只是舍不得,只是害怕”
“那天雨太大了,电闪雷鸣,我却只能等来你们的尸身。”
“是你们说的,是你们答应我的,要回来陪我过生辰是你们先失约的。”
明昭低头,绝望又无助的哭声在九重台上环绕,满是孤寂与凄凉。
“其实都是我太过纠结执拗,把自己弄成这么狼狈不堪,”明昭哭着又笑着,“若是你们还活着,定要笑话我,说不定还教训我这般荒唐懦弱。”
“爹,娘,”她的黑眸充满了怜惜而歉疚,直直地望着棺椁中恍若沉睡的两人,“昭昭已经弥补了自己犯下错误,今日午时,熊汀便会五马分尸,您们在天之灵也会感到宽慰吧?”
“一切都在往好方向发展,昭昭已经觉得很开心很幸福了,哪今日过后昭昭还会死掉,但昭昭已经不觉得遗憾了。”
距离三月之期只剩下半日,明日天一亮,星星未点亮五颗,她就会再次死去。
但这次,明昭会在风和日丽的天气下笑着离开。
明昭趴在棺椁上,笑盈盈道:“爹,娘,明日昭昭死去,你们会接我吗?”
“记得要来接我啊,”她用小拇指勾起两人的小拇指,“我们约定了,你们不能再失约了,一定要记得来接昭昭。”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哦。”
“只是”明昭想起裴知暮的脸,怅然一笑,“这次离去,怕是有人又要哭鼻子了。”
“爹,娘,你们还不知道吧?昭昭遇到了一个人,一开始昭昭很讨厌这个人,觉得她道貌岸然,每天装作一副无辜可怜小白花的样子去博取他人同情,实在可恶。”
明昭弯唇笑道:“但重活一世,昭昭发觉,这个人不似昭昭所想的那般不堪,她很坚强勇敢,温柔贤良,敢爱敢恨,忠贞不二,是个又傻又笨的好人。”
“而且昭昭还发现,她这个人竟然偷偷喜欢了昭昭好久好久,只是因为昭昭曾经帮助过她,却被她铭记于心到此刻,真不知说她蠢笨还是固执?”
“而且,昭昭曾经以为是沈以峤送给我的布老虎,其实是她送的,那一刻,昭昭觉得自己真是该死啊。”
“我们整整误会了一世,一辈子啊!”明昭近乎悲痛欲绝,无助低吼道,“我恨了一辈子的人,却是爱我如命的人。”
她几乎趴在棺椁上,嘶声力竭道:“我真的好悔啊!”
“爹,娘,我好恨,好悔啊”
……
过了许久,明昭离开了九重台,踏出皇陵大门的那一刻,被漫天散落的暖光笼罩,她眼前白光闪过,似波光粼粼的湖面在眸中荡漾,浑身都散发着暖意。
明昭淡然的神情中,透着不易察觉的轻松平静。
她缓缓走下台阶,往山下走去,石阶弯曲延长,婉转隐入林深,此时静谧的林中传来细微的脚步声。
明昭以为是惜春等不到她下来,便立刻跑上山来找她。
行至竹林旁,清新竹香萦绕于心,沁人心脾。
明昭看着有人缓缓走上来,看清来人模样,她僵在原地,惊讶不已。
“你你怎么会在此?”她诧异道。
来人正是明昭意想不到的人,裴知暮。
空明山岗乃是修建皇陵的地方,整座山都有禁军把控,旁人不得靠山半步,以裴知暮的身份定然不能走入山中石阶,与她相见。
裴知暮走到明昭面前,两人站在一处石阶之上,她轻声道:“皇上开恩,给了知暮玉牌。”
明昭瞪大眼睛:“是皇上让你来的?这是为何?”
裴知暮抿唇,面露迟疑之色,眼神闪烁,似不好意思与明昭对视。
明昭见状,沉思片刻,被脑中陡然出现的想法惊到,“皇上不会是知道你我之事,所以才给你玉牌来皇陵寻我?”
裴知暮点头:“是,皇上知我心悦于你,怕你在皇陵伤心,无人照看,特派我来寻你,带你回家。”
明昭心头一颤:“他可有生气?”
女子两情相悦,本就离经叛道,蔑伦悖理,皇上那样严明律己的性格,怕是火冒三丈了。
裴知暮摇头:“并未。”
“啊?真的吗?”明昭惊愕。
“围猎那日,你受伤之时,皇上便看出了我们之间的关系,”裴知暮抬手握住明昭的手,发现冰凉不已,她将其紧紧握住,“皇上说了,只要你觉得开心幸福,便好。”
明昭面上有一瞬的波动,扯了扯嘴角,喟叹道:“是皇伯伯对我太好了。”
“明昭,”裴知暮紧紧握住她的手,目光坚定道,“我也会对你很好很好的。”
“会比所有人都要对你好上千百倍。”
明昭触及她满是真情的眼睛,心头便像是被火烫到一般,滚烫不已。
她歪头调笑道:“说大话谁都会哦。”
裴知暮语气笃定十足:“那我便用一辈子来证明给你看。”
“可一辈子太短了,世事无常,说不定”明昭呼吸微滞,“…我明日就死了呢?”
这一次,裴知暮没有生气的捂住她的嘴巴,埋怨她不要说这种晦气的话。
她紧紧握住明昭的手,像是在赌桌上压下了自己的全部,与阎王开了赌局,一字一句道:“生则同衾,死则同穴。”
明昭神情中带着感动与动容,深深看了一眼她,似是放弃抵抗,妥协道:“裴知暮,你可知你是我最讨厌的人?”
“我知道。”
“那裴知暮?”明昭上前一步,拉近两人的距离,呼吸在此刻交融,“那你可知你是我最喜欢的人?”
裴知暮感觉到一股温热涌上双眸,下巴发抖,颤声道:“我我知道。”
明昭抬手搂住她的脖颈,吻了过去。
唇齿相融的一刻,彼此都感觉到了浸入心脾的甜。
系统:【滴!恭喜宿主点亮半颗星,目前星星进度:四星半,请宿主再接再厉哦!】
远方传来钟鸣声,空明山岗会在每个时刻敲响梵钟,钟声不绝于耳,盘桓山岗。
明昭不意外星星又点亮了半颗,可最后半颗她已经不知道该如何点亮,也许她注定死去,只是此刻的的她内心像是被狂风吹开云雾,平坦又开阔。
她往远处看了一眼,淡淡道:“午时了。”
裴知暮知道她的意思,玉容漾起涟涟笑意,说:“明昭,恭喜你大仇得报。”
明昭莞尔一笑:“嗯。”
系统:【滴!恭喜宿主点亮半颗星,目前星星进度:五星!】
系统激动道:【宿主成功在三月期限完成了最终目标,获得“重生”,恭喜宿主。】
明昭震惊不已,不可置信道:“这这是为什么?”
前半颗星星点亮她知道原因,可这半颗星星点亮的原因是什么?
系统:【因为宿主通过了考验,不仅弥补了裴知慕,还成功救赎了自己呀。】
系统:【宿主弥补了前世的遗憾和悔恨,像你父母那样保护了大渊国,你成长了,也感觉到了真正的幸福和快乐。】
明昭之所以做局揭穿熊汀的阴谋,是为了补偿前世对皇上、对父母、对大渊国百姓的亏欠,她乃是镇远侯父母之子,满门忠烈,却在她这一代毁了。
重活一世,哪怕时日不多,她也要弥补前世的过错,却没想到阴差阳错点亮了全部星星,明昭感到意外又庆幸。
“不过,你说的考验是什么?”明昭想了想,突然一问,“是那时你在校场对我说的那些话?是想故意引诱我犯错,对吧?”
系统委屈道:【哎呀,人家也不想的嘛,但这都是任务机制要求的,只要宿主成功点亮三颗星星,系统就会进行引导宿主,检查宿主是否真的会改过自新,若果考验通过,便可继续执行任务,但若是考验没有通过,星星再无点亮的可能性,任务到期后便会立即宣告失败。】
明昭恍然大悟:“所以我要是当时听了你的蛊惑,利用夜兽之手杀了皇上和沈以峤,我就再无“重生”的可能性了?”
系统点头:【是这个道理,人家之前绑定的宿主都没有通过考验,你是第一个通过考验的人,人家很为你感到高兴呐。】
明昭难掩激动,笑出了声:“我就说那时候你有事瞒着我,果然被我猜中了。”
系统:【在任务未完成之前,人家不能向宿主透露太多的,你多多体谅一下我嘛。】
“嗯,我体谅你,如今我能继续活下去,我还要感谢你,”明昭看着系统,眸中尽是感激和兴奋,“谢谢你对我的帮助,真的谢谢你。”
系统不好意思道:【哎呀,宿主客气了,你跟我说过,我们是合作伙伴,互惠共利,宿主如今能获得重生,人家也会获得奖励,我们彼此都已经很美满了。】
系统:【既然宿主已经完成了最终任务,人家也要和宿主解除合作离开了。】
明昭与系统相处了这么久,听到它要离开,顿时有些不舍:“你一定要走吗?你可以留下的,我是郡主,你跟在我身边可以吃香的喝辣的,荣华富贵想之不尽的。”
系统笑道:【钱财乃是身外之物,人家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如今宿主已经重生,那就好好过自己新的生活,不要再有遗憾和后悔。】
系统真挚祝福:【明昭,你会幸福的。】
明昭的嘴角蔓延起一抹甜笑:“天下无不散之宴席,那我便祝你一路顺风,事事顺心。”
系统:【谢谢你。】
明昭看着那团光晕即将消散,忙道:“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她一直都是叫它“系统”,但她知道这只是一个称谓,实在是太过生疏了。
系统渐渐化作人形,朝她招手,高喊道:“我叫三七。”
明昭喃喃道:“三七,再见。”
系统的光晕散去,裴知暮的面容出现在明昭的眼中,此刻她的心弦中产生了一种甜蜜又幸福的颤动。
她牵起裴知暮的手,与她十指紧扣,往山下走去,“走吧,我们回家了。”
裴知暮浅笑盈盈:“好。”
原来当“爱意”和“歉意”宣之于口,救赎才是真正的完成了。
因为她感觉到了真正的幸福。
是裴知暮带给她的,也是她带给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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