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应该够娶你的彩礼。
靳越舟连夜制作的策划案一经上递, 全组从上到下无不以欣赏的态度看这个还未毕业的年轻人。从创意新颖度到细节把控,整个方案质量归属于上乘优质一等,甚至连标点符号都从里到外透着完美和优秀。
团队总工程师兼策划孔云山坐首位, 中年人的外表,身着西装套装,手腕上一块上了年岁的昂贵手表,面色举止都流露出他严谨的性格。
孔云山看着主讲靳越舟行云流水一般的方案汇报, 青年人不卑不亢的示讲态度中透着一股熟稔的专业性。
遥想十几年前,孔云山作为初出茅庐的穷学生, 从学校出来不懂交际虚与委蛇, 只会埋头绘图。刚毕业工作没多久得到上层赏识, 在方案汇报的前一夜, 不仅因为过度紧张和兴奋而失眠, 心里还间杂着头回被看重的激动不已,脑袋里荡着振奋的情绪彻夜难眠。
而此刻主讲台的青年靳越舟, 举手投足不仅没有丝毫紧张, 而且从头至尾都是从容不迫。
孔云山稍稍正视靳越舟, 开始认真打量这个年轻人, 身形挺拔,长相俊美,头脑好, 野心大,身材高大,一看就是能下工地的好苗子。
他之前心有担忧,上面领导特地交代自己, 要他多多注意靳越舟。
孔云山心底其实格外不待见这种走后台的行径,虽然走后台找关系进门路在如今社会早就不是新鲜事了, 只不过在中恒,靠能力才能让人另眼相待。一味靠关系,在中恒呆不长久。
好在靳越舟卓越的专业本领和实力不断显现,孔云山掩藏在心底的不屑变换成欣赏。
会议室位于大厦高层楼,因为室内幻灯片的呈映需要,落地式的玻璃窗拉上了百叶窗。
窗外天际的阳光从半遮掩的间隙中偷偷溜进,照射在厚实的满铺地毯上,深色的条纹地毯毛绒上蒙了一层薄亮的金光。
正中央的位子是一张长条黑木的庄重会议桌,中间摆了一台会议室专用放映机,光源通过折射原理,使图像可见,然后投射到大屏幕上,形成完整的影像。
幻灯片的结束意味着汇报的结束。
靳越舟微微鞠躬,嗓音透着不属于他这个年龄段的稳重和疏冷,“我的方案大致讲解完毕,感谢各位倾听,如有问题,烦请在座前辈指正。”
话音一毕,底下掌声雷动。
台下眼神流动之间,神色各异、忧喜参半。
因为能力优胜者的出现往往意味着其他人的出局。
靳越舟不在乎别人的忌讳和不虞,走回会议桌最末尾的座位。
孔云山阖上手上不断拨弄的钢笔盖,眼神锐利扫射台下人细细簌簌的小动作,会议室骤然陷入安静。
他咳嗽两声清清嗓子,沉吟十来秒,嗓音厚重沉迈,“对于这次机场项目的招标,目前的五份方案里,我个人认为靳越舟的方案非常不错,大家还有什么不同意见,现在尽可以提出来。”
悉悉索索的小声交谈在台下悄悄响起。
硕长的会议桌,台下人神色各异,自然有同样准备许久的竞争者不甘,猜忌和忌惮的情绪在空气中流动,但是没有谁提出异议。
孔云山一挥手,“行,那咱们目前就先暂定靳越舟的方案。”
会议结束,本来还挺亲和的几个同事,现在面色通通化作不悦。乔平趁着靳越舟出会议室前,故意挨着他走,在别人不注意的时候狠狠撞过他肩膀。
只不过靳越舟身量高,肌肉穿衣不显,撞他只有对方吃亏的份。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
乔平四肢细瘦,猛地一撞反倒把自己推得一个趔趄。
靳越舟脚步顿凝一刻,深邃的双眸漫不经心掠过乔平。脑中记忆回溯无果,靳越舟显然不记得乔平也是项目竞争者之一。
只不过乔平的方案没什么创新度,没给靳越舟留下什么很深刻的印象。
对方直白的厌恶和烦躁喷涌而出,靳越舟只略微皱了皱眉,不过脑,不想在意,视线只在乔平身上停顿一秒,倏忽移开,他要回办公室。
会议厅的人陆陆续续都离开,室内格外空旷。
乔平憋着一肚子不甘心想对着新来的靳越舟发泄,但是刚开口,便看见已经走远的孔云山折返回头,目的显然是找靳越舟。
不服气只能憋闷在肚子里。遥遥站在两人后面。
从背影看,两人关系似乎变得特别熟稔,尤其是孔云山,从之前正眼都不太瞧得上靳越舟,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忽然就转变了自己态度。
乔平进设计部少说也有两年,为今天机场的项目招标可谓是煞费苦心,连着一个月没睡好觉,就为了这次露脸的机会,谁料到忽然来了个还没毕业的新人,不仅把自己给压了一头,还把辛苦一个月的心血给弄没了。
带着满腔的不甘心回到工位时,其他同事早看出乔平的不高兴,安慰道:“乔平啊,你的计划案是不错,但架不住小靳人有后台啊。你没看见,连孔云山都特意下来打点的人,岂是咱们几个画图的能比得上的。”
说话人同样是这次方案竞选人的其中之一。
各种对靳越舟后台背景的谣言和猜测在会议之后顿时喧嚣尘上。职场也是人情社会的缩影,忽然一下对靳越舟态度友好的人特别多。
茶水间中
同在实习岗的几个人对靳越舟话里话外都是酸溜溜的。
“靳越舟就是跟我们不一样,一进来又是参加会议搞提案,又是各种前辈关心,哪像我们,端茶倒水只能做些打杂的事。”
靳越舟,“……”
时间临近下班,他正想给宋阮发短信,今天他可能又得加班,晚点才能回去,叮嘱宋阮别又偷着点一大堆辣油重的垃圾外卖。
气味在客厅里一晚上都散不掉。
短信打到一半,就听见几个人对他说着些莫名其妙的话。话里话外地在挤兑人。
落在屏幕的指尖停顿,眉心都没皱一下,靳越舟继续打字嘱咐手机另一端的人。
信息发送的一秒钟,一条转账信息同时转过来。
金钱数额不多不少,正好是一半的房租。
深邃平静的眉眼终于染上情绪。
靳越舟指尖飞快,打了个问号过去。
凝眸盯着手机屏幕,那头许久都没回复。
靳越舟不用思考,都能想到宋阮此刻又当缩头乌龟藏了起来。
他没在意茶水间人的议论,在饮水机处接了杯水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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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
智能锁摁密码时一串“滴滴滴”的音效响起,几秒后,大门打开。
悠闲翘着二郎腿,躺在贵妃椅看电影的宋阮“咻”地一下翻身,将手里的加冰奶茶偷摸藏沙发另一边。
翻滚的动作幅度大,衣摆往腰身上卷,一小截白皙纤细的腰身短暂漏了一瞬。
藏好奶茶,宋阮坐直身,仰起头看着靳越舟从门口一步步朝他走过来。
宋阮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唇瓣粉润,语气乖巧关心问道:“吃饭了吗?”
靳越舟俊朗的眉宇之间掺杂了点不易察觉的疲惫,他严厉正色,丝毫不受面前白猫乖巧的假象蒙骗,“手机转账怎么回事。”
宋阮洗了澡,换了身印着卡通人物的衣物,一张脸嫩生生的,衬得少年态外溢。
似乎早就猜到对方回来就问话,他心里老早打好腹稿,丝毫不犹豫脱口而出,“这不是发实习工资了吗,两个人一起住肯定是一起分担啊!”
宋阮说话时双眸清亮,说完似乎觉得自己的话很有道理,自顾自点点头。
靳越舟垂眸看他,眉头皱着,看上去总是有点冷酷喝不近人情,但是说话确实截然相反的温柔,“不需要你给房租,只要你住就好了。”
铺面的柔情蜜意冲他袭来,宋阮神情略微怔忪一秒,旋即站起身,整个人站在沙发上,比靳越舟还高一个脑袋。
宋阮自上而下俯视他,眼睛眯了眯,眼神十分探究,“靳越舟,你怎么说话越来越像土老板,就差加上一句‘我养你’了。”
靳越舟伸手,修长的手臂一晃,将人轻松往前带,嗓音低缓磁性,“你想听,我就加。”
宋阮半踉跄,双手撑在靳越舟宽厚有力的肩膀上,仍旧以俯视的视角看他。
灯光打落在英俊的眉宇轮廓上,靳越舟的模样和气质早早脱离少年这两个字,介乎青年和成熟男人的魅力尽数展现,这种粗糙又性感的魅力在他正式参加工作后突然一并喷涌而出。
宋阮眨了眨眼,刻意忽略心里的怦怦跳动,薄薄的胸腔内躁动和心动不断冲撞。
他盯着面前这个不靠任何光环就已经熠熠生辉的靳越舟,无端的生涩晦意丝丝上爬,以极缓慢的速度占据心尖。
靳越舟的眼神从未移开过,他看不懂宋阮神情变幻的原因。
宋阮倏忽开口转移话题,“你到底偷偷攒了多少钱?”
靳越舟彻底将人搂紧怀里,只不过这次是他的脑袋埋进宋阮薄软的怀中,清爽干燥的草药香扑鼻,磁性的声线闷窒,“应该够娶你的彩礼。”
“说个屁。”宋阮翻了个白眼,“谁要嫁给你,进我家门可是要改姓的,以后你就叫宋越舟,你能行吗?”
“随便什么都行,我自带嫁妆嫁进你宋家。”靳越舟抬头,视线和宋阮相接,深色的眼眸汹涌着能将人溺毙的偏执,“你答应吗?”
靳越舟神情的认真让宋阮恍若以为此刻是什么求婚现场。
他只恍惚了一秒,腰身就被两只大手扣住,高处回归平地,宋阮两条腿夹着靳越舟劲瘦的腰身,。
后脑勺被扣住,薄凉的唇瓣被吮住,尝出唇齿间残余的甜滋滋奶茶甜,只一秒,靳越舟面色瞬间从婚礼现场幻作凶巴巴的管事爹,“又偷着喝什么冰奶茶!”
宋阮立刻从他身上扒拉下来,“凶什么凶,我老宋家可要不起这么凶的媳妇。”
残余半杯特地备注多冰的奶茶成功被缴获,宋阮格外不高兴,到了睡觉时间,抱着自己的蓝色枕头作势就要回隔壁房间,还没走出两步,背后人一个横抱让他寸步难行。
卧室门被无情关上,宋阮的抱怨嚷嚷隔绝房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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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噔噔噔
中恒集团设计部对靳越舟后台背景的谣言和猜测没持续几天, 忽然因为一个人的出现打破局面。
头顶全集团上下要比后台背景谁也比不过的秦安羽一脚跨进了设计部。
公子哥一踏进公司,全集团上下的目光追踪和关注点全部放在秦安羽身上,所到之处无不引人注目。
总裁秘书专门给人指路引进设计总部办公室, 其待遇不用多说,有眼睛的都看得出集团上下属于最高礼遇。
秦安羽的背影消失在孔云山办公室门口。
人类的本质是八卦,老板儿子进自己部门实习,自然是掀起一波不小的风波。
茶水间、休息室自是八卦的最佳地点。
有人虽然酸老板儿子的待遇, 人的分水岭在羊水,但是仍然不屑道:“现在真少爷进来了, 看靳越舟还得意什么……”
另一人喝口咖啡, 转身接话, “可不是嘛, 自从机场项目定了他的方案, 三天两头进孔总办公室,让他去给我画个底图都不乐意, 说忙着其他事, 我看这人在设计部呆不长久, 心比天高。”
“要我说, 乔平前几天项目策划案不也挺不错的……”
一直站在吧台边上没回工位的乔平被提到,心中的不甘心再次被提起,也只是笑了笑, 没插嘴。
此话一落下,支持称赞的人纷纷表决态度。“我当时也感觉乔平也没差到哪里去,凭什么直接一轮就决定了。”
“就是就是,凭什么, 设计部一向是靠本事吃饭,怎么他一来就变成谁背景强要谁?咱们集团现在风气真是越来越不行了。”
……
临走过来接水的女同事陈芝芝听了一耳朵他们的谈论, 翻了个白眼,实在没忍住开口吐槽,“你从哪儿看得出靳越舟得意,别人小靳成绩突出,策划案优秀程度甩组里人一大截不是有目共睹吗?你们几个大男人也真是碎嘴子,活儿不干,聚在茶水间背着别人叽里呱啦说坏话,你们可真是行。”
“当时会议上孔总不是让大家提意见吗,那时候没见你们几个人这么激动,现在倒马后炮一副义愤填膺为乔平打抱不平的姿态。设计部谁用502胶住你们的嘴不让你们说话的。”
陈芝芝一席话说得顺畅没停顿一下,条理清晰,有理有据,加上虽刚进职场两年,气场已经足够强。
几个大男人瞬间被说得面红耳赤,尴尬不知所措。
唯独一开始挑起话题的男人丝毫不怵,“嘁”了声,“装什么装,谁不知道组里几个女的看他这个小白脸长得好看,女人都是视觉动物,模样长得好,哪里还在乎什么实力。”
陈芝芝偏眸,非常不情愿地瞅了一眼说话的男人刘强。
这人是设计部的老油条,一旦和组里女生搭任务就爱说些自以为幽默的荤段子,女同事都不爱搭理他。
刘强细胳膊细腿,身高还和她一般高,加上涉及建筑这一行免不了跑工地,刘强估计还不注意防晒,浑身晒得黑不溜秋的。
陈芝芝忍住心中的嫌恶,“靳越舟还小白脸?那你是什么,黑斩鸡啊?”
毫不掩饰的直白讽刺直射刘强身上,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一阵哄笑。
陈芝芝个人的针对,刘强一点不在意,但是众多同事一起嘲笑,事情就变得不一样了。
刘强心里翻江倒海,眯成缝的双眼气得瞪大。手捧水杯,大步流星转身离开,瘦小的背影怒气冲冲。
其他和陈芝芝交好的女同事替她担心,“你这么说刘强,他心眼比针鼻还小,要是去孔总那儿说你小话可怎么办。”
陈芝芝自然是毫不在意,“今天上面来了个祖宗,孔总照顾小祖宗都来不及,你看他会不会抽出闲工夫搭理刘强。”
茶水间的热闹一过,全部回到工位后,气氛裹挟着各异心思。
除了工作方面的事,靳越舟不太关注别人说了什么,只是一些工作问题上的事情难以交接。
例如历年企划案和项目经验的文档,靳越舟已经等了两个小时,同事刘强也没把文件发给他。
靳越舟做事思维一向直接,行事果断直蹦目标。
当一个颀长身影覆盖工位时,刘强是懵神的,他自然清楚靳越舟过来要文件的目的,可是他压根不想给,故意拖着让对方着急。
刘强本来想摆一摆架子,装点不解的神情模样问对方想干什么。
可是靳越舟挺拔的身形一站面前,眉骨冷硬,深邃的双眸视线相当的漠然。明明只是个实习生过来找自己要历往文件,睥睨的眼神像是上级领导从顶层办公室特地来工位视察员工的工作情况。
这么一对比,刘强的形象忽然自觉就渺小变矮许多。
想歪头摆架子,预设的台词“新来的一点眼力见都没有吗,没看见我忙着吗,不知道一天到晚人力那块儿招了些什么人来”,此刻面对靳越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刘强心中隐隐一股子,对方漠然的视线投递,然后问他“工作效率为什么这么低”。
靳越舟还没开口,刘强脑子走马灯一般闪过无数自己臆想的画面,然后不作声,非常老实地把早就整理好的资料给他发过去。
等靳越舟离开,刘强邻桌的同事投递诧异的眼神,“你不是宣称要给新来的一个教训吗?怎么他走过来一句话不说你就把东西发过去了?教训呢?让他多等一会儿吗?”
同事说完憋不住笑,先将电脑页面的工作保存,然后尽情嘲笑。
因为实习生,刘强今天已经被嘲笑两次,他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好歹自己也在设计部呆了五年,秉着老员工要维持设计部的员工和谐,他决定找孔云山告状!
孔云山在办公室早因为集团大公子的事儿急得焦头烂额。
秦安羽雄赳赳气昂昂进办公室,开口就是让靳越舟办离职,并且宣称靳越舟在,他不在,两人不能呼吸同一片空气。
孔云山听完就懵了,之前他还估摸着两人不仅同校还是同窗室友,兴许能让秦安羽实习更好融入办公室。
眼下一看,两人估计没丁点同窗情,甚至在学校还结了仇怨。
靳越舟同样是上头领导派下来的重点关照对象,现在面前翘着二郎腿带着墨镜的秦安羽是集团总裁的眼珠子。
孔云山有些犯难,辞退实习生容易,可是靳越舟潜力无限,他心里自然是百分之一万不想舍弃这枚好人才。
敲门声打破僵局,孔云山似得救星一般,高声唤人进来,试图驱散一点注意力。
只是刘强一进门,开口便是触了孔云山不想碰的雷,他先是以老员工的姿态阐述设计部内部极其和谐的气氛 ,有的没的说了一大通。
孔云山听得不耐烦,刚想让他别扯淡,刘强立刻直击主题。
他宣称靳越舟一来设计部,作为实习生不听前辈的教导还仗着背景影响别人干活儿。
孔云山心里先是咯噔一跳,随即紧皱眉头,鬓角的黑发一日之间冒出几根白茬。
刘强自然是看不见孔云山面色变换,自顾悲叹,“咱们设计部以前多和谐,这个靳越舟一来就抢咱们老员工的项目是不是太仗势欺人了,咱们的内部和谐已经被打破了。”
孔云山捏了捏鼻梁,不敢把视线放秦安羽身上,只能呵斥刘强,“说个屁,早先在会议上我问谁还有意见,当时你们谁都不说话,最后决定靳越舟的方案是我决策的,怎么了,你的意思是靳越舟仗着我欺负你们了?”
刘强自然没想到这一层,挠了挠头有些尴尬,“孔总,我也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孔云山声音冷淡,目光带着不言自威的怒意。
秦安羽听完全程,兴奋站起身,一把摘掉墨镜,更是拍手叫好,“既然这人是个祸害,那不应该直接开除吗?!”
孔云山先让搅屎棍刘强离开办公室。
办公室内的交谈隔断于门内。
刘强看出秦安羽对靳越舟的态度,心里吃了个定心丸,得意洋洋恨不得宣告全世界,“姓靳的算个什么玩意儿,现在大公子要他走,他能留几时!”
其实压根就没几个人愿意接他的话,大多数都是乐子人,看个热闹就算了,工作已经够累的,再较真挺累的。
只可惜秦安羽出办公室时,脸色臭的要命也只能老实被安排到空的工位上工作。
刘强期待的打脸剧情、靳越舟收东西滚蛋的剧情一点没发生。
秦安羽盯着电脑屏幕,胸腔中隐忍的怒火不上不下,孔云山一提父亲,自己瞬间被压住,什么话也不敢说,这回能让他来公司就已经算是母亲再三劝说。
办公室没人敢使唤他,带他的员工都小心翼翼教他操作软件。
阿谀奉承的自然不在少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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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卦信息总是以高度运转的速度进入集团各个部门。
海外部
宋阮工位边上的姐姐Andy把秦安羽进公司的事情当作一日新鲜事告诉他。
部门员工女生居多,气氛较为轻松和谐。
其他人路过问了一嘴最关键的问题,“大公子长得怎么样?”
Andy抿抿嘴,回忆起路过门口时的匆匆一瞥。
秦安羽身高不太高,浑身潮牌,走路时大摇大摆,轻浮气息满溢,虽然带着一副黑色墨镜,整张脸的五官看不完全,但是嘴唇微龅。
Andy在大脑中逡巡一阵秦安羽的形象,一点遮掩没有,非常诚实摇头,“我觉得不太像大老板,可能像老板娘?”最后一句话明显是替人找面子。
隔壁桌Lucy整理完一份翻译资料,双眼紧盯电脑屏幕,手握鼠标点击发送键,随后果断加入话题,“拉倒吧,去年年会你们又不是没参加,秦夫人不是露面了嘛,虽说年纪上来了,早年那也是漂亮的不像话。况且就从气质上来谈,母子两人就天差地别。秦夫人早年当干部,气质干练又优雅,通过我肉眼凡胎鉴定,看着他俩连母子都不太像。”
Andy对这种说法也只是笑了笑,没多做想法,“那你鉴定可出差错,别人是货真价实继承人。咱们未来的小老板。不过听说设计部有个实习生长得又高又帅。”
“不信,眼见为实,我已经听太多见光死的。”
“是真帅,不过设计部加班太晚,难撞见。”
……
宋阮从她们一开始讨论时,脑子就不由自主宕机,瞳光发散渐渐失焦,电脑屏幕的英文邮件忽然连不成句,一下子在脑中全部断开,本来能够流畅自动转变为中文的功能突然失效。
还是Andy见他一副失了魂的呆样,胳膊肘碰了碰宋阮,温柔提醒,“怎么了,是不是累了?马上就要下班啦,坚持坚持。”
宋阮回神,摆手说没事。
一目十行看完邮件内容,他根据对方的要求熟练回邮件。
手上动作不停,脑子却不断在盘算秦安羽进公司的事。
按照原剧情,靳越舟估计要被部门欺负了,先是策划案被抢,后期一直让他不停外派工地,做些脏活累活。
清秀的眉头不自觉蹙起。
宋阮忽然有些头疼。
一是不知道怎么办,二是担心靳越舟受欺负。
他点开微信聊天界面,想试探性问问靳越舟忙不忙,发现聊天记录停留在下午。
部门点下午茶,宋阮拍了照片给对方。
水汽遇冷液化成小水珠从饮料杯身不断沁出。果茶颜色纷呈,一看就很甜,隐约的几个冰块浮在表面,一看就很冰。
宋阮:【图片.jpg/鲜花/鲜花/】
靳越舟:【等冰化了再喝。】
……
宋阮:“……”
好在设计部今天准点下班,难违的一起回家。
宋阮打完卡后准备在大门口等靳越舟。
刚一抬眼,就见旋转门厅后的大理石柱站在一个熟悉的身形。
宋阮眼眸倏忽一亮,噔噔噔一路小跑过去。
靳越舟早在他跑时便迈步子,互相牵肠挂肚的小情侣见面。
微微皱起的眉宇带着极不赞同,“跑什么。”
宋阮胸腔稍稍起伏,舔了舔干燥的唇,喉头哽涩,忽然不知道怎么说。
靳越舟不知道眼前人的犹豫,高挺的臂膀微松了些紧绷,嗓音沉沉开口便是关心的话,“今天累不累,晚饭想吃什么,回家给你做。”
集团门口下班人流不断。
靳越舟眼神从始至终落在宋阮身上。
两人分别的时间明明不到一天,宋阮被对方灼热紧随的视线盯得耳梢发红,一时间想说什么此刻也全部忘得干净。
周围人流量太大,两人并行离开大厦,身体距离挨得极近。
距离公司的路程变远,路经十字路口。
下班的打工人和回家的学生乌攘挤堵等候红绿灯。
红灯闪烁三两下,转变为绿。
宋阮正要跟着人群走,垂落的手忽然被另一只手完整包裹住。
人群中难免摩肩擦踵,但是宋阮肩膀被搂住,整个人被靳越舟护着,熟悉又安全的气息包拢全身。
马路等红绿灯的车辆排列,其中一辆外观与价格都极其高调的黑色私家车正预启动,后排百无聊赖的青年随意朝车窗外一瞥,似乎看见什么脏眼的东西,眼神划过一丝嫌恶。
今天心中堆积的不快瞬间又涌了上来,他强蛮让孔云山开了靳越舟,可是姓孔的不但不听,还把父亲拿出来压。
目光沉沉盯着路上的某个讨厌的人,再一秒,亲密到几乎重叠的两个身影走过人行道,脚步停在树下。
透过车窗,远远看见两人站在树下,举止亲昵。
秦安羽忽然福至心灵,大脑飞速运转提前预判,急声催促并拍打前座司机开慢车,掏出手机调至拍摄模式,操作不过一秒,画面定格,他果然拍到两个人侧脸亲吻照。
黑色轿车后听从指挥顺滑离开。
秦安羽极其嫌恶刚拍下的照片,这画面一拿出去,明眼人都看得清这两个男的关系极不正常,恶心的要命。
既然他不能让靳越舟滚蛋,但是恶心恶心人还是可以的。
他单击发送给一个人。
对面只沉寂一秒,无数个感叹号迅速跳出。
第43章 来咯!
隔天上班, 宋阮照往常习惯坐工位,等待电脑开机缓冲的时间,手机“叮”一声传来消息。
靳越舟:【记得喝热水。】
宋阮慢吞吞瞧了一眼信息, 打算假装没看到,待会儿用杯子去茶水间接凉水,温度火热的八月,靳越舟固执己见非得用保温杯给他装满一大杯热水。
外面马路温度烫到能生煎鸡蛋, 汗流浃背的大傻子才喝冒热气的热水。
只隔两秒,即将息屏的手机忽然又亮了下。
靳越舟:【宋阮。】
宋阮愤愤不平, 一大早上脑子就开始冒热气, 既是被手机那头气的, 也是被拧开保温瓶盖的热气蒸的!
氤氲的雾气从杯口不断上飘, 遇上冷空气倏忽消散。
宋阮之间嗒嗒嗒敲击键盘:【太烫啦!!!/愤怒/愤怒/愤怒】
靳越舟:【晾一会儿就凉了, 今天不许跟着吃冰的。】
宋阮心里嘀咕,自己偷偷喝他既看不到又管不着。
新的消息腾跳, 宋阮瞅了一眼瞬间蔫了。
电子聊天明明没温度, 宋阮忽然感觉到顺着无线网传来的铺面冷意。
【昨天半夜谁忽然抱着肚子喊疼。】
好像是他。
宋阮眨眨眼, 昨夜自己忽然因为肚子疼生生疼醒, 蜷缩在棉被中,明明被窝温度极热,身边还躺了个体温颇高的人形火炉, 愣是浑身发凉,好似有一只无形手在使劲握住自己胃。
靳越舟睡眠浅,仿佛还留了一层精力放在外实时监控,感知到怀里人的不对劲, 很快恢复清醒意识。
卧室内灯光瞬间摁开。
宋阮苍白冒虚汗的脸彻底暴露,手死死摁住腹部胃的地方。
客厅备了一大堆的药, 靳越舟冷静翻箱找出胃药接热水,心里打算如果还疼就抱人去急诊。
宋阮就着靳越舟的喂水的姿势稍微抿了一口温水,就在要启唇吃药片时,腹部的疼痛倏然缓解许多,层层的暖意渐拢,紧捂住胃的手放轻动作,因难受紧蹙的眉头缓缓松开。
他懵里懵懂抬头,语气还带着刚醒没多久的呆,说,“我肚子好像不疼了。”
估摸着是最近天气太热,宋阮一热就想嚼冰块喝冷饮,喝得太多没节制刺激到胃黏膜,引起胃部痉挛和疼痛。
既然热水疏解了疼痛,药也没必要吃了。
后半夜,靳越舟仍然心有余悸,睡觉时搂人的姿势很轻,温热粗糙的掌心一直放在宋阮柔软的肚子上。
隔着薄薄的睡衣布料,温热还是很有效地传递至腹部。
宋阮模模糊糊睡着了,醒来没料想对方给他接了一杯满满的热水,还要求他定时打卡喝水。
哪有那么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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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的细节历历涌上心头,宋阮心虚地将热水再次挪至自己面前,尽心尽力地吹散杯口热气试图降温。
电脑开机成功,Andy小声唤宋阮,“小宋。”
宋阮眼神始终落在电脑屏幕,微微侧耳发现Andy不答话,疑惑偏眸后,视线触及Andy欻欻欻放光的目光,心头忽然一跳。
心下感觉不对劲。
Andy稍微挪动转椅,“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咱们昨天还提过设计部的大帅哥原来是你男朋友,昨天听我们聊你居然还能憋着一声不吭。”
水杯依旧氤氲雾气。
宋阮懵了,没弄清前后逻辑,只茫然“啊”了一声。
美好的早晨从闲聊的工位开始。
隔壁桌Lucy也早凑过来调侃,“啧啧啧,小宋你真是深藏不漏啊,平时怎么没看你男朋友来咱们部门串串门认识认识。”
宋阮清透的眸子布满疑惑,他稍稍偏头,终于提出心中疑问,“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两人见他真的不清楚,Lucy打开手机,点开其中的一张照片递给他看,“咱们公司内部群发的,上次我给你发的聊天群你没加吗?”
宋阮闻言摇头,解释,“群主还没放我进去。”
视线低垂,大脑轰的一声炸开。
照片里明显是他和靳越舟两个人的身影,侧脸五官模样明明白白清晰可见。两人亲昵牵着手,靳越舟微微弯腰,似是没忍住亲了亲他。
画面就定格在两人亲吻的动作上。
更像是经过的路人随手一拍,照片背景略带重影,路边的香樟树郁郁葱茏,傍晚的霞光穿射树叶罅隙,薄薄的粉紫色光线照射在两人脸上,像是给人镀上一层朦胧的盈光。
办公室空调的冷空气凉飕飕飘进宋阮后脊,一阵寒蝉。
Andy没注意他神色的不对劲,“虽然拍得很好,不过这谁发的,也太八婆了。”
Lucy赞同道:“不仅八婆,还很没素质。是不是你男朋友在设计部得罪什么同事了?何必这么大仇这么大恨的。”
两边吐槽着,主管从门口路经,瞬间噤声。
宋阮神色苦恼又纠结,视线不停落在Andy发给他的偷拍照。
犹豫一分钟,他将照片转给靳越舟,手指轻点,顺便拍一拍他的头像。
备注很快变成“对方正在输入中”
下一秒消息回复腾跳。
靳越舟:“没事,照片拍得挺好。”
宋阮盯着消息皱眉头,到底是真没事还是假没事。
**
茶水间
陈芝芝在咖啡机前接咖啡,醇香厚重的气味萦绕室内。跟着进来的人还没开口,她头也不用回就知道是谁,面无表情提前翻了个白眼。
刘强贱兮兮的声音慢悠悠响起,“昨天你还为别人撑腰说话,一天不到的时间,居然没想到这个实习生居然是个gay,如意算盘落空了吧。”
陈芝芝甚至不想多给他一个眼神,生怕自己沾染什么晦气东西,眼皮子稍微一掀,“别人喜欢男的和你有关系吗至于这么兴奋,什么年代多大岁数了,还以为自己是弱智儿童没见过世面啊。你刚说没想到什么?现在再来一遍,我拿手机录,录完就发咱们公司大群,看看你说的这些话能不能放台面上让大家一起来听听。”
刘强被她的话一噎,脸上颜色变了又变。陈芝芝一向伶牙俐齿、牙尖嘴快,饶是对上老油条,也丝毫不慌不忙说话条理依据。
占不了嘴上便宜,刘强梗着脖子扭头就走,路经靳越舟工位时,不轻不重哼了声。
靳越舟压根就从未把注意力放其他不相干的人身上,别人的态度好坏他也从来没当成一回事。深邃的眼眸如同古井波澜不惊,只有视线落在那张抓拍照时,才能窥得其中一丝的情绪起伏。
秦安羽从进公司起鞍前马后的人一批又一批,无事献殷勤的一波一波来,他昨天把偷拍发给刘强,就是为了让靳越舟在设计部出个大笑话!可是笑话本人现在照常一张死人脸,好像丑闻传遍部门上下的人不是他一般。
没劲透了。
下午项目勘察,需要派人去工地实地考察。
孔云山定下靳越舟和另外一个人。
结果那人期期艾艾,面色为难,表明了就是不想去。
孔云山皱了皱眉,眼神随意一落,办公室大半人瞬间低下头,非常像读书时代老师点名回答问题的场面。
这么多人摆明不愿意共处,靳越舟的地位明显非常尴尬。同事不配合,工作也不好干。
有的说自己这个月出外勤的次数满了,有的推辞不是自己的项目,手里有其他工作现在脱不开手……
一个两个都把不愿意三个字写在脸上。
有的人控制不住眼神,还朝秦安羽那块儿偷瞄。
到底什么原因,孔云山瞬间了然心知肚明。
集团公司继承人不招待靳越舟,底下人就算不往上巴结,起码面上也不愿意跟继承人过不去。
秦安羽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之前的闷滞一扫而空,眉梢都带着得意。
孔云山难得看了一眼角落工位上依旧面不改色的靳越舟,他倒有些难办的时候,陈芝芝实在是看不下去说她愿意过去,缓解了办公室的尴尬的气氛。
临走前,刘强不屑的吐槽声音不大,却仍然清晰传入陈芝芝耳中,“上赶着丢不丢人。”
陈芝芝轻声奉还,“没种。”
两个字让刘强瞬间气得火冒三丈,他嗖地站起身,发火的念头一上来,环顾四周一双双大眼睛目光炯炯,似乎非常期待刘强生气闹一闹,然后他们看戏。
反正没一个好东西!
刘强愤愤坐下,吞下闷气。
*
*
榆城的夏季炎热如炉火。
八月的太阳直射,烤的柏油路地面蒸起一缕缕白烟,车辆在路面飞驰,轮胎与地面之间急速的摩擦,产生的高温能将柏油烤化。
出外勤是折磨打工人,上工地勘察更能硬生生把人磨掉一层皮。
公司配车出行。
陈芝芝平日上班的装备就多,防晒衣帽、遮阳伞防晒霜一应俱全,还没到现场就将装备穿齐全。
靳越舟一向寡言少语,上车起便一直在看笔记本上展示的施工图,神情疏冷严谨。
两个人的准备工作放一起比较,陈芝芝恍惚身份对调,怎么她看起来像实习生,还特像靳越舟的助理。
项目成功建成是全专业一起努力的结果。绵延不绝的项目后期服务,需要跟很多人打交道,甲方、施工、各种市政、验收部门,这算是初始阶段对建筑行业的大致工作概念。
靳越舟和陈芝芝的工作内容通常都是与工地对接全专业的施工问题,然后组织协调各专业解决问题。
陈芝芝一开始作为前辈自恃经验足,没两三下,靳越舟适应地非常快,学习接受能力极强。
除了一开始需要陈芝芝领着,剩余的工作靳越舟足以独当一面。
基本上两个人的活一大半被靳越舟揽下。
靳越舟寡言,只用沉默的实际行动来感谢陈芝芝的相助。
负责人小张一边对接一边惊讶,分出时间问陈芝芝,“这真是实习生?你怕不是蒙我。”
陈芝芝,“38度的天,我是闲得慌还是热中暑了特地给你编瞎话。”
办公室冷气开得足,靳越舟除非工作问题,没怎么掺和他们的话题。
门外一阵敲门声打断了工作状态。
办公室门适时打开,陈芝芝下意识抬眸,眼神一顿,下一秒瞬间激灵起身,其他人被她吓一跳,视线偏转,移到门口的人后立刻起身,语气和神情如出一致的恭敬。
“秦总好。”
“秦总怎么来这儿了。”
“谁快来上点好茶!”
……
突然出现的秦宏宇让办公室顷刻间呜嚷嚷地乱成一遭。
因为眼下工程只是个小项目,没有老板大动干戈亲临现场的必要。
秦宏宇身后跟着一个气质矜贵样貌俊美的青年。
而后,秦宏宇随手点了几个人留下,室内安静些许。
办公室内牵头的工程负责人秦宏宇只略微交谈几句,把重点放在靳越舟,“我路过,听小孔说你在这儿勘察,所以过来看看,怎么样,工作的还行吧。”
靳越舟简略回答。
两人交流时状态自然,大老板的态度十分亲和,像是专门来一趟看自己孩的工作怎么样的家长。
全场其余人安静如鸡,迟疑的目光一落再落,非常不在状态。
负责人小张使劲儿给陈芝芝使眼色传递信息,“他是老板亲戚?咱俩好歹认识好几年,你也太不够意思了,不早点告诉我,弄得我没好好招待!!”
陈芝芝非常懵,表示她不造啊,小靳要是有这层关系,总不至于今天只有自己愿意来配合工作。
负责人小张瞧了一眼样貌和气质都透着非富即贵的年轻人,眼神问,“他是谁?”
陈芝芝继续表示,“我不造啊。”
没等他们进行第二轮眼神交流,秦宏宇自己就开始介给靳越舟认识,“忘了说了,这位是周知简,小简刚回国,在国外学的环境设计,和咱们也算是同行。”
靳越舟听闻,这时才将视线落在另一座的周知简。
周知简名如其人,眉眼和气质都透着一股矜然自在,身着一件简单的白衬衫,皮肤瓷白清冷,相貌干净漂亮。似是早就看了靳越舟很久,视线触及的那一刻,眼尾含笑。
靳越舟冷硬的眉宇不自觉软化,心口像开了一道裂口,有什么东西从中溜走一般,失重的错觉忽然上升,一股不知何从来的力量让他的目光不自觉放在周知简身上。
像一束不停生长攀缠的荆棘,顺着胸口的心脏一层层攥缠。
靳越舟极力克制上涌的陌生情绪,英俊挺廓的面孔只恍神一秒,转瞬回神,语气和态度带着一贯的疏意,“我是靳越舟。”
周知简眉眼含笑,主动伸手,白瓷般的细长手指在眼前施施然延展。
靳越舟虚握了一下,俊朗的眉头微皱,肢体接触时的莫名异样感觉一闪而过。
秦宏宇见两个人气场氛围还算相和,格外高兴。
周知简是秦宏宇老友的独子,十几年前老友惨遇车祸,临终了将小孩托付于他手中,多年的照顾下,周知简与秦家关系非同一般。
秦宏宇一时高兴,他继续往深入拉近两人关系,对彼此的优秀如数家珍一件件相互介绍。
在场多余的两个人开启眼神对话。
负责人小张:“这是在干什么?大老板怎么看起来在干媒人相亲的活儿?”
陈芝芝:“请注意你的眼神措辞,大老板这是在搭建人才交流的桥梁,懂不懂?”
小张:“不懂,还是想问,靳越舟是大老板亲戚吗?没听说过啊……”
陈芝芝:“不造啊,按理说应该不是吧……”
到最后,秦宏宇越聊越起兴,拉着靳越舟一起去吃晚饭。
傍晚霞光挥散,一同来工地实施勘察交接工作的陈芝芝在风中凌乱,在工地门口对商务车挥挥手。
陪她凌乱的还有小张,“是我眼瞎吗,靳越舟怎么和咱们大老板模样有点像。”
陈芝芝:“治治眼睛吧,大老板儿子”
小张脑子灵感一闪而现,“我嘞个豆!太狗血了吧?!”
商务车早开得没影,陈芝芝偏头,上下扫他一眼,“说什么东西不清不楚的。”
小张倏忽恍然,像是刚知晓一件豪门辛秘。
此刻正是工地下班时间,他压低声线对陈芝芝说出自己的猜测,“你不觉得大老板对靳越舟的态度,特别像对自己小孩吗,那种特疏远,平时都不怎么见面的,说不定他就是藏外面生的私生子。”
陈芝芝第一反应是否认,刚想说怎么可能,但一联想到秦安羽对靳越舟的轻慢态度,好像是琢磨出点道理。
*
*
夜幕揭映,天际如同一块巨大的黑色宝石,深深地吞噬了白日的喧嚣。万籁俱寂的夜晚,暗色的树影婆娑,只有远处的蟋蟀和近处的树叶在微风的吹拂下低语。
宋阮搬了个小马扎坐在阳台上,巨大的落地窗将小区门口进出一览无余。
楼层太高,加上黑夜模糊视线,宋阮干脆戴上眼镜,捧着脸远远瞧着楼下远处的动静。
时间临近九点,干坐着有些困,薄薄的眼皮子因受不住揉搓,已经红了一层。
再睁眼,一辆车停在小区的门口,车灯双闪不停,宋阮注意力涣散,没放在心上。
下一秒,车上人下来,宋阮涣散的视线倏忽僵硬,一点点集中。
周知简眼眸之间一直含着浅笑,声音如人一般温润,“秦叔叔今天是太高兴了才让你喝的酒,他对你印象很好,非常欣赏你,你今天喝得不少呢,真的不需要我送你上楼吗?”
靳越舟神色略微迟疑,他酒力很好,目前脑子只是些许沉,他也有些受不住面前人刻意的亲近。
他言辞简略道谢并拒绝对方的好意。
周知简没再强求,眼神不经意朝后方的建筑望了一眼。
层层建筑高立,黑夜雾拢,其实什么也看不清。
而宋阮因为这短暂的一秒,嗖地起身,提起小马扎飞快逃离阳台。
第44章 “宝宝”
电子锁传来一阵铃声轻响。
紧闭的卧室门拉开一小条缝隙, 躲在房间的宋阮悄咪咪观察门外动静。
客厅没开灯,玄关处远远传来鞋柜打开阖上的动静,宋阮半倚靠墙, 耳尖立着听动静,纤细的手落在门把手上,纠结出不出卧室。
房外沉寂如水,宋阮犹豫的几秒钟, 注意力逐渐分散,没在意一步步靠近卧室掩藏于寂静的脚步。
脑子乱糟糟一头乱序,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不小的推力。
融入沉默黑夜的高大身影满满不知何时突然占据门缝的全部空隙。
宋阮眼皮跳了下, 落在门上的手下意识松开。
原本只露出一条缝隙的门此刻一大半敞开。
十分钟前还在小区门口的靳越舟, 现在瞬间迁移出现在宋阮面前。
靳越舟没进卧室。
淡黄色的暖灯倾洒, 将挺廓深邃的眉眼勾勒出好看的弧度, 靳越舟正面向光,背影融入暗色空间, 平静深邃的黑色双眸透着不知觉的软意, 他低垂头, 视线一点一点描摹宋阮的脸, 低声喊他,“阮阮。”
低缓的嗓音这一回渗入酒气的低醇暗哑。
宋阮秀气的眉头轻拧,他无法摒弃脑中乱序的念头。
太阳穴阵阵跳动, 无法避免的躁乱重新升起。
楼下人是谁,看起来长得挺好看的,今天靳越舟去哪了。他有一连串的问题想问出口。
没得到对方的回应,靳越舟平静的视线终于变化, 他往前无声靠近。
刺鼻的酒气以及一股淡淡的陌生香水味混杂在一起,变成一种奇怪又难闻的气味。
宋阮终于有所触动, 视线上移,停顿在靳越舟脸上,“你喝酒了?”
细密的长睫很好的敛去深眸的不明情绪,靳越舟眼神紧盯着宋阮,带着一点不明的偏执看他。
冲天的酒气宋阮一开始没注意,现在发现对方异乎寻常的慢半拍状态,若仔细瞧,对方的视线还有些许迟钝。
宋阮不轻不重“哼”了一声,“不说话什么意思,难不成喝醉了?去哪了?今天跟谁见面了?”
连珠炮弹的一连串问题砸过去,靳越舟半懵,往日高运速状态机械运转的大脑明显卡壳,酒劲在见到宋阮的一刻尽数占领大脑。
脑中多条单程线运作突然打结,靳越舟只能挑关键点回答,“秦宏宇。”
宋阮眯起眼,继续问,“那楼下送你来的是谁?”
时时刻刻黏在宋阮脸上的焦灼眼神忽然停滞,喝醉的人自以为掩饰得天衣无缝,其实马脚漏的极其多,眼神飘忽、视线闪躲,迟疑犹豫就在一秒之间。
摆明着想藏着。
心里潜伏的不安剧烈,心脏像被一只大手紧攥。
宋阮不想问了,心口堵得慌,瞥见靳越舟胳膊上抬,像是要搂人的姿势,他置气一般说出一句话,对方动作瞬间僵硬没动。
“靳越舟,你臭死了!”
像是真的很难闻,宋阮故意偏头,脚步往后撤开。
靳越舟僵直的胳膊在半空中募然停滞两秒,而后非常听话垂落,想要抱人的念头瞬间打消,连带着长睫一同垂落。
明明脸上是特平静的神情,如一块玉石完美雕刻的五官轮廓,却透着点局促和不安。
青年人历经风雨的沉稳遂力气质不见,张扬外露的悍力桀骜消失,挺拔高大的身影还向后撤退一步,平常管制宋阮的控制欲通通消失不见,特关心宋阮此刻的空气清新程度。
一身的酒气不知是喝了多少,靳越舟不嗜酒,目前还没认亲就喝这么多,哪天回了秦家指不定得热闹成什么样子。
宋阮没好气瞅了他一眼。
靳越舟不知所措,嗓音混着酒后的沙哑,“宝宝。”
猝不及防的称呼一唤,宋阮心尖不自觉一跳,白皙皮肤泛上薄薄的粉意,胸腔迅速的阵跳频率鼓震耳膜。
一肚子的憋闷忽然像鼓起的气球瞬间被戳破消散,宋阮张嘴半结巴,“谁……谁是你宝宝。”
脑子因为醉酒运行卡壳,但是靳越舟的视力极好,他看见软白玉一般的清透皮肤逐渐染上羞粉,喉咙紧涩翻滚,混沌的大脑似乎终于找到目标,他继续喊,“宝宝。 ”
几秒后,如他所愿,眼下的人肤色白里透红。
平日的靳越舟很少将亲昵的称呼直呼于口,最多喊一声阮阮。
宋阮强忍臊意,面无表情推开人,“该醒酒了,笨蛋。”
靳越舟跟在宋阮身后亦趋亦步,但是心里还记着宋阮说他身上气味臭,不敢靠的近,虽然心里非常想抱人。
客厅灯光打开,宋阮接了一杯热水命令他喝下后,自己打开手机想搜点煮醒酒汤的教程,发现步骤太复杂,他索性打开冰箱翻出牛奶,随后放微波炉里热。
前后几个步骤,宋阮脚后跟紧随一个跟屁虫。
那股淡淡的掩藏在酒气的香水味一再萦绕宋阮鼻腔。
不知从何处产生的气闷再次涌出。
微波炉“叮”地一声轻响。
靳越舟坐在餐厅喝牛奶,宋阮搬着一张小马扎远远坐客厅另外一头。
两个人距离得格外远。
牛奶喝完,宋阮仍旧坐客厅,没一点要上前搭理靳越舟的意思。
靳越舟坐餐桌边上,骨相出众的冷峻五官一点点添上委屈。
出于本能的探求,他想靠近那一小团温软。
但是对方的排斥貌似极其强烈。
靳越舟沉下眸,心脏砰地一声朝胸腔一撞。
混沌的大脑处理事情的手法简单粗暴,只思虑半分钟,靳越舟沉默起身。
方向不朝客厅,转身走向卫生间。
宋阮胳膊肘抵在两腿,掌心撑着下巴。
卫生间门没关,白亮的灯光从中泄出,落在空荡的走廊。
没等宋阮多思考,一阵淋淋的水声忽然倾洒浴室瓷砖。
右眼皮猛然跳动,心里徒然升起不对劲的错觉,宋阮立刻站起身直奔卫生间。
他的第六感是对的。
靳越舟衣装整齐站在花洒下,数道倾洒的细小水柱合落。头发已经湿漉漉一片,胸襟处湿淋淋,大半被水浸湿。
无数水珠滴在脸上然后沿顺从下颌骨落下。他听见门口的动静,偏头看门口,深邃的双眸沉浸水雾,直勾勾盯着宋阮。
诧异只飘闪一秒,宋阮赶忙上前“啪”得一下关掉花洒,半是迟疑抬眸,“靳越舟,你这是干什么呢?”
靳越舟默然一秒,嗓音混着冰凉的水汽,“身上臭,阮阮不让我抱。”
像一只淋湿的大狗,受了委屈又不敢多加埋怨。
宋阮因为这个回答哽了哽,先是呆愣一秒,随即道:“所以你要洗澡?谁穿着衣服洗澡呢。”
靳越舟敛眸屏息一阵,似乎在考虑他的话,从善如流,然后自顾自开始解扣子脱衣服。
宋阮当机立断抓住他的手腕,制止靳越舟往下的动作。
柔软温热的掌心贴合手腕皮肤,靳越舟倏然不动,眼神格外小心翼翼,轻轻落在宋阮脸上。
明明只是薄薄的一层柔,靳越舟却格外贪恋。
从回家见到心心念念的宋阮起,就一直遭受疏冷和不愿亲近的排斥。心里薄脆的冰面此刻被一点温热打破,靳越舟像是做错了事的小孩,直直站在宋阮面前,没听见指令不敢有动作。
宋阮自然是不清楚靳越舟心里的千回百转,他现在一个脑袋两个大。
面前人现在大半湿透,澡肯定是要洗的。可是醉鬼现在失去自理能力,所以他需要帮醉鬼洗澡。
一旦触及这个认知,宋阮的耳根至脖子红得透顶。
宋阮深呼吸三次试图给自己做心理建设,面红耳赤丢下一句话转身离开卫生间,“站着不许动,我去给你拿衣服。”
靳越舟呆怔听话站在原地不动,直到看见宋阮回来。
……
金属皮带扣发出的声音十分磨人,浴室回音效果极好,衣服厮磨的动静在窄小的空间内一切都被放大。
精力紧实的蜜色肌肉和臂膀全部清晰落入眸间。
水汽蒸腾上升,给宋阮双眸蒙上一层水润的光泽雾感,嗓音也似蒙上一层水雾雾的模糊,“靳越舟,明天我一定会揍你的。”
威胁的话出口却是十分的低软,靳越舟全程面向他,因为对方的声线,一瞬间本能地产生反应。
…………。
宋阮懵了,整张脸在氤氲水汽中呈油闷小龙虾的红,他瞬间闭眼,“转身!”
浴室洗澡水不热,整个脑袋却氤氲热气,直冲头顶。
没敢再磨蹭,整个过程潦草马虎。
顾不得别的,结束了宋阮立刻溜出浴室。
可当靳越舟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站床边。
…………,盘坐在床上闭目冷静的宋阮憋不住了,雪白透亮的皮肤唰得一下子又红了,羞愤欲死。
“你怎么喝醉了还爱耍流氓!”
鸦羽似的细密长睫颤着羞赧,两人视线一对一交接。
一个混沌中带着直白不掩饰的欲望,一个清醒中眼神飘忽。
欲念的网铺下天罗地网。
一开始宋阮心思单纯,只想帮他。
持续的时间下,掌心已经揉搓发烫,可是迟迟没有结束的征兆。
宋阮傻了,无可奈何看靳越舟,对视的一刻忽然一怔。
靳越舟视线长久地黏在宋阮脸上,一对黑眸似浓稠的墨,愈染愈沉。
醉酒的迟钝和呆滞不知何时消散。
宋阮看不清,只知道下一秒,头顶铺天盖地清爽的青柠香,密丝合缝将整个人包裹住。
身边人在外面沾染的酒气香水通通一扫而光。
榆城的狂风骤雨来没有丝毫预兆,强对流天气突发,狂风卷积乌云,不止息撞击高楼玻璃窗。天际黑沉,一道种长长的、明亮的发光闪电霹雳,电光闪烁之间,雷声震动四野。
宋阮整个人被拽入在密不可分的亲吻中。
舌根被吮吸得阵阵发麻。
一声震天雷,惊得他睁开双眸,湿润水雾的睫羽颤动,不自觉朝他认为的安全地带靠拢。
靳越舟一双铁臂加大搂紧人的力度。
好似安抚因外界雷声产生的惊吓,在宋阮两颊脸蛋上亲了亲。
宋阮以为这就是安全了。
熟不知下一秒,整个人被猛然翻过身。
宋阮偏头,雾气的双眼呈现不知情况的茫然。
靳越舟的嗓音浸满窗外暴风雨的来势汹汹,低沉的声线像是羽毛轻轻挠,落在宋阮脆弱的耳膜,“宝宝。”
耳膜鼓颤不已,再下一秒,耳朵上的设备被摘下。
摄人心魂的雷声、震击窗户的风雨声忽然销声匿迹。
像是身体自我防御机制开启,提前比大脑料到后面会发生的事,脆弱如蝶翼的蝴蝶骨不自觉抖颤。
又一次安抚,薄冷的唇印再次印上。
后面的动作不再轻柔。
两条细长腿被强行并拢,白润丰盈的大腿根并紧。
……
猝不及防的暴风雨席卷榆城,刚栽下的细瘦植被不堪风雨凌空折断,粗壮生长多年的大树枝干也硬生生被吹断。
薄片的绿色树叶被狂风打下,再被肆虐的暴雨深深砸进泥土里。
第45章 死去
狂风卷积着暴雨, 拼命地往玻璃窗上抽,榆城天际黑云密布,怒涛翻滚, 雷震霹雳咆哮狂奔。骤雨不断抽打地面,雨水翻飞,路面可见度极其低,迷潆一片。
一辆黑色的轿车如同鬼魅, 在模糊的雨幕定位方向,油门恶狠狠一踩, 像一把磨仞长久的钝器毫不犹豫劈开浓雾, 紧接着, 巨大的碰撞声骤响, 马路上一个纤薄的身影瞬间被冲撞在地, 雨伞被主人丢弃几米外。
凶猛的雨势将暗红色的血液冲刷,黑色轿车在撞人之后顷刻间逃之夭夭,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过路的行人被吓懵了, 骇人惊心的场面一瞬间发生, 好一会儿才哆哆嗦嗦掏出手机打120。
救护车尖锐的鸣笛声响彻雨幕中, 路面匆匆赶路的行人只投递一道好奇的目光。
凌厉的车灯穿透雾色,以极快的速度朝医院疾驰。
暗红色的鲜血模糊视线,宋阮觉得自己好像跌落一个巨大的黑色空洞, 听不见声音,触感微弱,他分不清顺着眼膜淌滴下滑至脸上的液体,是雨水还是自己的血。
车辆高速的冲撞, 将他撞翻在地,宋阮此刻还未感觉到身体任何一处骨折翻疼的痛, 大脑最先开始疼得发颤。
耳朵上的助听设备通通丢失在车祸现场。
从救护车上到医院的路上,护士医生一句有效信息也没问出来。
宋阮连一声“疼”也喊不出,人工耳蜗因遭受冲击错移开,剧痛在大脑之中爆炸开,无数道信号流错接神经,震颤轰隆隆作响。全身上下湿透,动不了一点,血水模糊眼睫,他想大口呼吸,胸腔像破了一个大口子呼啦啦抽痛。
手术推车床穿梭在明亮的医院。
刺眼的白光晃人,宋阮想抬手遮眼,发现手臂千斤重,怎么也抬不起来。
微弱的意识沉浮,宋阮剧痛无比的脑子似在走马灯一般放映幻灯片,将自己的人生过往全跑了个遍。
靳越舟和他的未婚夫特地在国外请来名医替他看病,准备明年的人工耳蜗手术,天不逢时,出门前一脚还是小雨,走到半路小雨变暴雨猛劈,最后撞上车祸。
宋阮的耳朵捕捉不到任何声音,只有死一般的沉寂,眼皮子似有千斤重,怎么也睁不开。钝重的痛不断敲击全身上下。
浸满雨水的衣物凉飕飕贴在皮肤,宋阮极度渴望温暖的热源。
医护人员因为联系患者家属忙得团团转,病人身上没手机,所幸他随身携带了身份证,工作人员能得以借此调医院档案。
所有人焦头烂额之际,一位西装革履样貌端正的人路过,听见耳熟的名字,只愣怔一秒,联想到一直在门口久未等到的人,试探性去前台询问护士,“请问是哪个宋阮?”
核对完准确消息,他冷静打电话给上司,仔细斟酌言辞,告知完毕后,平日以沉稳遂力著称的小靳总只问了一句话,“现在他在哪?”
秘书立刻回复楼层位子,一秒未到,电话即刻被挂断。
宋阮周遭人的陌生气息不断变换,步履匆忙,一股极熟悉的淡淡的青柠香挤进满是消毒水层层裹压的空间,心脏不自觉牵引跳动,他努力睁眼,辨认出那抹熟悉的面孔,是靳越舟。
视线触及范围内,还有紧跟在身后的周知简。
心脏一瞬间像是被无形的手捏了一把,胃里紧跟着绞痛。
无措和害怕的情绪在看见熟悉的人时顷刻喷涌爆发。
宋阮说不出话,喉间哽住,无法发出任何声音,眼角的清液不断下滑,血迹和脏污一片模糊。
病人情况危急,不仅身上重创多处,连带大脑的人工耳蜗错移,急需开颅手术换取人工耳蜗。
……
姜奶奶一接到医院电话立刻奔向医院,主治医生同她交流病情探讨手术事宜时,她强撑着所剩无几的精力坚持对话,眼尾年迈的皱纹一日之内加深,平日里干练温雅的老教师气场消散不见,苍老的手掌不停拭去泪水。
她不敢进病房,不敢看插着呼吸机无声息躺在病床等待手术的宋阮。
靳越舟沉默站在身侧,海似的深邃双眸布满血丝灰暗,高大落寞的阴影打落瓷砖地面,“奶奶,对不起,是我约他今天来医院和医生见面的。”
嗓音沙哑似裹着重重沙砾。
周知简闻声上前,纤细的手握住靳越舟,声线温润,安慰道:“你们别担心了,我已经联系了最好的医生,他一定不会出事的。”
姜老师拭去眼尾水迹,伸手示意让靳越舟坐身边,苍老的嗓音含颤哭腔,但仍然带着不容置疑道:“孩子,和你没关系。和你没关系……”说完,再也忍不住,姜老师双手捂脸,无声啜泣。
……
冰凉的手术台下飘出一股股黑色浓雾,逐渐将宋阮重重包裹,密不透风的窒息寒气层层上涌,脊骨、头骨、胸腔……寒冷窜遍身体各个器官部位。
已经打了全身麻醉的宋阮忽然茫然睁眼,无声的世界太熟悉,天花板隐约一道强光冲破雾瘴,直直照射他的眼球。
强光刺眼,他微微偏头,眼眸怔忪。
宋阮极不清醒的大脑恍惚,为什么他看见了自己。
像是自己的重影从手术台飘起,随后站在边上看着自己做手术的全过程,只是边上那人,更健康,脸上布满惊恐和害怕。
特别不真实。
宋阮总是会联想到不太吉利的事,他迟钝思考,这算不算回光返照,手术台上的回光返照。
靳越舟知道了一定会骂自己。
宋阮缓慢眨眼,不愿想他,微微启唇,长久未说话的苍白嘴唇干燥,还未发声胸腔便连带着全身神经抽疼。只能对自己的重影说唇语,“我有点疼。”
在推进手术室前,宋阮特别想和靳越舟倾诉害怕的情绪,想同往常一样撒娇耍赖。他不爱进医院,不爱喝药,对打针害怕,若是上手术台真是要鼓足百分之一万的勇气才行。
只是眼下对靳越舟说这些好像怎么都不合时宜,姜老师虽然在一旁强装镇定给他加油鼓劲,告诉自己一切无恙,手术结束养好病后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喊着“乖宝宝不怕不怕”。
但是眼睛哭得红肿一片泄露了姜老师极力掩藏的强撑情绪,哪怕是下油锅炸,宋阮也不能喊一声疼引得姜老师更伤心。
“乖宝宝”的称呼还是小学时姜老师对他的昵称,眼下自己都二十来岁,不能再像个小孩样。
好在有个自己的幻影,他能悄悄对自己表达害怕。
幻影似乎看懂了他的话,眼尾泛潮红,晶莹的水珠滑落。
幻觉也会哭吗?宋阮闭眼,不再看他。
天花板的强光倏然关闭,厚重的黑雾再次将手术台包拢。
连接病人的监测仪发出瞬间警报。
患者大出血,医生极力抢救无效。
检测仪的各项数据最后趋近直线,设备持续不断发出“滴”的声音。
手术失败,患者已无生命体征。
紧候在手术室门口的一行人神色紧张,姜老师在医生说出“很抱歉时”三个字时,建设许久的心理防线终于决堤,浑身脱力,接受不了事实瘫坐在地面。
姜老师忧伤过度,当天高烧生了一场大病,年近七十的老人不堪失亲的重负,白发人送黑发人两遭,家里孤零零只剩下她一个,白发稀疏,疲老的面孔增加了数道皱纹。
前些天还朝宋阮炫耀自己仍旧能继续带班教书的老太太,一日之间恍若失去了生活的全部支撑力。
墓地葬礼的事宜是靳越舟一手操办,宋家的几个近亲早就不再来往,葬礼从简。墓地他挑了建在山谷的墓园,地段幽静,离市区很远。
靳越舟记得很清楚,阮阮不喜欢热闹。
墓园寂静,偶有乌鸦的高亢叫声响彻回荡山谷。
榆城早已入秋,凛冽的寒风似刀霜硬生生刮人脸。靳越舟恍然不觉,凌厉的轮廓染上从未出现的颓丧,眉宇疲色触目惊心,心口好像破了一个大洞,一股股的寒风不吹人,直往心口的大洞鼓吹。
冰凉的皮肉下汩汩流动鲜血,平静的外表下是靳越舟本人都惶然不知的痛苦。
胸腔内阵阵跳动心脏明明完好无损,却疼得他宁愿断骨裂筋。
为什么?
靳越舟问自己,视线聚焦落在墓碑上的黑色相片。
那是宋阮刚上大学时拍的照片,笑容引得浅浅的酒窝出现,漂亮清秀得要命,和他去世前相比,几乎没什么变化。
去世前三个字引出宋阮已经不活在人世的事实,心脏猛然抽痛。
靳越舟想要感受那股疼痛的具体内容,但就如同错觉一闪而过,如同他第一时间接到秘书电话时的错觉,天崩地陷却瞬间消失,好像世界不允许他拥有那股感受。
什么蛛丝马迹都未抓到。
“为什么?”靳越舟垂眸,低喃自语。
摆在墓地的白色花瓣染上尘土,山谷的冷风吹落花瓣。
花瓣被风卷起,不断飘升再下落,最后停在离墓地几米外的地方。
在手术室的幻影再次出现。
…………
暴风雨席卷榆城一夜,树木枝叶不堪风雨折断,房屋路面一片狼藉,排水系统好的地区路面正常,排水极差的地段几近淹没,积水漫过成年人的小腿。
空气中悬浮着雨后的湿气,天空仍旧阴霾,暗示暴风雨还未结束,提醒市民不要放松警惕,还有一场同大自然的硬仗要打。
靳越舟手掌半撑床面坐直,温热粗糙的掌面贴着柔嫩的脸蛋,神色紧张,深邃的双眸倒映着一直醒不来做噩梦的宋阮。
卷长的睫毛几颤,似是囚禁人的梦魇终于结束,宋阮终于惶然睁眼,粉容薄面不知经历什么不停沁出汗珠,额前的黑发沁湿,双唇苍白失去血色,透着惊慌过后的白。
天色尚早,加上阴云密布,投射进卧室的光线微弱。
仿佛重新再历经一遍死去的人生的宋阮心脏战栗,清透的双眸浸润将滚落的泪珠。
靳越舟不断俯身亲吻抚慰,薄冷的唇下落面颊,大手不断摸着宋阮乌黑的软发。
泪珠滚落,长睫毛湿成浓密的一簇簇,脸上的湿痕被人一点点亲吻干净。
只有宋阮自己知道,时刻悬在头顶的剑刃这是在提醒,提醒他快逃。
第46章 火热的掌心挑入褲縫
死亡持续不断入梦, 自上回的梦境后,一切像是开了闸的洪水怎么也堵不住。
宋阮脑袋一旦靠枕头睡着,雾瘴混沌顷刻将自己包裹, 车祸、手术台、葬礼墓地……宋阮一次次在半夜惊醒,额头被冷汗浸湿,后脊背涔虚汗,新换的睡衣一大片濡湿。清润的眸子一再布满惊恐和害怕。
怀中人一旦处于不正常的状态, 靳越舟必定会跟着一同醒来,有时甚至提前预知, 干燥的手掌不断摸抚困在噩梦中无法醒来的宋阮。
卧室的大灯没开, 仅有床头柜的一盏暖色黄灯点亮。
层层网住自己的雾瘴终于消散, 宋阮猛然睁眼, 眼角潮红得厉害, 两瓣唇不自觉张开呼吸喘气。
醒来的一刻眼神发散惶然失焦,眼球不转动, 徒然看着天花板。
靳越舟神色担心, 困疲的眉宇染上少见的焦虑情绪。
视线一点点重回聚焦, 宋阮呆呆看着神色紧张的靳越舟, 轻眨眼,晶莹的水珠顺着泛红的眼尾而下,剔透的双眸上薄薄的一层水雾晕开, 白脂软玉般的肌肤沁着冷汗,像只受伤的幼兽可怜又极其漂亮。
靳越舟深色的瞳眸微不可查的缩瑟,心头猛然一撞,密密麻麻的酸疼被撞开, 他将人捞起抱入怀中。安慰性的吻不断落在乌黑的头顶,亲吻随后下移, 亲了亲冰凉的脸颊和唇角。
服帖柔软的睡衣遮掩精壮结实的腹肌铜臂,宋阮整个人埋首于热烘烘的胸膛中,脸蛋依偎其中追求热源,好闻舒适的青柠香萦绕鼻腔,让宋阮不安定的心一静再静。
怀中人皮肤冰瓷般的凉意让靳越舟心里一紧再紧,手背青筋隐忍暴起,“怎么会这么冷?”
近几天下暴雨潮湿的汽水太重,卧室空调是常温除湿模式,被窝明明也是暖和的。靳越舟想到此,空出一只手随意朝宋阮另外一侧的床铺摸了摸,冰凉一片震颤。
靳越舟沉默将双臂箍紧,侧脸蹭了蹭宋阮柔软的黑发。
宋阮长时间半夜做噩梦惊醒,任凭靳越舟怎么问,他都死活不告诉实话。
靳越舟了解宋阮的程度甚至超过自己,对他脸上神情的各种小细节了如指掌,宋阮一口咬定自己不记得、醒来就全忘光了时,眼神都不敢往面前人瞟。
一脸的心虚模样。
若是逼问太过,宋阮便一声不吭垂脑袋,就要抱着自己的枕头被子去另外一间卧室睡觉,离开床刚走两步,人和家当一齐被靳越舟一只手轻松揽抱起后丢床上。
第三夜,宋阮半躺在双人床铺上,趁着靳越舟还在浴室淋浴,他决定先斩后奏,第三次抱着自己家当试图回另外一间房间时,刚一转身,靳越舟如同鬼魅一般无声息占据卧室门,脸臭的滴水,头顶黑发湿漉没来得及擦干,滴得实质意义的水。
宋阮抱着自己的蓝色小枕头和小软被,神色有些犹豫,好言好语相劝,“我不能影响你睡觉呀,我最多做个噩梦时间长一点,但是好歹睡着觉呢,你回回都被我吵得提前醒过来,还得费心神守着我……”
后面的话音越来越弱,靳越舟沉默站卧室门口,脸色越来越黑。
宋阮眼一闭一睁,非常硬气但小声说完最后一句话,“要我看,咱俩还是分床睡,可不能影响你。”
再眼一闭一睁,门口人依旧沉默没动静,略微向前一步微弯腰,不容拒绝的气息铺面而来,宋阮还没来得及反应,后膝一软,整个人天旋地转被靳越舟一把横抱。
怀里抱着的东西撒落在地。
随后,上方的嗓音沉缓,“要我看,明天带你上医院看。”
宋阮眼神一怔,瞬间四肢乱扑腾。
靳越舟没预料到,手上力气紧了紧,索性换了个姿势,将人正面抱着,抱小孩的手法,一只手牢牢握着宋阮臀部,另一只胳膊紧紧搂住薄瘦的脊背,宽大的掌心扣住腋下胸骨处。
任凭他再怎么扑腾都没用了。
下一秒,靳越舟深眸暗色一闪而过,他将人抵在墙面。
冰凉的墙面透过墙纸传递至脊背,宋阮猝不及防被冷得一颤,身处高地,害怕跌落,双腿下意识夹紧劲瘦肌肉厚鼓起的腰身,双手撑在宽挺的肩膀上。
丰盈的臀肉牢牢握在掌面,惊心的触感似电流舔舐,靳越舟微微凑近,鼻尖抵在白瓷精致的锁骨处,一抹药草香幽幽萦绕。
靳越舟愈发凑近闻,嗜甜一般陷入其中,掌心不由得使了使力气,只一秒,怀里禁锢的人骤变受惊的猫,“靳越舟你又耍什么流氓呢!”
抵在胸前的脑袋怎么也拨不开,握紧某处的力气不断加深,宋阮绯红满脸飞,声音低低没了之前的气势,“你放我下来,我就睡这儿。我也不想去医院,今天晚上肯定不做噩梦。”
话音刚落,大掌不深不浅的揉重。
酥麻震感似一道电流上窜后脊直至大脑皮层,宋阮下意识挺腰伸手推人,后脊背靠墙退无可退,反倒更贴合地契入怀抱中。
宋阮眼尾渐软,扣在自己腰上的手稍稍撤力,两人高度差减弱,视线相平,下一秒,粉红的两瓣唇立刻被寒凉的齿贝咬住。
紧接著,火热的掌心挑入褲縫。
实质的丰溢柔软化在手掌中。
不满足于简单的揉捏,继续游走于隱秘之间。
宋阮寒毛乍起,瘦薄的肩胛抖出惊慌又羞耻的幅度,唇瓣被狠狠封住,抗拒的惊呼溢出唇缝交合之间。
恼人的情绪上涌,靳越舟就这么受着他的打。
仅仅只是短暂的触碰,宋阮烧红的脸和怒意持久不消,面红耳赤翻来覆去地反复用几个词骂他。变态、耍流氓、臭不要脸!
分床是不可能的,当夜宋阮被箍在胸膛中不得动弹,他气不过,毫不客气在某人胳膊上留了个牙印,箍紧自己的力气才勉为其难送了些。
隔天周六,榆城天空乌云散开,天光明亮,潮气被日光晒干,天气恢复夏季一贯的燥热。
宋阮极不情愿地跟着靳越舟去一家中医馆。
医馆环境大雅,建筑是古典的雕梁画栋,古朴典雅的文化气氛扑面而来。
宋阮木着脸,一脚迈进门槛,草药香扑鼻,从小因体质弱而喝下各种中药汤汤水水的惨痛回忆迎面扑来。
门厅墙面正中央挂着一扇牌匾,“医精医纯,药真药纯”,八个大字浑厚遒劲、气势如虹,吓得宋阮当场扭头就走。
只是腿还没迈开,在前台同工作人员交谈的靳越舟,恍若后脑勺长了只眼睛,长手一伸把人捞回。
前台的工作人员眼神只略微瞧了一眼两人的互动,并未多惊讶,只让靳越舟等待十分钟,听叫号进病诊室听诊。
宋阮心情复杂,好半天才开口道:“靳越舟,我没生病。”总不能真说一睡觉自己就要受到这破世界的原剧情的惊吓。
“开点药安神。”靳越舟眸色平静,亲了他一口。
宋阮憋着的一股气瞬间消散,眼神朝周边观察,好在附近病人没怎么注意他们,随后他推了推极不自觉并非常爱动手动脚的某人,提醒某个没皮没脸的某人,“有人。”
十分钟后,显示屏滚动听诊患者名字。
老中医姓张,是个瘦小的老人,坐办公室问诊,年逾古稀但精神矍铄,两鬓花白,留着一小把白胡子。
两人进问诊室时,张中医只随意略略抬眸,眼神忽然定住,锐利的目光从一人面容扫过。
靳越舟适时抬眸,漠然的视线微对。
张中医不加掩饰打量这位极陌生却又熟悉的面孔,直到真正的病人坐他面前,才堪堪回过神。
宋阮面色苍白,气虚体弱,缺乏气血。
先给病人的两只手分别把脉,时间差不多持续一两分钟,张中医再从案桌上拿取小把小手电筒,让宋阮张口看舌苔。
病人心胆气虚,夜多恶梦,再问了点平日的生活习惯以及饮食情况,宋阮有时答不出,身边人能准确无误解答。
张中医缓缓道:“一大半的原因是心理情绪积压所致,情绪异常不即使疏解,五脏六腑是感受情绪的直接器官,所以医药为辅,主要还是排解心绪。”
宋阮呆愣半秒,抓住关键词,心情开朗,“所以不用吃药?”
张中医听言爽朗笑出声,“药可是少不了,不然你今晚回去睡觉做噩梦,指不定还得把你后面人吵醒,最近你们两人睡眠质量都不怎么好吧。”
说完,非常自然朝某个身后人瞧了眼,眼神睿智,明显是一眼看清两人关系。
对方一老中医查诊两人面相,同样是睡眠不足,最近夜半惊醒的状态。
宋阮松散的坐姿忽然变正板,脸蛋臊红得慌,离开时小声埋怨,“都怪你,丢死人了……”
药房有专人抓药,两人一前一后排在抓药窗口。
许是大家都挑着周末时间来看病,排队的人格外多,只是和平常医馆不一样的是,来往人穿着打扮连同气质都不似普通人,宋阮对衣物牌子没研究,凭直觉料到此地看病的人非富即贵,猜测一闪而过。他不知道医馆接待病人要求规格至高,甚至只为权贵富人而开。
因此未曾深思靳越舟如何知道此地。
药房和门厅只隔一条走廊,前院陆续有人进门,庭院人工栽培竹林幽篁,氛围幽静清新。人来人往不曾有闹哄的噪音。
一穿着素净旗袍的老太太穿过竹林小径,虽已年迈体弱,但步履矫健能依稀看出当年的华彩,无其他首饰修饰,但腕上一支顶级玻璃种满绿翡翠镯,能透着此人背景不可小觑。
身后一中年人毕恭毕敬随从。
正当经过药房,老人家步伐徒然顿住,历经岁月沧桑的双眸眼神一时间失了平淡,站在原地眯着眼远远瞧着药房内排队的一列人。
许是站的时间过长,管家顺着她的视线瞧去,没发现什么特别的。有些疑惑提醒,“老太太,您看谁呢?”
秦老太太抬手,指了指示意道:“你瞧里面个子最高的那个男孩。”
个子高的特点直接,管家立刻捕捉到个最高的后脑勺,仍旧不明白老太太的意思,正想继续问,那人忽然偏了偏身,半张脸的模样露出,管家瞬间愣了神,因为过于惊讶,嘴唇张开许久未闭合上。
男孩身姿挺拔,五官深邃,眉眼间距近,显得几分冷酷,不拿腔作调,气质自天生的一股凛冽。
英俊寡冷的模样和秦总年轻时候有五成的像。
秦老太太暗眸微闪,年老的嗓音慈蔼却不容置疑,“你当年来秦家时,宏宇年岁将近三十,这男孩和宏宇二十出头时相比,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管家不敢乱接话,只猜测道:“世界上人这么多,长得相似倒也不奇怪。”
长得像不奇怪,远远看过去,连同气质都如出一辙的相似才奇怪。秦老太太未说出心底的疑惑。如若不是今天有人陪同一齐看见这和儿子样貌极相似的男孩,她必认定自己年纪大看花了眼。
同男孩素未相识,若是儿子同儿媳感情不好,她定猜测是宏宇在外做了见不得人的腌臜事,可是长年累月,夫妻俩感情甚好琴瑟和鸣,这类事必不可能做出。
也许真的只是长得相像而已。秦老太太看了最后一眼,挥去脑中乱想。
靳越舟似有所感转身,药房门廊偶有陌生面孔路过或进门取药。
心中浮起的怪异沉下。
第47章 来了来了!
深夜, 榆城某处独栋别墅。
前院精心培育栽种着一些上乘的观赏性植物和盆景,门院墙角栽种着一棵像把小伞的罗汉松枝叶茂密,郁葱苍翠, 给人一种生机勃勃的感觉。树干上或挂着水滴般大小的青苔,或者长着像手掌似的叶子,绿色亮眼,在春夏两个时节颜色最为漂亮。
别墅上乘绝佳的清幽环境中, 秦老太太一向好的睡眠在今夜却忽然睡不着了,仿佛失了心神, 夜半难眠。她不常去医馆, 一般是医生定时定段专门拜访到老太太把脉问诊。
榆城持续一周有余的夏季暴雨难得结束, 她才升了出门散心的念头去医馆找张中医问诊, 正巧就遇见同自己儿子相貌、气质尤为相似的男孩。
管家白天作得理由安抚不了她心中徒然并长久不消的怪异。
知晓此事的不光秦老太太一人, 白天她进张中医的问诊室时,白须鬓髯的老头笑而不语, 透着一股子的不对劲。
两人认识多少年的老朋友, 不用多猜便知对方同她一样看见那男孩。
临走前, 他还特意嘱咐一句, “那小子明天来药房取药,你想见他明天下午三点来就行。”
老太太笑着奇怪反问,“一个素未相识的小孩, 值得我特地跑你们医馆来偷着见他?我若是有这闲工夫还不如去搓几盘麻将。”
张中医写好药方,薄薄的纸面字迹力透纸背、潇洒自如,“我什么时候让你偷着看他,医馆里你尽可以大大方方坐边上看他嘛。”
秦老太太话口卡壳, 这话说得她真对那男孩升了怀疑一般,按照常理, 这种怀疑都不该有,她相信自己儿子是干不出那档子背着媳妇偷腥有了私生子的事,于是她不假思索回,“张大夫你想坐着看、站着看都行,都随你,若是想躺着看病人我也不在乎,这家医馆你想怎么干我可没功夫管。”
白天离开医馆时,秦老太太对男孩的不在乎的表现过于强烈,一向慈和的面容不带一丝笑意,似是认真了起来,管家在边上围观额头冒冷汗,他以为张大夫的话是僭越,就算两人关系再好,秦家的家事也不是对方能说的。
张大夫依旧一副乐呵呵的悠然态度,似乎对医馆投资人的疏离语气毫不在意。
如今躺在床上失眠的老太太回忆白天的对话,左右眼皮接连跳动,有些后悔把话说得太绝,若是再去一趟医馆面子上总有些挂不住。
卧室内浮着一抹淡淡的檀香,脑中思来想去,秦老太终于做好决定,香氛安神的作用终于起效,渐渐沉入睡眠。
隔天下午,靳越舟准点抵达医馆药房,前台将熬制好的药归置成一份份的药汤包,靳越舟微垂头,站在前台重复整理好药物放进背包中,定眸思量晚上怎么好让宋阮听话喝下。
许是想到从前往日,某人多次因吃药这么一件事能升起一堆乱七八糟的拖磨耍性子,靳越舟薄凉的唇轻抿,唇角升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
笑意一闪而过,沉定的深眸微敛,准确无误偏眸,目光直射,只是一瞬,利刃般的眼神忽顿,捕捉到那个站在门口柱后的身着素色旗袍的老人,银色发髻打理得一丝不苟,他眸光的利锐涣散。
靳越舟表情无波动,他对不相识的人不感兴趣,低头继续整理药,而后拿起药物须知详细阅读,即使对文字过目不忘,依旧仔细认真地反复看。
秦老太太被发现后略微尴尬躲柱子后,而等她再稍稍望向门厅内,那道身影已经消失不见踪影。心下生了点不可名状的遗憾,转身准备离开时,张中医背着手站在一棵挺拔翠竹边上不知看了多久。
年纪大了也不害怕跌面子,秦老太太今日倒是坦然,“他是替谁来办事取药?”这孩子气质矜然,外型格外优越出众,大部分人一眼瞧上去都不会将注意力放在身外衣物,今日她细细观察,倒是发现他衣物简单朴素,若非显赫或权势鲜少能来到此家医馆看病。
随后张中医的回答另她再次陷入迷雾不解。
“小简介绍他来医馆,还特地交代让我认真看病。”
“小简认识他?”秦老太太细眉疑惑蹙起。
*
*
小区内,宋阮盯着浸泡在热水中的中药包,黑乎乎的汤水,只需瞧上一眼便恨不得丢进厕所,唇角抽动,十分冷静转身,一言不发溜进卧室。关紧卧室门后,他极小心扭动门锁,“咔嚓”一声落锁。
宋阮十分安心地躲进被窝当个缩头乌龟。
立起的耳尖十分敏感地偷听门外动静。
一分钟、两分钟……
从悄无声息到脚步逼近。
宋阮憋着气瞪着眼,没敲门声,没开门的动静。
一秒后,钥匙进入锁孔,落上的锁“咔嚓”松开,脚步靠近,盖在宋阮头顶的被子一把掀开,凉爽的空气盖面。
靳越舟将手上的药放床头,嗓音低缓含笑,“跟我玩捉迷藏呢?现在把你捉到了,起来喝药。”
宋阮双腿一蹬,站起身就要跳床。
靳越舟长手一伸,掌心握住白皙柔软膝弯,宋阮瞬间腿软,随后被一把被带过,跌落在坚硬的胸膛中。
两人贴合相拥,宋阮撑着掌心下的胸膛作势起身,还未用力,便见靳越舟忽然皱紧眉宇,脸色难看。
宋阮瞬间不闹腾,爬下床,凑近靳越舟细声关心问,“怎么了?”
靳越舟想说没事,还未开口,太阳穴处千万根针扎的刺痛一齐并发,大脑一阵痛感袭来,恍若一道无形的力气不断挤压大脑,疼得他说不出话,牙关紧咬。
宋阮知晓靳越舟是一个极能忍痛的人,此刻痛的神色骤变让他慌了神,“很疼吗?咱们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靳越舟疼得太阳穴处细密的血管暴起,富有骨干的指尖用力摁住额头,试图抵御猝不及防的疼痛,从始至终愣是不喊一句难受。
宋阮在一边倒是被他急得上火。
好在疼痛来得快去得也快,靳越舟恢复平常,宋阮眉眼愁色担心不减,他反复询问念叨,“你真的不疼了?怎么会莫名其妙的头疼呢?”
他心疼地替靳越舟揉太阳穴,手劲轻缓。
“是不是最近吵着你睡觉了?我就说咱俩别一起睡,你非得跟我犟。”
靳越舟摇头,作着无事样,恍若刚才的疼痛是宋阮的错觉,压根没发生,“没事,可能是最近有些累。”
画图画到深夜,半夜刚睡下没多久还得被做噩梦惊醒的宋阮干扰,一天到晚睡不着好觉。
宋阮眼尾下垂,唇角轻抿,不客气骂道:“靳越舟,你是猪。”
“你就是不想让我好过。”
按在太阳穴的指尖即将撤离,靳越舟适时抬手,两只大手分别抓住纤细如玉的手腕,将宋阮眼底的关心看完整,冷薄的眉眼化着着微不可察的柔,“我怎么会不想让你好过。”
都恨不得将眼前人变小,整日放掌心再小心翼翼揣兜里才好。
宋阮赌气一般瞪他,试图拽开手是徒劳,好半晌才用着气音道:“你怎么没有,你痛我也难受。”他很少说点柔情蜜意的话,这一句对他而言已经足够腻歪,说完就闹了个大红脸。
靳越舟深邃暗色的黑眸闪过一抹亮色,随后宋阮腰窝一软被带进烫人的胸膛中,薄弱的肩胛被牢牢扣住。
他不嗜甜,也极少吃糖,此刻心尖是一圈圈连成甜蜜滋味的彩虹糖。
鼻息相近,唇瓣保持极暧昧的距离,若即若离就是不贴合。
宋阮被他看得耳根子飞红一片,眼睫扑闪,干脆直接凑近印上唇瓣,再不轻不重咬了下对方嘴角。
美好的气氛不长久,靳越舟下巴蹭了蹭他头发,动作亲昵,说出的话却极其冰冷,“阮阮,该喝药了。”
*
*
位处市中心的繁华地段的餐厅被包下一整日,目的简单,只是专门为一老人准备寿宴。
餐厅经理特地换了全套新西装转为在门口迎接客人可见得此次迎接的客人背景大有来头,排列站在走廊转为接待的服务生小声小声讨论客人来历传递信息,言语讨论之间一片惊羡。
秦老太太近几年来过生日不爱大操大办,如若不是小辈坚持,她打算吃碗长寿面就这么过去。
包厢内浅香流动,临窗外,一座建筑精致的假山喷泉建立在铺着鹅卵石路中,园林竹翠风景一派雅致。
秦宏宇两鬓浮白却精神奕奕,依旧可见年轻时的风采卓然。妻子吕美君年华虽逝,脸部有岁月留下的纹理,但仍旧是漂亮的。
两个小辈,秦安羽和周知简从小不对付到现在,互相看不上眼。
秦老太太将家里的人都瞧了眼,兴致却一般。
周知简自小会哄人,拿出和田玉精心雕刻而成的佛像作生日礼物,老太太面色喜然。
秦安羽偷摸翻白眼,手上空空有些烦躁,这几天尽想着法让靳越舟在公司忙活,全然忘了奶奶生日。
之后就变成周知简黏在秦老太太身边唠家常,生日宴结束,和她乘同一辆车回家。
周知简早在国外读书时便出柜公开性取向,从来不避讳这一点,秦老太太思想比年轻一辈的人都开放,并且作为长辈时时询问情况,这次一问不得了,周知简难得害羞没否认。
老太太秉着把关的理由问有没有照片。
周知简耳根悄然爬上绯红,在手机中飞速划找,将照片递给她看。
秦老太太看过照片里的人,目光凝滞,照片里的人就是这两天都见到的、和秦宏伟年轻时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男孩。
第48章 数根针扎的痛觉
中恒大厦, 设计部因为近期飞机场的项目出了些差错纰漏,项目组连夜紧急修改制图。部门灯火通明,遥遥望去, 巍峨耸立极具现代独特艺术风格的大厦层楼灯火通明,大有不完成任务打算加班不眠不休通宵到天明的架势。
靳越舟双目凝神盯着电脑屏幕,页面显示着严谨又专业的一系列图表,两只手分别操作键盘和鼠标, 时而敲击出声音,配合着办公室其他电脑键盘敲击的动静, 加班的气氛总是格外郁闷和烦躁。
周知简手上提着便当盒, 走到办公室门口, 眼神落在角落工位神情专注的某个人后顿住, 脚步停在门口没进去, 思绪凝滞。
昨日他含着满腔的欢喜给奶奶看心上人的照片,那是一张靳越舟工作时的侧脸偷拍。
秦老太太见到照片中的人后, 面色极为难看。
周知简和盘托出这人姓甚名谁, 直至说完靳越舟在中恒工作, 秦叔叔极为看重他后, 秦奶奶脸色更差。
秦老太太将周知简当作自己家小孩养大,从小父母双亡被托付秦家,孤苦伶仃的身世却极为开朗, 性子活泼,她是打心底里不作假的喜欢。
素未相识的陌生人长得像或许是偶然,但此刻这人不仅在公司工作,作为实习生没多久就能参与重要项目, 一切太过于偶然,秦老太太不相信世间会有如此偶然的事情发生。
脸色凝重半刻, 秦老太太不隐瞒,直说出自己的怀疑,“这人,可能是你秦叔叔外面养的小孩。”说完,年惫的眼皮沉重闭目。
周知简脸上的笑意一秒僵硬,车内持续一分钟的诡异沉默,他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宁愿怀疑是他刚才幻听了,是他听错了。
最后,老太太让他别声张,现在去逼问是无意义的,秦宏宇这小子既然背着所有人把小孩藏着养二十来年,现在既没证据只有怀疑,若是再让儿媳和孙子,一家子恐怕瞬间分崩离析。
回老宅后,老太太心下虽然紧张得慌,却是个见过大风大浪的,她沉声吩咐管家找寻公司设计部实习生靳越舟过往二十余年的全部经历背景,至于DNA检测,她让周知简去。
……
昨夜秦奶奶的猜疑直接让周知简的心脏坐了一回过山车,直冲顶峰后忽然猛扎谷底,不可置信的眩晕感铺天盖地袭满全身。
周知简内心十分复杂,秦家对他的十几年养育之恩大于天秦家虽然因为秦安羽的终日闹腾终归是小打小闹,一旦发现靳越舟是秦家私生子,秦宏宇、吕美君几十年的琴瑟和鸣被打破,势必会掀起一波不小的飓风猛浪。他尤为担心的是吕阿姨受到伤害。
办公室内护眼明亮的白炽灯光打落在靳越舟挺俊的眉宇之上。
周知简在门口看得怔然,这么一瞬间,心脏砰然跳动,心跳的频率联动耳膜直冲头顶。像是小说中俗套的一见钟情的烂俗剧情,不仅发生在他和靳越舟在工地办公室的第一次见面,也发生在此时。似乎有一道无形的引力在拖拽两人相见碰面产生联系。所以他在靳越舟出外勤时不断刻意营造偶遇就为了搭上话,最成功的莫过于靳越舟去了他推荐的医馆。
当时靳越舟手机页面显示浏览器【夜半时常噩梦惊醒怎么办】的类似搜索条,气质薄冷疏离的人忽然因为这一条接地气的搜索条有了人气。
周知简非常热心给他提了某个医馆,这也是之后秦奶奶会遇见他的原因。
跟在周知简身后的司机有些犹豫开口,周少爷站在门口半天没动静,他手上还提着一大堆热腾腾食物。
好在不用司机提醒,办公室内的员工疲惫之际,视线离开电脑屏幕准备伸个懒腰打盹,余光稍微朝门口一带,精神头瞬间来了,招呼道:“小周?”
招呼人的声音不大,但在安静到只有电脑键盘和鼠标敲击动静的办公室,其余人清晰可闻。
周知简早在大一时便跟着秦宏宇出面各类商务会议,放假回国经常来公司,对人态度和熙从不拿架子,公司老员工基本上和他相识。他虽为秦家养子,受到的待遇却与亲生儿子并无二致,即使私底下评价针砭不一,自是恶毒怀疑周知简作为一个养子假装温润亲和的态度是妄想夺取家产,是羊皮面恶狼心。
外人的招呼打破周知简的沉浸,他眸光微顿,散漫的目光忽然聚焦,终于记忆起自己此行的目的。
司机适时分发热腾腾的宵夜和奶茶,大脑紧绷的一行人瞬间松懈,高声欢呼“小简万岁!!”
周知简适时回应熟悉员工的问候,眼神不住地朝角落递去。
眼尖的人发现周知简手上提着的包裹,惊异了一声,“你手上东西是什么?保温盒吗”
温润的面庞爬上丝丝绯红,周知简难得不好意思,但他不害怕,视线直直传递至某个工位上坚持工作对周边动静视若无睹的靳越舟。
懂的人自然懂,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们只是托靳越舟的福挣到一笔免费且贴心的夜宵。
几道略微复杂狐疑的眼神频频投递两人之间。
靳越舟只在办公室出现动静的第一刻眼皮掀了掀,深色的眸光微动一瞬,眉头拧起浅痕,默不作声整理忽然失效停工的大脑,桌上的外卖包装袋他碰也没碰。
他完全不在乎外界的变化,一心想把手头上的工作解决掉
前两天加班深夜回家,宋阮都蜷缩着身体睡在沙发上,睡息轻缓很浅,只在骤然的脚步声靠近时便模模糊糊醒过来,睡眼朦胧伸出双臂要抱,过度的困倦让他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小声含糊不清的呓语能让工作一整天却感觉不到疲惫的靳越舟心尖发颤发软。
靳越舟总是能想到一切糖果的比喻来形容宋阮,睡得模糊不清知晓他回来后下意识的亲近是骗不了人的,那一刻,像是长长的丝状物质将他的心密密绕在一起然后包裹住变成甜丝丝又蓬松的棉花,糖散发着蜜人的糖果香。
糖对靳越舟而言怎么都显得太过甜,他的舌尖许是只能接受苦涩和平淡无味,轻微的甜意他都受不了,却能将眼下的宋阮长久得当成一大块蜜糖,不怕腻人似的永远尝不够。
思绪飘飞太遥远,工作的大脑宕机卡壳,熟悉的痛感前兆,靳越舟眉宇轻拧,手指撑住额头,数根针扎的痛觉骤然产生,大脑右侧一块似有一个无形的锤斧不断劈砍,不可言喻的痛感猛然上升。
靳越舟用大拇指死死摁住太阳穴试图减轻不断上升的疼痛感,无法消解的一瞬间,一抹清淡的柑橘香萦绕鼻尖。
猝然靠近的陌生又熟悉的香水味缓解疼痛。
“越舟?”
随着清润的声线骤然响起,靳越舟大脑的痛觉骤然尽数消散。
不知是人还是气味,柑橘香在靳越舟毫不知情的时候印入大脑,前额叶、海马体主动提取记忆,试图不断替他加深这抹香气的印象,将短期记忆转化为深刻的长期记忆。
靳越舟抬眸,深邃优越的五官神情印着失魂的困惑。
周知简轻轻抿唇,将手上的保温盒放在他桌上,“这是我自己熬的蜂蜜雪梨汤,味道没外卖好,但是还算可以。”
靳越舟视线瞥过深黑色保温质量极好的饭盒,下意识的拒绝停留在齿间,许是柑橘香抚平大脑疼痛的波澜,莫名而生的犹豫让他的动作不果断,不干脆。
周知简自然看出他的犹豫,继续鼓动,“我学习了挺久的,你尝尝。”
蜂蜜雪梨汤,两种主要食材全部都是甜丝丝的。靳越舟再次试图拒绝,“不需要”冷冰冰的三个字在启唇之际急速绕弯,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在外人看来,靳越舟受对方的鼓动,接受了好意,汤碗在桌面推进,两人之间的模糊隔阂薄了一层。
周知简拖过一张凳子,距离保持得很恰当,但在其他人眼中和靳越舟挨着坐没区别。
靳越舟心底不断升腾异样感,面色正常。
一碗滋阴清热对熬夜人滋补的汤,靳越舟无意识尝了一口,眉头稍拧骤而消失,只是第二口怎么也尝不下。
周知简察言观色能力强,自然是注意到他的不喜欢,心里擦过无端的失落。声线轻柔安慰,“是不喜欢甜吗?我这次没太注意甜度,如果不喜欢就不喝吧,不用勉强。”
夜宵结束后,团队精神充沛似加了一注能量剂,加班任务很快完成。
天空墨色深沉,周知简一直没离开,最后提出陪同靳越舟回家的意见也被接受。
马路上几乎没什么人,夏夜蝉鸣彻响。
周知简一个富家公子,不坐车,专门陪人步行回家。
一路上只有周知简提话题,偶尔相关建筑类的话题,靳越舟会简略回答,然后依旧沉默。
临近小区门口。
小区外的商铺只有烧烤店依旧热闹。
宋阮在楼上等得不耐烦,他害怕自己又睡着,想着在楼下溜达几圈,清醒清醒,然后下楼没两分钟,烧烤香气四溢,前段时间靳越舟管得严,就连喝水都得紧着烫,什么油炸食品烧烤通通被靳越舟划上重重的叉号!
醇厚的肉香裹着重重的各色香料,再经燃烧的木炭一过热,食物散发出阵阵椒香四溢的香气。木炭烧烤不断发散着烟熏缭绕,白烟刺鼻,但是带着勾人的香气,勾的宋阮的胃肠和舌尖。
他本来想去隔壁24小时便利店坐一坐,走着走着,脚底不受控制把宋阮给带进烧烤店。
秉持着来都来了的道理,宋阮一开始非常矜持稳重地点了一把小肉串,老板说东西太少,宋阮笑眯眯称心如意继续加东西。到时候他快点吃,眼神时时刻刻往路口瞄,一看见不对劲,立刻往楼上跑。
靳越舟视力极好,刚走进街铺,就瞥到一抹极为熟悉的身影,低头嚯嚯炫烧烤,非常沉浸地吃烤串。
不悦的情绪上升,他正欲疾步将偷吃的白猫一把捉拿,脑中机械运行的齿轮卡壳,神经绷紧后扯断的阵痛在太阳穴处崩开。
周知简在身边自是第一刻发现他的不对劲,嗓音着急,“怎么了?”
靳越舟微弓腰,两手摁住太阳穴,眉心是忍受不住疼痛时的跳动。
走得好好的突然头痛,周知简懵了,想帮忙无从帮起,他试探性抬手想帮忙,指尖轻落额角。
靳越舟挺拔的身形凝滞,眉宇拧地极深。他对其他人的触碰极为厌恶,强忍着厌恶的心向后撤步,让周知简的双手尴尬停顿在半空中。
无数道铁丝密密缠住大脑,密不透风的窒息只出现一瞬。
靳越舟下意识朝烧烤摊看去。
相隔十来米的距离,宋阮正巧抬头,手上拿着一把未吃完的烤串,因为过辣的香料,淡粉的唇瓣艳红一片,整个人置身廉价的白炽灯下,清澈的眼睛盯着前方怔然。
香喷喷的烤串肉一秒失了味,全部变成没成熟的葡萄,苦了,酸了。
他看见了,看见那人碰靳越舟了。
第49章 鉴定意见
夜幕四合, 宋阮嘴里的食物饶是再怎么刷辣椒面孜然粉,都让他尝出透顶的酸味,艳红的唇瓣轻抿。
费用早在烤串熟之前就找老板付过了, 东西点的不多,因为刚吃没多久桌上餐盘还剩一大半的肉串,宋阮的胃口在他抬眸发现十几米外两人的互动时,全部烟消云散。
周知简看不太真切, 只知道旁边身形颀长挺拔的人脸上神情变换极快,不是平日里那个对一切人或事都极为平淡不在乎的靳越舟。
他顺着靳越舟的视线偏眸看去, 略微认真打量远处坐在露天烧烤摊的少年, 看不出具体年纪, 约莫二十岁出头的模样, 皮肤白瓷似的发亮, 整个人很瘦,身上的衣服明显宽大不适合, 前襟一大片锁骨暴露, 两条锁骨清晰深刻, 在略微暗淡的周遭环境中, 白皙的皮肤衬得隐隐发光。
宋阮脸蛋小,开心时脸颊处会出现浅浅的酒窝,非常可爱。但是他现在一点笑不出来, 甚至面无表情。眼梢往下落,唇角弧度下垂。他心里憋着一股莫名其妙的气,眼眶里同样憋着一股翻江倒海的情绪。
周知简探究打量的目光穿过黑夜毫不掩饰投射在宋阮身上。
宋阮闷不做声同周知简对视一眼后便以极快的速度挪移。梦里偶尔出现的陌生模样头一回真实出现在眼前,他闷头站起身, 拿起手机离开烧烤摊,自顾自朝小区门口走, 像身后有鬼追着,头也不回脚步速度飞快。
靳越舟忽然宕机的大脑仿佛才连上信号一般,深色眸子中的怔然一秒,立刻反应过来,“阮阮!”
不大不小的叫喊在寂静的夜色中显得动静格外大,小区门口的保安循声看过来,唯独被唤的人听见后脚底速度愈发加快,只一秒就剩下了个黑夜中的背影。
周知简听见靳越舟唤人的称呼,眸光微闪,“越舟——”
某只白猫溜地太快,靳越舟第一反应是快步将人追上,双腿却像是被死死钉在地面挪动不了一分,强制留在原地。
靳越舟沉静半刻,即使心里再焦急想把溜走的人抓回怀中,嗓音也是平常的薄意疏冷,“不好意思,刚才气哄哄跑进去的人是我男朋友,他可能误解了我们两个人的关系。如果我之前有什么让你错解的信号,我在此向你道歉,抱歉。”
他不常把多余的心思放别人身上,可碰见周知简却一而再再而□□应迟钝,思维卡壳。现在只略略一思考,深夜来设计部送食物,对方为他专门炖了汤,加班结束后陪同一路走回家。整个晚上他却一点未发觉,脑子某块地方持续性被下了安眠药,思考能力以及敏感度骤降。
周知简后来面上的反应靳越舟不清楚,他做出了在周知简看来非常不绅士的行为,说完话后转身就走,片刻不留,高大挺拔的急切背影匆忙离去,目的不言而喻,最后消失在周知简的视野中。
宋阮进了小区后速度便慢下来,闷闷不乐垂头走着。
月色银光倾洒,夏日郁郁葱葱的枝桠树影倒映在地面,变成墨色的倒影。丛林灌木茂密中,蝉鸣虫叫。
道路两边绿植茂盛,虫子繁殖也格外多,宋阮尽量挨着路中间走不靠近树木灌丛,暴露在外的皮肤仍旧被盯上,没一会儿,胳膊和小腿痒意升起。
银色光亮挥洒而下,路边的灯光很暗,只能照亮附近一隅。等靳越舟追上来时,便看见宋阮站在路中间使劲儿挠胳膊。
明明光线暗淡,宋阮暴露在外的白嫩皮肤却亮得晃眼,虽是深夜,小区内仍然有居民出入,他未察觉身后人的靠近,直至一道沉缓的嗓音响起,“再挠就要破皮了。”
宋阮瞬间惊得皮肤汗毛炸起,如果耳尖能够具象化,此刻便一定是是直直立起。
没半秒钟的思考,宋阮抬起脚就是要跑,乌黑的后脑勺不消回头,满是不高兴不开心不乐意。
两人之间距离骤减,靳越舟三步作两步,长手一捞将满心满腔不悦的宋阮揽进怀中。
宋阮自然不乐意被禁锢在怀中,他要离这个青柠怪远一点!
靳越舟将宋阮两条纤细胳膊反手一握,纤薄的两个手腕被一只手掌握紧,另一只手紧揽着腰身,轻松将扑腾的白猫制服,他略微挑眉问,“怎么了?”
深邃的目光落下来,宋阮撇嘴,偏头不看他,声线闷闷,“没怎么,我要上楼了。”
靳越舟视线落在潋滟粉艳的唇瓣,深眸凝瞬一刻,微微低头,齿贝不轻不重咬了下艳红的唇珠,“不是躲着吃烧烤吗,怎么嘴巴不是辣味是醋酸味。”
宋阮眸子怔了一秒,本来平复的心一下子翻江倒海,清润的双眸突然瞪大,气涌上来,口不择言捡着不好听的一股脑全部输出,“呸!谁吃你醋,你爱跟谁在一起就跟谁在一起,反正我算是看透了,咱俩不是今天掰就是明天掰,早一天晚一天都没差别!”
一连串的话未加思考一顿输出,宋阮说完就后悔了。
靳越舟眸子的微浅笑意消失殆尽,英俊的轮廓脸色阴沉十分难看,眉骨冷硬,深黑的眸子面无表情盯着宋阮。原本只是略微施力的掌心顷刻间加大力道,攥得宋阮手腕发疼。
宋阮自和靳越舟恋爱后,没劳过一点心神,本就被惯的没了边,饶是要天上的星星,靳越舟都会立刻思考可行性并实施。
他现在自知说错了话但是扯不下面子道歉,腕上力道不断加重,无论宋阮怎么叫喊疼,靳越舟像是失了心神,深邃发黑的双眸渐深,其他任何一概听不见。表面平静,实则抑制不断翻滚的阴云戾气。
被反手禁锢在身后的手腕阵阵发疼,像是腕骨都要被靳越舟一巴掌拧断,宋阮水润的眸子终于染上委屈的神色。下一秒,腕上的紧攥力道消散,后腰被揽住,宋阮迎面撞进坚硬的胸膛。
靳越舟死死将人抱紧怀中,像是要将人嵌入怀中融为一体,极大的挤压力道大到能将宋阮的五脏六腑挤出来。
宋阮还没反应过来时,靳越舟低头,脑袋埋在肩窝中,低低道:“别说这样的话。”
“咱俩不会掰,你不许说。”
低沉的嗓音混着小石块儿的干涩沙哑,刚才还黑着脸像地府阎王上升,此刻极其委屈的控诉听得宋阮心尖霎时酸软,他垂落身侧的手上抬,拽住靳越舟衣摆,犹豫两秒后,“好,我暂时不说。”
两秒后,宋阮白嫩的脸蛋瞬间印上一圈深浅一致牙印,可见某人的愤怒未消的蓄意报复。
*
*
周知简那夜专门去设计部送宵夜,其用心一是想接触靳越舟,二是借着让人喝汤后好取DNA。
两方的亲子鉴定送去医院做加急处理,检验报告一下来,秦老太太悬着的心终于死了。沉声厉色一个电话把秦宏宇叫回家。
客厅内,老太太坐主位,闭眼稳心,沉心静气念佛经,等到秦宏宇一踏入家门,睁眼慈目浸满怒色,“你个没心肝的臭小子!”
不等秦宏宇反应,站起身抄起坐椅边的拐杖往他身上打。
秦宏宇第一下结结实实挨了打,而后反应过来,闪躲速度比老人家快得多,“妈,您这怎么回事儿!您倒是说清楚啊怎么上来就打人啊!”
“要不是我发现,你还想把外面一家子藏多少年?你对不对得起陪你走过大半辈子的媳妇!”
秦宏宇听得一头雾水,“什么外面一家子,妈你这是看什么电视剧走火入魔了,我外面哪里藏过人,怎么一通电话把我喊回家好端端冤枉我。您这么大年纪怎么还不讲道理!”
“好好好!我知你藏了这么多年肯定是不会承认,你去看桌上东西,看看是不是证据确凿,我看你还想怎么狡辩!”
秦宏宇目光迟疑落在梨花木桌上的一份白色文件,管家很有眼力见地将文件递给他。
文件翻开,秦宏宇一开始紧皱的眉头带着不解和迷茫,心想之后得问问管家平时老太太看的什么电视剧,怎么突然张嘴就是没有逻辑的胡说八道。
视线略微扫过一大串生物数据,秦宏宇目光落在纸张底部的一行文字。
【鉴定意见】鉴定结果支持秦宏宇是靳越舟的生物学父亲。
眼球僵滞,他缓慢移动视线,将目光挪移至文件上端,明明白白几个大字,亲子鉴定报告。
秦宏宇手捏薄薄的几页纸,一副雷劈的神情不可置信,好半天才缓过神,嗓音迟滞,“妈,这——”
老太太没好气坐下,胸腔中的火气持久不下,“现在无论我怎么说你事情也已经发生了,之后这孩子你打算怎么办,若是你媳妇知道了,婚肯定是要离的,小吕多心高气傲的一个人你也是知道的……”
老太太絮絮叨叨解决方法,脑仁疼,客厅的浅淡檀香也缓解不了。
秦宏宇终于回过神,满眼茫然,“妈,你这说的什么,小靳这孩子真跟我没关系啊。”
他的神色果真迷惑不解,装得跟真的似的,就差并手对天发誓了。
秦老太太气得又要将拐杖提起,一棍子打空。
秦宏宇恢复冷静,表情真不似作假,信誓旦旦说如若她不信,可以将自家媳妇喊来,他身正不怕影子斜。
秦老太太半信半疑,犹疑道:“当真没有”
“当真没有!”
母子二人此刻大眼瞪小眼,同时陷入迷茫怪圈。
第50章 心里的腌臜
亲子鉴定报告的结果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但秦宏宇坚决否认的态度让老太太将信将疑,她坐在梨花椅上,手掌牢牢握住拐杖支撑, 苍老年迈的手背因手用力,青筋血管凸显,她继续犹疑猜测,“这不会是你二十几年前留下的风流债?”
秦宏宇瞪眼喊冤, “您是我亲妈啊,还能不了解我, 我上哪儿去偷来的风流债, 您又不是不知道我和小君是初恋。”
“那这孩子——”秦老太太陷入深思。
秦宏宇手里薄薄的纸页一角已被攥得皱巴巴, 现在头顶恍遭一道惊天雷劈下, 震得他恍恍惚惚不知道说什么。
母子二人经历过争辩后此刻对着亲子鉴定报告一头雾水。
适时, 管家手机收到消息时同样皱着眉头站老太太身侧,点开消息大致浏览文件后, 心中忽然升腾起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想法, 喉头干涩, 他开口打破室内的僵持沉默, “老太太,那孩子的身世已经调取出来了。”
母子二人听闻以极其默契的速度同时抬起眼眸,视线直直落在管家身上。
……
靳越舟过往背景和家庭身世简短到只需几句话一笔带过, 生下来爹不疼娘不爱,从小勤工俭学,只要能挣钱,什么脏活累活通通全干全靠自己考上榆城大学。大学三年离开父母日子稍微好过点, 参加的赛事遍布全国各地,也不用再靠劳动力挣钱, 光是靠着奖学金便能自给自足绰绰有余。一个酗酒家暴的爹,一个懦弱任劳任怨的妈,靳成明犯事进局子的频繁程度,夸张点来说,和靳越舟凭获奖的次数堪堪比肩。
短短的几页资料道尽靳越舟身世过往凄惨,秦老太太本就觉得自己和这小孩有缘,此时一深入了解,更是百般心酸。
管家派人亲查,资料不能有错误,小孩有父有母明显和秦家并无关联,就连在何时何地出生都详记清晰。
秦老太太看着靳越舟出生地,略微眼熟但一时间想不起来,只是看着年份随口道:“这孩子和咱们家安羽是同一天出生的。”
管家站一边欲言又止。
秦宏宇锁紧眉头,深邃锐利的一双鹰眸死死盯着调查资料上医院的名字——爱民妇保县中医院。老太太记不起来,但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忘记,妻子吕美君当年被指派扶贫县下乡的地点就是这家医院所在县城,刚开展工作时有身体不适却只当水土不服没在意,发现干呕难受的症状由怀孕引起时胎儿月份已足三月。
当时她的工作正直核心关键时期,不论秦宏宇加上双方父母怎么劝,吕美君断然发话,她绝不可能因为孩子放弃自己的工作。妻子不愿意,秦宏宇替她抗下父母的责备压力,也不顾正处于发展状态的公司,三天两头往乡下跑。
五月汛雨时期暴雨多发频繁是正常现象,唯独那年发生了特大洪涝灾害,大雨暴涨淹没平房,乡民遇难困阻,吕美君作为干部领导自发去洪灾前线救灾导致早产,最后只得在县城医院生产,生下的孩子便是如今养了二十余年长大成人的秦安羽。
当年洪水灾害来得突然,秦宏宇一时间到不了前线,妻子生产结束好几天后他才抵达医院见到自己的妻儿。
陈年往事每一个过程本步步清晰,此刻却显得扑朔迷离,太多疑似点连在一起显得格外奇怪。
秦宏宇沉默片刻,将靳越舟不仅和秦安羽同一天生日,就连医院都是同一所的事实说出。
秦老太太本不知其意,只略思索一刻便立刻心下一惊,慈眸布满严厉之色问管家,“这些东西没经他人之手捏造?”
管家正色,“老太太,资料经我一手操办,确凿无误。”
如果资料确凿,一个惊心的推测浮现眼前,秦宏宇从未在外面有过情人,也从未瞒着家庭有过什么风流韵事,靳越舟可能本就是他唯一的孩子,当年洪灾医院人多混杂,护士医生工作出了疏漏,被人不小心调换了也是可能存在的情况。
但是八成把握的推测此刻也仅仅只是猜测,还需要再做一遍复查。
秦宏宇让老太太定下心,略微思索半刻打了一通电话吩咐综合部门安排全集团抽血体检。
……
医院的体检中专门取出两份抽血样本做了单独的检测,加急处理的亲子鉴定报告再次由贴身秘书第一时间送到秦宏宇手上。
秦宏宇盯着桌面两份整齐摆放在桌面的报告结果,一时间失了神难以接受眼下的情况。
同靳越舟的鉴定结果仍然不变,依旧显示着秦宏宇是他的生物学父亲,而秦安羽的鉴定结果截然相反,显示着非亲生。
秦老太太一早得到消息,话里话外焦急催秦宏宇把靳越舟带回家。
秦宏宇在电话一端沉默良久,“妈,小君她身体不好,这么多年您看她多疼安羽不是不清楚,我担心直接告诉她孩子当年被抱错,怕她承受不住……”
老太太闻言,手持的紫檀木拐杖懊恼敲击地面。吕美君当年不辞辛苦工作超额过度,孕妇早产落下病根。
一连多日,秦宏宇像是避人躲事很少回家,一旦有空闲时间便长久呆在设计部,占据设计部孔总的办公室,吓得孔总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事儿,老板正想方设法敲打自己。
会议室内对项目开展讨论时都因大老板在场,说话不免有些拘束,唯独靳越舟发言不卑不亢、从容不迫。大老板的注意力和目光明显焦距在靳越舟身上,底下人自然能够发现。
秦安羽不乐意了,他自从进了中恒当个破实习生,什么都不愿意学,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亲爹这几天亲临设计部,除了几句不冷不淡的问话,目光全放在另一人身上。再回家后他以极度委屈的态度朝母亲抱怨。
吕美君一向站在自己孩子这边,静心安慰秦安羽后,秀美轻蹙,“你爸真的这么关照这个男孩吗?”
秦安羽将怀中的抱枕丢下,语气极为愤怒,“我现在是真搞不懂他,一天到晚来设计部,跟自己亲生儿子说话不超过三句话,眼神一刻不离那个姓靳的,搞得公司上下都以为他才是你们俩亲生儿子,我就是捡来的!”
吕美君心里琢磨靳这个姓,一下子回忆起来,这男生她前段时间常从丈夫提起,秦宏宇多次用感叹的语气夸赞这人的优秀。
只是这人再优秀,在吕美君心里也只是陌生人一个,对她而言,因为一个外人疏冷自己的孩子简直是莫名其妙。虽说自己的孩子秦安羽天生资质不高,是爱贪玩了一点,但在父母眼里,不论孩子怎样都是格外优秀的,任何人都比不上。
她语气温柔,“安羽,别这么说你爸,我和你爸也只有你这么一个孩子。”
秦安羽知道不可能,但仍拖长音抱怨,“那您去说说他,搞得员工都说些乱七八糟的八卦。”
吕美君问,“什么八卦?”
秦安羽愤愤道:“他们说靳越舟是我爸在外面养的私生子!”
吕美君蹙起的眉头转瞬舒展,笑意浅浅,早年英气的轮廓被岁月抚平变得格外柔和,“胡说八道什么,连这话你也信。”
秦安羽低声心虚嘀咕,“我知道爸妈感情好,但是感情再好也经不住别人这么胡乱八卦啊……”
吕美君见儿子似乎真是被这种毫无根据胡诌烦了心神,“那你明天别去公司了,与其听这种胡诌的东西烦闷,还不如出去玩。”
秦安羽烦躁郁闷瞬间扫平,对吕美君撒娇讨好,嘴上说着妈妈最好。
隔天吕美君到了公司,一楼大厅前台人眼尖,还没等她走两步路立刻认出并将她引到总裁专属电梯。
吕美君到了顶层办公室,总裁秘书早早接到前台电话通知,在电梯门口候着。
夫人不常来公司,这次猝不及防到访,弄得一行人慌慌张张。
宽敞明亮的办公室空无一人,办公桌上摆着几份待看的文件。吕美君站门口,视线随意瞥一眼,光是站着不说话,端庄自持,矜然利落的气质外显。
她开口,“秦宏宇人呢?”看桌上翻了一般的文件,约计人刚走没多久。
秘书战战兢兢答,“老板……”
迟疑半分钟没回答,吕美君偏眸看他,政界多年的沉浮让她的有一双洞悉所有人和事的双眸,只略微瞧一眼仿佛就能把人看透,“他人呢。”
不是疑问句,平坦的称述更让秘书胆战心惊。
老板莫名其妙关照设计部一个实习生,这几天更是非常不正常亲临设计部,就连几个小项目的策划会议都特地要去听。公司里上上下下都在猜测那实习生是秦宏宇的私生子,如今夫人又一反常态来公司找老板,恐怕算是半锤定谣言。
秘书不敢再犹豫,“老板在设计部开会。”
吕美君终于不耐,“开完会让他上楼,告诉你老板我在办公室等他。”
办公室布局采光极好,桌面的文件零散,吕美君没多加思考,将手提包放在桌上,准备把桌面东西整理一番,略微低头,她看见书桌正下方抽屉没关好,抽屉口一条缝隙露出,可以从狭小的缝隙隐约窥见其中放着几张纸质文件。
正欲阖上抽屉,吕美君忽然鬼使神差,阖上的动作变作拉开,做工上乘木制书桌每一个细节都打磨极致,抽屉被无声拉开,两份混叠在一齐的白色文件见得光明,大咧咧暴露在冷空气中。
封面的亲子鉴定报告几个字落在吕美君的双眼中,心尖猛然一颤,她无意识坐在办公椅中,掌心阵阵发热,大脑短暂失去思考的能力。
昨日安羽告诉她公司内传的乱七八糟毫无根据的胡诌谣言,自己是一点也不相信,她百分百相信自己和秦宏宇多年的感情,虽然在教育小孩的事情上总是颇有分歧,但秦宏宇背叛家庭背叛自己的事情绝不可能发生。
吕美君缓了缓心神,将文件拿出来后发现是两份亲子鉴定报告,萦绕在心头的迷雾越拢越大,直至她将两份报告全部翻开并看完,脑子“嗡”地一声空白,目光似是僵滞,她后颈凉汗直冒,短短的几分钟将简短的两份报反复查看百遍,整个人恍若跌入万仗冰窟。
等秦宏宇急匆匆从设计部赶来办公室时,便看见妻子坐在办公室,低垂着头,像是全身心的注意力集中在手上的文件,或许没发现或许压根分不出精力给外界。
秦宏宇刚开门时发觉不对劲,喊了一声,“小君。”
封闭住吕美君的一层薄薄膜界被外人的叫喊打破,音波延迟,她仿佛好半晌才听见声音,抬头时早已泪流满面。
秦宏宇疾步走进,看见吕美君手里紧攥的亲子鉴定报告,知道现在瞒下去也再无意义,嗓音干涩迟缓道:“安羽不是我们的孩子,我找人调查了,很大概率是当年医院人太杂,病人太多,孩子被人调换了也不知道。”
他说完后像是长时间悬挂在心上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
吕美君像是听不懂他说的话,泪水像是流不完一般,喉头死死被堵住,咽喉连接脖颈肠胃沿顺往下阵阵发寒。她极其艰难吐露字句,“怎么会……”
下乡那一年她从不后悔自己的选择,就算遇上天灾,她怀着孩子也从未生过退怯的心理。可是现在,她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害怕。
吕美君五指紧攥着这两份报告,头晕目眩,纸张锋利的边缘割得手心疼,但她没有任何疼痛的直觉。
秦宏宇将人抱进怀中,掌心不断轻拍她的背以作安慰。
临产时医院患者爆满,孩子被调换怪不到任何人的头上。
秦宏宇衣襟一侧浸湿,吕美君哭得歇斯底里。
……
早在公司提出作全员工体检时,宋阮立即意识到不对劲,心里像是压着一口气喘不上,白天心神不宁,睡到半夜次次被噩梦惊醒。
之前开的药勉强能够起作用,现在噩梦侵袭厉害整个人惊魂不定。
冷汗顺着细白的脖颈浸满整个后背,睡衣沾湿了薄薄一层汗。
宋阮醒来时,眼梢含着湿润的薄粉,眼皮耷拉着特别没精神。
靳越舟早在他作噩梦时醒来,将意识仍停留在梦魇还未清醒的宋阮从床上挖起然后抱紧,安抚性的吻不断落在宋阮粉薄的眼皮上。试图让怀中的人恢复正常。
宋阮发散的瞳孔渐渐聚焦,丢了的魂一点点恢复,他抽了抽鼻子,乌黑的发顶显得人格外软。
靳越舟下床在衣柜中找了件干净上衣,随后替宋阮换上,动作格外细致。
湿透一半的睡衣被丢在床下,明天靳越舟会洗。
靳越舟现在一心落在宋阮身上,夜间的声线格外磁性,“阮阮……”
耳膜轻微震颤,宋阮皱了皱鼻子,大概知道靳越舟在喊自己,整个人窝进青柠香的胸口中不动弹。
靳越舟落在颈侧的吻轻浅不带任何欲念,慢慢挪移至锁骨处后意味逐渐不对劲起来。
两人除了最后一步几乎什么都做过,烫人的呼吸喷洒在宋阮敏感的耳侧,粗粝的掌心隔着薄薄的衣物传递热度。
皮肤并未有任何接触,宋阮提前感知到粗茧摩擦皮肤浑身过电的触感。
清秀的喉结吞咽,情动的欲念毫不犹豫被对方带起。
宋阮略微失神抬眸,两手掌心撑在床铺面,略略支撑上半身凑近靳越舟,然后啄吻。
柔软的唇舌贴近亲吻,宋阮眼皮轻颤,心里暗道不好,自己被靳越舟带坏了。
主动贴近的吻只维持一秒,而后瞬间被对方极强的占有欲攥取。
唇舌绞绕欲念意味极重,夜半时分,两道急促的呼吸缠搅在一起,以星火燎原之势烧了起来。
大掌拨撩,贴着脂玉一般的嫩肤撩抚,欲念极重的大掌力道时轻时重,流连抚摸…………
厚厚的粗茧硌着皮肤,酥麻从脊背后蹿升至后脑。
宋阮双腿勾住劲瘦腰身,刚换下的上衣被人脱下,那双手在十分钟前帮人穿上衣服,现在又用这同一双手替人褪下。
…………
…………
…………
快感和害怕交织,宋阮两条腿纤细笔直,大腿处白皙莹润。
小麦的深色皮肤同其形成截然对比,大掌紧握住莹润,手背血管青筋凸起。
湿润的口腔包裹,不多久,宋阮躺在床上,觉得自己变成一大块奶油,甜腻得一塌糊涂。
…………
而靳越舟,就是那个搅乱奶油的坏东西。
靳越舟心里藏着脏东西,非常想让宋阮全身颤抖躺在自己身下,想让宋阮从头到脚都变成他的,想用一个手铐将人就这么拷在床头前,锁链的范围仅限于房间。
他极力忍着,仔细藏好心里的腌臜,宋阮胆子太小,像只猫一样警惕,一旦预知危险会立刻没心没肺地跑了。
……
宋阮这段时间持续不断噩梦入夜,靳越舟同样不好受,不是宋阮半夜惊醒的干扰,是他同样半夜如梦,醒来却将梦境忘得一干二净,心中空落落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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