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陆玹听屋内有客,也没进去,皱着眉拂袖离去。
纪云栀不知他回来过,也不知自己那句话被他听了去。纪云栀此刻满心为陆善和着急,她稍微冷静了些,问:“你怀孕的事情秦家可知晓?”
陆善和赶忙摇头:“不知道,谁都不知道!”
纪云栀稍微松了口气,心道秦家还不知道也勉强算是一件好事了。
陆善和又急忙去攥纪云栀的手,颤声:“别告诉我二哥!千万别让他知道,二哥他会直接灌我一碗堕胎药,再家法打我个半死扔进佛堂去!”
陆善和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泪又涌出来,湿漉盈泪的眼睛里满是恐惧,她攥着纪云栀的手都在发抖。
纪云栀拧着眉,道:“既然你说你二哥已经将秦家推了,许了宋家。那你总要有个缘由,才能让他改主意呀!难道你只是说你喜欢秦家郎君吗?”
这理由哪里能说动陆玹?
陆善和惶惶,无助哽咽:“我不知道……二哥会骂我的……云栀,你帮帮我好不好?除了找你,我不知道谁能帮我。我不敢直接去找二哥,你先替我说说好话,我再去求他行不行?”
纪云栀重重叹了口气。
她郑重问:“善和,你确定要嫁去秦家吗?事到如今,宋家的亲必然要推掉。可是你确定要嫁去秦家吗?你那个秦郎当真对你好吗?”
他若真的对你好,怎么可能让你婚前有孕?
——这话,纪云栀含在口里,没说出来。“可我不嫁他,还能嫁给谁呢?我怀了他的孩子,我只能嫁给他了……” 陆善和又哭起来。
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纪云栀看着陆善和哭成这样,心里着实不好受。她也实在不明白向来端庄守礼的人,怎么会在这么重大的事情上犯糊涂!
纪云栀拿着帕子给陆善和擦眼泪。她说:“善和,你真的想清楚了?若日后嫁到秦家……”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陆善和打断纪云栀的话,“这是我自己选的路,日后是好是坏我自己担着!”
纪云栀轻叹一声,拥住陆善和,温声安慰着:“好,我帮你去说情。能不能说动你二哥改主意我也不知道,我尽力去劝他。”
陆善和嚎啕哭着抱紧纪云栀,像抱住唯一的救命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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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玹去了书房,随便拿了卷书来读。看了又看,也没什么耐心,看不大进去。
忽想起宋濂的事,他向青山询问。
青山惋惜道:“陪着他未来岳丈进牢了。”
陆玹听得惊奇。原以为宋濂不肯和未婚妻一家划清界限已经足够愚蠢,没想到自己进牢去了?
长河在一旁感慨:“青梅竹马的情分就是不一样!”
青山点头,道:“也算情比金坚的苦命鸳鸯了。”
陆玹冷哼了一声,沉声道:“什么青梅竹马,不过小时候玩伴,却把自己下半辈子搭进去,算什么情比金币,完全是愚蠢至极!”
青山和长河立刻噤声,不敢言语。片刻后, 陆玹脸色稍缓,重新翻阅着书卷。
青山悄声退下去,长河则是轻手轻脚地拿起长盒子里的一卷画挂在墙上。
陆玹看过去,长河笑着说:“二爷昨天不是说打算搬到书房来?我想着寻些字画将书房重新布置一番。这幅青竹图,挑得不错吧?”
长河一脸得意,等着夸奖的神情。
陆玹盯着那幅青竹图,突然就想起学堂里的那一幅。他心里的火气一下子燎原,手中书卷往案上重重一放,怒声:“谁让你挑了这幅画?竹子有什么好看的?”
踩在凳子上的长河一趔趄,险些跌下去。他慌慌张张将刚挂好的青竹图撤下来。他将青竹图快速卷起收进长盒子里的时候,还是懵的,完全不知道这幅画为何选错了。
青山从外面进来,先觑一眼书房内情况,才禀话:“二爷,二奶奶过来了。”
陆玹朝着门口的方向望了一眼,重新拿起来书卷。
青山和长河悄声退出去,纪云栀抱着一瓶红梅进来。她尚不知陆玹刚发了火,唇畔带笑地朝他走过去。她将抱在怀里的红梅瓶放在陆玹的书案上,弯眸甜笑:“刚摘的,想着摆在这里会好看。”
陆玹掀起眼皮,瞥了一眼红梅,语气平和:“是挺好看。”
纪云栀杵在那儿,突然不知道怎么开口提陆善和的事情。
陆玹抬眼看向她,疏离地问:“还有事情?”
“嗯。”纪云栀忙不迭地点头,“是……有件事情想要央你……”陆玹看着她,心里的火气压下去,声音更和缓些:“什么事情?”“是善和的事情。她原本就快要和秦家定亲了,两家私下里都通了信儿,只差明面走流程。这个时候突然推了秦家,给她另许一家,不太好吧?”纪云栀试探着开口。
“秦家家风有问题。”陆玹道。
他这简简单单一句话,突然把纪云栀堵得不知道说什么。她甚至觉得陆玹这话没错,若不是家风有问题,怎么会干出这样的事情来?
纪云栀答应了陆善和不把她已经有孕的事情说出来,那她该如何劝?纪云栀犯难地欲言又止。
陆玹盯着纪云栀的表情,问:“善和和秦家那小子有私情了?”
纪云栀心里咯噔一声,慌乱解释:“没有那么严重,只是自小就相识,去年开始两家有意结亲,那自然……更想结亲了。”
“自小相识。”陆玹微眯起眼,“青梅竹马?”
纪云栀愣了一下,心道陆善和和秦家郎君应当不算青梅竹马那么亲近,可既然陆玹这么说了,她点头顺着他说:“算是吧……”
陆玹盯着纪云栀沉默了很久。
纪云栀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她斟酌了用词,试探着去劝:“二爷,我知道你是为了善和好。可是婚姻大事,也可以问问她的意见是不是?”
陆玹忽然怒声:“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时轮到问她的意见?她知道什么好坏!有什么判断能力!我看是私情让她脑子不清醒!她将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纪云栀吓着了,她头一次看见陆玹发这么大的脾气,愕然向后退了半步。眼前的陆玹是那么陌生,和昨夜肌肤相亲的人仿佛不是一个人。
陆玹看着她这个样子,压了压火气,还是没忍住问出来:“纪云栀,你是在借善和的事情鸣你自己的不平吗?没问过你就让你当了这个二奶奶,你也心有不甘心中生怨吗?”
纪云栀懵在那里,不知道怎么就扯到她身上来了。
她小时候就怕挨陆玹的训,如今身份发生了变化,再听他说重话,除了小时候就埋在骨子里的惧怕,还多了份气恼。
她咬了下唇,闷声:“二爷心情不好,不打扰二爷读书了!”
她转身就走,提裙迈过门槛,快步离去。
“纪云栀!”
陆玹在后面喊她,她头也没回,脚步更未停顿。
院子里,青山和长河面面相觑。
长河小声嘀咕:“怪不得二爷今儿个气不顺,原来是夫妻闹矛盾?”
青山笑了笑,随口说:“夫妻之间就没有不闹矛盾的,哪头服个软的事。”
长河咧嘴笑:“服软?那肯定不可能是二爷啊,二爷在陛下面前都没服过软。”
陆玹本来打算今日起就宿在书房,天色暗下来时,他还是回了房。
可是纪云栀并不在房中。
月牙儿毕恭毕敬地禀话:“二奶奶今晚宿在老太太那儿了。”
·
纪云栀沐浴过后,爬上老太太的床,拉着老太太的手,靠着她。
“好久没和姨奶奶一起睡了。”
人前,纪云栀随着陆玹改了称呼唤老太太祖母,私下里,她还是喜欢黏黏糊糊地叫姨奶奶。
老太太笑着给她拉了拉被子,问:“听说颂焉下午在书房欺负你了?”
纪云栀顿时垮了脸,嗡声:“怎么让姨奶奶听去啦!”
老太太笑起来,连连摇头,感慨道:“颂焉那脾气确实不好相处。太独断了。”
纪云栀抱着老太太的胳膊,软声:“没有呢。二爷对我很好的。我只是想姨奶奶了,很久没和姨奶奶一起睡了。”
老太太想了想,说:“你知道的,颂焉一出生,他的胞兄和母亲都去了。他父亲受了打击每日醉酒,没个人样。他从小啊,就顶着压力和被寄予厚望,没父母教着、护着,凡事自己拿主意。”
“他脑子好使,又运气不错,不管做什么决定都顺风顺水,还真就没判断错过一回。没跌过跟头,就让他越来越独断专行。”老太太笑起来,“他甚至连赌钱都没有输过。”
纪云栀听得惊讶。那样古板的人居然会去赌钱?她没问出口,老太太却从她的表情看出了她的震惊。
老太太解释:“他小时候,他父亲拉着他赌。说来好笑,当爹的觉得自己总输给儿子丢脸,竟戒赌了。”
门外的秋葵唤了声“二爷”,房门被推开,陆玹大步走进来。
纪云栀支起上半身,惊讶地望着他。
“夜深露重,不打扰祖母休息了。”陆玹说完,弯腰将躺在床外侧的纪云栀连人带被子抱起来,转身就走。
老太太看着这一幕,哭笑不得。
夜风吹在脸上,纪云栀还是懵的。她卷在被子里,轻轻挣扎想下去。
这像什么样子!
不远处走过一队府里的下人。
纪云栀身子一僵,立刻不再乱动,反倒柔声说:“不知道怎么回事,又崴脚了!”
陆玹脚步顿了顿,声色温和:“明天找个太医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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