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鹿的童年并不美好。
他的养父阴郁、严厉、冷漠,有过度的掌控欲,不肯让任何人靠近小鹿,也禁止小鹿离开别墅,从幼儿长成少年,小鹿总是孤身一人。
“如果我偷偷跑出去,回来一定会受到惩罚。”
是鞭挞,或者小黑屋。
“没有人敢跟小鹿说话,只有爸爸会搭理小鹿,但他经常不在家……”
于是他徘徊在空荡的别墅里,自言自语自娱自乐。
“但现在有老师陪啦,真好!”
小鹿兴冲冲领着老师逛别墅,把自己喜欢的小角落都指给他看,叨叨咕咕地说这边以前可以溜进健身房,那边曾经直通小花园,还有个地方可以偷偷接厨子哥哥做的小蛋糕。
说完他又有点气馁:“可惜现在那些路被堵住,小哥哥也被爸爸赶走了……”
“小鹿喜欢蛋糕啊,那下次老师给你做好不好?”
沈乐缘听得很心疼。
真不是他对大佬有意见,实在是这些事太离谱,像极了嫉妒心旺盛的鬼父在解决竞争者,让小鹿只能依赖他。
游戏继续,转眼只剩最后一项:同床共枕。
这个简单,也不用太担心“剧情”过线,毕竟大佬他腿脚不便做不到最后。
……除非他逼小鹿上来自己动。
“老师准备好了,”沈乐缘躺到床上:“小鹿可以开始啦。”
“嗯嗯!”
小鹿看起来有点紧张,再次跟他确认:“小鹿做什么都可以对吗?本色演出?做跟当时一样的事?”
沈乐缘:“对,只要符合当时的情况,你做什么都可以,别怕,老师不会伤害你。”
小鹿犹犹豫豫:“可是当时还有保镖在场……”
沈乐缘瞳孔地震。
居然要保镖守着,大佬你做了什么?
抱着一种不详的预感,沈乐缘躺到床上喊小鹿,“没事,这个可以暂时忽视,小鹿完成自己的任务就好。”
小鹿迟疑地、慢吞吞地,开始脱衣服。
沈乐缘:!!!
他连忙制止:“不不不不不用那么还原,衣服不用脱!”
“好吧,”小鹿失望地爬上床,在离他十几公分远的地方躺下,侧过脸盯着他,眼神有点怪异、有点瘆人。
沈乐缘迟疑:“平时你们都是这么睡的吗?”
“嘘——”小鹿低声说:“小鹿在认真演呢,老师不要打岔!”
“好。”沈乐缘忍俊不禁。
小鹿真可爱。
唉,可是大佬他好像也……要不哪天开诚布公地跟大佬谈一谈?
只是走了下神,他身上就骤然一沉。
眼前猛然扑来一只发疯的小鹿——少年细嫩的双手扣住他的肩膀,紧绷着小脸朝他亲过来,眼睛里散发着兴奋的凶光,像是饿狼钳制住他的猎物。
沈乐缘悚然一惊,用力挣扎起来。
不是……小鹿你跟你爹平时就这么睡的啊???
——好戏当赏。
监控室的屏幕前,蔺渊唇畔弧度微微上扬,少有地靠着椅背,呈现出很舒适的坐姿,愉悦地欣赏眼前这场闹剧。
青年在他瞳孔里拼命挣扎着,抬脚踹了几下才把人推开,现在正坐在床沿生闷气,任由小鹿撒娇卖乖喊老师都不搭理,像是无法接受现实。
好半天沈乐缘才开口:“你说你不想跟爸爸一起睡,这就是你说的不想?”
小鹿委屈死了:“我当然不想,他又不让我亲!”
沈乐缘:……
小鹿:“我从来从来从来、都没有成功过!熬夜偷袭都没用!”
沈乐缘脸色灰败,不忍心再听下去。
他喃喃:“原来是这样,大佬怎么不跟我说呢?”
蔺渊轻轻啧了一声。
凭什么说,为什么要说,你是我的谁?
不知道哪里来的孤魂野鬼,跟小鹿没什么区别,都是异常分子,没有被限制自由就不错了,还想让他把事情全盘托出?
你怪我不说,你自己藏着的东西坦诚过吗?
屏幕里喃喃的声音还在继续。
沈乐缘:“也对,他怎么可能说呢,他腿脚不便,拉开你的时候肯定很狼狈。”
蔺渊:……
不,没有,跟腿没关系。
沈乐缘:“他下肢瘫痪,说不定连杏欲都没有,我居然怀疑他对你有不轨之心,怀疑他会强迫你。”
蔺渊:???
沈乐缘:“呜呜,我还骂他是老男人,我好过分!”
屏幕前,一个下肢瘫痪的据说没有杏欲的老男人,面无表情地关上了屏幕。
他果然不该关注沈乐缘。
监视沈乐缘跟给自己找罪受有什么区别?
房间里很安静,关掉大屏之后就显得格外幽森,蔺渊想放空自己,脑海里却总跳出一张带血的脸、一截伤痕累累的腰。
他确实存了警告沈乐缘的心思,但他当时是想……
算了。
就当是互相抵消。
“先生。”
保镖敲门进来,神情踌躇不安:“沈先生加我了。”
是那位脸红仔。
蔺家禁“办公室恋情”,所以沈乐缘辞职的时候他挺惊喜,还想着以后可以重新认识一下,谁知道后面出了报警的事,沈先生还对着先生怒骂……
保镖既担心沈乐缘被罚,也担心自己被迁怒。
蔺渊皱了皱眉:“接。”
保镖低头操作,过会儿脸色古怪起来:“他问我您喜欢什么。”
蔺渊若有所思:“回他。”
“怎么回?”
“平时怎么跟别人聊天,就怎么回。”
……
沈乐缘苦着脸等保镖回复,好一会儿对方才发过来一句不知道,并问他:【你想跟先生道歉?】
【是啊是啊,求帮忙qaq】
后面那个小符号是跟学生学的,方便拉进距离。
保镖很快回复:【我不太了解,这种东西不能随便说】
【那我换个问法,你觉得我负荆请罪能得到蔺先生的原谅吗?】
【别墅禁止裸体出行,裸半体也不行。】
沈乐缘叹口气,翻了个身。他也觉得不行,或者说他感觉怎么样都不太行,自己的过错实在太大了,大佬没赶他走说不定都是看他可怜。
好多外债呢,他其实不该辞职……
他脑子里扒拉了一下文中剧情,他喃喃自语:“大佬喜欢玫瑰吗?”
他把这话发了出去。
脸红仔也挺好奇,复述完就偷偷观察老板脸色。
蔺渊的脸黑了个彻底,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不喜欢。”
沈乐缘有点惊讶,不能吧,胸针是玫瑰啊。
不喜欢干嘛整天握手心里盘?
眼看保镖这里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了,他礼貌地结束对话,仰躺着把手机盖在脸上唉声叹气。
怎么办嘛,从来没犯过那么大的错……
另一边,保镖放下手机,试探着问:“我还要继续跟沈先生联系吗?”
蔺渊浑不在意般开口:“继续。”
保镖绷着脸出门,没忍住在门外傻笑着给自己比了个耶。
虽说不让搞办公室恋情,但他跟沈先生都未必会在蔺家久留,联系方式都有了,又经常见面,还怕没有感情升温的机会?
门内传来一个声音:“等等。”
保镖不安地攥紧手机。
老板应该不会出尔反尔,突然让他删掉沈先生吧?一定不会吧?不至于吧?
蔺渊:“手机号给我……算了,手机给我。”
保镖:……
还不如让他把人删了呢!!!
可他啥也不敢说,啥也不敢问,只能老老实实把工作号上的同僚一键删除,假装一点都不心痛地把手机交上去。
手机上孤零零只剩被置顶的铜钱头像,蔺渊翻了几眼,把手机放到枕边。
亲自跟沈乐缘联系这件事,他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就像小鹿对人有莫名其妙的吸引力一样,沈乐缘也有,才月余他就勾搭上一个保镖,可能这名保镖会越陷越深,做出无法挽回的行为。
他比保镖有经验,经得住勾引,所以这事得他来做。
夜深人静,没有新消息。
屏幕里,青年正开着台灯坐桌前写东西,不知道写的是明天的教案还是给谁的情书。
凌晨三点半。
门外脚步声渐进,又远去,蔺渊拾起顺着门缝塞进来的信封,掀了下唇角,又很快隐去。
不是教案也不是情书,青年写的是检讨书。
只有最天真的年轻人才会觉得这东西有诚意,才会在伤没痊愈大病初醒的时候,花七个小时的时间,从八点熬到凌晨三点半,搞出薄薄几张纸。
那就看看吧。
慢条斯理地拆开信封,先闯进眼里是个跪地小人儿,正挂着宽苗条泪大喊我错了,然后才是检讨书的正式内容。
【尊敬的蔺先生:
您好。
回顾本次工作的各种错误,我深感羞愧、后悔,决定进行深刻反省,检讨自身犯下的种种错误。】
【其一,我被偏见蒙蔽了双眼,对您的品行产生了极大的误解,并做出……】
【其二,我一意孤行,只凭借主观臆想就去报警……】
【其三,我……】
【总而言之,我有眼无珠,好赖不分,狼心狗肺,鼠目寸光,不识抬举,您高风亮节,德才兼备,心明眼亮,仁义宽厚……如果您能原谅我,我愿意做出任何补偿。】
【——检讨人:愚蠢的小沈】
确实像个语文老师。
蔺渊轻“啧”了一声,将薄薄几页纸放回信封,收进抽屉里,积压在胸口的那股子郁气终于消融几分。
门外却蹑蹑索索又响起了脚步声,给蔺渊的好心情蒙上一层阴霾。
即便日夜监视沈乐缘,自认为对这青年有足够的了解,他也从来没猜对过青年的下一步行动,甚至答案还总是相反。
思索之间,另一封信顺着门缝进来,蔺渊皱着眉头不太愿意捡,门外传来的叹息声更让他心中不详的预感加剧,越发怀疑沈乐缘来的目的。
这次是怎么回事,他又打算怎么气我?
沉下脸色,蔺渊猛然打开门。
“半夜不睡,”他先声夺人:“在琢磨哪句话没骂到位?”
沈乐缘没想到他在门后,脸颊嗖地红了个彻底,结结巴巴地说:“不不不不是,我是来……”
他深呼吸一下,鞠了个九十度的躬。
“对不起!!!”
蔺渊冷笑:“跟日本人学的?”
好难听啊这话,但我活该。沈乐缘羞耻得不行。
他没好意思抬头,视线里是被丝绸睡衣覆盖的双腿,看起来修长且结实,不太像……没等他细想,视线里就闯进一条手臂。
看出大佬是要捡信封,他赶紧帮忙。
蔺渊的动作滞住,缓缓坐回去,沉声问:“我残疾到这地步了?”
之前怀疑我没有性/欲,现在怀疑我四肢无力?
沈乐缘手足无措地呆在了那里。
以前他看大佬是鬼父是疯批是杀人犯,一举一动都蒙着晦暗的阴云,现在阴云散去,大佬身上满是他胡乱扔出的刀子,刀刀命中红心。
就……很心虚,还有点心疼。
蔺渊揉了揉眉心,感觉自己可能是困糊涂了。
跟猫置什么气?
他接过信封,拆开,里面是一张家长需求表。
学业那里问的是要跟进人教版课程还是另准备教材,又或者由他来编纂课程内容,经雇主审核后再进行教学活动。
关于小鹿的玩伴那里,则是问要为新玩伴准备什么,对方是否需要跟小鹿一起学习,如果两人有恋爱的迹象,是制止还是顺其自然。
还有身体、心理、生理……等等多种问题,面面俱到。
蔺渊不紧不慢地看着,让青年给他拿笔。
抽屉里不光有笔,还有一个信封,沈乐缘视线停在上头,脸颊热了起来。
看过检讨书了啊,那他原谅我了没?
蔺渊垂眸填表,笔尖在纸上划出轻微的沙沙声,填到玩伴那项时停了停,沉思道:“跟小鹿一起学吧,到时候严厉些。”
沈乐缘却反而有点迟疑,委婉道:“小鹿这个情况,找同龄玩伴会不会不合适?”
狗都想搞他,小年轻真的不会原地变色魔吗?
蔺渊满脸冷漠:“定力不够是他们自己的问题,该反省、克服。”
沈乐缘没吱声。
蔺渊抬眼看他:“在偷偷谴责我?”
沈乐缘冤枉死了:“我哪有?我承认我被首因效应误导做错了事,但现在知错了就不会再……而且……”
而且体罚小鹿总是真的吧,小黑屋和鞭子怎么回事?
他怀疑这事也有隐情,但现在不方便掰扯,就只好小声嘀咕:“您什么都不告诉我。”
他早就明里暗里地求真相了,可蔺渊一次都没回应过!
一次!都没有!!!
蔺渊一眼看明白他的心思,嗤笑道:“你说你是因为偏见而误会我,被首因效应误导而做错了事,那你告诉我——”
他捏住青年的下巴,迫使垂头丧气的某人跟自己对视。
“偏见是哪种偏见?首因是什么因?”
沈乐缘:!!!
他瞳孔地震,不敢吱声。
能说是文里看来的偏见、人设和剧情带来的首因吗?能吗能吗?
不能。
他在心跳如擂鼓的紧张感中胡乱解释:“我那个……我有点仇富,所以我、我嫉妒……您长得那么帅又有钱,成熟稳重一表人才……”
“算了。”蔺渊松手,眉眼间满是倦惰:“滚吧。”
一堆谎言,懒得听。
沈乐缘后退后退再后退,退出大佬的视线后拔腿就跑。
蔺渊疲惫地躺到床上,脑海里满是青年的声音,烦躁到眉头紧锁面染寒霜。
长得帅、有钱、成熟稳重、一表人才,说得可真是好听。
让你回答问题,让你勾引我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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