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你喜欢他吗?


    和江淮许挂了电话, 俞秋买了点吃的往回走。


    回去的路上还遇到了个老熟人,云意。


    这里离医院差不多还有一公里的距离,俞秋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但云意的那头黄毛和停靠在一旁的黑色机车标志性实在太强, 想忽视都忽视不了。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 云意转身,见来人是俞秋, 他还恍了恍神。


    “不上去吗?”俞秋先开口。


    云意淡声道:“不去了。”


    “好的。”


    俞秋没强求,反正也不是他爹。


    晚上风大,俞秋拉高了衣领, 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


    “俞秋。”云意叫住了他。


    “怎么了?”


    云意一顿,片刻后问:“云时初还好吗?”


    俞秋:“……你自己上去看。”


    云意被他这句话给噎住, 半晌没出声。


    俞秋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云父生病住院的, 可能是云棉给他发了消息,也有可能是其他人和他说的。不过到了这里还是不想上去, 看来是真的讨厌云父讨厌到极点了。


    “算了, ”云意仰头看了下远处医院的顶楼, “他一看见我准哭。”


    俞秋:“……”


    那种古怪的感觉又上来了。


    “哦。”他点头,看了眼身侧的垃圾桶,把叼在嘴里吃完了的棒棒糖扔掉, “那我走了。”


    “你喜欢他吗?”云意忽然问。


    俞秋刚迈出一步,听到他这样问又停了下来。心想这人真的好烦,说话也不能一口气全部说完。


    他实在算不上是有耐心的人, 但十几分钟前他和江淮许打了电话,现在心情还算不错, 脾气就要比平常好一点点。


    “谁?”他问。


    “云时初。”


    俞秋觉得云意挺莫名其妙,不过转念一想哥哥关心弟弟的感情生活也正常, 毕竟大晚上的他还在这儿陪云时初。


    “不喜欢。”俞秋摇头。


    云意一脸不信,“他喜欢你,你要是不喜欢他的话,为什么对他这么好?你不怕他误会吗?”


    俞秋本来想说懂不懂什么是朋友,最后还是忍住了,因为他感觉云意可能和他一样,没什么朋友,所以没这个概念。


    他换了个措辞,“因为我是热心市民俞先生。”


    云意:“……”


    热心市民俞秋提着一堆吃的走了-


    回了医院,俞秋见云时初还睡着,也没把他叫醒。


    他把吃的放在一侧的椅子上,也坐下闭着眼睡了会儿。


    这一睡就是几个小时,睡得并不是很安稳,断断续续的,脖子疼得不行。


    俞秋醒了后拿了一次性的洗漱用品去厕所收拾了下,回来时云时初已经醒了。


    “醒了去收拾一下,”俞秋说,“袋子里有吃的,饿的话先吃点垫垫肚子。”


    见俞秋还没走,云时初一愣,过了会儿震惊道:“俞秋,你一晚上都在这儿吗?”


    “嗯。”在云时初还没说话之前,俞秋抵住他的额,“不准哭。”


    云时初收放自如地点点头,“好。”


    现在早上七点,俞秋跟着云时初进病房看了眼云父,五十来岁的样子,昨天来的路上他在手机上搜过,不久之前的云父在视频里身子看起来还很强健。确诊没几天已经瘦得快脱相了,整个人精神都不太好。


    “爸。”云时初喊了声。


    看着窗外景色的人闻言转过头看了眼他俩,目光在俞秋身上停顿了几秒后又挪开。


    “这我同学。”云时初解释,他也没管云父的态度,“今天有哪儿不舒服吗?”


    云父没回他,沉声问:“你哥呢?”


    “生病了。”


    云父冷哼了一下,“我还能不知道他的性子,盼着我死呢。”


    “他盼你死干嘛?他又不要你的家产。”云时初没好气道。


    云父被他这一句气得够呛,“你也滚出去!赶紧滚回去,我用得着你照顾?我挣那么多钱是白挣的吗?”


    云时初看了眼云父,习惯了强势的人现在连起床都得人搀扶了。他看着这个名义上的父亲,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算了。”他放软了声,“姑姑给你找的护工马上就到了,我平时有时间也会来看你的。”


    他动作顿了顿,还是嘱咐道:“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关了门,俞秋和他往外走。


    “你哥昨晚来过了。”俞秋说。


    云时初转头看他,“他来过了?”


    “嗯。”俞秋没想过隐瞒,“在外面,没进来。”


    “哦。”云时初点点头,“他没和我说。”


    “不想让你知道吧。”


    两人并肩走了会儿,云时初的手机振了下,他把手机拿出来看了眼,一直没说话。


    俞秋已经走到前面,见他没跟上来,转头看他。


    云时初的眼睛亮晶晶的,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俞秋。


    “怎么了?”俞秋问。


    云时初又恢复了快乐小狗模式,他跑上前勾住俞秋的肩,语气轻快道:“俞秋,我爸助理给我发消息说钟教授答应负责我爸后续治疗了!”


    之前因为江淮许也在这家医院治疗,俞秋有了解过这个医院的相关信息。其中最出名的两位医生,一位是肝肿瘤科主任医师钟鸣,六十多岁了,经验丰富,不过已经很少亲自负责病人了。


    另一位是胸外科主任医师盛肃,盛清佑的父亲。


    盛清佑的爸妈离婚时盛清佑才四岁,而且离婚的时候闹得很难看,甚至到了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盛清佑被判给了他妈,从小妈妈一手抚养长大的,对他爸也没什么好的态度。


    上辈子因为江淮许,唐柔和江声平还想过要不要找盛肃,但盛肃拒绝了他们。他一直觉得他和盛清佑的妈妈闹到离婚的地步和江淮许的外公,也就是盛清佑的外公脱不了关系,对江家的人都很排斥。


    最后也没强求,找了医院里差不多水平的一个医生。


    俞秋无所谓,他不是江家的人,既然都说盛肃是最好的,他就去找。


    只是当时盛肃不在国内,具体在哪儿也没能查出来,等他回国已经是几年后了。俞秋联系了盛清佑让他帮忙搭个线,没想到被狗仔偷拍,变成了俞秋的花边新闻。


    加上之前莞城国中的事,一时之间,俞秋的身份就成了为了钱和豪门世家病恹恹的小少爷结婚,其实心里早有白月光的恶毒心机男。


    “不清楚我姑姑那边做了什么,昨天还没答应呢,今天就发消息说可以试试。”云时初心情高兴了很多,“虽然已经转移了,但如果是钟教授的话说不准能多争取点时间。”


    俞秋从回忆里回神,闻言,他动作一顿。不怪他多想,既然云棉想要公司的财产,又有什么必要给云父换医生。


    只是这事是好事,可能是云时初的爷爷找的,也可能是云父自己动用了关系,他只知道云时初现在很开心,他没必要去泼冷水。


    “会好的。”俞秋笑笑。


    回去的时候云时初本来想送他,俞秋拒绝了,说有人来接他。


    云时初蔫巴了一下,和俞秋道别后离开。


    不顺路,而且云时初强撑着精神,再不休息一下感觉快要撑不住了。


    出了医院没多久,俞秋很快打到了车。


    车是普通的车,里面的陈设看上去倒是挺好,也没什么味道。如果放在几年后,俞秋指定给他五星好评-


    四月初,俞秋把手机开了振动模式。


    只要有人给他发消息,他就下意识点开,生怕是老赵他们给他发的。


    在不知道第多少次点开手机,发现是吴果那个小群在发消息后,俞秋果断给小群开了免打扰模式。


    可事情并没有像俞秋想象中的一样顺利发展,四月五号这天平常得不能再平常。


    手机安静得没有一条新进来的消息,25路公交仍然是七点半准时停下,唐柔还是和以往一样提醒他和江淮许睡前记得喝牛奶,理综卷上那道物理大题上弹簧小球一如既往的1kg。


    什么都没发生。


    俞秋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记忆出现差错了,但老赵他们那边并没有发任何消息过来,俞秋不敢放松警惕。


    这一步他怕走错,走岔。


    云时初的父亲俞秋还能勉强和自己说是巧合,可要是云意有什么闪失而导致云时初无法承受,选择轻生,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老赵,云意那边还是得再麻烦你们一下。”俞秋给老赵发了条语音。


    没几分钟,老赵的消息发了过来-


    别担心。


    虽然只有三个字,俞秋还是猛然松了口气。


    王乔的人还是挺靠谱的,自从他和王乔谈判完后,他就再也没有看见过陈国为,也没有再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响起,又消失,反反复复了。


    四月六号,也是很平淡的日子。


    四月七号,天气开始变热了,校园里的紫叶李花开得正盛,有几棵较为高大的树早就挂满了红丝带,风一吹就跟着飞扬。


    四月八号,莞城国中和隔壁省份的几所学校联考,可能为了争口气,这次考试的规格和前几次诊考差不多严苛,每个考场的监考老师就有两个,每层楼还有巡考的老师。


    四月九号下午最后一门考的是理综,前几门考的难度都挺大,理综应该也好不了哪儿去。


    云时初和俞秋成绩相差不大,他俩都在第二考场。


    临近考试,监考的老师开始提醒不能携带电子设备进入考场。忽然,云时初站起身,他脸色煞白,一点血色都没有,一股脑把卷子和手机放进包里就往外跑。


    “同学!”监考老师没来得及拦他,反应过来时云时初已经跑远了。


    这时,俞秋的手机轻轻振动了一下。


    这是这几天以来,自从他把吴果那个小群还有班级群给屏蔽掉后,第一次有消息进来。


    心里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俞秋有那么瞬间很想逃避,要是不点开,就可以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但显然他的手要比他的脑子实诚得多,俞秋看着老赵发过来的消息,心里那种莫名其妙的古怪感总算落了实处,可接踵而至的,是巨大的茫然感和不可置信。


    老赵发过来的是一张照片。


    照片里,昏黄的路灯下,云意弯身,亲在了云时初的唇上。


    看见这张照片,俞秋先是愣了下,然后把手机屏幕黑了。又重新打开,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兄弟之间感情好也正常。


    嗯。


    俞秋试图劝说自己。


    默了两秒,俞秋和还没来得及见面的理综卷说了声抱歉,快速把东西收拾好往外走。


    他趁着自己思维还算清晰,给监考老师迅速说明了一下情况,“老师,我同学身体很不舒服,现在去医院了。我怕他在路上出什么意外,也跟着去一趟。班主任那边我会解释的。”


    云时初跑出去的时候神色实在算不上好,加上俞秋特地强调了很不舒服几个字,老师也有点担心,“快去吧,记得和家长报个平安。”


    “好的。”


    俞秋说完后,在考场里其他人的注视中迅速离开。


    “云时初和俞秋什么时候那么熟了?”


    “本来就熟吧,有时候云时初还给俞秋带早餐。”


    “他俩好像都是八班的。”


    “……”


    隐约间还能听见考场里的讨论声,不过没多久,考试铃声响起,整栋高三的教学楼都变得安静起来。


    俞秋没心思在意那么多了,他飞快地朝校门口跑去,脑海里全是老赵发的那张照片以及照片后的语音。


    老赵:“一直没消息,我们心底也没谱。前几天找了几个兄弟去堵他们那边的人,太滑头了不好堵,今天好不容易逮着一个,这照片就是从他们那儿得的。”


    “据他们说,沈昭就是用这张照片威胁的云意,说不出来就把这张照片放你们学校论坛去。”


    云时初和云意的关系老赵他们也知道,只是他们谁都没想到他俩还能搞到一块儿去,现在一个比一个震惊。


    俞秋在校门口停了下来,强迫自己先不要想太多事,他嫌发消息太慢,直接给老赵打了个电话,“云意现在在哪儿?”


    老赵咳了下,给俞秋报了个地址,“约的就是今天,我们现在在这边守着,他们人有点多。”


    他顿了顿,继续说:“云意和沈昭那个大哥两人虽然明面上井水不犯河水,但背地里他们关系并不好。”


    “云意那边的人和警察是有来往的,沈昭那个大哥之前因为云意进过一次监狱,后来背后有关系给提前放出来了。出来后和云意约了顿饭,两边握手言和。”


    “他们平日做的事手段脏,但也没留下什么证据,警察拿他们没办法。这就导致两边一直僵持着。”


    “沈昭以为他大哥是为了给他出口恶气,”老赵冷笑了下,“这个蠢蛋估计不知道自己被当枪使了。”


    平日里能轻松打到的车到了关键时刻愣是一辆都见不着。俞秋忍着心里那点烦躁,沉下心听老赵的话,生怕漏了丁点儿重要信息。


    恰好这时有车停了下来,俞秋边坐进去边调低了音量。


    老赵说:“不过现在因为这照片,估计云意也不敢联系条子那边了。”


    俞秋适时提醒,“你们看准时间报警就行,能把他们送进去最好,送不进去也不勉强,云时初和云意的安全放在首位。”


    老赵应了声,“明白。”


    上车前俞秋已经报了个地址,可能司机知道他比较忙,开车的速度很快。


    下了车,俞秋朝他道谢后离开。


    老赵报的那个位置俞秋上次来过,所以走起来没那么费劲。


    他也总算能把脑子静下来思考当前的局面。


    他知道云时初是同性恋,云意是不是他不清楚,但那张照片里面云意看云时初的表情实在不算清白。当然了,云时初也没好到哪儿去。


    浮现在俞秋心里的第一想法竟然是,他就知道云时初不喜欢他。


    第二个想法是,所有的东西都能连起来了。


    上一世云意收到沈昭发过来的照片挑衅,赴约后被一直对云意怀恨在心的大哥杀害,最后把锅推给沈昭,沈昭因此坐牢。因为那时的沈昭还未成年,最后只判了个死缓。而沈昭的那些大哥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的,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仍然在老城区混得风生水起。


    正好云父生意被人背后捅了刀子,云父骄傲了一生,承受不了也跳楼了。


    后来云时初也自杀。


    而云棉,云父公司破产后导致她自己家里的生意股票也跟着跌,这时候最在乎的就是名声。自己的两个侄子搞在一起,简直惊世骇俗。


    这张照片最后没有在学校论坛,甚至网上的某个角落里流出,大抵是云棉买断了,并且承诺会给出一个合理的理由解决这件事。


    也就是后来云棉口中的,抑郁症加重。


    可俞秋上一次问过云时初,他压根没抑郁症,哪里来的抑郁症加重。


    事情的原委在脑海里渐渐变得清晰。


    俞秋已经无暇震惊云意和云时初的事儿了-


    我到了。


    俞秋把之前买的鸭舌帽扣上,只露出下半张脸来,垂眼给老赵他们发消息-


    看到墙上的涂鸦,往涂鸦墙右手方向走,这儿是危房,几乎没什么人会来,都在这儿。


    俞秋抬眼看了下危房的高度,不高,一层两层的样子,很方便逃跑。


    他压了压帽子,沿着发潮的墙沿走着。


    “这儿。”王越拉了俞秋一下,侧身进了另一条巷子。


    巷子里不少人,除了老赵,王越还有奇子外,其他几人俞秋都是俞秋没见过的陌生面孔。


    俞秋朝他们点点头,也没说话。


    另一条街巷里,乌泱泱的站着一群人,手里无一例外都提着棍子。最前面的一个粉毛谄媚地上前,给最前面纹着花臂的人点烟。


    他们不知道俞秋们的存在,老赵压低声,“那就是沈昭。”


    俞秋看过一次照片,差距还挺大,不认真看真认不出来。


    之前老赵给他看的照片里,沈昭还有点青涩,现在是完全混入他们了。


    “大哥,云意现在还没来,不会是反悔了吧?”沈昭脸上堆着笑。


    大哥吐了口烟,“他那个弟弟还没来?”


    “来了。”沈昭笑笑,“一给他发消息说云意在这儿就来了。在南街那边,估计这会儿已经遇上春明哥他们了。”


    闻言,俞秋转头去看老赵,老赵立马用眼神示意他,摇了摇头,表示那边有人。


    俞秋放下心来,上一世这时候云时初没出什么大事,想来是沈昭他们主要对付的也不是云时初,没什么必要再搭上一条人命。


    沈昭心里没谱,“大哥,云意不是讨厌云时初吗?还经常找人打他,怎么一下子……”


    “呵,”大哥没等沈昭说完,冷笑了下说,“可能打出感情了吧,也说不一定之前是演给我们看的。”


    这时,有人道:“云意真来了!”


    第42章 等我


    话落, 所有人的目光都往巷子入口看去。


    老城区这一片灰压压的,可能和破败的危房有关,也可能是因为莞城这座城市太过清冷和低糜。


    僻静阴仄的巷道变得格外安静。


    云意走了进来, 心甘情愿踏进了沈昭他们设的陷阱。


    周遭的氛围变得紧张, 大哥眯了眯眼, 把烟掐灭扔掉,低声笑了笑, “还真敢来。”


    沈昭笑说:“大哥,就云意一个人。”


    云意是一个人来的,和他僵持了那么些年, 大哥可不信。他表情半信半疑,最后朝身旁另一个瘦得像猴子的人抬抬下巴。


    那人很快心领神会, 提着钢管往前。


    云意张开手, 示意自己什么也没带,“不用怀疑, 今天只有我一个人。”


    那人站定身, 拍了拍云意身上容易藏家伙的地方, 最后转身,朝着大哥摇头。


    大哥轻嗤,“云意, 你还挺会演啊。我就说怎么之前我手下那些欺负你弟的,隔不了两天就鼻青脸肿,感情后面有你的手笔。”


    他看云意的表情复杂起来, “亏得我们一直以为你讨厌你弟,没想到不仅不讨厌, 还玩到床上了。”


    大哥的话里带着鄙夷和嘲笑,跟在身后的一众人也跟着哄笑成一片。


    云意垂在身侧的手猛然攥紧, 他的眼神里充满狠戾,像是野狼,下一秒就能扑上前去咬断他们的脖颈。


    沈昭挑眉,晃了晃手上拿的手机,略作威胁道:“别急眼啊,云意。”


    他抱着胳膊搓了搓,假模假样的打了个寒颤,“啧,喜欢男人就算了,还喜欢上自己的亲弟弟。云意,你说这事儿要是被你爸妈知道了,被你弟的同学知道了,他们该怎么看你们啊。”


    “哈哈哈,”沈昭笑得肚子疼,“正常人都会觉得恶心吧。”


    其实在云意没来之前,沈昭还不能确定这招能不能彻底击溃云意。毕竟云意这人做事很谨慎,他们在他手上吃过不少哑巴亏,偏偏他和警察关系不错,他们也不能光明正大对他怎么样。


    想着从他身边人下手,可云意就是一个孤儿,小时候被他爸妈捡了,后来有了他,他爸妈才又把云意卖给了人贩子,要不是运气好被警察救了,现在早就不知道死在哪个角落了,哪儿来的身边人。


    他从小就讨厌云意,小的时候就听爸妈说他们之前捡过一个小孩儿,但是是个白眼狼。


    因为当时已经四五岁了,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和父母,给他取了新名字喊也不应声。为了防止他逃跑,沈父沈母把他关在家里地下室,后来云意也不挣扎了,除了坚持自己的名字以外,其他的都顺着他们的意思。


    没想到沈父沈母同年有了自己的亲生孩子。他们一方面思考要怎么把云意扔掉,一方面又怕云意出去后报警。直到两年后,沈母突然说自己老家那边有个老太可以给云意找个好人家。


    沈父心知肚明,和沈母假装带云意出去玩,这一玩就是云意走丢。


    街坊邻里还安慰了他们好久。


    事情本该到这里结束,他们一家在这事儿后会过上和和美美的生活。可云意回来了,他样子变了很多,但还记得他们家在哪儿,也记得之前发生的所有事,在警察的帮助下把沈父沈母告上了法庭。


    证据不足,这件事就此作罢。可是因为这件事,害得他们家在街坊邻里间压根直不起身子来,受尽嘲弄。


    而且云意成绩好,沈昭经常被用来和他做比较。在知道云意的亲生父亲是莞城有一席之地的云父时,沈昭差点把牙都给咬碎。


    凭什么就他一个人烂在这儿,他也要把云意拉进这摊烂泥里来。


    这个孤儿不是孤儿了。


    他们本来想着从云意的弟弟,也就是云时初身上下手,结果云意压根没有回云家的想法。相反他很讨厌云家,更别说一直跟在他身后甩也甩不掉的云时初。


    刚开始他们以为他只是装装样子,谁曾想不是装的。云意身边的兄弟有些是他们的人,每次问都说云意在打云时初。


    不是,怎么打得比他们还勤?


    云时初也是个奇葩,他们打他,他也不会想着要报复,反而乐在其中。


    反正一家子都有病。


    现在看来还真是有病,要不然怎么搞在一起。


    在拿到这张照片时,沈昭下意识觉得这是假的。后来小弟再三保证,沈昭才渐渐反应过来,下一瞬,心里被巨大的惊喜感充满。有了这个,他可以毁掉云意。


    现在云意只身一人前来,足以佐证他的想法。


    云意没搭理他,只是瞥了一眼他后就把目光重新放回在大哥身上,“宋岳,你说的条件我都做到了。你答应的事情呢?”


    宋岳挑眉,他让沈昭给云意发消息时,说不能找人跟着一块儿来,也不能带家伙,确实什么也没带。


    宋岳问旁边的人,“看过了,没带尾巴来?”


    旁边人摇头,“没。”


    他看着云意笑了笑,他实在没想到云意能做到这个地步。当然了,这也侧面证明一向谨慎的人突然露出的这个马脚是他的软肋,而他们可以用这个扼住这头野狼。


    云时初,宋岳想了想,很快,一个十七八岁的形象在他脑海里变得鲜活。


    “云意,”宋岳看着自己右手为了遮掩伤疤的纹身,“我之前因为你在监狱断了只手,这你得赔我吧?”


    在一旁大气不敢出的俞秋一行人:“……”


    现在这个氛围让俞秋以为自己是混□□的。


    而且云意只要脑子正常点,应该也不会答应老岳这个不合理的要求。


    云意抿唇,过了半晌道:“可以。”


    俞秋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站在他旁边的奇子低声骂道:“脑残。”


    俞秋张了张嘴,还是没开口。


    说得挺对的。


    老赵踹了脚奇子,“小点声儿。”


    涂鸦墙这儿有东西遮掩着,沈昭他们一行人没人注意到他们这边的动静。


    云意站在他们面前,只有一个人显得格外单薄,“左手或者右手都可以,但说好的照片底片给我。其他照片删掉后,你们自己人嘴管严实点,要是被我听到一丁点儿的消息,我绝对弄死他。”


    周围人怔了怔,宋岳笑笑,“可以。”


    他习惯性地碰了碰自己雨天总爱发疼的右手,眼里闪过一丝恨意。


    当年要不是云意和条子通风报信,他怎么会在监狱里坐了一年的牢,又怎么会被监狱里那些人折磨,害得他断了一只手,接回来后也无法再像之前一样正常生活了。


    他要借沈昭的手把云意除掉。


    “这张照片的底片只有沈昭有,”宋岳说,“都是在老城区这边混的,我宋岳没必要在这种小事上骗你,我也不稀罕。只要你断了一只手,往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沈昭没想到宋岳直接就说了,不过他也没放心上,左右现在他们这边人那么多,只有一个云意又何足挂齿。


    宋岳看了眼沈昭的裤兜,收回目光后看向身旁那人,“猴子,去把云意的手卸了。”


    猴子害怕地抖了下,颤颤巍巍道:“大……大哥,我不敢。”


    “瞧你那点出息。”宋岳踹了他一脚。


    沈昭怎么可能会错过这个可以羞辱云意的机会,他立马揽下这个任务,“大哥,我去吧。”


    宋岳假意皱了皱眉,“也行,你去吧。只是毕竟我们这儿只有你的手机里有照片,要是等会儿云意抢走了……”


    他点到即止,身旁的猴子接话道:“你先把手机给我们。”


    沈昭有点不耐烦,他在宋岳手下混得挺好的,虽然刚开始宋岳没要他,是因为他说了关于云意的过去,宋岳一行人才同意他加入的。但是后来他也做了不少事,在宋岳手下地位早就水涨船高了,哪儿还轮得上猴子说话。


    “滚滚滚,”沈昭把手机放回兜,讨好地看着宋岳,“有大哥在你怕什么,再说他想从我这儿拿东西,也要看他有没有本事。”


    宋岳“嗯”了声,“自然。”


    猴子敢怒不敢言,在一旁死死地盯着他。


    沈昭也没放心上,提着钢管往云意方向走,“啧,云意,没想到有一天你也能落我手里。”


    云意蹙眉看了眼沈昭,他不知道宋岳打的是什么算盘,也没天真到以为断一只手这件事就能揭过。


    可那张照片确实足够威胁他了。


    他无所谓,但是云时初不行。


    “要动手的话就快点。”云意没了耐心。


    沈昭面色一僵,他们身后有那么多人,云意用这种语气和他说话,指不定他们已经在背后嘲笑自己了。


    他脸色不太好看,青一阵紫一阵,直起身冷哼,“大哥的右手是因为你受的伤,自然也要你的右手。”


    云意微微蜷了下指尖,如果留下的疤痕迹太大,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做警察。


    但没事,他这一次来本来就没打算再活着回去。能回去是最好的,如果回不去的话,起码要把照片给毁掉。


    云意忽然有点后悔,云时初之前一直和他说想看他黑发的样子,到现在都好几年了,他还没让云时初看过呢。


    沈昭蹲下身,“云意,玩自己亲弟弟好玩吗?”


    话落的瞬间,云意攥紧拳头,狠狠地打在沈昭的脸上,沉闷的声音在僻静的小巷里被无限扩大。


    云意这一拳相当于宣战了。


    周围人动作一顿,反应过来后迅速蜂拥而上。


    云意没想过会赢,他想他大概知道宋岳心里想的是什么了,他摸准了沈昭会沉不住气,想要借沈昭的手除掉他。


    他说的那句这张照片只有沈昭手机里有,也没必要骗他。云时初和宋岳并没有什么纠葛,充其量只是用来让云意落单的棋子,再者云时初还是云父法律意义上的儿子,他要是受了伤,即使宋岳背后的人关系再强,也免不了两败俱伤。


    云意不同,云意的存在没多少人知道,他只有一个人,死了也就死了,没人在乎。而且除了他和那个警察,也没人知道他不是真正的云意了。


    一时之间,云意心里竟然觉得庆幸和抱歉。


    庆幸宋岳不会对云时初下手。


    抱歉他最后还是没能给在他怀里渐渐没了体温,笑着和他说自己还有一个弟弟的云意讨回公道。


    沈昭被云意提住颈间的衣服,一拳又一拳地砸在他的脸上,口腔里很快传来浓重的血腥味。


    他把沈昭狠狠摔在地上,从他的一侧兜里掏手机。在摸到冰冰凉凉的尖状物时,云意怔愣了一下。


    趁着他走神,沈昭抬腿踹了他一脚。前几天云意受过伤,沈昭这一脚恰好踹在他伤口处,疼得云意下意识捂住肚子。


    宋岳老神在在地在一旁看着,其他人也拎着棍子走上前,渐渐拢成一个圈。


    云意迅速判断了下自己的实力和沈昭他们的悬殊。人太多了,他前几天要是没受伤,也只能打四分之一,更别说现在最重要的是沈昭兜里的手机。


    他叹了口气。


    算了,他要是死了,希望云时初那个爱哭鬼好好活下去。


    突然,宋岳身后叫猴子的那人发出一声惨叫。


    其他人下意识往宋岳身后看去。


    只见不知何时,他们身后多了十几人。


    宋岳先是怔了一下,然后朝云意看了眼,他没想到云意会用这个办法,也没想到他会选择雇佣第三方。


    他刚想说话,看清云意脸上的表情时默了声。显然,云意比他更震惊。


    也是,云意哪儿敢用这个赌云时初的安危。


    来的这些人都戴着鸭舌帽和口罩,根本不清楚是哪边的人,打起架来却是一个比一个狠。


    宋岳的目光很快落在不远处那道身影上,身材颀长,偏冷白的肤色,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黑色半框眼镜,整个人的气质冷漠又疏离。


    看上去并不是能打的,甚至宋岳感觉自己一只手都能应付过来。可实际是这个貌似裤子还是校服配套的少年,一个人就干翻了好几个。


    宋岳不是会轻易招惹人的主,但都打到他跟前了他也不可能无动于衷。前几天他刚找人打听过云时初和云意的父亲住了院,现在云父自己都自顾不暇,想来也不是云父找的人。


    他得罪过的人太多,眼前这波人着实没什么印象。不过要是想知道也很简单,直接打了就是了。


    于是宋岳很快扬声:“提着家伙干!”


    可能这句话有什么鼓舞人心的力量,人群变得躁动起来。


    俞秋不是很懂。


    他单手接住迎面而下的钢管,用力拉了一下,将一脸震惊的人带到跟前,用脚狠狠在这人的小腹踹了一脚。


    云意那边像是没反应过来,俞秋出声提醒:“云意。”


    听到俞秋的声音,云意怔了下后也没再犹豫,擦了擦嘴角的血,在地上随意拿了根钢管往沈昭的方向去。


    沈昭的兜里那个尖状物是刀,看着他拿出来的那瞬间,俞秋呼吸一滞。


    上辈子云意身上的刀伤极有可能就是沈昭这把刀,所以刚才宋岳才有意无意地往沈昭的兜看。


    俞秋心猛地悬到了嗓子眼。


    因为有了俞秋他们一行人的加入,两拨人打得格外激烈。宋岳本来是想用‘只有沈昭有那照片’这个暗示,引沈昭和云意打的。他不指望沈昭能打赢云意,只是想拍下沈昭拿刀的照片,这样把云意杀了后可以把锅推到沈昭身上。


    没想到现在反而有利于云意的下一步动作了。


    云意抬眼朝俞秋摇头,示意自己能行。


    和他对视后,俞秋虽然担心,但也没再管了,专心对付自己跟前的人。


    可能打了将近一个小时,俞秋他们这波人实力更强,地上七扭八歪躺了不少人。


    云意已经拿到手机了,沈昭被打得够惨,脸上挂了彩,嘴角还有血迹。


    宋岳咳了下,也往手心吐了口血。


    俞秋看得眼皮一跳,朝老赵看了眼。


    人是老赵打的,没想到老赵一把年纪了还那么能打。


    宋岳问:“老子怎么不记得之前招惹过你们?”


    老赵踹了他一脚,随便找了根绳把他的手捆住,蹲下身用宋岳一直藏在兜里的折叠刀拍了拍他的脸,压低声道:“和谁老子呢?我混这一片的时候你还是个奶娃子。”


    “报警了吗?”老赵问。


    奇子摸了摸鼻子,“没,就现在这样条子来了得抓我们吧?”


    俞秋适时打断他们,“我报了。”


    老赵一行人转头看他。


    老赵问:“报的什么?”


    “扰乱公共秩序,破坏公共设施,聚众斗殴,都报了。”


    老赵:“……多久了?”


    俞秋如实回答:“就在刚刚。”


    老赵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云意出声提醒,“宋岳的人来了。”


    他们一行人也受了伤,再来一次真不行。


    老赵起身,“行,能不打就不打,老地方见,撑到条子来差不多就结束了。”


    其他十几人应声,分成好几个方向离开。


    现在还不是道谢的时候,俞秋和老赵各自朝着不同的方向走,身后有不少人在追。


    他其实挨了好几钢管,现在背疼肚子疼的。但事情还没结束,他还不敢让云意一个人。


    云意看他的表情欲言又止,俞秋皱眉看了眼浑身是伤的人,道:“先别说话,逃命要紧。”


    “嗯。”云意收回目光,神色复杂。


    宋岳在这一片的手下多,没多久,云意和俞秋在一个岔口停住。两边都有人,两人一块儿走就只能一块儿死。


    云意开口:“分开走。云时初还在南街,我怕我走了宋岳给他们那边的人打电话。”


    俞秋“嗯”了声,他估摸警察也快到了,这事应该能暂且告一段落,就像老赵说的那样,现在能不打就不打,打了吃亏的是他们。而且宋岳手下这些人不乏有坐过牢,动过刀子的,没必要硬碰硬。


    “行,你别担心,云时初那边有人。”俞秋宽慰他,“平安了记得和我发条消息。”


    宋岳的人过来了。


    俞秋和云意进了两条不同的小巷,这片老城区的地形搞得像是八卦阵一样,复杂得俞秋感觉头疼。


    身后赶来的一众人猛地停下,不知道该往哪边追。


    “大哥说先抓戴口罩和鸭舌帽的,云意可以留到以后收拾,但鸭舌帽那个得先弄清楚是谁的人。”


    “行,你们几个去追云意,其他人跟我来。”


    俞秋并不清楚他们说了些什么,挨的那几钢管挺实在,小腹和后肩可能有淤青了,疼得不行,只希望脸上没伤,要不然江淮许和唐柔看见会担心。


    他有点跑不动了,很累。


    本来想着他和云意一人一半,结果一转头乌泱泱一大片,俞秋有那么瞬间很想骂人。


    他感觉自己脑子真出问题了,因为奔跑的时候他闻到了空气里淡淡的花香,甚至还分出点心神来想这在化学里的原理是由于分子是在不断运动。


    在下一个拐角的地方,俞秋以为自己要撑不住摔倒在地了,忽然,他撞进了来人的怀里,拥了满怀的初冬。


    “俞秋。”江淮许说。


    这一片都是危房,极少数有人会来,但俞秋还是遇见江淮许了。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的感觉到,江淮许好像一直都在。


    江淮许微微弯身,笑着把俞秋的鸭舌帽取下,他给自己扣上,往下压了压,在身后的人还没赶来时推开一侧晃动的木门,把俞秋推了进去。


    江淮许:“等我。”


    小腹和后肩的疼痛在这瞬间蔓延开来,俞秋慢慢地眨了眨眼,看着不远处江淮许一只手撑在墙沿,轻而易举地翻了过去。


    身后乌泱泱的一群人动作一僵,领头那人怒骂道:“大爷的,不是说受伤了吗?怎么动作还踏马跟在天上飞一样。”


    “走走走!你们几个往那边,我们从这边过去!”


    吩咐完后,一群人拎着钢管离开。


    第43章 你能抱抱我吗?


    “怎么感觉身形不太像?”


    “废话, 刚才隔了大半距离,你能看得清楚个毛线。”追过去的平头大口喘着粗气,一只手拎着钢管, 另一只手撑在一旁小弟的肩上。


    没想到这人受了伤还那么能跑, 这都好几条街巷了。不过不得不说运气实在是差, 跑那么久了,也没跑到老城区居民楼, 他们得避着点警察,不能太大张旗鼓,要是跑到老城区街道去的话, 他们也只能放弃。


    但绕了那么久,还在危房这一片, 反而越来越往偏僻的地方走了, 这人简直是自找死路。


    “他跑的那个方向是死胡同,你让哥几个把右边的路堵实了, 我们从这边过去直接来个包抄。”


    “得嘞。”


    一行人又洋洋洒洒分开-


    江淮许习以为常的在老城区的街巷里奔跑。


    天是灰蒙蒙的, 现在应该是傍晚六点。


    再过几天, 不远处海平线这个时候应该会被赤红的余晖染红天际。


    身后跟了不少人,他大致看了眼,不算很难对付的角色。


    俞秋还在等他, 没必要浪费时间。


    他压低帽檐,从侧面看的话只能看见优越的下颌线和高挺的鼻梁。


    江淮许停了下来,他走到角落, 在平头还没追上来之前挑了根还算结实的木棍。


    平头他们跑得也够呛,累得气喘吁吁, 弓着身,双手撑在膝盖上喘气, “我……我去你大爷的。”


    他看着眼前身材高挑的少年,衣袖挽到手肘,白皙的肤色下青筋虬结,骨节分明的手握着木棍。分明是在打架,整个人的气质却诡异的让人觉得温和。


    平头压下心中古怪的感觉,嘲笑道:“你也是倒霉栽在我们手里,老城区这一片地方我们可比你熟悉得多。现在你身后的墙那么高,倒是要看看你怎么逃出去。”


    江淮许抬手腕看了眼时间,没搭理平头,平头招招手,一行人立马冲上前去。


    街巷里很快传来惨叫声。


    等几个穿着黑衣的保镖赶到时,死胡同里已经躺了七七八八。


    江淮许弯身把早就掉在地上的鸭舌帽重新捡起,朝着匆忙赶来的几人道:“剩下的交给你们处理。”


    “是。”


    他擦了擦嘴角渗出来的血迹,脸上青了好几处,保镖自知自己工作没做好,懊恼道:“少爷,抱歉,您跑得太快了我们没追上。”


    江淮许收到消息的时候刚从考场出来,到了老城区后只记得跑了,确实没注意到他们没有跟上。他拍了拍鸭舌帽上的灰,淡声,“没事。”


    他停顿片刻,“你们注意不要被他发现。”


    “他”指的是谁不言而喻,保镖点头,“派过去的那几位经验都很丰富,平时穿的也是常服,应该不会被发现。只是刚才情况复杂,他们那边除了刚开始发过来的消息外,现在还没新的消息过来,可能要再等会儿了。”


    “嗯。”江淮许把帽子重新扣上,要离开时,他忽然站定,看着几人出声提醒,“我知道你们之中有几个之前是帮我爸做事的,但现在你们的雇主是我,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相信你们清楚。”


    “明白。”


    无垠的夜色,天穹悬着一轮明晃晃的圆月。


    江淮许把挽至手肘的衣袖放下,遮住伤口,在清冷如霜的月光里往前走着。


    俞秋可能会问他为什么会在这儿,江淮许不知道怎么开口,其实可以的话他想说实话,不过这样俞秋好不容易往外迈的这一步大概会重新收回。


    所以江淮许想了想,想了个蹩脚的理由,也许他可以说林叔临时有事,在老城区这里的车站把他放下了。这儿的路太过复杂,他走着走着就给走错了。


    别人说的俞秋不一定会信,可如果是他说的话,他相信俞秋会接受这个理由的,甚至俞秋只会笨笨地点头,说:“好的。”


    很多事情俞秋不需要知道。


    因为重新回到的13年,俞秋的运气在慢慢变好。


    俞秋很久没有再奔跑过了。


    江淮许来跑。


    他会站在2010年国中外的那个公交车站,等待着25路公交停下,询问能不能再等几分钟。


    公交车师傅从后视镜里看他,有点不耐烦,“同学,不会有人的。”


    江淮许表情淡淡,看不出异常,一如既往,他微微弯腰,“谢谢师傅。”


    然后转身,背着他的包,在夕阳落下或者冷冽寒冬的傍晚,暮色渐渐落在他的身后,走过一个又一个昏黄的路灯。


    不知道为什么,师傅默了声,心想算了,等就等吧,反正就一两分钟的事。


    到达临江巷,少年上车,朝着角落的位置看去,那儿空无一人。


    他重复的演练着,而末班车角落里的那个位置仍然没有人会坐。


    直到2013年秋天的某个夜晚,公交车师傅正要开车,有人匆匆跑了上来,往投币箱里放了纸币。在那个高高瘦瘦的少年总爱看的位置坐下,从书包夹层里拿出随身听,插上耳机后,轻轻靠在车窗上闭眼睡觉。


    在国中后的第三站,公交车再次停下,江淮许上车。


    到达老城区后,江淮许下车。


    有时候下雨的日子,他请求道:“师傅,雨天他睡得比较沉,到了下一站的话,能帮忙叫醒他吗?”


    很奇怪的人,做了一件奇怪的事,做了三年。


    “好的。”师傅答应。


    江淮许笑笑,道谢后离开。


    清冷月光会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就像此刻,和往常的每一个夜晚一样,他走在老城区的街巷里,慢慢地走着,希望遇见江小秋,希望遇见俞秋。


    他推开木门,在那里,蜷缩在一旁疼得满头是汗的人抬眼看他。


    江淮许走上前去,蹲下身,和俞秋对视,他抬手碰了碰俞秋的脸,轻声:“我们回家。”-


    俞秋疼得意识有点模糊,他强撑着精神给老赵发了条平安的消息,也顾不得脏不脏,坐在危房的台阶上等江淮许。


    后来手机振了几下,可能是云意或者老赵,俞秋还没来得及看,手机没电关机了。


    俞秋:“……你大爷的。”


    江淮许说了让他等他,那江淮许肯定会回来找他的。


    俞秋虽然担心,但他也有自知之明,他现在这个样子只会成为江淮许的累赘。


    而且那些人看上去没有宋岳他们能打,在俞秋的记忆里江淮许打架是很厉害的,他只要乖乖的等江淮许来就好。


    可能等了一个半小时,俞秋摸了摸额头,感觉自己现在可能在发烧。


    过了会儿,木门被推开,戴着鸭舌帽的少年走了进来。


    江淮许看起来很高,不知道有没有俞秋是坐着仰头看他的原因加成。只是一贯有洁癖的人棉质白色衬衫上沾了灰,漂亮的眉眼上带了点伤。


    俞秋闻见了淡淡的血腥味,不是他的,是江淮许的。


    他想说些什么,可一说话嗓子就疼得厉害,眼睛也热。


    江淮许蹲下身,他抬手碰俞秋的脸,冰冰凉凉的,与俞秋滚烫的体温差距很大。


    “我们回家。”他把额轻轻在俞秋的额上贴了贴。


    俞秋趴在江淮许的背上,月光下他们的影子交缠着。四月晚上的风已经不凉了,是俞秋很喜欢的天气。


    “江淮许,”俞秋的声音有点闷,“你是不是受伤了?”


    江淮许“嗯”了声,“还好,不严重。”


    他过了会儿又说:“他们打不过我的,别怕。”


    俞秋把头枕在江淮许的肩上,恍惚间,他眼前的和他脑海里的画面渐渐重合。


    脑海里的那个画面,似乎是在一个下了雪的夜,江淮许也这样背着他,踩着雪,一步一步地走着。江淮许说:“所以辛苦我们小秋再等等了。”


    眼前的江淮许问:“有等很久吗?”


    俞秋偏过头,看着不远处空无一人的长街,他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听见耳边的风声,眼睛酸涩得不行。声音有点低,仔细听的话也许能听到里面带着微微颤抖。


    “没有等很久。”俞秋说,“你来得太快了。”


    江淮许笑了笑,不再说话。


    良久,俞秋哑着声问:“江淮许,我只用等的话,你会不会觉得有点累?不需要我走过来吗?”


    江淮许停下来了,他的语气温柔又坚定,“不累,我会走过来的。”


    其实俞秋的脾气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相反,他时常会有点暴躁。他想要的东西很多,但是得不到的东西更多,所以他习惯了放弃索求。


    可只有江淮许,俞秋害怕他,又渴望他。


    他处在两者之间,不去索求,也不想习惯。


    他对江淮许的选择并不坚定。


    但江淮许就站在那儿,他一转头就看见了。


    俞秋深吸了口气,把酸涩压回心里,他想,江淮许怎么那么好啊。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俞秋说。


    江淮许点头,“可以,但作为交换,我回答了你,你也要回答我一个问题。”


    “好的。”俞秋道。


    他问了自己的问题,“你怎么在这儿啊?”


    “林叔临时有事,我刚好想散散心,就在老城区下车了。但这里的路很难走,走着走着就走到这儿来了。”


    俞秋应了声,点头:“好的。”


    “是啊,”江淮许的声音听起来在笑,“走着走着就捡到一只小秋了。”


    俞秋下意识眨了眨眼,过了会儿后才反应过来江淮许说的是他,耳尖倏然变热,好在现在已经晚上了,江淮许看不见。


    江淮许犹豫了会儿,试探道:“所以俞秋,我们去医院好吗?”


    俞秋的动作短暂性地僵硬了一下,他下意识拒绝,又带了点撒娇的意味,“……我不是很想去医院。”


    俞秋发了烧,他对情绪没有之前那么敏感了,所以他没有察觉到江淮许在这瞬间变得有点难过,不过江淮许很快就又调整好了自己,他应了声,换了个方式问:“俞秋,我刚才也受伤了,现在有点难受,你能陪我去医院吗?”


    “好。”俞秋迷迷糊糊道,“江淮许怎么又生病了。”


    “嗯,所以他需要俞秋。”


    走出小巷,江淮许把俞秋放了下来。


    有车停下,坐进去的同时,江淮许开口:“去医院吧。”


    “好的,小少爷。”


    俞秋彻底坠入梦里了,他梦见了上辈子的江淮许。偶尔的某些夜晚,他从噩梦里惊醒,江淮许会侧过身,把他搂进怀里,轻轻地拍着他的背,说:“别怕,俞秋。”


    和现在一样。


    他微微睁眼,撞进江淮许那双像是海一样柔和宁静的眼睛里。江淮许微凉的手碰他的眉眼,碰他的脸,也说:“别怕,俞秋。”


    他隐约感觉心口闷,不再满足单纯的触碰,他听见他问江淮许,“你能抱抱我吗?”


    和上辈子一样。


    第44章 俞秋抱抱我


    江淮许垂眼看枕在他腿上的俞秋, 给他把湿了的额发撩开。


    可能是梦见了并不是很好的梦,俞秋一直在哭,他哭的时候也没声, 眼泪滑过额角, 消失在发间。


    江淮许看得心软了一片, 他把俞秋的眼镜拿下来,温热的指腹擦过俞秋的眼角, “我们俞秋怎么那么委屈啊?”


    “要抱吗?”


    俞秋点头。


    江淮许笑笑,“先不哭好不好?”


    俞秋没做到,他睁着眼, 少有的茫然和无措。


    江淮许捏了捏他的后颈,“俞秋抱抱我。”


    俞秋听懂了, 他坐起身, 过了会儿侧头看江淮许,自己呆呆的愣了好一会儿, 然后张开手, 树袋熊一样的环住江淮许的脖颈, 轻轻把头抵在江淮许的肩窝。


    江淮许搂住他,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笑, “变得好呆。”


    俞秋不哭了,他用鼻尖和嘴唇碰了碰江淮许的侧颈,亲江淮许眼睛。


    在要碰到江淮许的嘴唇时, 他不再亲了。


    江淮许往前了一点,碰到俞秋的唇, 他说:“这次不要忘了,俞秋。”


    下车的时候, 前面的保镖把前面的挡板降下,看见挂在江淮许身上的俞秋怔了怔,过了会儿才问:“少爷,需要帮忙吗?”


    江淮许摇头,他摸了摸俞秋的头,指缝里穿过细碎的黑发,哄他,“俞秋,我们先下车。”


    生了病的俞秋很听话,像是江淮许在他身体里安装了什么程序一样,机器人似的执行了命令,很快下了车。


    “你先走吧。”江淮许说。


    “好的。”


    车消失在视野里,江淮许牵住俞秋的手,慢慢朝着医院走去。


    俞秋又闻到了熟悉的消毒水味,他意识已经蒙了,盯着两人紧握的手不再往前。


    江淮许转头看他,“不怕。”


    俞秋抬眼看他,嗓子哑得不行,小声道:“江淮许别再生病了。”


    说的话并接不上,江淮许却顿了顿,抬起另一只手托住俞秋的脸,亲了下俞秋的唇。


    他们温情地亲吻着,像是冬天里相互取暖的小动物,只有亲密的行为才能证明彼此的存在。


    “不会了。”江淮许说。


    医生过来的时候看到他俩身上的伤差点报警,江淮许解释是回家路上骑车摔的,虽然听起来蹩脚,但江淮许坚定这个理由,医生也没办法,只能先给他们处理伤口。


    俞秋坐在一旁看,江淮许没为难他,等医生给他处理好了,江淮许才转头看着俞秋说:“俞秋,可以闭上眼睛吗?”


    医生偏头看了眼他,江淮许道:“他对看病有点排斥。”


    医生笑了笑,边给俞秋处理伤口边说:“那以后一个人怎么看病啊?”


    江淮许捏捏俞秋的手,“是啊,不知道一个人的时候,生病是怎么捱过来的。”


    江淮许想到上辈子有一次换季,俞秋发烧,江淮许带他去医院,他情绪起伏异常的大,很少妥协的人像是被压垮了身子,嘴唇和脸色一样惨白得吓人,哭喊着不想去。


    “不怕。”江淮许搂着俞秋,拍拍他的背,亲亲他的脸。


    那时候的他也和现在一样,牵着俞秋的手。俞秋陪他去过很多次医院,但他是第一次知道原来俞秋对自己看病那么排斥。


    “我没生病。”俞秋哭得嗓子都哑了。


    江淮许说:“我们去医院好不好?”


    俞秋没回他,一贯不喜欢撒娇示弱的人主动蹭他的脖子,低声,讨好地诉求,“江淮许,我们就在家追剧,我等会儿就好了。”


    晚上也没开灯,就在他们的卧房里面。


    江小秋在外面挠门,可能是察觉到不同的氛围,又急又躁地叫唤着。


    很久之后,江淮许说:“俞秋,我们不去了。”


    他起身给俞秋找退烧药,哄着他吃完,等俞秋退了烧才松了口气。


    再后来俞秋生病去医院,江淮许都是用让俞秋陪自己去医院的借口哄他进去。可惜在他去世之前,他还是没能教会俞秋独自一人看医生。


    “差不多了,等会儿把药吃掉,住一天院,看看晚上会不会退烧,明天看了情况再决定。”医生道。


    江淮许点头道谢。


    医生离开了病房,把空间留给两人。


    “可以睁开眼了。”江淮许笑着说。


    上了药的伤口又热又凉 ,俞秋睁眼,他歪了歪头,问江淮许,“江淮许,我好听话的,没有奖励吗?”


    江淮许笑了,他凑上前,吻了下俞秋,“嗯,奖励。”


    俞秋睡着后,江淮许才退出病房,把门带上。


    下了楼,江淮许坐在花园的长椅上吹风。


    过了会儿,他给唐柔打了个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唐柔那边传来悠扬轻缓的钢琴声,仔细听的话还能听见有人用英语交谈着。


    “淮许,”唐柔边往外走边问,“怎么了?”


    江淮许猜她可能在哪个晚宴上,他看着远处摇曳的树叶,“妈,我今晚和俞秋不回家了。”


    唐柔那边的声音小了很多,也许是走出去了,她问:“怎么了?和齐醒他们出去玩了吗?”


    江淮许摇头,他和俞秋身上的伤都挺明显的,没有十天半个月不能完全消掉。江声平去国外出差了,唐柔在家,看见他们身上的伤会担心。


    所以江淮许想了想,说了实话,“现在在医院。”


    “怎么会在医院?是受伤了吗?”唐柔的声音变得慌张,她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要不要紧?你们在哪个医院,我马上过来。”


    江淮许被唐柔一连串的问题砸懵,觉得又好笑又心疼,“妈,没事儿,别担心。”


    他继续说:“只是回来的路上没看清路,摔伤了,伤口现在已经处理好了。”


    “江淮许,”唐柔站定身子,“你觉得妈妈有那么好骗吗?”


    江淮许笑笑,心想果然只有俞秋是笨笨的。


    唐柔说:“这个晚宴是你爸爸在国外合作了很多年的投资商办的,我这边不好直接离开。不过马上结束了,你等会儿把地址发给我,我先让孟助理过去,等结束了我再过去。”


    “嗯。”江淮许知道唐柔的脾气倔,也没强求。


    唐柔是晚上十一点过来的,她来得比较急,身上的晚礼服还没换。她长得好看,江淮许的眼睛就是遗传了她,七八分像,浅褐色的瞳孔,睫毛浓而密,如琉璃般漂亮清冷,性子却都格外温和。


    看见床上侧身睡着的俞秋,唐柔的神色充满了担忧和心疼。


    她不想打扰俞秋休息,看了眼脸上好几处淤青的江淮许,示意他出去。


    一路上相对无言。


    直到走到外面,唐柔抬手碰了碰江淮许的脸,“怎么伤成这样了?”


    唐柔的性子偏强势,即使江淮许不和她说,唐柔最后也会想方法去查,没必要。


    “回来的路上遇到了点麻烦,和别人起冲突了。”江淮许说,“下一次不会了。”


    唐柔没再说话,她的神情复杂,良久,她落寞道:“不知道是不是妈妈的错觉,上了高中后你好像变得没有那么依赖爸爸妈妈了。最开始是拒绝林叔的接送,妈妈能理解你上了高中想要属于自己的空间,虽然不理解,但我尊重你的选择。”


    “本来小秋来了后,我想这样的话,也许你和小秋能一块儿上下学,有林叔的接送我也要放心点。但是小秋不习惯,我也能看得出他不想麻烦我们,就假装不知道。”


    “小秋坐公交,你也坐公交,搞得妈妈都想去试试坐公交是什么感觉了。”唐柔无奈地笑笑,打趣道。


    江淮许侧身低头看唐柔。


    他不知道上辈子他在唐柔的生命里扮演的是什么角色,应该是让母亲操劳担心的儿子,他总是在让唐柔难过和妥协。


    这辈子他想他也许可以让唐柔不用那么操心,这样唐柔可以轻松很多,要是命运的轨迹无法更改的话,最起码以后他们记忆里的他没那么不懂事。


    他想安慰唐柔,但他张了张嘴,不知道从何说起。


    他只能把身上的校服脱掉,轻轻披在唐柔的肩上。


    唐柔转头看了眼他,第一次问了困扰了她很久的问题,“妈妈知道你去看心理医生了,我知道这是你的隐私,不应该掺和。可能等过几年,你会自己和我还有你爸爸说。”


    “只是妈妈的儿子生病了,妈妈还得假装不清楚,是不是有点不太好。前几年我去找了你的主治医生,不过她是个很好的医生,她帮你保护着你的隐私呢,只是告诉我你和她说自己忘记了很多东西。”


    “妈妈不知道你忘记了什么,”唐柔勉强笑了笑,“但有时候我会想,我们家江淮许是不是忘记怎么撒娇了啊,怎么突然那么懂事?”


    她的眼眶红了一圈,这个在公司里独当一面的女人声音带了点颤抖,“怎么变得那么体贴了,也不需要我们操心了。”


    “妈,”江淮许说,“抱歉让你那么难过……”


    唐柔打断他,没让他说下去,自顾自的地道:“妈妈好像很少有像现在一样那么矫情,以后可能也不会有了,所以就让我说完吧。”


    “今天接到你的电话时,你说自己在医院里,那一瞬间,妈妈心里那种慌乱的感觉被无限放大,我第一次有点怨恨你的外公。你外公的副市长做得真好,出了名的清廉又公正,妈妈从小在他的教导下,也不习惯身边事事有人照顾。”


    “因此即使你爸有钱足够请得起保姆,阿姨,保镖,管家,妈妈也可以不用工作,空闲的时候可以和其他姐妹逛逛街,买买包,安心做一个富太太,但我还是选择进了公司,自己带项目,出差加班是常有的事。”


    唐柔的神情变得茫然,“在有了你后,我也下意识把你外公那一套用在了你的身上,明明知道你爸对家不少,有保镖保护的话更安全,但我还是没有答应你爸的安排,尽量给你更多自由的空间。在你初中的时候,你爸在公司彻底站稳脚,再也没人能动摇他的地位了,你爸可能也听烦了我的念叨,终于把你身边的人全给撤掉。”


    “好在这么些年也真没出什么事,”唐柔深吸了口气,“但妈妈刚才在赶来的路上,觉得好像一直以来我都错了。为了所谓的自由,要是让你受伤了,真的值得吗?”


    江淮许走上前,轻轻抱住了唐柔,像小时候一样,把头枕在唐柔的肩上,拍了拍她的背。他极少会和唐柔直白地表达自己的感情,可是他觉得这一刻很有必要。


    “妈,没事的。”他说,“我已经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了。以后也会偶尔不懂事和撒娇,所以请不要责怪自己。”


    他顿了顿,继续说:“我很爱你。”


    第45章 耍流氓啊俞秋


    送唐柔离开时是凌晨一点, 唐柔看着站在医院外的少年,给他理了理头发,“需要帮忙吗?”


    江淮许摇头, 笑着道:“妈妈, 不会再有下次了。”


    “嗯。”唐柔拢了下肩上的校服, 她看着眼前这个曾经还是糯米团子的少年,现在她已经只能仰头才能看得清他的眉眼了。时间像是按了加速键, 飞快地流逝着。


    唐柔有点难过,默了片刻,她才道:“你和小秋都要好好的。”


    说完, 唐柔坐进了车,晚上的风吹过, 把她的头发扬了起来。她从车窗里转头看江淮许, 摆手,“快回去吧。”


    江淮许也没走, 直到视线里的宾利消失, 他又站了一会儿, 才一个人踩着月光,走进承载了他和俞秋许多回忆的医院。


    病房里俞秋睡得并不安稳,江淮许起身把窗户打开了点, 夜晚的凉风吹拂,今晚的天没有云层,能清楚地看见渺远的星河。


    手机有消息过来, 但江淮许现在并不是很想看。


    他和俞秋短暂性地躲在他们曾经熟悉又讨厌的地方-


    俞秋再次醒来时,病房里只有他一个人。


    他茫然地眨了眨眼, 看着头顶的天花板,过了会儿意识到自己在医院里。


    小腹的伤和后背的伤没有昨天那么疼了, 虽然头还有些懵,但该忘的不该忘的现在在脑海里清楚得像是在看高清纯享版的3D电影,他甚至还能记得江淮许亲在他唇角时他下意识地屏息和加快的心跳。


    昨天已经发过烧了,去洗漱室用冷水洗把脸并不是很现实。


    俞秋犹豫了会儿,爬起来把窗户给打开。


    风慷慨地吹进病房,俞秋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门把手转了一下,他动作猛地一僵,转头看见了江淮许。


    他瞪大了眼睛,也没说话,自己反应了几秒,又回到床上,把被子拉得很高,挡住自己的脸。


    江淮许被他可爱到,坐过去看着床上明晃晃装睡的人,“又不是没亲过。”


    他把买的早餐放在一旁,坐下,一只手撑着头,另一只手随意地搭在腿上。


    能感觉到江淮许在看他,再下去会变得更加尴尬,俞秋上辈子还算是个精明的商人,他很快下了判断,坐起身看江淮许。


    江淮许偏头笑笑,抬手碰了碰俞秋的额。俞秋下意识闭眼,江淮许更想笑了,他凑了过去,一只手绕到俞秋的后颈,另一只手撑在床边,用自己的额贴了下俞秋的。


    呼吸彼此交缠,空气里涌动着说不清的燥热之意。


    “不亲你,别怕。”江淮许笑着说。


    俞秋睁眼,自暴自弃道:“我没以为你要亲我。”


    江淮许“嗯”了声,从一旁的袋子里拿了刚下去买的体温计,“看看退烧了没。”


    俞秋不解,“那你刚才那样有什么必要?”


    非得用头碰头。


    “没必要。”江淮许说,“我故意的。”


    “没必要那你……”还多此一举,莫名不爽的热心市民俞秋猛地卡顿,过了好一会儿摸摸自己泛着薄红的后颈,“……好吧。”


    吃早餐的时候,江淮许把俞秋的手机给他。


    手机已经充满电,但开屏只显示了云时初发了条消息。他还没往上滑,江淮许道:“昨天有个叫老赵的给你打电话,我看他打得急,就先接了。他说让你醒了给他回个电话。”


    俞秋点头,“好。”


    老赵那边他倒不担心,现在他更担心的是云意和云时初。虽说那边有老赵的人,但他还是怕和云意分开走后,会不会出现什么变数。


    是条报平安的消息,俞秋松了口气,长时间以来一直压在他胸口的那块大石总算掉了下去,连带着他看见吴果那个一直有消息进来的小群都顺眼了好多。


    云意和云时初都没事。


    心里软软的,复杂的情绪在胸腔里涌动,俞秋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但他确定有开心,最起码云时初能好好活下去了,而这是他人生中为数不多要好的朋友。


    他抬眼看江淮许,眼睛亮晶晶的,看得江淮许一愣,有点不是很自然地转过头。


    俞秋也顾不上害羞了,他现在心里就是很高兴,想和江淮许分享,疯了一样的想。如果江淮许不在的话,他可能会把上次悄悄录的音听几遍。


    但现在江淮许就在身边,所以俞秋微微起身,在江淮许的唇上亲了下。


    “想提前预支一下下一次的礼物。”俞秋笑着说。


    江淮许被他亲得有点懵,不过俞秋本来就不是会按常理出牌的主,所以江淮许也笑,“耍流氓啊俞秋。”


    俞秋盘腿坐着,开始给江淮许算账,“是你先越界的。”


    是江淮许先亲了他,并且还承认亲了他,打破了俞秋好不容易维持的平衡。


    “那一次是你先亲的我,第二次是我亲了你,昨天你亲了我三次。你一共亲了我四次,但是我只亲过了你一次。”


    江淮许看着俞秋,他现在可能真挺高兴,整个人懒洋洋的,像只小猫。


    他捏了下俞秋的耳朵,“嗯”了声,“记那么清楚啊。”


    江淮许又问:“还只算亲嘴的,其他地方不算吗?”


    他这样一讲,俞秋脑海里那高清纯享版3D电影又开始循环播放。


    俞秋:“……”


    他小声反驳,“其他地方不算。”


    江淮许看俞秋一脸心虚样,觉得好笑,他也没提醒俞秋其实他第一次只是亲了亲他的眼睛,“那我岂不是欠了好几次债。”


    “加上刚才那次我亲了你两次,你亲了我四次,还欠我两次。”


    刚才还奖励呢,现在变成他欠俞秋的了,纯耍赖。


    “嗯。”江淮许起身弯腰,一只手托住俞秋的脸,另一只手放在他的后脑勺,亲在俞秋的唇上,他吻得很深,不再止于简单的触碰。


    空气开始变得燥热,随之,少年轻轻哼了哼,喉咙里溢出的声音像是烟雾一样,缠绕在两人的四周。


    江淮许的吻很温柔但又磨人,像是小时候下了雨,俞秋没穿鞋,坐在海边的礁石上,有小蜗牛在他脚上爬,即使离开了那种潮湿的感觉还是挥之不去。


    全身的血都在往头皮那儿涌去,俞秋的气息从来没有那么不稳过,他能听到微妙的喘息声,感受到心在剧烈地跳动着。


    江淮许没再亲了,他揉了揉俞秋的脖子,看着瞳孔有些涣散的人,笑着用指腹蹭俞秋泛红的眼尾。


    俞秋下意识闭眼,长而浓密的睫毛如鸦羽般轻轻颤动。


    江淮许又低头亲了一下俞秋,不同于刚才的激烈,更偏向于一个安抚的吻。


    亲了两次,全还完了。


    俞秋还没来得及失落,江淮许说:“下一次我会给你找理由的。”


    俞秋反应了会儿江淮许这话的意思,点头:“好的。”


    这样他就不用想办法让江淮许亲他,他再亲回去了。


    十点左右医生过来查房,他见俞秋白皙的皮肤带着不正常的绯红,以为还没退烧,体温计测的倒是挺正常,奇怪道:“是不是体温计坏了。”


    俞秋莫名感觉尴尬,垂着眼在那儿玩开心消消乐。


    江淮许解释,“体温计早上才买的,应该正常。可能是最近天比较热。”


    医生点头,把手中的笔插回兜里,“退了烧就好,等会儿下去拿药就可以回去了。”


    “谢谢医生。”-


    出院是林叔来接他们的。


    俞秋上了车,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好像他已经很久没见过林叔了。不过可能是他总坐公交回来的原因,和江淮许的作息完全错开了,遇不到也正常。


    他和林叔打了个招呼,坐了进去。


    俞秋的书包还在老城区那边,明天有课,只有下午有时间。他打算过去拿,顺便和老赵道谢。


    这件事从头到尾老赵他们忙活了一个多月,虽说他们也是因为王乔才帮他,但俞秋和他们相处挺舒服的,以后说不一定也会有接触。


    这个月还没结束,俞秋虽说松了口气,但他还是不敢掉以轻心。他不敢赌云时初和云意会不会因为某些原因重蹈覆辙,比如说车祸,宋岳他们的再一次挑衅,又或者只是很普通的走着路上,有人不小心碰到了花盆,花盆从高高的楼上坠下。


    他总是在做最糟糕的预想,只有这样即使最后发生了,他也能做到没有那么无法接受。


    老赵他们应该还会帮忙,他们认识的时间不长,可俞秋莫名觉得他们都是很好的人,所以俞秋会尽力拿出自己最大的诚意。


    只有云时初和云意的命运轨迹改变了,他们活下来,俞秋才能告诉自己不用担心,江淮许也可以有不一样的轨迹。


    什么时候睡着的俞秋也忘了,醒来时车里只有江淮许,林叔早就离开。


    俞秋看了眼手腕上的表,一点半。


    “我等会儿可能还要出去。”俞秋说。


    江淮许“嗯”了声,问:“回来的时候能和我打个电话吗?”


    俞秋点头,他不想让江淮许和唐柔担心,好在现在唐柔不在家,他可以回去洗个澡再过去。不过这也意味着他要在唐柔没回来之前回来。


    “好的。”他应声。


    家里果然只有江小秋,俞秋给它找了个罐头,江小秋又过来蹭他的腿。


    他在想是不是这辈子和江小秋遇见得太早了,现在就和他生出感情来了。毕竟上辈子他和江小秋和解,一人一猫好好相处也是在江淮许去世之后。


    俞秋趁着江小秋在吃罐头,薅了下江小秋的毛,江小秋开始炸毛,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舒坦了-


    在去之前俞秋和他们说过自己要去手机维修店,老赵问他还能找着路不。


    “应该可以。”


    俞秋当时是这样信誓旦旦地保证的,结果过去看到那一堆红绿灯又开始头疼。


    他不是很想让老赵他们知道,又硬生生多绕了二十分钟的路,最后发现那手机维修店就在自己过来时第一个路口往右走。


    俞秋:“……”


    能白痴到这个程度他也觉得自己挺厉害。


    进去时维修店里除了老赵他们三人还有梁老四外,俞秋还看见了个穿着黑色卫衣的男生,估摸二十岁出头,坐在角落里修电脑,手上的动作他一个外行人看起来都觉得专业。


    眉眼看起来倒挺好看,就是有点凶,是个陌生面孔。


    梁老四见俞秋进来,忙起身,上上下下的打量,“秋子,你没受伤吧?”


    俞秋摇头,“没事,别担心。”


    梁老四松了口气,“大哥给我放了一天假,特地让我来看看有没有可以帮上忙的。昨天下午赌场太吵,看见老赵发过来的消息时天都黑了,好在没出什么大事。”


    俞秋又说了几句,梁老四彻底放下心来。


    “老赵,你这边的人都还好吧?”俞秋问。


    老赵没藏着掖着,说了实话,“受伤是有受伤,不过都不是什么大事儿,多休息几天就好了。”


    俞秋点点头。


    昨晚老赵打了电话过来,虽然只让俞秋醒来后给他报个平安,但俞秋心里清楚应该只是因为有些话不好在电话里讲。


    果然,过了会儿老赵开口道:“昨天除了我们,还有波人,不知道他们是哪儿来,身手看起来像是练家子。好在他们目标好像也是宋岳他们,不然真对上可能有点麻烦。”


    俞秋昨天全程精神都紧绷着,压根没注意到除了他们还有其余人,他皱了皱眉,“冲着宋岳他们来还好,就怕他们也盯上了我们。”


    老赵摇头,“应该不是,不过安全起见你还是看一下照片。”


    老赵很快发了几张照片过来,“一共三个人,只对宋岳的人出手,中途还顺手帮了我们一把。也有可能是云家那边的人,你抽空的时候可以问问看。”


    俞秋记在了心里,“行。”


    “对了。”老赵继续,“有件事没和你说,云意现在在医院,”


    俞秋的动作猛地一僵,他的反应在老赵的预料之中,老赵拍拍他的肩,“别担心,跟着过去的兄弟今早发了短信给我,说已经从急救室里出来了,现在生命体征都正常。”


    听老赵说完,俞秋悬在嗓子眼的心又落了下来。


    他垂眼看了眼手机,云时初的消息是昨晚七点左右发过来的,所以云时初怕他担心骗了他。


    “这事儿云意自己计划好的,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巷子那儿放了小型那种摄像头,可能一早就想好了,昨天我们分开后他自己一个人回去找宋岳,故意引他捅了自己一刀。”


    “好在你报的那个警及时,警察赶到后把宋岳给铐上了,人证物证都有,不知道能判几年。”


    “宋岳背后的人势力还挺大,要是云家不帮忙,估计也判不了多久。但几个月肯定是有了,足够他弟高考完后离开莞城。”


    老赵说完,维修店里几人都蛮难受。


    奇子一个大男人哭得稀里哗啦的,“云意对他弟可真好。”


    王越恨铁不成钢,踹了他一脚,“别哭了,丢不丢人。”


    梁老四也看过那张照片,他支支吾吾道:“他俩是不是那种关系啊?”


    维修店里几人一同看向他。


    梁老四挠了挠头,“……我也不是看不起的意思。”


    老赵见怪不怪,指着角落里修电脑的少年,“你就是见得太少了,喏,夏迟,他和他小叔叔……”


    老赵的话还没说完,夏迟冷声打断,“他不是我小叔叔。”


    奇子停止哭了几秒,点头,“对对对,那不是你小叔叔能和你长那么像啊。”


    然后又继续哭。


    夏迟也懒得和他们争辩了,低着头继续修电脑。


    老赵介绍,“夏迟,莞大读大二,也在老城区这附近一片,有时间会过来打打零工。”


    夏迟抬眼,和俞秋打了个招呼。


    老赵拍拍梁老四的肩,“老四啊,才三十岁的人,怎么比我这个四十几的人还封建?”


    店里几个人都在笑,俞秋也笑。


    他忽然想,老赵可以接受,未来的某一天,唐柔是不是也可以。


    第46章 谢谢你们还好好活着


    四月底的时候俞秋才去医院看的云意, 既然云时初不想让他担心,他也假装不知道,等待着云时初主动和他说。


    可能是云意恢复得还不错, 云时初的心情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 没多久也磨磨蹭蹭地和他说了实话。


    “我哥让我给你发的, 我本来不想瞒你。”云时初把锅全推到云意身上,小声嘟囔, “已经够麻烦你了。”


    俞秋揉了揉他的头发,“不麻烦。”


    进病房的时候除了云意还有个男人,穿着警服, 三十好几的样子,皱着眉和云意说话。


    俞秋见到云意还有点不适应, 云意把头发给染黑了, 成功脱离了黄毛这个群体。


    男人听见门外的动静,转头看, 过了会儿起身打招呼, “小初, 这是你同学吗?”


    云时初点头,介绍俞秋,“陶叔, 这是我朋友,俞秋。”


    俞秋也跟着喊了句陶叔。


    云时初:“陶叔是警察,以前我哥小的时候被人贩子拐卖过, 是陶叔和他同事救的。”


    陶奇鸣和蔼地笑笑,“你就是俞秋啊, 听小初说了好几次了。前几年我还好奇小初一直挂在嘴边的人长什么样子呢,确实是个好孩子。”


    云意冷声打断了他们, “别寒暄了,说完正事你就快走吧。”


    陶奇鸣被云意气得够呛,“你个小兔崽子,你以为我想在这儿待着。你要是和我说实话,我至于隔三差五来找你不是。还有小初也是,他就是被你带坏了,我问他他也什么都不说。”


    云意咳了下,染了黑发后他的眉眼显得更清冷了些,“我没事,也没死。还帮你把宋岳送进牢里去了,你还有什么可生气的?”


    陶奇鸣看着他恨铁不成钢,“你没死是因为你命大!我看你是疯了,自己一个人去找宋岳他们,嫌命大是吧?什么东西值得你一个人去?更何况那时候你身上还带了伤,怎么,显得你能是吧?我们警察不干活了!全让你一个人干!”


    眼看着云意和陶奇鸣又要吵起来了,云时初忙劝,“吵架伤和气,不吵了。”


    沉默了一会儿,陶奇鸣哼哼两句,“又不是我想吵,你也知道你哥的性子,犟得烦人。”


    “要不是当时有人报警,你人早没了。”陶奇鸣从果篮里拿了个苹果,咬了一口继续说,“你就赶紧说了得了,帮你那些人我看着身手都是练家子,也不像你那帮兄弟。”


    “没人帮。”云意斩钉截铁。


    “行,没人帮,人吃饱了撑的上赶着和宋岳他们打架。”陶奇鸣一脸不信。


    吃饱了撑的俞秋:“……”


    云时初在一旁笑,也没说话。


    这时,陶奇鸣的手机振了下,他起身,站在窗户前接电话。


    云时初坐着,一个人吭哧吭哧给俞秋削苹果,“俞秋,你快吃。”


    俞秋对着云时初亮晶晶的眼睛,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


    关键他心里那种古怪的感觉落了实处后,他总觉得云意看他的眼神像下刀子一样。


    最后他还是被云时初打败了,迎着云意一脸不虞的表情,接过云时初的苹果,面无表情的嘎嘣咬了几口。


    挂了电话,陶奇鸣走过来,“警察局有事,说是抓了个从南城那边过来的通缉犯,我得过去看看。”


    听到南城,俞秋咬苹果的速度下意识变慢。王乔说陈国为也在南城,最近也没什么新的消息,心里总感觉不踏实。


    云时初和陶奇鸣挥手,“陶叔再见。”


    “小初再见。”


    陶奇鸣默了瞬,转头看躺在病床上的云意,没好气地道:“就你那头黄毛,早该染回来了,现在看起来清爽利落的,有点人样。还有你那高考考好点,让你去上学你又不去,我倒是要看看你自己学能考到哪儿去。”


    说完,陶奇鸣大刀阔斧的离开,把门砸得砰砰响。


    安静了一会儿,俞秋评价,“陶叔也是蛮有个性的。”


    云时初弯着眼说:“陶叔人可好,就是脾气爆了点。”


    俞秋心说这可不是一点。


    他从兜里拿出手机,把老赵上次给他发的照片给两人看,“上次除了我和老赵他们,还有波人也是冲着宋岳他们去的,你们看一下是不是云家的人。”


    云时初探了个头过去看,过了会儿摇头,“不认识,上次我姑姑给我找的那两保镖还没我能跑。我都到老城区了,他们还在给我打电话问我跑哪儿去了。”


    云意也摇头,“也不是我这边的人。”


    俞秋收了手机,“嗯”了声,“行。”


    “那我先走了。”俞秋起身。


    云时初眨了眨眼,拉他的衣角,“俞秋,你走那么快啊?”


    云意淡淡道:“云时初,松手。”


    云时初动作一顿,过了会儿还是放开了。


    “凶死了。”


    俞秋:“……”


    恰好这时有护士开门,让云意家属出去一趟。云时初看了眼俞秋,“俞秋,你在这儿等我回来,我待会儿送你下去。”


    俞秋点头:“好的。”


    云时初离开后,云意看俞秋的眼神复杂,他默了默还是问:“你当时怎么在那儿?”


    他那时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大不了就是死了。但听见俞秋声音的那瞬间,不可否认的,云意莫名松了口气。


    他那一瞬间甚至在想,如果俞秋真的喜欢云时初的话,即使他死了,有俞秋在,云时初应该也会好好活着。


    俞秋一本正经道:“说了我是热心市民俞先生。”


    云意没忍住笑,吓得俞秋以为他抽风了,毕竟云意在他面前一直是个死人脸。


    云意吐槽,“没有人和你说过你玩的梗很烂吗?”


    “没有,只有夸我说话有意思的。”


    云意轻啧了声,“那他应该在骗你。”


    “他骗我的事儿也不是这么一件两件了,”俞秋谈起江淮许时脸上万年不变的表情会变得生动,“反正他说了我就信了。”


    “挺好。”云意点头。


    离开时,云意真心实意地开口:“多谢了。”


    他并不是一个擅长感谢的人,俞秋也没指望他会说这话,当然了,他也不需要。


    所以俞秋有点意外,但很快接受了云意的道谢。


    “不用。”


    他站在病房的门前,看着染了黑发的云意,坐在床上的时候是鲜活的,有生命力的。


    俞秋说:“谢谢你们还好好活着。”-


    五月过得飞快,上辈子高三的五月也是,可能是距离高考越来越近,学校高三的这栋教学楼安静又压抑,空气中的氛围带着淡淡的死感,打羽毛球成了为数不多还可以用来打发时间的休闲活动。


    第二次参加高考,俞秋心里的感觉也很复杂。


    什么也管不上了,云时初的事告一段落,陈国为在他的世界里消失,重新界定他和江淮许的关系也被俞秋短暂性地扔到了脑后。


    之前他在路上偶遇顶着两个熊猫眼背单词的齐醒还会震惊一下,现在也是见怪不怪了。


    可能是经历过一次高考,俞秋没吴果他们那么焦虑。各科老师开始让他们学会放松,成绩已经稳定了,再刷难题也没什么用,平常做做真题卷保持手感就行。


    但可能是连续考了几次模拟考,吴果成绩忽高忽低的,难免焦虑,平日里总在小群里发点像是色情小广告的消息刷屏现在也不发了,成天都是老师讲完课就趴在桌上睡,睡醒又继续听。


    “你这样下去不会把自己累死吧?”叶知安叹为观止。


    吴果生无可恋地把桌箱里的真题卷拿出来,趁着课间想多刷几个题,他转头去看叶知安,飘了魂似的道:“你不懂。”


    叶知安忍住想拍死他的冲动,把卷子翻得哗啦啦的响。


    俞秋坐在后排,他被一道导数题给卡住了,现在在努力放空大脑找灵感,听到他俩的对话,安慰吴果,“没事,你高考分数蛮高,能当律师。”


    吴果听到这话,慢吞吞的把头转过来,不确定地问:“真的假的?”


    俞秋点头,“真的。”


    “就吴果这样子还当律师呢,他当了律师也是黑心律师,专门收人黑钱那种。”叶知安在旁边冷嘲。


    吴果拍拍卷子,“我偏要当律师,我要是当律师了,绝对专门抓你小尾巴,亲自把你送牢里去。”


    俞秋回忆了一下,印象里吴果最后从事专职律师工作,是莞城很有名的刑事律师。


    他笑了笑,然后开始有点茫然,上辈子他学的是金融,那时他单纯是为了和江淮许一个大学,好照顾江淮许。当时志愿出来的时候,唐柔和江声平看着他和江淮许的录取通知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这是当时能做到的最好的选择,俞秋从来没有后悔过。


    可这辈子还要再学一次金融吗?


    他对金融提不上有兴趣,但也没想象中的那么排斥,能学,也能学好。相比于其他专业,他在这上面有过太多经验,确实更有优势些。


    之前王乔邀请过他,他拒绝了。王乔又让他再多考虑考虑,等过些日子再决定。其实跟着王乔干也挺好,他是个很有野心的人,以后对江家也有帮助,学金融方面看起来是目前为止他最好的选择。


    俞秋叹了口气,把那道导数题进行了第二次求导,这次倒是很快就做出来了。


    回去的路上,俞秋收到王乔的短信。


    他愣了愣神,心想今天刚想起他,下午就收到消息,还挺巧。


    往校门口走的人不少,俞秋被人流推搡着往前。他滑了下手机,看到王乔发过来的消息时彻底站在了原地-


    王乔:俞秋,南城的警察在河边找到了一具尸体,说是陈国为。陈国为死了。


    第47章 江淮许的人


    五月份的莞城彻底进入了初夏, 晚上七点的晚风吹在身上并不难受,隐约间还有新草和花的香味。没了中午闷热的烦躁感,现在算得上是个不错天气。


    不远处的天际挂着清冷的月, 可能是起雾的原因, 看起来朦朦胧胧的, 混着路灯昏黄的光一起透过梧桐树叶的缝隙,落了一地斑驳的影子。


    俞秋站在树下, 把手机黑了屏又打开,重新点开王乔发的那条短信。


    陈国为死了。


    这五个字在俞秋的眼里被分解成无数个千奇百怪的符号,俞秋感觉自己不认识这几个字了。分开来看都是认识的, 但连在一起像是晦涩难懂的外语,他强制性让自己看了几遍, 才总算把这条消息消化。


    出乎意料的, 他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冷静得多。


    他把手机放回兜,逆着人流走回学校, 没保安, 俞秋从南墙翻了出去。


    上辈子做过很多次的动作, 虽然这辈子他很久没有再翻过,也很久没再奔跑,但这些东西刻在了他的骨子里, 刻在了他的基因上,所以俞秋可以轻而易举的做到。


    他走在他曾经走过很多次的小巷里。不知道走了多久,俞秋在废钢厂停下。这里装载着很多他想要刻意遗忘的回忆, 重生回来后,他其实回来过。和那晚不同, 这里白天的时候是修路工人休息的地方,他们在这儿乘凉, 有时坐在台阶上吃午饭。


    上辈子那晚上格外可怖的废钢厂仿佛只是俞秋的一个梦。


    俞秋站在废钢厂前,给王乔回了个电话。


    “王哥。”


    王乔那边挺安静,大概不在小白谭。小白谭晚上才是客人最多的时候,即使王乔想在包间里躲清闲,也还是能听见门外的吵闹声。


    可能是早就预想到俞秋会给他打电话,王乔应了声直接进入主题,他顿了会儿道:“上个月南城有人报警举报在边境线那边有人在做毒品交易,可能有八九个人,分了两辆车坐。在通缉的过程中有辆车出了车祸,从悬崖上掉下去了。”


    “因为下面是河,打捞尸体花了点时间。前几天找到了,身形和陈国为差不多,警察那边放出来的消息只说是陈姓,也没具体讲。不过根据他最后出现的位置和目的来看,估计就是陈国为了。”


    俞秋走进废钢厂,他上了二楼,在上辈子像是扑了层黑布的窗下停住。


    今晚的天没有云层,外面也没有大雨滂沱的声音。俞秋一只手拿着手机贴在耳边,仔细听王乔话里的信息,另一只手把书包的拉链打开。


    他把放在书包里的绳子拿出来,丢在地上,语气毫无波澜地问:“王哥,你觉得陈国为真死了吗?”


    王乔听他这样一说,也沉默了,他抽了口烟。


    对于他和梁老四,俞秋更像弟弟的角色。他们和俞秋像是同一类人,又不像同一类人,都在底层待过,也看过有钱人的生活,处于两者的界限。


    不同的是他和梁老四已经走不动了,最多也只能到这儿了。他们经历过太多,也见过太多。但俞秋才十八岁,他还可以去更远的地方,挣脱困着他十八年的莞城。


    所以王乔叹了口气,“俞秋,你是不是把自己困住了?”


    俞秋把角落里的废钢往窗下拉,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没有困住,就是一种直觉,感觉他还没死。”


    他用手压了压废钢,没晃,挺实的。他弯腰把绳捡起,踩在废钢上,把绳放在窗台的角落。


    踩了一个点后,俞秋从废钢上跳下,漾起一层灰,从缝隙透过的光里还能看见雾状的颗粒物。


    听到他这边的动静,王乔问:“你现在在哪儿呢?”


    俞秋没说实话,想了个理由,“在翻墙。”


    “你今天要来小白谭吗?”


    往常的周六下课俞秋都会去小白谭和十号或者十五号打格斗,但今天的俞秋并不想。


    “这个月都不来了,忙高考。”


    俞秋把放在书包内层的刀拿了出来,上面被他用胶带缠绕了很多圈。一只手拿着手机并不是很方便,俞秋想了想,决定结束这个电话。


    王乔犹豫了下,“秋子,既然警察那边说死的人是陈国为,那咱就当他死了吧,你对他的执念太深了。”


    “王哥。”俞秋喊了声,他仰头从塌了一角的墙角往天上看。江淮许死的那天下了雨,雨停了后天上的月亮和今天的很像,冷冷清清的,倒映在地上坑洼的积水里,踩一脚就碎掉了。


    “我不敢赌。”俞秋说,“他最好真的死了,他要是没死那就死在我的手上吧。”


    俞秋的语气很认真,闻言,王乔彻底没了声。


    良久,俞秋继续说:“王哥,这几个月麻烦你了。过几天也要高考了,我们的交易到这儿就可以结束,剩下的路我想自己走。”


    “你能和我说说你是怎么想的吗?”王乔不太理解。


    “我怕这个是警察放出来的假消息,只是为了诈出其他几个毒贩来。”俞秋围着废钢厂走了一圈,这里的每一个角落他闭上眼都能走到了。


    他并不会为难王乔,他之前和王乔说的本来就是在高考之前不希望陈国为出现在校门口。他当时只是想让江淮许好好高考,想让自己做的这场梦时间再长些,再多的他也没做过多的幻想。


    今天是五月二十八号,距离高考只有几天,王乔确实做到了他答应的事,两人现在已经互不相欠。或者说只有俞秋还欠着王乔的人情债,只是这种债太难还了。他暂时还没有好的方案。


    俞秋只能在口头上郑重道:“这些日子麻烦王哥了。”


    王乔被他突然正经的语气逗笑,自己在手机那边笑了好一阵,“不知道为什么看你总感觉像养自家弟弟一样,俞秋,我这人从不做亏本买卖,但这次感觉真亏了。早知道那时候不答应你了。”


    俞秋也笑,“不会让你亏本的,你以后去找江家合作吧,能挣钱。”


    “你以为你神棍呢,说谁挣钱谁挣钱,更何况和江家能搭上关系可不简单。你来我公司还有点可能。”


    俞秋一本正经,“可以的。”


    不需要他,王乔凭自己的闯劲就可以了。


    “算了,你都这样说了,我要现在就撤,岂不是显得我这个四十岁的欺负年轻人。”王乔说,“南城这边的消息我让他们再盯着点,要是有最新消息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告诉你。”


    俞秋感谢道:“谢谢王哥。”


    挂电话时,王乔沉声,再三劝告,“俞秋,我是把你当兄弟才提醒你的。”


    他顿了顿,“别杀人,不然真把自己困在莞城了。”


    其实王乔倾向于陈国为已经死了,南城警察放出的消息都能对上,他在南城那帮兄弟也说最后一次找到陈国为的踪迹就是在边境线那边,就一个小人物,警察没必要为了他放假消息。


    但刚才俞秋的语气实在太过认真,即使在手机那头,王乔听到他说话时也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俞秋碰了碰钝掉的刀,“嗯”了声道:“知道了。”


    电话挂掉后,俞秋把胶带扯了下来,露出小刀原本的样子。


    他把刀藏在墙壁的缝隙里,又继续踩其他地方的点。


    上辈子他是胃不舒服,为了避免这种同样的低级错误,俞秋这个月吃饭的时间都很规律。


    而对陈国为的恐惧,在江淮许受伤这个可能性的面前不值一提。


    俞秋确定每一个地方他都踩好点了,他抬手看了眼时间,八点半,现在公交车早就离开。


    他往下俯看,没人。


    走到废钢厂的岔口时,俞秋动作一顿,往前走是走到临江巷,往后走是回到莞城国中。


    从临江巷打车回家比从国中打车回去要便宜不少,而且只要四十几分钟。这样看来从临江巷回去远远要比从国中回去更有性价比。俞秋自诩自己是个不爱吃亏的商人,但他只是犹豫了会儿,往后走了回去。


    深蓝色的夜,月辉如银箔照在僻静阴仄的小巷石板上,俞秋垂眼,独自一人走在漫长孤寂的街巷里-


    “往常这个时候俞秋应该早出来了,但今天还没有,这个时间段学校里估计已经没人了。你们那边有看见吗?”张磊问。


    “没。”


    “我这边也没,会不会是天太黑了,没看清?”


    张磊摇头,“不至于。”


    另一个人问:“不会是去小白谭了吧?”


    “他这个月都没去。”张磊否认。


    他皱了皱眉,吩咐其他两人,“你们先回来,实在不行翻墙进去找找看,我给小江总打个电话报备。”


    其他两人应声,正在此时,张磊的车窗有人敲了敲。


    张磊吓了一跳,转头看见了俞秋。


    他压低声,朝着电话那头说:“不用了,找到了。”


    说完,张磊很快挂掉电话,把车窗摇了下来。


    俞秋仔细看了眼眼前的人,笑笑,“师傅现在还送吗?”


    张磊坐直身子,点头,“去哪儿?”


    俞秋坐进车,车里的味道他并不讨厌,反而隐约还有橙子的香味。上辈子他晕车,江淮许给想的办法,说是吃橙子可以压压胃,这样就不会晕车了。


    刚开始俞秋以为是江淮许胡诌的,但后来俞秋每次坐车的时候闻到橙子的味道确实会好很多。


    不过江淮许去世后,俞秋自己坐车的时候尝试过,没成功,还是晕车,所以他极少会在去公司路上处理文件,多数时候也是自己开车。


    俞秋看着张磊说:“锦绣区。”


    张磊应声,“可以。”


    他开始打表计价,俞秋看他不算娴熟的动作,突然说:“师傅,最近出租车一公里涨价了啊。”


    “是啊。”张磊转了个方向盘,拐弯,车很快进入了无尽绵延的黑。


    出租车压根没涨价。


    俞秋垂眼,抱着书包的手指微微蜷了下,点头:“好的。”


    “师傅,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吗?感觉和你见过。”俞秋不经意地问。


    他坐在后面,看见张磊挺直了背,过了会儿笑着道:“唉,说不准我之前还拉过你,我走锦绣区都走了好几趟。”


    张磊从后视镜里看俞秋的表情,可惜天太黑了什么也看不清。前面有货车打着大灯过来,张磊拐进了偏向左侧的国道,耳边能听见风呼啸而过的声音。


    “可能吧。”俞秋说完闭上了眼,没再说话了。


    世界重新陷入了沉默,良久,俞秋能明显的感觉到张磊长松了口气。


    张磊看不见的地方,俞秋的手轻轻握住了手机,悄无声息地把和老赵聊天记录里的那张照片删除。


    江淮许的人。


    俞秋确信。


    第48章 什么时候那么迷信了?


    高三的课上到六月一号就停课了, 比高一高二的还早。不过各科老师还是希望正常参加高考的学生能在学校里自习,当然了,也可以选择在家。


    “明天我还是想来学校。”吴果和前后周围的人都说了一遍, 他这人就这样, 别人学了他才想学。相比于一个人, 他在学校里能感受到的学习氛围更浓烈,因此格外热衷于拉着他身边的人跟着一起学。


    叶知安还没来得及发表自己的意见, 吴果已经替他做好决定,他转头问:“俞秋,我和叶知安明天都要回学校复习, 你要回来吗?”


    叶知安:“……要不然好歹问问我?”


    俞秋想了想,点头, “应该会。”


    这几天唐柔因为他和江淮许要高考了, 担心得都睡不着觉,如果在家的话唐柔的压力比他更大, 来学校会好很多。


    吴果道:“那行, 明天见。”


    “明天见。”


    回家的时候唐柔在试旗袍, 难得有一次江淮许也在,他盘腿坐在沙发上给怀里的江小秋顺毛。


    听见俞秋的动静,唐柔笑着道:“小秋, 你快看看我这件旗袍怎么样?”


    俞秋眨了眨眼睛,“很好看。”


    唐柔本来就好看,穿什么都好看的。


    “我也觉得好看, ”唐柔说,“不过总觉得这个叉是不是不够大, 我看他们有人说叉越高考得越好。”


    唐柔有点不满意地看着镜子中只开到大腿的旗袍。


    “够了。”俞秋和江淮许同时说。


    唐柔愣了愣,看着坐在沙发上的两人, 过了会儿笑说:“你俩还挺有默契。”


    俞秋和江淮许都这样说了,她也没再坚持,重新试了一套绿色的旗袍,给他们解释,“这东西可讲究了,你们高考第一天穿红色的寓意着开门红,第二天穿绿色的是一路绿灯,第三天穿黄色寓意着走向辉煌。我看别人家妈妈还有穿紫色的,我是不是也该再买一套?”


    江淮许轻轻叹了口气,出声提醒,“妈,我们只考两天。”


    “我知道,”唐柔摆弄了下旗袍,“但别人家孩子有的,你和小秋也得有。”


    她想了想很快做了决定,“那我早上晚上各换一套,这样两天四套就都能换着穿了。”


    唐柔的性子强势,她决定了的事一般不会改变,更别说江声平出差去了,家里唯一能劝得动她的人不在家,俞秋和江淮许的意见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


    晚上十点半,唐柔开始催他俩上去睡觉,“你们最近睡早一点,晚上准时睡觉,早上准时起床,养成好习惯。要不然高考那几天睡不着就不好了。”


    唐柔把电脑打开开始处理公司文件,公司最近也忙,但她想亲自送俞秋和江淮许去考试,就想着最近几天把项目里她负责的那部分做完。


    “唐姨早点睡。”俞秋应声,把牛奶喝掉后才上的楼。


    江淮许“嗯”了声,把衣帽间和客厅收拾好离开。


    六月二号,俞秋像往常一样坐着等公交,到了学校,他发现来学校自习的人还挺多,甚至有些打算好要出国,没有参加高考意向的同学也在。


    空气压抑沉闷,但又带了点离别的味道。


    吴果拿了个凳子,把高考倒计时的挂牌从写满班规制度的小黑板顶部取下,翻了翻又挂了回去。


    距离高考只有五天了。


    各科老师时不时溜达到班级里,看着他们也不说话,坐在讲台上,看他们几眼,又看会儿手机。


    下午的时候,班主任过来给他们做心理疏导。班主任是个地中海,但实际上才二十七岁,不过因为总爱说“学校规定不能”“要听学校安排”这类似的话,班里同学都叫他老古板。


    “你们考试别紧张啊,和平常一样,都是上课讲过的题型,不要换了个样子认不出来了。高考无非就是旧瓶装新酒,长得新,题目来来回回就那几种,遇到不会的题就深呼吸放松放松,先做下个题,不要死抠一个题,浪费做其他题的时间。”


    他一个人又喋喋不休了半晌,说来说去就三个字,别紧张。


    可能是马上就各奔东西了,平时压根不敢和班主任说的话轻而易举地就到了嘴边。有人笑着打趣,“老师,我们不紧张,你别紧张啊。”


    班主任愣了愣,过了会儿笑着说:“我可紧张,吃不好睡不好的。我给你们紧张完了,考试你们就别紧张了。”


    他说完,班里的人笑成一团。


    俞秋也在笑,他忽然觉得有点感慨。上辈子他一直被自己困着,很少会停下来好好看看周边的人和周边的事,高三对于他来说并不是一段值得回忆的时光。可此时此刻,他竟然开始不舍。


    为了让他们早点回去休息,下午的自习到五点就结束了。


    路过高二教学楼的时候恰好撞上高二的学生在布置考场,见到高三的从教学楼里出来,不知道是谁先喊的。


    “祝学长学姐金榜题名!”


    没多久,高一高二的学生都出来了,他们围在阳台上,还有些人在挥自己班级的班旗。


    “祝学长学姐金榜题名!”


    “旗开得胜!”


    “祝学长学姐金榜题名!”


    “旗开得胜!”


    声音越来越大,平常会赶人的保安今天也歇了声,假装没看见也没听见。


    俞秋走在路上,仰头看聚在阳台上喊楼的十七八岁的少男少女们,夕阳昏黄的光落在他们的身上,落在挥舞着的飘扬的旗帜上,有那么瞬间,他觉得眼热。


    说不上来的感觉,但俞秋确定无论他重生多少次,再次看见这种场景依然会被感动。


    六月四号看考场,俞秋和江淮许都在莞城国中。


    学校三号下午就用警戒线围起来了,现在只允许看考场的学生进入。


    昨晚就说好了要一起去学校看考场,俞秋没忘记,他一早起来,犹豫了会儿,里面搭了件暗红色的短衬,外面套了件绿色的棒球服,下身是淡绿色的丝绒五分裤。


    下楼的时候江淮许笑了好一会儿,俞秋眨了眨眼,假装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江淮许提了下俞秋后颈的衣服,“不热啊?俞秋。”


    俞秋偏头,摸了摸后颈说:“还好。但唐姨说穿红开门红,穿绿一路绿灯,今天起码是去看考场,还是要穿得吉利些。”


    唐柔的工作最快也要今早才能完成,她大早上就出去了,家里只有他俩。


    俞秋莫名感觉自己和江淮许在偷情。


    趴在猫爬架子上睡懒觉的江小秋抻了个懒腰,呼噜呼噜地哼着。


    俞秋:“……”


    哦对,江小秋也在。


    “什么时候那么迷信了?”江淮许笑笑,抬了下俞秋有点下滑的眼镜。


    俞秋没说话,他抬眼和江淮许对视,良久,他说:“前几天。”


    江淮许以为他说的前几天是唐柔试旗袍那天,他揉了揉俞秋的头,开玩笑道:“要不然我穿黄色和紫色的衣服得了。”


    “可以的。”俞秋很认真地道。


    不过他很快又摇头,“算了,黄色和紫色最后穿才可以,要考完了再穿。”


    “好。”江淮许笑说。


    两人虽然在同一个学校,但考场却离得很远。俞秋在高一教学楼的三楼,江淮许在高三教学楼的五楼,走都要走十几分钟。


    意外的是俞秋在考场还遇到了吴果,吴果看见俞秋和江淮许还愣了愣,反应过来后开心地搂住俞秋的肩,“俞秋!我差点没认出来你!”


    吴果以前也看过叶知安穿过红绿撞色系列的衣服,他在小群里连发了好几条消息吐槽说叶知安看起来好傻。但俞秋穿着却是不一样的感觉,安静又有活力的矛盾感在他身上体现得很强烈,纤长匀称的小腿充满了力量感。


    俞秋被吴果这一搂差点没稳住,他问:“你也在这个考场?”


    吴果幽幽地看了他一眼,“我昨天才在群里说我和你在一个考场。”


    俞秋:“……我可以撤回我的上一句话吗?”


    他给忘了,他最近脑海里装的东西太多了,那根弦一直紧绷着,没敢松。有些事也不敢细想,他怕想得太深,所有的一切会是一场梦,都是假的。


    吴果不在意地挥挥手,“算了,不和你计较。”


    “叶知安在一楼考场,我和他约着一块儿来的。”吴果瞟了眼江淮许,暗戳戳凑到俞秋的耳边问,“江淮许怎么在这儿?”


    江淮许成绩好,年级第一是常有的事,吴果认识他不奇怪,甚至说吴果单方面对江淮许很熟。


    他俩都是从莞城国中的初中部直接升到高中部的。这几年吴果最大的梦想就是能在哪一次考试中压江淮许一头,不过那么多年了他都没成功过。


    除了初三有一次江淮许发烧,没来得及考数学,那次吴果是年级第一。江淮许那次发烧应该挺严重,把脑子烧着了,接下来的半个学期成了吴果的天下。


    可惜寒假过后,江淮许脑子又变好了,他又成了万年老二。


    他从叶知安的口中听过俞秋和江家的渊源,只是他从来没见过俞秋和江淮许一起走,一直以为俞秋和江淮许关系不好。


    俞秋不知道怎么说他和江淮许的关系,毕竟他这辈子还没和江淮许说喜欢他,没什么名分。他想得很简单,上辈子是江淮许先说的,这辈子他来说,这样要公平一点。


    只是还需要点时间,等他把所有的事全部整理清楚了,他就要成为一个勇敢的俞秋。快了,俞秋心说。


    所以俞秋想了想,和吴果说:“我和他关系……挺好。”


    第49章 眼前的江淮许


    “俞秋, 走了。”江淮许站在门口说。


    俞秋应了一声,“来了。”


    他看了眼吴果,“后天见。”


    吴果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呢, 这点时间寒暄都不够寒暄的, 不过也只能松开搂着俞秋肩的手, “行,后天见。”


    他看着俞秋走了出去, 门外江淮许朝他的方向看了眼。


    吴果瞪了回去。


    看什么看!


    他好歹也是做过半学期年级第一的人!


    江淮许收回目光,他牵住俞秋垂在身侧的手,消失在吴果的视线中。


    吴果还在恶狠狠地瞪, 身旁的人默了会儿出声,“同学, 这好像是我的座位。”


    吴果:“……对不起, 我最近有干眼症,眼睛疼。”


    说完他眨了眨眼, 表示自己没撒谎。


    等吴果回到自己的考场座位后, 他才猛地反应过来。


    不是?!江淮许牵俞秋手干嘛?


    这是关系挺好?


    挺好就能牵手吗?


    他和叶知安认识三年, 关系好得都成爷孙关系了,他和叶知安也不会牵手。


    他是瞎了还是出现幻觉了?-


    俞秋被江淮许牵着也没挣脱,乖乖地回握着。今天天气阳光明媚, 没多久就有点热,手心和手心相互摩擦着,仔细感受的话还能感受到掌纹的纹理。


    江淮许心情好像不是太好, 俞秋没敢放。


    走到楼梯时,俞秋终于忍不住了, 他偏头看了眼江淮许,“江淮许, 你在生气吗?”


    江淮许垂眼看他,语气平淡,听不出来什么情绪来,“你和吴果关系好吗?”


    俞秋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会问,但还是回答,“挺好的。”


    “你和云时初的关系好吗?”


    俞秋愣了愣神,点头,“也挺好的。”


    吴果和云时初都是朋友。


    江淮许被气笑,“他们和你关系挺好你会拉他们的手吗?”


    俞秋下意识看向两人紧握着的手,摇头,“不会。”


    不过好像是江淮许先牵他的手的。


    江淮许被气笑,也没说话了。


    俞秋反应了好一会儿,走到一楼时意识到什么,用手指挠了挠江淮许的手心,“我和你关系超好,所以可以牵手。”


    俞秋叹了口气,要是放上辈子他才不惯着江淮许,他顶多会说幼不幼稚啊江淮许。


    不过眼前的江淮许是上辈子和这辈子的江淮许,所以俞秋决定给他很多耐心,“和你关系最好。”


    江淮许转头看他,俞秋嘴角带着笑,眉眼弯弯的,还在不停地挠他手心,“和你天下第一好。”


    江淮许:“……”


    俞秋这样说,让他感觉自己刚才好像有些幼稚。


    但俞秋现在这样子像是只偷到腥的小猫,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都弯了,江淮许挑眉,他松开俞秋的手,捏了捏俞秋的后颈,笑笑道:“嗯,和我天下第一好。”


    看完考场,出来的时候还遇到了齐醒。


    齐醒看见他俩,愣了会儿问江淮许,“昨天问你你不是说要自己一个人来吗?”


    江淮许默了瞬,“路上偶遇的你信吗?”


    齐醒面无表情地看向俞秋,“你信他还是信我是秦始皇。”


    俞秋:“信你是秦始皇。”


    说完,三人同时沉默。


    本来这事可以很快翻过,但因为齐醒犯贱多问了一句,俞秋也接了一句,现在这事不上不下的,没人说话。


    林嘉昀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手里还拿着几根香,在不远处的树荫下拿着手机在那儿放歌,“最怕空气突然安静,最怕朋友突然的关心……”


    三人齐齐转头看他:“……”


    齐醒:“林嘉昀你是不是有病?”


    林嘉昀的考场不在国中,他运气不好,分到三中去了。今天回来是因为齐醒说要来这儿拜孔子,求个好兆头。


    齐醒从林嘉昀手里拿了几根香,“你们要去吗?要去的话我可以友情赞助你们一点。”


    江淮许看了眼俞秋又红又绿的穿搭,收回视线,“去。”


    “哟,”齐醒震惊,“前几天不是还说不信这些东西吗?今天怎么突然换了个性子?”


    “嗯,”江淮许说,“又信了。”


    “不是……”


    齐醒还想说些什么,被林嘉昀及时阻止,“我们先去了,你们慢慢来吧。”


    齐醒:“?”


    走远了,齐醒还在抱怨,“我和你讲,我们三个人的小团体里现在多了一个人,你没发现吗?”


    “有病就去治。”林嘉昀从兜里掏出个苹果,“等会儿上香的时候拿去孝敬孔子他老人家的。”


    齐醒抑制住想咬一口的冲动,搓了搓放兜里了,“真的,你想想,俞秋来了后,他是不是都不经常和我们一块儿去小白谭还有星阁了?”


    “你说江淮许会不会是,”说着,齐醒卡壳了下。


    林嘉昀转头看他,以为他能说出些什么东西来。


    结果齐醒眯了眯眼,得出结论,“江淮许不想和我俩玩了,他想和俞秋玩。”


    林嘉昀停了脚步,看着走到前面的齐醒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算了,和傻子没有解释的必要。


    “你要不还是主动问问你爷爷,无论考上大学没考上,都让他把你抓去结婚。”


    齐醒“啊”了声,茫然问:“为什么?”


    林嘉昀带着恶趣味地笑了笑,“凭你智商,再开发一百年也没人愿意和你结婚。”


    齐醒:“……我会恨你一辈子的。”-


    俞秋和江淮许到孔子像的时候,孔子像面前乌泱泱的站了大群人。


    六月的天变得快,在莞城每年高考这几天都会下雨,所以对刚才还阳光明媚,现在转眼就暗了下来的天也没人觉得奇怪。


    齐醒和一堆一班的人手拉着手在那儿虔诚地跪拜,嘴里念叨着一连串的,“考得好考得好考得好。”


    俞秋眼皮一跳,侧身小声问江淮许,“你们班不是学霸多吗?怎么都那么迷信?”


    “考试的时候都一样,希望自己考得好一点。”江淮许勾了勾嘴角,扯了下俞秋的衣服,“俞秋同学不也挺迷信吗?”


    俞秋没忍住笑,“去你的。”


    孔子像下面堆满了一堆吃的喝的,没有形状的烟在风里散开来,烟雾缭绕的一片,跟海市蜃楼似的。


    俞秋点了香,闭眼也许愿:希望以后会更好。


    回去是打车回去的,上车时,俞秋看了眼坐在前面心虚得到处乱瞟的司机,“师傅,这次也是去锦绣区。”


    张磊踩了油门,应了声,硬着头皮打表计价。


    三个人三辆不同的车,怎么每次都是上他的。


    外面下了雨,俞秋睡得比较沉。


    江淮许侧身看了眼安安静静枕在他肩膀上的人,换了个能让俞秋舒服一点的姿势。


    张磊忍不住看后视镜。


    终于,江淮许抬眼,和后视镜里张磊的视线撞上。


    张磊压低声问:“小江总,还要打表吗?”


    当着雇主的面宰雇主,他没那个胆。


    “嗯,继续吧。”江淮许垂眼给俞秋把额发撩开,“没事儿。”


    下车后,江淮许拍拍俞秋的肩,放软声音,“俞秋,醒醒,我们到了。”


    俞秋蹭了蹭江淮许的肩窝,闻他的味道,下车时还有点迷糊。


    车开不进小区,只能在小区外下。


    江淮许笑笑,问他,“带伞了吗?”


    俞秋点头,“带了。”


    不爱带伞的是上辈子十八岁之前的俞秋和上了大学后的江淮许。


    他们角色对换已经很多年了。


    江淮许拎着俞秋的包,拉链打开后把伞出来撑开,抓着一只小秋跨过一滩积水。


    “清醒点没?”江淮许捏了捏俞秋的耳垂。


    “嗯。”俞秋应了声,拍拍脸说,“但还是有点难受。”


    “晕车吗?”江淮许把他的包挎在肩上,停了脚步,“抬手。”


    俞秋停下,把手伸出来。


    江淮许一只手撑着伞,另一只手熟练地在俞秋前臂正中,手腕横纹上两寸的位置按了按,像是做过数百次相同的动作一样。


    下了雨,雨淅淅沥沥地落着,掉在地上炸开后又溅到四周。俞秋抬头看江淮许,江淮许的表情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来,但他的神情很专注。


    俞秋能看见他身后没有生机的,灰扑扑的,显得沉闷又安静的莞城。能看见江淮许高挺的鼻梁和漂亮的眼睛,纤长而浓密的睫毛在下眼睑落下小片阴影,是画中人才有的精致。


    他重新低下头,心里默念,按内关穴可以宁心安神,缓解胸闷头晕的症状。


    江淮许的手往下,又在俞秋手背的虎口处按了按。


    合谷穴,可以补气安神,缓解紧张情绪。


    这是上辈子有一次俞秋和江淮许说晕车,不想坐车,江淮许去网上找的方法。那时江淮许总是按错位置,胸闷气短的感觉没压下去就算了,难受劲还一股劲儿的往上冒。


    俞秋不想再试了,江淮许就边哄他边说:“再试试,下次就不难受了。”


    在俞秋的记忆里,他似乎从小就晕车。汪今总和他说以后坐车坐多了,长大了,会开车了就好了。但俞秋后来坐了很多次车,长大了,会开车了也没好。


    不过其实他觉得这玩意说不一定是能克服的,只是江淮许总惯着他,反而把他搞得真接受不了了。


    可这辈子他还没和江淮许说过自己晕车,江淮许就知道了。


    俞秋想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不是,眼前的江淮许不是上辈子的江淮许,不是那个知道他所有卑劣和过去,愧疚又深爱的人。可他又在心里暗自希冀,是吧,就是上辈子的江淮许,这样的话他就可以弥补曾经的错过和遗憾。


    有些答案清晰的剖在他的眼前,但俞秋还是想问问江淮许是上辈子的他还是这辈子的他。


    “有好一点吗?”江淮许问。


    雨下大了很多,和上辈子六月九号那天一样。


    六月四号了啊,明天就是五号了。


    2014年的六月并不值得回忆。


    俞秋深吸了口气,“嗯”了声,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好多了。”他闷闷开口。


    第50章 俞秋同学今天运气爆棚


    第一门考试是语文, 路上有不少送考的出租车和公交车队,还有免费送水的志愿者。


    学校外站着不少送考的家长,唐柔分别抱了抱俞秋和江淮许, 轻声嘱咐, “考试的时候别紧张, 我在外面等你们。”


    江淮许拍拍唐柔的背,笑着道:“我们不紧张。”


    俞秋也安慰她, “唐姨不紧张。”


    结果进了考场后,可能是因为沉闷压抑的氛围,也可能是老师重复强调的不能带电子设备进入考场诸如此类的考场制度, 俞秋久违的心跳加速。


    对于俞秋来说高考是十年前的事了,对卷子留下的印象少得可怜, 只记得这年的高考题难度挺大, 出了考场后动态豆瓣贴吧这种社交平台上一直有人抱怨,所以他并没有什么优势, 也没敢不认真准备, 这几个月以来两眼一睁就刷题, 刷完题躺下就睡觉。


    铃声响起,监考老师把还没拆封的试卷袋在他们面前前后翻转了一下,表示还未被拆封。


    周围开始有窸窸窣窣的动静, 还有几个人在深呼吸。


    可能是有他们的对比,相较而言俞秋显得十分镇定。卷子发了下来,他习惯性地看了眼作文, 看到作文题目的这瞬间,记忆渐渐和上辈子重合, 上辈子他也在这样的氛围里落笔,然后完成考试。


    吴果坐在最前排, 俞秋调整状态的时候还看见他虔诚地捧起卷子吻了吻。


    俞秋:“……”


    所以这就是昨天吴果在小群里说“稳过”的秘诀吗?


    他收回目光,慢慢的,四周的声音仿佛消失了,整个世界仿佛在逐渐远去,背景色也变得空白,只剩下了俞秋,桌子,桌子上的考卷,以及不远处挂在墙上停摆的钟表。


    语文卷的难度还好,中规中矩,就是文言文多了两道新题型,俞秋想了想也动了笔,其他没什么大问题。


    作文写完后,俞秋抬眼看了下钟表,还剩十五分钟,又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才交的卷。


    出学校时江淮许也出来了,离考试结束只有半小时的时候唐柔就下了车等他们,见两人出来也没敢问考得怎么样,状态在不在线这种话,生怕影响到他俩。


    俞秋见唐柔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笑着道:“唐姨,和平常没什么差别。”


    江淮许也说:“还好。”


    听他俩这样一说,唐柔立马松了口气,心里那块大石头也放下了,“那就好。”


    吃完午饭,唐柔让他俩在车上睡半个小时,蓄满精力了再去考下午的数学。


    俞秋刚开始还担心会不会睡不着,没想到没多久就睡着了。


    再次醒来,距离考试还有一个小时。


    外面的天暗了下来,可能是要下雨了。


    唐柔怕等会儿真下了雨,把裤脚打湿了考试不顺心,忙让两人进考场坐着等。


    站在外面刚把自家孩子送进去的大哥是个自来熟,看了眼俞秋和江淮许后乐呵呵地道:“家里今年两个孩子高考啊?”


    唐柔应了声,“是啊,两人呢。”


    她朝着往里进的两人挥手,“外面等你们。”


    下午考数学没那种紧张的氛围感了,大概是适应了,再说考起试来就能进入状态,和平时也大差不差。


    数学考得还行,俞秋估计分挺高。


    不过数学简单了,明天理综指定难。


    他叹了口气,想起上辈子那道物理大题,十年过去他早忘记题目说了些什么了,只有每次刷真题卷或者模拟考的题时一会儿觉得和这道题相似,一会儿又觉得和那道题相似。所以考完数学,俞秋也没敢放松。


    班群里一直有消息过来,俞秋晚上偷闲时点开看了眼,各种消息都有,也没个统一的主题。


    先是一个班级里还算活跃的男生在群里嚎自己昨晚失眠,一整晚都没睡着,起床试了各种办法都没用,担心今晚也睡不着明天考试会不会猝死。


    班主任回的他,让他晚上别复习了,出去多跑几圈,回去一躺下准能睡着。


    也有人跟着出主意,问他觉得最无聊的是哪门科目,把那门科目的教材从头到尾看一遍,看完放在枕头下枕着睡,没多久就能见效。


    倒是都心照不宣的,没人敢对答案,也没人敢说今天的题难还是不难。


    群里的氛围古怪的和谐。


    班长问散伙饭要在学校里办还是在外面吃,但国中要是想出去办的话还得写个申请,很麻烦,所以一般来讲都是在学校里办。


    这个一向古板的地中海班主任突然卸掉身上严师的身份,用朋友的角色在班群里说想出去也行。


    顿时群里瞬间被“老师威武”“老师我们爱你”刷屏。


    然后开始讨论究竟去哪儿玩。


    起码是散伙饭,这顿饭之后以后还能相聚的概率真的是微乎其微了。


    俞秋看着群里的消息愣了愣,不知道是不是他重生后做的有些事引起的蝴蝶效应,毕竟上辈子是直接决定在学校里办的,哪儿来的讨论第一场在哪儿,第二场在哪儿。


    最后他们决定下午去国中附近的电影院看电影,晚上去外面吃烤鱼,最后坐车去星阁唱歌。


    班长把电影院九号排的电影海报发在群里,俞秋点开看了看,一部是温馨治愈的校园电影,另一部是前几年热门电影的第二部,悬疑片,最下面还写着鼓励影迷扮演里面的角色。


    关于选择温馨还是悬疑,群里人各占一半。不过最后因为悬疑这部是早上放映,等放完才下午一两点左右,太早了,没必要。


    大家考完都想睡个好觉,所以最后都选了校园电影。


    可能是日子有了盼头,第二天考试过得很快。


    和俞秋想的差不多,理综很难,看到熟悉的长板和滑块问题时,记忆才逐渐回笼。好在之前俞秋刷过这类似的题,虽然拐的弯更多,但也写了个大概。


    考完理综,出来时还能隐约听见旁边的人在吐槽今年出理综卷的考官太不是人了这种话。不过这时候空气里已经隐约有结束的躁动和兴奋感了。


    英语算是俞秋的拿手科目,考之前准备了几种类型的作文题,还真给撞上了,考的是报道。俞秋套用了准备的那套作文的格式,又加了些高级的结构还有从句,阅读题的难度一般。


    最后考试铃声响起,高考结束。


    老师开始让各位考生站起来收答题卷。


    俞秋浑浑噩噩站起身,心里有块地方往下陷了下去。


    直到监考的老师突然来了句,“祝愿各位金榜题名。”


    考场里好几个人没忍住哭出声,俞秋才后知后觉地感觉有些累。


    高三真的太累了。


    数不清的卷子,看不见的压力,一次次的模拟考、诊断性考试、联考、周练,以及压在身上的自己或者父母师长的希冀,这一整年都灰扑扑的。


    出考场时,吴果用力抱了抱俞秋,”俞秋,我昨晚没睡着。”


    俞秋心咯噔了一下,云意和云时初的结局改变了,说明吴果未来的轨迹也可能会变,他怕吴果没发挥好。


    吴果看他一脸凝重,笑着拍拍俞秋的肩,“不过我今早起来喝了三杯咖啡,现在整个人精神得不行。我以为我完了呢,没想到感觉发挥还不错,说不一定真能当律师。”


    话落的瞬间,俞秋长长的松了口气。


    他评价,“说话怎么不带喘气的。”


    吴果这人挺神奇,心情好的时候就爱在群里犯犯贱,心情不好压力大了反而没声了,生怕把负能量传递给其他人。昨晚没睡着,要是旁人说不准会吐槽两句,他那么爱说话的一个人,愣是到现在群里也一条抱怨的消息都没,全是他嘻嘻哈哈的。


    他眼睛发亮,可能考得真不错,转头问俞秋,“今晚我们前后桌组合要不要出去吃顿好的?”


    今晚唐柔要带他和江淮许去吃饭,而且俞秋还有事要做,没犹豫,俞秋摇头道:“今天可能不太行,过几天吧,等过几天再说。”


    吴果也没强求,收回手机,“那行,反正有的是时间,而且明天吃散伙饭还得再见一面,也不着急。现在考完试我脑子突然转不动了,得回去睡觉。”


    俞秋拍了下他的肩,“好好休息。”


    “行。”


    吴果应了声,晃晃手离开。


    可能是和吴果聊了会儿,出校门的时候人并不是很多,没到像昨天一样跟着人流推搡着出学校的地步。


    江淮许和唐柔都在。


    唐柔把手里的花递给俞秋,抱了抱他,“小秋以后要好好的。”


    二十几分钟前,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考场外考场内都有人在哭,情绪压抑着的有,激动的也有,俞秋除了有点感慨外没其他感觉了。现在听到唐柔这句话竟觉得眼热。


    “谢谢唐姨。”俞秋回抱她。


    上了车,唐柔带他们去吃饭。


    她其实挺忙,但为了高考这事儿把好多东西都给推掉了。这不,高考刚结束,她手机里顿时进来很多消息和电话,不知道的以为还以为是她在高考。


    等上菜的功夫她就接了两个电话,唐柔陪他们吃了一会儿,也实在受不了了。


    她边拿包边说:“项目那边离不开人,你俩吃,等会儿我让林叔过来把你们送回去,过几天事儿忙完了再带你们出去玩。”


    唐柔风风火火离开,又只剩下两人。


    俞秋总找不到话题聊,但他和江淮许什么话也不说就这样待着也很好,他喜欢这种感觉。


    他坐在那儿玩开心消消乐,好几个月没玩了,一直停留在一千多关。


    玩的时候还收到了云时初的消息,问俞秋想去哪个大学。


    俞秋顿了顿,垂眼不知道该回什么。


    他有想去的大学了,可是离莞城很远。


    他读过一次大学,现在对大学没什么执念,能去就去,不能去也行,江淮许更重要些。


    陈国为肯定还活着的,他能感觉到。虽然王乔那边给的消息看起来很真,但他的骨头和血肉都在告诉他陈国为没死。就像他说的那样,如果陈国为没死的话,那就死在他的手上。


    俞秋从不介意同归于尽,不过是重生后因为有些东西慢慢改变了,所以突然也想好好活下去。


    王乔说他把自己困在莞城了,这句话俞秋想了挺长时间的,没想出来个所以然来。


    他一直没敢停下来,一直在走,怎么还说他把自己困住了。困住他的是陈国为,不是他。只有陈国为彻底消失,俞秋才算一个干净完整的俞秋,江淮许不会因为他再受伤。


    俞秋想了想,回云时初消息-


    还不确定。


    云时初过了会儿发了张照片过来,可能是他在哪儿拍的佛像-


    显灵显灵,俞秋会考上心仪的大学。


    俞秋笑了笑,玄学这玩意儿他以前不信,江淮许生病后就信了。不过后来江淮许还是去世了,俞秋又不信了。


    而现在俞秋看着江淮许,他想做神明最虔诚的信徒。


    所以他突然想到了什么,问江淮许,“你没穿黄色和紫色的衣服。”


    虽然是问句,但是肯定。


    江淮许笑笑,指着鞋说:“鞋是紫色的。”


    “黄色的呢?”俞秋说,“黄色的是一路辉煌。”


    江淮许没说话,过了会儿笑笑,弹了他脑袋一下,“忘了。”


    吃完饭俞秋都在找有没有什么黄色的东西,今天还没过就还不算数。


    “没事。”江淮许伸手摸摸他的头,“有没有都一样。”


    闻言,俞秋也不说话了。


    回去路上都没说话,没搭理江淮许。


    下了车,江淮许和林叔道谢,把包背上跟在俞秋身后。


    俞秋走得快,江淮许站在后面笑。


    俞秋有点气不打一处来,停下脚步,想转头说笑你大爷的。


    眼前突然暗了,帽檐挡住俞秋的视线,昏黄路灯落下的光混着雨天残留的湿雾,把周遭都显得冷冷清清的。


    但江淮许是温暖的。


    带着黄色鸭舌帽的俞秋像只可爱的小黄鸭,江淮许伸手摸摸俞秋的脸,笑着道:“俞秋同学一路辉煌。”


    俞秋愣了几秒,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还是生气,“你有还骗我?”


    “还没来得及说,你就不搭理我了。”


    俞秋:“……”


    他刻意忘记这一路上江淮许时不时戳戳他,要说话了又被他瞪回去的记忆。


    “可你明明可以直接说的。”


    “嗯,”江淮许捏捏他的脸,“我错了。”


    “好的。”俞秋垂眼接受他的道歉。


    俞秋这样子心虚得不行,眼神到处乱瞟,也不敢看江淮许。


    江淮许笑了好一阵,“怪我不早说。”


    俞秋小声道:“本来就怪你。”


    人尴尬的时候就爱给自己找点事做,这话在俞秋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到处找猫,小黄帽倒是被他小心翼翼地放好了,欺负猫的时候是一点都不放水的。


    他在一楼客房的角落成功围堵江小秋,拿着线团在那儿逗江小秋往他脚脖子上咬。


    江小秋睡得好好的,被上辈子的冤家和这辈子的冤家吵醒,虽然不爽也还是昂着个头去蹭俞秋的手心,眯着个眼,一脸享受的样子。


    俞秋对它的反应并不满意,他抱着江小秋往外走,看着坐在沙发上的江淮许说:“江小秋是不是脑子出了点问题?”


    前几个月还对他横眉冷对的,现在他是真不习惯。


    江淮许给江小秋辩驳了一下,“它还小,亲人。”


    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它和你关系挺好的,可能喜欢你。”


    俞秋震惊,“它喜欢我?”


    “嗯。”


    江淮许说完,俞秋抱着江小秋走了,一路上心不在焉,把江小秋抱回猫窝的时候,他还薅了薅江小秋的毛,“你这辈子脾气那么好的吗?偏心猫。”


    上楼洗完澡,俞秋坐在床上,看着手机愣神。


    手机里躺着几条消息。


    一条是王乔发过来的,说南城没动静,南城那边警察已经说死的人是陈国为了。


    一条是云时初发过来的,是陶奇鸣的电话。


    另一条是班群里班长发的明天行程。


    俞秋不敢赌。


    他把前几天避着江淮许找的那三个人办的电话卡从书包夹层里拿了出来,插进手机后等了一会儿,有了信号开始斟酌该给陶奇鸣发什么消息。


    要是按照上辈子的轨迹,明天陈国为会出现在国中的门口,他和陈国为遇见后会跑到废钢厂,现在没人比他对废钢厂更熟悉了,他可以在那里解决陈国为。


    到那儿再报警的话可能会来不及,他现在和警察说明天废钢厂有毒贩,有杀人犯,警察不一定信,或者说因为上辈子发生的事俞秋不相信他们了。


    但云时初说陶奇鸣是个好警察,而陶奇鸣也是上辈子云意离开后,一直坚持给云意翻案的人,坚持了十年,所以俞秋才对云意的名字有印象。


    俞秋想麻烦他一次,要是陈国为杀了他,希望陶奇鸣能帮他收尸,把他收拾得干净点,这样江淮许看见他不会害怕。


    要是他杀了陈国为,他希望是陶奇鸣给他铐上的镣铐。


    当然了,俞秋没有陈国为杀了他这个选项,要么同归于尽,要么第二个选项。


    俞秋想了想上辈子的时间,给陶奇鸣发了消息-


    明天晚上七点,临江巷旁的废钢厂有毒贩。


    发了这条消息,俞秋没等陶奇鸣回复就把卡从手机拿了出来,掰碎扔到洗漱池扔掉。


    这时,门外传来细微的挠门声。俞秋怔了下,出门见是江小秋这只猫。


    他笑笑,坐在床上捏江小秋耳朵,“江小秋,会说话就喵几声。”


    江小秋只会呼噜呼噜的,可能是终于反应过来刚才俞秋吵醒他这件事了,上来找麻烦的。


    俞秋看它炸了一身毛,笑着道:“你爸还说我和你关系变好了,变好就奇怪了。”


    江小秋叫了一声。


    俞秋没说话了,他安静地蹲着,垂眼看江小秋。


    良久,他轻声问:“你爸知道你面前这个爸是上辈子的俞秋吗?”


    江小秋一口咬住俞秋的脚脖子,不疼,磨牙那种,留了一嘴口水。


    俞秋捏它耳朵,自问自答:“应该知道了。”


    “那你爸什么时候过来的啊?”俞秋又问。


    很小声,江小秋听不懂,只有俞秋懂。


    第二天醒来,江小秋早没影了,当然,他也没指望江小秋会大发慈悲留下来陪他。


    俞秋看了眼时间,九点半。


    距离下午约的一点电影还有段时间。


    俞秋起身,打开手机看了眼班长发过来的海报图,那部悬疑电影上有好几个人物。


    他在衣柜里找了一会儿,换了一身黑。


    俞秋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最后把黑色的鸭舌帽扣上,微微往下压了压,这样只能看见他的鼻梁和下巴了。


    “俞秋同学今天运气爆棚。”俞秋对着镜子打了个响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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