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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1章


    等池霭坐进副驾驶位, 方知悟一言不发启动汽车。


    车内的空调很暖,热意熏人?面孔,一瞬间仿佛来到了夏日。


    方知悟没有询问池霭和祁言礼谈了些什么?, 他面上的表情很淡, 看不出喜怒。


    保时捷离开以供富人休养的森林边郊,朝着怀仁区的市中心开?去。


    池霭以为他要送自己前往入住酒店,便客气道:“阿悟,今天真是辛苦你了。”


    方知悟依旧不开?口, 抬手开?启车内导航, 将她带到了一个过年没开?门的商厦边上。


    他让池霭等在这里, 自己推开?车门走了出去。


    池霭不解其意,只好向四处看了看,发现周围没有营业的酒店,仅是歇业的店铺。


    她耐着性子?等了会儿,又?有微信未读消息的震动声自口袋发出。


    拿出手机一看,是祁言礼发出的大段语音。


    考虑到方知悟的车内说?不定会有行?车记录设备,池霭选择将语音转化为文字。


    就算没有声音来表现情绪, 祁言礼的表白依旧十分动人?:


    【霭霭,我现在没办法继续陪伴在你身边, 因为我的父亲突犯中风进了医院, 你等等我好吗?其实我们的一生还有很长的时间, 就算到了今天你还没有对我产生爱情, 可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我想用此后漫长的日子?来证明?, 证明?我的心和我的一切。】


    微信的系统把祁言礼话中的意思准确转换为文字进入池霭的眼?中, 随着语音条下?方的字眼?逐秒析出,她的手指在键盘打?了又?删, 删了又?打?,不知道该回应些什么?才对。


    就在这个时候,她身侧的副驾驶门忽然被?打?开?。


    黑洞洞的夜色里,率先被?池霭感知的,是一抹极其浓郁鲜香的热气。


    方知悟将一个包装精致的餐盒递到了她的手里,通过透明?的顶盖,可以看到黄澄澄的面条,作为配色点缀的罗勒叶,以及被?少许芡汁包裹的扇贝、鱿鱼、龙虾肉。


    四周餐厅都没开?门,这是哪里弄来的?


    池霭熄灭手机屏幕放回口袋,略带讶然地看向如同魔法仙子?一般把食物变出来的方知悟,而对方仅是绷着俊美的脸蛋,发出简短的指令:“不是没吃晚饭吗?用这个将就吧。”


    方知悟说?完话,又?折返到驾驶座内,开?起了车。


    经?历了今晚发生的一系列事件,陡然被?香气勾缠,池霭还真的感觉到了饥肠辘辘。她思忖方知悟离开?那么?长时间,多半已?经?吃过了,便打?开?餐盒斯文小口地吃了起来。


    保时捷没有继续往市区的方向开?,而是改变方向,又?驶回了原先的道路。


    起初池霭沉浸在鲜香的事物和重重心事中没有发觉,等眼?熟的建筑物再次出现在余光中,她才抽空抬起头来,微微挑眉:“怎么?又?回到了森林公园这片?”


    方知悟半抿薄唇,全神贯注地驾驶着车辆。


    过了几秒,才硬邦邦地回答道:“放心,你这瘦胳膊瘦腿,把你卖掉也不值几个钱。”


    池霭能理解他的不悦。


    毕竟两厢选择,谁也不会甘愿总做被?放弃的那一个。


    同祁言礼的对话仿佛场景再现般在脑海转过一圈,池霭突然有些食不知味,她吃了个半饱,索性放下?筷子?将餐盒重新盖上道:“你不是有重要的事要跟我说?吗?现在可以说?了。”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起这个,方知悟勉强保持平静的面孔又?臭了几分。他拧着性子?不搭理池霭,自顾自地踩下?油门,朝着街边路牌指示的森林公园方向加速行?驶。


    池霭想象不到究竟是什么?话题没有赶在祁言礼面前开?口,会让他郁闷成这样,正想着说?几句缓解气氛的话逗他重新提起,那头,一阵不甚明?晰的咕噜声忽然从某个位置响起。


    “……”


    池霭竖起耳朵凝神听了听,确定这道声响来自方知悟的身体。


    且可以判断为,是肚子?饿了发出的动静。


    这声咕噜冲淡了车内别扭的氛围,也莫名引得池霭沉甸甸的心绪松懈了半分。


    “阿悟,你是饿了吗?”


    她弯起唇角,堪堪做出想笑的浅弧,那头恼羞成怒的青年道:“你什么?都没听见?!”


    池霭充耳不闻:“你光给?我带了晚饭,怎么?自己不吃呀?”


    尽管这份用料十足的炒面确实昂贵,她可不相信凭借方知悟的身家想吃还能吃不到。


    方知悟管不了池霭说?话,只好关注自己气恼之中又?带着几分赧然的舌头。


    他又?像个锯嘴葫芦一样牢牢闭上嘴巴。


    等到不受控制的咕噜声接二连三传入池霭耳里,才放弃抵抗,自暴自弃地说?道:“……那家餐厅过年这几天不开?门,只有两三样库存的海鲜,做完你这份再做一份没有了。”


    其他逊色一点的食材当?然也有。


    可方知悟向来挑剔,宁愿饿着也不愿意将就。


    听到这个答案,池霭忽然不知该做出怎样的表情。


    她的血缘亲人?,连自己不喜欢吃生食的习惯都不记得,而方知悟作为一个外?人?,却是哪怕自己饿到控制不住生理反应,也要把唯一的食物留给?自己。


    她沉默了下?来。


    直到汽车临近森林公园的目的地时,才犹豫着说?道:“阿悟,我已?经?吃饱了,还多出了一大半,你要是不嫌弃,可以尝尝我的,就是只有一双筷子?,我……”


    池霭话没有说?完,身畔放缓车速,开?到森林公园侧门前方的青年道:“啊——”


    他边张开?嘴,边用目光示意池霭。


    面对方知悟的孩子?气有些哭笑不得的池霭,便也难得顺应起他的性子?,将餐盒打?开?,挑拣出几颗饱满的龙虾肉,小心翼翼地兜着,喂进他半张的薄唇中。


    一口海鲜,一口面条。


    方知悟开?了一下?午的车,晚上又?没吃什么?,饿得急了,在池霭的配合下?吃得很快。


    待一大碗见?底,他顺手拿起池霭手上的餐具,道:“下?车,跟我来。”


    扔个垃圾也要两个人?一起去吗?


    池霭在心里腹诽两句,反手拉开?车门的把手。


    下?了车,她跟随在方知悟的身后,见?青年把餐盒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里,接着不紧不慢走上前,把手放在公园的门锁上拨弄了两下?,侧门应声而开?。


    池霭:“?”


    她望着这神奇的展开?愣怔一秒,问道:“……这是怎么?做到的?”


    青年理直气壮:“因为我是方知悟。”


    说?完,他不由?分说?拉住池霭的手腕,带她朝着森林公园深处走去。


    一路上,池霭抬头看着身边的方知悟欲言又?止,她在“偷溜进来是犯法的”和“赶紧出去自首”两个劝告的选项之间时不时来回摇摆。


    走了将近十分钟,道路两旁的朦胧光源逐渐变得明?亮。


    在看到树梢之间悬挂的简单彩灯之后,她才意识到这似乎是方知悟提前请人?布置的。


    “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确认彼此不是非法入内后,池霭终于压低声音询问方知悟。


    方知悟松开?桎梏她的手掌,将双手背到身后,仿佛在寻找什么?一样左右踱步巡视着周围的环境,又?回头望着池霭道:“你先别问这么?多,我有个故事想说?给?你听。”


    池霭:“……希望不是鬼故事。”


    这回假装没有听见?的人?变成了方知悟。


    他站在缭绕的彩灯底下?,低沉磁性的嗓音在夜风中荡开?:“传闻四叶草是夏娃从伊甸园里带到人?间的神物,花语象征着幸福,大约在每十万株三叶草里,会出现一株四叶草,而找到它的人?,被?视为幸运的象征,也能够得到名誉、爱情、健康和财富这四样东西。”


    “池霭,我看你这么?倒霉,索性和你一起找一找,找到的话,你就能获得幸福。”


    所以,他们大晚上的偷偷溜进森林公园,就是为了找什么?四叶草?


    池霭在觉得好笑的同时,又?严重怀疑这是不是方知悟报复自己的手段。


    她垂眸望着青黄不接的草地,反问道:“这不是小学时候的故事吗,都几岁了你还相信这个。况且冬天了,植物都枯萎冬眠了,别说?四叶草,有没有三叶草也不一定。”


    “我不管。”


    “来都来了,如果真的能解除霉运,找找又?怎么?了?”


    方知悟睁大剔透玻璃似的绿眼?睛,任性又?固执地要求道。


    他的语气一改从前的高傲轻慢,态度更像是渴求着心爱之物的稚气孩子?。


    想到他自己饿着也要让自己吃饱的嘴硬关切,池霭忍不住心中一软。


    “好吧,好吧,那就找找吧。”


    她举手表示投降。


    方知悟这才弯唇一笑,面孔比林梢间的彩灯不知耀眼?多少。


    他们各自一边,俯下?身体就着满地枯草没头没尾地探找。


    找着找着,池霭的确在许许多多说?不出具体名目的植物间发现了三叶草的痕迹,只不过就如她所猜想的一样,别说?四叶草的影子?,连几株三叶草也呈现出死气沉沉的模样。


    她维持着弯腰的姿势找了很久,腿都站麻了,也没发现四叶草。


    另一边,方知悟看起来也没什么?进展。


    池霭道:“你看我说?得没错吧?别说?四叶草,这里只有连三叶草也只有尸体。”


    方知悟却是头也没抬,手掌陷入草堆里摸来摸去。


    得不到回应,池霭干脆站直身体,想看看他能翻找出什么?所以然来。


    忽然之间,方知悟手指一顿,随即脸上蔓延开?难以言喻的雀跃和惊喜:“我找到了!”


    “真的假的?”


    池霭伸长脖子?,试图看清他掌心的事物。


    方知悟却反手一藏,紧紧握成个拳头,连条缝隙都没有让她见?到。


    “什么?东西这么?神神秘秘?不让我看,我才不信,你肯定没找到四叶草。”


    池霭故意激将他。


    “我骗你干什么??”


    方知悟凑近两步,面对面站定,把拳头凑到她的眼?前,说?道,“你把手伸出来,随时准备接好,不然这晚上的风这么?大,四叶草又?轻飘飘的,吹跑了我去哪里找第二株?”


    听到这句话,池霭原本松快的视线发生了一点改变。


    她望着方知悟,见?对方欢喜的笑意还堆在唇畔,瞳孔深处却显出几丝微不可察的紧绷。


    他实在太不懂如何掩藏自己的情绪。


    只消一眼?,池霭就明?白了那拳头里的并非传说?中的珍贵草叶。


    她装作不知摊开?右手伸了过去,口中笑道:“看把你给?得意的。”


    下?一秒,一样带着体温热意的物什在她视网膜上一晃而过。


    鲜绿的弧光,浅银的细圈。


    是一枚做成四叶草形状的戒指,四片叶子?上镶嵌着剔透无瑕的绿宝石。


    方知悟把戒指放进池霭掌心:“四叶草找到了,好运也降临到了你身上,许个愿吧。”


    池霭端详着顶端胜似方知悟瞳孔的宝石,耳畔萦绕着对方郑重其事的声音,末了,才轻轻说?道:“它是你发现的,好运也只会带给?你,我可不能越俎代?庖。”


    方知悟道:“那我的愿望是,池霭永远幸福。”


    池霭的目光从戒指移到了他的面孔之上。


    微微凝起的眉峰,说?话时收紧的下?颌,以及眼?中越来越明?显的忐忑羞涩。


    无一不象征着面前青年的认真。


    而不等池霭开?口说?话,方知悟一鼓作气将戒指穿过纤细的手指,戴在了池霭的无名指上,语调带着几分颤意说?道:“霭霭,嫁给?我吧,我会好好努力,改掉身上所有的坏毛病,无论在任何人?面前我都会护着你——我想为你遮风挡雨,让你永远幸福。”


    第92章


    由于准备得仓促, 戒指上端镶嵌的并非象征爱情誓言的钻石,整体分?量也不重。


    可池霭通过手指肌肤的相触感觉到它时,动作却是不受大脑控制地向下一沉。


    方知悟的告白很动人, 设计的求婚场景同样别出心裁。


    若换到影视剧中, 或是发生在别人身上,池霭一定会真心感动,并加以祝福。


    然而此?时此?刻,被方知悟求婚的对象是她自己。


    池霭反手摁住方知悟的手背, 阻止他再把四叶草戒指向前推进。


    她强迫身?心一同冷静下来, 密切关注着对方面上的表情问道:“阿悟, 你能确定自己现在的感情连同这场求婚,是出?于非我不可的爱意,而不是跟祁言礼争一时的胜负高低吗?”


    祁言礼曾经假设过的致命话题,如同命中注定一般被池霭询问出?口,从前忐忑逃避的青年,却在彼此?相望的这一秒,突然产生了坚定不移的勇气。


    他回答:“我确定, 我和你求婚,是因为?我真的爱你。”


    池霭平稳的脉搏随着他语气中的执着而猛地跳动几下, 有未知的、超出?控制的不安感自她的尾椎处朝着脊骨节节攀升, 她继续说?道:“我记得你明明说?过, 这辈子唯有自由最?重要, 如果要受到婚姻家庭的绝对管束,宁愿永远孑然一身?下去。”


    方知悟突然问道:“你这会儿还能想起来‘醉死当涂’的故事吗?”


    池霭有些不明所以。


    方知悟望着她的眼睛, 瞳孔中闪烁的光亮逐渐扩大, 他用向往而虔诚的语气为?她讲述道:“李白乘船于当涂江上,见水面月影斑驳, 景色甚美,随即醉入江中,捞月而亡。”


    “李白愿意为?了心中所求的美好之?物献出?生命。”


    “而我也愿意为?之?付出?自由。”


    他讲完这个浪漫而惊悚的故事,注意力也从脑海中构建的斑驳画面里脱出?,“自由最?重要,二十六之?前的方知悟的确是这么想的,可是霭霭,我已经二十七岁了。”


    “我向往被你束缚,也渴望和你拥有一个家。”


    若说?方知悟前面的言语,池霭尚且能够静心听完,可在接触到“家”这个字眼的刹那,她的手臂、颈项和后背陡然迸发出?大片悚然的肌肤浮粒。


    她定定地注视着青年,声音更轻:“你是不是不清楚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方知悟?”


    “我厌烦你对我越来越深的占有欲,想要叫你死心,所以把日期订在祁言礼生日当天的爵士乐门票送给了你母亲,明面上说?着让她和方叔叔一起出?去散散心,却又故意在和她的聊天里提起这是你喜欢的演出?,就是为?了确保票会被转赠给你。”


    “紧接着,我在回去的路上话里话外暗示知省哥,和我吵了一架避去国外的你有多?么不懂事,好让他成为?我手中的刀,强迫你回国约我一起看爵士乐演出?修复关系。”


    “最?后我还利用了祁言礼,即便?我清楚他多?么爱我,我依然毫不犹豫。我带他回家,引诱他在门口吻我——不管你还是他愿不愿意,在我的计划里,必须上演捉奸这出?好戏。”


    池霭将全盘计划详细说?出?,她看着方知悟剧烈颤动、越来越深的眸色,心中涌起一股鲜血淋漓的畅快感,“发现我是这样的人,你还会爱我吗,阿悟?你还想和我共度一生吗?”


    她剖开将不择手段的自己,将所有背后的事实呈现在方知悟眼前。


    好让他知难而退,好叫他明白自身?强烈的感情,不过是依托在假象之?上的浮木。


    如她所料,随着咄咄逼人的反问展开,方知悟瞳孔放大,痛苦到嘴唇微微发颤。


    他松开了桎梏池霭的手,右脚猛地后撤一步,似乎要就势离开。


    而池霭只是岿然不动地站在原地,准备目送他知晓真相崩溃逃离的身?影。


    可下一秒。


    方知悟冰凉如夜风呜咽的声音又贴着池霭的耳廓响起:“所以呢?”


    “我当然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所以呢?”


    他重复一遍三个字,重新?在池霭面前站直身?体。


    冬风肆虐的夜晚,辽旷静寂的森林,绚烂连绵的彩灯之?下,他的双眼爆发出?巨大的痛苦,却又有某种东西因着痛苦的释出?而更加熠熠生辉,直直刺痛池霭的心灵。


    “我知道你大概不会爱上祁言礼,也更无可能爱上我。”


    “我知道你的冷酷,你内心的坚定和清醒,我也知道每次你和我在爸妈面前假扮恩爱时,望过来的眼睛深处充斥着多?少不为?所动和淡漠。”


    “池霭,我知道也许这辈子都不会有人能够打动你。”


    “……可是我能怎么办?”


    铺天盖地的痛苦之?中,方知悟的瞳孔倏忽涣散,他小幅度转动着灰绿眼珠,如上涨的潮水将池霭彻底包裹的情绪里,又乍现出?一点?淡而绵长的甜蜜。


    “看到你难过我也会难过,看到你对我笑会无法克制地心跳加速,看到你靠近祁言礼会感觉透不过气……我没有谈过正式的恋爱,不清楚男女?之?间的感情到底由什么成分?构成。”


    “当我见到你,我的心头会涌现出?着迷、怜惜、不安、沉浸、痛苦、难舍难分?……如果这都不算爱情,那么这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情绪交织在一起,诞生而出?的到底算是什么样的感情,霭霭,请你今天在这里,认认真真地告诉我!”


    方知悟的个性一贯是懒散的。


    就算是与池霭吵架,也很少表现出?这样不顾一切的、似乎要与人同归于尽的神态。


    ……到底算什么感情?


    池霭把他的质问含在口齿之?中咀嚼一遍,几瞬之?后,却拒绝给予他想要的答案,她自欺欺人地偏过面孔说?道:“方知悟,你爱我,只是因为?从小到大你要什么都唾手可得。”


    “难得遇到一个不顺应你心意的人,碰见一桩不断变化、始终不由你掌控的事物,你会感到新?奇,想要征服,奋不顾身?地一头扎进去,然后误以为?对其产生了爱意。”


    “等你真的跟我结婚,等得不到才想要的迷恋彻底褪去,你会感到乏味。”


    “我喜欢稳定的生活,喜欢万事万物在既定的轨迹内发展,你和我从来不是一样的人,既然爱好、性格、家庭背景和追求的东西天生相反,又怎么能够在一起生活?”


    “婚姻又不是有情饮水饱就可以,更遑论?是你单方面支撑的感情。”


    她自以为?合情合理的反驳和宣告,换来真心被曲解,愤怒委屈到极致的方知悟接近于吼的大声质问:“……池霭,你到底在逃避些什么啊!”


    “你难道真的是天生感情淡漠,无法爱上别人吗!”


    “你敢说?在所有的冷漠里,你从未产生过一丝对于感情的向往吗?!”


    “我、祁言礼,还是哪个男人,你总是用各种各样的理由把我们推开,将真心扭曲成欲/望作祟,将能够更改的错误放大化,把感情萌发的一点?征兆全部扼杀在起步时——”


    “高高在上的、绝对理智的池霭小姐,你敢说?你真的不是害怕吗?害怕付出?什么,得到的却是失望,又或者?不是自己想象中那样纯粹的感情!”


    彼此?间逐步失控的对话让池霭莫名体会到烦躁。


    她感觉自己的呼吸、自己的心跳、自己体内流淌的血液,皆在方知悟怒然的声音中不断被加热,在这般鼓噪的热意催化之?下,她甚至也想开始不顾形象地和方知悟对吼。


    她缓了缓气息,没有继续同青年对话,捏住指节想要把无名指上的戒指褪下。


    方知悟亦执拗地摁住她的双手不肯退让。


    池霭有条不紊的人生里,第一次尝到了被逼入绝境的滋味。


    在这种滋味的驱使下,她胸口憋着一股无处释放的郁气,忍不住瞪向方知悟,口不择言地拔高音调说?道:“方知悟,就算你能够保证永远爱我,我也给不了你任何回应。”


    “人本?来就是受到欲/望控制的动物,我喜欢你的脸,也喜欢你的出?格和有趣,但?等到你老了,说?不定我会出?轨,去喜欢那些更加年轻,更会讨我开心的男人。”


    “不要再在那里自我感动,你难道愿意背负随时失去的忐忑过日子吗?”


    池霭的话音未落,立在她咫尺之?间的方知悟闭上了双眼。


    仿佛时间在瞬息进入了静止状态,他睫毛抖索的弧度,覆盖在眼皮之?下瞳孔颤动的频率,都在池霭的视线里一一被放大,是从未有过的缓慢清晰。


    紧接着,有被彩灯照亮的、晨露般的晶莹在他狭长的下睑处堆积。


    映衬着苍白的肤色,他整个人仿佛一抹弯月敛入水底,即将被风吹散的脆弱滟影。


    ……自尊破碎,骄傲不复。


    失去了萦绕着的耀眼光环,原来自己不过是为?爱情倾尽一切的凡俗中人。


    方知悟在心中悲哀地想到。


    “我愿意。”


    最?后他如实说?道。


    “……”


    “方知悟,你疯了。”


    池霭笑了起来,她弯下腰去,像是听见世纪最?可笑的趣事般捂住肚腹,笑得用尽全力。


    生理泪水不断在眼尾堆积。


    “哈哈哈……”


    她失控的笑声惊醒了沉眠在树梢间的飞鸟,随即月轮中荡过一片振翅的剪影。


    笑无可笑之?时,池霭缓缓直起上半身?,用手背把即将坠落的眼泪揩去。


    她的目光难以聚焦,口中再次重复:“方知悟,你真的疯了。”


    “我会通知方叔叔和知省哥好好劝你,让你从这种疯狂的状态里清醒过来。以及,在你母亲手术成功之?前,我们不要再见面了,或许见不到我,你才能变得冷静。”


    第93章


    池霭希望三?个人之间能够冷静, 但显然祁言礼和方知悟不是那么想的。


    处理?完中风导致重度偏瘫的父亲的事宜,祁言礼没有着急召开新闻发布会,对外宣布自己成为祁家正式掌权人的消息。


    而是继续和过去一样, 天天不?是微信发月季花和猫咪的消息试图和她搭话, 就是扮作孤独忧郁,往临近卧室窗前的侧道上一站就是半夜。


    方知悟倒没有像祁言礼那样忙着发微信和不请自来。


    池霭打完电话给方知省后,这位操心弟弟的感情?状态,性格又雷厉风行?的长兄立即与父亲商议, 找了个由头将方知悟关在半山庄园里陪伴母亲江晗青。


    只是偶尔在半夜三?更, 趁着大哥不?注意?, 方知悟还是会偷偷开车两?小时跑到池霭这里。


    因着这种谁也不?肯放弃的情?况,他们时不?时会撞到一起。


    情?敌相见,分外眼红。


    有几?次差点在池霭的家门?口外打起来。


    你攻击我幼稚妈宝男,我攻击你绿茶男小三?已经是常态。


    池霭忍着假装不?知道他们的存在,几?天后又被遭到其他住户投诉的保安请了过去。


    门?卫室内,两?位身穿工作制服的保安注视着坐在自己眼前,脸上毫无神态变化?的池霭。


    他们对着池霭清秀素淡的面容和低调寻常的打扮打量了半天, 依然没有思考出她的身上究竟有什?么魔力,能引得两?个有钱有颜的富二代为她神魂颠倒锲而不?舍。


    再看下去就显得不?那么礼貌, 为首的保安A组织了下语言, 开始和池霭谈话:


    “那个, 池小姐, 您好。”


    “我们这个礼拜收到了好几?次其他住户的反馈,说您的两?位男朋、额男性朋友, 经常在您的窗户前和楼道口吵架, 有的时候又是半夜三?更声音还大,打扰了他们的日常休息。”


    无论?是面对两?个的量词, 还是男朋友、男性朋友分不?清楚的口误,池霭都没有感觉到一丝羞愧,她坦坦荡荡与保安们对视,在他们欲言又止的微妙面色里八风不?动地回应:“好,我会跟他们说的,影响了你们的工作,实?在不?好意?思。”


    见对方不?过是个文弱的小姑娘,态度如此?客气,还承诺会解决事情?,保安们也不?好再说什?么:“好的麻烦您了,如果有必要,您可以跟我们说一声,我们不?让他们进来就是。”


    “不?,这两?个人你们解决不?了。”


    池霭平静打断保安B的言语,她没有告诉两?人不?可以这么做的原因,心中却是想到:如果真的把他们拦在外面,那么恐怕明天起床这个小区的拥有者姓氏就会更迭为方或者祁。


    “总之,我会尽快解决,请你们放心。”


    池霭谢绝保安起身送她出去的客气动作,转过身体,关上了门?卫室的大门?。


    她缓缓朝着住处走去,走出一段路,脸色淡了下来,变得面无表情?。


    实?际上,从祁言礼守在窗外的第一天,池霭就想过了具体的应对措施,只是要实?行?还得拜托池旸并且跟他解释。忆及过去自家哥哥的威力,即便和解,池霭到底心有余悸。


    如今事态已经发展到干扰他人的地步,头疼也必须选择一样面对。


    池霭脚步一顿,索性调转方向,在路边拦下辆出租车直接去了池旸家里。


    十来分钟以后,她叫出租车停在小区附近的营业厅前。


    从包里拿出身份证,池霭让柜员为自己办了个新的号码,又购买了一部便宜的手机。


    她准备好这两?样东西,才敲开池旸家的门?。


    “哥,我要出去一段时间,先把我的旧手机放在你这里。”


    池霭将关机的手机放在池旸面前的茶几?上,接着说道,“我知道你肯定想问我原因,但实?际上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我打算换个地方边写?论?文边散散心,不?想和外界有过多联络。”


    听了池霭的话,条件反射已经在开始紧张起妹妹行?程的池旸稍稍镇定下来,他这些天抽空去看望池霭的时候,也或多或少察觉到了周边邻居保安的一些闲言碎语。


    事关祁言礼和方知悟,池旸纵然对他们的印象差到了极点,可好不?容易让彼此?的关系回到原样,他也不?好再肆无忌惮地插手干涉妹妹的感情?状况。


    池旸克制着自己的心情?,酝酿了一番,而后才试探着问道:“是不?是有什?么人经常来打扰你?要不?哥哥去那些不?识相的人谈一谈,或者……你干脆就搬回到哥哥身边。”


    “算了,哥,我的事情?谁出面都解决不?了。”


    甚至说得难听点,就算她现在随便找个人嫁了,估计方知悟和祁言礼也不?会罢休。


    剩下的大半截话被池霭咽回了肚子里,她不?想让池旸徒增担心,顿了顿,又解释,“其实?也没那么麻烦,只是现在对我来说学业最重要,其它的还是放一放,等以后再说。”


    池霭虽然看着好说话,但一旦下定决心谁也无法动摇。


    池旸只好顺着她的请求收下手机,连带朋友亲人能联系到她的电话号码一并封存在里。


    计划进展顺利,自家兄长也出乎意?料地好沟通,心情?顺畅许多的池霭又坐下交代几?句。


    只是临到告别,池旸还是把最关心的问题问了出来:


    “那你要去哪里,什?么时候回来?”


    经历过父亲的赠礼,祁言礼的剖白以及方知悟的求婚,整个大年初一仿佛亲身演完了一部跌宕起伏的电影,池霭对于这么多年来如同沉潭般的人生忽然平添了些许思考和困惑。


    她的耳畔传入池旸的追问,犹豫几?秒后,决定据实?以告:“我想去东仓镇。”-


    池霭把需要的东西都携带齐全,下了高铁又坐绿皮火车。发出哐哧哐哧声的钢铁长龙将她带到山区的入口,然后换成颠簸的大巴车,再徒步进入东仓镇。


    抛开四季多余和地壳不?太稳定这两?点缺陷不?谈,东仓镇的生活还算悠然平静。面积不?大的镇上该有的东西都有,靠近高中的街道还有一家陈旧的书店和简陋的放映厅。


    池霭付了一个月长住的钱,在公司之前待过的招待所住下。


    还是原来的房间,还是原来的风景。


    时隔没几?个月,招待所老板娘又接到一笔大生意?,待老式验钞机验完十来张钞票,她胖白的脸上绽出花朵似的笑容,也起了谈兴:“哎呦,美女,你又来了哦?向来只有我们这里的年轻人受不?了苦日子想出去的,都没见过几?个外地人来过一次还愿意?再来的。”


    池霭答道:“你们这儿也有好处,和城市相比起码很清净,日子过得也不?着急。”


    老板娘闻言笑了起来,看向她的目光透着城里的千金小姐吃饱了撑着找乐子的了然。


    池霭也不?欲跟她辩解,便安心地住了下来。


    而有外来者在此?长住的消息很快在镇里传开。


    ……


    又过几?天,池霭见到了放寒假在饭店里和母亲一起帮忙的季雨时。


    “池、池霭姐?”


    起先见到池霭熟悉的背影,季雨时还不?敢同她相认。


    直到对方转过头来,圆润的瞳孔里映进自己的身影,他才忐忑又欢喜地唤道。


    池霭将收银台递给自己的饮料拿在手里,见寒冬腊月季雨时的额头还因为干活忙出了一层薄汗,便把饮料递了过去:“要不?要喝点,看你好像很热的样子。”


    “不?用?不?用?,后厨有水,我待会儿去喝点解解渴就行?。”


    季雨时连忙摆手,殷勤地引着刚进来的池霭坐到了店内空调最暖和的位置。


    他用?干净的湿布将桌面擦了又擦,惊喜地说道:“好几?天前我就听到镇上的招待所住了位从其他地方过来的客人,我当时就想着客人要是池霭姐你该有多好,没想到真的是你!”


    曾经因着撞破情?事发生在彼此?之间的尴尬,好像已被悉数抛于脑后,池霭注视少年清亮柔和的瞳孔,只觉得他和整座东仓镇一般透着朴实?的安宁。


    这样很好,彼此?说话也不?费劲。


    池霭在心里默默点头,唇畔随即勾起温和的弧度,不?动声色消弭了最后一点生疏:“这么多天不?见,还没来得及问问你,上次的编导统考考得怎么样?”


    说起这件事,季雨时脸上的雀跃感越发浓郁。


    “姐姐,我考得还行?,全市二十多名,爸妈知道后也没再那么反对我读这个专业了!”


    说着,他下意?识伸出手,借着寻常和朋友分享好消息的习惯,想要握住池霭的手。


    可触及对方和自己的朋友、家人,和这镇子上所有人的双手都全然不?同的细腻肌肤时,他突然反应过来,手指窘迫得蜷起,急急背到身后:“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没关系,你就把我当成亲姐姐,不?用?这么客气。”


    池霭望着季雨时红了的耳畔,对着他不?经意?的动作没有过多反应,她坐在位置上,语气平淡地说起“亲姐姐”三?个字,紧接着,如愿以偿捕捉到少年眼中一闪而过的失落沮丧。


    不?过这点沮丧也就持续了一会儿,很快季雨时又恢复如常。


    他扬起浅浅的笑容,唇畔若隐若现的酒窝更为清俊的面孔增添了几?分无害感:“瞧我,光顾着说话,还没问过姐姐你想吃些什?么!”


    独自吃饭,池霭便点了两?道菜一碗饭。


    季雨时动笔将菜名记录在点单本上,陡然扭头看了看老板和收银台的所在。


    然后回过头来,对着池霭压低嗓音,满怀期待地邀请道:“池霭姐,我之所以能考得这么好,大部分都是你的功劳,其实?我妈一直惦记着想请你到家吃个饭,她的手艺不?比这饭店里的厨子差。”


    第94章


    池霭清楚季雨时家条件不好。


    要是为了招待自己杀鸡宰羊、大操大办, 恐怕接下来的?日子?都要过得?十分拮据。


    为?此?,她笑着婉拒了对方的请求:“不好意思呀小雨,我来这里就是想要少受一些外界的?干扰, 专注把毕业论文写?完, 现在暂时没什?么做客的?心思,要不等过段日子再看看吧?”


    季雨时有些失望,却也明?白学业对于一个人的重要性。


    于是略带遗憾地?回应道:“好?吧,池霭姐, 如果你有空了, 打上?次那个号码和我妈说一声就行, 徐医生当初在那场灾难里还救过我的?两位姐姐,她们也很想见一见你当面感谢。”


    池霭颔首答应下来。


    后续的?日子?,她也不曾特地?避开季雨时和他的?母亲唐阿姨,毕竟别的?可以没有要求,在吃饭方向,池霭还是想尽可能地?不亏待自己。


    东仓镇上?不是没有其他的?餐馆,但在对比一圈之后, 她仍然默默选择地?走进了这里。


    连着吃了一个多礼拜,池霭便有些麻木。饭店的?厨师手艺不高, 会做的?菜式花样也不多。她忽然生出了一点对于滨市繁华的?怀念, 以及前往季雨时家做客的?兴趣。


    她不好?为?着口腹之欲打扰别人, 架不住心细的?季雨时很快发现了她点餐时的?愁眉苦脸。


    于是, 一个下着小雨的?夜晚。


    饭店不提供送餐服务,就在池霭正犹豫是将就点下楼买桶招待所的?泡面, 还是干脆饿一晚上?时, 她住处的?房门被敲响,打开来看?, 是一手拿着雨伞,一手拎着个布袋的?季雨时。


    有泛着泥土气?息的?潮湿感自他身边散开,点点水迹淋漓在走廊地?面。


    池霭挑起一侧眉峰:“小雨,你怎么来了?”


    季雨时顺势提起反复清洗以至于颜色发黄,边角被雨水微微打湿的?布袋:“我妈看?池霭姐你今天没来饭店吃饭,就想着应该是下雨不太方便,于是叮嘱我为?你送过来。”


    池霭将他迎了进来。


    季雨时走到桌边停下,手脚轻快地?从布袋中拿出用白碟子?盖着的?两个大碗和一盒米饭。


    “谢谢你啊小雨,一共多少钱?”


    池霭对饭店的?菜色生不出太多兴趣,也没仔细看?,低头?翻找着皮夹想要递钱给季雨时。


    少年却说:“不要钱,饭是店里免费吃的?,菜是我妈自己做的?。”


    说着,他将两个碟子?掀开,露出色泽浓郁的?萝卜烧肉以及松嫩可口的?野菜炒土鸡蛋。


    新鲜食物的?香气?瞬间?充满了狭窄的?招待所房间?。


    池霭确实没在饭店里见过这两种菜,双眼凝视几秒,转头?又道:“这么好?意思——”


    季雨时坚持:“趁饭菜还热着,你快尝尝吧,我妈是东仓镇出了名的?好?手艺。”


    送都送来了,再让别人拿回去,显得?太没礼貌。


    池霭只好?就着季雨时递过来的?筷子?在桌前坐下,称赞道:“闻起来真的?很香!”


    她正要吃饭,察觉到季雨时站在旁边,一时之间?没有离开的?迹象,便猜测唐阿姨大概嘱咐了让他留在这里,等自己吃完再把碗筷拿回去洗干净。


    于是她邀请道:“你要不要也坐下吃点?”


    “不用了,池霭姐,我就拿了一双筷子?过来。”


    季雨时体贴地?走到一旁,侧开注视池霭的?眼睛,“家里还剩下些,我回去吃就行。”


    这点不经意的?小细节让池霭察觉到一点不同。


    起初不太熟的?时候,季雨时会客气?地?叫自己池霭姐。后来再熟悉些,季雨时的?称呼就变成了透着亲昵意味的?姐姐。自从昨天她说完“可以把自己当成亲姐姐”后,这位少年口中的?称呼又变成了池霭姐,似乎执着于想要把她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姐同亲姐姐做出区分。


    池霭没有点破他执拗的?心思,垂落眼帘佯装浑然不知品尝起唐阿姨做的?饭菜。


    事实证明?,季雨时没有吹牛。


    他母亲的?手艺的?确比池霭这些天以来吃过的?饭店餐馆好?上?太多。


    难得?有了食欲,池霭夹了块浸满肉汁的?萝卜送入口中,忽然想起一件事:“唐阿姨有这么好?的?手艺,怎么还在做工资最少的?服务员,要是成为?厨师,收入应该能多不少吧?”


    季雨时安静两秒,才对池霭说起她不知道的?事:“我爸因为?当年的?那场自然灾害,右腿落下了残疾,走路有点一瘸一拐的?不是很方便,家里的?一些事也需要我妈操持,服务员这个岗位如果有事可以轮班休息,但是厨师要一直在店里上?班到很晚,她没办法胜任。”


    随着他的?解释,池霭的?脑海浮现出唐阿姨与实际年龄不太相符的?、苍老的?脸。


    母亲总是坚韧而?温柔的?。


    或许一说起家庭的?依靠,人们下意识会想到父亲坚实的?背影——但实际上?,有太多的?家庭,女性既扮演着母亲的?角色,又承担着父亲的?责任。


    刚与柔两种特性,在她们的?身上?淋漓尽致体现。


    由人到己,她忍不住怀念起了早逝的?母亲,口中无意识对季雨时说道:“你母亲这么辛苦,等到将来出人头?地?了,你一定要好?好?报答她。”


    季雨时用力点了点头?。


    等吃完饭,他又收拾起碗筷放回了布袋里,向池霭告辞打算离开。


    池霭唤住他,抽出三百块钱递过去道:“替我谢谢唐阿姨的?心意。”


    季雨时原以为?池霭叫住他是要说些什?么,便面怀期待地?转了过去,见是两张鲜红的?大钞,他眼睑下方的?肌肉抽动一下,刻意加重语气?说道:“池霭姐,这是我妈请你吃的?。”


    “小雨,我不是这个意思。”


    池霭补充道,“我只是觉得?下雨天出去吃饭挺麻烦,镇上?的?餐馆又没有外卖,能不能麻烦你母亲以后有空的?话,帮我做两餐送过来?这些钱是买菜钱和辛苦费,你先拿着。”


    池霭给钱的?初心是体贴他们家不容易,再加上?自己吃饭的?时间?比较弹性,也算是让唐阿姨在服务员的?工作之余赚取点外快,补贴一下家里。


    然而?季雨时还是不想收下,说不给钱他们家也愿意做了送过来。


    推辞来推辞去,有些失去耐心的?池霭不再继续使用怀柔政策,她撑起难得?强硬的?语气?说道:“你不想收下的?话,我也不要你们送过来,就当我刚才的?话没说过好?了。”


    季雨时没见过池霭生气?的?模样,也难以分辨她真的?不快还是假的?不快。


    但不成熟的?十八岁人生,在面对初恋时总会显得?手忙脚乱。


    他的?目光停留在池霭紧闭的?淡粉嘴唇上?,犹豫过后涨红了脸抽走她指间?的?纸钞,忙不迭地?道歉:“对、对不起池霭姐,我会回去和我妈说一说的?,请你不要生气?。”


    ……


    季雨时拎了布袋回家后和长辈一说,唐阿姨又过来找了池霭两次。


    她想把钱还给池霭,只是客气?来去,依旧架不住池霭坚持。


    后面送餐的?频率也从下雨天变成了每日。


    池霭后来又陆续给了两次钱。


    解决了吃饭问题,她全神贯注,很快就把论文完成了大半。


    这天是固定和池旸报平安的?日子?。


    池霭拨过去,难得?被对面摁掉了电话。


    不多时,她的?微信收到消息提示,池旸道:【手头?上?有点工作在忙,先聊微信好?了。】


    池霭没有多想:【要不等会儿?再说?】


    池旸:【没关系,分出点心思和你打字还是可以的?。】


    这里没什?么娱乐设施,手机上?也没别的?联系对象。


    除了季雨时外,池旸是唯一能够闲谈解闷的?人。


    池霭也有些聊天欲想要发泄,便简单概括了下最近的?生活,又告诉池旸按照目前的?进度,自己应该要不了一个月就能完成论文,早点从东仓镇出来。


    池旸隔了一会儿?才回复,跟她说看?天气?预报接下来半个月都要持续下雨,如果能提早出来还是尽量提早,否则万一出了什?么问题被困在山区很不安全。


    池霭应了声好?。


    只是往常絮絮叨叨会聊上?许多的?池旸,这次却一反常态地?没有主动说起其他的?话题。


    池霭盯着手机看?了会儿?,见池旸的?状态没再变回正在输入中,便关掉屏幕开始忙碌。


    而?她不知道的?是,屏幕对面的?池旸同样很忙碌。


    不过他没有坐在电脑前沉浸于代码的?编写?中,而?是和两个年轻男人面对面坐在咖啡馆。


    精致的?实木圆桌上?,热气?腾腾的?现磨咖啡散发着温暖冬日的?馥郁香气?。


    然而?再怎么芬芳诱人,都难以勾起三人半点品尝的?欲/望。


    池旸抱起双臂坐在窗边,看?着祁言礼和方知悟各自占据一角形成对峙之势。


    他不耐烦地?皱着眉毛:“我说了我不知道,你们锲而?不舍地?过来骚扰我是要怎么样?”


    “你是霭霭的?哥哥,你怎么会不知道她在哪里?”


    方知悟与他打过架,本就相看?两相厌,说起话来毫不客气?。


    池旸反驳道:“你跟方知省也是亲兄弟,要不你告诉我一下他现在精准的?位置?”


    “滨市荣湾区菁英路一号方氏大厦第八十八层。”


    方知悟皮笑肉不笑地?勾起唇角,“不相信我把手机给你,你打个电话问问我哥。”


    池旸斗嘴从来没赢过方知悟,此?刻再次被他反唇相讥,忍不住面色一沉。


    而?不想激怒他的?祁言礼又接过方知悟的?话,客气?地?说道:“池旸,我来的?意思不是为?了非要逼你说出霭霭目前的?居住地?,只是希望你能够告诉我,她过得?好?不好?,开不开心。”


    “没有你们俩,我妹天天都很开心。”


    池旸固然讨厌大少爷脾气?的?方知悟,可对于祁言礼这种无孔不入致力于挖墙脚,且一点没有道德底线的?“男小三”也很难维持住好?脸色。


    他撂下这句话,赶着回去和池霭打电话,就想起身离开。


    又听见方知悟在背后扬声说道:“池旸,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你,等我妈做完手术,我也不会和池霭解除婚约的?,我想好?了,我要和她结婚,我要把世界上?最好?的?一切都给她。”


    第95章


    结婚?


    看着在那里自说自话的方?知悟, 在场的另外两个男人简直要气笑了。


    池旸索性坐了回去,不阴不阳地问道:“你要跟我妹结婚,这件事你通知我妹了吗, 我妹同意了吗?还是某个自作多情的人在这里幻想些不存在的事情啊?”


    方?知悟半仰着俊美?的面?孔, 理不直气也壮地答道:“上次去你爸妈家吃饭,出来后我就和霭霭说了,她没?答应也没拒绝——反正我会一直坚持不懈等下去的,等到她答应为止。”


    方?知悟一边说着, 一边小幅度转动剔透的绿瞳, 在旁的祁言礼和他相识多年, 太过了解每当方知悟做出这个小动作时,背后代表着什么。


    没?答应也?没?拒绝。


    这根本?不是池霭的作风。


    如果她腻烦了,无论如何也?不会模棱两可地给予他人一丝希望。


    祁言礼掩去内心的冷笑?,拨弄了几下银匙,将?咖啡表面?精致的淡奶拉花悉数搅碎,这才语气温和地掀开?方?知悟的老底:“你的等,是单指自己一个人等, 还是继续拖着霭霭下水,以你母亲的病情为由道德绑架她, 强迫她浪费生?命陪着你将?虚假情侣的戏码演下去?”


    池旸从?祁言礼的语句里听出方?知悟和自家妹妹背后, 似乎还有着许多自己并不清楚的事情, 他不由把面?孔转向祁言礼, 问道:“什么道德绑架,什么拖下水?”


    “怎么, 原来你们?方?家就只跟霭霭一个人说了这件事吗?”


    祁言礼无视方?知悟瞪向自己几欲喷火的目光, 轻轻转了转手上的蓝宝石腕表,不紧不慢说道, “当初假扮未婚夫妻的意思,可不就是方?伯父和知省哥率先提出来的吗?他们?急着让霭霭答应,无非是怕她真的答应江伯母的要求,和阿悟结婚,攀上方?家的高贵门?楣。”


    “你到底在胡说些——”


    “别这么着急反驳我啊。”


    祁言礼停顿一秒,往方?知悟的心口又狠狠戳了一刀,“你一门?心思想跟霭霭结婚,问过你父亲和你大哥同意了吗?到时候你母亲手术成功结束,身体也?养好了,他们?再不怕让她知道,坦言拒绝霭霭进门?,你又打算如何呢?难道和方?家断绝关系,带着霭霭喝西北风去?”


    他简短几句话,把方?知悟向池旸证明坚定心意的场合成功带偏。


    而池旸本?就冷然淬冰的瞳孔,在看向方?知悟时更是带上了鲜明的不善:“我一直都觉得霭霭在你家受了不少委屈,偏偏她还替你着想,老是为你兜底。”


    “看来事实证明,我想的没?错。”


    “方?知悟,这婚你爱跟谁结就跟谁结,别来骚扰我的妹妹!”


    先是被祁言礼抓着痛脚使劲踩,后又被心疼妹妹的池旸一通输出,方?知悟何时有过这样下不来台的时候,阴云满布的脸色随之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戾气。


    三个人僵持良久,谁也?不肯让步,他忽然脱下身上的外套,往后面?的空座上一丢,又解开?衣袖的扣子,把牢牢束缚住手腕的布料向上撩了起?来。


    如雕塑家手下杰出作品般的肌肉逐寸呈现在另外两个男人眼前。


    池旸起?初还有些摸不着头脑,直到看见数条肿起?的淤痕分布在小臂上端和衣衫更深处时,才惊疑不定地问道:“你给我们?看这个干什么?还是你有什么特殊癖好?”


    方?知悟将?嘴唇抿成一条紧绷的直线,见旁边的服务员好奇地向这处看过来,又赶紧放下衣袖,面?无表情地说道:“我已经跟我爸认真讨论过要和霭霭结婚这件事了,他生?气的时候趁我妈休息拿着客户送的高尔夫球杆,把我关在书?房里狠狠打了一顿,我也?没?有改口。”


    “我说就算他把我打死,我的灵魂也?要跟在霭霭身边寸步不离。”


    “所以他前两天已经妥协了,说以后随便我,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


    池旸被他这种决绝的气势和破釜沉舟的态度堵得无话可说,又调转枪头对付起?外表看着更好解决的祁言礼:“方?知悟的问题我先暂时不说,你又是怎么回事?我看你和陈诗蔚要订婚的事情最近不是闹得沸沸扬扬的吗?都上新闻报纸了。”


    “怎么现在这个社会,有妇之夫也?能拥有追求爱情的权利了?”


    池旸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起?来,祁言礼脸上温和的面?具也?差点彻底碎裂。


    他早在一切计划都进行得差不多之时,就提前拜访陈家,和陈诗蔚的父亲提出了解除订婚的请求,有陈诗蔚在旁边劝说,陈家家主也?算体谅,和他约定好等到祁家的情况稳定下来,再向圈子里公?开?这件事,也?还给祁言礼一个清白和自由。


    谁知方?知悟却暗地里买通狗仔和绯闻小报的记者,把元旦晚宴上祁言礼和陈诗蔚手挽着手,如同一双璧人的照片放了出来,逼得祁言礼这边阵脚大乱。


    偏偏方?知悟做得隐蔽,祁言礼也?抓不住他的把柄。


    祁言礼固然低调,陈诗蔚却是有头有脸的名模,一时间娱乐圈炸开?了花,还有不少粉丝向事业还处于?上升期,就不管不顾恋爱订婚的她讨要说法。


    最后受不了各方?骚扰的陈诗蔚连夜坐飞机回到了海外,隔天凌晨索性直接在ins上公?开?了自己的性取向,成功引起?海内外的轰动,也?使得祁言礼欠下她一个很大的人情。


    一想到自己多走的弯路和损失的资源,祁言礼就恨不得把坐在旁边的昔日好友掐死。


    他深吸一口气,清楚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机,便用最诚恳的态度对池旸道:“我已经和陈家解除婚约了,诗蔚她在海外的社交平台上也?公?开?了自己的性取向。”


    “我是出于?单身状态才追求霭霭的。哥,如果你实在不放心,我可以签个协议,把手上几家公?司的股份转让给霭霭,也?作为她日后生?活的一个保障。”


    “谁是你哥?”


    “谁是你哥!”


    听见哥这个称呼,祁言礼一左一右,两双眼睛对他怒目而视。


    “烦请你们?别再自作多情,也?不要再来烦我!不管说什么都没?用,我不会告诉你们?我妹在哪儿,还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也?都收一收,钱和权这种东西你们?以为能打动谁?”


    “我妹再怎么样也?有我这个哥哥,不至于?饿死!”


    失去耐心的池旸将?半凉的咖啡一饮而尽,接着手上使劲,猛地把马克杯掼在实木桌上。


    随着一声惊心动魄的巨响,他警告完祁言礼和方?知悟,向着咖啡馆的出口走去。


    池旸走得很快,不出一分钟,视线里就彻底不见他的踪影。


    祁言礼和方?知悟相视而望,颜色迥然的瞳孔中燃烧着鲜明的敌意。


    但到底理智还在,谁也?没?有失态到在公?共场合大大出手。


    没?办法从?池旸口中得知池霭的具体位置,坚持留在这里也?毫无意义,方?知悟收回视线,默不作声抽出两张一百现钞放在杯托底下,紧接着起?身想走。


    祁言礼却在这时唤住他道:“阿悟。”


    被昔日关系亲密时的昵称刺激着,方?知悟蓦地扭过头来,俯身逼近对方?,眼底的厌恶层层攀升:“别再叫我阿悟,你已经不是我的兄弟了,祁言礼。”


    “是不是兄弟,都不影响我们?怀有同样的目的,不是吗?”


    祁言礼微微勾起?唇角,表情却毫无笑?意,“现在连霭霭的面?都见不到,你觉得我们?应该怎么办呢?你在这里真情实感?地痛恨着我,说不定霭霭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爱上了别人。”


    祁言礼很少讲废话。


    这句话出口,瞬间刺进了方?知悟的心里去。


    他没?有转开?眼神,只是问道:“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霭霭选择谁,或者干脆谁都不选,至少是我们?三个人之间的事情。”


    “如果她彻底离开?我们?,到一个我们?再也?见不到的地方?去,有了家庭,有了孩子,而我们?就连她最基本?的近况都无法了解,到时候你又会打算怎么做呢?”


    祁言礼一字一顿,说得很慢,显然提出这种假设的时候,他的心情也?十分不快。


    方?知悟将?撑在桌子边缘的手指慢慢收紧,紧到关节处迸开?苍白的颜色。


    他在祁言礼提出问题后,陷入了一动不动的沉默状态。


    直到又有一个新的客人推门?进来,门?口摇晃的清脆风铃声惊醒了他的僵硬。


    “……你想怎么做?”


    方?知悟又坐了下来,这次他坐到了池旸的位置上,和祁言礼面?对面?。


    “我觉得,我们?需要合作。”


    祁言礼再次转动了一下腕上的手表,在头顶灯光的折射下,蓝宝石的表面?折射出近似刀光的冷芒,他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用一种略显遗憾的语气说道,“你话说回来,你应该还不知道吧?之前有个长得还不错的,从?穷山僻壤出来的小子,住到了霭霭家里去。”


    “是谁?”


    方?知悟条件反射问道。


    “看来,你真的不知道。”


    一种领先情敌,对池霭的生?活掌握更全面?的愉悦,稍稍掩盖了祁言礼心间的其他情绪。


    他倾身向前,将?手肘抵在桌面?,双手交叠支撑着下颌,“我记得,好像是叫……季雨时吧,去年刚满十八,是霭霭母亲曾经过救治过的孩子,假借着回报恩情的名义对霭霭特别殷勤,也?不清楚心里到底有什么想法。”


    顺着他的语境,方?知悟似有所感?。


    他取过放在旁边造型夸张的墨绿色男士手提包,从?中摸索了一阵,找出张像是被大力搓揉过,看起?来有些皱巴巴的照片,指着上面?和池霭在一起?拍照的少年:“是不是这个人?”


    祁言礼并不清楚他们?的背后还有情侣合照这一遭。


    眼帘猝不及防撞进亲密依偎的两个身影,瞬间他的面?孔也?淬上了寒冰。


    第96章


    交换过彼此?错过的信息后, 方知悟和祁言礼掌握了季雨时大致的情况:


    池霭母亲救助过的孩子?,家境贫穷,因为编导统考的缘故曾在池霭家中借住过一晚。在和池霭一起出?去吃饭的时候, 还在餐厅里以情侣的名义照了张关系亲密的合照。


    面对池霭, 多半拥有程度不明的好感。


    若说只是借住和言语亲昵,他们还能欺骗自己是池霭对于后辈的照顾。然而再?加上情侣合照,不管任何理由?,季雨时已?然成为了达成合作的两人眼下的头?号公敌。


    祁言礼掌管卓际, 很快从过往的工作经历里?, 调出?了?池霭和季雨时相识的过程。逐渐失去理智的他们, 又私下动用起其?他的灰色手段,查到池霭近期购买的高铁火车票记录。


    有?了?九成的把握,确定池霭现?在处于季雨时所在的山镇,祁言礼和方知悟恨不得插上翅膀,即刻飞去她的身边,像是恶龙守护自己?的珍宝一般寸步不离。


    奈何东仓镇位于的山区近段时间降雨不停,对于直升飞机的驾驶有?着极大的影响。


    最高效的进山办法无法使用, 在查询过往新闻,得知一旦进入雨水期整片山区极有?可能发生自然灾害的情况下, 他们对于池霭的安危更是担心。


    规划进山路线, 寻找靠谱向导, 隐瞒家人购置装备, 前前后后又耗费了?几日的时间。


    上天不肯垂怜,等到他们装备齐全真正驶上山路时, 雨势不见收小, 反而越来越大。


    越野车停在人为开辟的山道尽头?,前方还有?一两公里?的窄路需要徒步前进。


    坐在驾驶座上的保镖望着被滂沱大雨笼罩, 雨刮器开到最高频率也无济于事的车窗,愁眉苦脸地对后座的两人说道:“方少、祁少,这雨太大了?,能见度这么低,咱们不方便下车走路啊,要不就在这里?先待一段时间,等等看?雨会不会小一点。”


    副座上,皮肤黢黑的中年向导接过话道:“这雨的情况跟好多年前我经历过的场景一模一样,那时候也是连着下了?好多天雨,和外界相连的山道上又突发泥石流,当时死了?好几个人,还差点把从城里?赶过来救助我们的医疗队砸得全军覆没。”


    差点全军覆没的医疗队里?有?谁,祁言礼和方知悟都心知肚明。


    因着那场灾害,池霭的母亲早逝,哪怕被她拼死推开的江晗青也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


    人纵有?通天的本事,在自然面前都显得那么渺小无力。


    还没等两人说话,开车的保镖表情中已?然露出?了?几分?凝重之色:“真的一模一样啊?”


    “我是土生土长的东仓人,见识过那场灾难,到现?在都忘不了?。”


    向导打开怀中的水壶,咕咚咕咚喝了?口热水,好借此?冲淡内心的不安。


    尽管报酬诱人,但他也害怕有?命拿没命花。


    于是犹豫几秒,跟两人商量道:“两位老板,停车等在这里?也不安全,我想保险起见,还是趁着没发生什么意外,直接开回去在山脚边住下,等到雨势收小些再?进山才?好。”


    方知悟听见他们的对话,立刻想到住在山里?的池霭更不安全,他沉着面孔,不为所动地说道:“马向导,我找人之前就说过,不怕死的才?能挣这个钱。”


    他有?一双遗传自北欧基因的绿眼?睛,笑起来仿佛春日到来的葱茏树林。


    不笑冷漠时,又像是择人而噬的孤狼。


    姓马的向导被他盯着,硬着头?皮将求助的目光转向在旁边掌管着车辆进退的保镖,


    谁知这保镖也是方知悟千挑万选出?来对于方家最忠心耿耿的那一茬,在听到后座传来的吩咐后,立刻闭嘴不再?提出?建议,重新启动越野车,寻找着再?开进一段距离的可能性。


    连绵不绝的雨幕,夹杂着天边时而响起的电闪雷鸣。


    进无可进之时,方知悟和祁言礼率先穿好放在脚边的加厚连体雨衣,他们吩咐了?保镖一声从后备箱里?拿出?必要的装备,然后径直推开车门,一脚踩进了?雨水和落叶交织的泥泞里?。


    马向导走到最前面带路。


    中间是他们两人。


    末尾是背着硕大登山包的高壮保镖。


    四周的山峰森林,倘若在天气晴朗的往常,倒不失为一线壮丽的风景。


    只是眼?下谁也无心欣赏,怀揣着重重担忧闷头?赶路。


    一公里?多不到两公里?的路,因着雨水和可见度低的困扰,他们走得十分?艰难。


    到一半时,方知悟隐约感觉到地在摇晃。


    他相隔十几米的距离,唤了?声马向导的名字,不得不大喊着才?能把情况清晰告知对方。


    马向导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做出?个停下的手势。


    紧接着他蹲下身,用手贴着被雨水淹没的地面静静感受几秒,遽然蹙紧眉毛道:“应该只是小地震,但我们现?在的位置不好,雨水下了?这么多天,山峰上的石头?都被泡软了?!”


    “那你说现?在要怎么办?”


    喊声被浸透在风雨中,再?传入耳畔呈现?出?来自天外的失真感。


    马向导又一次请求道:“老板啊,要不咱们回去吧,您两位的命多金贵!”


    说来可笑,虽然都抱着用生命来守护池霭的念头?,但在马向导喊出?“两位的命多金贵”的瞬间,他们的脑子?里?还是不可避免地响起了?雨声、雷鸣声之外的另一道声音。


    这道声音问他们:值得吗?


    如果不是因为放不下池霭。


    如果不是因为无论如何也要追随她的脚步,承受不了?失去。


    他们依旧可以?待在车水马龙的滨市内,过着山巅之上,一呼百应的优沃生活。


    如果没有?池霭。


    他们大概率还是最好的朋友——是没有?血缘关系,却相互理解扶持的兄弟。


    某个须臾,望着彼此?被雨水打湿而狼狈不堪的脸,他们的瞳孔中泛起同样的迷惘。


    可情绪转瞬即逝过后,祁言礼又忍不住想起了?年少时,身穿花裙子?,像个洋娃娃一般的女孩,朝自己?递过来的粉色佩尔朱克,以?及那个深夜,在海边扼住脖颈的窒息和抵死亲吻。


    而另一边,方知悟眼?前出?现?的,却是这些年来早已?渗入骨血的牵绊缠绕,以?及大年初一的夜晚,她用尽全力丢掉父亲赠送的礼物时,那双不经意的、看?起来哀伤孤单的眼?。


    也许有?很多人都不会理解,为何会有?人甘愿为爱付出?一切——可他们本来就是结构稳定的三角,互相伤害,又互相依存,离开谁都会就此?倒塌。


    不用言语和交流,祁言礼在方知悟的眼?中看?到了?和自己?同样的信念。


    他微微颔首,在向马向导确认完毕沿着山道一直朝前走,就能抵达东仓镇之后,对着另外两人坚定地说道:“你们回去吧,剩下的这段路,我和阿悟两个人会一起走完。”


    ……


    池霭望着扑打在窗上的雨点,下意识出?神发呆。


    就在半个小时以?前,东仓镇发生了?轻微的地面摇晃。


    她原本以?为是灾害来袭,背着笔记本电脑匆匆下楼,又被坐在收银台后玩扑克牌的老板娘拦住,告诉她这是东仓镇常有?的事情,微型地震而已?,只要不走在山道里?就没有?危险。


    镇民对此?见怪不怪的情绪多少安抚了?点池霭的心情。


    她重新回到房间,掏出?手机想给询问东仓镇情况的池旸报个平安。


    但大雨阻碍了?信号,她的消息转了?半天都没有?发出?去。


    也不知道这雨要持续到什么时候,池霭开始后悔为什么不趁着更早,雨势还小的日子?就联系带自己?进山的车队——倘若那会儿就走,现?在也不会被困在房间望着大雨心惊胆战。


    池霭想着,再?次摁亮手机屏幕看?了?看?。见微信好不容易发了?出?去,她又惦记起如果自己?不能准时离开东仓镇,那么几天后飞去法国的机票是否要改签。


    乏味的雨水撩拨着人们的神经。


    池霭百聊无赖,干脆拢着双臂在桌上趴了?会儿。


    她开始自己?跟自己?打赌,这样大的雨势,季雨时晚上还会不会风雨无阻地继续送饭来。


    就在她决定赌输了?就去楼下买泡面吃的时候,房间内又是一阵动荡。


    这次的幅度大了?点,池霭看?到对面的居民楼廊下悬挂的玉米长串在雨水中凌乱摇晃。


    她自我排遣的思绪也跟着摇晃,然后断裂放空。


    其?实不是不害怕的。


    毕竟十多年前,她的母亲就死在这样的雨夜。


    泥石流,山体滑坡,使得池霭对连绵不绝的大雨天怀揣着一丝发自内心的恐惧——倘若在滨市的家里?,她会选择看?点安抚心情的喜剧电影,或是干脆和池旸窝在一起取暖。


    如今什么也没有?,她只剩自己?一个人。


    池霭忽然在这个时刻无比想念滨市的时光,哪怕这段时光经常让她感觉到烦恼头?痛。


    祁言礼、方知悟……如果能有?熟悉的人能面对面说说话,那该多好。


    池霭的唇角下意识凝结出?苦涩的弧度。


    所以?,拥有?时腻烦,失去时想念,是人类的常态吗?


    她嘲笑起难得软弱的内心。


    ……


    可仿佛上天听到了?她渴望人陪伴在侧的祈祷。


    几分?钟后,有?两道人影破开几乎将天地湮灭的雨幕,一步一个脚印,走进了?镇里?。


    招待所就在入口的旁边,方便来到此?处的外地人办理入住。


    池霭看?见方知悟和祁言礼穿着透明雨衣的身影时,只以?为自己?过于寂寞,产生了?幻觉。


    她足足愣怔了?半分?钟,而后如梦初醒一般,连拖鞋也来不及换,飞奔着冲下了?楼。


    老板娘听到动静,看?见她出?现?在转角的身影,立刻笑了?起来:“哎呦,小姑娘呀,真的没事的,不用害怕,都是小——”


    她话还没说完,就发觉池霭差点冲进雨幕,站在漏水的屋檐下开始呼唤陌生的名字:


    “方知悟!!祁言礼!!”


    与?此?同时,正愁不知从何处找起的青年们也循着声源侧头?——


    望见了?她快跑过后,眼?睑下方弥散起红意的面孔。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池霭尚在喘气,断断续续地询问。


    鞋里?满是泥水,人也狼狈不堪的青年们对视一眼?,答道:“当然是为了?你。”


    第97章


    在不?可思议的情境里相逢的惊讶褪去后, 池霭把?两人叫进了招待所里。


    脱下被风雨摧残得不成样子的加厚雨衣,她发现祁言礼和方知悟都湿透了,头发耷拉下来覆盖着额头, 被束在高筒雨靴里的布料滴滴答答往下渗着泥泞的污水。


    “这这这是谁啊——”


    就连原本悠闲把?玩着扑克牌的老板娘, 也被雨幕中突然走进来的两位青年惊得直直站起,她瞪大?眯缝的眼睛,用手指着他们,眼里流露出看见外星人或是神经病的情绪。


    “外?面下着大?雨, 还伴随着地震。你说?你们徒步走了一公里多的山道, 来到了这里?”


    听觉受到老板年高分贝尖叫的洗礼, 嗡嗡作响的余音围绕着紧绷的神经,对眼下经历的一切感?到头痛的池霭下意识放低声音,将匪夷所思的话语询问出口。


    待得到祁言礼和方知悟不?约而同点头的答案后,她更是以为他们疯了。


    “……你们是不?知道地震是什?么意思,还是不?知道泥石流是什?么意思?”


    “到底是有什?么要紧事需要找到我,才会做出这么冲动?的行为?”


    她的质问没有太多咄咄逼人的情绪,却惹得两位青年仿佛犯错的孩子一样不?肯出声。


    招待所外?是滂沱的大?雨, 招待所内是死寂而窘迫的场面,还有老板娘在旁边充当看好戏的观众, 池霭也不?知是该把?他们叫上去立即洗个热水澡才对, 还是先把?话问清楚才对。


    就在她犹豫的时候, 又冷又累的方知悟拖长音调, 撒娇似地唤了声她的名字,展开双臂就想抱过来:“霭霭, 你不?要生气, 我只?是太想你了……”


    泛着湿气的寒意率先笼罩在周围,池霭条件反射后退一步。


    “方知悟, 你不?要用这种含糊的借口来搪塞我。”


    “没有我,你们会活不?下去吗?为什?么总是要做出这种孩子气的行为!”


    见证过亲人的生离死别?,池霭很清楚那是一种滋味如何的痛苦。


    担心两人的念头压过理智占据了上风,使得她不?复往日的平静,冷起面孔呵斥。


    拥抱的渴望落空,方知悟望着池霭怒意鲜明的面孔沉默一瞬,身侧的祁言礼立刻抢过他的话锋用更诚恳的语气说?道:“霭霭,你听我解释。我们原本没想着来打扰你,只?是看报道说?你所在的山区大?雨不?停可?能会发生自然灾害,我们很担心你的危险,才会进来找你。”


    “就算真的遇到危险,你们进来又有什?么用?”池霭反问,“陪我一起死吗?”


    “霭霭……”


    捕捉到他们争执的话语,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的老板娘忍不?住道:“不?会死的……”


    下一瞬,她瞥见池霭眼底冰封的情绪,没敢继续说?下去。


    祁言礼接着道歉:“对不?起,霭霭,我们真的不?是想给你添麻烦,可?我们在外?也不?清楚你这里的情况到底如何……关?心则乱,所以也顾不?了那么多了,请你原谅我们,好吗?”


    听着祁言礼情真意切的剖白?,池霭逐渐沉默下来。


    怒意稍稍消解,她不?得不?承认,哪怕这是祁言礼和方知悟为了将她绑在自己身边而使出的苦肉计,可?这份愿意赔上性命,不?顾自身安危的决绝,到底震颤了她很少动?摇的心。


    过了片刻,她的气息回归平缓。


    那头一瞬不?瞬关?注着她的方知悟隐约察觉到了气氛缓和的信号,立即趁热打铁道:“霭霭,我们以后不?会再冲动?了,现在也没其他办法了,你就行行好,收留一下我们吧?”


    “……”


    池霭冷冷道:“我说?不?收留你们,难道你们还能自己再走回去?”


    答案当然是不?能。


    于是在遇见出手阔绰的池霭之后,老板娘又迎来了出生到现在最幸运的日子。


    她原本还在心里埋怨这两个不?懂事的年轻男人,将自己招待所的地板弄得一塌糊涂,谁知池霭堪堪默许他们留下,紧接着他们就从那个黑漆漆的登山包里取出一厚叠百元大?钞。


    将现金拍在收银台上,方知悟没了面对池霭时的好脾气,半仰着下巴吩咐老板娘道:“我们要霭霭旁边的两个房间,你再去弄点新?鲜干净的饭菜来,等会儿?一起送上来。”


    池霭受不?了他的搞不?清楚状况:“方知悟,你以为这是哪里,这是东仓镇,又不?在滨市,外?面还下着大?雨,有的住有的吃就不?错了,别?那么多挑三拣四。”


    她让两人从老板娘那里领了号码牌赶紧上去,自己则留下来负责处理后续的事宜。


    待青年们的身影从楼梯的转角处消失,满脸八卦的老板娘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对她说?道:“妹子,你是为了躲这两个帅哥,才来到我们这个镇的,对不?对哦?”


    说?对也对,说?不?对也不?对。


    更重要的是,池霭从老板娘的语气里听出来,对方的脑子已然彻底想歪。


    她忍着扶住额头的冲动?,委婉说?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来到这里散散心。”


    老板娘不?清楚池霭和东仓镇的渊源,忍不?住脑补起她是玩弄帅哥感?情的高段位渣女,在脚踩两条船翻车被两个男朋友发现后,逃难来到了这里。


    结果痴心不?改的两人又追了过来。


    她身处山区小镇,哪里见过这种比电视剧还刺激的剧情?


    真想再套点故事听听,陡然听见这种敷衍的借口,老板娘的表情就带上了几分不?满意、但看在很多钞票的面子上,她还是伸手拍了拍池霭的肩膀,挤着眼睛热情洋溢地说?道:“好的好的,我懂得,妹子,你还真是有本事啊!”


    池霭:“……”


    她按捺下如鲠在喉的不?适,在招待所有限的商品里选择了泡面、矿泉水和卤蛋,又要到了数量有限,不?是每个房间都配备的吹风机,这才把?一大?堆东西放在塑料袋里拿了上去。


    池霭旁边的两间房都没有关?紧大?门,她听到其中一间传出交谈的声音,便?在外?面咚咚敲起门来:“方知悟,祁言礼,你们方便?让我进来吗?”


    来开门的是祁言礼,他已经从防水的登山包里取出了崭新?柔软的衣服换上,只?是头发还很湿,遮挡着眉眼,浑身上下散发出令池霭熟悉的木质香气。


    至于方知悟,则反锁卫生间锈黄的大?门,一边嫌弃地和祁言礼隔空抱怨着里面的肮脏,一边换下不?打算再穿的脏衣服,将它们泄愤似地砰砰丢进旁边的垃圾桶里。


    “霭霭。”


    祁言礼柔情似水地唤着池霭的小名,换来池霭的冷脸:“既然你们都在一间房,也省的我挨个敲门送了,这里面有吃的东西和吹风机,需要热水的话,里面的桌子上有热水壶。”


    塑料袋里廉价的食物没有引来青年表情的任何变化,他像是对待珍宝一样小心翼翼地把?东西拿了过去,憔悴但难掩英俊的面孔上充斥着满满感?动?:“谢谢你关?心我们,霭霭。”


    池霭仍然不?愿意跟祁言礼说?话。


    将该做的事情做完后,不?等对方和厕所里的方知悟做出反应,便?快步回到了房间。


    折腾一通,时间将近傍晚。


    池霭在桌边坐下,摁亮手机屏幕,看到上面显示的未读短信。


    是季雨时借了母亲唐阿姨的手机发来的。


    他说?雨势太大?,家里人实在不?放心他出去,所以今天没办法送饭了。


    池霭正想着有那两个人在,季雨时来了怕是又会闹出风波。


    便?回复说?等雨势收小能安全出山的时候,自己就会离开,今后的几天季雨时也不?用再过来送饭了,自己会看着解决,叫他寒假也不?要松懈,待在家里好好准备文化课的复习。


    这次信号出奇的给面子,一下子就发送成功。


    不?过等了几分钟,季雨时也没回复,池霭猜测这个点估计他们一家都在吃饭。


    她也有些饿了。


    她庆幸自己刚才顺手买了几桶泡面做储备粮,不?至于晚上饿肚子。


    咕嘟咕嘟,烧热开水。


    她就着仅剩的一颗卤蛋吃起面来。


    隔壁的方知悟、祁言礼一时没有过来,房间的隔音效果不?好,她的耳边萦绕着两人隐约的讨论?声作为下饭的配菜,但具体说?了些什?么,却很难听得清。


    过了会儿?,隔壁房门吱嘎一声打开。


    有人离开房间,住到了她的右边。


    池霭为计划之外?的事绷着心弦,同时又觉得好奇,这一次两个人相处竟然如此和谐。


    吃饱喝足,她洗了把?脸,再次打开电脑,继续精修起论?文的初稿。


    时间到九点多时,一声十分明显的吱嘎声自右侧房间传开。


    出来的人估计也没想到会这么响亮。


    尴尬了一阵子,才放轻力度敲起池霭的房门。


    这出在半山庄园里上演过的戏码,不?用思考就能精确到某两个人身上。


    她走到门前,隔着门板故意问道:“是谁?”


    “霭霭,是我。”


    这次先下手为强的人是方知悟。


    “前几天,我们去见了池旸——”


    他比以前聪明了不?少,简单的一个开头就勾住了池霭的心。


    池霭猛地拉开门:“你们找不?到我,还跑去骚扰我哥哥了?”


    她看向门外?身穿套头毛衣的青年,见对方不?复狼狈姿态,衣领上方露出一抹精致锁骨。


    方知悟忙道:“没有没有,只?是问问他你是不?是搬了回去,从头到尾都很客气。”


    他一面说?着,一面趁机往房间里面挤。


    池霭仍然不?相信,但回忆一番,似乎池旸打电话还是发短信都不?曾提及这件事。


    她难以确定方知悟的话是真是假,只?能用嘲讽的声音说?道:“又是影响我哥哥的生活,又是冒着大?雨地震进山,方知悟,你们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方知悟佯装听不?出她话里的真正意思,示弱道:“霭霭,没有你我真的活不?下去。”


    池霭一哂。


    然而等到她反应过来对方只?是拿池旸作为借口,好方便?自己登堂入室之时,方知悟已然站在了窗台前,半垂着晶莹剔透的绿眼睛,可?怜兮兮地说?道:“外?面一直在打雷,吵得我休息不?好,那间房屋顶还漏水……霭霭,我能不?能今晚在你这里打地铺?”


    池霭瞪着他,刚想说?不?能,门外?又一次响起了敲门声。


    一个烦人精已然在房间内,外?面的是谁,脚指头思考都能知道。


    她再次看了眼方知悟,也没说?让他找个地方躲一躲,就在青年的视线底下,转身重复起开门的动?作。


    “怎么,你也是因?为电闪雷鸣很害怕,所以想来我这里躲一躲?”


    池霭望着门外?的祁言礼,面无表情地问道。


    第98章


    开门的?瞬息, 祁言礼与方知悟对上双眼。


    进山之前约定好的达成合作、共同进退,可私下来找池霭,却是谁也没有事先说明。此时此刻, 在象征背叛的?场合相遇, 他们的?脸上没有露出半分撬墙角被发现的?心虚。


    耳畔响起池霭态度不善的?质问,祁言礼猜到方?知悟用以留下的借口一定找的?很烂。


    他的念头在脑海转过一秒,便迅速调整了原有的?计划,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 打招呼道?:“晚上好, 霭霭, 我过来是因为听见了隔壁的?隔壁开门的?声音,想着帮你解决问题。”


    若祁言礼说他到来的?目的?和方?知悟不一样,池霭可不愿意相信,她默不作声地审视着表情诚恳的?青年,过了一会儿,才态度不明地发问:“你想帮我解决什么问题?”


    祁言礼伸出左手,指了指站在她身后半天没有吭声的?方?知悟, 理直气壮地说道?:“阿悟摆明了想要对你图谋不轨,只有我也留下来, 他才不会轻举妄动。”


    池霭简直要被他气笑了。


    一时之间, 她竟然难以比较祁言礼和方?知悟之间, 到底谁的?脸皮厚度更胜一筹。


    “难道?不是你俩都回到各自的?房间去我才最?安全?”


    池霭忍了又忍, 才克制着双眼没有向上白起。


    她用一句话将祁言礼的?回答堵死,而?后又趁着思考合适的?应对理由之际, 转头看向被方?知悟占据的?角落, 快步过去想要把可怜兮兮卖惨的?青年拉出自己的?房间。


    窗台的?前方?,努力降低存在感的?方?知悟, 正垂着眼睫,在心中?痛骂着祁言礼这个贱/人竟然当面说自己坏话,他听见?渐近的?足音,冷不丁感受到手臂上传来不容忽视的?力度。


    “我的?房间真?的?在漏水,睡不了人,不信你可以跟我去看看嘛!”


    他嚷嚷起来,一手握住窗台的?边沿,怎么也不肯挪动脚步。


    池霭冷酷无?情地回应:“隔壁房间漏水,招待所还有那么多空房间供你更换。你现在跟我一起下去找老板娘,我让她务必给你换一间什么都没坏的?房间。”


    “我不想走?——”


    池霭让祁言礼离开,仅仅用口头说的?,自己不愿意走?,她却是直接上手来拽。


    各种负面情绪交织在一起,方?知悟的?心头只剩下一片纯粹的?委屈。他索性?反手扣住池霭纤细的?手腕,将她从后面用力搂住,完成了白日里未完成的?渴望。


    “方?知悟,你放开我!”


    整个人都被限制在牢笼似的?怀抱中?,池霭想要挣扎,却是动弹不得。方?知悟单手勒住她的?腰身,另手将她的?两只手腕束缚在腹前,气得池霭向后踢了几脚,也得不到任何反应。


    力量上的?悬殊,让不再致力于口头耍赖的?青年们轻而?易举获得了压倒性?的?优势。


    前有狼,后有虎。


    池霭感觉到方?知悟湿热的?呼吸从发麻的?后颈扫过,紧接着又下沉来到自己敏感的?颈侧。他迟迟没有动作,让人产生?出一种吸血鬼正在寻找合适角度享用猎物的?悚然错觉。


    但极短的?停顿过后,他又放松了手上的?力气,缓缓俯下身来,将下颌支在池霭的?颈窝,委委屈屈地哼唧道?:“我才不会那么做,祁言礼就是在污蔑我……可是霭霭,你不要赶我走?,今天走?山路的?时候,我的?胳膊被滚下来的?山石蹭了一下,火辣辣地疼,肯定肿了。”


    “你想想,假设这石头砸在我的?脑袋上,我肯定人都要不行了。”


    说着,他拉住池霭的?手,按在略显弧度起伏的?大臂肌肤处,随即发出浅浅的?痛嘶声。


    触及到衣衫下的?肿块,池霭挣扎抗拒的?身体变得更加僵硬。


    但她到底没有继续不管不顾的?动作。


    而?敏锐捕捉到一切的?方?知悟意识到卖惨有用,再接再厉,夸大其词地呜咽着:“那些山石接二?连三地砸下来可吓人了,有的?只是一些碎片,有的?却跟我的?拳头脑袋那么大……我差点?就要死了,但想着在死之前见?你一面,也就没有遗憾了。”


    有亲身的?感受为证,纵使?对于强迫性?质的?亲近再生?气,池霭也失去了开口指责的?理由。


    她带了点?力气用指腹在方?知悟的?伤处按了按,如愿以偿听到呼痛的?声音变大,这才语气硬邦邦地教训他道?:“方?知悟,你对自己的?生?命都不珍惜,也别指望别人会去珍惜。”


    这样的?说话方?式,不像是年龄相近的?同辈人,而?更像是年上的?姐姐在教训弟弟。


    方?知悟不喜欢自己变成年下的?那一方?,但也反驳不了池霭,只好小声哼哼不说话。


    他的?打岔,倒给了另一个人可乘之机。


    见?状,祁言礼立刻现学现用。


    他趁着池霭和方?知悟纠缠着倒退远离门口的?关头,一闪身迈进了狭窄的?房间。


    “不只是阿悟,我当时脚下打滑,侧腰撞在了山峰上,霭霭,能不能也麻烦你帮我看看……”他一面小心翼翼地祈求着,一面得寸进尺地逼了上来。


    前面是祁言礼,后面是方?知悟。


    哪怕是生?理冲动最?强烈的?时候,池霭也没有梦见?过这种荒唐的?场景。


    最?要命的?是,她还依稀听见?了晚上例行做水电检查的?老板娘,哼着小曲上楼的?动静。


    倘若真?的?被瞧见?,那脚踏两条船的?罪名?落实,就什么也说不清了。


    “快点?放开——”


    “有人来了,你们这样抱着我像什么样子!”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他们三人的?夹心状态始终未曾得到改变。


    方?知悟在身后撒娇装死,祁言礼则好脾气地哄劝她道?:“别怕,宝宝,这是个小山镇,被人看到也没什么的?,更何况只要离开之前用钱封口,老板娘又怎么敢到处乱说。”


    相比两位青年表现出来的?、无?动于衷的?模样,池霭实在无?法接受自己在这片浸染着母亲气息的?土地上,成为茶余饭后,以供他人随口讨论、恶意揣测的?谈资。


    她终于妥协,用眼神暗示祁言礼赶紧把门关上。


    ……


    妥协过一次,接下来的?留宿也就显得顺理成章。


    倒不曾发生?什么不堪入目的?事情。


    经过一天的?长途跋涉,累极了的?祁言礼和方?知悟也没有心情想其他任何。


    他们又一左一右纠缠了池霭一阵子,发泄着这些天没见?的?思念之情。


    十点?过半,就在池霭的?床脚两边寻了处勉强能躺人的?地方?,各自沉沉睡去。


    窗外的?大雨经过这些天的?尽情释放,终于有逐渐转弱的?趋势。


    池霭枕着哗哗敲击玻璃窗台的?雨声,却怎么也产生?不了睡意。


    那种被前后夹击的?体验,依旧触感鲜明地残留于身体发肤之间。


    她反省着自己不久前的?行为。


    难道?对方?要进来,在那种情况之下,就完全没有不妥协也能解决的?办法了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她相信依照祁言礼和方?知悟对她的?在意程度,要是她真?的?沉声何止,表现出百分百的?抗拒,那么他们一定会有所顾忌,松开之后开始老老实实地道?歉。


    所以为什么会没有这么做呢?


    池霭回忆一遍从今日看见?两人起一直到现在的?心路旅程,陡然发觉,自己的?心在不知不觉时,似乎已?经陷落于这段剪不断的?纠缠之中?,面临着犹豫和摇摆。


    青年们冒着大雨和地震,以受伤甚至付出生?命为代价也要奔赴的?勇气,终于打动了她。


    可也正是因?为如此,池霭深知自己的?心被分割成了很多块,事业、家人、朋友、梦想……打动归打动,她可以确信现在以及更长远的?未来,都没有办法对某一人倾注所有的?感情。


    这样对谁都不公平。


    无?论怎样倾斜,他们组成的?三角永远维持在那里,生?来就是动荡又天然牢固的?关系。


    ……她究竟该怎么办?-


    池霭抱着这样的?困惑,与祁言礼、方?知悟度过了余下的?共处时光。


    随着雨势不断变小,天终于露出了放晴的?预兆。


    不用再困守于物质匮乏的?东仓镇,方?知悟第?一时间联系了守在山脚的?保镖向导,吩咐他们安排车队进来,把自己、池霭和祁言礼一起带出去。


    有了正事要做,他们也不再热衷于明里暗里找季雨时的?茬,虚伪地道?出一声后会有期。


    池霭仍然没想明白这个问题。


    选谁?


    在必须直面问题,且不可能全都不要,或者两个都要的?情况下,偏向任何一方?都是下等的?选择。


    几乎不用推敲论证,池霭就能马上联想到被抛弃的?那个人余生?将会如何彻底走?向疯狂。


    告别老板娘,告别季雨时,从东仓镇离开的?那天,距离飞往法国的?日期还剩三天。


    她带着写好的?论文和满腹心事,身后是联盟自动解除,又开始互相针对的?两个跟屁虫。


    幸好在大山里耽搁了许多天,祁言礼和方?知悟也有各自的?事情要处理。


    他们回到滨市,和池霭依依不舍地告别后,马不停蹄地赶回了公司和家里。


    池霭将论文初稿发送给导师,在等待对方?给出批复和建议的?过程里,她再次收拾起行李,准备提前奔赴与安德烈导演的?法国之约。


    这件事是祁言礼牵的?线搭的?桥,池霭也没有任何隐瞒的?必要。她将sim卡和手机换回原来,面对密密麻麻的?消息,她把自己前端时间的?失踪统称为沉浸式撰写论文,六根皆空。


    关系亲近的?朋友调侃几句,客套来往的?熟人称赞一声学业专注。


    总之,池霭很顺利地将其糊弄了过去,并没有得到来自哪方?面的?刨根问底。


    她安稳地过着最?后两天待在国内的?日子,打算等到拍摄工作完成,论文也完美定稿之际,再顺便解除和方?知悟的?婚约,重新站在起跑线上,公平地看待她与他们之间的?问题。


    只是池霭想好了一切,却怎么也没有想到,临走?前竟然会有一人非要提出见?面。


    第99章


    出发去法国的前一天。


    池霭按照微信显示的地址寻到甜品店的地址, 推开门,在靠窗的双人位上坐下。


    五分钟后,这间除了她之外没有任何一位客人的店铺, 被另一道?身影造访。


    “不好意思, 来的路上有点堵车。”


    “等很久了吗,霭霭?”


    门扉的开启又关?闭,带动了悬挂在把手上的透明水晶风铃。


    叮叮的清脆声乍现,和江晗青呼唤池霭小名的嗓音一样悦耳动听。


    店内舒适的暖气消解了冬日带来的寸寸寒意, 江晗青将身上厚重及膝的雪白皮草脱下, 随手搭在后面空座的椅背上, 与池霭面对面就坐。


    今日是?方家?的集团总公司一月一度的重要大会?,方知省和方鉴远都不在家?,就连方知悟也前往“醉死当涂”,去?视察前段时间的业绩和生意情况。


    趁着难得的时机,江晗青吩咐家?中的佣人保安暂时不要告知他们?自己出门的消息。


    方家?低调奢华的豪车停在工作日略显冷清的街头,池霭望着江晗青温柔可亲的脸庞,唇角习惯性地勾起面对长辈时应当具备的谦逊笑容, 心底却沉沉浮浮地泛出几分忧虑。


    “知道?我为什么?约你在这间甜品店见面吗,霭霭?”


    江晗青没有让彼此间的沉默发酵太久。


    她主动开口, 问的不过是?一切家?常随意的话题。


    池霭诚实摇了摇头。


    “因为年轻的时候, 你母亲很喜欢这间店的卡布奇诺, 而我也觉得他家?的招牌香橙慕斯蛋糕很好吃, 所以我们?一有空就会?约在这里聊聊天,喝喝咖啡。”


    江晗青说着, 凑近池霭, 朝她幅度细微地一挤眼睛,“还?有很重要的一点, 他家?过去?工作的那个咖啡师长得很帅,穿着制服拉花的样子简直赏心悦目。”


    池霭很难想象端庄沉稳的江晗青以及自己的母亲,也会?有这种少女?怀春的心绪。


    她转头朝咖啡台的方向睇去?一眼,见正在制作饮品的是?位女?性,又把注意力放到?江晗青这头,笑着说道?:“那这咖啡师肯定是?个超级大帅哥,毕竟方叔叔的长相?都是?数一数二的出众,可想而知能被阿姨你放入眼里的,得是?个什么?模样的人了。”


    江晗青一摆手,促狭地说:“长相?不如你方叔叔多?了,胜在嘴巴很甜,我很喜欢。”


    打开了话茬,她们?之间的气氛变得很好。


    说说笑笑,仿佛一对关?系亲密的母女?。


    但这样的表象之下,池霭却清楚自己的内心没有因此得到?半分松懈和平静。


    闲谈几句,江晗青话锋一转,问道?:“霭霭,你从小到?大有遇见过心动的帅哥吗?”


    听见这个问题,池霭的大脑全方面、自动化显映出方知悟的面孔——哪怕是?皮囊同样顶级的祁言礼,对上他也难免被夺去?几分光辉,更何况大众视野里常见的凡夫俗子了。


    池霭坦诚地说道?:“再帅的人和阿悟比较起来,也立刻变得平庸了。”


    她一句话既回答了江晗青的询问,又不动声色恭维了她的儿子。


    只是?江晗青这一次,没有如同从前那般眉眼舒展地欢喜起来。


    说话间,服务生将卡布奇诺和橙子慕斯蛋糕端了上来。


    池霭喝母亲喜欢的咖啡,江晗青品尝昔日百吃不厌的蛋糕。


    她优雅地拾起银质小匙,将蛋糕顶端装饰的新鲜果干挖了一块下来送进嘴里,又状似不经意地朝池霭发问:“这些年和阿悟相?处下来,你觉得他怎么?样呢?”


    池霭以为对方要重提毕业结婚的事情,便?搬出熟练的话术:“阿悟很好,我相?信全国乃至整个世界想找出条件比他更出色的男人也很难。只是?毕业结婚还?太早,未来还?有很多?未知的变数,我想等到?工作事业稳定一些之后再考虑这方面,江阿姨,您觉得可以吗?”


    江晗青露出专注的神色,很认真地将池霭的回应听完。


    待池霭观察到?她的面容没有为此露出不悦,不动声色呼出一口气后,她又挖下蛋糕的小尖角,垂落眼帘仔细地品尝着,冷不丁说道?:“其实你不爱阿悟,对吗?”


    池霭脸色微微一变。


    江晗青的话让她向来运转速度很快的大脑出现暂时宕机的情况。


    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能终结这场长达四年的表演了,难道?濒临结束,一切都要前功尽弃?是?不是?前段时间在东仓镇住得太久,没有陪同方知悟常去?探望,所以江晗青起了疑心?


    不管池霭怎么?想,她明白内心所有的念头半点都不能在江晗青面前显出,于是?在手脚发麻过后连忙解释:“不是?的江阿姨,我前面一个多?月一直都在忙毕业论文的东西——”


    “霭霭。”


    这次江晗青没有再安静地听她讲完。


    她打断了池霭的话,轻轻说道?,“人相?不相?爱,通过眼睛就能看出来。我和你方叔叔结婚三十年,每天起床都能瞧见他看向我的眼神,自然?清楚不相?爱的人们?又是?什么?样。”


    “你不爱阿悟,阿悟却爱着你,我知道?。”


    “就连阿悟那个朋友言礼同样非你不可,我也知道?。”


    池霭惊讶于深居简出的江晗青的敏锐程度。


    她坚持与江晗青对视,却在对方将一件件真相?解开的间隔中犹豫着要不要承认。


    而江晗青也在池霭变化闪烁的眸光间,猜到?了这位自己一向疼爱的后辈在想些什么?。


    她忽然?拉开椅子站了起来,弯曲腰身,无比严肃地朝着池霭鞠了一躬:“对不起,霭霭,其实阿姨一直都清楚你和阿悟的真实情况。”


    池霭眉心一跳,条件反射伸手去?扶,又听见对方的话音扣着耳廓郑重响起:“只是?一方面,阿姨真的很喜欢你,想在你和阿悟结婚后将自己手上的一部分方家?股份转赠给你。另一方面,阿悟的性格从来都是?张扬又我行我素,阿姨觉得他只有和你在一起,才?能双方互补,一起变得更好。为着这个一厢情愿的想法,这四年来阿姨都在自欺欺人,不愿揭破。”


    “可是?自打阿悟从方家?吃完团圆饭回来后,直到?现在,阿姨在他身上发现了从未有过的纠结、痛苦和失魂落魄。阿姨前段时间特地找他谈了谈,他却又什么?都不愿说。”


    “但阿姨怀胎十月辛苦生了他,又怎么?会?不清楚自己儿子的内心想法?”


    话语在这里稍作停顿,江晗青温和而坚决地移开了池霭按在自己手背上,不愿承受这一鞠躬的手,她又一次朝池霭说了声“对不起”,而后才?仿佛丧失了全部的精气神一般,颇为颓唐地坐了回去?,“阿姨这才?意识到?,再这样下去?对你、对阿悟都没有任何好处。”


    “你马上就要飞去?法国,而阿姨也要前往美国准备后续的手术事宜,难得今天有空,阿姨就想着将你约出来聊一聊,把话说开,这样说不定能够放下彼此之间的心结。”


    从头到?尾,池霭最?怕的就是?江晗青发觉真相?以后身体撑不住,没办法完成最?后的手术。


    可今天听到?江晗青承认他们?苦苦隐瞒的事实自己已经提早了解,并佯装不知情地配合了四年,池霭倏忽觉得,或许他们?也是?关?心则乱,因而把江晗青想象得太脆弱了一点。


    她没有太多?的迟疑,很快直言道?:“阿姨,其实我没想过要和阿悟结婚成家?。”


    这跟感情是?否存在无关?,而是?她实在厌倦了漫长而时时如履薄冰的束缚。


    江晗青对此并不感到?意外。


    静坐了几分钟后,认命地点头:“阿姨尊重你的选择。”


    然?后她从手提包里拿出了薄薄的几张纸。


    第一张是?未婚夫妻关?系解除协议。


    江晗青诚恳地说道?:“你在上面签了名字,等阿悟看到?,总该明白你的心意了。”


    第二张是?法国最?顶级的传媒大学邀请她入学的通知书。


    害怕池霭会?误解为自己想要过河拆桥,逼她远离方知悟,江晗青又详细解释道?:“我知道?你在学习的专业这方面有很远大的梦想,取得这个学校的硕士学位,你一定会?有更光明可期的前途。另外,我想你留在国内,阿悟要是?想不开,过来骚扰的成本也实在太低了些。”


    “如果你愿意去?读硕士,阿姨会?把你国内学校的后续事宜都处理好,至于阿悟和言礼那边,你也不用担心。当然?,如果你不愿意,阿姨也肯定不会?强迫你。”


    相?比自己原来的事业规划,继续读书深造也不失为一个更快接近目标的办法。


    池霭望着通知书上的花式英法双语,心里很明白江晗青这么?做都是?为了自己好。


    她不忍于对方万般小心的态度,真挚地说道?:“我自小没有了母亲,是?阿姨您像母亲一样陪伴着我长大。不管有没有阿悟这层关?系,我都从来没有怀疑您对我的关?爱和用心。”


    池霭理解的言语,令得无数复杂的情绪一齐涌进江晗青的胸口。


    她反复告诫着自己一定要保持心情平稳,才?没有让包含歉意动容的泪光漫出眼眸。


    平复片刻,江晗青又将一张支票和另外一份转让合同推到?池霭面前——上面提前签好了她的大名,分别代表着五千万的人民币和这家?甜品店的拥有权都归属于池霭。


    “阿姨,这……”


    池霭看到?咋舌的金额数量,一时失了声音。


    她曾经和方鉴远定下的交易,也不过是?解除订婚之日,方鉴远会?支付给她创办一家?传媒公司的资金,以及后续初期阶段的一些帮助和支持。


    五千万,着实比她想象的要多?太多?。


    “这些都是?你应得的。”


    江晗青和缓地而坚定地说道?。


    尽管超出设想许多?,但这笔钱确实是?自己需要的。


    触及江晗青不容拒绝的目光,池霭便?不再推辞。


    只是?轮到?签下解除婚约的协议书时,她的笔尖悬在纸张上方,下意识停顿了几秒。


    四年间的往事纷至沓来,在眼前一一呈现。


    祁言礼、方知悟,还?有她。


    这一切的一切,终于要结束了。


    至于她自己怎么?想的。


    或许萌芽但不够纯粹的感情,没有暴露在天日之下的必要。


    池霭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一笔一划在协议落尾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江晗青将东西收好放进提包,走过去?和她深深拥抱:“感谢你这些年为我、为阿悟、为整个方家?的付出,霭霭,你永远都是?我们?的家?人,和不可缺失的一部分。”


    所有对于亲情天然?带有的傲慢和无奈的隐忍,也在这一刻终于得到?释怀。


    池霭回以拥抱,又听见江晗青在自己的耳边问道?:“不过,阿姨真的很好奇,不管是?面对阿悟,还?是?面对祁家?那个小子,你从来都没有过一点点动心吗?”


    她没法回答,只能沉默不说话。


    静待片刻,见始终没有得到?答案,江晗青了然?地微笑起来。


    她道?:“那就让时间来说真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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