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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阴谋


    谈裕坐在她床边,尽管她的声音很小,他还是听得很清楚。


    他?皱了皱眉,这一次,并?没有很快否定,而是陷入了沉默。


    关于离婚这件事,讲句真心?话,那一晚在见过谈敬斌回去的路上,他?真的想?过。


    去渝林的这些天,他?也始终没有放弃过这个念头。


    如果她真的这辈子都无法爱上他?,那把她强留在身边又有什么意义呢?


    不过是?互相?伤害罢了,不如还她自由,也放过自己?。


    谈裕的片刻迟疑,被?罗意璇捕捉到,她知?道,他?或许真的动了这样的心?思?。


    这一刻,要比想?象和预料之中,更难过一点。就像是?温热的心?,破开了一个小口,隐隐地在痛。


    “是?因为之前我为谈敬斌说情的事吗?”


    谈裕并?不回答,原来?她也知?道,他?会为这件事感到痛心?和难过。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又要提出来?。


    无非是?因为,在让他?难过和想?让他?放过谈敬斌之间,选择了后者。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结果都是?,她选择了后者。


    其实她根本不是?不懂,她是?什么都知?道,却偏偏又什么都做了。


    “我可以放过他?,但他?这辈子都不会再出现在京城了,你也永远不会再见到他?。”谈裕抬眼看着她,口气很冷,但说出口的话,明明白白,是?应下她之前要他?放过谈敬斌的要求。


    “本来?这件事结束,我就没有想?要再见他?。”罗意璇诚心?开口,说着说着,自己?也觉得底气不足,解释得略显苍白,“我知?道,那是?我的事,用你的利益来?还人情,我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我”


    他?们之间,好像永远差了那么一步。不管什么原因,什么境况。


    或早或晚,永远都在让彼此难过和失望。


    谈裕听着,其实心?里的起伏已经不太大了。


    在那一晚之前,他?或许还有期待,或许还有热情,哪怕已经失望了很多次,哪怕他?已经感到疲惫。


    但那一晚,坐在回京郊的车里,那种?心?碎的痛苦和感受,实在是?太过深刻了,他?只觉得心?化成了无数的碎片飘散在那个雨夜里,再也再也寻不回来?。


    只是?,离婚这两字,他?没有勇气说出口,也不敢。


    他?怕后悔,怕失去得彻底,他?更难承受。


    “离婚的事,我没有想?好。”谈裕说得直接,目光看向?某处,心?平气和得像是?在说一件如此稀松平常的事,却字字都落在了罗意璇的心?上。


    大多时候,他?都是?嘴上不让她,剑拔弩张针锋相?对也是?常态。


    却从来?没有如此,平静得好像没有脾气过。


    罗意璇有点慌,下意识攥着被?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却依然强装镇定。


    “那你没考虑好,我们就还是?夫妻,既然是?夫妻,你就不可以带其他?女人回家。”


    谈裕没想?到她要说的是?这话,平静的面容下突然浮现了一抹笑意,戏谑地看向?她一脸执拗的模样。


    这时候,她反倒是?留恋起谈少夫人这个角色了。


    “你以前,不是?说叫我找好下家,就直接告诉你吗?你不是?老说自己?可以腾位置吗?”


    罗意琦被?他?这话堵得哑口无言,愣住,回过神,嘴上是?绝不会让步的。


    “我反悔了,不行吗?我现在不想?腾位置了,不行吗?”


    卸掉了妆面,没有了其他?外物的加持,但她照旧是?口气傲人,看着谈裕的时候,微微抬着下巴。


    真是?搞不明白,她是?在解释,是?在哄人,还是?在宣示主权,又或者是?耍无赖?


    谈裕被?她这副情态惹得没了脾气,也不反驳她,只随口说了句,“安宁过几天就会走,但这几天,要住在这。”


    “为什么?”罗意璇不满意,固执地重复,对这个回答不接受。


    “不为什么。”


    谈裕也不再多说,留下这句话,起身,去了浴室。


    赌气不想?解释是?一方面,但更重要的是?,这件事,他?不想?让罗意璇也卷进来?。她多知?道一分,便?多一分风险。


    如果他?的计划顺利,安宁并?不需要在顺园待太久,但若是?不顺,或许会闹得很难看。


    他?和何月琼之间,也是?时候清算旧账了。不是?要她不好过,是?要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热水滑过皮肤,过往的许多回忆交叠着涌上来?,谈裕扶着墙壁,迷惘地深深地叹了口气。


    脑子里又闪过刚刚她说的话。


    还是?夫妻


    时至今日,他?听这四个字,竟然还是?会心?动。


    在渝林待了这些天,他?都没想?明白自己?到底要做怎样的决定。既舍不得,也没有任何办法,既想?要这样放了她,还她自由,又不能再重新?接受没有她的生活。


    沉重地叹了口气,他?关掉了淋浴的水龙头,吹干头发?披着睡袍出来?的时候,罗意璇没在卧室。


    本不想?寻她,但想?起她刚刚一脸苍白,还是?不放心?。


    出了卧室,果然看见她蹲在柜子边的空地上,半天都没起来?。


    “你怎么了?”谈裕有些慌,赶紧过去,蹲在她身边。


    “肚子肚子疼。”


    罗意璇见谈裕还肯过来?关心?她,那种?痛感一下子被?放大,原本感觉还是?能忍受的,只是?要缓一缓,但一见到他?过来?,即刻就觉得一秒也忍不了,委屈地红了眼,看着他?。


    止疼药原本是?不应该多吃的,但刚刚她实在是?撑不住了,想?着一会儿又要休息了,她翻来?覆去肯定睡不着,谈裕也睡不着,就勉强爬起来?又吃了两片。


    谁承想?,走到这边,刚放下水,就疼得厉害,她只能蹲下来?缓缓,正巧被?谈裕撞到。


    这药是?做什么的,谈裕再清楚不过,牌子还是?他?特意问了医生选的,副作用会小一点,见效也会快一点。


    只是?他?记得的日子,不是?这几天,所以始料未及,没往这方面想?。


    谈裕皱了皱眉,将她扶起来?,到底还是?不忍心?,心?疼她受苦,将她抱起来?,带回了卧室放回温暖的床上,然后转身去抽屉找了个暖宝宝。


    以前,他?完全都不知?道这种?东西,只知?道固执地买一包又一包草莓熊创口贴。但谁叫罗意璇不是?个省心?的,身体底子弱,三天两头的生病,痛经还那么严重,他?现在是?面对一般突然情况,都能游刃有余地处理。


    拆掉了包装,他?掀开被?子,将那片暖宝宝贴在了她的小腹上,贴好正准备挪开手,本来?是?想?去给她倒杯热水,却一下子被?她按住,不允许抽离。


    她委屈得看着他?,因为承受着疼痛,所以好看的眉眼皱在一起,像是?下一秒就要落下泪来?。


    谈裕的手间一片温热,被?她的目光烫到,心?也跟着化了。


    他?叹了口气,低下头,像是?比她还要挣扎一样。


    “放开,我去帮你倒水。”


    她还是?不松开。


    “躺下,一会儿过来?给你揉。”


    听到他?这样说,罗意璇才放开手。


    熄了灯,他?们久违地躺在了同?一张床上。


    谈裕侧过身,将她圈在怀里,然后摸着她小腹,一下一下,轻轻地揉着。动作也不敢放得太重,怕她承受不了。


    他?还记得,他?第一次这样的时候,手法是?那么生疏,碰到她里面穿着底裤,还会一下子起了反应,现在早已习惯。


    她乖乖地躺在他?的臂弯里,努力想?要靠得近一些,在感受到他?气息的那一刻,停下来?,终于肯放下心?。


    他?的手掌向?来?是?暖的,她疼得难受,开始还在他?怀里不安分地搅动。他?心?疼地挽住她的发?丝,心?乱如麻。


    直至,止疼药终于开始起效,小腹和腰间的酸胀也被?他?揉得驱散了不少,她才有觉得舒服了许多,像是?只乖巧的小猫咪一样,抱着他?,有了困意。


    和过去的许多个日夜一样,他?们相?拥而眠的次数多了,即便?是?隔了这么久不曾靠近,拥抱在一起,还是?能轻易地找到舒服的姿势然后很快进入角色,自然而然地温柔。


    先睡着的,永远是?罗意璇。


    因为只有她睡着了,确定她不会像之前在京郊时一样晕死过去,谈裕才会松开手,才能放心?入睡,但也睡不踏实,她轻轻动一下,他?就会醒。


    察觉到怀里的人呼吸渐渐匀称,谈裕刚准备抽回手,合上眼,她在梦中呢喃了两声。


    开始他?听得不太真切,贴近,才勉强听清她的耳语。


    “谈裕,不离婚不离婚好不好”


    听清她话的那一刻,他?愣了一下,然后下意识地皱眉。


    他?是?真的不懂她


    亲手击碎了他?的心?,现在又心?疼地捡起那些碎片。


    他?抱着她,只有叹气。


    手从她的小腹游移到背,又将手指插入她的发?间,克制不住地将她紧紧抱住,像是?要把她融入自己?的身体一般,强势又霸道。


    “绾绾”


    他?总是?爱在睡去之后,一遍又一遍地叫着她的小名。


    以前,他?还是?无人问津的私生子的时候,从不敢如此,现在叫出口,弥补得彻底,像是?解瘾一般。


    耳鬓厮磨的交缠,他?无奈地开口。


    “你到底爱不爱我?爱不爱我?”


    他?又想?起了去年这个时候,他?生日时,她的回答。


    她说不要问她这种?问题,人和人之间有过一些瞬间就已经是?足够。


    真的足够了吗?他?也时常问自己?。


    或许真的足够了吧。


    如果真的足够,那么他?希望在晚樱花盛开的那个春天时就结束。


    人,总是?初见时最好。再后来?,因为想?要得更多,便?会越来?越失望。


    “我该拿你怎么办?”


    克制不住地吻过她发?间和额头之后,谈裕最终无奈地叹了一句。


    既然想?不明白,暂时也不去想?了。


    他?只知?道,他?没有这个决心?想?要离婚。


    而且,眼下最重要的事,是?和何月琼算账。


    早饭一般都是?在他?们自己?院子里的餐厅用。罗意璇大多时候起不来?,总是?拖到去雨秩前的最后一刻才肯爬起啦,然后急匆匆地梳妆打扮,顾不得吃什么,就往外跑。


    谈裕则与她完全不同?,如果头一晚没有因为应酬喝太多酒,没有其他?特殊情况,他?习惯性地早起,先去健身,然后一身汗冲个澡,再坐在八仙桌便?优哉游哉地吃早餐,顺便?看着罗意璇急得跟只兔子一样,到处忙活。


    今早,也不例外。


    只是?,饭桌上多了安宁。


    一般在老宅,饭菜都是?丁权准备。


    今天还有新?鲜出炉的草莓焦糖可颂,和罗意璇最喜欢的凤梨酥。


    罗意璇今日起得稍早一点,本来?是?打算吃个早餐的,但走到餐厅,一看见安宁也在桌上,便?气不打一处来?。


    昨晚的温柔缱绻之情瞬间烟消云散。


    “站在那干嘛,过来?吃饭。”谈裕抬眼,手里端着那碗莲子百合粥。


    罗意璇看了看安宁,又瞪了谈裕一眼,抬腿转身就走。


    谈裕大概也预料到了她这样的举动,叫来?丁权。


    “把这碗桃胶放保温盒里,在地库给她。”


    “好的,三少。”


    这会儿怕是?又肚子不疼了,不仅穿那么短的裙子,还又神气起来?。


    安宁也不是?傻子,坐在一边,自然是?看得出罗意璇的不悦,抿了抿唇,试图解释。


    “三少,要我去和姐姐解释下吗?”


    “不用,她不需要知?道这些事。”谈裕摇头,态度坚决,“过几天,我会叫人送你回渝林,现在你就待在院子里,一定不能离开房间门口保镖的视线,有事叫丁叔过来?帮你。”


    “好的。”


    “辛苦了。”谈裕喝了小半碗莲子粥,不再有胃口,淡淡地开口,放下碗。


    “不辛苦,我爸爸犯得错,理应由我来?赎罪。”安宁神色暗淡,口气诚恳。


    也是?这趟去渝林,在西山墓地碰见安宁,谈裕才知?道,当年白珞灵的那场车祸并?不是?单纯的意外。


    涉事的货车司机是?安宁的父亲,何家干了十几年的一位老司机。


    安宁十岁那年查出了慢性粒单核细胞白血病,面对天价的治疗费和移植费,安成计不得不从何家的专车司机转行成为拼命跑单子的货运司机。也正是?因为这样,叫何月琼发?现,钻了空子。


    谈正清虽然四处留情,但外面那些女人能生下他?孩子的少之又少。


    何家本不是?什么豪门大户,顶多算是?个有点小钱的暴发?户,何月琼表面是?个恭顺贤良的当家太太,实则善妒凶狠,谈正清风月场上的那些花花情人,她基本是?一个都没放过,这也是?继她之后,谈家夫人的位置再也没人能代替她的重要原因之一。


    谈静初能出生是?因为当时她的妈妈东躲西藏,改名换姓,才得以偷生。而她最终也在谈静初懂事之后就送她回了谈家,从此销声匿迹,再也没出现过。而谈裕能平安出生长大则是?因为谈正清当年对白珞灵也确实用过心?,瞒得严严实实,何月琼并?不知?道。


    这一瞒,整整十几年。


    白珞灵在知?道谈正清有家室后,也早就与其切断联系,老死不相?往来?,这才保得谈裕一路长大成人。自然,她也不会叫让谈裕卷入谈家继承人的斗争中去。


    但即使这样,何月琼在知?晓他?们的存在后,仍然是?不肯放过他?们。


    找到安成计,威胁他?如果不照她说得办,那么将开除他?,并?叫他?在短期内找不到工作。但如若他?照办,何家可以承担安宁所有的医疗费,送她出国治疗。


    一边是?亲生女儿的生死安危,一边是?道德和良心?的考验谴责,安成计最终还是?做了错误的决定。


    那场车祸,白珞灵当场丧命,安成计被?拖出来?,在ICU意识迷离了小半个月,最终也多器官衰竭离世。


    大概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在最后的清醒阶段,安成计将这件事的真相?告诉了当时在病中的安宁。


    这个秘密,一掩藏就是?十年。


    等到安宁白血病康复后,再去想?找到谈裕,他?人已经被?谈正清接回了京城,没了音讯。


    她也只能苟着这条偷来?的命,年年来?到白珞灵的墓前替她的父亲赎罪忏悔。


    这么多年过去了,谈裕从来?都没质疑过当年的意外,直到他?在渝林,从安宁的口中听到这件事的真相?,他?才惊觉,他?当时本该也在车上的,何月琼摆明着是?要将他?们赶尽杀绝。


    为的,不过就是?能让她的儿子顺利成为继承人,少一个对手。


    可她偏偏算错了,没想?到谈裕命大,更没想?到正是?白珞灵的离开,他?反倒是?回到了谈家,并?且亲手将她的儿子送进了监狱。


    不过,这种?惩罚,在他?看来?,实在是?太轻了。


    白珞灵的一条性命都葬送在她手里,拜他?所赐,他?也因此失去原本幸福的家转而支离破碎,苦心?隐忍了整整八年。


    知?道真相?的当晚,他?恨得咬牙切齿,一整晚的梦里都是?白珞灵去世当天满身狰狞的血迹,醒过来?的时候,浑身都是?冷汗。


    只可惜,时间过得太久了,人证物证都已经随着岁月的流逝被?侵蚀干净,想?翻案,想?要依靠法律手段让她受到应有惩罚,根本不现实。


    所以不得已,他?只能出此下策。


    杀人,必须要要偿命的。


    早饭吃过后,谈裕照旧还是?要去云想?处理集团的各种?事宜。


    虽然他?现在身份是?谈家的掌权人,云想?的掌舵手,谈敬骁的归来?,自然是?要对他?的位置发?起挑战。看似有危机有风险,实则云想?旗下业绩最突出的几家公?司,基本都是?由他?一手带起来?的,包括电子,外贸这些风头正劲的产业,也都是?他?主理,把握着关键命门资源。


    所以即便?是?脱离开云想?,顶多是?掉块肉,凭借着明荣,丽兹,Strawberry Shortcake,他?依然有不菲的身价,足够东山再起,再成立自己?的商业帝国。


    但他?偏偏就不想?让何月琼母子称心?如意。


    丁芃文照例来?和他?汇报之前交代的工作,临了拿出了一张车检报告单。


    “这是?今天车行来?给老宅的车统一做保养和检查时发?现的。”


    谈裕低头扫了一眼纸质报告单上的车牌号码,是?何月琼最近常开的那辆黑色迈凯伦,他?有印象,也留意了好一阵了。


    “刹车有问题?”


    “是?的,但是?小问题,车行那边问您要不要去马上提走,保养好了再送回老宅。”


    “当然是?要好好保养,叫他?们可上点心?,刹车,可是?大事。”


    谈裕思?量着,笑了笑,抬眼看向?丁芃文,当下他?便?即刻会意。


    “这几天,太太的人已经在渝林调查了一圈了,我们的人一直跟着,没敢打草惊蛇,不过按照您的要求,我们已经提前交代过,他?们打听到的消息和线索证据,都是?我们提前安排好的。”


    “好,盯紧她,守好安宁。”谈裕沉稳地吐出这句话,稍微放心?。


    何月琼这车出问题的也实属天助他?也,做下的亏心?事,自然是?要心?虚的。


    他?已放好了长线和鱼饵,就等着她上钩。


    果然不出所料,也就是?两天的功夫,何月琼便?按耐不住了。


    华北地区雷暴预警,许多航班都取消了,天才一黑下来?,便?电闪雷鸣,开始下雨。


    狂风大作,天像是?破了个洞一般,看着阴森森得可怕。


    谈裕站在院子门口,望着檐下的落雨,沉默着并?不开口。


    “三少,老爷子今晚吃了药睡得早,太太已经去了地库,大概是?准备出发?了。”


    “好,那我们也上路吧。”说着,谈裕转身回去,准备换身低调的衣服,即刻出发?。


    经过卧室的时候,他?停下脚步,瞥见处理完工作的罗意璇,此刻正瑟缩在床边。


    他?才忆起来?,她怕打雷,今日一夜的雷暴,她自己?,怕是?会吃不消。


    “你这么晚,你去哪啊?”


    “集团有急事,要临时去津城趟差。”谈裕打定主意不想?告诉她,随口胡诌。


    “哦”


    风像是?嘶吼的野兽,紧接着闪电和爆裂的雷声接踵而至,罗意璇吓得发?抖,捂住耳朵,赶紧钻进被?子。


    好一会儿,她才探出头,恳求一般地看向?谈裕。


    “一定今晚就要去吗?不能留下来?陪我吗?”


    第72章 毁灭


    她拽着他的袖口,指尖泛白,用了些力气,带着期待目光看向他。


    谈裕知道她害怕打?雷,所以婚后每一次雷暴时分,他都陪在她身旁。哪怕是在祠堂罚跪得双膝红肿,也要拖着受伤的身体艰难地走回来陪她,哪怕是献血后发?着烧,他们还?在赌气,他也照旧会把她抱进怀里。


    但这一次,怕是不行。


    他隐隐地皱了下眉,摸上她落在袖口的手,停留了几秒,最终还是狠心将她挪开。


    “今晚真的有事。”


    罗意璇听到了拒绝的回答,落寞了几秒,不知该说什么好,然后眼看?着他去进了衣帽间,没一会儿换了一一件黑色衬衫和?同色的风衣出来。


    眼镜拿掉了,也没有戴任何装饰,乍一看?去,整个人看?冷冽疏离,填了几分莫测的神秘。


    他已经拒绝,她也不想再折损面子去求什么。


    他们的关系,好像也没修复好,只是暂时被搁置了,谁也没有再提离婚的事。


    她望着他,本来是想要沉默到底的。


    谁成想,雷声巨大,接连两个惊雷下来,她吓得差点叫出声。


    谈裕准备离开卧室的脚步停了一下,回头看?向床上穿着睡裙,披着头发?,略有些楚楚可怜的罗意璇。


    谈静初婚后自然是住在明?家,整个老宅也再找不出人来陪她。


    “我叫个阿姨过?来陪你。”


    “不用!”


    罗意璇固执地摇摇头,将?自己裹紧被子里,像是在因为他不答应而?赌气不开心,再也不看?他。


    谈裕察觉到了,但是今日之事,实属不得已而?必须为之。


    否则,如若是换在平常,他定是受不了她这番言辞恳切又?可怜撒娇的,无论有什么事,他都会先暂时放下,起码会先把她哄睡。


    但今天?,真的不行。


    狠了狠心,最终谈裕什么也没说,离开了卧室。


    听到他的脚步声走远,罗意璇才发?现他是真的走了。


    心里好一阵失望,她垂眸默默思考,是不是自己在他的心里,真的没有以前那么重?要了。


    这一刻,她忽然才发?觉,以前的谈裕对?她到底有多好。


    他为她赎回自己十八岁成人礼顶级古董王冠,为她打?造一个又?有一个秘密花园,全系列的高定礼服,高珠首饰。生理期永远比她自己记得更清楚,抱着她,暖着她。在所有外人,所有欺负过?她的人面前,给足她面子,为她撑腰,也为她兜底。


    除了言语上对?她从不让份儿,只要她恳求,但凡是她开口,哪怕是放过?要他放过?谈敬斌,他没有不答应的,全部,一件一件为她做到。


    而?现在,这一切的一切,好像都被她自己亲手毁了


    她掀开被子,下了床,试探着来到门口,将?门推开一个缝儿,顺着向外看?去,只看?见丁芃文撑着黑色雨伞,陪他走远的模糊背影。


    好像,他就要这样离开她了似的。


    不会再回头,也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好难过?,真的好难过?。


    这些情绪自明?荣出事起就一直日夜困扰着她,她好讨厌这样的感觉,也讨厌这样的自己。


    可是,她控制不住。


    心就像是破了一个洞一样,源源不断地灌进来萧瑟的风,空空的。


    人好像总是这样,在拥有时并不觉得多么幸运,失去了才发?恍然发?觉好多东西是那样弥足珍贵。


    就像从前她还?是风光无限,人人青眼有加的罗家二小姐时,她从来只懂得睥睨众生,不知人间烟火,骤然跌落神坛才懂生活艰难,家业积攒不易。


    谈裕的爱也一样,被爱时无论怎么娇纵她都有恃无恐,在可能要失去偏爱时,才发?现后悔难捱。


    她失落地蹲在原地,木质雕花门一下字被风吹得大敞四?开,裹挟着雨滴倏然钻进来。


    她也顾不上去关门,就这样蹲在原地,抱着自己的膝盖。


    好不容易想要缓过?来一点点,想要起身去关门,闪电加冷雷声又?骤然来临,她被吓到,叫了一声又?害怕地重?新蹲了回去,死死地捂住耳朵,整个人抖得跟个筛子一样。


    她好怕,怕到四?肢酸软,心跳飙升,甚至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不敢看?外面漆黑的夜幕,不敢看?檐下骤雨,可怜兮兮地蜷缩在角落。雨点被风刮进来落在她身上,冷得厉害。


    直到,有人站在她身前,为她挡住了雨。


    她尝试着抬起头,被泪水模糊的视线里,她看?见了刚刚消失在雨里的决绝身影。


    是他,是谈裕。


    他又?这回来了。


    “蹲在这,也不怕感冒吗?”


    心疼的口气,说出来的话又?很别?扭。


    刚刚都已经走出院子了,偏偏脑子里又?都是她委屈看?着他的模样。


    先交代?丁芃文开车在老宅门口等他,自己又?折了回来。


    罗意璇扬起头,夜色里,男人穿着剪裁得体的黑色风衣,长?身而?立在她面前,低下头,俯视着她的,眉心微皱,身后是狰狞的雨夜天?空和?萧瑟的寒风。


    她一下子红了眼睛,抿着唇,不肯说一个字。


    透过?他那双含着情绪的桃花眼,她好像看?到了无数隐忍的情绪在翻滚,也看?见了她心安所在。


    他抱着她回卧室,脱掉有些沾上雨点的风衣,只穿着那件单薄的黑色衬衫,这样坐在她身边。


    橘黄色的灯光掉落在他们之间,将?他们划归在同一片光圈内。


    休养了这一段日子,他的面色看?起来好多了,只是消瘦的下巴还?是有着明?显的棱角。他俯身,扶着她躺下,想为她盖好被子,却在过?程中一下子被她抱住脖颈。


    她看?着他,然后亲了他一下,却亲在了下巴上,谈裕下意识地抬了下下巴,她趁机帮着他抬得更高一些,她往下挪动了下身体,亲在了他的脖子上,那块凸起上。


    他的喉结上。


    谈裕只觉得喉咙一阵温热,像是被调皮的蝴蝶触角滑过?一般,心尖儿颤了一下,整个脊背都跟着僵住,浑身不自在。


    瞬间,就被勾起了感觉,动作都滞了一下,瞳孔里倒映着她的发?丝。


    正巧,这一刻,外面又?是一声惊雷。


    她害怕地下意识想要呼叫,却只张开嘴,被他堵住没发?出声音,小小的舌尖扫过?那里,牙齿也碰到了,咬了一下。


    她抖的那一刻,她清晰地听见了谈裕喘了一下。


    凸起的喉结在她小嘴中滚动了一下。


    然后,她挪开嘴巴,不敢再去看?他。


    谈裕却是被她刺激得狠了,喘也不敢喘太?大声,努力克制,压抑着心中的渴望,一会儿还?有正事要忙。


    只低头,狠狠地吻了她好久,久到罗意璇以自己快要气竭了一般。


    她紧紧地抱住他,就像是快要溺死的苦旅人抓住了最后一块浮木。


    亲完,谈裕又?将?人按回了床上,强势地帮她盖上被子。


    “睡觉,闭眼。”


    本来以为,他们要做那件事的。


    在她又?惊又?怕的下雨天?,做那件事,说不定还?很刺激,她有些心痒。


    殊不知,其实他比她更想那件事。


    但今天?,不行。


    他哄着她躺下,然后强制地叫她闭上了眼睛。


    “等你明?天?醒来,我就回来了。”


    关闭了门窗,拉上了遮光窗帘,他陪着她,好不容易才把她哄睡。


    跟个小孩子一样,要拉着手,睡觉还?要人哄。


    等确认她睡下,谈裕才拿起风衣,悄悄动身。


    陪着她用了些时间,所以追上何月琼的车费了不少?功夫。


    路况不好,高速也不宜开得太?快,华北一片全部都在下雨。


    在这磅礴大雨中,丁芃文亲自开车,谈裕坐在后面,追上了那辆急速行驶的迈凯伦,远远地,在可以看?见的范围边缘跟着。


    谈裕知道,她一定是开去渝林。


    雨一直在下,直到开出华北地区,避开了乌云团,雨才慢慢地消失从头顶天?空消失,但往南去,前几日也一直在下雨,高速路上湿滑无比,又?赶在深夜,其实并不宜开得太?快。


    丁芃文开得这辆车,换了防滑轮胎,提前检查好一切的情况下,都要特别?小心地行驶。


    看?得出,何月琼是真的心急了,这一路都没在任何服务站停靠,也没有发?现后面有车在跟着她。


    谈裕叫丁芃文换了牌照,提了一辆从来没在老宅出现过?的新车,她看?不出也正常。


    何月琼这么匆忙赶去渝林,无非是以为谈裕找到了当年白珞灵车祸真相的证据,毕竟安宁已经出现在她面前了,她没办法不忧虑,吓都快吓死了,这些天?怕是一个踏实的觉都没睡过?吧。


    谈裕赌得就是她的心虚,她的按耐不住。


    只要她开上了这辆他“关照”过?的车,那么这条高速路,就是她永远的不归路。


    果不其然,大概在凌晨时分的时候,在离下一个服务站还?有一百五十公里的路段,何月琼的车速越来越快,几近要超速的程度。


    也就是车速达到顶峰的时候,迈凯伦突然偏离了轨道,在湿滑的高速路面快到失速,完全停不下来。


    谈裕双手放在膝盖上,眼看?着那辆车的轨迹,紧张收紧双手,不敢眨一下眼睛,屏住呼吸。


    黑色猛兽从失速,再到横冲直撞,最后狠狠地冲出去撞在栏杆上。


    因为速度过?快,加上没有刹车,冲力巨大,整辆车在撞到栏杆后侧翻了出去,发?出了巨大的响声。


    谈裕眼看?着这一切的发?生,再也不能面如平湖,心跳爆炸。


    有关于刚到谈家被何月琼种种羞辱的画面,混杂着白珞灵生前的音容笑貌同时出现在他的脑海里,那一刻,他紧紧皱着眉,呼吸变得急促且杂乱。


    丁芃文也看?见了眼前发?生的一切,一言不发?,只专心开车。


    谈裕要做什么,他从一开始就很清楚。


    自归国那一刻起,他这辈子,都是跟着谈裕的人,所以无论他做什么,他都会尽力按照他的要求做到。


    他们的车子减速着,然后一点点靠近侧翻的事故现场。


    每靠近一点,谈裕的心跳就更快一点。


    黑色风衣的口袋里放着一只打?火机。


    在近乎与那辆侧翻的车处在同一条水平线的时候,谈裕降下了车窗,顺着茶色玻璃的缝隙向外看?去。


    黑色的车身因为激烈的碰撞栏杆,前面的车头已经完全变形,整个车体翻滚之后,形成了一个非常奇怪扭曲的姿势。


    坐在驾驶位上的何月琼满脸是血,趴在方向盘上,已经晕死过?去,不知道还?有没有呼吸心跳。


    刺鼻的汽油味飘进来,整个车底已经开始有渗漏。


    谈裕看?着车里已经被血液掩盖的女人,目光冷漠阴骘,嘴角微微下沉。一手拿着那只打?火机,一手紧紧地攥着,骨节泛白,手背上青筋暴起。


    从她身边驶过?的那一瞬,他将?手里的打?火机点燃,甚至都没低头看?一眼,抬起手,顺着打?开的车窗丢了出去的,准确无误地丢在了侧翻的车下。


    动作流畅果断,手起火落,不带一丝游移和?拖泥带水。


    然后极快地收回目光,升起了车窗。


    渺小的火瞬间连成片,火光四?起,将?整辆车包围,很快燃烧起来,火焰爬遍了整个车子。


    丁芃文稳妥地开着车,将?这潋滟火光抛在身后。


    很快燃烧的火焰将?车子吞噬,汽油的作用下,几乎是瞬间爆炸,整个车体被振得离开地面,爆裂地翻滚后,破碎在原地。


    这一声巨响,远离的坐在车里的人也听到了。


    炸掉的不仅仅是那辆车,是这场掩盖了十年的秘密,是不共戴天?的仇恨,是过?去被逼上绝路却只能打?落牙齿含血隐忍的种种过?往。


    茫茫看?不见尽头的无人高速路,火光滔天?,就像是这荒唐的雨夜里盛开的一场爆裂烟火,凄美又?残忍。


    谈裕合上眼,将?热泪锁在眼眶。


    出现在梦里无数次的人又?重?现在他的脑海里,美丽温婉的女人目光温柔地看?着她,干净洁白的像是天?使。


    女人叫着他的名字,然后笑着,离他越来越远。


    十年,白珞灵离开他整整十年。


    思念这枚子弹打?了一记回旋镖,重?新正中在他眉心。


    妈妈两个字,永远地落在了他心底。


    思念倾泻而?出,所有的复杂情绪堆积在一起。


    他咬紧牙,克制着不让自己失态在边缘崩溃。


    他很少?对?人讲起他的心事,包括对?罗意璇。


    他只会默默放在心里,然后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独自承受折磨。


    九泉之下,白珞灵也终于可以安息了。


    来世,希望她托身好人家,不会再爱错的人,过?幸福美满的人生。


    下了一整夜雨,气温骤降。


    虽然不再打?雷滴落雨点,厚重?的乌云却始终没散开,透不过?半点阳光。


    昨晚被谈裕哄睡后,罗意璇便没再醒来,随着雷声的消失,她一觉睡到了天?亮。


    再睁眼的时候,谈裕也确实如他承诺的那样,回来了。


    只是看?起来,心情不太?好,沉着脸,直接在卧室,背对?着她,解开衬衫扣子。


    他大概是吸过?烟,而?且一定不止一支,浓烈烟味,隔得这么远,她都闻到了。


    精壮的身体随着衬衫的剥离露了出来,他脱掉,正准备去浴室洗澡的时候,瞧见了她醒过?来,正望着他。


    他一下子就不想洗澡了,昨晚没做完的事,该做完。


    现在新闻还?没出来,中间空下来的时间,刚刚好够洗个澡,再与她缠绵一番。


    “要和?我一起去洗澡吗?”谈裕看?着她,淡淡开口。


    罗意璇愣了下,不可抗拒地点头。


    得到了她的默许,他抱着她去了浴室。


    她生理期刚结束,所以他没有往浴缸里放水,而?是将?她带进了淋浴间。


    热水从他们的皮肤滑过?,又?在脚边炸成水花。


    罗意璇受激素的影响,略带渴望,而?谈裕在经历了一夜的内心艰难后,也无比渴求一个出口。


    他们吻得激烈,热水蒸腾出雾气,模糊了隔间玻璃。


    他永远有力气抱着她,将?她按在墙壁上,又?或是面对?着自己。


    这一次,没有铺垫,有的只是许久未曾缠绵的急切。


    大概,是他们成婚以来,最疯狂的一次,如同末日最后的狂欢,放肆且剧烈。


    谈裕不似以往温柔,也没用什么花样技巧,有的只有最原始的冲动。


    他一次又?一次,不知疲惫,一遍遍地叫着她的小名,却只获得了破碎的声音作为回应。


    外面又?开始下雨,屋外萧瑟寒冷,屋内温暖如春。


    雨声,风声,和?爱意缠绵的声音混杂在一起,交织叠加,勾得人愈发?沉醉迷惘。


    等到结束,罗意璇已经几近晕倒般浑身酸软,倒在软绵绵的床上,头发?还?是湿的。


    他抱着她,闭上眼的那一刻,重?重?地叹了口气。


    雨一直下,很快,何月琼出事的新闻占据了各大头版头条。


    谈静初夫妇,大房三房两家,甚至是谈正霖都飞了回来,正厅前的院子站满了人,穿着严肃低沉的衣服,打?着伞,黑压压的一片。


    谈正清和?谈敬骁站在最前面,目送着过?来报告事故的警察离开。


    爆炸和?剧烈的燃烧之后,车子只剩下了一个空空被烧焦的架子,完全找不到半点可以调查的线索。


    除了谈裕和?丁芃文,没人知道何月琼这么晚为什么会从京城跑到高速路上,又?是为什么明?明?车技很好,却遭遇如此意外。


    谈裕站在院子里,眼看?着警察留下的现场照片和?初步报告。


    车体已经完全损毁,没有任何可以调查的余地。


    意料之中,查无可查。


    车行以为修理保养过?了,其实被拉去的那一辆是型号配置都一模一样的另外一辆车,丁芃文将?此事做得滴水不漏,就算是谈敬骁想要查,也只能得到车行交上来的检修过?,没有任何问题的一纸报告。


    那段高速路,并非事故高发?和?交通交汇点,所以也没有摄像头,谈裕很早就调查好了路上的一切,只等何月琼心虚地自投罗网。


    倘若她没有做过?亏心事,倘若她没有想要夜半匆忙赶去渝林销毁“证据”,那她本可以继续无忧地做她的谈太?太?,毕竟那辆车的刹车,不过?是小毛病,在市区内限速行驶的情况下,不会有任何问题。


    有法律的约束限制,谈裕还?真是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


    但她偏偏心虚了,着急了,不仅夜半出行,还?把速度开到最快。


    当初她企图用一场车祸叫谈裕和?白珞灵应不能生还?,今时今日,同样的方式,她也自食恶果。


    咎由自取,罪有应得罢了。


    他只是路过?的其中一辆车,随手不小心丢掉了自己的打?火机而?已。


    谈裕没有撑伞,站在蒙蒙细雨里,看?着那些惨烈的照片,眸光渐冷,面无表情。


    人总是得为自己犯下的错误,付出代?价。


    欠债还?钱,杀人自然是要偿命。


    遗体已经在大火里化成了灰烬,什么也没留下。


    葬礼的事需尽快落实,谈家众人一时都不会离开。


    谈静初虽从小受何月琼薄待,深知自己这个后妈是个什么品性,但在看?到她落得如此下场时,仍不免唏嘘。


    站在黑色的伞檐下,往身侧明?渊怀里缩了缩。


    明?家内里,也没比谈家好到哪去,明?渊身为长?子,腥风血雨见得也不少?,心态上起伏不大,只将?谈静初护在怀里,什么也没说。


    从院子外回到厅内的时候,谈裕和?谈敬骁并肩而?行。


    眼神交错的那一瞬,是无声隐晦的刀光剑影。


    谈敬骁很清楚何月琼曾经做过?的事,这些日子他也派了不少?人去查,只是没想到自己出了一趟差的功夫,何月琼便遭此意外,他很难不把这事和?谈裕联想在一起。


    只是,他不会有证据。


    一大家子人,折腾到了夜幕降临才散去。


    谈正清的身体每况愈下,骤然失去何月琼,虽谈不上多难受,但习惯性陪伴在身侧的消失,还?是对?他打?击不小,一下子就多了几分老态。


    谈裕作为现在谈家的话事人,先安顿了众人。


    葬礼的事,也交代?去办了。


    等他独身回到自己的院子时,已经几近零点。


    超过?三十多个小时没有合眼,他只觉得疲惫。


    心头大恨已消,他却没来由的空洞,失落。


    踏进房门的时候,灯还?亮着。


    因着上午折腾得太?狠了,刚才便借口生病没让罗意璇去。


    此时此刻,她正坐在梳妆台前,目光呆滞,神色惶然。


    在听到他进门后,大概缓了几秒,才颤抖着开口。


    “你昨晚,到底去哪了?”


    第73章 陌生


    谈裕去前院正厅的时候,没?有带着手机。


    昨晚在回来的路上就已经没关机了,所以放在床头充着电。


    谈裕的手机密码对罗意璇是形同虚设的。


    在港城的时候,她玩笑着说可以为他腾地方的那夜,他们缠绵的时候,谈裕握着她?的手,将她?的指纹输入进了系统,说叫她?也好?随时看看,他身边是不是有漂亮新鲜的女人。


    但罗意璇始终没?有查过他的手机。


    她?始终觉得?这种事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谈裕就算是要?找,她?也拦不住。


    今天?,她?本来也没?想看的。


    但从?谈裕离开不久,他的手机就响个不停,罗意璇还睡着,被吵醒。


    接连打了两三个,她?终于忍不住了,起身去掐断电话。


    困意消失,再也睡不着,罗意璇先是看了看何月琼出?事的新闻,心里琢磨着谈家又?有的忙了。


    重新拿起谈裕的手机准备放回去的时候,她?突然起了想看看的心思。


    想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已经在外面又?娇又?软地养了一个,如若是真的,她?一定受不了这个气。


    她?尝试着右手的大拇指按在了手机屏幕上,很快,屏幕便被打开。


    她?扫了一眼屏幕上的各个app,正?准备点进某个绿色软件,瞥见了一边的天?气栏。


    大概是关机了刚开也没?多久,定位还没?切换过来。


    她?扫了一眼,开始还没?当回事,转念才觉得?不对。


    谈裕昨晚不是说集团有事要?去津城出?差吗?为什么天?气定位上显示并?不是津城,而是靠近刚刚新闻上何月琼出?事的地方。


    她?又?点进去了信息栏,里面是一个又?一个地方提示短信。


    基本开到?新的交界处,就会收到?新的短信,以及路过华北地区,发来的各种雷暴提醒。


    去津城,根本不需要?走过这么多的地方,更不会开出?华北地界。


    至于他的轨迹为什么会和何月琼发生意外的路段重合,罗意璇不敢想便已经是脊背发凉。


    “不是和你说过了嘛,去津市出?差。”谈裕经历了一天?一夜的波折,没?什么精神,回来只想休息。


    “你骗我!你根本没?有去津市出?差,我刚刚也打电话给苏窈了,她?说你的行程上根本就没?有这一项,子?公司那边也没?有紧急情况。”罗意璇激动地站起来,转过身,拿着他的手机质问?。


    谈裕知道大概是瞒不了了,但关于自己的谋划,他还是不能告诉她?。


    谈家的这些?破烂事,他不会想让她?卷进来。这些?恩怨糟烂,她?能躲多远就是多远。


    否则,知道的越多,危险就越大,谁知道谈敬骁会不会在报复他的同时也牵连上她?。


    “你为什么会在何阿姨出?事的高速附近?”罗意璇见他不回答,心里的那份担忧和害怕越来越多,捏着那部手机的手狠狠用力,想要?克制住自己快要?失控的情绪。


    谈裕抬眼看向她?,然后朝着她?走近,直到?站在了她?面前。


    “你觉得?是为什么?”


    他不答反问?,罗意璇愣住。


    他又?紧接着开口,一步步地朝她?靠得?更近。


    “觉得?何月琼的意外是我一手策划的?”


    “觉得?我为了清除异己心狠手辣,不择手段?”


    他一步步地朝她?靠近,她?随着他的脚步往后退,直到?退无可退,她?一下子?跌坐在梳妆台前的椅子?上,仰面看着俯身看着她?的男人。


    那双桃花眼,说情话和缠绵时永远透着让人着迷的温柔欲望,此时此刻,目光却又?如此冷漠阴骘。


    罗意璇被他盯得?心慌,听着他的话,更是害怕。


    从?她?嫁给他的那一刻,她?就深知谈裕绝不是个简单的角色,能从?谈家这样的虎狼窝里爬出?来的人,不长一颗七窍玲珑心,也该是有十八副九曲回肠,商场上人人畏惧的谈三少,怎么会是一个单纯情深的简单男人呢。


    可即使做了这样的心理准备,在发现他有远超她?预计的城府和心计时,她?还是免不了震惊和害怕。


    她?低估了他的心狠程度,也算错了他的野心和手腕。


    他是个可怕的男人,这一点,直到?今天?,她?才有了更深刻的体会。


    而更可怕糟糕的是,在她?发觉这一切前,她?就好?像,已经爱上了他。


    是的,爱上了他。


    曾经他问?她?这句话时,她?不知作何回答,只清醒又?凉薄地认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爱上任何人。


    不,或许那时候她?已经爱上了他,只是她?自己没?有察觉到?。


    “你你是你做的?”罗意璇不敢放任自己想下去,声音颤抖,背后都是冷汗。


    谈裕冷笑了一下,将她?笼罩在身下,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凝视着她?,并?不想否认,反正?从?某种层面来说,事实?也确是如此。


    “怎么,你害怕了?当初求我救灵越的时候,答应嫁给我的时候,怎么不害怕?现在才想起来,是不是有点晚了?”


    罗意璇怔怔地看着他,那张熟悉的脸,此时此刻是那么陌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要?去把我的手机定位告诉谈敬骁吗?你很为何月琼的死?难过吗?”谈裕看着她?,偏执地求问?。


    他倒是要?看看,这一次,她?是不是又?没?心没?肺地想要?站在别人那边。


    “你在说什么啊”罗意璇混乱得?厉害,害怕地直往后躲,生意颤抖,显然是不敢面对他。


    最终,谈裕放下了双臂,像是已经不想知道答案。


    他也清楚,现在的自己,并?没?什么理智可言,仇恨和偏激占据了他的全部思绪,像是发了疯,看见她?一脸惧怕惶恐,只觉得?嘲讽。


    他深吸了口气,转身,一个字也不再多说。


    眼见着他抽身,罗意璇却久久未能平息内心波澜。


    日日夜夜睡在耳畔,缠绵过交融过的人,原来,从?没?看清过,也没?看透过。


    从?明荣危机做局斗败谈敬斌,再到?卷入何月琼的意外。


    眼前这个男人,越来越让她?感到?陌生,琢磨不透,甚至,或许可以用危险两个字来形容。


    她?感受到?了无尽的痛苦和挣扎,因为她?已经爱上了他。


    来不及,也跑不掉了。


    这一夜,厚重的乌云笼罩在老宅每一个人的心头上。


    他们背对背而眠,间隔冰冷遥远得?如同看不见的深黑银河。


    何月琼出?事后不久,安宁离开了老宅,依照她?的意愿,谈裕没?有送她?再回渝林,而是将她?远送国外,再也不会回来。


    何月琼的葬礼办得?很大的,凭着谈家的面子?,京城上下有头有脸的都来了,文家,喻家,陈家,云家,甚至是以前和谈家打擂台的韩家,都送来了吊唁的花圈。


    日子?看似在这之后归于平静,谈家维持着表面的一团和气,云想照旧风生水起,雨秩灵越也都行稳致远。


    但在罗意璇看来,更像是一场巨大风雨前的短暂归寂。


    她?和谈裕几?乎再没?说过一句话,每天?处在同一片屋檐下,躺在同一张床上,却像个两个熟悉的陌生人。


    谁也没?再开口,生怕再开口,便要?伤着彼此似的。


    罗意璇也不清楚这段婚姻到?底还能维持多久,一日赛过一日的心凉。


    处理工作的时候,也时常出?神。


    读书签售会在雨秩和万华的共同操办下,圆满举办。


    当日,罗意璇和文时笙都到?场了,并?排站在大厅的门口。


    “雨秩现在承办活动的水平越来越高了,业内可都说雨秩是黑马呢。”文时笙适时开口,微微侧头看向身侧的人。


    罗意璇正?垂眸看向某处愣神,半天?没?吭声。


    “意璇。”


    “啊?”罗意璇如梦初醒般恍惚了一下,“不好?意思啊,二哥,你刚才讲什么?”


    “没?什么,你怎么了?是不是最近事太多了,累了?”


    文时笙说得?隐晦,实?际谁都知道谈家最近破事一大箩筐,都等着看二少三少的世纪大战。


    罗意璇疲惫地笑笑,摇了摇头,只说没?事。


    “上次你托我帮你问?罗公馆转手的事已经有眉目了,如果手续办得?顺利,应该用不了半个月,你和小琦就能回家了。”文时笙说起正?事。


    当初罗意璇请他帮忙的时候,他也诧异,毕竟这事谈裕办起来也不难,怎么会突然请他帮忙,若是为了那一片的地有着喻家的关系,那更是应该找谈裕,毕竟喻衍洲和谈裕关系一直都不错。


    但她?不肯解释,他也只照办,并?不多问?。


    “真的!”


    这么多天?,总算听到?了一个好?消息。


    “那我们最快,什么时候可以买回来?”罗意璇激动得?很,漂亮的杏眼泛起了光亮。


    文时笙本来是想让她?别着急,走流程需要?时间,但开口时,迎上了她?期待的目光,在心里想了一圈关系,最快最快,什时候可以办成这件事。


    “下周。”


    “太好?了!那先谢谢二哥,等我们搬回去,我请二哥吃饭!”


    “好?。”文时笙见罗意璇终于露出?了一点笑模样,也松了口气。


    罗公馆在城南,和城北的顺园隔得?很远。


    在文时笙用了金钱和关系的情况下,那幢庄园最终很快交付到?了罗意璇手里。他还找了专业的团队,进行了打扫和收拾。


    选了个非常吉利的日子?,罗意璇去拿了钥匙。


    时隔两年多,她?终于,又?回到?了那个熟悉的,承载着她?全部美好?回忆的家。


    丛一和文紫嘉夫妇都过来庆祝,还为她?重新拿下罗公馆道贺,备下了丰厚的贺礼。


    尤其是丛一那份儿,简直张扬得?不行。是从?港城特意空运过来的,据说是大师开过光的宝器,一整块盈绿翡翠做的屏风,四边还是黄金打造,豪横得?简直是让人咂舌。


    “你看,我就说我大嫂家比我们都有钱吧。”文紫嘉看着满眼翠绿,啧啧两声。


    “是是是,你说什么是什么。”喻衍洲也不反驳。


    城南这边的房地产开发,向来是的喻家占大头,罗公馆这事,还走了一遭喻晨曦的手,喻衍洲听说了。只是他不太理解,为什么不是谈裕找他来开口,而是文时笙直接找了别人。


    这样想着,他掏出?手机给谈裕发了个消息。


    “你老婆今天?回家,你怎么没?一起来?”


    “怎么样,喜欢吗?”丛一傲娇地扬了扬头,很是自在。


    穿着紫色小套裙的女人,踩着高跟鞋绕着屏风走了一小圈,“我们家老头办得?还真不错,这东西,看着确实?是个宝贝。”


    “喜欢喜欢,谢谢你,文太太。”罗意璇故意使坏,把那三个字叫得?很重。


    文紫嘉又?还在场,丛一不好?发作,狠狠地瞪了一眼她?。


    重新拿回罗公馆,要?时间雇佣人来打理,所以还需要?一段时间,罗意琦才能搬回来,罗意璇管着罗家现在大部分产业,所以这些?事交给罗意琦自己区操心了。


    毕竟,就算罗公馆重新弄好?,她?也不会和以前一样,天?天?回来住了。


    等到?把丛一他们都送走,天?已经黑了。


    罗意璇踱步在她?曾经住过的地方,神思惘然,颇有感触。


    如今,物是人非,这偌大又?空空荡荡的罗公馆,只剩下他们姐弟二人了。


    从?前,罗公馆其实?还有个好?听的名字,是媒体惯用的戏称,叫城南蔷薇庄园。


    因为孟晚清最爱蔷薇,所以罗振烨便为她?种满了整个院子?。


    每到?五月,蔷薇爬满楼阁,鲜艳热烈,宛如童话世界。


    如今,房子?易主两年,那些?蔷薇花也都死?掉不在了,只留墙面上枯死?的藤蔓。


    独身坐了很久,罗意璇才惆怅失落地起身准备回去。


    从?城南到?城北,路途不远,虽说两家都地处繁华之地,但中间也难免会遇到?一些?胡同小巷。


    开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巨响,车便熄了火。


    估计着是车胎爆了,罗意璇无奈只能下车查看。


    推开车门走下来,她?刚才走到?车前,低头想要?查看,就听见了身后幽深的巷子?里有脚步声传来。


    她?回头去看,还没?等看清月色下是什么人,便被快速移动的几?个身影包围。


    紧接着,胸口传来了一阵难以承受的剧痛。


    她?颤抖着低下头的,看见了胸口上明晃晃地插着一把刀子?。


    第74章 大雪【重修】


    鲜血瞬间喷涌出来,近乎是顷刻间就?染红了她打着漂亮蝴蝶结的白色丝绸上衣。


    那种剧烈到简直无法承受的痛让她大脑一片空白,茫然地睁着眼睛看?着那些人影闪走,却连呼救的声音都发不出。


    幽深空无一人的偏僻巷子,夜色深沉,四下安静得让人心?慌。


    痛到完全没力气抬起胳膊去捂住胸前的伤口,罗意璇只觉得被插入刀子的地方一直有滚热的液体往外冒,眼前越来越黑,最终站立不住,狠狠地跌在原地。


    冰冷潮湿的地上,她痛苦地挣扎着去打开?车门,手机还在车上。


    平常如此容易就?能?打开?的车门,在此刻难如登天。


    她用尽全力,尝试了好?几次,才终于艰难地将车门打开?,却因为?没有使出足够的力气,被摇摆不定的车门夹了一下手,指尖瞬间被青紫。


    但手指的痛,比起胸口的痛,现在已经是微不足道了。


    她费劲最后?一丝力气,从车上拿下了手机,拨通了谈裕的电话。


    第一次,并没有被接通。


    绝望占据了她跳动得越来越缓慢的心?脏,她一下子有了想哭的冲动,痛苦地看?着手机屏幕。


    她不知道谈裕是不是故意不接的,还是真的在忙,没有看?到。


    他不会真的,不接了吧。


    直到她又颤抖着拨出去了第二?次。


    谈裕刚刚开?完会,从苏窈那里拿到手机。


    “喂”


    冷战良久,这是他们这么长?时间的以?来,第一次交流。


    谈裕捏着手机,耳朵贴近话筒,也跟着紧张起来。


    没人应声,他皱了皱眉,又重复了一遍,“你在听吗?”


    “救救”


    也不知道为?何,罗意璇使劲了全身力气,也发不出半点?声音。


    谈裕发觉不对,往办公室走的脚步猛地停了下来,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脑子里什?么不好?的想法和画面都冒了出来。


    “罗意璇,罗意璇!说话!”


    他着急地继续喊了几声,对面都没有完整的字句来回?应,他一下子慌了神。


    鲜血一直在往外流着,罗意璇的意识越来越薄弱,感觉浑身上下的热气和能?量都随着哗哗往外冒的血液给流光了。


    她努力对着手机发出碎片一样的声音,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气管和呼吸道,一句完整的话也讲不出来。


    “你是不是不能?说话了?”


    “嗯嗯”她挣扎地叫着。


    谈裕什?么也顾不上了,从苏窈手里拿上车钥匙,直奔电梯,一边跨步,一边重复。


    “别动,你别怕,我马上过来,别怕!”


    罗意璇这辆车,在准备买下来选配置的时候,谈裕就?叫人当着她的面装了行车记录仪,一直都没派上用场,现在倒是用上了。


    谈裕拿着手机,很快定位到了她的位置。


    巷子离云想并不近,听着她的声音,已经几近快要失去意识,他怕等她赶过去,就?来不及了。


    赶紧叫一边的苏窈打了急救电话,自己则始终没有挂断电话,一直贴着话筒拼命地同她讲话。


    “罗意璇,你坚持一下,我已经叫了救护车了,再坚持一下,千万别闭眼。”谈裕的声音颤抖得厉害,完全失了理智和冷静,双眼死死地盯着电梯下降的屏幕,不停地重复着她的名字,叫着她,试图让她不要睡过去。


    罗意璇听着那些急切的话语透过话筒传到耳边,她回?应不了,只能?咿咿呀呀地发出痛苦的喘息。


    救护车已经在去的路上了,谈裕亲自驱车,发了疯一样将油门踩到底。


    一路上,红灯他也不敢停下来。


    黑夜里,银色猛兽肆意横行在拥挤的马路上。


    前面又死死堵住,谈裕已经急得快要在崩溃边缘,用力锤了两下方向盘,一分一秒都已经忍耐不了。


    他实?在是太急了,电话那头的声音越来越弱,现在连咿咿呀呀的回?应都要没有了。


    “你还在听吗?绾绾,绾绾!”


    他叫着她的名字,快要不能?控制自己的声音,已经快从呼喊变成了哀求。


    “你出一点?声音好?不好?,好?不好??我求你了,别睡,别闭上眼睛”


    可?无?论他再怎么叫她的名字,再怎么言辞恳切,对面都不再有回?应。


    心?像是被剪碎了,一片一片地血淋淋地痛,飘在空中,被风凌迟得难以?忍受。


    谈裕用尽力气地捏着方向盘,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在路况上,恨不得当下就?生出一双翅膀,飞到她身边。


    忘记了争吵,忘记了冷漠,忘记了所有。


    就?在这一秒,他的心?里只有一件事?。


    她或许,真的要离他而去


    他面对不了,承受不起。


    快要到巷子口前的那个十字路口时,谈裕看?见了赶过来的救护车。


    晚高峰车流拥挤,即使交警已经在尽力疏通,救护车还是在后?面过不来。


    谈裕什?么都顾不得了,他从车上下来,跑向巷子。


    月色朦胧,星子眨着眼,今夜好?冷好?冷。


    簌簌的风声从耳边掠过,他用最快的速度跑向巷子,跑向她。


    在看?见她的那一刻,他怔住原地。


    亮起的车灯混杂着月色破碎的光影尽数落在她身上,血液不断从刀子插在胸膛的缝隙里渗出,血液将她整个胸口都打湿,看?着分外惨烈。漂亮的人几近昏死在车边,面色惨白,就?连脸颊上都落了几滴喷溅出来的血滴子。


    她咬着下唇,痛苦到失去了意识。


    视觉上的巨大冲击,谈裕的世界有足足几秒都是完全空白的。


    躺在那里奄奄一息的人,是她。


    他冲过去,在看?清她的模样时,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意识已经在模糊的边缘,罗意璇只觉得自己好?冷好?冷,随着血液的不断流失,她像是掉进了冰窖,双手已经再抬不起来。


    那种痛感从极具强烈到慢慢开?始感知不到,她好?像已经丧失了所有的感知能?力,听不见太多声音,也再睁不开?眼睛,只皱着眉毛,痛苦地挣扎。


    甚至,她觉得自己好?像到了所谓濒死的走马灯环节。


    她看?见了爸爸妈妈,看?见了大哥,看?见了好?多好?多人,看?见了许多许多的过往。


    她往前走,前面是光亮一片,没有尽头。


    只有一个渺小又朦胧的声音在身后?有一直呼喊她的名字。


    绾绾,绾绾


    再然后?,她见到了眼前的光熄灭,再费力撬开?眼皮的时候,她看?见了熟悉的脸。


    那把刀横亘在他们之间,谈裕伸手盖住,死死按住,阻止血液的继续外涌,用了力气,甚至在盖住她胸口时,手握住了刀片的尾巴,虎口和手心?瞬间被利刃划破,两人的血交合在一起,红得眨眼。


    “没事?的,没事?的,我来了你再坚持一下。”谈裕捧着她的脸,颤抖着声音。


    她看?着他,眼睛已经睁不开?,只有微弱的缝隙在勉强撑着,微微张嘴,很努力想要回?应谈裕,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有点?滴的血液从她的口中喷了出来,每一次呼吸,她都像是被死死呛住了一般,咳着血滴子喷在空气里又落在她白皙的脸颊上,被血气封住喉咙。


    也不知道那把刀到底插在什?么地方,损伤了她的什?么器官,她就?是发不出声音,也获取不了氧气,无?论是用嘴还是鼻子。


    他眼看?着着她憔悴,失去最后?一丝活力。


    杏眼合上,苍白地倒在了他的怀里,像是没有了生气,睫毛覆盖在眼下,胸膛也不再起伏,呼吸微弱得好?像死了一般。


    救护车迟迟进不来,谈裕等不了了,他将她抱起,拼命地往外跑。


    什?么也想不了,只是抱着她,用尽所有力气。


    和她一起上救护车的那一刻,谈裕雪白的衬衫已经染成了一大片红。


    医护人员迅速从他手里接过了罗意璇,开?始展开?急救。


    他坐在一边,耳边是杂乱的人声和呼啸着的鸣笛。他看?着他们给她带上氧气面罩,她白嫩的脸上满是血污,像是个破败的芭比娃娃一样,可?怜兮兮。


    他攥着她已经冷下来的手,在上救护车的这一刻,失去了最后?一丝理智。


    他张口,却在吐出第一个字的时候,眼泪先滚落了下来,狠狠地掉落在他们紧握的手上。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那种巨大的惶恐,像是惊涛骇浪般将他吞噬干净。


    “我们不离婚,不离婚”


    他一直在重复这句话,执念一般。


    他很后?悔,后?悔那天在她求问的时候,没有回?答她。


    这一路,从巷子到医院,再到手术室,直到她被推进去。


    谈裕站在那扇手术门前,双目凝视着那盏灯。


    手上的刀口哗哗地流着血,滴落在地板上,他的额角是因为?狂奔和紧张留下的汗水。


    向来矜贵自持,八风不动的男人,如今神情散乱,双目猩红地伫立在原地,如同丧家之犬一般。


    他是从不许愿的,整个谈家谁都知道。去年生日,是她端来了生日蛋糕,他才有了想要许愿的冲动。


    他向来相信人定胜天,现在,却痛恨自己无?用至极。


    生平第一次,他虔诚地祈求和发愿。


    没有禅意焚香,没有香火萦绕,甚至没有祈求的对象。


    他缓缓跪下来,就?跪在手术室门前,满是血丝的眼睛里全是滚烫的液体,身上是她献血染红的衬衫,平日里挺拔俊逸的男人,此时此刻看?起啦i时那么无?助,那么脆弱。


    他向漫天每一个神佛祈求,求求他们不要让她出事?。


    他是那么怕失去她,怕她出事?,怕到难以?承受。


    如果她能?不出事?,他愿折寿十年,二?十年,哪怕现在就?让他去死。


    漫长?的等待,空无?一人的走廊里,寂静深夜,只有他跪在原地。


    即使他瞒得她严实?,一丝一毫地都没让她卷进谈家争斗里,但到底还是牵连了她。


    他都不用去查,就?知道,一定是谈敬骁动的手。


    当面斗不过他,背地里就?下如此狠手。


    那把刀子插进了罗意璇的右肺,由于没得到及时的抢救,流了太多的血,拔刀的时候又伤了大血管,血液如同泉眼一眼喷了出来,血氧飞快地往下掉,体温骤降。


    抢救手术整整进行了几个小时,医生再出来的时候,谈裕只觉得好?像是要宣判死刑一般。


    他努力抬眼,模模糊糊地听清了对面医生的话。


    “刀伤了右肺,损伤了大血管,而且病人送来的时候失血过多,虽然已经拔刀进行了修复手术,但病人还没脱离生命危险,要送ICU观察。”


    听到她命暂时保住的那一刻,谈裕只觉得心?一下子从高空坠落,落那一下,一下子没适应过来,心?有余悸到撑着地面的双手都在打颤。


    脊背和手心?全是汗,极度紧张和恐惧惊吓之后?。


    倔强坚持了一晚上,他终于得以?喘息一口气。


    他扶着墙壁站起来,眼睛里满是红血丝,呼吸着氧气,抚慰着那颗心?脏。


    她还活着,还活着


    这一夜,寒潮来临,气温骤降。


    京城好?像一夜之间,就?迎来了冬天。


    隔着玻璃门,谈裕守了她一整晚。


    那个困扰他好?久的问题,他大概想清楚了。


    无?论怎样,他都不能?没有她。


    他爱她,这辈子,无?处可?逃。


    如果没有她,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没有意义。


    对于失去她这件事?,他承担不起。


    可?是,他的身后?是整个谈家,连他自己都步步在刀尖儿之上,更何况她一个柔弱的女?人。她本无?需遭受这些,却还是因为?他受到了牵连。


    今日是他赶到了,那明日呢?


    如果今天他到晚了一步,如果今天没有那台行车记录仪,她该怎么办?


    她会绝望地躺在那条逼仄冰冷的巷子里,眼见着自己鲜血流干


    他不敢想,只要一想到,就?爬得要命。


    即便是他放弃云想,谈敬骁会放过他们吗?


    他撒手不管,就?算离开?谈家,带着她离开?京城,谈正清又会放过他们吗?


    商场沉浮这些年,树敌无?数,京城这么大,但凡他失去依仗,他还怎么能?护她周全?


    是不是,只有让她远离他,让她彻底和他没有任何关系,她才能?平安。


    谈裕陡然觉得很无?奈,甚至是无?助心?痛。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让她好?好?的。


    躺在各种机器作用下的人,面白如纸,安静地睡着,那么安详,像是个漂亮的小公主一般。


    隔着玻璃,又很远,有些看?不清,更不能?抱一抱她,碰一下,都怕她会碎掉。


    手机在响,谈裕接起来。


    “三少,查清楚了,是何家的人,在少夫人回?家的路上等了不少时候了。人已经找到了,要带回?老宅吗?”


    “不用,随便找个地方,我马上过来。”


    虎口和手心?很长?一道刀疤,谈裕甚至没做处理,握住的白色手机都染上了血色。


    他挂了电话,最后?看?了一眼里面躺着的人,然后?转身离开?。


    用不了多久,罗意琦他们会赶过来。


    他把车开?得飞快,脑子里思绪乱飞。


    京郊的一处工厂,丁芃文已经带着人等在那。


    天微微亮,东边泛起灰蓝色的鱼肚白。


    谈裕下了车,顺手拆开?了带血衬衫领口的扣子,手上没来得及处理的血口子狰狞吓人,手里是昨日插在她胸口的那把刀,他找医生要了回?来。


    他什?么也没说,绕着那几人走了一圈,抬脚猛地将人踹翻在地,用尽了最大的力气,最终目光落在中间的男人身上。


    “是你动的手?”


    那些人是何家的人,自然也是谈敬骁的人,做这样的事?前,便想好?了死路,自知落在三少手里没什?么好?下场,嘴硬并不开?口,被人压在破旧箱子上,梗着脖子。


    谈裕也用不着听他说话,沉默了几秒,低头看?向手里的刀,使劲儿拨弄着刀在掌心?转了一圈。


    猛地俯下身,手起刀落,将那把利刃插在男人的手心?。


    力气太大,又准又狠,刀尖刺穿手掌,直接插在了箱子下。


    男人痛苦的哀嚎回?档在工厂里,谈裕置若罔闻,双眼死死地盯着他,恨不得当即就?将这些人千刀万剐。


    “给滚回?去告诉谈敬骁,动一个女?人算什?么本事?,我又不在乎,挑衅我没用,直接冲着我来真的!”


    每一个字,都说得那么冰冷凶悍,目光如炬,像是要把人穿透了一般。


    撂下了那把刀子,谈裕转身,不再回?头。


    “把他们塞回?何家,就?扔在大门口!”


    说完,上了车。


    丁芃文神色不改,很快应声照办。


    医院这边,罗意琦接到电话,赶紧放下手头的事?赶过来。


    不出一日,所有人都在新闻上看?见了消息。


    ICU病房前,站满了人。


    谈静初,丛一,文紫嘉都过来了。


    谈裕又折回?医院,私下问过医生,没再露面。


    索性,在ICU挣扎了三天,罗意璇的各项生命体征日渐平稳,脱离了生命危险,被转到了普通病房。


    睁开?眼,她第一个人看?到的是罗意琦。


    “姐,姐你醒了!”


    罗意璇还不能?说话,茫然地看?着白茫茫的病房,看?了一圈并没有看?见谈裕的身影。


    她记得,昏迷之前,她是在他怀里。


    具体经历了什?么,她已经快要记不得了,只知道有人捅了她一刀,她流了好?多好?多血,说不出话来。


    她逐渐清醒过来,医生也检查过了,暂时没有什?么问题。


    好?在,虽然伤了肺,但送来的还算及时,命保住了,只是好?一段日子,都要养着了。


    伤她的人,听罗意琦说已经被抓了起来,警方判定是酒后?闹事?。


    她看?过了照片,确定不认识他们。


    在医院一住就?是半个月,这半个月,很多人来看?她。


    丛一,文紫嘉,文时笙,甚至是韩颜月。


    但唯独,她一直都没再见到谈裕的身影。她也没有收到有关他的任何消息,电话,甚至是一句微末的关心?。


    只见到围绕在自己病房门前,日日出现的黑衣保镖,和偶尔现身的丁芃文,以?及每日三餐都围着她转的于妈。


    刀口日日都在疼,加之天气冷,受伤之后?免疫力继续下降,她一到夜里就?会发烧,浑身滚烫,怎么也降不下来。


    她又不让任何人陪着,一到晚上,连护工她都不叫留下,只一个人躺下,固执地看?向窗外。因为?伤了肺叶,所以?术后?她咳嗽得很厉害,每咳嗽一下,胸口的伤口都像是刀割一般。


    生理上饱受折磨也就?算了,最难捱的,是心?理上的难关。


    她不明白,她生死边缘挣扎一遭,谈裕怎么做到如此,不闻不问,对她完全置之不理。


    难道,他已经一点?都不在乎她了吗?甚至到了连看?她一眼,都不愿意的地步了吗?


    独身休养的这些日子,她渐渐地知道了,或许,他是在无?声地回?答她。


    他们之间,真的完了。


    躺在病床上,她痛到无?法入眠,每每想到谈裕,就?难受得厉害。


    她想,或许他们,真的需要好?好?地面对面聊一次了。


    不管是结束,还是继续,总要有一句话吧,总是要有一个最终的结果吧。


    这样不清不楚,把她一个人丢下,算什?么呢?


    又或许,还有那么一点?希望呢。


    她还是想想努力一下。


    起码,在结束前,也把那句“我爱你”亲口告诉他。


    带着这一点?点?希望,她熬到了出院的日子。


    这是他们不曾见面的第二?十天,她很想他,她都快要忘记他的声音,也快要忘记他的模样了。


    那晚下了一整夜的雪,清晨时拉开?帘子向外望去,整个京城白茫茫的一片,童话世界一般。


    vip病房的走廊少有人走动,保镖日夜守在她门前,整个顶层安静得好?像掉根针都能?听到。


    护士给罗意璇的刀口换了药,她换了干净的衣服。刀口还没完全愈合,暂时还不能?拆线。换药的时候她低头看?了一眼,很丑很丑的一道疤,烙印在她白皙漂亮的胸口上。


    她下床,这些日子很少走动,感觉就?连四肢都要退化了,落地的时候,觉得头重脚轻,轻飘飘的。


    丁芃文很早就?带着人在病房门口等她,既不送她回?京郊,也不送她回?老宅。


    “少夫人,我送您回?罗公馆。”


    “怎么?我到底还是谈裕的妻子吧,他现在连见我一面的功夫,都没了吗?”罗意璇已经不意外了,抬眼看?着丁芃文,口气很冷,“你去告诉他,我要见他,今天就?要见他。”


    “我还是送您回?去吧”丁芃文为?难。


    “倘若我今天,就?是要回?老宅呢?一定要见到他呢?你能?替他把我困死在这吗?”罗意璇微微启唇,目光看?向挪开?,看?向某处,说的每一个字,都好?难。


    丁芃文没办法,只好?让路。


    她坐在温暖的车里,裹紧披肩,还是冷得厉害。


    大难一场,还没有完全痊愈的身体,尽管车子已经开?得很稳了,但每停一下,颠簸一下,都拉扯得她刀口疼痛异常,惹得她隐隐皱眉。


    鬼门关走一遭,她憔悴得吓人,本就?雪白的皮肤又添了些病态,她看?着窗外的车景,心?孤独地打圈。


    心?里有关希望的火越来越渺小,她好?像不用到老宅,不用再见到他,就?已经知道了答案。


    但她始终不能?忘记和忽视,那一晚,在救护车上,她双眼朦胧中,明明听见他不停地许诺。


    他说不离婚。


    为?了这一句话,她宁愿再试试。


    万一,万一还有一丝可?能?。


    她抬眼看?着厚重的乌云,和飘落的雪花,拽着雪白羊绒绢花披肩,想要让自己抖得不那么厉害,但总是徒劳,这一路,她都难受着。


    车稳稳地停下。


    罗意璇走下来,抬眼看?了看?这熟悉的大门。


    她还记得去年春天,她站在这时,满心?的惶惶不安,他就?在她身后?,带着戏谑笑意。


    当时觉得厌烦有被羞辱到,此刻竟觉得也是可?贵,毕竟那时他们还说话,还玩笑,他还看?着她,眼里只有她。


    一切的一切,无?论是温柔缠绵,还是挑逗争执,好?像都还在昨天,那样鲜活,历历在目。


    明明好?像相爱过,好?像很深刻地交合过,为?什?么走到了相对无?言这一步。


    她在雪里站了好?久,直到雪花飘落在她乌黑的发间,留下了痕迹,才肯走进去。


    一进门便看?见了那辆眼熟的银色保时捷。


    大概是着急,都没停到地库里去,就?在正院的树下,应该是一会儿便要离开?。


    他在老宅,她便也不想等了。


    如果这就?是结局,那便痛快一点?吧。


    冒着风雪,她拖着还没好?全的身体走去正厅。


    下了一晚上的雪,院子里都是积雪,还没来及清扫。


    罗意璇走了侧面的石板路,去到正厅门前的时候,还未推开?门,便听见了有声音传来。


    是谈裕。


    “你不会真的觉得,你动一个对我来说可?有可?无?的女?人,就?能?让我害怕吧?”


    第75章 击溃


    脚步停滞在门口,罗意璇不敢再迈步,并不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话音落下没?多久,厅内又传来了声音。


    “可有可无?真的是这样吗?外面的媒体可不是这么写的。”


    谈敬骁并不相信,但他派出去的人,也确实?告诉他,谈裕这些日子?,都几乎没在医院出现过。


    可若是不在乎,为什么帮雨秩转型,为什么带灵越开发决战黎明?2,又是为什么豪掷千金帮她拿回珠宝行,宠溺她到天上去?


    “二?哥,你我生在谈家,应该很清楚吧,外人能?看见什么,完全取决于我想让他们看见什么,你也当?真?”谈裕手捧着白玉茶盏,双腿迭起,低头闻了一下茶香,轻啜了一口,“我没?记错,二?哥和moon酒吧的头牌也风月纠缠了好几年了吧,你对她,不也很好吗?但若是爸让你另娶他人,你会不娶吗?”


    谈裕这话倒是不假,京城这些个豪门望族的公子?少爷,谁还没?几个相好的,谁还没?有几段风月韵事。


    玩归玩,闹归闹,就算是过心,也长久不了。


    生在这种富贵之家,尤其是内斗如斯的谈家,凉薄心狠是长在骨子?里的,并不会为任何一个人,放弃该有的利益。


    “她是难得一见的美人,满京城的千金小?姐,怕是都很难找得出比她出挑的吧,就单单为着这张脸,一掷千金又何妨呢?怎么?这样的女人,只?许大哥喜欢,我不能?感兴趣吗?”


    谈敬骁没?料到他讲的话,微微抬眼,不动声色,搭在椅子?边的手收紧,骨节泛白。


    “兴趣我是有的,我当?然可以?宠着她,不过就是笼子?里的一只?金丝雀儿,我想怎样,便?怎样。但是她和谈家比起来,孰轻孰重,我有数,二?哥心里也有数。罗家东山再起,自?然也是今时不同往日,我暂时也还没?到如此山穷水尽需求别人帮衬的地步。没?了她,我身边照样不缺讨好我的女人。”谈裕笑了笑,满脸的闲散不在意,放下了手里的茶盏,目光投向谈敬骁,“你用这种办法,那也实?在是忒没?趣了,几年不见二?哥的手段也真是有点捉襟见肘了,如果你这觉得有用,那继续就是了。”


    谈敬骁抿了下唇,心里惊讶,但面子?上照旧波澜不惊,只?暗暗客气笑了下,“三弟说笑了,我能?有什么办法,弟妹和丛文两家如此要好,自?然是没?人敢动她。”


    “二?哥不就是想要京北那块地的项目嘛,给我直说啊,何必如此大费周章。”谈裕将话挑明?,但也没?有全部说出来,留了一部分在心里。


    他知道要京北那块地,只?是谈敬骁计划的第一步。他的目标是整个云想,是谈家掌权人。


    还没?坐在他这个位置,他变得下此狠手,若真叫他得了谈家,还怎么得了。


    越是平静的水面之下,越是如此暗波汹涌。


    两人都没?放什么狠话,反而是不急不缓地打着太极,在试探,在等?待。


    谈裕听了谈敬骁的话,不肯定也不否定,话锋急转直下,瞧了瞧外面的雪,又低头看了看两人之间的茶台,“这个时节的龙井味道已经飘了,二?哥等?等??我叫人换太平猴魁?”


    “不用了,三弟自?己慢慢享用吧,我还有事。”谈敬骁客套拒绝,起身离开前,缓缓开口,“京北那块地,昨日我已经和爸说过了,承接工程的公司是他的老朋友,项目给我做,三弟大可放心,也可以?腾出时间好好地陪陪弟妹养身体。”


    谈裕安然地坐着,早就料到了谈正清这样做,神色未有太大起伏。


    正厅的门被?推开,寒风猛地灌进来,裹挟着杂雪。


    谈敬骁离开,瞥见了门口站着的罗意璇并未说话,无视着走开。


    檐下暴雪,也不知怎的,今年的第一场雪来得竟这样大。


    谈裕抬眼望去,同时看见了站在门边的身影。


    他心当?即一沉,眼见着她一步步地走进来。


    面色发白,身上还裹着披肩,长发柔顺地随变地绾在脑后,额前是两缕落下的碎发,整个人更添了几分憔悴。


    她踏着印花地毯,朝着他走来,直到在他几步之遥的地方停下来,看着坐在面前的人,眉心微微皱了一下。


    “刚才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她发问得很平静,口气甚至可以?说是温柔,闪着波光的杏眼看向他,尾音略微有些颤抖。


    谈裕紧紧地捏着手心,面上努力维持着浅淡的神色。


    谈敬骁前脚刚走,殊不知是不是还在外面听着,就算他没?有,这里是老宅,又是在正厅,并不在自?己的院子?,看不见的地方,谁又知道还站着多少谈敬骁的人。


    他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举动,或许都在被?监视的范围里。


    他才好不容易让谈敬骁有些相信,他是不在意她的,如此一来,岂非要前功尽弃。


    绝对不可以?!


    他就算是派了保镖日夜守护她,但她是个活生生的人,总不能?真的将她囚禁起来吧,他总有看不住,照顾不到她的时候。


    既然谈敬骁可以?看到,那索性就看个彻彻底底,让他真的相信,罗意璇在他心里不过是个普通女人。


    “绾绾,这很重要吗?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他戏谑地笑笑,一副挑逗模样,目光在她身上流连,“跟我睡的时候,你不高兴吗?”


    “你别这样叫我!”罗意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谈裕说的话,是那样难听。


    门未关,身后是不断涌进来的汉寒风,她只?觉得脊背发凉,勉强站在原地。


    “所以?,都是假的你说让我等?你是假的,说我们要好好过下去是假的所有的所有都是假的对吗?”罗意璇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她实?在是想不通,“那为什么要帮灵越和雨秩,为什么帮我拿回蔚璇,为什么”


    为什么对她那么用心,为什么小?心翼翼地照顾呵护她,为什么让她觉得,他是真的爱她


    “为什么?你是不是忘了,最开始是你来求着我救灵越的,现在你跑过来问我为什么?”谈裕起身,离开椅子?,往她身前走了两步,像是在审视一般。


    “如果你一定要知道,那我来告诉你为什么。因为你求我,我随手可以?做到的事,你因此感恩戴德,摇尾乞怜。因为你这张脸漂亮,我喜欢这样的漂亮,我想要占为己有。罗意璇,你怕是忘了吧,曾经你高高在上的时候,是怎么羞辱我的?怎么?如今,换我在上,你在下,你受不了了?”


    他就站在眼前,所以?说得每一个字,她都听得那么清楚。


    字字句句,都像是利刃一半狠狠地戳在她心上,简直比当?日在巷子?里插进她肺里的那一下还要疼上千百倍。


    她看着他,以?为这已经是他无耻狠毒的下限了,却?没?想到,她还是低估了他的心狠程度。


    接下来他说出口的话,才是让她彻底崩溃。


    “帮雨秩和灵越对我来说不过是顺水推舟,我很会哄女人,结婚前,媒体报道的那些,你没?看到吗?我就是享受这种被?你仰视依靠的感觉,就是喜欢看你低头,看你从以?前鄙视我,厌恶我,到不得不恳求我,怎么了?不行吗?”


    “玩玩而已,你当?真了?”谈裕一鼓作?气,将那些决绝到极点的话全都讲完。


    还没?缓过来,一记耳光迎面而来。


    罗意璇完全失控,顾不得刀口还没?恢复,抬手狠狠地给了谈裕一巴掌。


    那一下,她用尽力气。


    手落下的那一刻,她的眼泪也跟着掉了下来。


    清脆的巴掌声,缓缓回荡在空旷的整个厅内。


    夹杂着外面咆哮如猛兽的风声的,灰白得如同末日尽头。


    罗意璇倔强地站在原处,被?这样的寒风吹得发抖,快要站不住。


    她简直不敢相信,那些话是谈裕说出口的。


    玩玩而已,她却?当?真了。


    她却?真心实?意地爱上了他,甚至这些日子?还在拼命想着怎么告诉他,其实?,她爱他。她学会了做他喜欢吃的菜,记住了他的习惯和偏好,尝试着关心他。


    她还在想,他们是不是真的还有可能?。


    简直是个笑话!


    在他眼里,自?己不过是个可怜着被?圈养的金丝雀儿,在充当?着跳梁小?丑的角色。


    这近两年的情?爱与时光,情?深似海,温柔缱绻,落到今天,竟然只?是一句,玩玩而已


    这一刻,她感受到了剧烈的疼痛,心脏骤然炸成碎片,脑中的世界顷刻毁灭崩塌,她无法承受这样的折磨,呼吸骤然变得急促。


    谈裕看着她的反应,那种肉眼可见的悲伤,心也在滴血,却?只?能?强忍,忍到他将手心的刀口戳破,血染红了手心,却?不能?表露出任何情?绪。


    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决不能?破功和反悔。


    “你难道不需要我吗?无论是生意上,还是在床上,我们这样各取所需,不好吗?”谈裕舔了舔红起来的嘴角,不在意地笑了笑,跟看逗弄着的小?猫小?狗一般。


    “闭嘴!”罗意璇再也不能?听下去了,她爆裂地开口。


    风更大了,胸口疼得好像快要死掉。


    眼泪被?她努力锁在眼眶里,固执地不肯再掉下来。


    她看着他,心痛到某个顶点,目光悲拗,呼吸乱得一塌糊涂。


    “谈裕,你就是个混蛋!”


    她近乎是吼出了这句话,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绝望又痛苦。


    他曾抱着她温柔耳语,也曾在无数个缠绵夜将她送上欲望享受的顶峰。


    他救她于水火,然后又在她以?为得到救赎的时候,推她下了深渊。


    一切,不过都是她自?以?为是的一场梦罢了。


    罗意璇绝望地后退了几步,再也不敢去看他。


    在原地,大概几秒之后,她最终无望地合上了眼,转身的那一刻,任由眼泪横流。


    她再不敢回头,跃入了风雪里。


    他站在原地,眼见着她的身影缓慢挪动出正厅,又淹没?在无尽的风雪中,直到消失得再也看不见。


    手心里,是被?染红的血迹。


    谈裕狠狠地皱眉,只?要一想到刚刚她那种悲伤到绝境的目光,就难受得厉害。


    他知道,这一次,他真的伤到了她了。


    但,没?办法


    谈家的形式,甚至容不得他提前跟她通气,就算有找个时间,他也不能?。


    但凡叫谈敬骁敲出破绽,叫谈家的人知道他有这样一个软肋,那以?后别管是捅刀子?还是出意外,她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因为任何一件事,受到伤害。


    现在的她没?有强势的家族做依仗,实?在是谁都可以?动她。


    商城纵横这几年,虎狼窝一样的谈家摸爬滚打过来,他从没?觉得自?己怕过什么。


    如今,他承认,他怕了。


    他不敢拿她的生命安危去赌,所以?只?能?选择用推开她的方式,先保住她的命。


    伤心,总比伤身要好吧。


    等?真的熬过这段时间。


    他一定,一定会好好跟她解释。


    所有的话,都不是他的本意。


    视线里已经再也看不到她的身影,只?徒留白茫茫的一片。


    进了冬天,顺园里万紫千红都失了颜色,唯有竹林和松柏还绿着。


    石板路上没?有了青苔,潮湿被?寒冷所取代,京城的冬想来如此的难熬,风刮在脸上,如同刀子?一般。


    罗意璇从正厅出来,走出前院,艰难地穿梭在风雪里。


    刚刚那一巴掌,她抬手抬得又急,那一下之后,她直觉胸前的刀口裂开,疼得她当?即就冒了冷汗。


    她低头看了一眼羊绒披肩下的丝质布料,隐隐有红色的痕迹渗漏出来。


    好疼


    可再疼,也没?有此刻的心疼。


    谈裕讲的每一个字,都是那么的残酷,她无法承受。


    可是,她竟也找不到任何语言去反驳。


    因为谈裕说的,并没?有什么不对。


    从一开始,她就是为了罗家,为了灵越才愿意嫁给他。他们本来就是形式婚姻,或许也是合拍的□□关系


    没?错啊,都没?错啊。


    错就错在,她爱上了他。


    一想到这,她就难受得快透不过气,她死死地捂住了受伤的胸口,也捂住了那颗心。


    努力让自?己不要崩塌,走回他们的院子?。


    她没?有别的念头,她只?想离开这。


    再也,再也不要见到他。


    第76章 两端


    跌跌撞撞回到罗公馆的时候,风雪仍未消减。


    罗意璇在外面站得太久了,头发和肩膀落了太多雪花,化成一片水渍之?后,将她?乌黑的发丝打湿。


    罗意琦在忙灵越的事,这几天?出差,不在京城。


    罗公馆的佣人阿姨都配备得?差不多了,整个庄园也逐渐打理得?井井有条,现?在住人正合适。


    蕊姨是从小照顾罗意璇长大的,当年遣散罗家众人的时候,她?本是要留下,但罗意璇不答应,便只好跟着?大家一起走?了。现?在重新回来,一应工作?自然是的得?心应手,驾轻就熟。


    瞧见罗意璇失魂落魄地进来,赶紧迎了上去?。


    “小姐,您怎么了?”


    罗意璇强撑摆摆手,双目无神,身上披肩滑落,露出里面的丝质米色衬衣,胸口上的点点血迹露了出来,吓了汪蕊一跳。


    “刀口是不是裂开了,您快上楼,我帮您处理一下,不行我赶紧叫吕管家叫车去?医院。”


    罗意璇几乎是被汪蕊半推半就着?上楼的。


    整个西?小楼,都是她?的地盘,以前?从不觉着?空荡,甚至还觉得?不够,现?在再回来,却有着?百般不适应。


    厚重的白色纱布被拆下来,刀口暴露在空气中。


    很冷,尽管整个罗公馆都有地暖,屋子?里还开了空调,空气碰触到她?的皮肤时,她?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小姐,刀口有些裂开,流血了,我帮你用棉签擦干净,然后重新包扎一下吧。”汪蕊心疼地看着?罗意璇红肿的刀口,“您先躺下。”


    整个处理过程汪蕊已经很小心了,但还是免不了皮肉疼痛。


    罗意璇安静地躺在柔软舒适的床上,仰面看着?天?花板,耳边全?是谈裕说的那些话。


    她?巴不得?胸口的伤再疼一点,这样她?或许就感受不到心脏刺痛。


    因为伤口还没结痂愈合,暂时不能?碰水,所以不方便洗澡。


    汪蕊打了热水,用热毛巾一点点帮她?擦干净了身体。忙完,她?低声?询问罗意璇要不要吃点东西?。


    罗意璇摇头,只说自己想睡会。


    汪蕊离开后,整个主卧套间只剩下她?一人,空气里浮动着?很微小的尘埃,四周安静得?不像话。


    她?躺着?,没合眼,眼泪就从眼角顺着?流淌在枕上。


    她?想起了刚刚离开谈裕院子?时的情?景,她?本是想收拾下自己的东西?,可到了那片熟悉的空间,她?竟不知道要收什么。


    “秘密花园”里的东西?都是他买下来送给她?的,她?从头到脚,从出席晚宴穿得?高定礼服,佩戴的珠宝首饰,再到贴身穿着?内衣内裤,甚至是生理期用的卫生用品吃的止痛药,都是他准备的。


    他把她?娇宠得?如同公主一般,但落在他口中,竟然是是笼子?里金丝雀。


    她?连想要收拾下离开,都没得?收拾。


    能?拿走?的,只有红色的,那本属于她?的结婚证。


    她?翻开抽屉,将它找到,同时也看到了那封去?年他生日时,她?亲手为他写?的一封情?书。


    扉页还没泛黄,上面的笔迹依然清晰着?,熟悉的话语铺陈在眼前?,她?捕捉到了他补上的那一句。


    “Your number was up the first time I met you.”


    第一次遇见我,你就在劫难逃。


    她?哑然失笑。


    在劫难逃,好一个在劫难逃。


    想起自己写?这封情?书时的种?种?情?感和希冀,她?只觉得?自己实在可笑。


    她?说希望他是她?贫瘠土地上的最后一多玫瑰。


    不想玫瑰尚未盛开,玫瑰的刺便狠狠扎进了心里。


    她?用力撕碎了那页纸,同时也毁了那本结婚证。


    撕不碎,便拿起了一边的剪刀剪碎了,碎片散落了一地。


    和他结婚,是她?这辈子?最大的耻辱。


    她?什么也没带走?,只拖着?还没痊愈的身子?和一颗支离破碎的心离开了他们的院子?。


    困意和疼痛席卷着?她?的身体,可她?就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她?始料未及被击垮了。


    风雪越来越大,今年京城第一场雪,就下得?如同世界末日一般。


    “三少,少夫人已经离开老宅,回罗公馆了。”丁芃文在回云想的路上和谈裕说着?。


    “嗯。”谈裕敛了敛神色,大概也才到了她?生气离开,“叫人盯着?罗公馆,动作?小心点。”


    “好的。”


    京北那块地的项目,已经被谈正清许给了谈敬骁去?做,他打的什么主意,谈裕很清楚。


    两个人都拼命地瞄着?继承人的位置,便会都分外努力地为云想,为谈家创造利益。有谈敬斌的前?车之?鉴,把谈家搞进去?的事不会再出现?,剩下的只有好处,谈正清自然乐观于此。


    这些,谈裕都明白。


    但,没有办法。


    谁让他身上流着?谈正清的血,生在了这样看似钟鸣鼎食,富贵无边,实则冷漠残酷,穷尽心力的家里。


    “嘉林医院那批仪器,明家点头没?”谈裕疲惫地无声?叹了口气。


    “还没,明家大公子?还没松口,要不要让小姐去?说说?”


    明家的情?况也没比谈家好多少,谈静初嫁过去?本来就是斗一大家子?人,她?又是明渊的妻子?,帮着?谈家说话,怕也是不好开口,谈裕不想叫她?为难。


    “去?叫苏窈约明渊的时间,我来和他谈。”谈裕子?心里有数。


    “好的。”


    晚上原本就订好的应酬,谈裕着?急赶过去?,还没等坐下,就是连着?几杯烈酒。


    他酒量很好,即便是喝得?不舒服也不会耍酒疯,顶多只是头晕行动不便。


    白日里说了连篇的违心话,晚上空腹喝大酒。


    她?或许崩溃了还能?放肆地哭一场,他却是要时刻保持清醒,再难面子?上也要强撑下去?,不能?倒,不能?任性,要时刻保持清醒客观,要面对随时而来的风暴。


    他捏着?酒杯,和对方谈着?条件。


    却在低头的一瞬,瞥见了无名指的那枚蓝宝石戒指,脑里一下子?闪过她?含泪绝望看着?他,骂他是混蛋的瞬间。


    心顿觉痛得?厉害,手抖了一下,酒洒出来了一部分。


    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她?离开的时候,表情?是那么痛苦


    “谈董?您在听吗?”


    对方见谈裕迟迟不回应,叫了他一下。


    谈裕难得?在做正事的时候走?神,猛地惊醒过来,目光又在那颗蓝宝石上停留了许久,才歉意地继续。


    这顿酒喝得?极为难受,因为没吃饭,双方又一直在焦灼状态,中间的空白沉默全?部用一杯杯酒填满。


    谈裕喝了不少,直到对方摆手撑不下去?。


    最终,对面让了两个点。


    回去?的路上,谈裕上车前?,在洗手间吐了一次,胃里像是着?火一般,又热又辣。


    丁芃文看着?他脸色实在差,忍不住出声?提醒,“三少,我送您回去?休息吧。”


    谈裕摇摇头,站在酒店的来往人潮里,垂着?眼睛看了看院中璀璨灯光下的音乐喷泉,心孤寂难耐到了极点。


    名利场周旋之?后,他获得?的越多,越是想她?想得?厉害。


    “我想去?看看她?。”


    “三少”


    最终,那辆纯黑色迈巴赫还是开向了城南。


    雪还是没停,倒颇有几分要继续下下去?的趋势。马路还没来及清扫,来往车辆驶过之?后,泥泞一片,不复洁白。


    谈裕坐在宽敞的后座,胃疼得?快直不起身,强忍着?,看着?窗外,一言不发。


    路不远,罗公馆在城南繁华区,那幢庞大的庄园掩映在夜色下,墙壁上还爬满着?枯萎没有开花的蔷薇藤蔓。


    丁芃文提前?打过电话,保安没有拦着?,车子?一路开到了庄园楼下。


    “三少。”


    “没人跟着??”


    “是的。”


    谈裕这才睁开眼,松了口气,`犹豫了半秒,推门下来,轻声?关上了车门。


    黑色毛呢大衣将他整个人的身形修剪的挺拔笔直,里面是浅灰色的的得?体西?装,没打领带,贴身穿着?一件同样是黑色的羊绒毛衣。


    戴着?无框的眼睛,男人半依靠在车门边,缓缓摘掉了皮手套,点了火。


    风太大,好几次,才成功。


    他点燃了手里那烟,凑到嘴边,没一会儿便吞云吐雾。


    雪花落在他肩头,久久未融化。


    他仰头看着?亮着?灯的窗子?,不知所想。


    只觉得?难受了整整一天?的心寥有慰藉,至少可以感受到是在鲜活地跳动着?的了。


    烟被吸入肺里,那种?呛人的烟草气息暂时性地同酒精一起,麻痹痛苦。


    他好想见见她?,看看她?怎么样了?


    但他就连在这多留一会儿,都并不安全?。


    他好像,也就只有这一支烟的时间。


    烟蒂在他手里燃尽的那一刻,便要离开。


    他沉重地叹了口气,将烟头熄灭,重新回到车上。


    “走?吧,回去?。”


    顺园照旧是表面一团祥和,暗地里风起云涌。


    谈裕拖着?难受的身体冒雪回到院子?的时候,进房间便一眼瞧见了一地狼藉。


    她?什么都没带走?,徒留了一地纸屑碎片。


    他走?过去?,身上的雪花都来不及清理,缓缓蹲下,小心地捡拾起那些“残骸”,一片一片,是那么可怜惨烈。


    他们唯一的一张红底照,被她?肆意破坏掉了,上面还笑着?的两人看不清模样。


    床头柜上放着?那颗紫钻,他们的婚戒。


    谈裕只觉得?心难受得?难以形容,将那些碎片死死攥在手里,颓唐地半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他微微张了张嘴,企图用努力呼吸来缓解这种?生理心理的双重痛苦,却并没有成功。


    他强撑着?站起身,将能?找到的碎片都找到,一片也不肯漏下,然后走?去?书房。


    那盏台灯彻夜亮着?,辉映着?外面银装素裹的世界,漫天?纷飞的雪花也显得?尤为凄美。


    他找来了空白的纸张和胶水,一点点将那些碎片粘连起来。


    看过太多次,熟悉到他闭着?眼都能?背下来的字句,他小心翼翼地拼凑。


    这一整夜,他都没离开桌前?,只坐在那,固执地重复这些琐碎动作?。


    他和她?不同,难过的时候,他也很少掉眼泪,甚至如若他不想,都没人能?看出来。


    他只会自我折磨,然后强撑下去?,任由自己鲜血淋漓。


    那封情?书褶皱得?不成样子?,包括她?那本结婚证,再拼凑起来也惨烈的不能?看。


    他却守了这些纸片一晚上。


    第二天?,等天?重新亮起来的时候,他又要做回人人敬畏的谈家三少。


    这样挨着?,他也不知道能?挨多少时日。


    再有她?的消息,是半个月后。


    京城彻底进入了冬天?,天?气越来越冷,连在外面走?一圈,将皮肤暴露在空气里,时间久了都要被冻伤。


    连下了几场暴雪,就连高速路都暂时封了。


    也是在封路的那一早,谈裕收到了她?委托律师寄来的离婚协议书。


    看着?白色纸张上的字迹,他面上毫无波澜地接了下来,内心早已是鲜血淋漓。


    很好,他们都朝着?彼此的心上狠狠地开了一枪。


    他面无愠色地将协议书收进抽屉,照旧神采奕奕地按时应酬。


    车子?开到富春居的时候,就连丁芃文都忍不住提醒了一句:“三少,要不今天?算了吧,您脸色真的不太好。”


    “没事。”谈裕固执拒绝,敛了敛神色,下了车。


    今晚,喻衍洲也在。


    同喻家一起收购拿下万星,是当下最重要的事。


    按说,他们两人也认识不少年了。


    但喻衍洲也从来没见过谈裕这般,推杯换盏的酒桌上,他几乎是来者不拒,什么都没吃看,一杯一杯地给自己灌烈酒。


    甚至口气态度都出奇的好,要不是中间听见他在洗手间吐得?快要把胃给呕出来,他还真就信了谈裕这是真的兴致使然。


    “一会儿,我帮你挡,你别喝了,再喝下去?要出事了。”


    谈裕不答应也不说话,只笑了笑,洗干净了手,漱了下口。


    再回到酒桌,又是和刚才一般模样,喻衍洲拦都拦不住。


    其?实,胃里早就疼得?他要死了一般。


    但他不肯停,上赶着?自虐一样。


    后背不停地冒汗,呼吸也越来越难,有血腥味在上涌,撑到饭局结束的最后一刻,还没等迈出包厢。


    那股血气便喷涌了出来,他两眼一黑,便再也没了意识。


    第77章 离婚


    再清醒过来的时?候,人已经是躺在医院了。


    是喻衍洲送他过来的,瞧着他睁眼,松了口气。


    “你说你是不是疯了!对面都没有再喝下去的意?思了,你还往死里喝干什么!”


    昨晚,可真是?给他吓坏了,谈裕就跟不要命一样,一杯一杯地给自己灌下去,拦都拦不住。


    “胃出血,要他妈不是?我给你送得早,你就等?着胃穿孔动手术吧!”


    谈裕听着,神色没有太大起?伏。


    他只记得昨晚,烈酒下去之后,胃剧烈疼痛得像是?被?捅了刀子。


    他没忍住,那股血气直接吐了出来,淡蓝色的衬衫都被?染红。


    “万星那边的报价降了没?”


    “哎呦我的天爷啊,你就先别操心这些了吧,赶紧先把?你这身体养好吧。”喻衍洲白了他一眼,“万星那边我去盯着,行?了,你就在这好好躺几?天吧,我老婆在家等?我一晚上了,我先回去了。”


    谈裕点头,听到喻衍洲说自己老婆时?,心不免沉了一下。


    偌大的病房,喻衍洲离开?后,只剩下了他自己。


    打过了强效的止疼药,胃里灼烧剧烈的刺痛已经变得感知不太到。他躺在病床上,手上还插着冰冷的吊针,他仰头看了一眼一瓶又一瓶的药水,神色未变。


    没有半点力气,这样折腾下来,就是?铁打的人也扛不住。


    谈裕强撑起?来,看了看四周空荡的屋子,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拿起?手机,不受控制地点进来和她?的聊天框,沉思了好久好久,却一个字也不敢发出去。


    说不定发出去,绿色的对话框前面?就会出现红色的感叹号。


    严重?的胃出血,现在基本是?连流食都不能吃了,只能依靠着打葡萄糖勉强维持身体需求。


    晚一点的时?候,谈静初过来看他,匆匆忙忙进来连门都没记得敲,急得要命。


    “好好的,怎么弄成胃出血了!”谈静初心疼地坐在谈裕的床旁,皱着眉。


    “没事,姐,你不用担心,就是?听着吓人,其实没什么事,过几?天就能出院了。”谈裕撑起?精神,回应了一句。


    “还没事?你自己的身体自己这么不在意?!非要等?胃穿孔了,要动手术了,你才肯上心是?不是??”谈静初很少生气,眼下倒是?严肃得很,口气也很急,“嘉林医院那批医疗仪器的事,我已经和明渊讲过了,你不用再操心了,现在开?始,马上,好好地养病,我每晚都过来!”


    谈裕听到了谈静初的话,有点不好意?思,低头犹豫了两秒,“姐,没关系的,这些事我可以处理,明家没因为这个为难你吧?”


    “没有,他对我还是?挺好的。”谈静初敛了敛神色,有些不好意?思,转换了话题,“小璇呢,怎么没看见她?,我前天回老宅也没见到她?,她?刀口恢复的怎么样了?”


    提及罗意?璇,谈裕眼神有些闪躲,和谈静初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便?实话直言。


    “她?回罗家了。”


    “回家休息休息也好。”


    “我们准备离婚了。”


    “啊?”


    谈静初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吓了一跳,愣了几?秒,也不敢问为什么,只小心翼翼地看着谈裕,“婚姻是?大事,别闹脾气。”


    谈裕苦笑了一下,摇摇头,垂眸片刻,才无奈地开?口,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姐,以咱们家现在的形势,她?和我离婚,不是?更好吗?”


    谈静初被?谈裕这句话堵得语塞,她?自然是?知道谈裕在讲什么,无奈地又心疼地看着他,轻叹了口气。


    连日暴雪后,气温跌到了底。


    罗意?璇从医院换药回来,刚和律师对接过,确认离婚协议书已经送到了谈裕手上。


    刚放下电话,文紫嘉又打了过来。


    “怎么了,嘉嘉?”


    “喻衍洲今早回来,说你老公住院了,你现在在医院吗?怎么样啦?”


    罗意?璇听了文紫嘉的话,心猛地一沉,紧张地攥起?了手。


    “住院了?因为什么住院了?”


    “啊?你不知道啊?”文紫嘉看了一眼一边的喻衍洲,按照他交代地说了下去,“胃出血啊,可严重?了,昨天喻衍洲和他一起?去应酬,他真的喝了不少,差一点就胃穿孔了!”


    “那现在呢?怎么样了?”罗意?璇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听着文紫嘉的意?思,应该是?很严重?。


    “应该没事了吧?”


    喻衍洲拼命地在一边小声提醒,文紫嘉目光飘向他,努力会意?着,见他摇头,赶紧改口。


    “不对,可严重?了,好像医生说要动手术呢!”


    “啊”罗意?璇彻底慌了,匆忙和文紫嘉挂了电话。


    文紫嘉见那头没了声音,放下了手机,一脸不解地看向喻衍洲。


    “到底怎么回事?回来你就让我给璇姐姐打电话。怎么?他们又吵架了?”


    “瞧着谈裕那样,估计是?吧,医院就他自己,帮帮他喽。”喻衍洲无奈地耸耸肩,不以为然,从冰格里夹了两块冰丢进了刚倒出来的威士忌里。


    “昨晚刚喝了那么多!还喝!不要命了,你也想胃出血进医院是?不是??”文紫嘉不悦地皱着眉,瞪了他一眼。


    喻衍洲瞧着她?不高兴,赶紧放下酒杯过来哄,“行?行?行?,我不喝了。”


    “谈裕他怎么老和我璇姐姐吵架,没看到璇姐姐刚挨了刀子,身体还没好呢嘛!”文紫嘉不太高兴地坐在贵妃椅上,身上还穿着薄薄的蕾丝睡裙,抱着双臂。


    “夫妻之间吵架,不是?很正常嘛。”喻衍洲过来,坐在她?身边,把?她?抱起?来,叫她?坐在自己腿上。


    “你的意?思是?,你也要跟我吵架喽?”


    “冤枉啊我!你这什么逻辑!”喻衍洲哭笑不得,赶紧投降。


    “反正,过不下去就离婚,璇姐姐这么漂亮,分?分?找个更好的老公。”


    文紫嘉年?级尚小,心思也浅,随口说了句。


    喻衍洲倒是?看得明白,整个京城怕也是?再难找出比谈裕更在意?她?的男人了。


    “找谁?你说得简单。”


    文紫嘉不假思索,想到什么说什么,“谁不能找啊,京城的公子哥儿?那么多,陈家的,周家的,再不行?,我二哥,我小哥都没结婚呢,璇姐姐当我嫂子,我真是?一百个乐意?。”


    “行?行?行?了,我的小祖宗啊,你可别乱点鸳鸯谱了。”说着,喻衍洲隔着那件粉嫩的蕾丝睡裙,摸了摸文紫嘉还平坦的小腹,“你现在就专心好好养胎!琳姨可和我说,昨晚你又把?燕窝给偷倒了?”


    “啊呀,不想喝!你一天这也不让我干,那也不让干,都无聊死了!”文紫嘉打掉喻衍洲的手,气呼呼地回到床上,“结婚生孩子可真没意?思!早知道不答应和你结婚了!”


    “你说什么?你再给我说一遍?”


    每对夫妻之间都有不一样的相处模式,谈静初明渊是?相敬如宾,相互依靠,喻衍洲文紫嘉总是?吵嘴,却照旧蜜里调油。


    那么,谈裕罗意?璇或许从开?始就走错了路子,他们始终在试探,在等?待,在沉默,在剑拔弩张。


    回罗公馆的路上,罗意?璇的心再也没放下来过,纠结难受着,最终抵不住,重?新掏出手机给谈静初发了条消息,询问情?况,很快就收到了回电。


    “小璇,阿裕现在已经没事了,但?是?医生说现在连流食都不能吃,胃出血还是?挺严重?的。”


    “你要是?有时?间,去看看他吧。”


    看着屏幕上的消息,罗意?璇一时?很难形容自己的心情?。


    说不着急不担心,一定是?假的,当她?听到谈裕出事那一刻,她?恨不得马上跑到他身边。


    但?当她?又想起?那日大雪中,他对她?说的那些刻薄羞辱的话,便?一点勇气都没了。


    况且,他们已经要离婚了,没有关系了。


    车窗外是?凌冽的寒风,几?番挣扎后,罗意?璇还是?让司机掉了头。


    站在他的病房门口,她?远远地瞧着。


    他还在工作,手上甚至还没有拔掉吊针。


    整个人苍白的如同一张干净的纸,盯着电脑上的屏幕,不时?开?口。


    看一眼,也算放心了。


    罗意?璇收回了想要推开?门的手,转身离开?。


    在下楼的电梯里,碰见了丁芃文。


    “少夫人。”


    “别这么叫我了,我们已经要离婚了。”罗意?璇淡淡开?口。


    丁芃文也不知道该怎么替谈裕解释,只是?送她?下了楼。


    临分?别前,她?到底还是?忍不住叮嘱,“好好好照顾他。”


    等?到丁芃文送她?离开?再上楼的时?候,谈裕的点滴已经滴完,护士正在准备拔针。


    “三少,刚刚少夫人来过。”丁芃文忍不住说破。


    “嗯。”谈裕看起?来并不惊讶。


    她?在门口站了那么久,他怎么会不知道呢。


    彼此明白就好了,她?不想戳破,他也不愿意?破功。


    现在这样,她?安然无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还能知道她?有那么一点爱他,他已经很知足。


    谈裕看着白得刺眼的床单,连叹气也不会了。


    高速路已经解封了,连日暴雪后难得晴朗几?日,久违的阳光重?新普照在这片土地上,虽然不似春日温暖,但?总归是?见得着一丝光亮。


    离婚协议双方已经拟定好,罗意?璇一分?谈裕的钱都没要,只有尽快办理手续这一个诉求。


    谈裕的律师遵照他的嘱咐,一切尽力配合,什么要求都没有。


    他们再没见过面?,连离婚证都是?双方律师代替办理的手续。


    很快,二人离婚的消息传遍了整个京城,大家都颇为震惊,议论着,背后笑话着。


    关于离婚,大家如何猜测的都有,最被?认可的版本是?谈裕玩够了,想要继续风流快活了,罗意?璇的目的也达到了,灵越在准备上市,雨秩成为业内黑马,也不再需要谈家了。


    这场被?打上利益纠葛烙印的婚姻,终于还是?飘散在流言蜚语里任人评头论足。


    桌边的手机上正反复播放着两人离婚的新闻报道视频,罗意?璇裹着毛绒毯子,窝在阳台的榻上,开?了半扇窗子,凛冽的寒风灌进来,将手机旁边的茶汤热气吹得四处飘散。


    她?听着那些有关他们婚姻的报道,内心平静得像是?被?掏空,仰头看着今夜月色,淡淡地出神。


    中间罗意?琦敲门进来。


    “姐,你还好吗?”


    他没问为什么,只问了一句她?还好吗?


    曾经这幢漂亮的庄园里,生活着他们幸福的一家,如今满院蔷薇枯萎,房子里也只剩下他们姐弟二人。


    她?们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剩下的血亲,无论发生什么,都要互相依靠。


    罗意?璇摇摇头,强扯出一副笑。


    “院子里的秋千没了,等?来年?春天再扎一个吧,扎一个和大哥以前给我们扎的一模一样的吧。”


    “姐”


    提起?罗意?宸,姐弟俩都分?外伤感。


    以前有他在,他们俩就算是?把?天捅出一个窟窿来,都有人为他们兜底,大哥会永远护着他们。


    她?在想,如果罗意?宸还在,如果父母还在,她?一定不会受今天这样的伤害。


    “没事,就是?有点想他们了,等?过几?天天气好一些,我们去看看他们吧。”


    “好。”


    “灵越的事,你自己有数就好,去休息吧,我也累了。”


    罗意?琦见罗意?璇也不是?很想讲话的模样,没什么办法,道了句晚安离开?了。


    屋子里又空空荡荡地只剩下她?一个人。


    心剧烈得疼过后,又短暂地麻木了。


    戒断反应进行?着,起?起?伏伏,她?还尚未能明白此间规律,只觉得自己时?好时?坏,疲惫至极。


    她?关了手机上的新闻,拿起?那杯已经放凉的热茶,喝了几?口,觉得索然无味。起?身,离开?主卧,去自己小楼的酒窖里找了一瓶Louis Roederer Cristal Millesime Brut的香槟酒,去她?收藏的柜子里挑了只漂亮的微茶色香槟杯,重?新坐下来。


    刀口还没好全,其实并不宜饮酒,但?她?实在想喝。


    倒了半杯,仰头一饮而尽。


    辛辣刺激的酒精滋味渗透在口腔里,她?隐隐皱了皱眉又缓缓舒展开?来,最终闭上眼的瞬间,强忍住了眼泪。


    可努力了半天,还是?没能成功,眼泪顺着她?的眼角淌了下来。


    她?在心里默默发誓,最后一次,这是?最后一次,她?为他流泪。


    绝不会再有下次。


    这样想着,她?又给自己猛灌了几?口香槟。


    直到微醺到有了困意?才肯罢休。


    临睡前,她?拿着手机给文时?笙发了个消息,约他明日在新荣记见面?。


    文时?笙很快有了回信,答应下来。


    这一年?多以来,新荣记在文时?笙的经营下越发的出彩,已经逐渐超越同级别的餐厅,向京城顶级餐厅媲美。


    罗意?璇提前到了,由店长亲自接待,一路引到了包厢。


    “罗小姐,文先生今日会议结束的有些迟,已经在赶过来了,他特意?交代给你准备了热的伯爵红茶,加糖加奶。”


    “谢谢。”


    很巧,还是?一年?前她?离开?万华时?,他们在一起?共进晚餐的包厢。


    今日要见文时?笙,罗意?璇费了些精神,这是?她?重?伤后第一次这样用心打扮自己。


    她?难得穿厚丝袜,浅棕色的,搭配色黑白格纽扣套裙,外面?罩着灰色毛绒披肩。头发熨烫过,瞥向一侧,头顶带着灰色丝带礼帽,帽檐是?不对称的形状,偏向她?长发汇集的一侧。


    胸口别着一枚水晶天鹅胸针,耳朵上带着一对漂亮的黑珍珠。


    等?文时?笙来的时?候,她?就站在窗前,想起?去年?今日,谈裕在雪里等?她?的那个晚上。


    “我来晚了,没等?太久吧。”文时?笙到了,也极有涵养地先敲了敲门,提醒了窗前出神的人一下。


    “没有。”


    罗意?璇转身的那一刻,文时?笙被?她?精心打扮过后的分?外漂亮震惊几?秒,才匆忙抽回目光落座。


    其实今天罗意?璇约文时?笙,是?想聊,请他继续代管雨秩的事。


    现在捏在他们姐弟俩手上的产业,105°c由职业经理人打理,灵越由罗意?琦在管着,蔚璇有以往的运营模式,不需要人天天盯着,只剩下雨秩,她?无人所托,想来想去,只能来求文时?笙。


    经历了这两年?的波折,她?只觉得筋疲力尽,把?罗家这些微末产业扑腾到现在这般模样,她?自觉已经是?拼尽全力了。


    中刀之后,她?的身体一直都不太好,咳嗽的后遗症也很严重?,肺也需要时?间静养。


    她?现在,只想好好休息,她?好累。


    罗意?璇一开?口,文时?笙便?应下了。


    不问理由,她?求了,他就帮了。


    罗意?璇倒是?没想到文时?笙会这么痛快地答应,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雨秩的年?利润,二哥可以”


    “不用谈这个,意?璇,如果我是?需要钱,我有更多的选择。”


    “好”


    “吃饭吧。”说着,文时?笙转换了话题,抬手盛了一碗润肺的百合莲子汤递给她?。


    这顿饭,吃得很和平,两人随便?聊了些,一直到天色完全黯淡下来。


    从新荣记的大门出来,才发现又开?始下起?了雪,服务员过来送了把?伞。


    今年?,真是?个多雪的冬天。


    车子停在百米之外,并不远,走几?步便?到了。


    男人穿着卡其色的大衣,站在女人身边,仰头看了看灯光下飞舞着的雪花,小声开?口:“走吧,送你回去。”


    罗意?璇没拒绝,两人并排走着,中间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头顶是?文时?笙撑起?的那把?黑色伞。


    “哦,对了,我听说嘉嘉怀孕了。”


    “是?啊,反应挺大的,什么也不肯吃,家里人愁坏了。”


    “那我过几?天去看看她?。”罗意?璇被?说道末尾,又忍不住羡慕地感叹了一句,“也是?甜蜜的负担了,有你们几?哥哥疼着,有人依靠。”


    雪更大了一些,寒风流窜。


    胡同里本来就路不平,罗意?璇穿着细高跟鞋,不留神滑了一下,被?文时?笙扶住。


    还未来得及开?口道谢,他便?先开?口。


    “意?璇,你也不是?没人可以依靠。”


    他一直这么叫她?,但?偏偏今晚这两个字在他口里有了莫名的温度。


    说这话时?,他没有放开?她?的胳膊,目光看向她?,认真且诚恳。


    “我答应你,也不仅仅是?因为,你是?嘉嘉的好朋友。”


    第78章 消磨


    文时笙的话裹挟再风中,罗意璇被他?扶着,以为自己听?差了,错愕了半天,才缓缓抬起头,对视上对方的眼睛。


    “二哥”


    文时笙看起来不像是看玩笑,态度很认真,思量片刻,认认真真地郑重开口:“我知道现在你刚离婚的,和你说这些?不合适,但既然你开口让我?管着雨秩,我就想借着这个机会告诉你。”


    罗意璇站定,心跳得很快,大概知道维文时笙接下来要说什么,只是她没始料未及,有些?慌乱无措。


    “我?答应你,是因为我?想帮你,不想看到?你难过,失望,也?不想再看见你因为别人掉眼泪或者伤害自己了。我?知道,以我?现在的身?份,也?不方便同你承诺什么,但我?想告诉你,别害怕,你其实随时都可以找人依靠。”


    文时笙这些?话,大概是搁在心里好久了,说出?口,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措辞冒犯的地方,心里一点底儿都没有,说完敛了敛神色,微微皱了下眉。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总是在期盼着与她见面,想要见到?她,也?想要多?和她说几句话。


    她中刀子的时候,他?吓坏了,去医院看了好几次,但大多?是偷偷的,连文紫嘉都不知道,确认她没事才放心。


    但他?始终没有忘记,她已经是谈裕的妻子了,她结婚了。所以他?也?时常会觉得自己卑劣,并不是个君子,竟会对?有夫之妇产生这样的情?感,自然也?是难以启齿,做好掩于岁月的打算。


    现在,不同了,她又是自由身?了。


    即便他?知道她有过婚姻,又同谈家人纠缠过,父母一定不会答应,即便他?知道家里已经为他?选好了未来太太的人选,但他?就是克制不住,不愿意放弃,想要试一试。


    如若她愿意,他?愿意为她忤逆父母一次,唯一一次,他?愿意的。


    雪花掉落在他?们?头顶的那把伞上,萧瑟的寒风吹动着披肩上的容貌,罗意璇站男人对?面,在思考,并不是思考要不要答应他?,而是在想要怎么说,才能不伤害他?。


    “二哥,周家小姐很好,等你们?见面了,你就不会这样想了,好好珍惜她。”


    没有直接拒绝,但也?没什么分别了。


    文时笙早就料到?了,有这个心里准备,但还是在被告知的那一刻,很失落。


    “真的很谢谢你能帮助我?,无论是教我?管理公司,还是帮我?接手雨秩。你知道的,我?大哥已经不在了,我?有把你当做我?亲哥哥一样看待。”


    话点到?为止,罗意璇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从小到?大,向她告白的少爷公子哥不在少数,她生了张绝顶漂亮的脸蛋,又有顶好的出?身?,习惯了万众瞩目,被人追捧,所以她对?绝大部分人的示好向来也?都不放在眼里,拒绝人自然也?没什么好话。


    但今天,她很认真,也?很努力地措辞。


    她很累,累到?已经不愿意再和任何男人有过多?关联。


    只要一想到?情?爱之事,她的脑子里只剩下他?的名字。


    文时笙大概沉默了几秒,如常温和地笑笑,低下头几秒后又重新抬起来。


    “没关系,那就先以哥哥的名义?,让你依靠。”


    暂时不愿意,也?不代表以后不愿意,他?可以慢慢来。


    罗意璇没再做声,头有些?晕,受过伤之后,只要是长时间吸入冷空气,她就会咳个不停。


    文时笙心疼地皱了下眉,知道她身?子扛不住,也?不打算强逼着她说下去。


    “走吧,我?先送你回去,太冷了。”


    “好。”


    一车子一路从新荣记开到?城南,文时笙亲自撑着伞,目送罗意璇回到?了罗公馆。


    然后一个人站在车边,驻足了好久,才驱车回了文家。


    今年的冬天,属实难熬,罗意璇几次复查的结果都不理想,医生嘱咐了许多?次,但在失眠,持续内耗封闭的情?况下,她的身?体越来越差,咳得越来越厉害。


    什么营养品都用上了,药也?换了好几种,始终不见好。


    生活里每一处细节,似乎都染上了他?的痕迹。


    从前一直不留意他?的喜好,现在倒是看见什么菜都能想起他?爱不爱吃了,看电影唱歌即便是转移注意力,在看到?屏幕上那些?人声嘶力竭地爱一场的时候,她脑子里全?是他?。


    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痛,被谈敬斌背叛的时候,都没有过的感觉。


    她时常劝说自己要振作起来,找点事干,却又在进行时的某一瞬间,突然被击溃。譬如走着走着,会忽然觉得心痛难捱,蹲在原地,半天都缓不来。


    她不再出?现在公众视线,甚至雨秩的事丢给文时笙后也?不再多?问一句。


    京城里,再也?听?不到?她的只言片语,不再有任何消息。


    像是冬眠了一般,她日日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也?不哭也?不闹。


    做的最多?的一件事,便是安静地坐着。


    这样的情?况持续到?了快要过年,丛一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拉着她一起回港城过年。那边气候暖一些?,也?更有利于她养身?体。


    文紫嘉怀孕不足三个月,不宜折腾,便没跟着。


    私人飞机降落稳稳地降落在停机坪上,罗意璇顺着舷窗看出?去,不免想起之前夏日里,同谈裕在这里度蜜月的场景。


    睡了一路的丛一终于醒了过来,揉着惺忪的睡眼,刚换了件灰色的毛呢包臀裙,灰色丝袜将她长且笔直的双腿包裹得穿着拖鞋,推门出?来,打着哈气。


    文时以正在处理工作,一路都没闲着,见丛一出?来,合上了电脑,然后很自然地询问了一句:“要穿哪双?”


    丛一一副看了看,随便指了一双紫色配水钻扣的高?跟鞋,然后坐下来。


    文时以也?不多?磨蹭,拿了那双高?跟鞋,蹲下来,捧起丛一白嫩细腻的脚,细心帮她穿好。丛一也?不挣扎,习惯了一样。


    还真是想不到?,文时以看着如此不解风情?,冷感古板的一个男人,居然能如此快地切换人夫身?份,细致入微到?这个份上。


    “好看吗?”


    “你穿什么都好看。”


    “敷衍!”


    文时以说得心里话,丛一不买账,起身?去到?了罗意璇身?边。


    “走吧,跟我?回家,bb。”


    罗意璇笑了笑,拿掉了身?上的毛毯,“我?自己能走,你去和你老公一起。”


    “你再说一遍?”


    “我?说,好的,我?跟你回家!”


    丛家在深水湾,朝着海,空气湿润,环境好,私密性更好。


    丛敏兴作为商会会长,丛家又是当地名门望族,豪宅豪车自然是不在话下。丛家居所的大门据说是由防爆材料打造的,安全?系数极高?,丛敏兴出?门,身?边都会配备便衣保镖。


    下了飞机,已经有人在等了。


    空地上停着几辆扎眼颜色鲜艳的猛兽,为首的是那一辆红色布加迪威龙,丛莱坐在驾驶位。


    “姐!姐夫!”丛莱站定,“绾绾姐!”


    “蓉蓉呢?”丛一看了一圈,“怎么不见她来。”


    “她跟着爸去开会了,走吧,回家喽!”


    丛家虽是港城极具名望的老钱家族,但却不像旁的门户,规矩多?,要求严。


    丛敏兴主打的就是一个散养子女,三个孩子各有各的个性。


    罗意璇过来做客,丛家人也?都颇为热情?,招待相当周全?。


    为她安排的客房就在丛一的主卧对?面,方便两姐妹说话。


    本来用过晚饭,她回房间便也?不会出?来了,护肤准备入睡的时候,才发现自己面霜没带,去找丛一要,走到?门口发觉不对?。


    “啊”丛一支离破碎的呻.吟声从门缝里流露出?来。


    “啊”


    一声又一声,夹杂着一些?做那事时必然会发出?的声音。


    “文时以,你要弄死我?是不是!”


    “嗯?难道不是我?在开会,你先招惹我?的吗?”文时以捏住了丛一娇俏的小脸,狠狠地吻了下去,“乖,别乱动了,一会儿摔下去有你好受的。”说着将她从床上抱起,直接站了起来。


    罗意璇站在门外,开始还没明白,几秒之后恍然大悟。


    这臭女人,连文夫人都不许别人叫,背地里跟人家做得这么高?兴。


    准备敲门的手又放了下来,无奈地回了客房。


    大概是被二人的声音给刺激到?了,她不自觉合上双腿,脑子里浮现出?谈裕的模样。


    好像,他?们?在一起的时候,花样玩得也?不少,她叫得大概不比丛一逊色。


    越是这样想,她越是难过,将自己闷在被子里不肯出?来。


    她总是在好奇,好奇他?现在的生活是什么样,没有她,他?会不会已经和其他?女人搞在了一起。


    带着这样的思绪,她一夜都没睡好。


    第二天准备跨年,也?是没精打采。


    丛一倒是春光满面,想来是昨晚被伺候得相当舒服。


    从下午开始就坐在梳妆台前,由着化妆师帮她做造型。


    今晚跨年,在维港,丛一牵头办了个游轮party,这可是她婚后第一次回港城出?现在一众熟人面前前,她可不得好好收拾打扮下。


    相比起来,罗意璇便没什么心思,随便挑了件宝蓝色丝绒长裙,让化妆师稍微打扮了一下,便踏上了游轮。


    灯红酒绿的名利场,到?处都是欲望和极致欢愉的放纵。


    众人身?着华服,徜徉在这艘巨大挺阔的游轮上。


    这是文时以求娶丛一时的聘礼之一。


    全?港城独一无二,连港媒报道都词穷,只能用壕无人性来形容。


    丛一的场子,港城谁都得给个面子。


    站在甲板上,风从四面八方吹过来,有些?冷,但也?是舒服可以忍受的。


    罗意璇端着一杯红酒,依靠在栏杆上,看着繁复迷乱的维港夜色,心里毫无起伏。


    以前,她也?最爱这般热闹烟火的。


    “小姐,可以请你饮杯酒吗?”


    “不好意思,我?刚动过手术,不能喝太多?酒。”罗意璇张口胡编,其实在京城几乎每夜都是靠着酒精麻痹入睡。


    这已经是她今晚婉拒的第三位少爷了。


    明明说的一样都是粤语,但她就是莫名觉得,任何男人都没他?讲的性感动听?。


    罗意璇叹了口气,不打算参与在大厅里开始的舞会,准备回去休息。


    丛一举着酒杯风光满面地应酬了一大圈,来到?她身?边。


    “这么高?兴,状态这么好,看来昨晚过得不错?”


    “你怎么知道!”丛一愣了一下。


    “没带面霜,想从你那拿一瓶,到?门口的时候,不小心听?到?了。”


    “哦,是嘛。”丛一一点也?不觉得羞愧,反倒是很自豪的样子,“看来我?昨晚叫得很欢,你隔着那么远都听?到?了。”


    罗意璇皱了皱眉,瞪了一眼旁边的女人,这话也?就只有她能讲的出?口。


    “你不是对?人家各种不满意嘛,这会儿又满意了。”


    “是不满意啊,除了在床上。”丛一仰头将手里的酒喝了个干净,烈焰红唇勾起,笑得很是妖艳。


    风吹过来,游轮的速度加快了一些?,缓缓驶向整个维港正中央。


    “干嘛还一副丧气样子,不就是个男人嘛,港城这些?个少爷公子哥儿,你看上哪个,我?去帮你说。那边站着那个,可是沈家的二少爷,人长得靓,又洁身?自好,这么多?年身?边可是一个女人都没有过,刚还向我?问起你呢,认识下嘛!”丛一挽着她说道。


    “穿灰色西装那个?”罗意璇顺着看过去,“长得是不赖。”


    丛一见她被挑起兴趣,心里松了口气,正好逢上沈清筠走过来,三人便站在甲板上热聊了一阵。


    “听?丛大小姐说,你们?是校友,罗小姐也?是爱大毕业的?”


    大概是怕她听?不懂,沈清筠没有说粤语。


    “是,混个学?历,给家里充充面子,沈二少的母校是哪所啊?”


    “牛津,赛德商学?院。”


    听?到?这所学?校,罗意璇心猛地一颤。


    那也?是他?的母校。


    世?界竟这样小,这样巧。这所享誉世?界的顶级名校商学?院,想要迈入着实困难。需要每一门课程都有A*的成绩才能有资格申请。


    京城外国语每年能申请到?的学?生也?是屈指可数,谈裕是其中之一。


    三人又随口聊了几句,丛一瞧着罗意璇神色转好了一些?,随口讲了句:“这才对?嘛,男人不是多?的是,别把自己搞得失魂落魄的。”


    罗意璇肆意笑笑,故作轻松地扬起头,甩了甩漂亮的长发,“是啊,放心吧,就是个男人而已,我?没事。”


    瞧着她口气自在,丛一半信半疑,但也?算放心,才准备拉着她参加舞会,下一秒便听?到?了她认真发问。


    “当年你和vinay分开也?会觉得,痛到?无法呼吸,闭上眼睛,就想要流泪吗?”


    熟悉又陌生的名字一出?口,丛一心一阵痉挛,这一次她没有再着急跳脚,而是认真想过,才平静开口,“会,做什么都没有意义?,甚至是活着。为了他?,我?跳楼逃跑,摔断了腿,闹过哭过,自杀过,罗意璇,我?比你要痛得多?。”


    说这话时,丛一的目光看向了不远处站在人群里侃侃而谈的文时以,她现在丈夫,想起那些?痛,倒觉得陌生。


    “但现在,vinay也?结婚生子了,我?也?嫁给别人了,有些?人和有些?人,可能就是有缘无分,前世?相欠,今生才会相聚,债还完了,也?就是散了。都过去了,一切都会过去的。”


    听?完丛一的话,罗意璇的心骤然疼了一下。


    她与他?,大梦一场,终究也?是缘分尽了吗?


    时至今日,她或许才明白,人和人之间,有一些?瞬间,远远不够。


    有了这一瞬间,便渴求下一个瞬间,有了下一个瞬间,便渴求生生世?世?永远拥有。


    舞会要开始了,请来助兴的歌手站在正厅璀璨的灯光下,拿着麦克风缓缓开口。


    歌声通过音响传到?了整个游轮。


    第一句,便正中她心。


    “让我?爱你,却又把我?抛弃。”


    “我?只要出?发,不要目的。”


    她以为她逃出?京城换个环境就不会再想起他?,谁知道无论她走到?哪,都会有他?的影子。


    与他?息息相关的每一个点滴,都是让她伤口继续破溃的元凶。


    她一下子被这句歌词击溃。


    他?总问她爱不爱他?,却又在她爱上他?之后,将她狠狠丢弃。


    维港的夜色是那么美,整个天空都被霓虹灯光照亮。


    罗意璇下意识地捂住心口,突然破功,刚刚的淡然洒脱又全?都不复存在,所有的努力倒退回了原点,她轻唤了一声身?边的女人。


    “丛一。”


    “嗯?”


    “我?的心好痛好痛。”说着,珍珠一般的眼泪狠狠掉了下来。


    时好时坏,这些?日子,她已逐渐熟悉。


    白日里她醒过来会觉得自己好像可以接受,一入夜又觉得所有的一切回到?原点。


    丛一自然知道这种痛彻心扉的感受,知道安慰也?无用,只能抱住了她。两人背对?着人群,尽力掩饰着,努力保有一丝体面。


    风吹在眼泪流过的脸上,那样冰冷。


    歌声绵延深情?。


    “我?一直都在流浪,可我?不曾见过海洋,我?以为的遗忘,原来躺在你手上。”


    零点时分,维港上放起了烟火。


    各色的火花炸开,辉映着全?港星辉,熠熠闪光。


    罗意璇扬起头,看着夺目又转瞬及时的烟火,耳边是众人殷切的期盼和迎接新岁的欢呼。


    烟花的形状倒映在她眼眸里,照亮了她的脸庞。


    她看着满天烟花,滚烫的热泪一滴一滴掉,心酸痛苦到?了极点。


    她还记那晚打电话给他?时,他?说等他?时的感触与心安。


    越时灯火璀璨,笙歌鼎沸之下,她越觉得他?应该在她身?旁。


    此刻漫天烟火,维多?利亚港美得热烈,全?港欢呼着,盛大的如同梦境,她竟还是这样觉得。


    想要他?在身?边,然后她们?在这绚烂荼蘼的绮丽下纵情?热吻。


    那该是如何的幸福。


    只可惜,她别无办法,于是一边流着眼泪,一边你委屈地悄悄许愿。


    “既然再没有缘分,那就生生世?世?,都不要再相见,不要再重逢。”


    同样的时间,同样的跨年。


    谈家有去上香火的传统,一大家子提前准备了好久,到?庙里还住了一夜,第二天清早进行叩拜。


    谈裕遵从规矩,向来只是走个流程,心里并不相信。


    但今年,看着满院焚烧的香,跪在蒲团上那一刻,他?只觉得心里一阵翻涌。


    他?本以为等着这一切结束,他?或许还可以挽回,直到?她彻底在整个京城销声匿迹,他?才明白,他?们?之间,已经画上了句号,非人力物力所能扭转。


    或许,顺园堂前的那个雪日,便是他?们?此生的最后一面了。


    他?忽然想起这里的老师父曾经给他?看过签,签文注解翻译出?来的书?上,有这样一句话。


    “以后隔着三千梨树六百湘水,你不必哽咽,我?始终记得,见你的第一面。”


    当时他?并不当回事,只觉得是个念想。


    他?好像陡然之间明白了,这话里的含义?。


    晚樱花盛开的春天,初次相见,便胜却所有。


    她任何为人称道的绝世?美丽,都不及他?第一次遇见她。


    这一生,与她缠绵了一场,也?算没有白活。


    想到?这,谈裕隐隐皱了下眉,看着满殿神佛,陈垦地跪在原地,双手合十,捏着三根香,在心里发愿。


    “佛祖在上,受我?一拜。今向您请愿,一愿她平安康健识尽天下好人,二愿她一世?顺遂尝尽世?间欢愉,三愿她三愿她喜乐无忧看遍人间好山水,得这世?间最值得依靠的男人,幸福从容,美满一生。”


    许完,他?无声地哽咽了一下,掉了一滴眼泪。


    规矩地蒲团上磕了三个头,每一下,都那么郑重。


    谈家的晚宴结束后,中式老宅又恢复了一片寂静。


    谈裕出?院后身?体一直处于修养状态,不能喝酒,也?不能吃很多?东西,反正也?没胃口,不妨事。


    快要接近零点的时候,他?去洗澡。


    却在刚刚打开热水的那一瞬,或许也?是她许愿的那一刻。


    一直戴在他?手上那枚白玉平安扣突然碎成了两半,碎片掉在大理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是她为他?求来的,也?是她留给他?的唯一念想。


    如今,也?碎掉了。


    第79章 泪桥


    圆润得没有一丝裂痕的平安扣,碎裂的毫无预兆。


    谈裕看着落在地上的白色碎片,一时失神,回味过来,那种?失落无妄的心痛感又渐渐蔓延开。


    他将碎裂的平安扣纳入手心?,紧紧攥着。


    连这最后一丝念想都毁了,他也不知道自己还在执着什么。


    大概,是天意吧。


    天意叫他们都要往前看,忘却彼此,也忘却那些缠绵的过往。


    年过得并不算热闹,准确来说?,是周遭都很热闹,只?有她的心?里太?冷清。


    丛家规矩并不多,但?活动?不少,舞会,晚宴,甚至年夜饭都别有滋味,和?在京城不一样。


    丛蓉带着她各种?保养,丛莱带着她打球飙车,丛家人对她属实好的没话说?。


    丛一陪着她,日日纸醉金迷地纵情恣意,和?她们在英国的那些年一样,经常大醉酩酊,无比自在地徜徉在用金钱和?物质堆积的世界,尝遍了全港城最美味的餐厅,站在太?平山顶,看尽了全港夜色。


    只?是,到底丛一已?经和?文时以结婚了,再怎么?也要顾忌文丛两家的面子。


    她们终究也不是十八九岁,可以大胆沉醉,敢爱敢恨,随心?游戏人间的少女了。


    看不出,文时以还是个?醋坛子,每次出去,中间转场的时候,都能在门口看见他倚在车边等人。


    最后,只?剩下罗意璇一个?人的狂欢。


    慢慢地,她逐渐习惯,习惯醒来时身侧空空,习惯生理?期不再有人抱着她不厌其烦地耐心?帮她揉肚子,习惯克制禁欲不带一丝七情六欲的生活。


    习惯了,她的世界里,没有谈裕。


    在港城将养了好久,她的身体?渐渐有了好转,咳嗽减轻了不少,只?是偶尔夜里会觉得胸闷,喘不过气。


    这个?难熬的冬天,在慢慢过去。


    她心?里的寒冬,不知是不是也随着逐渐升起?来的温度,消失殆尽。


    谈家的继承人“大战”愈演愈烈,大家都伸长了脖子等着看好戏,谈家,云想,更是成了新闻媒体?上的常客,三天两头地被报道。


    年过去之后,丛一便要跟着文时以回京城了。


    罗意璇想了想,最终拒绝跟着她们回京城,至于去哪,她还没想好。


    世界这么?大,哪里都能去。


    在登机前准备打开飞行模式的最后一刻,她刷到了有关于他的花边新闻。


    【谈三少宿醉后与当红歌手酒店夜会】


    “罗小姐,这是你?要的热茶。”


    正巧空姐走过来,给她递茶,她目光看着屏幕走神,心?思错乱没接住,一整杯热茶全洒在了她的腿上。


    滚烫的茶汤烫得她立时皱眉,又辣又疼。


    “对不起?对不起?,不好意思。”空姐一下子神色慌张。


    要是被头等舱的旅客投诉,搞不好饭碗都会丢。


    罗意璇摇摇头,“没关系,是我自己没拿稳。”


    因为快要起?飞了,也不好多耽误,乘务长过来给了冰块和?毛巾,反复询问需不需要下机进行检查,罗意璇拒绝,用冰块盖住那一片泛红的皮肤。


    飞机开始滑行,逐渐收起?了滑轮。


    罗意璇平静地闭上眼,不愿再去想。


    她没想到,时隔一个?冬天,她再收到有关他的消息,是这样的。


    也蛮好的,原本他就是风月场的常客,桃色新闻一点?也不新鲜。


    他既都往前看了,她也没有停留在原地的理?由。


    飞机终于飞向?了一望无际的蓝天,即将载着她去新的远乡。


    同一时间,丽兹酒店的顶级总统套房内。


    谈裕喝了太?多久,正头脑发昏。身边站着的香艳女人衣服都不打算换,凑过来,大着胆子坐在他腿上。


    谈裕喝醉了酒,头脑并不清醒,揉着疼痛的太?阳穴。


    女人见他不反抗,摸了上来,谈裕只?觉得一热,猛地睁开眼,看清眼前人,将她推开,站起?身。


    “出去!”


    女人被推倒在柔软的沙发上,吓了一跳,委屈地看着谈裕的背影,心?想着他怎么?是人前人后两副面孔。


    明明今天的晚宴上,是他主动?叫了她过来。


    丁芃文就在楼下候着,收到了谈裕的消息很快上来,把衣衫不整的女人很快带走安置。


    房间里还残留着浓烈刺鼻的香水味,谈裕皱着眉,随手燃了云家的一支水沉香,她最喜欢的味道,他很适应。


    自与罗意璇分开,他便再没同别的女人接触过。


    偶然一被刺激,他有些遭不住。烦躁地扯掉了领带,进了浴室。


    雾气升腾,他站在冷水下,疯了一般重复着手上的动?作,脑子里全部都是她们日夜交合的场景。


    很想念她,也想念她的身体?。


    她们是那么?契合,像是为彼此量身打造的贴合爱侣。


    他再也不会,也不能接受别人。


    每次把从背后把她抱着站起?来时,她总是叫得最大声,大概是很喜欢这个?姿势。


    因为看不到彼此的脸,便分外醉心?身体?的动?作,每一下都可以抵达终点?。


    淋了好久,也费了半天的力气。


    在脑中描摹尽了她的模样,嶙峋的蝴蝶骨,白嫩的雪山,挺翘的梅花,和?迷乱的花丛。


    幻想着此刻,她若在身旁,该是多么?幸福疯狂。


    把这些情绪欲望都消耗殆尽后,谈裕才从浴室出来。


    擦干头发,他将杯子斟满白兰地,放了许多冰块,站在窗前,向?下看去。


    胃出血后,他很少再饮酒,今日是破戒,醉了的话,再多一点?也无妨。


    迷惘的夜色,璀璨如斯的灯火迷离,明明是热闹非凡,却叫人看了没来由觉得空洞失落。


    他只?觉得疲惫,重新装回风流浪子,本是驾轻就熟的事?,却莫名不够适应。


    城中心?向?来不分昼夜,浮华荼蘼处处得见。


    他转过身,背靠满窗夜色,看着屋内陈设。


    两年前,她站在这,脱光了衣服,红着眼求他。


    他说?要娶她,她成为了他名正言顺的妻。


    两个?春夏秋冬过去,陈酿的龙舌兰味道都更浓烈了许多,感情却分崩离析,面目全非。


    他认命一般地叹了口气,什么?都不敢再去想。


    春日,白玉兰盛开的院子,窗前空空荡荡,再过些时日,晚樱花会开遍每一处温暖的神州大地。


    他重新戴上伪装和?面具,继续在刀尖儿上行走,攻于心?计,辗转在名利场上觥筹交错,推杯换盏。


    飙车,绯色新闻,夜半宿醉,这些标签又重新回到他身上。名动?京城,商场上叱咤风云的三少还是一如既往。


    他筹谋着所有,掌控全局,随时随地准备迎接腥风血雨。


    时间往前走,谁都没有回头。


    罗意璇行了好多路,走过了好多桥,也认识了很多新的人,拥有了来自世界各地的许多新朋友。


    不知是不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她在朝着他为她祈愿的方向?生活着。


    识尽天下好人,看遍世间好山水。


    她在炎炎盛夏里跳进了斐济的蓝洞潜水,见到成群如同风暴的鱼潮和?鲜艳漂亮的珊瑚群。在秋天开往北太?平洋的船上,亲眼目睹了阿拉斯加海湾的虎鲸跃出水面,感受着大海的蓬勃强悍的生命力。在凛冽的寒冬里抵达摩尔曼斯克,看到了生生不息,冰川缝隙中翻涌前进的终年不冻港。


    最终,她在北极附近停靠,在寒冷到极点?的十二月,看了一场五彩斑斓的极光,宛如一场梦。


    丛一和?文紫嘉不时发来问候,文时笙也会时常给她讲起?雨秩的情况,罗意琦会偶尔打来电话,说?让她放心?,罗家有他。


    她在路上,接触到新鲜的文化艺术也会记在脑里,然后以自由策展人的名义,融入到雨秩承接的活动?里,不会留名。


    她无数次地崩溃,又无数次地自愈。


    她渐渐不记得他的样子,好像忘却了过去的所有温存。


    他给了她一双从泥潭里挣扎出来的翅膀,如今她又要花时间和?精力将因他而生的新血肉给卖力剔除,生拉硬拽,刮骨疗毒一般。


    一路向?北,又再重新南下。


    整整两年,她将世间奇景看遍。


    她努力向?外走,却殊不知心?被困住,或许此生再也无法逃脱。


    两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雨秩在文时笙的管理?下风生水起?,灵越独立开发出爆款游戏名声大噪,105°c跻身高端甜品行列,罗家重现往日风光,虽不比当年,但?也算圆满。


    京城门户的弯弯绕绕,曲曲折折始终没有个?头。


    最劲爆的当数谈裕斗败了谈敬骁,不仅让他操纵的公司破产,还让他背上了巨额债务,最终在重压下于酒店顶层跳楼身亡。


    如今,整个?谈家,再无人能与谈裕争锋,他成了无可撼动?的谈家掌权人。


    名利,金钱,地位,他要什么?有什么?。


    谈正清的身体?自何月琼意外后,没人照顾每况愈下。


    一开春便又病倒了。


    谈裕站在安静的医院走廊,听?着医生说?的话。


    倒也是能活,只?不过生活质量会变差,靠着药物维持下去罢了。


    想当年,谈正清逍遥风光,也是叫无数人畏惧的存在。


    他这一生有数不清的女人,有很多子女,从一众兄弟脱颖而出接管谈家,商场叱咤,在京城扎根纵横。


    也是难得的传奇。


    只?是人到晚年,孤身一人,没有伴侣。大儿子苟活异国永远不会再相见,二儿子跳楼自杀天人永隔,剩下一个?谈裕,除了淡漠疏远,连叫他爸爸的次数也越来越少。谈静初自经历了找回妈妈又眼看着她离开的打击后,一度抑郁成疾,也不怎么?过来。


    想来,他这一生什么?都有过了,但?最终也什么?都失去了。


    谈裕站在vip病房的门口,看着背对他坐着的男人,心?里翻涌起?无数的思绪。


    父子情深,于他这一生而言,终究是奢求。


    他既生了他,又是白珞灵惦念了一生都不曾放下的人,便尽力照顾,送他终老吧。


    他皱了皱眉,长久地立在黑夜中,形单影只?,分外孤寂。


    或许,他也在走谈正清走过的这条路。


    这条路,生杀不论,得失不论。他们都拥有数不尽的金钱,安坐高台,俯瞰众生,可到最后也或将孤家寡人,众叛亲离。


    丁芃文来接他,本来是准备回老宅的,但?他开口,想要回京郊。


    路上在上高架桥前,路过了京城外国语,也路过了她的蔚璇珠宝行。


    随手翻看了一眼手机,喻衍洲发来消息。


    是他与文紫嘉的孩子周岁生辰宴的时间地点?。


    谈裕看了一眼,羡慕之情不知从何说?起?。


    他还期盼过,如果她们有一个?可爱的孩子,该是什么?模样。


    车内恰如其分地放着歌,宛转悠扬。


    “我被爱判处终身孤寂”


    “失去你?失去你?”


    是了,这是他的报应。


    他活该如此,终身孤寂。


    春天了,万物都活了。


    只?有他的心?,死掉了。


    他也曾找过她,但?全无踪迹。


    他说?了那样的话,深刻地在她心?上捅了刀子。


    也不该再去打扰她的人生。


    两年漫游之旅,也该回去面对生活了。


    最后一站,她回到了苏城,孟晚清的家乡,孟家累世传承的地盘。


    也是他们感情断崖开始的地方。


    婉约的江南水畔,还有孟家的宅子,只?是孟家早些年移去了京城,舅舅的茶业生意也都在那边,所以宅子空着,佣人不多。


    她先去祠堂祭拜了一圈,短暂落脚,梳洗过后,挑了件摇曳的红裙,踩着高跟鞋出门去了。


    今夜,是最后的放纵。


    再回去,她就要开启新的人生。


    江南水乡,并不似京港两地繁华,夜生活寡淡,她开着车,漫游在路上,好不容易才寻到目标。


    她开着一辆黄色的保时捷911肆意地横行在深夜近乎无人的苏城马路上。


    海藻一般的长发未拘束着,随着急速飞驰的车飞散在空气里。


    穿过路口的时候,她从一辆白色的迈凯伦p1身侧擦过。


    瞟了一眼车牌,眼熟的数字,恰巧是谈裕的生日。


    车速很快,迈凯伦车主又没打开车顶,也没开窗,她没看清,也没放在心?上。


    那家酒吧在苏城的市中心?,凌晨时分,正是热闹的时候。


    舞池里是劲歌热舞的男女,罗意璇没去卡座,也没去包厢,只?坐在吧台上,要了一杯长岛冰茶。


    味道还可以,但?没有丛一那女人手艺好。


    人群吵闹,大家似乎都不知疲倦,在疯魔的边缘狂欢。


    有人过来搭讪,罗意璇看都不看一眼。


    中间,玩过游戏后,场子稍微休息了片刻,有人上台唱歌。


    模糊闪烁的灯光下,互不熟识的人们共同沉醉。


    罗意璇坐在不远处,听?着耳边旋律,忽然有万千感触。


    两年辗转,她或许对爱情这件事?,也有了更深刻的体?会。


    她跳下高脚凳,走到了舞台下,选好了歌,从上一位唱完的人手里接过了话筒。


    空气里充斥着吵闹声,摇曳生姿的女人站在台上。


    她敲了敲话筒,确认有声音,缓缓地抬起?右臂。


    前奏的鼓点?渐进,她慢慢闭上眼,等待着节拍,开口。


    “无心?过问你?的心?里我的吻,厌倦我的亏欠代替你?所爱的人。”


    “这个?时候我心?落花一样飘落下来,顿时我的视线失去了色彩。”


    细腻的歌声飘荡在全场,大家逐渐安静下来。


    台下角落里的男人看着她,眉皱得越来越深,手指紧握,像是要把那杯子捏碎了一般。


    罗意璇站在原地,闭着眼,唱到了让她最痛心?的那句。


    “知道你?也不善于表白,想象你?的相爱编制的谎言懈怠。”


    “甜美镜头竟也落花一样飘落下来,从此,我的生命,变成了尘埃。”


    重复听?了这首《泪桥》千百次,每次到这一句,她还是忍不住泪流不止。


    刚开始听?到他说?玩玩而已?的时候,她是真的相信的。


    可往后这么?久的时间里,那么?巧合,那么?突然,她只?要认真地想过,又怎么?不能体?会到他的一二苦心?。


    只?是她不能确定,也不敢这样想。


    这样骗骗自己,说?服自己,那两年或许也有真情。


    他不告诉她,不愿意与她共同承担风雨。


    这是两年遨游,无数个?失眠的夜里,她最终得到的思考。


    她明白了,自己与谈敬斌之间是恩情,是少女对少年的仰望,她和?谈裕之间,才是真的爱情,所以她才会体?会到那样前所未有的痛。


    回望她们在一起?的这两年,从互不熟悉,到逐渐心?动?,再到刻骨铭心?,深爱到底。


    她们爱过,吻过,吵过,也算是不顾一切过。


    她们都笨拙又浓烈地爱着对方,因为旁人误会过,无意之中互相伤害过,猜忌,执拗,试探,伪装,站在各自的世界里向?对方遥望,直到爱到最后筋疲力尽,失去了所有的勇气。


    就如同歌词里那样。


    彼此都不善于表白,不会开口说?爱,不会解释,然后在对方或真或假的谎言和?真心?话里逐渐流散。


    惊觉过来,已?然各自漂浮。


    早知她可一语成谶,当初在他生日里就不该说?下那句话。


    该说?,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如果再来一次,一定不要这样了。


    今生已?经如此,如果有来世。


    她后悔了,不要生生世世不见。


    今生无缘来生再聚。


    来世,她愿意做一个?勇敢合格的爱人,做他的爱人。


    “就像站在烈日骄阳大桥上,眼泪狂奔低落在我的脸庞。”


    “啦啦啦啦啦啦啦”


    她哽咽着,却唱得更大声,更投入,眼前或许真的出现了这样的场景。


    将这首歌唱尽。


    灯火吵嚷之中,有琐碎的掌声,她仿佛听?不到。


    被刺目灯光交叉的空气里,她凭空幻想出了他的模样,也看见了他们之间横亘的那座长桥。


    骄阳似火,烈日当空。


    整个?世界,安静的不像话,只?有他们俩。


    那座绵延的桥上,是数不尽的情爱与时光,是看不见摸不着却实实在在存在的缘分,是她们都纯粹热烈却最终毫无作用的爱意。


    亦是这一文不值又黄金万两却无发代表任何的两年。


    没有放下去的麦克风,还在她嘴边。


    “人和?人之间都有一座桥,那座桥是用眼泪做成的,爱的升华,就是眼泪。”


    这是她对这段疯魔到底的爱,最后的总结。


    谁对谁错,谁好谁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她们之间曾有过这样一座桥,并非直线不相交。她们从两端汇聚在中点?,然后再相互背离,各自走下去。


    要风光铿锵地走下去。


    说?完,她将眼角的泪擦干,像是一场告别的仪式,抬起?头,稳稳地走下台,径直离开了场子。


    台下的男人全程都在,听?她唱完了那首歌,听?她说?完了那句话。


    好就不疼已?经麻木的心?又开始挣扎着翻滚,像是被丢进了滚筒洗衣机,被反复抽打,摔碎。


    初春的江南水乡,晚风吹过。


    罗意璇从场子里出来,呼吸到新鲜空气,并没有直接开车回去,而是坐在了车的前盖上,拿了支烟。


    她以前最讨厌别人当着她面吸烟,这两年痛到无法忍受时,也学会了。


    红色倩影依靠在车边,长发松散,如缎面丝绸般柔顺。抬着手,指间掐着烟,雾气缭绕,像是这夜色里的黑暗天使。


    谈裕站在她身后,久久凝望。


    “绾绾。”


    第80章 重逢【一更】


    寂静的夜里,身后响起了柔软的一声叮咛。


    罗意璇愣了一下,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毕竟,这两年?里,她因为难捱的想念已经出现过无数次这样的幻觉。


    那声熟悉的称呼,似乎就在?她耳畔。


    像是某个开关,一下子打开她身体里刚刚收拾好的万千情绪。


    她游移了半刻,怔在?原地,最?终鼓起勇气,试探着拨开遮挡视线的长?发,侧过头。


    扭头那一瞬,看清站在?不远处站在?她身后的人时,她后悔了。


    愣在?那,眼眸微微动了下,心跳漏了一拍。


    指间的烟头燃烧,她没注意,被烫了一下,刺痛感叫她回过神。


    初春的天气,她穿着露肩吊带红裙,肩上围了件薄绒的米色流苏披肩,锐利的高跟鞋同样是红色的,没穿丝袜,光洁白皙的小腿,脚踝都?露在?外?面,依靠在?车的前盖上,形态散漫化着精致的妆,眼线拉得很长?,将那双杏眼带出?了几分妩媚。


    而他站在?离她不足几米的马路台阶上,不似大多时候西装革履,穿了一件随意的淡灰色衬衫,没有任何logo,连罗意璇都?看不出?什么牌子,领口?开着,可以瞥见锁骨,袖口?半挽着露出?小臂,西裤皮鞋,半叉着腰,整个人看起来简单随性,不同于以往贵气逼人,叫人觉得压迫感十足。


    今晚,反倒是生出?几分随意闲适。


    那一声?绾绾,渺小的像是小水滴,掉进这潮涌的春夜里,瞬间蒸发,消失不见。


    内心千军万马,四目相?对的那一刻,或许心跳都?处在?了同一个节拍里。


    两年?,整整过去了两年?多。


    顺园堂前的那个雪日一别,她们似乎都?变了些模样。


    也?可能?是因为太久没见了,记忆总是与现实发展有了些许偏差。


    罗意璇很清楚,只?要她回到?京城,或早或晚都?会有这样一场重逢,只?是没料到?是今时今地,所以她没做好准备。


    谈裕却并不确定,因为她已经消失了太久。


    他以为,她们该是此生不会相?见了。


    今夜开完会,他没叫苏窈和丁芃文跟着,只?想一个人转转。


    在?路口?等信号灯的时候,他先是被那抹黄吸引,看过去才发现驾驶位上坐着的人很是眼熟。


    但?信号灯转色,车速太快,他看不真切,却还是发疯一样跟着。


    直到?,和她走上台,拿起麦克风,唱了那首歌。


    他确信无?疑,那是她。


    在?许多个夜里,他梦里出?现的人。


    他再也?不能?镇定自若地当做看不见,坐在?台下,听她唱完,全程心揪在?一起,那口?酒都?没喝完,眼见着她下台,他不受控制地追了出?来。


    熟悉的面孔,却陌生得不知如何靠近。


    她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流连过后又平静挪开,低头拨弄了下长?发,莞尔一笑。


    “三少,好久不见啊。”


    兜兜转转,她又重拾当年?在?丽兹酒店时对他的称呼,生疏客气得可以。


    不免落入俗套地开口?,像是电影里的敷衍潦草对白。


    他被这一声?呼唤搅得心痛。


    “出?差吗?”


    “嗯,有个项目,在?这边开个会。”


    罗意璇心里没底,不确定自己刚刚挥洒泪水的那首歌,他有没有在?台下听到?,并不想在?此多停留,生怕自己会破功,哪怕流露出?半点在?意,她都?是不愿意的。


    “那你随意,我走了!”


    说着,掐灭了手里的烟,准备上车。


    “载我一段吧,车坏了。”


    谈裕突然开口?,说着也?没等罗意璇答应,下了台阶,跟上她,掀开了车门。


    罗意璇皱着眉,拒绝好像显得她还在?过去耿耿于怀一样,便强装平静,看都?没去看他一眼。


    车坏了?


    谁信他的鬼话。


    不过谁管他是不是车真的坏了。


    “去哪?”


    “园区。”


    罗意璇瞪了他一眼,觉得他是故意的。


    就算他车坏了,打个电话,丁芃文分分钟出?现。


    这里到?园区,足足要跨越半个苏城,不是一星半点的远。


    “太远了,不去!”


    “给你一百块小费。”说着,也?不等罗意璇拒绝,随便报了一串地址。???


    罗意璇又瞪了他一眼。


    这话,怪熟悉的。


    以前他帮着她收拾行李,她也?说过。


    “一千。”他将她以前的话原本粘贴复制。


    “神经!”罗意璇不愿意与他多纠缠。


    猛踩了一下油门,黄色的猛兽瞬间如同离弦之箭一般飞驰了出?去。


    夜色迷离,这一路风声?很大,他们都?没开口?。


    庆幸于夜已深,路上没什么车辆行人,可以任由她随便开,否则,真要是车流密集,搞不好她这么不专心,都?得追尾。


    “你现在?车技怎么变得这么差?”谈裕不咸不淡地吐槽,微微皱了皱眉。


    “爱坐不坐,不坐下去。”


    “痛经好了?现在?都?学会抽烟了,不怕更疼?”


    罗意璇愤恨地踩了一脚刹车,黄色保时捷猛地停在?某个十字路口?。


    “谈裕,要么闭嘴,要么现在?就给我下去!”


    谈裕无?奈,两人再不曾交流。


    车子开得飞快,罗意璇常年?不在?苏城,对园区也?不熟,所以全靠导航。


    显示目的地到?了的时候,她抬头看了一眼,扫了一圈周围环境,一脸狐疑地看着谈裕,不确定地开口?:“你破产了?”


    谈裕无?语,没理她。


    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报的地址到?底在?哪,只?知道来的时候一路开过来很远,所以便随便说了。


    起码,可以和她在?一辆车里,多待一会儿?。否则他住的地方,离刚刚上车的酒吧,实在?是太近了。


    现在?抬眼一看,才发现这附近除了工厂,就是一些快捷宾馆和廉价小酒店,也?难怪她会这么问。


    “行了,下去吧,我要回去了。”罗意璇收回目光,不再多看他一眼。


    谈裕再也?找不到?借口?多停留,手扶上车门的那一刻,迟迟下不定决心推开。


    这一面结束,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下一面。


    转身离散之后,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重逢。


    好舍不得,心闷闷地疼了一下。


    他转过头,想多她几眼,却对上了她冷漠暗淡的神色。


    “歌唱得挺好的。”


    罗意璇愣了一下,不知该如何回应。


    他还是听到?了,自然也?听到?了她说的那句话。


    只?是,不知他有没有明白其其中深意。


    “罗意璇,你还回京城吗?”


    这时候,他还是忍不住问出?了这句话。


    也?没想做什么,只?是想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她。


    哪怕只?是看着她,什么都?不做,也?可以。


    罗意璇听清了他的话,沉默了几秒,垂眸凝神看着手中的方向盘,最?终扬起头,体面地笑笑,“再说吧。”


    她没必要告诉他。


    或许在?今晚之前,她下定决心要回去,自以为不再惧怕,可以平静面对任何一次重逢。


    但?今晚之后,她发现,可能?不行。


    就算她面子上装得再若无?其事,心里如潮涌海啸一般的情绪还是出?卖了她。


    谈裕下了车,她们甚至都?没说一句再见。


    罗意璇头也?没回,不做停留,很快开着车离开。


    谈裕站在?原地,看着那抹黄色影子消失在?视线里,徒留空荡荡的一片黑。


    麻木许久的心开始疼,很庆幸,至少证明心还活着。


    老天还是让他们,又见了一面。


    只?是,有了这一面,伴随而来的,便是无?穷无?尽的期待。


    回去的路上,罗意璇尽可能?地不去想今晚发生的一切,疯了一眼,在?市区里飙车。


    可猛地停下来的那一刻,她的耳畔还是回荡起他的声?音。


    这两年?所有的努力,好像都?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她先是用力地锤了一下方向盘,不足几秒后,又懈怠地轻叹了口?气。


    春三月,新的开始。


    她们全无?预兆地重逢。


    大概是在?京城白玉兰盛开的时候,罗意璇回来了。


    丛一和文紫嘉在?富春居开了桌大的,为她接风洗尘,欢迎她回来。


    文时以临时出?差去了津市,文时笙,还有喻衍洲都?过来了,还带着他与文紫嘉的儿?子。


    不得不承认,父母双方颜值都?高的情况下,生出?来的小孩儿?也?是好看的。尽管才一岁,娃娃的双眼皮,小鼻梁都?已经非常明显,皮肤也?比平常的小孩儿?更白一些,随了文紫嘉。


    罗意璇坐在?她旁边,看着以往说风就是雨的小姑娘现在?抱着孩子,像模像样地哄着,显然已经是进入母亲角色,还真是有些意外?。


    她看着喜欢,便也?跟着逗弄了一会儿?。


    “叫阿姨带着去一边吧,你先吃饭。”喻衍洲心疼文紫嘉折腾太久会累,从她手里接过孩子,给了一边等着的阿姨。


    文紫嘉心情不错,转头和罗意璇兴高采烈地说着话。


    饭桌上大家都?很高兴,为罗意璇回来而高兴。


    毕竟两年?前她离开的时候,憔悴得吓人,沉默寡言得吓人。


    眼下看着,倒像是释怀了,也?恢复了元气。


    文时笙帮她盛了一碗鲫鱼豆腐汤,温柔地问候,然后同她说起,上个月,用她创意策划的一场艺术展,很是出?圈。


    罗意璇听着,不时点头,很是欣慰。


    一顿饭吃得和和气气,都?是熟人,为着她回来,高兴地聚在?一起,还叫了酒,各自聊着,好不热闹。


    丛一是个不消停的,拿起一边的酒杯准备偷偷抿一口?的时候,被罗意璇发现,拦了下来。


    “都?怀孕快五个月了,还喝酒?”


    “好不容易他不在?,你又拦着!”


    丛一不满,无?奈地放下酒杯,想起日日被文时以看得牢牢的就烦。


    罗意璇笑笑,突然想起什么,侧头看了看丛一,伸手轻轻摸了摸她已经有些隆起的小腹,只?觉得神奇,“现在?,是不是得允许别人叫你文太太了?”


    丛一语塞,本能?反驳,却没有词,反应过来平淡地笑了笑,正巧孩子这时候在?她的肚子里动了一下,她将手掌盖在?小腹上安抚。


    曾经她以为一世不可消磨忘却的疼痛终究在?同文时以的这场婚姻里被岁月渐渐掩盖,她也?承认,嫁给文时以,或许是她此生最?正确的决定。


    如今,有了他的孩子,她再也?不会平白无?故地流泪,再也?不会觉得活着意义?不大,只?觉得人间值得。


    “那你呢,现在?还在?心痛吗?还觉得闭上眼就想流泪吗?”


    两年?前的维港跨年?夜,她看着满岸烟花,哭得凄风惨雨,绝望地发问。


    罗意璇自然知道她在?说什么,如若是没有苏城那一面,她或许可以立刻回答她这个问题,但?有了苏城那一面,她便再也?不能?说出?口?。


    罗意琦的女朋友是他在?国外?留学时的同学,回国再重逢不久便在?一起,关系稳定,就等着罗意璇回来,两人便要订婚了,今日也?过来了。


    一桌子人,都?圆满幸福,各有各的归宿。


    罗意璇为她们高兴,同时心里的那片空地也?更荒芜。看着眼前的红酒,平白无?故地又想起了谈裕。


    苏城重逢,也?不知道在?这偌大的京城,什么时候才会再见。


    她竟好像,还期盼她们会再见。


    酒过三巡,大家也?都?尽兴,饭吃得差不多便准备散了。


    文时以从津市赶着回来,过来接丛一,罗意琦小情侣俩还有其活动,罗意璇也?不便阻拦,文紫嘉喻衍洲带着孩子回了喻家。


    剩下罗意璇和文时笙。


    “走吧,我送你回去。”文时笙一如既往的温柔有礼,也?向来是滴酒不沾。


    只?是到?底,她们之间剖白了心意,所以独处的时候,还是有些气氛微妙。


    罗意璇坐在?副驾驶,想起了临散场时,文紫嘉给她说的话。


    大概是去年?的英区毕业季,周家小姐要回来,本来两家即将安排见面,准备谈谈订婚的事。


    文时笙突然反抗不愿意,说什么都?不答应娶周家的小姐。


    “你知道的,我二哥这人脾气最?好了,从小到?大都?没让我爸妈操过心,也?没红过脸。就那次,他死也?不娶周家姐姐,和我爸大吵了一次,在?院子里站了一整夜也?不肯改口?,后来还是我奶奶心疼他淋了一夜雨,才给叫进来。”


    这些,文时笙从来也?没跟她提过,她离开京城远在?千里之外?,自然也?不知道。


    他只?会按时发雨秩的项目推进情况,经营情况给她,多余的,他一个字也?不提。


    想到?这,罗意璇很愧疚,努力张了张嘴巴开口?:“二哥,这两年?真的麻烦你了。”


    “不麻烦。”文时笙将车停好,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我很愿意。”


    车内的气氛变得微妙,罗意璇看着眼前眉眼温柔的男人,有些难受,不知该如何回应这份真心。


    她又无?端想起了丛一这女人今晚神神叨叨地对她说的话。


    她说,要学会珍惜眼前人。


    “不早了,早点回去休息吧,等你休息好,我再和你对接雨秩的情况。”文时笙不愿为难她,点到?为止,笑笑,推开车门,准备送她回罗公馆。


    还没等走到?门口?,就在?不远处看见了某个熟悉的人影。


    谈裕循声?望过去,看见两人有说有笑,并肩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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