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受伤了
一瓢水浇在昏迷的郑雪吟头上。
郑雪吟猛地睁眼,映入眼帘的是个身着儒衫的清俊少年。
少年双眼蒙着条白绫,手里握着个葫芦瓢,摸索着从桶里舀半瓢水,往花枝上浇。
郑雪吟就躺在那花枝下面。
这少年明显是个瞎子?,半桶水大半浇在?了地上,眼看着新的一瓢水又要往郑雪吟身上招呼,郑雪吟赶忙开口:“王子?楚。”
少年吓了一大跳,手中的瓢掉在?地上,四散的水渍溅上了郑雪吟的裙摆。
“你是谁?从哪里来的?为何会识得我?”少年的声线止不住的颤抖。
“我叫郑雪吟,从上面掉下来的,手中有你的画像,自然识得你。”郑雪吟爬了起来,徐徐环顾着四周。
一方清雅的小庭院,院中栽满了花,惬意?宁静,悠然自得,半点不被天渊下面的魔气侵扰。
能得如此清净,定是有神器护佑。
郑雪吟的目光停留在?门框上方悬着的一面八卦镜上。
这面镜子?约莫就是万象宝鉴了,万象宝鉴撑开一方幻境,阻挡万千妖魔,按照主人的心意?,把这里打造成了与世无争的世外桃源。
“你怎会有我的画像?”少年公子?言辞间是无法掩饰的激动,可能是他已经猜到什么了。
郑雪吟如他所想的说?出答案:“是你父亲王老爷委托我来找你的,我没见过你,便?同?他要了一幅你的画像。”
“父亲?真的是父亲……父亲还好吗?”
“王老爷很好,只是念子?心切,盼着能与你早日?团圆,共叙天伦之乐。”
“是我不孝,让父亲担心了。”白绫覆盖下的空洞双目,怆然涌出两?行清泪,濡湿了布条。
“王公子?,抱歉,请恕我多嘴,你的眼睛怎么了?”
王老爷给郑雪吟几人的画中,少年公子?形容俊朗,双目炯炯有神,并?非这个模样。
王子?楚的脸上露出一抹黯然:“当?日?我遭魔宗妖人所劫,双目被他们剜去?,幸得荷娘相助,逃出魔掌,只是荷娘被我连累,与我一同?跌下这天渊。还好父亲给我用?来驱邪的镜子?是个宝物,予我和荷娘能有一处安身之所。郑姑娘,你说?你是父亲委托来救我的,来的只有你一人么?”
“你父亲的悬赏令敢接的人不多,与我一同?前来的还有三人,目前我与他们失散了。不过你无需担心,他们三个不会有事的。”郑雪吟顿了顿,迟疑开口,“你口中的荷娘……”
一道女声自二?人身后响起:“夫君!”
万顷日?光落下,苗条纤瘦的身影斜挎着竹篮,自金晕中翩跹而来。
裙摆缀着花叶的碎屑,榴花般艳丽,率先吸引了眼球,郑雪吟目光稍作停顿,缓缓上移,落在?那迎面走来的女子?脸上。
女子?身段婀娜,乌发如瀑,本该配倾世之姿,无奈面容生得不怎么好看。
不但不怎么好看,甚至说?得上丑陋——鼻大如蒜,眼小如豆,薄薄的两?瓣唇隐隐发紫,突出的颧骨上点缀着密密麻麻的雀斑。
这与郑雪吟想象中的小荷般动人的姑娘大相径庭。
修仙界美女如云,郑雪吟许久没有见过这样的长相了,一时有些发呆。
荷娘大大方方地走了过来,挽住王子?楚的胳膊,那张不好看的脸上露出得体的笑容,竟也光芒万丈:“我就是荷娘。”
郑雪吟回神,同?样以笑回之:“我叫郑雪吟,冒昧打扰二?位了。”
王子?楚同?荷娘说?清楚了郑雪吟的来历。
荷娘诧然道:“这天渊凶险无比,当?日?我与夫君也是在?万象宝鉴的护佑下才得以平安无虞,此后不乏有其他闯入者,都?被这里的妖魔吞噬了,郑姑娘能完好无损落在?此处,当?真是大有福气。”
他们四人当?中,郑雪吟最像炮灰,万没有想到她也有被人夸福缘深厚的一天。
“方才听荷娘唤王公子?夫君,你们二?人可是在?此地成了亲?”
荷娘娇羞掩面:“我们以为再也出不去?,此地寂寞,便?自作主张拜了天地结发相伴。”
“那真是恭喜二?位了。”郑雪吟来之前就听说?王子?楚是被一名?女修所救,还一起跌下天渊,便?脑补了一出风月相关的故事。
救命之恩,以身相许,放在?哪个时代都?不过时。
“我双目已废,本就连累荷娘跌下天渊,成婚以后,又要荷娘负担照顾我的责任,实欠荷娘良多,等出去?以后,我定会向父亲禀明缘由?,八抬大轿,给荷娘一个正式的名?分。”王子?楚握住荷娘的手。
荷娘摇头道:“楚郎高?洁如月,我真心悦之,所言所行,都?是心甘情愿,怎能说?是连累。倒是我,生得这般模样,在?旁人看来定是极不相配,若真的要明媒正娶,恐将来会给楚郎和王家带来不好的名?声。”
“他们说?他们的,关我们什么事,我王子?楚娶什么样的女人,还轮不到外人来置喙。”王子?楚心疼地将荷娘揽入怀中,“我不在?乎你是什么模样,我只知道我喜欢的是你,与你的相貌无关。”
“荷娘能得王公子?另眼相待,必是胜过这世间的千娇百媚,何须妄自菲薄。”郑雪吟道。
这番话深得王子?楚的认同?:“如果不是荷娘,纵使千娇百媚,于我而言,一文不值。”
荷娘被王子?楚安抚得面带欢颜,自呈一番动人风情:“方才听郑姑娘说?,还有三人与郑姑娘同?行,怎么不见他们?”
郑雪吟将进?来时的遭遇与荷娘详细说?了一遍。
“你的朋友极有可能是掉在?了血藤林,那里是进?入天渊的必经之路,大多修士都?折损在?此,你的朋友只怕已经……”荷娘的话止住,意?思再明显不过。
“血藤林?”
“那里的妖藤食血而生,几无活物,掉入此间的,无一例外被血藤所食。”
“我的那三位朋友不是寻常人,我相信他们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荷娘,快告诉我血藤林在?哪里。”
“天色已暗,入了夜,不好寻人,郑姑娘不如先在?这里歇一晚,明日?再进?血藤林。如郑姑娘所言,那三位朋友本事极高?,这一晚的功夫不耽误的。”
郑雪吟想了想,还是拒绝了荷娘的邀请。
荷娘提醒了她,血藤林入夜后伸手不见五指,以灵力照明没什么问题,但灵力得留着救人,她需要准备足够的照明之物。
荷娘与王子?楚在?这里住了有多日?,平日?是自制灯油照明的,荷娘将他们的灯和油都?借给了郑雪吟,出发前,还端来一碗热腾腾的肉汤。
天渊下面有许多妖兽和野植,王子?楚双眼不能视物,都?是荷娘负责猎食。
“郑姑娘,吃饱了再上路吧。”
“多谢。”郑雪吟接过碗,“听说?荷娘同?为道友,不知荷娘师出何门何派?”
荷娘侧了侧脸颊,半张脸掩映在?灯晕中:“荷娘资质不佳,未能如愿进?入心仪的宗门,曾追随一介散修清修。前些日?子?师父不知所踪,便?剩下荷娘孤身一人了。”
“不好意?思,提起你的伤心事了。”
“没关系,我知道郑姑娘你是无心的。”荷娘眉目间有一丝黯然,“楚郎还需有人照顾,血藤林探险,就恕荷娘不能同?行了。”
“入血藤林者,多半有去?无回,你所思所虑,乃人之常情。我们此次本是为王家的悬赏而来,真折损在?此,是我们技不如人。”郑雪吟递出个扁壶,“荷娘,可否帮我灌些能饮用?的清水。”
荷娘回来时桌上的碗已经空了,荷娘把扁壶交给郑雪吟,端起空碗,眼睫垂下,转身出门了。
荷娘一走,郑雪吟在?床上躺下,在?脑海中与万卷书以心音沟通:“书书,荷娘真的有问题吗?”
万卷书悠然道:“荷娘有没有问题我不知道,她端来的那碗汤绝对有问题,你要是喝下了,明儿一早都?不一定能醒过来。”
万卷书是临出发前简言之塞给郑雪吟的,简言之身上有好几样法宝,万卷书放在?郑雪吟身上,兴许能在?关键时刻救她一命。
还真的给简言之猜中了,万卷书帮了郑雪吟一个大忙。
刚才荷娘端来肉汤的时候,万卷书在?脑海中发出警告,提醒郑雪吟暂时不要饮那汤。
将荷娘支走后,郑雪吟将那碗肉汤尽数倒在?窗外。荷娘回来看到空碗,眼底掠过一丝如释重负的情绪。
郑雪吟失落地说?:“我还怪喜欢荷娘的,她居然是个反派。”
“荷娘今夜定会有所行动,你要注意?。”
郑雪吟闭上眼睛:“我有预感,她会送我和贺兰珏他们相聚。”
荷娘等了半个时辰,推门进?入郑雪吟的房间。
郑雪吟已经昏了过去?,她取出匕首,靠近郑雪吟,刀子?将要刺入郑雪吟心口时,她改了主意?。
王子?楚虽然眼睛看不见,嗅觉灵敏得紧,在?这里杀人,血迹难以清洗。
荷娘思索片刻,扛起郑雪吟,出了小院。
离开万象宝鉴护佑的范围,四周妖魔蠢蠢欲动,荷娘冷眼一扫,妖魔无声隐退荒野。
荷娘一路行到悬崖前,将郑雪吟掷了下去?,全程没有丝毫犹豫。
丢在?这里,下面的那些血藤自会替她毁尸灭迹。
荷娘满意?离去?。
*
悬崖下,万卷书变作两?个成人大小,书页作翅膀,用?力扇动着,缓缓往上飞。
郑雪吟趴在?万卷书上,灵虫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衣角:“看吧,关键时刻,还得靠我。”
郑雪吟道:“简言之身上那几个灵器,我一直最看好你。”
灵虫开心地翻滚:“吟吟夸我咯。”
四周黑漆漆的,无半点月色倾落下来,郑雪吟伸出手掌,还真的看不见自己的五指。
时间无声流逝着,万籁俱寂,因此显得突然抽过来的藤条与空气摩擦的声音尤为明显。
郑雪吟耳尖微动,侧身让开,那一鞭与万卷书擦身而过。
万卷书:“吟吟坐好。”
摩擦的声音越来越多,黑暗中,无数根藤条挥向郑雪吟,郑雪吟纵身跃起,在?空中矫捷地翻了个身,召出自己的佩剑。
相思剑蹭的一下飞出,抵住她的双足,摇摇晃晃在?黑夜中穿行着。
右臂传来剧痛,是什么时候不慎被抽了一下,紧接着小腿又是一阵刺痛,郑雪吟险些栽了个跟头掉下去?。
万卷书化作巴掌大小,藏回郑雪吟的袖中:“吟吟,接下来要靠你自己了。”
它?是科普型的灵器,不擅战斗。
郑雪吟没有好到哪里去?,看不见的情况下,藤条从四面八方甩过来,浑身都?被抽打了一遍。
她从剑上跌了下去?。
落到崖底后,她抬手召唤,飞剑落回她掌中,她化剧痛为怒气,一剑挥了出去?。
让你们抽我,把你们的根全捣了。
这些木系妖灵,一身生机全系于根,根毁了,就再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黑暗如海水涌向双眼,郑雪吟凭着感觉,将灵力注入相思剑,整个地皮都?被她掀了起来。
毫无顾忌运转灵力的后果,是再次激发七情伤。
散发的阴寒邪气寸寸侵入经脉。
郑雪吟咬住唇瓣,尽量忽略丹田处冰寒刺骨的痛楚。
不记得自己挥了多少剑,右掌被剑柄磨出血痕,她就将剑柄从血肉中撕下,换成左手握剑。
四周都?是枝叶抖动得飒飒声响,妖藤被郑雪吟气得不轻,密密麻麻,甩向天幕,编织成密不透风的牢笼。
郑雪吟左手剑用?的不利索,动作稍缓,便?被妖藤趁虚而入,锁住她的手腕,反剪到身后。
腿弯处被重重抽打了下,她不由?自主半跪下去?,体内受到阴邪之气的冲击,再也忍不住一口鲜血呕在?枝条上。
妖藤吸收了鲜血更加兴奋,“蚕蛹”般的绿色牢笼疯狂地颤动着,郑雪吟的四肢缠满绿色藤条,被吊了起来。
妖藤的刺扎入血肉,汲取着新鲜的血液。
鲜血的流失,带来无法抵抗的疲倦。一时分不清,这满目的黑暗是失血造成的暂时晕眩,还是天本来就这么黑。
要结束了吧。
郑雪吟心头升起从未有过的挫败感。
终归只是个女三号,不能在?危急关头化险为夷。这个时候死了的话,前功尽弃,再也不能回家了。
全身心都?淹没在?疲惫的海洋里,这无尽的黑暗,就要成为她最后的葬身之地了。郑雪吟垂下眼皮,心头覆满遗憾。
那个世界也不是非回不可,只是就这样半途而废,实在?不甘心呐。
……
渐渐有了光。
那是萤火之光,不是一点,两?点,而是成千上百的萤火组成的光芒。
像道锋锐的剑光,劈开了无尽长夜。
长夜尽头,少年提着盏萤火之灯,踏满地荆棘,行深渊暗夜,乘着风而来。
身后的火焰熊熊燃烧,逶迤蔓延,席卷深林,掌中擎着的雪亮剑光划过天际,将那张白玉般无瑕的面孔呈在?郑雪吟的眼前。
近在?咫尺。
又像是远在?天边。
剑气穿过郑雪吟身侧,切断了缠住她四肢的妖藤,扎入她身体的长刺瞬间枯萎,散落一地。
郑雪吟的身体失去?妖藤的支撑,朝着地面坠去?。
贺兰珏张开双臂,她便?轻飘飘地落在?了他的怀中。
以少年双足为中心的烈焰,化作凤凰的影子?,扩散出去?,将所有藏在?暗处准备偷袭的妖藤烧得只剩下焦黑灰烬。
“贺兰珏。”郑雪吟双唇翕动。
贺兰珏微微偏了下脑袋,被火光笼罩的面孔依旧冷傲,瞳孔映着火焰,像是某种猛兽的竖瞳。
转瞬间,整座深林都?呈现出焦黑的痕迹,泥土下露出森森白骨。
那是曾坠落此地的修士被妖藤啃食剩下的骨架。
妖藤死伤大半,剩下的,不敢再挑衅贺兰珏,缩回地底深处。
贺兰珏收了足下火焰,四周再次被黑暗浸染,剩下的唯一光源,是浮在?贺兰珏身侧的萤火之灯。
那是贺兰珏捉来的萤火虫,用?白纱和树枝做成的简易灯笼。
萤光照出郑雪吟惨白的脸:“贺兰珏,我可能快死了。”
郑雪吟喜着素衣,此刻一身素衣早已被血染透,滴滴答答淌着血。
贺兰珏抱着她,浑身灵力运转着,浮空而起,足下出现一柄飞剑。
飞剑载着他落在?一片粉色的山谷。
那粉色是大片大片绽放的桃花,桃花落了满地。贺兰珏用?灵力将桃花全部拢在?一起,凝作一张花床。
郑雪吟被放在?那张花床上。
这个山谷应是位于特?殊之地,桃花居然能和萤火虫一起出现,粉色的雾海间,淡绿萤火点点,环绕着整座山谷,比繁星还要灿烂。
郑雪吟的目光掠过点点萤火,落在?贺兰珏垂下的眼睫上。
贺兰珏低头撩起她的袖摆,检查着她的伤势:“失血过多,暂时不会死。”
这句话是在?回答郑雪吟先前的那句“快死了”。
“血是黑色的,我中毒了。”
黑血来源自胸部的位置,贺兰珏看了眼,又触电般移开。
“我手断了,你替我看看伤口怎么样。”
郑雪吟喘息着,抬眼盯着他头顶好感值的进?度条。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好感值升到了12%。
真的她越惨,任务就越好刷。
郑雪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她的双手是在?与妖藤的打斗过程中断掉的,呈现出扭曲的姿势,垂在?身侧,掌心处血肉模糊,手掌合握一下都?难。
“人命关天,便?是看一眼,有什么打紧。”伤口位置特?殊,郑雪吟看出贺兰珏的顾忌。
事急从权,这个时候的确不应该拘泥于小节。贺兰珏扶着郑雪吟坐起,伸手拽下她血色浸染的外裳。
肩头裸露在?空气的瞬间,冒出一粒粒细小的疙瘩。
那一截肌肤如冰玉雕琢,在?夜色里白得愈发明显。
贺兰珏目光澄澈,一件件褪下她的衣裳,只剩下抹胸时,终于溯清伤口的来源:“右胸位置,扎了根毒刺。”
妖藤毒刺有限,以寿命为代价,轻易不会发出。
这根毒刺深深没入她的右胸,只余一丁点尾部露在?外面,若要取出,需要用?手指按压,用?力挤出,顺道将毒血一起逼出来。
“你帮我取。”郑雪吟说?。
第42章 探识海
毒刺凶险,短时间不取出,毒素从经脉入肺腑,就再无回天之力?。
等郑雪吟接好双手断骨,愈合掌间伤口,早已毒发身亡了。
所以,她只能厚着脸皮求助于贺兰珏。
贺兰珏白皙俊秀的面孔隐约浮起薄红,一言不发。
郑雪吟不再祈求,黯然?地敛了眼睫,一副任人宰割的姿态。
四周重归寂静,萤火飞舞,桃花萎地。
不知是谁的心跳声,扑通,扑通,一声又一声,盖过世间的一切喧嚣。
“得罪。”贺兰珏伸手?,帮郑雪吟褪去抹胸。
若是仔细观察,会发现他指尖微微颤抖,颊边的红晕深了几分。
少年闭着双眼,两指落在伤口的边缘,指腹用?力?,按压着那绵软之处。
仿佛有火焰灼了他的指尖,他手?抖得厉害,却不能松开半分,灵魂陷入漩涡的深处,脑海中乱糟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什么都?无法去想?。
汩汩毒血涌出,染红贺兰珏白皙的手?指,郑雪吟眉间露出痛苦的神色,微拧眉头,脸颊苍白得近乎透明?。
她自喉间控制不住发出一声嘤咛,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轻点,贺兰珏,疼。”
等那根毒刺脱离血肉,两人俱是满头大汗。
尚有毒血未清,贺兰珏继续按压,直到涌出的血色成鲜红状,方才松手?。
郑雪吟解下储物袋递给他。
储物袋里有药。
贺兰珏掐着法诀,搜集空气里的水汽,凝成一泓清水,浇在伤口上?,洗去脏污,再打开药瓶,将药粉倒在其上?。
原来的衣裙不能再穿,储物袋里同?样有女子的衣物。
“不帮我把衣服穿回去吗?”郑雪吟声线喑哑,说的有气无力?,但语气中的揶揄是掩饰不住的。
血肉模糊的胸口,说不上?春光旖旎,贺兰珏仍是偏移目光,帮她将衣裳一件件套回去。
郑雪吟阖上?双目,黑暗一阵阵侵蚀着意识。
这个时候她不能睡,便懒懒掀着眼皮,有一搭没一搭地同?贺兰珏说着话:“那日分散后?你可遇到了什么危险?”
“我落在此处,被妖藤重伤,悟出了更高一层的功法。”
“你如今的实力?与当初相比,如何?”
“不敌曾经。”
“可惜了,以你当初的修为,将来天下第一剑修的名头必属于你。”
“是不是第一,有何重要。”
郑雪吟不禁回想?起原书的设定,贺兰珏命中注定有三落三起,一落王朝覆灭,二?落自毁金丹,三落沉于归墟。
每一次的跌落尘泥,都?是为向更高处爬去。
直至站到巅峰,成为世人仰望的存在。
贺兰珏握着郑雪吟的双腕,扭转了几下,帮她将脱臼的骨骼复位。
“疼啊!贺兰珏,你什么时候才能学会怜香惜玉!”郑雪吟娇弱地喊着。
从刚才起,她就一直在喊疼。
有那么娇气吗?
掌心的那些伤,可不是一个娇气的姑娘能干出来的。
贺兰珏帮郑雪吟接好断骨,托着她的手?掌,清理?血肉里的碎屑。
不知不觉,郑雪吟成了滩软泥,浑身汗淋淋的,烫得像是刚从沸水里捞上?来似的。
她往贺兰珏怀里蹭了蹭。
“郑雪吟。”贺兰珏只当她是趁机使坏心思,声线冷若寒冰。
“叫我雪吟,成天连名带姓的喊,多生分。”郑雪吟两只手?缠着布条,被裹得像个馒头。她脸颊红扑扑的,带着轻佻的笑,伸出双臂,将自己挂在了贺兰珏的身上?,“贺兰珏,我喜欢你。”
贺兰珏默不作声,将她推出怀抱。
“只要能得到你,让我做什么都?行。”一缕缕血痕从郑雪吟唇角滑出,身体禁不住痛楚瑟瑟发抖着,口中仍是执着于这些剖心的告白,“嘻嘻,贺兰珏,你真好看。”
贺兰珏怔住,抬眼看她。
郑雪吟脑袋往后?仰,眼睛半眯起,目光迷离,如罩着春夜的山雾,双颊晕开霞彩,似醉似梦。
贺兰珏霎时明?白了什么。
“郑雪吟,你的七情伤发作了,收敛心神,不许再胡思乱想?,来,跟着我默念清心诀。”
春心动,七情伤。都?这种时候了,她还有心思想?这些。
贺兰珏气得想?笑。
“不要,当个清心寡欲的和尚有什么意思。”郑雪吟拨浪鼓似的摇着脑袋,指尖轻触他的肌肤,摸到额间烙着的明?心印,“早晚有一天,我要抹掉这个碍眼的印记。”
那般蛊惑人心的语气,羽毛般落在他的耳畔,惊起心底的万丈波澜。
贺兰珏失神间,那只手?游移着,似带着炙热的火星子,所到之处,燃起滔天烈焰,誓要将他的魂魄烧得灰飞烟灭。
贺兰珏猛地握住那只作乱的手?,眼睫轻颤。
“贺兰珏,你就从了我吧,求你,从了我。”郑雪吟“嗷呜”一口,隔着薄衫,咬在贺兰珏的肩膀上?。
两排牙齿紧紧合起,几乎见血。
贺兰珏眉头微蹙,竟没有将她震开。因为,他感?觉到了泪意。
眼泪刷刷从她的眼角滚落,流过脸庞,落在他的肩上?,濡湿了他的薄衫。
“好难受,怎么会这么难受,唔,贺兰珏,我要被你折磨死了。”
那哭泣一声声入耳,终是让贺兰珏松了手?。
郑雪吟一获得自由,伸手?去解他的衣襟。
因双手?缠着厚厚的布条,不能灵活运用?手?指,解了半天,不但没有解开衣带,还将衣带打了个死结。
“你跟我作对,你的衣服也跟我作对,都?跟我作对。”郑雪吟委屈得哇哇大哭,喉中偶尔喷涌出一口血。
“雪吟,听话,跟着我做。”贺兰珏盘腿坐好,教?她打坐。
这个时候郑雪吟哪里能静得下心来打坐。
她的心尖如被无数蚂蚁啃咬,身体空落落的,一种强烈的亟待被掌控被填满的念头,主宰她的神志,根本未听到那亲昵的“雪吟”二?字。
双手?解不了,她低下头,用?牙齿去咬。
毛茸茸的脑袋拱进贺兰珏的怀中,柔软的发心摩挲着贺兰珏的下巴。
贺兰珏脑海中嗡然?一响,潜藏于内心深处的什么东西?轰地被点燃了,如置身火炉,燥热难当。
那是漱心台上?几十年如一日的冰风冷雨都?浇不灭的焦躁。
贺兰珏的一颗心登时沉入无底深渊,一动不动,由着郑雪吟像只小猫在他怀中胡乱滚着。
“七情伤极为阴毒,每发作一次便伤一分,前两次发作症状会比较轻,吐几口血就好了,到第三次发作的时候,需要肌肤之亲才能缓解。若发作七次,未能与挚爱之人顺利同?||房,情伤入骨,回天无力?。”腕间的红玉菩提里传来凤灵的声音,“咦,主人,你……”
贺兰珏指尖施法,封住红玉菩提,那带着疑惑的声音戛然?而止。
凤灵被封闭五感?,陷入一团黑暗,什么都?听不到了。
郑雪吟告诉他七情伤的存在后?,他就去查阅了相关的典籍。凤灵所言不假,七情伤是一种惩罚,种在体内,攀绕着情丝而生,两情相悦自行可解开,求而不得者,执念越深,伤得越深。
对无心之人来说,毫无攻击力?,对有情者而言,是蚀骨剧毒。
每次发作,心中所系之人有所回应,可以缓解痛楚,初初只需共处一室,眼神交汇便可,发作次数越多,需要更亲密的接触才能平息。发作七次后?,仍是求而不得,则会心衰而亡,谓之心死。
“贺兰珏,你再帮我一次吧。”郑雪吟的声音像蚊子似的,哼哼唧唧祈求着,“我会听你的话,帮我这一次,以后?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我保证不忤逆你。”
粉面含春的模样,落在贺兰珏的眼底,比雨中的海棠还要娇艳。
这次郑雪吟的祈求有了成效。
“好,我帮你。”贺兰珏深渊般的眼底无一丝波澜,“很快就好。”
这回换郑雪吟愣住了,她躺倒在地上?,强忍着心尖那一阵强烈过一阵的酥痒,咬着唇问:“怎么帮?”
“。”
两人目光汇集在他那只修长如竹骨节分明?的右手?上?。
郑雪吟脸颊不由一烫:“你会吗?”
“学过。”
“我以为你们明?心剑宗不教?这些的。”
“不是师门教?的。”
“啊,我知道了,是你私下偷偷学的。你说过,你做圣子时,看过那些杂书,原来你也不是老古董嘛。”
“什么叫老古董?”
“就你这样的。”郑雪吟点了点他额间的明?心印。
“我尚未与剑宗解除关系,擅自抹除明?心印是违背门规。”
郑雪吟算是勉强认可他的说辞:“那你开始吧。”
贺兰珏解开她的衣襟。
郑雪吟用?两只受伤的手?夹住他的手?腕,眼睫盈着雾气,无辜地问:“你不先亲亲我吗?”
贺兰珏俯身,一个轻柔的吻,安抚性的落在郑雪吟的眼皮上?。
“放松。”掌下的那具身体在他的触碰下有些僵硬。
郑雪吟偏过脑袋,羞涩得不去看贺兰珏的脸。她侧眸望去,桃花纷纷而坠,粉色花海的下面,露出几具被野兽刨出来的白骨。
白骨上?伤痕明?显,死前应是受到了这里不知名邪物的攻击。
这里有危险,快离开。
“贺、贺兰珏。”郑雪吟心脏收缩,身体不由自主绷了起来,磕磕巴巴想?提醒贺兰珏,话到嘴边,破碎得不成字句。
一颗滚烫的汗珠从贺兰珏额间滴落,侵染着眉心那抹血色长痕,色彩更为艳丽了。
郑雪吟喉中发出短促的一声惊呼,那句本要提醒贺兰珏此地有妖邪的话,彻底被咽回喉中。
她紧紧咬住唇,双颊红得像是抹上?了胭脂。
……
熬过初时,便是渐入佳境,贺兰珏从一开始的生涩,到慢慢摸索出适应她的节奏。
郑雪吟脖颈向后?微仰,露出半截脆弱的弧度,满目的流萤与桃花错乱交融,模糊成绚烂的影子。
她张着错愕的眸,迷失在这番从未见过的美丽景致中。
贺兰珏托着她的上?半身,将她拥入怀中,额间相抵,一抹神识探进她的识海。
郑雪吟大力?挣扎起来,口中呜咽:“贺兰珏,快把你的神识撤出去。”
识海是修仙者最?为隐秘的地方,怎能容得他人随意侵入,郑雪吟对他还没有信任到这种地步。
“勿动。”贺兰珏声线泛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嘶哑。
为她纾解只能解表面,要彻底清除,需入识海,拂去所有邪念。
郑雪吟功力?不及贺兰珏深厚,根本无力?阻挡他强大的神识。
那抹神识推开所有阻碍,顺利探入,丝丝游动,每到一处都?会引起郑雪吟的战栗。
身体和识海遭受双重折磨,她将唇角咬得泛白,忍不住簌簌落下泪来。
那是极致刺激带来的眼泪,是欢愉的泪。
“贺兰珏,你欺负我,你事先没有说,会侵入我的识海。”
被他进入识海,那些藏在心底的隐秘,岂不是会被他看个一清二?楚。
“戒躁。”贺兰珏的神识终于寻到那团乌黑斑驳的杂念。
走近浓雾,能瞧见她识海深处形成的幻境里藏了个少年。
少年是他。
郑雪吟坐在少年怀中,衣襟半落,眼尾晕染着瑰丽的色彩。
她似是感?知到了贺兰珏的窥探,回过头来,清冷又妩媚的一瞥,险些让他原地生出心魔。
贺兰珏摊开掌心,灵力?化作一柄长剑。
“贺兰珏,我还不想?死。”察觉到他剑上?缠绕着的杀意,那幻象呜呜咽咽哭起来,“我不想?死在你手?里,贺兰珏,求你,别?用?你的剑杀我。”
她哭得那样娇怯无力?,那样伤心欲绝,含泪的双眸盛着款款深情,像是流动的一江春水。
贺兰珏定了定神,驱散所有邪念,冷酷无情的一剑彻底挥下,斩除一切幻象。
感?受到怀中娇躯颤抖不已,那抹外来的神识,化作一缕轻烟,及时撤出了她的识海。
郑雪吟整个人呆呆的,像是被抽走了灵魂。
识海交融。
他们刚才是神交了吗?
第43章 心头血
郑雪吟无法形容这种灵魂都似震颤的感觉,心口是被塞进了很多东西,堵得她又想哭了:“你都看见了是不是!你看见了,你都看见了!”
“看见什么??”贺兰珏惊讶于她这番天塌地陷的表现。她对他?的那些心思,从来不藏着掖着,便是被他看见又如何。
“看见……”郑雪吟陷入他?平静的眼底,到了嘴边的话被吞回喉中,“你没看见?”
贺兰珏探究的眼神,让郑雪吟悬起来的心稍稍落回肚子里。
“系统,贺兰珏能看见你吗?”郑雪吟在心底问。
【除却绑定者,本系统不对外开放。】
得到系统的答复,郑雪吟彻底放下心来。
“你担心我?看见什么??”贺兰珏敏锐地问道。
“没什么?。”郑雪吟心情霎时阴转晴,用两只裹得像粽子的手,握住贺兰珏的手,不动声色地抹去上面的水渍。
这一番酣畅淋漓的体验,到最后竟只解了半身衣裳,这次没等到郑雪吟开口,贺兰珏主动帮郑雪吟穿好衣裤。
两人一时无?话,无?声的暧昧流转着。
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这是两人心里共同?的想法?,最直观的表现是贺兰珏头顶的好感值飙升到了68%。
这样居然能刷好感。
郑雪吟在心里偷笑。
“可有不适?”贺兰珏难得关心起她的感受。
郑雪吟摇摇头,喉头干涩发紧,说话带着鼻音,是刚才哭得太多了。
“方才你在我?识海里看到了什么??”郑雪吟小声询问。
贺兰珏刚要?开口,郑雪吟捂眼,背过身去:“算了,好丢人啊,你不要?说。”
贺兰珏果真没声了。
郑雪吟想到什么?,又别?别?扭扭回身望他?:“去洗手。”
贺兰珏指尖蜷了蜷,脑海里那些好不容易平息的杂念,又如夏日的野草肆无?忌惮地疯长?起来。
郑雪吟为他?拂掉指尖水痕的那些小动作,其实他?看到了。
两人浑身都是汗涔涔的,贺兰珏抱起郑雪吟虚软的身体,朝着山溪走去。
妖藤除了大半,密不透风的林子,重新露出久违的月色。
月下泉水潺潺,汇成蜿蜒的溪流,郑雪吟双手不便动作,贺兰珏便抱着她踏入流水的深处。
水流冲刷着二人身上的污迹。
丝丝血迹在水中散开。
郑雪吟禁不住深夜清溪的寒凉,试探着伏进贺兰珏的怀中,汲取他?身上的暖意。
贺兰珏再未像从前?那般冷漠避让。
两人衣衫都湿了,胸膛抵着胸膛,冰冷流水下紧贴的肌肤格外滚烫。
“除了最后一步,你对我?什么?都做了,我?不管,我?我?已经是你的人了,你休想赖账。”郑雪吟的声音在流水叮咚声的掩盖下,听不大真切。
“我?未曾想过赖账。”贺兰珏能做到这一步,是已决心要?对她负责到底了。
“口说无?凭。”
“你要?怎样?”
“给我?个定情信物?。”郑雪吟点了点他?的心口,“我?要?一滴你的心头血。”
贺兰珏剜出一滴心头血,交于郑雪吟:“待此间事?一了,我?与你结契。”
心头血何其珍贵,便是挚爱之人,都不一定舍得交付,这滴血来得如此容易,叫郑雪吟有些措手不及。
【恭喜作者获得关键道具:贺兰珏的心头血,奖励剧情碎片一枚。】
【情人蛊已炼制成功,请查收。】
一颗圆润的金色丹丸出现在郑雪吟系统界面上,郑雪吟轻触,那枚情人蛊便落在了她的掌中。
“情人蛊怎么?用?”
【种在对方的心脏里即可。】
郑雪吟将情人蛊收入储物?袋。
打开系统界面时,时间的流速是静止的,关掉系统界面,时间恢复流动,潺潺的水流声再次入耳,晃碎了水中的月影。
“贺兰珏,我?饿了。”郑雪吟趴在贺兰珏的肩头,吞了吞口水。
贺兰珏目光攥住从两人身边游曳而过的一尾鱼。
“想都别?想。”郑雪吟想起贺兰珏的厨艺直倒胃口,食欲登时消失大半,“去给我?砍甘蔗吃。”
这谷中处在同?一天地,却有四时不同?的景致,方才那山谷春夏交替,前?面大片的土地上竟生着秋冬才能吃到的甘蔗。
两人从水中起来,用灵力烘干衣物?,便去了甘蔗地。
贺兰珏用剑将甘蔗砍下来,递给郑雪吟,郑雪吟懒骨头发作:“你帮我?削皮。”
贺兰珏几乎称得上百依百顺,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接下来,两个人一个削皮,一个啃甘蔗,地上很快堆满甘蔗的残渣。
折腾大半天,郑雪吟吃完甘蔗就累了,她身下垫着贺兰珏的衣服,躺在草地上,仰头望着满天的星月。
“我?见到王子楚了,他?被万象宝鉴护佑着,没什么?危险,倒是他?身边那个叫荷娘的女?修,是最大的危险,我?们得先找到简言之,再想想怎么?对付她。”
简言之先他?们一步进入天墟,照荷娘所说,应同?在这片崖底。这片云崖深约万丈,密林成片,暗河无?数,想找到他?们不容易。
贺兰珏盘腿打坐,双眸阖起,不知?有没有在听她说话。
郑雪吟也闭上了眼。
不管简言之他?们在哪里,当下最重要?的是养精蓄锐,恢复体力。
郑雪吟睡着后,贺兰珏睁开了眼,腕间红玉菩提的封印解除,凤灵终于重见天日。
“主人,你的心情很好。”结契的灵器一般都能感知?到主人的情绪变化。
“有吗?”
微风轻拂野草,发出沙沙的细微声响,贺兰珏的目光浸染着月色,落在郑雪吟的身上。
“有。哪怕掉进天渊的第一日,主人就突破境界,悟出涅槃火,主人的心境都未曾这样畅快过。”凤灵不禁好奇,“主人对那妖女?做了什么??”
贺兰珏垂在袖中的右手指尖微动,并未答凤灵的话。
*
天已透亮。
郑雪吟这一觉睡得神清气爽。
贺兰珏衣摆上沾着露水的痕迹,掌中握着把新鲜的果子,递给郑雪吟。
郑雪吟一口咬下去,唇间汁水四溅。
那一抹清亮绯红的水痕,不自?觉牵引着贺兰珏的目光,让他?想起了它?柔软的触感。
昨夜的经历印刻脑海,深入骨髓,闭上眼,脑海中全是她情动的模样,挥之不去,叫他?彻夜未眠。
在此之前?,他?从不知?一个女?子竟可以?软到那种地步。那种柔软炽热,这世间,唯他?一人触及。
“我?想了下,不如我?们先回到崖顶,擒住荷娘再说。”郑雪吟并未察觉到贺兰珏纷杂的思绪,咔吱咔吱咬着果子说道。
“好。”贺兰珏同?意了郑雪吟的提议。
*
万象宝鉴撑开的幻境内,荷娘正在和人斗法?。
男子一袭淡蓝色的长?衫,掌中剑光如虹,只因有万象宝鉴的刻意压制,始终落了荷娘下风。
“简言之,是简言之!”郑雪吟认出剑光中的人影,大喜过望。
这一出声,两人俱是回头看了她一眼,荷娘心神不稳,被简言之抢占先机,掌中长?剑挑向她的手腕。
荷娘步步后退,长?剑砰地掉落,身体被剑气穿透,渗出大片血痕。
简言之的剑抵到她喉间,眼神锐利,语气笃定:“你是邪修。”
名门正派的修士功力十分精纯,即便是魔修,灵气浊气皆可吸纳,有自?己的一套体系,不像邪修,游走在这两种流派之外,功法?阴邪毒辣,修行随心所欲,常以?自?损寿命或吸取他?人精气为代价。
战局外的王子楚虽不能视物?,双耳始终高度敏锐地听着周遭的动静。
荷娘的呻|吟传入耳中时,他?脸色微变,冲了过去,险些撞到简言之的剑上:“仙长?,手下留情,不要?伤我?妻子性命。”
简言之一掌将王子楚拂开,剑尖往前?递了一寸,刺破荷娘颈侧的皮肉:“你师父陆真人是你所杀。数月前?,她死在邪修手中,身上法?宝财物?尽数不见,因是一介散修,无?师门为她主持公道,叫你逍遥法?外至今。”
王子楚毫无?灵根,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简言之那一掌叫他?重重摔在地上,手掌被石子磨出血痕。
他?忍着剧痛爬起来,探出双手摸索着,抓住简言之的剑:“荷娘怎会是邪修,仙长?,是不是你弄错了?”
“王公子,当初劫持你的那几个魔宗妖人,的确是伤在邪修的手中,伤口做不得假。”郑雪吟道。
据那几人临死前?供认,他?们是被邪修偷袭,王子楚趁机逃脱,他?们再找到王子楚时,王子楚双眼已瞎,身边跟着个女?修。他?们当那女?修与邪修是一伙的,追杀他?们二人,直至他?们不慎跌下天渊。
“那也不能说明荷娘就是那邪修。”王子楚咬牙道。
他?的双眼就是在逃跑的过程中被伤的,那几个魔宗弟子对他?穷追不舍,他?当时只看到一抹剑影就倒下了,再次醒来,双目一片漆黑,是荷娘背着他?在拼命地跑。
“荷娘方才所使功法?,与那邪修一模一样。”简言之道。
王子楚面色白了白,脑袋转向荷娘的方向,颊边的肌肉抽动着:“荷娘,你当真是他?们口中的邪修?”
“纵使她不是邪修,诓骗我?和糖糖,害得糖糖昏迷不醒,也罪该万死。”一向慈悲为怀的青年,两丸漆黑的眼珠子淬满杀意。
前?一日,简言之背着重伤的苏解铃爬出血藤林,遇见出门打猎的荷娘,得知?王子楚是荷娘的夫君,便跟着她回到这方小幻境。
荷娘以?见过郑雪吟为由,诓骗他?和苏解铃饮下热汤,致使苏解铃陷入昏迷,他?功力深厚,勉强保持清醒,与荷娘斗了个昏天暗地。
简言之很少动杀心,第一次有杀心是发现自?己的挚交好友死在邪修手中,第二次则是苏解铃被荷娘所伤。
他?出太墟境不久,所识者不多,陆真人是他?下山以?来交的第一个朋友,而苏解铃是他?唯一的徒弟,两桩罪名,纵是千刀万剐亦不为过。
“还有一点,以?荷娘的功力,那几个魔宗弟子根本不是她的对手。”郑雪吟开口,点到为止,个中因果,无?需她多说。
王子楚一点就通,身子不禁颤了下。
“所以?,荷娘,是你故意将我?推下天渊?”
面对王子楚的质问,荷娘始终保持着缄默。
王子楚似是遭受重大打击,脚下趔趄一步,险些跌倒在地。
“楚郎,此事?的确是我?存了私心,你我?云泥之别?,若非如此,你怎会轻易答应与我?成亲。”荷娘终是启唇,“只有在这里,你不是家世显赫的王公子,我?不是十里荷花坞那毫不起眼的卖花女?;只有在这里,我?才有机会站到你面前?,成为你的妻子。楚郎,虽然我?对不起你,我?对你的真心天地可鉴。”
“我?对你从未有过这样的偏见。”
“可世人有!王家有!”荷娘悲愤,“我?相?貌丑陋,出身卑微,所有人都觉得我?配不上你!”
“也包括你自?己吗?”郑雪吟慢悠悠开口,“当初的七夕灯会上,灯会老?板为拉生意,让年轻男女?戴上面具,以?诗画会友。你对王公子一见钟情,那时,你们一个在门内,一个在门外,你在灯上画了一朵荷花,王公子作了首咏荷的诗,你们心意相?通,你迫不及待地推开门,揭下他?的面具,惊鸿一眼,再也忘不掉。而当王公子想要?揭下你的面具时,你想到自?己不堪的容貌,仓皇逃离现场,只将那盏绘着荷花的灯留给了王公子。”
“你怎会知?道?”荷娘讶然。
“你不用管我?为什么?会知?道。”
郑雪吟柔和的嗓音将那段回忆娓娓道来,让所有人都仿佛亲身经历。
“从那以?后,他?就住在了你的心里,你诸番打听到他?的名姓,每每借着卖花为由,偷摸跟在他?身后,只为多看他?一眼。你知?道他?最喜欢望江楼的芙蓉酥,最爱去聚贤阁淘字画,每月十五都要?去慈安寺为已故的母亲上一炷香,你对他?了如指掌,自?认为是他?在这世间唯一的知?己,但你从来不敢光明正大走到他?面前?。”
“王家广纳修士,你便去拜师入道,可惜你资质浅陋,没有门派愿意收留你,你只好拜了散修陆真人做师父。师父也说,你不是修仙的料,即便你刻苦万分,也始终入不了王家的门。”
王家财大气粗,供养的都是筑基以?上的修士,师父为荷娘测过根骨,断言她的修为瓶颈是筑基巅峰。
“你索性动起歪心思,做了邪修,结果被你师父发现,要?清理门户。你苦苦哀求,愿自?废一身功力,你师父心软,答应你所求,你却趁你师父不备,将她杀死,拿走她的全部家当。”接话的是简言之。
简言之掌中剑嗡嗡作响,心中的杀意已达至巅峰:“可怜你师父漂泊一生,即便看不上你的资质,仍想过身故后,将所有身家传于你。”
“我?只是想进入王家,离楚郎更进一步,你们生来就有好根骨,怎能体会到普通人挣扎过却又无?能为力的感觉。我?的努力在你们眼里是邪门歪道,我?不甘心,这世上有那么?多路,凭什么?你们觉得对的才是对的!”
“无?可救药。”简言之眼神逐渐冰冷,“今日我?就代替你师父清理门户,斩了你这个欺师灭祖的孽徒。”
剑意冲天而起,尽折周遭草木。
“不要?!仙长?,不要?杀她!”备受打击的王子楚如梦方醒,慌慌张张挡在荷娘的面前?,徒手握住简言之的剑,“荷娘走错了路,皆因我?而起,我?才是罪魁祸首,我?愿意代替荷娘一死。”
简言之的剑不伤无?辜者,王子楚扑过来的时候,简言之撤回了剑。
还是慢了一步,剑锋擦过王子楚的掌心,带起一连串的血珠。
被王子楚护在身后的荷娘突然出手,五指如钩,扣住王子楚的咽喉:“都给我?退后!谁敢动一下,我?要?了他?的命!”
“荷娘。”王子楚呆了呆,“事?已至此,你收手吧,你做的那些事?,我?会替你承担,我?只想你好好活着。”
“你想我?好好活着?”荷娘冷笑,“楚郎,你爱我?吗?”
“我?当然爱你,我?不爱你,怎会与你成亲。”王子楚垂下手,不作任何抵抗,掌间血肉模糊,血珠滴落在草尖上。
“你要?是见过我?的容貌,是不可能爱我?的。楚郎,你爱我?,只因你在这里太过寂寞,除了我?,你无?人能爱。”
“修仙者修为到一定境界,可以?移形换貌,荷娘,只是一张美?丽的皮囊而已,你何须如此耿耿于怀。”郑雪吟叹道。
“确实只是一张美?丽的皮囊而已。”荷娘另一只手抬起,将悬在门前?的万象宝鉴吸入掌中。
第44章 多情苦
没了万象宝鉴运转的幻境,瞬间花木凋零,屋舍粉碎,恢复成最初那副破败不堪的模样。
“即便我努力修炼,脱去这张皮囊,变作一个美人,将来还会有比我?更美的女子出现,比如你,郑姑娘。”荷娘的手温柔地抚着?王子楚覆着?白绫的眼,“只要他的眼睛还在,他的眼睛终是会看到旁人,不是现在,也会是将来,终有一天,他会爱上?别的女人。”
“你终于肯承认了,荷娘。”郑雪吟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
王子楚脸上血色尽失。
“你猜到了,对吗?”荷娘低头,如每次亲热时那般蹭着?王子楚的侧颈,“我?的好楚郎,我?不止故意将你推下天渊,你的这双眼也是我?亲手所剜。很早之前?,我?心里头就有了个很可?怕的念头,我?一直跟着?你,直到那日亲眼撞见你被魔宗妖人掳掠,那个念头再也抑制不住。我?打伤那几个魔宗弟子,放任你逃跑,又在你看清我?的模样前?戳瞎你的眼睛。你痛苦不已,当时那种情况下,你只能选择相信我?。你双眼流着?血的样子,实在太可?怜了,我?又是心疼,又是兴奋,因为我?知?道,以后?你都将只属于我?一个人了。”
“疯子!荷娘,你疯了!”王子楚听着?荷娘的话?,上?下两排牙齿控制不住咯咯作响,打心底里生出股寒意。
他的枕边人,他深爱的妻子,撕下伪装,有着?这样令人恐惧的一张面孔。
“现在你还爱我?吗?”
王子楚喉中?干哑,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荷娘胸腔震动,满目含泪,大声笑了起来:“你看,我?只是不如你想象的温顺良善,你就不爱我?了。哈,你怎能保证,你见过我?的样子后?,还会继续爱我?。”
她将灵力化作一把锋锐小刀,对着?王子楚的咽喉就要刺下去:“楚郎,如今你已得?知?真相,尽情的恨我?吧,没关系,我?会带着?你一起下地狱。”
“你错了,荷娘,其实王子楚早就见过你这副模样,不信你看。”在那把小刀即将洞穿王子楚咽喉时,郑雪吟及时挥出道白光。
霎时有星光点?点?而落,覆上?荷娘的双眼。
荷娘眼底的场景快速变幻着?,从妖魔丛生的天渊,切换到了繁华热闹的京州城。
街头,一名瘦弱的少年步履蹒跚地向?前?走着?,所到之处,无人不掩鼻,厌恶躲闪开来。
少年脸上?密密麻麻生着?脓疮,有些?已经破开,流出鲜血,有些?则淌着?恶臭的黄色液体。
由于体力不支,他怦然倒在地上?,半晌,无一人去扶。
头顶的万顷日光明晃晃的,似泼下来滔天烈焰,少年躺在热浪中?绝望地想,也好,不如就这样死了,在日光的照射下,灰飞烟灭。
骤然,一只手擎着?莲叶罩上?他的头顶,浓荫倾泻而下,驱散无边热焰。
那是住在十里荷花坞的卖花女,荷娘。
荷娘生来貌丑,众人看她的眼神无不鄙夷,在她背起昏倒的少年后?,行人更是如见瘟神,避之不及。
可?荷娘不在乎。
不堪的皮囊下,是一颗简单纯粹的心。那样的她,在少年的眼底,比九天仙女还要美丽。
少年患的病荷娘认得?,她将少年背回了十里荷花坞,用?针一个个挑破他脸上?的疮,再敷上?冰冰凉凉的药膏。
直到少年醒来,辞别而去,她始终不知?道那布满脓疮皮囊下的灵魂,会在将来成为她念念不忘的心上?人。
王家小少爷是庶子,自?幼体弱,寄养在乡下,受尽了仆人的白眼和欺凌。
那一年,他身患重病,逃出看押他的小院,一个人从乡下徒步到京州,寻找一线生机,却突发恶疾,倒在喧闹的街头。
一个叫荷娘的姑娘救了她。
临走前?,他带走了十里荷花坞的一支小荷。
后?来,在天渊下,他与荷娘同拜天地,结发相伴,他才?发现那一支被他带走的小荷,早已扎根在他的心尖上?。
“王子楚愿娶荷娘为妻,今生今世,绝不相负。”画面定格在二人红衣相对的一幕。
前?尘往事组成的碎片在荷娘眼底轰然粉碎成齑粉。
“不是这样的,楚郎怎会见过我?!”荷娘满目狰狞,瞪着?郑雪吟,“一定是你在骗我?!”
郑雪吟撒进她眼底的,是贺兰珏的眼泪换来的剧情碎片奖励,她用?来兑换了荷娘的番外?。
要不是亲眼所见,她也不敢相信是荷娘剜了王子楚的双眼。
“她说?的没错,荷娘,我?早已见过你。”许久未出声的王子楚平静开口,“初初与你相识,我?一身恶疾,恐命不久矣,连名字都不敢留下。等我?治好病,再去十里荷花坞找你时,你的家人告诉我?,你喜欢上?一位公子,为他去修仙了。我?以为我?们有缘无分,再次与你重逢,虽失去了双眼,心里却是欢喜得?紧,荣华富贵之于我?,从来不及你半分,我?是心甘情愿陪你在这里做一对夫妻的。”
“住口!我?叫你住口!”荷娘大声喝止着?,掌中?小刀将王子楚的肌肤刺出一粒血珠。
“你口口声声说?爱你的楚郎,却对他做出如此残忍的事,大错已经铸成,你还要执迷不悟吗?”郑雪吟道。
“说?我?傻也好,蠢也罢,到了此时,我?竟对你生不出一丝恨意。”王子楚扯下覆眼的白绫,转头对荷娘叹道,“当初,你并不介怀我?满身脓疮,对着?那样糟糕的我?犹能伸出援手,可?见你并不是宥于外?表的庸俗之辈,若我?以貌取人,岂不是配不上?这样的你。”
荷娘自?卑于相貌,成婚后?,不止一次说?起自?己生得?丑陋,引得?王子楚愈发怜惜,每每王子楚表示自?己并不在乎她的模样,她只伏在他怀中?暗自?冷笑。
她从不相信他的话?,从小到大,她接收过太多恶意,像王子楚这样嘴上?说?着?不在乎,背地里和同伴嘲弄取笑的并不少。
世人不单以貌取人,还十分伪善。
“楚郎,是我?对不住你,可?我?执念已生,困于苦海,无法自?渡。”荷娘仰起脸来,泪珠滚滚而落,“我?已无颜苟活于世,亦不忍心留你一人在这世上?,将来再去爱别的女子,楚郎,你这么爱我?,可?愿随我?而去?”
郑雪吟等人俱是面色惊骇。
到了这一步,荷娘还是要与王子楚同归于尽。
不等王子楚作答,荷娘掌中?的短刀刺了下去。
“噗”的一声,利器穿透皮肉的声音传入众人的耳中?,荷娘手中?动作滞住,缓缓垂下眼,看向?自?己的胸口。
染血的长剑穿过心脏,半截在外?,滴滴答答淌着?血。
荷娘松手,栽倒在地,露出她身后?握着?剑的苏解铃。
苏解铃刚刚醒来,表情呆滞地迎向?简言之的目光:“师父,是这个女人……这个女人她暗算我?们……”
话?没说?完,苏解铃双眼闭合,再次昏了过去。
“荷娘,荷娘。”这一番变故令所有人措手不及,王子楚率先反应过来,扑倒在地,一寸寸摸索着?,将浑身是血的荷娘拥入怀中?。
指尖触到荷娘胸口的血窟窿,王子楚终于失控,抬起头来,声嘶力竭地喊道:“谁让你们杀了她的!谁让你们杀了她的!”
荷娘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他。
王子楚的眼眶大颗大颗淌着?泪,痛苦一寸寸爬上?他的脸,哪里还有那年七夕灯会上?翩翩公子的半分风雅。
荷娘摸着?他的脸颊。
就是这张脸,误她一生。
“楚郎,楚郎。”荷娘不甘地唤了两声,唇角溢出血痕,突然面露狠色,两指弯曲,将自?己的双目抠了下来,“罢了,楚郎,我?还你双眼。”
王子楚并不知?发生了什么,他的双手摸到荷娘血淋淋的眼眶,如遭雷击。
再伸手去探,怀中?的荷娘气息已绝,一动不动了。
“荷娘!”王子楚仰面发出悲怆的痛哭。
*
修仙之人有秘法,可?以替人换双眼,荷娘剜下的那对眼珠子被郑雪吟收起,一起带离天渊。
有万象宝鉴的庇护,几人顺利回了王家。王老爷让精通医术的丹修替王子楚换眼,半个月后?,王子楚双眼复明。
王老爷十分感谢郑雪吟几人,如约奉上?万象宝鉴,还准备了十万灵石的报酬。
离开王家那日,郑雪吟再次见到王子楚。
王子楚的眼眶中?盛着?荷娘的眼,目光毫无杂质,一一扫过前?来辞行的四人。
“抱歉,诸位,那日是王某失态。”王子楚指的是他们救下他,他却指责他们杀死荷娘一事。
“丧妻之痛,可?以理解,王公子至情至性?,但愿你能早日走出伤痛,重新开始。”简言之拱手,“今日一别,后?会有期。”
“山长水远,我?就不送诸位了。”
“王公子双眼才?好,理当好好休息。”
“荷娘的尸身被盛于冰棺,明日将送回十里荷花坞,你不去看一眼吗?”临走前?,郑雪吟好奇问道。
“不了。”王子楚摇头,望向?白瓷瓶中?插着?的一支含苞待放的粉荷,如见故人,“就遂她所愿吧。”
走出王家,四人决定先在京州逛一逛,再去找琉璃净玉瓶。
琉璃净玉瓶最后?一次现身是在鲛人族,鲛人幼年没有性?别,成年后?可?自?行选择是男是女,一旦选择性?别,就再也不能更改。
楼少微的得?力管家绮罗夫人体内就有鲛人的血脉,没有记错的话?,她是雌雄同体,可?以一直变换性?别,不受此限制。
而那位上?岸的鲛人在遇到心上?人后?,自?行分化为女子,跟着?心上?人回到深宅大院,成为他的妾室之一。
人类的规则不同于海底,被困在深宅中?的女鲛人很快就厌倦了后?宅的倾轧算计,带着?琉璃净玉瓶消失在海上?。
鲛人不能在岸上?久待,上?岸的鲛人必须断去鱼尾,化出双腿。断尾的鲛人不再被大海接纳,强行入海,会淹死在海中?。
没有人知?道那名女鲛人去了哪里,见过她的人说?,她是乘着?一条小船消失在海上?的,那天的雾很大,傍晚的时候海边还掀起狂风巨浪,小船不结实,恐怕早已葬身在海底。
“这么说?来,琉璃净玉瓶很有可?能跟着?那名女鲛人沉入了海底。”郑雪吟托腮道。
“我?们要下海吗?”苏解铃问。
“等你的伤好了再说?。”简言之揉了下苏解铃的脑袋。
那日天渊入口他们被天雷所伤,跌入血藤林,苏解铃为保护他受了不轻的伤,直到杀死荷娘,离开天渊,苏解铃都是半昏迷的状态,一路被简言之背回去的。
“简兄说?得?对,糖糖,你都瘦了,要好好修养一阵子。”郑雪吟道。
苏解铃在天渊下面撞到了脑袋,根据大纲中?提到的设定,她距离恢复记忆想起自?己是不孤山悬铃宫女君不远了。
有好戏看了。
郑雪吟抓了把瓜子嗑着?。
林听当初跟她提过,这本书唯一的床戏就是主角的,女君恢复记忆后?,直接将简言之掳回悬铃宫,做了自?己的男宠。
也是在这里,男主和男二分道扬镳,各自?走自?己的剧情线。
郑雪吟瞥了眼身侧的贺兰珏。
可?惜她身为女三号,只能跟着?男二走剧情,不能亲眼目睹这么刺激的画面了。
京州人大多都是商贾出身,街头铺子林立,货品琳琅满目,郑雪吟四人在酒楼吃过饭,就在街边逛了逛。
“师父,前?面有卖糖葫芦的。”苏解铃揪着?简言之去给她买糖葫芦。
郑雪吟不远不近跟在贺兰珏身后?。
少年长身鹤立,一袭淡青色长袍罩着?雪白锦缎,腰间佩剑,马尾高高竖起,英姿勃发,意气风流,引得?不少人偷偷打量。
郑雪吟甩着?袖摆,大摇大摆跟了上?去,用?手去勾他垂在袖中?的尾指。
贺兰珏侧目望向?她。
郑雪吟握住他整只手,用?的还是十指相扣的握法。
那在暗处偷瞄贺兰珏的怀春少女们,无不面露失落之色,又瞧着?郑雪吟生得?雪肤花颜,与少年站在一起,着?实是一副天作之合的养眼画面,忍不住多看几眼,慨叹造物之灵秀。
苏解铃买了六串糖葫芦,师父和阿吟、贺兰公子一人一串,她一个人三串。
“师父,给。”苏解铃将糖葫芦递给简言之,却发现付完钱的简言之双手抱怀,饶有兴趣地盯着?前?方。
苏解铃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郑雪吟与贺兰珏并肩走着?。
郑雪吟一时伸手去拽贺兰珏的发尾,一时去扯他垂在身侧的袖摆,末了,还拿起摊位上?红配绿的大花纹粗布放在贺兰珏身前?比对。
不知?说?到什么,郑雪吟伏在少年怀中?笑得?花枝乱颤。
从头至尾,那皎月般清冷的少年都只是任她摆弄,眼角甚至隐含一丝娇纵的意味。
“师父,阿吟和贺兰公子他们两个好像在……”苏解铃反应再迟钝,也看出来了郑雪吟与贺兰珏之间暗暗擦出的火花。
“嘘。”简言之笑眯眯地打断苏解铃的话?,“极乐宗擅弄风月,明心剑宗断绝情爱,天生的死对头,何尝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第45章 坠爱河
大海广阔无垠,潜藏着?风浪,海底有?国,名为归墟,具体?在?哪个方位,无人?得知。
这次不知会在海上待多少时日,为保证大家的安全,下海前,郑雪吟用王家支付的十万灵石全部用来购了艘名叫“玲珑宝舫”的船。
玲珑宝舫是天底下最厉害的器修门派所造,船身坚固,在?惊涛骇浪中航行丝毫不受影响,最重?要的是整体?造型华美,内部?设计又不失人?性化,兼具艺术和实用两种体验。
船身顺江而下,半个月时间就可以抵达入海口,在?这期间,苏解铃可以养伤。
出发前,郑雪吟将所需物资全部?采购好,放进仓库里。
采购物资时,她顺手买了本市面上流行的春宫图册,和自己从极乐宗带出来的双修功法?,一同?塞在?贺兰珏的枕头下。
她快烦死体?内那个“七情伤”的禁制了,继第三次发作后,她虽克制自己不动情,每每见了贺兰珏,都疯狂的想对着?他亲亲抱抱举高高,再放任下去,离七次发作死翘翘不远了。
她想好了,反正她这样?的体?质,双修事半功倍,又被这样?的东西控制着?,迟早是要跟贺兰珏有?夫妻之实的,不如?趁贺兰珏掉进海底前,把人?弄到手,解了这后顾之忧。
贺兰珏是个小古板,非要等净化体?内魔血,再回明心?剑宗正式解除师徒关系,才肯交出自己的元阳。
他能等那么久,她等不了。
郑雪吟坐在?床畔,掀开被子,把两?本书塞进贺兰珏的被子,想想又觉得不妥,这里不容易发现,还是放枕头下吧,放枕头底下躺着?就能发现了,刚好当睡前读物。
门口响起?脚步声,郑雪吟一阵心?虚,把书塞进枕头下,身子一滑,钻进床底。
藏完就后悔了。
她慌什么,贺兰珏回来,就大大方方的把书交给贺兰珏呗。
本来她就是来送书的,贺兰珏不在?,她纠结着?把书放哪里贺兰珏能会意,才在?屋内多逗留了会儿。
郑雪吟暗自悔恨自己多此一举,这个时候再从床底爬出去,可就说?不清了。
算了,等他睡下了再走。
屋门被人?推开,脚步声沉稳有?力,由?远及近,停在?郑雪吟视线里。
床稍稍塌陷,是贺兰珏坐下了,紧接着?,他脱去长靴,在?床上躺下。
郑雪吟等了许久,再没等到动静,悄悄探出脑袋准备爬出去,倏然,一道剑光擦着?眼角落下。
郑雪吟惊骇喊道:“贺兰珏,手下留情,是我。”
一只手从上面落下,将她拎起?来,丢在?了软榻上。
少年欺身过来,琉璃般幽冷的瞳孔映出她仓皇的眉眼,薄唇轻启:“你在?我房间做什么?”
“我在?帮你打扫床底。”郑雪吟错开贺兰珏的凝睇,目光落在?他的发间。
他每日都会去练剑,在?船上亦不例外,练完剑,例行去沐浴。
这是刚洗完澡回来,身上的水汽还没有?干透,怪不得压着?她手腕的那只手,暖中带着?些许湿滑,披垂在?身后的发色也比平日里要黑上几分。
那样?黑的发,黑的眸,与冷白的肤,呈现出鲜明的对比。
贺兰珏身上迫人?的气势重?了几分,名为“冰魄”的森冷剑锋悬在?枕侧,寒气扑面而来。
他不相信郑雪吟的话。
“我走错房间,怕你误会,情急之下就藏起?来了。”郑雪吟挣了挣,没能挣脱他的手。
呼吸间嗅到他身上淡淡的酒气,郑雪吟脑海中呼啦开过一辆火车,警觉道:“你喝酒了?”
“方才在?回来的路上被简兄拦住,递给我一盏他玉葫芦里倒出的药酒,只此一盏,不会醉。”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他解释道。
那药酒可助人?疗伤,也可助人?修炼,简言之是好意,贺兰珏不好拒绝。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在?我的屋里做什么。”贺兰珏依旧用那种凉薄似雪的目光打量着?她。
“好吧,我是进来偷偷看你一眼。”
贺兰珏说?没醉,目光却是已迷离起?来,听到这里,他歪了歪脑袋,长发倾泻如?瀑,发尾扫着?郑雪吟的鼻尖,痒得她想打喷嚏。
少年露出讥诮的笑意,将她被扣住的那只手强行举到她跟前,露出她掌中握着?的青玉铃铛。
这是极乐宗的双修法?宝,合欢铃。
他眼神沉沉,仿佛在?问她,还有?什么好抵赖的。
都到这个时候了,确实没什么好抵赖的。郑雪吟闭上眼,猛地搂住他的腰身,趁机在?他的颈侧“吧唧”亲了一大口。
他的腰身劲瘦有?力,又被束得那样?紧,郑雪吟触手可及,根本忍不住不握。
贺兰珏乌黑的眸中掀起?一丝不可察觉的涟漪。
“谁让你离得这么近,我伸手就够着?了,我不管,你就当我在?耍流氓。我耍流氓怎么了,你我之间什么亲密的事都做了,还不能容我耍耍流氓。”郑雪吟把脑袋贴在?他心?口,没有?注意到少年的耳尖悄然透出的淡粉色。
“下来。”
“不下。”郑雪吟得意洋洋,“你见哪个耍流氓的会乖乖听话。你不是问我来你屋里做什么吗?我来这里,便是为了干这等流氓事。”
贺兰珏一阵无言,半晌道:“你不能动情。”
话音刚落,一股力道将郑雪吟从他身上震下,郑雪吟仰头望着?他头顶已经升到84%的好感值,心?满意足。
小古板原来是要撩,越是撩他,好感升得越快。
贺兰珏理理衣袖,在?她身畔坐下。
郑雪吟伸直双腿,晃晃两?只套着?鞋袜的脚:“你现在?不嫌弃我了?”
搁以前,贺兰珏会将她往窗外丢,再不济,也是直接丢在?地上,好感值上来以后,待遇都变好了。
鞋面上有?草屑,是她在?外面蹭的,即便如?此,贺兰珏也只是替她伸手拂去。
郑雪吟可太喜欢这样?的他了,用力一扑,岔开双腿,坐在?他的身上:“贺兰珏,你对我这样?好,叫我怎能不动情。”
“不要胡闹了。”这个姿势让贺兰珏的耳垂彻底变成水煮龙虾的颜色。
“我来不是胡闹,我有?好东西给你。”郑雪吟伸手摸向枕下,献宝似的打开书页,“这是我们极乐宗的双修功法?,你先看着?,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可以来问我,我们一起?探讨。”
贺兰珏只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就移开了,过一会儿,伸出手,将两?本书取过来。
双修功法?留下,剩下的那本春宫图册,他合掌一握,碎作齑粉:“此物不利心?性,不可多读。”
“那你干嘛给我毁了。”郑雪吟心?疼自己花的钱,这个败家仔,不看就还给她,她还能转手卖个好价钱。
“我还不是为你买的,谁叫你那日……手法?生涩。”她的嗓音慢慢小下去,到尾音时,已是声如?蚊呐。
“抱歉,上次是我经验不足。”贺兰珏一本正经地道歉,睫羽垂下,掩去眸中深藏的羞赧。
“算啦,不跟你计较。”郑雪吟身子一歪,躺倒在?他身侧,脑袋枕上他的长臂,“你给我心?头血作定情信物,我也给你一件信物,这东西原是上一任极乐宗宗主宫翡翠的,除却摄魂之用,最要紧的用处便是用在?双修上。”
她将那枚青玉铃铛系在?贺兰珏的腰间,手掌缓缓上移,覆住贺兰珏心?脏的位置,掌中一缕流光闪现,无声无息地进入了贺兰珏的心?脏。
【恭喜作者完成关键剧情:种情人?蛊。】
种下这枚情人?蛊,意味着?中卷的剧情快要结束了。
“还有?一事,下个月初七是我的生辰,我想同?你讨一件生辰礼。”郑雪吟将半个身子往他怀中埋了埋,“我生来孤苦,不晓得父母是谁,养我的人?在?我怀中发现了一张纸条,上面只写着?我的名姓与生辰,后来,那人?病死了,只有?林听陪着?我,往年的生辰,林听都会送我礼物的。”
“林听?”这是贺兰珏第二次在?郑雪吟口中听到这个名字。
“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最后一次见面闹得不欢而散,要是知道以后再也见不着?她了,我肯定不跟她吵架,第一次过生日她不在?我身边,怪不习惯的。”
贺兰珏听出她语气里的失落,只当林听是出了什么事,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免得戳到她的伤心?处。
若是就此打住,不闻不问,又显得不把她放在?心?上,贺兰珏抬起?手,在?她的发顶揉了两?下。
这是简言之常对苏解铃做的动作。
每次苏解铃被揉都会露出小狗一样?的眼神。
女孩子应该是喜欢的罢。
郑雪吟:“别摸,头发好不容易梳好的,你又给我摸乱了。”
贺兰珏:“……”
*
玲珑宝舫三日靠一次岸,一个时辰的放风时间,可以下船散步,也可以添置物资。
这日船一靠岸,贺兰珏便独自下了船。
回到画舫后,他将自己关在?屋中,用巴掌大的石臼捣起?花汁来。
“主人?这是在?为郑姑娘准备生辰礼?”套在?腕间的红玉菩提里传来凤灵的声音,感知到贺兰珏心?境的变化,它对郑雪吟的称呼已从妖女变为郑姑娘。
贺兰珏下船后去了山中,暑气将尽,山中花木由?盛转衰,多已凋零,他攀上万丈云崖,才从山顶采摘来这些鲜花。
花瓣被捣碎,用细纱滤过,加入珍珠粉、蜂蜜等物,可以制成女子用的胭脂。贺兰珏偶尔翻一页放在?手边的书籍,将要诀熟记于心?。
那是郑雪吟给他的双修功法?,这几日他一直在?研读。将来二人?结契是要做道侣的,郑雪吟的体?质更适合双修,他应该主动学习这些,助她一臂之力。
“郑姑娘会喜欢这样?的生辰礼吗?”
凤灵见过郑雪吟的作风,这妖女极尽奢靡,睡觉都要在?灵石上躺着?,真?可谓钻进钱眼里去了。因自负清水出芙蓉,这妖女又很?少涂脂抹粉,它怕自家主子白费功夫讨人?嫌。
“礼物不在?贵重?,在?于心?意,她会喜欢的。”
还是东曦王朝的圣子时,每年贺兰珏生辰当日从睡梦里醒来,窗台上都会多出一件礼物。
有?时是黄花梨雕的小马,有?时是一支雾山紫竹做的笔,有?时是一只五彩斑斓的鸟儿,不说?有?多贵重?,小马是亲手雕的,紫竹笔是亲手做的,叫声比歌声还好听的鸟雀是从高山悬崖间捉来的。
贺兰珏从未问过送礼之人?是谁,因他知道那些东西都是他的父亲送的,自母亲离宫,父亲沉迷声色,权当他这个儿子不存在?。
人?人?都说?他是受母亲牵连,被父亲冷落,可年年他的生辰都会被父亲记在?心?上,那些礼物不曾假手于人?,皆是父亲亲自准备的。
他从容面对众人?的同?情或是嘲弄,在?父亲每年送的生辰礼中掘出父亲对他的爱,可以细细咀嚼至很?久。
郑雪吟曾说?,不喜坊间脂粉铺子的庸俗气味,这胭脂是摘自云崖间的鲜花,他亲手捯弄调色,保留了最纯粹的花香,她会喜欢的吧。
想到郑雪吟欢喜到拱进自己怀里的一幕,贺兰珏心?尖柔软几分。
“完啦,主人?,您好像坠入爱河了。”凤灵叫道。
贺兰珏动作一顿,自问:“有?吗?”
“有?!”
话音刚落,船身传来巨大的撞击,上下颠晃,似山塌地陷,桌上的杯盏、几案上的花瓶噼里啪啦掉落一地。
贺兰珏眼疾手快,端起?石臼,护在?怀中。
那厢,郑雪吟、苏解铃、简言之三人?正在?斗地主。
这新?鲜的赌具和赌法?都是郑雪吟提供的,苏解铃连着?五局没抢到地主,好不容易叫上地主,结果船身一个颠簸,苏解铃没抓稳手里的纸牌,呼啦啦全拍在?简言之的脑门上了。
看着?简言之黑如?锅底的一张俊脸,苏解铃脖子一缩:“师父,你会原谅我的,对吗?”
郑雪吟问:“怎么回事?”
船夫小跑过来:“主子,我们的船跟别人?的船撞了。”
第46章 不对劲
两艘画舫居中行驶,拐弯处迎面撞上,幸而郑雪吟的船行驶缓慢,没有酿出多?大的?祸患。
郑雪吟走出船舱,她雇来的侍从正在和对面的画舫交涉。
“损失可严重?”郑雪吟问船夫。
“我们的?损失稍重些,修船的?费用约莫要三千灵石。”船夫是卖玲珑宝舫的?门派培养出来的?,不愧是专业出身,一会儿的功夫就估算出损失了。
“是我们的?错?”
“我们是正常航行,对面的?船突然?撞过来的?。”
郑雪吟颔首:“懂了,让对方赔。”
她将?手拢在唇边,大声喊道:“我是这艘船的?主人,让你们能主事的?出来说话,我们商量下赔偿的?事宜。”
对面的?听说她是主人,也去?请画舫的?主人,片刻后,船舱内一前一后走出来两道人影。
月色被乌云掩住,稀稀落落的?星子缀在天际。
画舫的?灯盏在刚才的?剧烈撞击中都?已熄灭,天地之间?,只侍从手中提着的?一盏宫灯发?出昏黄光晕,走出来的?人影看不分明,从身段判断,约莫是两个少年人。
当?先一人道:“在这月溪江一带,撞了我的?船,同我要赔偿的?,你是第?一个,你可知我是谁,也敢来讹我?”
语气甚是嚣张。
“我管你是谁,撞了我的?船,就?要赔偿。”郑雪吟叉腰。
苏解铃和简言之也出了船舱,为郑雪吟壮势,苏解铃学着郑雪吟叉腰,附和道:“就?是,就?是!赖账的?都?不是好狗!”
“不对,这个声音是……”另一少年惊喜开口,抢过旁边侍从手里的?灯笼,昏黄的?光晕一晃,映出张英俊的?脸。
那张脸上满是久别重逢的?喜悦。
“雪君!”
“段非离!”
郑雪吟亦听出少年的?嗓音,与那少年一齐出声。
紧接着就?见?那一盏灯火在夜色中快速移动着。
少年手提着灯笼,眨眼间?就?奔到了郑雪吟的?跟前,激动得无以言表:“当?真是你,雪君!”
“好巧,居然?能在这里碰见?你,非离。”见?是段非离,郑雪吟心头的?火气登时消了大半,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好小子,多?日不见?,都?成一带的?霸王了。”
眼前这少年是段非离,那与他一起?的?,无疑是叶紫岚了。
当?日叶紫岚受郑雪吟所托,带着段非离逃出极乐宗,后来郑雪吟也着人打探过二?人的?行踪,两人跟鱼掉进大海似的?,愣是打听不到一点消息。
她找不到他们,意味着楼少微也找不到他们,这是好事,于是作罢。
“紫岚自接管这一带河运的?生意来,常有来捣乱的?,像这般故意撞上我们的?画舫,这个月已经不是第?一起?,不凶一点,镇不住人。”
段非离说话间?,隐约感觉到一道冰冷的?视线直戳后脑勺。他扭头回望,猝不及防撞上贺兰珏的?视线。
贺兰珏披着件白袍,立在清寒的?夜色间?,垂下的?袖摆映着点点波光,冷冷清清的?,像一袭落下的?月华。
他早就?听闻郑雪吟离开极乐宗后,一直与贺兰珏在一起?,乍一见?到这少年,段非离仍是颇感意外?。
因为,在极乐宫时,贺兰珏与郑雪吟两个称得上水火不容。而此刻贺兰珏看着郑雪吟的?眼神,却说不出的?柔情款款。
*
玲珑宝舫没有十天半个月是修不好的?,这船造得精密,寻常人修不了,得让造船的?人来修,购置这艘船时郑雪吟签订了契约,三年内对方无偿保修,算是挽回了点损失。
段非离将?郑雪吟几人请上岸,重新安排住处。
“紫岚带我离开极乐宗后,怕被楼少微找麻烦,整日东躲西藏,并不敢联系千色楼的?人,楼少微倒也信守承诺,没有派人来寻我们的?不是,见?极乐宗无意追究,紫岚就?将?生意扩大到此地,还与管辖这一带的?无上宗合作,做起?水上的?生意。”
路上,段非离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娓娓道来。
郑雪吟背叛极乐宗,带着贺兰珏潜逃一事闹得沸沸扬扬,各大宗门都?在找贺兰珏的?下落,他和叶紫岚也动用手上能动用的?人脉,期盼能赶在其他人之前,寻觅到郑雪吟的?踪迹。
“雪君这一路奔波,遇到的?麻烦可多??”
“虽说所有人都?在找贺兰珏,能找到我们的?人少之又少,碰到的?麻烦没有几桩。”
三大神器,已有两件到手,顺利得像是在做梦。
“那就?是了,似乎是极乐宗在暗中干扰,雪君每到一处,踪迹都?会被人为抹除,还放出不少假消息,这也导致我们多?番与雪君失之交臂。”
“你的?意思是楼少微在暗中保护我?”郑雪吟吃惊。
“或许是他不希望你们二?人落入旁人的?手中。”
难怪她没碰上几个仙门的?人。
郑雪吟还以为是简言之的?主角光环起?了作用。
“楼少微不是在闭关么?能有这么大本事的?,难道是戚语桐与林墨白两个?”郑雪吟倒抽一口凉气。
段非离点点头:“上个月林墨白结丹了。”
郑雪吟想爆粗口。
对手的?强大,对她来说不是件好事。
“有我们在,雪君不必担忧,此地暂时是安全的?。”
“别叫我雪君了,如今我已不是雪阁的?主人,就?叫我的?名字吧,雪吟。”
“雪吟。”段非离笑眼弯弯,露出两颗小虎牙。
无上宗送了叶紫岚一栋私宅,段非离与叶紫岚就?暂时住在这里,宅子里的?花木有专人打理,刚绕过影壁,一股清幽的?香气扑面而来。
苏解铃猛吸一大口,像是嘬了口蜜,惊喜道:“师父,这香气好甜。”
叶紫岚笑言:“糖糖姑娘喜欢这里的?话,不妨多?住几日。”
“那我们是沾上阿吟的?光了,阿吟真幸运,有你们这样的?朋友。”
苏解铃话说的?好听,叶紫岚身心舒畅,合起?手中折扇,指了指院子:“客房还有好几间?,糖糖姑娘挑间?自己喜欢的?,有什么缺的?同我说。”
“真的?可以同你提任何?要求吗?”
“当?然?。”
“那我不吃饭了,我想将?每日的?饭食都?换成糖葫芦。”
话一出口,简言之曲起?食指,轻弹了下苏解铃的?额头:“在人家这里做客,怎么可以提这么无礼的?要求。”
叶紫岚先是一愣,继而眼中满是笑意:“糖糖姑娘喜欢糖葫芦?那简单,院子里种了些山楂树,刚巧这几日都?熟了,我叫人摘下来,洗干净串好,再裹上糖浆给你送过去?。”
“能不能多?裹点糖浆?”
“就?依糖糖姑娘所言,每一串多?裹几遍。”
“谢谢你了叶公?子。”
等叶紫岚转过头同郑雪吟说话,苏解铃凑到简言之身边,悄然?开口:“师父,那位叶紫岚叶公?子,他的?声音好像贺兰公?子,还有那位段非离段公?子,他的?手和贺兰公?子的?手也很像,听他们说话的?语气,似乎与阿吟十分相熟,他们……都?是贺兰公?子的?替身么?”
一道凉幽的?视线睇了过来,师徒二?人回头,发?现贺兰珏不知何?时走在他们身后。
少年身姿挺拔,黑目沉沉,浑身沁着股霜雪般的?寒意。
简言之无奈道:“糖糖,为师平日里怎么跟你说的?,背后不论人长短,看吧,被抓了个正着。”
苏解铃小声回:“可我觉得贺兰公?子那股不高兴的?劲儿不是冲着我们来的?。”
简言之意外?。
连他的?呆徒弟都?看出贺兰珏的?不高兴了。
*
段非离亲自为郑雪吟选的?客房,坐北朝南,敞亮通透,一大群仆人捧着琉璃托盘,有序地站着,早已等候在此。
苏解铃好奇心重,挑好自己的?房间?,就?跑来这边凑热闹,简言之和贺兰珏也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一时屋内挤满了人。
段非离掀起?托盘上的?绸布:“雪吟,这是你常用的?香膏香露,是照着你旧时的?习惯准备的?,我知你最喜栀子的?香气,用的?是今年新鲜采摘的?花瓣,保留了原始的?香味。还有你爱吃的?几样茶点,虽不是咱们雪阁原先的?厨子,手艺却是师出同门,半个时辰前着人请过来的?,事出突然?了些,匆忙之间?蒸的?,不晓得还是不是原来的?味道。”
“……”
段非离一一介绍着,细致到吃饭用的?琉璃碗,睡觉穿的?真丝寝衣,梳头用的?象牙梳,漱口含的?云山灵泉,每件东西都?是段非离亲自添置的?。
苏解铃的?嘴巴渐渐张成一个“O”字。
除却不及雪阁奢华,这屋子的?布局,榻上的?被褥,垂下的?锦帘,几案上的?花瓶,都?与旧时大差不差,叫人恍惚以为回到了极乐宗。
郑雪吟呛咳一声,还未说话,就?见?段非离眉头一拧,行至香架前,打开银制的?香炉,沉声喝问:“这熏香是谁准备的?,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们雪吟的?喜好。”
仆人答道:“回段公?子的?话,您说的?香前两日就?已用完,来不及重制,暂时用了这个代替,这两种香气味道相近,效果是一样的?。”
郑雪吟道:“非离,我只是暂住几日,不用如此铺张浪费,熏香不熏香的?,我都?习惯了。”
“你连日奔波劳苦,到了我这里,怎能还受这样的?委屈。”段非离拍着胸脯道,“不理会这些惫赖玩意,我给你制。”
他在风月居长大,调香是必备技能,在极乐宗的?时候,郑雪吟用的?熏香都?是他亲手调制。
段非离安置好郑雪吟,兴致勃勃去?制香,出了门来,见?贺兰珏独自立在廊下,也没放在心上,只同他一个眼神交汇,就?甩袖步下台阶了。
走到树下时,一股寒气爬上后背,直叫他生生打了个寒颤。
段非离回头望向?贺兰珏,少年被天光勾勒出来的?一抹剪影,如雪裹琼葩,不染尘埃。
明心剑宗的?小师叔宅心仁厚,那样尖锐的?杀意,不像是出自他。
是自己的?错觉吧。
段非离摇摇头,抬步离开。
廊下,红玉菩提内的?凤灵说:“主人,您在嫉妒。”
贺兰珏眉尖轻蹙。
水上重逢以来,段非离像只苍蝇似的?环绕在郑雪吟左右,完完全全占据了郑雪吟的?目光,每每思及此,一种奇怪的?情绪蜂拥而至,竟激得他对段非离动了杀心。
这就?是嫉妒么?
*
郑雪吟是个孤儿,被弃在深夜的?路边,为一名拾荒老太所拾,亲生父母留给的?她的?,只有一张藏在怀中的?写有她出生日期和姓名的?纸条。
老太太没有亲人,她死后,郑雪吟就?被送进了福利院。
八月初七,她的?生日。每年这天,林听都?会一大早敲开她的?屋门,送上精心准备的?礼物?。
而书中的?郑雪吟,原文里并没有提过她的?生辰,或许是以她为原型的?缘故,她们的?生辰在同一日。
——这是段非离告诉她的?。
去?年的?生辰,就?是段非离陪原主过的?。
今年又是段非离陪她过。
贺兰珏握着亲手制的?那盒胭脂走进院内时,院中已乌泱泱的?挤了许多?人。
郑雪吟罩着张白色的?面纱,被段非离请到门外?。
“非离,干什么?”郑雪吟好奇问。
段非离从仆人手里接过托盘,揭开红色的?绸布,露出托盘上整齐码着的?黄金:“今日谁若哄得这位仙子开怀,赏黄金百两。”
郑雪吟愣了下,伸手拽段非离。
钱多?烧得慌啊,真想哄她高兴,不如把这么多?金子都?送她。
他明知道她最爱钱了。
段非离示意郑雪吟稍安勿躁。
他名下有千色楼,今年的?营收很不错,再者,他拿钱同叶紫岚一起?做生意,叶紫岚赚钱了会给他分红,这点黄金对他来说如同毛毛雨。
“我来!我来!”有钱能使鬼推磨,众人看见?黄金,眼睛里铺满贪婪的?光,无不推攘着上前,争先表现自己。
“我会弹琴,我给这位仙姬弹曲子。”
“吹拉弹唱有什么稀奇的?,仙子看我,我一肚子里都?是传奇故事,仙子想听什么样的?故事我都?有。”
“我会狗叫,我给仙子学狗叫,保管仙子开怀大笑,汪汪汪。”
“去?你的?,不要脸,仙子这般高雅的?气质,岂容你用狗叫声来玷污。”
“……”
段非离打赏的?消息一经放出去?,整个别院里的?人都?过来了,人群涨潮般涌上来,挤得水泄不通。
为哄得郑雪吟高兴,人人使出浑身解数,更有甚者,拿出自己家乡的?稀奇玩意,这一出手,众人争相模仿。
都?是些凡人,不能用术法驱逐,贺兰珏被人群挤到一边,鞋面不知被谁踩了一脚,立时多?了道乌黑的?印子。
少年目光越过人群,落在郑雪吟身上。
郑雪吟一袭雪衣,乌黑的?云髻,绯色的?发?带,像是水墨画里极为飘逸的?几笔,面纱掩住容颜,掩不住一身脱去?尘俗的?仙气。
“仙姬,我有一只鹅,会下不同颜色的?蛋,它心情好的?时候下金蛋,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下黑色的?蛋。”伴随着话音而来的?是一座沉甸甸“肉山”。
男人浑身的?肉夸张地抖动着,怀中抱着鹅,厚实的?大掌一挥,打落贺兰珏掌中的?唇脂,挤了上去?。
胭脂登时散落满地,红雾尽染尘泥。
贺兰珏五指收拢,合握成拳,周身黑息若隐若现。
倏尔,一只手搭上他的?肩,简言之的?声音跌落在耳畔:“贺兰兄,小事一桩,修仙之人,何?必与凡人计较。”
这话音如一泓清泉,涤荡尽心头的?戾气,贺兰珏周身黑息腿尽,阖了阖双目,眼底拂开阴霾,重归清明。
意识到自己失态,他歉然?道:“劳简兄关切。”
二?人走出人声鼎沸的?院子。
树下,简言之脸色凝重:“贺兰兄近日可是常有身不由己之状?”
“我确有些不对劲。”
明心剑宗的?小师叔,剑下从无冤魂,前天,他居然?想杀了段非离。
“贺兰兄体内魔血承自天魔一脉,偶有失控是正常,幸而有贺兰氏的?一半血脉压制,不至于轻易堕魔,当?务之急是集齐神器净化魔息,在此之前,贺兰兄当?摒除执念,莫要为心魔所蛊惑才是。”
离开金乌城,拜入明心剑宗,师父单独辟出漱心台供他修炼。漱心台常年风雪,淬炼心志,八年来心如止水,不曾有过异动。
然?而,从天渊回来以后,静若深渊的?心境开始有了变化。
那种失控的?感觉,陌生到无法用言语表达。
“多?谢简兄提点。”贺兰珏拱手。
他的?指尖残留着唇脂的?色泽,指腹一搓,猩红晕开。
简言之说:“再重新备一份吧,郑姑娘喜欢你,你便是送她一颗路上捡来的?石头,她都?会开心的?。”
第47章 贪嗔痴
真的只送一颗石头,都会开心么?
贺兰珏神情恍惚。
“公子,这玉佩本是一对,喜欢的话,就买了吧。”小贩见贺兰珏在摊位前盯着玉佩踌躇已久,拿起玉佩塞进他手里。
玉佩触手生温,这般细腻的玉质,还算拿得出?手。
贺兰珏:“多少钱?”
小贩:“不贵,三百灵石。”
贺兰珏身上没有这么多钱。
路上的开销都是郑雪吟在负责,王家拿来的报酬,除却四人的吃穿用?度,放在郑雪吟那?里保管着,其余都用?来去购置玲珑宝舫了。
贺兰珏:“我没钱。”
小贩是个圆滑的生意?人,贺兰珏通身绫罗绸缎,兼气度不凡,定然不是普通的出?身,听他说没钱,猜测他兴许是一时手头?紧,面上仍带着热切的笑意?,指了个方向:“公子身上配着剑,想必是剑修,公子要是缺钱,前头?有个斗兽场,刚好在招募金丹期以下?的修士,出?场费一千灵石起步,不如去那?里试一试。这对情人佩我就替公子暂留三日,如何?”
“好。”
*
斗兽场的外表是栋豪华的楼阁,从外面看?,决计看?不出?里面的端倪。贺兰珏拿身上的碎银子买了张面具戴在脸上,冰魄剑用?布裹好,抬步要进入楼内时,被门口的守卫拦住。
“请贵客出?示邀请函。”
“我没有邀请函。”
“没有邀请函,来这里做什么?”
“赚钱。”
那?守卫将他上下?打量一眼,贺兰珏的衣裳都是郑雪吟选购的,料子精贵,剪裁合身,配上他从容显贵的气质,如青竹堆雪,守卫还以为他是哪里来的贵公子。
“第一次来?”
贺兰珏点点头?。
这年头?走投无路来这里赚钱的剑修多不胜数,有怕丢了面子的,会掩去真容,不让人看?,守卫见怪不怪,支使着同伴:“你带他去后院找刘先?生,先?把契约签了。”
“跟我来吧。”另一名守卫道。
*
刘先?生是个长着两撇小胡子的干瘦男人,浑身都是生意?人的精明,他将眼睛眯成两条缝,打量着贺兰珏,清了清嗓子:“我们这里的规矩,你应是晓得了吧。”
“我只知道这里能挣钱。”
“只要你能赢得比斗,当然能挣钱,我们这里的妖兽品阶不高,所以修为限制在金丹期以下?,每一场共有六人参赛,谁能坚持到最后,可获得一千块灵石的奖励。”刘先?生摸摸胡子,虚空一抓,掌中?多了张纸,“既然规则都已了解清楚,就把契约签了吧。”
贺兰珏提起笔,在落款处签上自己的化名,并滴了一滴鲜血上去。
“契约生效,十天后的比赛,记得准时参加。”刘先?生拈起契约,草草扫了两眼。
“十天后?”贺兰珏下?颌绷紧,“我等不了那?么久,今日的比斗,我上场。”
“那?不行,出?场都是提前定好的,你想上场,也没有你的位置。”
“刘先?生,刘先?生!”一名小童满脸慌张地跑过来,“二号、二号突然肚子疼,上不了场了,比斗快要开始,所有贵客还在等着,这可怎生是好。”
刘先?生“哎哟”一声叫起来,直拿手指戳小童的脑袋:“这要是搞砸了,叶公子会将我赶出?去的,你们怎么搞的,拿那?么多的月俸,这点小事都办不好,白养你们了!”
他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转过脸来,与贺兰珏的视线撞了个正?着,登时眼睛一亮,大手一挥:“就你了,你代替二号,现在就上场。”
*
高楼足有九重,等级越高的贵客,座位越高,最底部呈椭圆形,筑着丈高的石墙,就是斗兽场。
参加斗兽的修士,腕间套有一个银质的圆环,上面有一个传送阵,一旦感到体力不支,可自行启动?传送阵,离开斗兽场。
自主离开斗兽场,就意?味着认输。
当然,不想下?去也没关系,上场前已签下?生死状,缺胳膊少腿,斗兽场概不负责。
贺兰珏领取到属于自己的号码牌,随意?挑了把剑,跃上石台。
修士可以用?自己的剑,也可以用?他们提供的剑。冰魄剑天下?只此一柄,若是出?鞘,必会叫人认出?他的身份。
真正?厉害的剑修,自己就是剑,有无利器在手,无甚区别。
妖兽身形足有三丈高,头?顶生着两只山峰般坚硬的角,纹理清晰,其上系着红绸编出?来的牡丹花。
拿到那?朵花即为魁首。
贺兰珏双目冷若寒星,透过面具的孔洞,打量着自己的对手。
四男一女,皆为剑修,有简单做了易容的,也有直接以真面目示人的,神情各不相同。
高楼上的贵客开始陆陆续续的下?注。
“二号!二号!我买你赢!”妆容华丽的年轻妇人,扒着栏杆,冲贺兰珏大声喊着。
贺兰珏气度实在出?众,一袭淡淡青衣,如冬日早晨山野间流动?的青霭,不少人猜测,这面具下?方掩藏着绝世的姿容。
妇人激动?地将自己手中?的团扇扔给贺兰珏:“二号,你要是能赢,我送你一栋宅子!”
“魁首只有一人,我要是你们,就会先?干掉最强的竞争对手。”楼上又有人喊道。
比赛不禁止互斗,相反的,还鼓励互斗。
互斗本就是比斗中?的一个环节,消耗掉对手的体力,夺魁的希望会大大增加,一局下?来全?军覆灭的事情未尝不会发生,出?现这样的结果?,这个斗兽场背后的主人将会是最大的赢家。
“诸位,买定离手,比赛开始!”随着裁判长话音落下?,五道人影齐齐扑向了贺兰珏。
贺兰珏气质幽冷,锋芒毕露,像一柄出?鞘的剑,给人的直观感受就是这个人绝对是最强劲的对手。
就在刚才,五人眼神交汇,达成合作的共识。
贺兰珏一掠而?起,掌中?剑划出?数道炽烈的流光。
*
被段非离召来的人,为得到百两黄金的赏赐,使出?浑身解数,却无一人能逗郑雪吟露出?笑容。
想到这些黄金将归别人所有,郑雪吟就笑不出?来。
最终,段非离将百两黄金分发下?去,让到场的每人送郑雪吟一件生辰礼。等人潮褪去,郑雪吟的桌子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物件。
苏解铃拿起一架木制的小风车,双颊鼓起,用?力地吹出?一口气。
风车做工精巧,扇叶削得薄如蝉翼,在气流地推动?下?,呼啦啦地转动?起来。
“好玩。”苏解铃拨着风车。
“喜欢就送你了。”郑雪吟端起茶盏,袅袅升起的烟雾,模糊了她的眉眼。
“谢谢你,阿吟。”
“还有什么喜欢的尽管拿去,给你师父也挑两件。”桌上都是些新巧的玩意?,逗逗苏解铃这般心智的还行,郑雪吟见多识广,只觉兴趣寥寥。
这两日她见识了叶紫岚的家大业大,要不是需要陪贺兰珏走剧情线,她恨不得留下?来跟着叶紫岚赚大钱。
苏解铃欢喜地拿着那?架小风车去院子里奔跑。
“那?么多礼物都没有阿吟喜欢的吗?”苏解铃跑了两圈,停下?来,气喘吁吁地问道。
郑雪吟站在廊下?,雪白的裙摆被风卷起,像是天边涌动?的云雾。
她神情寂寥地摇摇头?。
“贺兰公子送的生辰礼,阿吟肯定喜欢。”这是简言之私下?跟苏解铃说的话。
贺兰珏?
郑雪吟倏然记起今日还没有见过贺兰珏。
贺兰珏答应送她生辰礼的,莫不是忘了?
“贺兰公子亲手做了唇脂,用?花瓣碾的,还加了珍珠粉和蜂蜜……哎呀!我怎么说出?来了!”苏解铃捂住自己的嘴巴,“我忘了,师父告诉过我,不能同你说的,以后师父再?有秘密,肯定不会跟我说了。”
“贺兰公子可能是去练剑了,等他练完剑,一定会过来找你的。”苏解铃看?出?郑雪吟的不高兴。
郑雪吟还在想贺兰珏的胭脂,一人从院外疾奔而?来:“郑姑娘,郑姑娘,出?大事了,贺兰公子把我们东家的斗兽场给砸了。”
来的是叶紫岚的仆人,他说的东家,就是叶紫岚。
郑雪吟的脑袋一时转不过弯来。
什么叫贺兰珏把叶紫岚的斗兽场给砸了?
*
叶紫岚是个商人,只要能赚钱的生意?,他都会插上一脚,当年为了能在南荒打开市场,甚至不惜去做郑雪吟的炉鼎。
这么个满脑子都是赚钱的生意?人,前些日子发掘到新商机,在此地开了个斗兽场,专供些有钱的宾客寻刺激。
至于是怎么招惹上贺兰珏的,还要从贺兰珏打赢比赛说起。
按照事先?说好的,魁首能拿一千灵石,贺兰珏结束比赛后,提着从妖兽角上取下?来的大红花,去领取自己的奖励。
结果?到手的只有三十灵石。
贺兰珏善意?地提醒对方数目不对。
“怎么不对?”那?管事的是个挺着大肚腩的中?年男人,眉毛里嵌了颗黑痣,斜着眼睛,手里抱着算盘拨个不停,“契约上写清楚了,是三七分成,你三,我们七,打赏全?部归我们。”
“纵然如此,我应得三百灵石。”
三百灵石,恰巧可以买下?那?对玉佩,因此,贺兰珏当时并无异议,签下?了契约。
“契约上还说,若造成甲方损失,从乙方分成中?扣除,你今日捣毁了一面石墙,将我们妖兽的爪子削去了块皮肉,修葺费、医药费以及租用?灵剑的费用?,七七八八加起来,扣除完就只有这么多了。”
契约中?确实提及过损耗费,一行小字夹在密密麻麻的协议之间,还特别补充说明,比斗有损耗正?常,一般情况下?的损耗由甲方自行负责,不扣除损耗费。
贺兰珏此时才意?识到这是个陷阱,所谓损耗,存不存在、严不严重完全?取决于他们的良心。
“账簿何在。”
“账簿由我们保管,怎能随便交予你这样的外人过目。”管事的看?在贺兰珏身手利索的份上,放下?算盘,掏出?一纸协议,“你要是嫌挣得不多,与我们签署二十年长约,无论是打赏还是魁首奖励,都是五五分成,造成的全?部损耗,一律由我们负责,绝对不会亏待你。”
话说的好听,二十年长约,等于卖身,有没有隐形陷阱另说。
奸商。
贺兰珏双眸淬着寒幽的光:“给我三百灵石,剩下?的都归你们。”
七百灵石,无论是租剑费用?,还是场地损耗,都够了。
那?中?年男人冷下?脸来:“你不想签,就不要在这里捣乱,来人,送他出?去。”
贺兰珏铁了心要拿回自己的三百灵石,岂会容许就这样被他们轰出?去。
双方相持不下?的结果?就是大打出?手。
去报信的是叶紫岚安排的负责监视贺兰珏的眼线。
贺兰珏是明心剑宗的弟子,明心剑宗出?来的都是一根筋,以前在明心剑宗的地盘行商时,叶紫岚曾与他们打过交道,深知他们的脾性?。
叶紫岚做的生意?不乏灰色地带,安排眼线的本意?是担心贺兰珏坏事,那?眼线见贺兰珏走进斗兽场,心里直犯嘀咕,犹豫要不要报给叶紫岚。
毕竟叶紫岚说过,小事不用?禀报,叶紫岚给的报酬很丰厚,他喜欢聪明人,在他手底下?做事,需得有眼力见。
等到贺兰珏开始砸斗兽场,那?眼线知道事情再?兜不住,赶忙传信给叶紫岚。
叶紫岚不敢正?面招惹贺兰珏,于是让仆人去汇报给了郑雪吟。
*
豪华的大楼早已人去楼空,屋顶被贺兰珏的剑气掀了个大洞,泻下?炽烈的白光。
叶紫岚请来坐镇的修士,都被贺兰珏砍伤,鲜血淙淙地流了一地,人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
楼内的剑气形成强大的气流,贺兰珏乌发披垂,立在漩涡中?心,掌中?剑光闪烁。
少年漆黑的瞳孔覆上淡淡的金晕,高高鼓起的袖间,依稀有黑息翻滚。
十米之内,无人敢近他的身。
“怎么回事?”郑雪吟刚进去,就被强大的剑气切断一缕发丝,忙后退数步。
贺兰珏这是……堕魔的征兆。
一半魔血,一半仙脉,本就是一念成魔,一念成佛。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堕魔了?
“他快压制不住自己的魔血了。”简言之面容肃然。
贺兰珏的父亲路惊风生来就是魔,天魔一脉传承自上古,天地初开时,神魔对峙,不相上下?。
也就是说,魔有着与神对抗的能力。
姜天河将他带回明心剑宗,筑漱心台,帮他压制魔血。
如今离开漱心台已久,体内的魔血开始占据上风。
简言之扫着地上的伤者,都是金丹期的修士,照理说,不该制不住一个发狂的贺兰珏。
天魔的力量竟恐怖如斯吗?
若是放任贺兰珏堕魔,岂不是会成为另一个路惊风,为天下?苍生带来不可预估的浩劫。
“必须阻止他。”
如果?阻止不了,就剩下?一个办法——杀了他。
郑雪吟读出?简言之话里的杀意?。
这么久的交情,简言之是真心实意?将贺兰珏当做朋友看?待,可朋友的交情,如何抵得过天下?苍生的命运,身为太?墟境弟子,关键时刻要学会取舍。
如同原书里那?样,简言之曾对苏解铃说,假若苏解铃危害苍生,二者取其一,他会舍弃苏解铃。
这是主角必须背负的宿命。
“我来。”郑雪吟掌中?向上,化出?相思剑,抢先?一步进入战局。
简言之跟着进去了:“我帮你。”
“师父,阿吟。”苏解铃亦结出?法印,紧随二人身后。
叶紫岚看?着接二连三进入剑阵的三人,不由苦笑。
段非离给郑雪吟贺颂完生辰,就出?去谈一桩千色楼的生意?了,他如果?在此,恐怕也会毫不犹豫地追着郑雪吟而?去。
“郑姑娘,我和糖糖为你护法,你想办法靠近贺兰兄。”简言之的声音自身后传来,“糖糖,结阵。”
“是,师父。”
苏解铃掠至郑雪吟身侧,双手交叠,指尖散发着的微光,凝结成一个个符文。
贺兰珏双目空灵,额间赤痕如血,淡淡青衫在狂风的吹动?下?发出?猎猎声响。
冲天的剑气化作纷飞的流光,几欲绞碎郑雪吟的身体。
一步,两步,三步……郑雪吟将剑横在胸前,艰难地向前行进着。
结出?来的护身法印在剑气的冲撞下?寸寸碎裂,剑气划破衣裙,在肌肤上留下?细碎的伤口,鲜血争先?恐后涌出?,眨眼间将郑雪吟的一袭雪衣染成斑驳红衫。
“阿珏!住手!快住手!不要再?继续下?去了……”郑雪吟身躯止不住地颤抖着,眼角因疼痛控制不住地簌簌淌着泪。
她一边哭,一边朝着贺兰珏走去。
一滴泪被气流卷起,恰巧滴落在贺兰珏的指尖。
贺兰珏触摸到那?一滴滚烫,指尖蜷了蜷,赤金色的眼眸抬起,终是看?向郑雪吟。
他的瞳孔映出?郑雪吟浑身是血的模样,狠狠地缩了一下?。
一声“雪吟”自少年口中?唤出?。
“好疼啊,阿珏,疼死了。”
伴随着这低声的啜泣,少年眼底的戾气渐渐褪尽,目光慢慢清明。
“咣当”一声,贺兰珏松开了剑,朝她伸出?手。
郑雪吟身上遍布剑痕,一时他竟无从下?手。
“你抱一抱我,阿珏,你抱着我,便不疼了。”她疼得直抽气,低声央求着。
贺兰珏将郑雪吟揽入怀中?。
郑雪吟指尖灵力汇聚,朝着他的后颈击了下?去。
贺兰珏身体一沉,闭着双目,倒在郑雪吟的身上。
漫天呼啸的剑气骤然而?止,周遭重归风平浪静。
简言之和苏解铃同样浑身是血,对彼此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郑雪吟跪坐在满地的狼藉中?,用?身体支撑着昏迷的贺兰珏,回头?看?向叶紫岚,露出?一个精疲力尽的笑容:“抱歉啊,紫岚,阿珏造成的损失,我会如数赔偿的,今日这里发生的事,劳烦你费心,千万不能走漏一丝风声。”
叶紫岚唇角漾开一抹笑意?:“从前在极乐宗一切都仰仗雪君,莫大的恩情,如何还敢问雪君讨要赔偿。雪君放心,今日的事,必不会传出?去。”
第48章 侵略性
叶紫岚答应留下来善后,郑雪吟放下心来,生意人向来八面玲珑,他会将一切都处置妥当的。
苏解铃和简言之伤势较轻,一个负责送贺兰珏回去,一个帮郑雪吟处理伤口。
屋内。
郑雪吟解开上衣,趴在床上。
身上的伤看着恐怖,其实并不严重。
那些伤痕细碎而浅,密密麻麻的,遍布周身,齐齐涌出血液,才造成不小的视觉冲击。
苏解铃拨开瓷罐,嗅了?嗅那琥珀色的脂膏:“药是段公子送过来的,段公子说?,用?了?这药,伤口好得快,也不会留疤。”
段非离来送药的时候,满脸写着?心疼。
郑雪吟自来娇气,何曾吃过这样的苦头,他恼恨自己?偏这个时候不在场,他在场的话,绝不会允许郑雪吟亲身上阵。
“还?有这个,你问师父借的万卷书。”苏解铃将万卷书拿出来,放在郑雪吟的枕边。
“替我谢谢你师父。”
“师父说?,都是朋友,不用?言谢。”
“贺兰珏已经安置好了?吗?”
“师父往他身上加了?八重法印,暂时不会再出乱子。”
“那就好。”
苏解铃帮郑雪吟擦完药就出去了?。
郑雪吟坐起,穿好衣裙,坐在桌前?。
段非离送来的药确有奇效,伤口上一遍药后,如浸在凉悠悠的清泉中,再无了?那种火辣辣的刺痛,舒适得直叫人连连叹息。
郑雪吟打开万卷书,召唤出灵虫:“书书,我有事问你。”
“尽管问,书书我啊无所不知,知无不言。”
“你知道?情人蛊吗?”
“情人蛊出自极乐宗,自宫翡翠将它?禁用?以后,药方已经失传。不过,我这里保存了?一个方子,你要听吗?”
情人蛊居然出自极乐宗,难怪剧情会安排女三号持有这个方子。
郑雪吟颔首:“要。”
“取双方的头发、眼泪和心头血,即可炼制出情人蛊,情人蛊种下,则情根深种,情坚不渝。”
配方和大纲里给的一模一样。简言之的这个灵器,确有两?把刷子。
郑雪吟沉吟问道?:“若是被?种下情人蛊,可有什么后遗症?”
“有。”灵虫快速翻着?书页,“被?种下情人蛊的人,会坚定?不移地爱上对方,时时刻刻关注着?对方,情绪无限放大,变得多疑,焦虑,没有安全感,对方的一举一动若超出承受范围,就会发狂发燥,产生入魔迹象。”
卧槽卧槽卧槽。
郑雪吟脑海中一群野马呼啸而过。
大纲的结局很明晰,仙魔一念之间,贺兰珏道?心不改,与简言之、苏解铃三人成为知己?好友,共同守护苍生。
要是贺兰珏就此堕魔,她岂不是再也回不了?家。
“有没有办法解决?”
“服下清心草就没事了?。”
有解决的办法就好,郑雪吟长舒一口气。不就是清心草,有段非离和叶紫岚这两?条强大的人脉在,不愁找不到清心草。
*
段非离没有叫郑雪吟失望,郑雪吟提出要清心草后,两?天内,在高额的悬赏下,有人主动将清心草送上了?门。
郑雪吟将清心草一分为二,其中一份熬制成汤药,给贺兰珏服用?。
问题是,怎么说?服贺兰珏服下清心草。
那日将贺兰珏打昏过后,简言之在屋中设下阵法,将他囚禁在此。
贺兰珏醒来后,双目赤金,周身散发着?强大的魔息,成了?名副其实的行走杀器,没有人能靠近他,送去的饭食和衣物,无一例外被?他丢了?出来。
他放出话来,他只要郑雪吟。
这个要求叫众人毛骨悚然,哪里敢真的让郑雪吟过去。
但清心草采摘以后有时效,三天过后,就会失去效用?。
“看来我非去不可了?。”郑雪吟没好意思告诉大家,这祸是她惹出来的。
“不行。”段非离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现在的贺兰珏很危险,谁都不是他的对手,他执念是你,要是他对你做出什么,无人能阻止。”
“贺兰珏素有清正持重的君子风范,只是一时被?心魔蛊惑,我相信他不会伤害我。”郑雪吟满目坚定?,“大家都不要再劝我了?,贺兰珏要是出了?事,我也活不成啦,不如让我试一试。”
贺兰珏出事,她也活不成。这句话的分量太重,一时之间,段非离、简言之和叶紫岚三人面面相觑,劝阻的话噎在喉中。
“就让她试一试吧。”简言之轻声叹息,“贺兰兄对郑姑娘,到底是不一样的。”
半个时辰后,郑雪吟端着?瓷盅出现在贺兰珏的门口。
“贺兰珏已经不是我们认识的贺兰珏,有任何问题,不要硬撑着?,立刻退出来。”段非离的叮嘱犹在耳边回荡着?。
郑雪吟思绪回笼,仰起头来。
四周浮着?淡金色的光晕,是简言之设下的结界,金光呈弧形罩下,被?禁锢在其中的黑色魔息如云翻涌。
这般妖异的景象,任谁见了?都会发自内心地腾起股寒意。
还?好叶紫岚神通广大,封锁住所有消息,贺兰珏这个样子要是传到外面去,那些名门正派估计会连夜赶来将他灭了?。
郑雪吟定?了?定?神,呼出口浊息,抬手叩门:“阿珏,他们说?你要见我。”
回应的她是翻滚的魔息。
成片的魔息,如同暮色里成群结队的乌鸦,扑扑地往结界上撞。
郑雪吟吓了?一跳。
久等不到贺兰珏的答复,郑雪吟平复心绪,鼓足勇气,推门而入:“我进?来了?。”
刚踏进?屋内,一团团黑云直冲郑雪吟呼啸而来,郑雪吟左手托着?瓷盅,右手推出道?灵力化出的掌风。
掌风与黑云相撞,弹出股巨大的力道?,将她撞飞出去。
五脏六腑似被?撞得移位,头晕眼花中,她还?不忘一手托住瓷盅的底部,一手按住它?的盖子,死死将它?护在怀中。
身体即将撞上柱子的瞬间,一道?修长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身后。
郑雪吟呼出口气,搂紧怀里的瓷盅,堪堪稳住身形,这才有时间扭头看向做了?自己?肉垫的贺兰珏。
“阿珏,你……”看清贺兰珏的模样,郑雪吟目光一震。
少年乌发如墨,也不束起来,尽数披垂至腰际,两?丸漆黑的瞳孔覆着?炽烈的金晕,薄唇噙着?一丝浅笑?,眼眸却深邃而幽冷,衬得额心代表着?圣洁和禁欲朱红色明心印,莫名透出股妖冶的气息。
慑人的威压扑面而来,居高临下的俯视所带来的压迫感,令他陌生得像是变了?一个人。
“我什么?”贺兰珏缓步向前?,随意的一瞥,扑向郑雪吟的魔息散了?个干净。
“你怎么不梳头?”郑雪吟舌头打结。
贺兰珏最是克己?守礼,哪怕是最落魄的那段日子,也都是尽可能的保持衣冠整洁。
这种披头散发的样子,不像是他会做出来的事情。
“我这个模样,你不喜欢吗?”少年歪了?歪脑袋,理着?袖口的褶皱。
郑雪吟的目光自他的腕间一掠而过。
由符文织成的金环,虚虚拢住他的双腕。
那是简言之的禁锢咒术,八重法印,覆映他身,方将他困在此地。
察觉到她在看自己?腕间的符文,贺兰珏伸手拨了?一下,简言之耗尽心血写出来的符文,竟在他的弹指间灰飞烟灭。
他懒懒地掀了?下眼皮,似笑?非笑?:“你在怕我?”
冷不丁的寒意直逼心尖,郑雪吟咬紧牙关,镇住那心底无端的发怵。
站在她面前?的这个是魔。
上古时期就存在的魔。
魔,生性?嗜杀。
这个认知让郑雪吟全身的血液仿佛掺了?冰渣子般凝结起来。
“阿珏。”她逼退心底的惧意,若无其事地仰起脸来,“听说?你两?日没有吃饭,我给你炖了?人参鸡汤。”
“给我炖的汤?”伴随着?贺兰珏的走动,环绕在他周身的黑息涌动起来,张牙舞爪,呈狰狞之状,几欲将郑雪吟吞噬。
郑雪吟后颈汗毛根根倒竖,一种头皮发麻的感觉如电流般灌满全身。她下意识后退两?步,眼睫低垂,错开少年的视线,蚊子哼似的“嗯”了?声。
“汤里还?放了?什么?”少年垂下视线。
“没了?。”
“是么?”
贺兰珏轻声细语的两?个字,如重锤敲打在郑雪吟的心尖上。
郑雪吟后背涌出一层冷汗,呼吸乱了?一瞬:“我给你倒。”
贺兰珏不置可否。
她勉强保持镇定?,走到桌边,从储物袋里掏出个干净的琉璃碗,打开瓷盅,倒了?半碗热气腾腾的鸡汤。
贺兰珏在她身边坐下,目光幽幽的,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郑雪吟用?手摸了?摸碗底,接着?,双手托着?碗底,将汤递到他面前?:“不烫了?。”
贺兰珏却并未伸手来接。
袅袅的雾气隔开两?人的视线,模糊了?少年玩味的眼神:“你喂我。”
“好呀。”
郑雪吟拿起汤匙,不争气的右手,在贺兰珏凌厉强势的威压下,控制不住地抖着?,叮叮当当撞着?碗壁。
碗晃了?一晃,溅出些汤汁。
该死,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掉链子。郑雪吟心底有个小人泪流满面。
“真的没有在汤里放其他东西?”贺兰珏的手箍住她的手腕,“怎么这么心虚?当初,你骗我饮下那掺了?桃花露的汤,不是做的很好吗?”
那是一只骨相极好的手,肌肤瓷白?如玉,淡青色的脉络走向清晰可见,五指修长,骨节分明。
贺兰珏的手微微用?力,郑雪吟不由自主松手,整碗汤都泼在了?地上,琉璃碗嗡嗡打着?转,最后倒扣在了?地上。
汤汁一点点渗进?脚下的毯子里。
“你要为我重新盛一碗了?。”
那双含笑?的眼眸里藏着?嘲讽,目光锋锐得像是一把剑,切开她所有隐秘的心思,偏偏语气暧昧得像是情人间的耳语,挠得人心里发慌。
不要慌,不要慌,既然已经被?识破,只能实施第二套计划了?。
郑雪吟心一横,倾身上前?,闭目咬上他的唇瓣。
贺兰珏怔了?怔,僵住不动了?,覆下的睫羽疯狂地颤动着?。
郑雪吟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莽撞而凶狠的碾磨着?他的唇瓣,试图撬开他的唇齿。
多亏她留了?个心眼,把清心草分成了?两?份,一份放在人参鸡汤里,另一份研磨出来的汁水,掺在她用?的唇脂里。
出发前?,她特意将唇瓣厚涂了?三遍。
然而,郑雪吟并不熟练这样的亲吻,咬来咬去,不得章法,咬得贺兰珏唇瓣都疼了?,也没有如愿将自己?的唇脂送进?他口中。
一时之间两?人都是大汗淋漓。
贺兰珏被?她这样撩拨着?,不上不下,浑身血液如水沸腾,呼吸间都是炽热的火星子。
他单臂将郑雪吟托起,一手将桌上杯盏尽数扫落到地上。
噼里啪啦的动静,引得郑雪吟拿眼角余光去瞥,分神的瞬息,身体一轻,已被?贺兰珏搁在桌子上。
贺兰珏俯身而来,左手扣住她的腰身,右手托住她的后颈,这样一来,郑雪吟便完全陷落在他的掌中,逃无可逃,避无可避。
比起郑雪吟的莽撞,他显得有些耐心多了?,循着?男人的本能,无师自通,极尽温柔地描绘着?她的唇形。
这样不够。
郑雪吟心里一个声音催促着?,许是被?他这样哄着?,渐渐忘却他的可怕,郑雪吟试着?探出舌尖,示意他用?上唇舌交缠的吻法。
这一举动,如同往绵延的秋日荒草扔了?一粒火种,霎时铺天的烈焰席卷而来。
明显的感觉到贺兰珏周身的气压变了?,危险而低沉,强势而具有压迫感。渐渐消散的魔息,又成片地涌过来,包裹住郑雪吟的身体。
“是你主动送上门来的。”他咬牙切齿。
那与主人心境息息相关的明心印,颜色由浅转深,变作鲜血一样的浓烈,妖异艳丽,邪气流转。
郑雪吟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个多么愚蠢的决定?。
不要。
她后悔了?。
郑雪吟害怕地挣扎起来,紧紧闭着?唇齿,口中发出呜呜的声音,想?要结束这场完全由贺兰珏主导的游戏。
她抬起双手,推拒着?贺兰珏的胸膛。
贺兰珏掌中力道?大得像是能掐断她的腰肢,她被?迫陷进?贺兰珏的怀中,几乎与他融为一体,紧贴着?的胸膛,隔着?皮肉,两?颗心脏剧烈跳动着?。
属于雄性?的侵略气息,一寸寸侵入她的呼吸,唇舌间尽是贺兰珏身上冷冽幽淡的气味。
那是种冬日里被?雪覆盖的寒梅不经意间透出的冷香,幽雅清冽,循着?他的吻,渗进?她的肌肤、血液、灵魂。
郑雪吟生出种错觉,自己?由内而外,都沾染上了?贺兰珏的味道?。
如同被?野兽锁定?的猎物,困在锋利的爪牙下,被?迫打上猛兽的标记。
她无法抵抗,也放弃了?抵抗。
因为她所有推拒的动作,都会被?贺兰珏轻而易举的化解,随之而来的是更?为猛烈的报复。
疾风骤雨,威势逼人。
这是他对她在汤里下药的惩罚。
所以,她选择接受他的雷霆雨露。
她的顺从终是取悦到贺兰珏,贺兰珏的动作渐缓下来。
【叮,检测到男二号好感值已达100%,恭喜作者完成中卷创作。】
【新任务已解锁,请在半个月内创作下卷剧情。】
【系统温馨提示,下卷内容为男二号命运转折篇,请作者按照大纲指示,完成将男二号推入海底深渊的剧情。】
好感值刷刷满了?,女三号的终极作死篇,终于要来了?吗?
那也意味着?,自己?离回家更?进?一步了?。
第49章 占有欲
贺兰珏松开郑雪吟时,郑雪吟已软成了一汪春水,她闭目伏在贺兰珏怀中,懒懒的,一下都不愿意动弹。
贺兰珏将她横抱而?起,她一睁眼,便?陷入贺兰珏微光荡漾的眼波里。
香腮胜雪,媚眼如丝,这便是他眼底的自己。
乍一见到这个娇弱无力满面含春的模样,郑雪吟自?己?都惊呆了。
这就是纯阴之体的威力?吗?
还没怎样呢,都是这副光景,真要是同?他双修了,那还不得成了个妖精。
她舔了下唇角。
这一波操作还是不亏的,唇上胭脂已尽数被贺兰珏卷去,吞入了腹中。
贺兰珏周身魔息收敛,眼底淡金色光晕褪去,眉心赤痕亦不再浓艳如血,已然恢复成郑雪吟熟知的少年仙君模样。
刚才似被贺兰珏吞噬的错觉犹历历在目,郑雪吟咂舌,暗呼丢脸。
所幸贺兰珏没有复盘的意思,只是将她安置在榻上,自?己?在她身侧躺下了。
这一番折腾,两?人都累了,郑雪吟闭上双目,陷入梦乡。
*
贺兰珏猛地?睁开双目,眼底流转着赤金色光晕。
“非离,加孜然,加孜然,别忘了,火候小一点,嗯,真香……”郑雪吟在睡梦中呢喃着什么。
他侧耳倾听,听得那凌乱的词句中有“非离”二字,眸中金色光晕瞬间由淡转浓,杀气腾腾地?坐了起来。
郑雪吟浑然不觉。
在梦里,段非离正在给她烤羊排,羊肉的香气疯狂地?往她鼻子?里钻,馋得她直吞口水,恨不得咬自?己?的舌头。
贺兰珏下了床,来到结界前。
简言之亲手?布下的结界,蕴含着醇厚的纯阳之力?,在夜色里泛着淡淡的金光。
贺兰珏抬手?,掌中魔息环绕,将结界撕开一个口子?。
与此同?时,皎月悬空,月辉一泻千里,如银霜覆地?。段非离摇着蒲扇,坐在花影间,愁眉苦脸的。
叶紫岚环臂抱着,悠然靠在树下:“雪君去了这么久,都没闹出什么动静,事情应该很?顺利,你做什么这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玲珑宝舫已经修好,过?两?日她便?要走了,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见面。”
“原来是舍不得她。”
院外,两?道干瘦的人影,你推推我,我推推你,在叶紫岚的一声清喝下,一前一后走了进来:“见过?叶公?子?。”
行完礼,转身对段非离道:“段公?子?,您要的猎物,我们搞到手?了。”
段非离放下蒲扇:“送到厨房去。”
“什么猎物?”叶紫岚好奇。
“雪吟说想吃烤羊排,我让人去外面买了两?只羊。”
“无上宗的老宗主严令禁止杀羊,你这样做,也不怕触他的霉头。”叶紫岚摇摇头。
前两?年,无上宗的少宗主恋上了只妖艳的小羊妖,闹得宗门上下人心不齐,老宗主一怒之下,亲手?去杀了那小羊妖。
这一杀不打紧,宗门上下是放宽心了,不用?再担心妖修混淆血脉,那少宗主却是魔怔了,自?那之后整个人疯疯癫癫的,见着了小羊,就上去亲亲抱抱,直呼“心肝儿”。
老宗主受不得这样的刺激,就下了道命令,凡无上宗管辖境地?,一律不许养羊,不许吃羊,最好连一根羊毛都不许见着。
“没有人看见,怕什么,放心吧,不会影响到我们和无上宗的生意。昨日我见着少宗主了,少宗主是一时鬼迷心窍,这些日子?已清醒过?来,与老宗主的关系缓和了不少。”段非离拍拍叶紫岚的肩膀,转身往厨房去了。
他撸起袖子?,准备亲手?处理猎物。
明日一早,郑雪吟就能?吃上他烤的羊排了。
两?名仆人帮忙着打下手?。
天幕缀着几颗钻石般的星子?,月辉倾泻而?下,将三人忙碌的影子?映在地?上。
本来是极安静的气氛,三人都沉浸在自?己?的忙碌中,突然,空气里有灵力?波动。
段非离抬眸,望向窗外的一方漆黑天幕。
漫天的银色月华里,陡然刺来一柄长剑,铺天盖地?的剑气,山呼海啸而?来。
段非离眼疾手?快,捏了个法诀,打了出去。
那灵力?将剑刃阻了一阻,剑尖一偏,钉入旁边的墙壁。
段非离被这道剑气所伤,腕间多了个鲜血淋漓的口子?。
他按住伤口,看向门外。
贺兰珏衣袂翩跹,自?月色里缓步走来,右手?微抬,虚空一握,被钉入墙内的长剑锵然飞起,落回他掌中。
寒风四起,气温骤降,乌云掩去皎月和星辰,大片的阴翳覆下来,衬得那少年艳若春花的脸孔阴森森的。
在这样凌厉的威压下,两?名仆人早已吓得跪倒在地?,上半身趴伏下去,完完全全的臣服之态。
贺兰珏抬剑。
段非离忍着伤痛,挡在两?人身前,喑哑出声:“贺兰公?子?,手?下留情,这两?人虽是妖修,却都是好妖,手?上从未沾过?人命,我雇他们来,也只是为他们提供一方庇护之所。”
时下各大门派都厌恶妖修,妖被世人视为不入流之物,因妖大多残忍嗜血,所行之事有违天道。
正如人有好坏之分,妖中也有良善之辈,大多被同?类牵连,不被世人接纳。段非离做的千色楼生意,广纳八方人才,不分高?低贵贱,这两?只妖厨艺精湛,才被他留下的。
贺兰珏是明心剑宗出身,眼里揉不得沙子?,死在这把剑下的妖不在少数。
他是他们的主人,危急时刻,护他们周全也是应当。
贺兰珏置若罔闻,剑光一晃,抖落满地?银光。纯白剑芒如游龙飞天,贯向段非离胸口。
这是?
……要杀他?
段非离这才反应过?来贺兰珏从始至终都是冲着他来的。
自?己?又是何时得罪了他,惹得他非杀了自?己?不可。
那剑芒来势汹汹,几乎无法避让,千钧一发之际,叶紫岚出现?在段非离身侧,掌中折扇展开,幽蓝光芒将那直逼过?来的剑刃勉强挡了一挡。
轰然两?声,两?人双双摔在地?上。
叶紫岚唇角溢出血痕,苦笑道:“看来我也不是他的对手?。”
贺兰珏掌中擎剑,墨发狂舞,眉心一抹赤色印记,浓艳得如同?揉碎的落霞。
伴随着他的步步紧逼,迫人的威压笼罩在段非离与叶紫岚的头顶,叫二人难以动弹。
贺兰珏目若寒星,举起剑,剑刃悬在段非离头顶,就要刺下时,两?条雪白的长臂从身后伸出,将他拦腰抱住。
“阿珏,你不打招呼就出来了,我一个人睡好冷,快跟我回去吧。”温软又慵懒的女声及时响起,应该是匆忙起床,还带着刚睡醒的鼻音。
贺兰珏的剑停在半空中。
段非离如在鬼门关走了一趟,浑身已是冷汗淋漓,身畔的叶紫岚也好不到哪里去,脸色煞白煞白的,像是刚从水里爬上来的。
二人都惊魂未定地?看着眼前的贺兰珏。
贺兰珏一动,郑雪吟的双臂箍得更紧。
“杀了段非离就回去。”贺兰珏眸光沉沉,终于开口。
“为什么要杀他?”郑雪吟手?中的力?道半点不敢松。
她睡得迷迷糊糊时,伸手?摸了下床侧,摸了个空,所有的瞌睡虫登时跑了个干净,一股莫名寒意从脚底升起。
屋子?里已没了贺兰珏的踪影,结界破了个大洞。
他动动手?就能?捏碎简言之的禁锢金环,破开结界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郑雪吟冷汗当即就下来了。
清心草服用?以后,要三日的功夫才能?完全将情人蛊的后遗症压制下来,虽然郑雪吟已安抚过?贺兰珏,使?他不再那么狂躁,不代表他就是安全的。
万卷书说,这期间他的感官会被无限放大。换句话说,现?在的他是个超级敏感体,这么放任他出去乱跑,稍微出点小意外,都有可能?造成血流成河的后果。
郑雪吟死活想不通,只睡了一觉,他怎么就想起杀段非离了?
贺兰珏给了她答案——
“因为,我嫉妒了。”
少年鸦翅似的睫羽垂下,在眼周映下一圈淡青色的阴影。他的语气轻得像是飘忽的云烟,然而?,在现?场的每个人都听见了,听得清清楚楚。
简短的六个字,如落在耳畔的滚滚惊雷,震得所有人耳膜生疼。
他在说什么?
无情无欲的明心剑宗高?徒,说他嫉妒了。
嫉妒段非离。
段非离一时不知是该感到荣幸,还是感叹自?己?的倒霉。
郑雪吟彻底噎住。
啊啊啊,他嫉妒了,他居然嫉妒了,情人蛊的副作用?恐怖如斯。
“我与非离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们之间是清白的,就像我和简言之那般,是纯洁得不能?再纯洁的朋友关系。”郑雪吟小心翼翼解释着,并在脑海里快速回顾着自?己?对段非离做了什么,导致他敏感成这样。
“简言之,第三个杀。”
郑雪吟鬼使?神差地?问:“那第二个该杀的是谁?”
贺兰珏的目光扫向浑身僵硬的叶紫岚。
叶紫岚的脸耷拉着,指天发誓:“我虽当过?雪君的炉鼎,奈何雪君瞧不上我的姿色,我至今连雪君的手?都没摸着,贺兰兄,你真的不用?太在意我。”
“对,我跟叶紫岚就是单纯的合作关系。还有简言之,你杀他做什么,你杀他,糖糖会跟你拼命的。”郑雪吟一个头变作两?个大。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不分青红皂白,胡乱扫射是吧?
难不成他要杀光所有与她有关系的雄性?
郑雪吟小心翼翼伸出手?,将他的剑夺过?来,抱在怀里,退出三步远:“乖啦,我只喜欢你一个人,很?早之前你就知道的,我这么喜欢你,怎么可能?再去招惹别人。”
贺兰珏并未跟她抢自?己?的剑,他的眼瞳里腾起一丝愉悦——在郑雪吟说喜欢他这三个字的时候。
郑雪吟明了。
他喜欢听她说这三个字。
她再接再厉,继续道:“我对你的心意天地?可鉴,为了你,我连极乐宗的大师姐都不当了。”
“你在梦里唤他的名字。”
这个“他”,显然指的是段非离。
郑雪吟这回算是全部搞清楚了,绕了一圈,锅又回来了。
得了,还是她来背。
“我梦见非离给我做饭,除此之外,我保证,什么都没有发生。”郑雪吟把剑丢出去,嫌不够远,伸出脚尖往旁边踢了踢,防止这把凶器再回到贺兰珏手?中,“我不唤了,以后都不唤了,我会假装自?己?是个哑巴。”
“你的眼睛会看向他,呼吸间有他的气味,思绪里还藏着他的痕迹。”少年每吐露一个字,眉间的戾气便?深一分,杀段非离的决心更坚定一分。
“那你把我关起来吧,做了你一个人的囚徒,我的眼睛看不到他,呼吸间也嗅不到他的气味,你还可以对我做些过?分的事情,占据我的全部心神,让我无暇想到他。”
三天的时间,熬过?这三日就好了。她暗自?给自?己?打气,先把这个发疯的小病娇哄高?兴,别让段非离他们遭受这飞来横祸。
贺兰珏陷入了沉思。
他在认真思索郑雪吟这个提议的可行性。
“不行!”段非离听得眉头直皱。
眼前这个贺兰珏,不能?以常人的思维去推断,全权将自?己?交付于他,谁知道他会对郑雪吟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贺兰珏脸色阴沉下来,眸中杀意沸腾。
这人实在碍眼,还是杀了吧。
郑雪吟趁机扑进他怀里:“阿珏,我脚凉。”
发现?贺兰珏跑出来了,郑雪吟吓得三魂去了七魄,跑出来时鞋都忘了穿。两?只光裸的脚踩在冰凉的地?面上,寒气直往脚底钻,冻得她脚趾缩了缩。
贺兰珏褪去周身杀意,将她横抱在怀里,躺在草丛里的冰魄剑受他召唤,化作道流光,出现?在他足底。
郑雪吟抽空回头看了眼段非离,眨了眨眼。
段非离跟着她有一段时间,两?人常用?眼神打暗号,郑雪吟这个眼神的意思是让他去通知简言之,三日后,她和贺兰珏在玲珑宝舫等他们。
贺兰珏踩着飞剑,在月色里划出道长长的银白剑痕,消失在无尽苍穹的深处。
叶紫岚扶着段非离站起,安慰道:“雪君聪明灵慧,脑子?里常有不少的主意,那贺兰珏会如此,也是因为发自?肺腑的爱意,相信她会有办法应付的。”
段非离盯着二人消失的方向,失落萦绕眉眼,一言不发。
片刻后,去给简言之和苏解铃传信的人回来了,禀告道:“主子?,简先生和糖糖姑娘不见了,屋里留下不少打斗的痕迹,侍候的人全部昏倒在地?,经属下盘问,说是糖糖姑娘趁简先生没注意,袭击了简先生,还说了句什么‘悬铃宫女君’。”
“悬铃宫?”叶紫岚面露异色,“是不孤山的悬铃宫吗?”
段非离问:“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世人都说太墟境与世隔绝,却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太墟境弟子?入世历练,倒是这悬铃宫,据说藏在秘境里,宗门上下从不与任何人来往,女君出山,真是件罕见的事。”
段非离想到郑雪吟的嘱托,吩咐道:“去追查简先生下落,有消息立刻回禀。”
第50章 时间到
贺兰珏带着?郑雪吟御剑去了群山之巅。
这之前,他们飞了很长一段时间,越过一座山又?一座山,直到东方露出鱼肚白?,贺兰珏方满意地抱着郑雪吟在一处山崖前落下。
云海翻涌,松涛阵阵。
郑雪吟被他搁在青石上。
贺兰珏在她身侧坐下,托住她僵冷的双足,用宽大的袖摆罩住,掌中灵力氤氲,逐渐暖转起来,再?用那温暖干燥的大掌握住她的双足,将那股暖意由脚底输送进心房。
“还?冷不冷?”
郑雪吟缩着?双脚,摇摇头。
脚心处肌肤纤薄敏感,他虎口处薄茧摩挲得她痒痒的。恰在此时,清晨的第一缕朝阳破开云雾,撒向群山万壑。
满目扑绿,一座又?一座山头,都只在他们的脚下。
诗中所言“一览众山小”,便是这么个景象。
望着?这样的景致,郑雪吟难免胸中激荡:“为?什么选这里?”
“没人。”贺兰珏的答案简短有力。
郑雪吟服气。这里别?说人,鬼影都没一个。
“你要将我锁在这里吗?”
贺兰珏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
他指尖凝结着?灵力,凌空写出金色的符文,所有符文串在一起,化作一条绸带,将郑雪吟两只手锁起。
贺兰珏绑好郑雪吟,从袖中掏出张雪白?的帕子?,叠了两道,蒙住郑雪吟的双眼,并牢牢在她脑后打?了个结。
从头到尾,郑雪吟都没有表现出一丝反抗的意志。
开玩笑,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激怒了这个小疯子?,后果都得她一个人兜着?。
算了,牺牲她一个,保住那几?个男人的命为?重。
双目被黑暗覆住,其他感官都敏锐起来,明显感觉到贺兰珏正在用他那双幽深的眸子?紧紧盯着?她。
他凑过来了。
呼吸里有了他身上那种独特的冷香。
他爱洗澡郑雪吟是知道的,衣衫干干净净的,不见一丝尘污,就是这冷香,郑雪吟没能?找到来源。
那冷香越来越浓郁。
郑雪吟心跳加速,喉头发紧,小声问:“你要吻我吗?”
对面的少年呼吸明显乱了一瞬,微热的气息喷在她的面颊上。
事实上,郑雪吟猜得没错,贺兰珏的确在盯着?她。
他的目光停留在她花瓣般柔嫩的双唇上,瞳孔的颜色一点点变深。
回想?起昨夜里那个缠绵销魂的吻,他难以忍耐地吞着?口水,出自雄性本能?的渴望,引导他俯身朝郑雪吟凑近。
即将攫取那双魂牵梦萦的唇瓣时,草丛里不合时宜地响起一声“阿嚏”。
一人满身草屑,揉着?鼻子?站起:“抱歉,无意打?扰二位的闲情?雅致,本来是想?憋着?的,实在是忍不住了,二位就当没见过我,我这就走。”
男人。
贺兰珏心神一动,被他丢在地上冰魄剑腾空飞起,瞬间幻化作千万柄,凌厉的杀意织成?铺天盖地的阴翳,连朝日的万丈金光都挡住了。
男人面色大变:“不会?吧,兄台来真的?我就是一名野修,常年间眠于山野,恰巧碰上二位,真的不是有意骚扰的。”
山巅本就寒气逼人,周遭的气温又?骤降几?分,威压如?山压了过来。
郑雪吟心知这人实在无辜,再?不阻止贺兰珏,又?要酿出一桩流血事件,于是抬了抬两只被绑在胸前的手,压住贺兰珏的手腕,旁若无人地问道:“你不是要将我藏起来么,这里怎么还?有别?的男人?”
“我现在就杀了他。”
“沾了血,就不许亲我了。”郑雪吟哼道,扭过头去,“我最不喜欢血的气味了。”
贺兰珏杀意松动,那种压得人几?乎无法喘气的威势跟着?减退,郑雪吟趁机道:“我们回玲珑宝舫,将船开到海中央,就再?没人来打?扰我们了。”
那人是个人精,察觉到郑雪吟有意救他,抓住时机溜了。
人已逃,贺兰珏懒得去追,便如?郑雪吟所说,带着?她去玲珑宝舫。
两日前,郑雪吟就收到玲珑宝舫修好了的消息,本计划着?等贺兰珏体内的清心草发挥效用,就启程出发去找琉璃净玉瓶,谁知道会?出现这档子?事。
玲珑宝舫内有个法阵,注入足够的灵力,或是放置灵石,可以启动自动航行模式。
郑雪吟仍被贺兰珏绑着?,来去都由他双臂抱着?,他推开屋门,将郑雪吟放在椅子?上。
梨花雕的木椅,可以坐两个人,上面铺着?柔软的毯子?,郑雪吟整个人都陷了进去,贺兰珏双手撑着?扶手,倾身过来,不等她反应,咬上她的双唇。
“唔。”郑雪吟双目被帕子?蒙着?,不能?视物?,压根猜不到他每一步的走向,这个吻突如?其来,没有任何防备。
贺兰珏食髓知味,从郑雪吟赤足来寻他时,心头一直攒着?股火,经历重重波折,到了此时,终于尝到餍足的滋味。
他的动作温温柔柔的,发疯也发疯得很君子?,纵然情?不能?自已,还?顾及到郑雪吟的感受,小心翼翼碾磨着?,将她送上云巅。
郑雪吟脑海中一片凌乱,由内而外,整个人都过了电般的,骨头都酥了。
起初还?有抵抗的意识,渐渐的,被他哄得意乱情?迷,索性放任他胡来了。
后背传来一阵阵酥麻的感觉,仿佛泡在一汪暖洋洋的春水里,正沉溺时,贺兰珏突然松开了她。
那股包裹着?她的暖意骤然远去,似从四月暖阳的天气,回到了阴雨连绵的初春,料峭的寒意填满郑雪吟空落落的胸膛。
隐约听得他自言自语一句:“时间到了。”
“什么时间到了?”郑雪吟呆呆的,双颊如?霞染,意犹未尽地舔舔唇角。
“接吻的时间到了。”
郑雪吟脑子?里嗡嗡的,想?起一事,大纲里提及过,为?防止自己过分沉溺,贺兰珏接吻是会?算时间的。
一板一眼的性子?,是郑雪吟生出分手心思的源头。
这个人设拿捏得怪精准的,就是太让人不爽了。
郑雪吟刚尝了个甜头,就这么结束了,心里实在不是滋味。
这恋爱没法谈了。
分手!
她要分手!
郑雪吟心里头分手的念头叫嚣着?,听得耳边咚地一声,像是什么栽倒在了地上。
“贺兰珏?”
未得到他的应答,郑雪吟抬手扯掉蒙眼的帕子?。
映入眼帘的是贺兰珏倒在地上的一幕。
应该是清心草开始起作用了。万卷书说,清心草起作用后,服用者?会?昏睡一大觉。
贺兰珏一昏过去,浑身缠绕的魔息散去,没了这些天魔之力,郑雪吟腕间缠绕的符文化作了齑粉。
郑雪吟揉揉手腕,将贺兰珏扶回榻上,下到船底,调整操控航行的小型阵法,返航回岸边。
段非离派人递了消息过来——简言之与苏解铃双双失踪。
信里还?夹带了一个信息,苏解铃极有可能?是不孤山悬铃宫女君。
这个消息并未让郑雪吟感到意外。
男主和男二的剧情?是呼应的,男二掉下归墟那段时间,男主受困于悬铃宫。
从系统下达将男二推下海的任务时起,郑雪吟就猜出离苏解铃恢复记忆劫走简言之的剧情?不远了。
苏解铃是喜欢简言之的,郑雪吟毫不担心简言之的安危,趁上了岸,去补给了些物?资。
回玲珑宝舫的途中,经过一汪清亮的水潭,风和日丽,花木葳蕤,郑雪吟在四周布了个结界,褪下衣裙,入了水中。
许久没有这样畅快淋漓地洗过澡,郑雪吟轻声哼着?歌,双手捧起水花往空中泼洒,任那碎玉般的水珠砸落在自己的面颊上。
“师姐好兴致。”洗得正高兴,冷不丁的一道少年嗓音打?断了郑雪吟的歌声。
这是……林墨白?的声音!
终究还?是追了过来。
郑雪吟扭头,瞪着?从树林里走出来的林墨白?与戚语桐二人,双肩往水下沉了沉:“小师弟,没人告诉过你,偷窥女孩子?洗澡是一件很流氓的事吗?”
少年一袭墨色长袍,腰身紧束,半个身子?隐在树荫里,看不到脸上的表情?,只听得他恼羞地辩驳道:“我没有偷窥,是你的歌声太难听,将我们吸引了过来。”
“胡说!我唱歌明明很好听,投票拿过第一的。”
戚语桐不耐烦道:“跟她废话什么,这一路上都是我们跟在她屁股后面收拾烂摊子?,才将追踪的各大门派都引至别?处,该是我们收割成?果的时候了,早点将她捉拿,好到师父面前交差。”
林墨白?前些日子?已结丹,郑雪吟的结界轻而易举地在他掌中碎成?了渣滓,他捞起地上的衣裙,丢给郑雪吟:“穿好,上岸。”
郑雪吟抱着?衣裙,也不动作,只歪着?头打?量着?他:“小师弟,恭喜你结丹,可惜我现下穷得叮当响,不能?送上一份贺礼。”
“你若是想?讨好我,动别?的心思,我劝你还?是趁早收了这个念头。”
“小师弟个头长高了不少,越来越像个真正的男人了,怎么说话还?是这么不中听,你我师出同门,作为?大师姐的我关心两句无可厚非吧。”
林墨白?的身量确实挑高了些,眉眼长开后,褪去少年的稚气,脸部的轮廓成?熟硬朗,透出男人的锋锐。
便是说话的嗓音,也不再?是难听的公鸭嗓,比从前清润了许多,这样的顶级皮相,不知将来又?会?迷惑多少人。
戚语桐更是美艳得咄咄逼人,像是日光底下蓬勃生长的黄玫瑰,勾唇浅笑的时候,叫人心里像是被什么给撞了一下。
看来她不在极乐宗的日子?,这对师姐弟过得还?算滋润。
林墨白?对郑雪吟虚伪的关心嗤之以鼻。
戚语桐说:“都成?了亡命之徒,还?是如?此的嚣张得意,为?了一个野男人,将师父害成?那样,你还?有良心吗?”
“师父自己不能?勘破心魔,与我有何关系。”郑雪吟作势要从水底起来。
林墨白?立马背过身子?。
戚语桐目光锐利,死死将她盯着?,防止她耍诡计逃脱。
郑雪吟穿好衣服,上了岸。
一柄剑抵到她颈侧,只要她再?动一下,就会?立刻被刺穿咽喉。
郑雪吟叹口气:“小师弟,你手别?抖,我这脖子?漂亮得紧,不想?留疤。”
“命都没了,留不留疤,有什么打?紧。”林墨白?阴森森地笑道。
不过像郑雪吟这般的绝色美人,会?第一时间关心留疤,也是正常的心理。她从水中上来,乌发未干,皮肤呈冷白?色泽,细腻光滑,像是刚剥壳的水煮蛋,还?是蛋白?没有煮结实的那种。
林墨白?曾养过一个小炉鼎,那小炉鼎为?了给父母赚治病的钱委身于他,百般讨好他,她的皮肤也是这样瓷白?,一掐就红,但比起郑雪吟的肤色,还?是差了点。
意识到自己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林墨白?将视线移开。
戚语桐冷笑道:“师父闭关,不能?亲自来捉你,因此派我们前来,还?下了道命令,在捉到你以后,有两种处置方式,选择权在你。”
“是吗?”郑雪吟露出感兴趣的表情?。
“第一,既然你这么喜欢贺兰珏,师父成?全你们做对同命鸳鸯,将你二人一并处死便是。”
“我选二。”郑雪吟毫不犹豫地说,又?表示怀疑,“你应该不会?罔顾我的意愿,公报私仇,欺瞒师父的,对吧?”
戚语桐眼中讥笑更甚:“我还?没有这么卑鄙。”
“那你说说二是什么。”
“将你毫发无损的带回去。”
“我就说嘛,选二,没问题。”
“前提是处死贺兰珏。”戚语桐补充没说完的话,凌厉的一双美目观察着?郑雪吟的反应。
郑雪吟心念一动,面上不显丝毫异色:“我想?讨个在师父面前将功折罪的机会?,念在同门一场,还?望二师妹和小师弟成?全。”
林墨白?警惕道:“你还?想?折腾些什么?”
“师父不是授意你们处死贺兰珏么,这个任务交给我。”
林墨白?明显不信:“你舍得下手吗?”
“我知晓贺兰珏必死无疑,我承认,我是贪生怕死,想?让他死得有价值些,而且,他是我的男人,就算是死,也该死在我的手里,死在旁人的手上,我心里会?不高兴。”
“你最好不要再?动什么歪念头,师父还?说了,若你有心维护贺兰珏,不论你选什么,都不必让你活着?回去见他了。”戚语桐道。
“我当着?你们的面动手,绝无作假的可能?。”郑雪吟眉目间的狠辣完全不作掩饰。
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林墨白?的表情?,或是同为?男人,更容易共情?贺兰珏,他咬牙切齿地问:“你不是最爱他吗?”
“爱归爱,命都快没了,还?拿什么去爱。”郑雪吟垂眸,眼瞳里映出他掌中那柄锋锐的长剑,“其实在逃亡的途中我就后悔了,我原本是极乐宗的大师姐,吃香的喝辣的,身边环绕着?多少美人,想?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为?着?贺兰珏这么个不解风情?的,丢了手里的荣华富贵,过着?被师门追杀的苦日子?,太不值当了。”
她停顿一秒,又?说道:
“还?好师父念旧情?,给了我条活路,我做出这般大逆不道的事情?,想?也知道回去以后必定再?也不能?回到往昔,不若抓住这个机会?,亲手杀了贺兰珏,兴许师父心情?好了些,不再?与我计较,还?让我做他的首席大弟子?。”
“痴人说梦。”戚语桐啐了口,满目唾弃,“郑雪吟,从前我们两个斗得你死我活,我还?敬重你有骨气,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小人,算我看错你了。”
极乐宗门人最是风流,风流之人,多为?情?种,极为?看不惯这种拿自己的情?人去献祭的行径。戚语桐宠幸过不少炉鼎,纵使大多新鲜感一过去,就将他们送出去,也从未想?过拿他们换取什么。
“保命之举罢了。”郑雪吟一副厚颜无耻的表情?,“现在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了。”
戚语桐道:“师父留着?你,是要拿你当炉鼎,你在他心里,早已不是他的徒弟了。”
郑雪吟叹息:“做炉鼎总比丢了命强,我如?今已是纯阴之体,要是师父留情?,我们二人还?可双修,到时怎知我没有好处。”
虽说郑雪吟表现得贪婪小人,有前车之鉴,林墨白?与戚语桐并未全然信任她。
这人当初痴迷贺兰珏,敢算计楼少微这样的高手,没准这一番说辞只是迷惑他们,真正想?为?贺兰珏寻一个脱身之计。
林墨白?给了郑雪吟一粒丹丸:“给贺兰珏吃下这个,我就信你。”
这就是大纲里说的女三号给贺兰珏下的药了吧。
郑雪吟五味杂陈地握着?丹丸。
跨过这一步,只等贺兰珏涅槃归来,一剑杀了她,一切都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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