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1章
“这事儿单老板你不用管, ”三饼伸手冲单羽这边一拦,又看着老板娘,“你跑我们店里来怎么个意思啊?”
“我找人呢, 我不上这儿找我还能上哪儿找啊!”老板娘说。
这话倒也没错。
“出去说。”胡畔走到老板娘身边说了一句, 往外面走了。
老板娘看了单羽一眼, 起身也走了出去。
三饼也想跟着出去,但单羽一直看着他, 他只得走了过来:“单老板。”
“怎么回事儿?”单羽问。
“这事儿……”三饼犹豫了一下,在他旁边蹲下,小声说, “就是……陈店长, 他小时候, 就他家房子刚被抵给别人那会儿吧, 他没地方待,就偷偷睡在小豆儿爷爷给自己准备的棺材里。”
单羽看着他,好几秒没说出话来。
“这事儿村里好多人都知道, 但是都是背地里说说,当面很少提,我也是听我姥爷说的, 说陈涧可怜什么,”三饼拧着眉, “莉莉应该是听老板娘说的,刚拿这个事儿骂陈涧了, 陈涧才把她家柜子砸了的。”
“他没地方待, 他爸不管吗?”单羽问。
“好像那会儿不知道, 我也没仔细问过, ”三饼说, “这事儿陈涧自己也从来不说,我也不好问啊。”
单羽没说话。
“我先去跟老板娘……我怕畔畔吵不过她。”三饼指了指外面。
“畔畔一句话能噎你三天,”单羽站了起来,“你哪儿来的自信帮她。”
胡畔抱着胳膊站在院子门边,老板娘靠着旁边的墙,两个人都板着脸,似乎僵持住了。
“单老板,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老板娘看到单羽出来,有些不快,“我不是来找你们民宿麻烦的,你不必给他们出头。”
“那你给莉莉出什么头!”三饼说。
“她自己嘴欠我给她出不着头,我来是因为我店里玻璃被你们砸了啊!”老板娘瞪了三饼一眼。
“玻璃也不是他俩砸的呢。”单羽走过去,在一块景观石头上坐下了。
“行,那陈涧呢?”老板娘问三饼,“他火气也太大了……”
“不知道,他是店长,去哪儿还能告诉我一个保安啊?”三饼说。
“陈涧也不会赔你玻璃。”单羽说。
“凭什么!”老板娘说,“我都不说上门打人这事儿了,反正一天到晚的这些年轻人也不消停,砸坏了东西总还是要赔的吧。”
“谁惹的事儿谁赔。”单羽说得很简单。
“她有几个钱赔!”老板娘说。
“所以你只是想找个有钱能赔得起的。”单羽说。
“一码归一码,她惹的麻烦我已经开除她了,”老板娘说,“但这个玻璃……”
“玻璃钱肯定从工资里都扣了吧?”单羽说,“所以你是还打算上这儿来多要一份。”
“我可不是这个意思啊,”老板娘有些急了,“所以你现在就是要替陈涧出这个头是吧?倒真是体恤员工。”
“陈涧不在,”单羽低头弹了弹裤子上的灰,“你呢,要就回去等着,他有他的处理方式,我不知道,但你要一直在这儿呢,我就告诉你我会怎么处理。”
“你想怎么着!”老板娘看着他。
“我会送口棺材到你店里。”单羽说。
“你说什么?”老板娘震惊了,反手往墙上拍了一巴掌,也不靠着了,“你什么意思!”
“不就是口棺材吗!”胡畔说,“火气这么大干嘛!”
“等陈涧,还是等棺材?”单羽站了起来。
“我说不过你,”老板娘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又看向胡畔,“莉莉我已经辞退了,你们别再上我那儿找人了啊!”
胡畔抱着胳膊没说话。
老板娘走了之后,胡畔才放开了一直抱着的胳膊,往眼睛上抹了一把,看着单羽:“单老板,这事儿是我冲动了……”
“不怪你。”单羽说。
胡畔上门找莉莉就是为了打架,哪怕陈涧跟着也一定会打起来的,这点他们出发的时候单羽就知道,一个十几岁自己在外面打拼的小姑娘,碰上事儿足够凶才能让人忌惮,虽然不安全,但往往最简单有效。
“也别等陈涧了,”三饼在旁边来回走了两步,“直接送棺材过去得了。”
单羽没说话,只是看了他一眼。
“你觉得陈涧会让单老板这么干吗?”胡畔说,“你脑子都拌饭吃了吧。”
“……靠。”三饼说。
“让陈店长自己决定要怎么处理。”胡畔说。
“那那个莉莉呢?”三饼问。
“别看她骂我骂得狠,”胡畔冷笑了一声,“她比我惨,从小吃百家饭长大的,现在工作也丢了,够她气到明年的了。”
“你家里人要真找来了怎么办?”三饼又问。
“老娘怕个屁。”胡畔说。
“行吧,”三饼从兜里摸出摩托车钥匙,“那我去趟烧烤场,陈涧一个人过去的,我去看看要不要帮忙。”
“我去,”单羽冲三饼伸出手,“车借我。”
“又……”三饼看着他,把钥匙放在了他手里,“你这手能开车?能拧油门了?”
“能。”单羽说。
“我跟你一块儿去呗。”三饼追着问。
“你上你的班。”单羽转身过去跨上了三饼的摩托车。
“我本来就说这边儿完事了去找他的,”三饼说,“虽然他说了不用,但我话都说了,不去那不是很不够意思。”
“车到了就行了,”单羽拍拍车头,“我给你证明,你实在没办法,你要是去了,老板算你旷工。”
“那我走了啊叔,”陈涧跨上摩托车,“到时有什么别的事儿都会马上通知你们的。”
“行行,不用专门跑过来了,打个电话就行。”
陈涧点点头,发动了车子,开出了烧烤场。
这几家聊得还算顺利,就像单羽说的,他们跟那几家刚谈完,这边跟着就知道了,而且的确立马就觉得自己吃亏了,陈涧要没主动过来,等他们找上门,估计就真没那么好聊了。
车开到小路正要拐弯的时候,他一抬眼看到了前面路边停着一辆摩托车。
是三饼的车。
三饼的车非常好认,两个轮毂都专门喷成了红色,老远就能认得出。
但跨坐在车上的人看姿态和腿的长度就知道不是三饼。
是单羽。
陈涧很吃惊地把车停在了他面前,下了车:“你手怎么开的车?”
“伸不直而已,打弯没问题。”单羽说。
“你跑这儿来干什么?”陈涧问。
“监工。”单羽说。
“谈完了,挺顺利的,”陈涧说完又停了停,“你不是为这个吧?”
单羽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是为饰品店的事儿?”陈涧问。
单羽轻轻叹了口气。
“为……棺材的事儿?”陈涧又问。
“老板娘跑店里去找你们,”单羽说,“刚打发走。”
陈涧皱了皱眉。
“约个会去?”单羽问。
陈涧看着他:“什么?”
“我喊了啊。”单羽说。
“去哪儿?”陈涧问。
大冷天儿的,早点还没吃,两个人靠坐在河岸林子边上不知道谁家堆了还没拉走的树枝垛子前,晒着太阳约会。
“这环境是有点儿惨。”单羽说。
“你冷吗?”陈涧问。
“晒着就不冷。”单羽说。
陈涧握了握他的手,还行,这会儿还是暖的。
“老板娘是不是过来想让赔玻璃?”陈涧问。
“嗯。”单羽点了点头,“你想怎么处理这事儿?”
“赔个屁。”陈涧说,想想又有点儿不放心,“她没找你麻烦吧?”
“你是想问我找没找她麻烦吧?”单羽啧了一声。
陈涧笑了笑没说话。
“我是想找她麻烦来着,”单羽说,“本来不想管,她话说得太轻松了,听着不舒服。”
“这事儿……对于很多人来说,的确也不过就是茶余饭后的谈资,随口一句话而已,”陈涧轻声说,“我其实也……希望是这样。”
单羽愣了愣,转头看着他:“什么意思?”
“越是随口一说,就越不会在意,越不在意,就越淡,”陈涧说,“只有越来越淡,最后才能没人记得,没人再会提起。”
“我想过你可能不想把事儿闹大,”单羽说,“但没想过会是这个角度。”
“过去很久了,”陈涧笑了笑,“我也不是以前的那个小孩儿了。”
“你真是……”单羽握了握他的手。
“我不是太在意这事儿,只是受不了突然有人用这事儿戳我,”陈涧也握紧他的手,一下下轻轻捏着,“同情也好,戳我也好,有时候给我的感觉是一样的……”
“嗯?”单羽有些疑问。
“没人管的孩子,他们都是这样想的,”陈涧仰头靠着,“你也是这么想的,对吧,我爸呢,为什么没管我。”
“……对。”单羽点了点头。
“我爸那会儿在市里,房子抵给人家以后,说好了再让我住一个月,”陈涧说,“他弄点儿钱回来租个房子,但我只住了半个月,人家说不够地方了,我就出来了。”
“你没告诉你爸是吗?”单羽问。
“嗯,他那会儿快急疯了,”陈涧说,“我也怕村里有人告诉他,就偷偷找地方住。”
“你怎么想的,睡棺材里。”单羽抬起胳膊,搂住了他的肩。
“那会儿入冬了,我一开始只是躲没人的那个屋里,但那屋没暖气,”陈涧声音很低,“我感觉那个棺材里暖和点儿……也没睡几天,就被小豆儿奶奶发现了,那以后我就住他家了。”
“拿了你家房子的那家人呢?”单羽问,“还住那儿吗?”
“早搬走了,”陈涧说,“房子都荒了,前年已经塌了。”
单羽没说话,收紧了胳膊。
“都过去了,”陈涧说,“就过去吧。”
“嗯。”单羽轻轻叹了一口气。
“我饿了。”陈涧闭着眼睛。
“我也饿。”单羽说。
陈涧枕着单羽的胳膊闭着眼睛,阳光铺在脸上,满眼金光闪烁,有种舒适的晕眩感,他虽然说了饿,但也没想动。
“去吃点儿东西还是回店里吃?”单羽问。
“回去吃吧,赵姐肯定做早饭了。”陈涧说。
这话说完,他俩谁也没动。
“要不你先张嘴。”单羽说。
“嗯?”陈涧偏过头,眯缝着眼瞅了瞅他。
“喝点儿风先垫垫。”单羽说。
陈涧笑了起来。
“走吗?”单羽问。
“嗯。”陈涧应了一声,凑过去在他唇边吻了一下。
刚想转开头,单羽手指点在了他脸上,吻了回来。
阳光就像突然炸开一般,又亮又暖,风都似乎被挡在了大片的金光之外。
回到大隐的时候,陈二虎坐在前台给刚到的客人办理入住,胡畔和三饼在餐厅吃不知道算早餐还是午餐的餐。
“你俩吃了吗?”胡畔招手,“今天是馄饨。”
“吃吗?”陈涧问单羽。
“吃。”单羽点了点头。
“跟赵姐说中午不用做饭了,叫人送过来吧,”陈涧坐到桌子旁边,从锅里盛了碗馄饨给单羽,又给自己盛了一碗,“今天是不是人多起来了?”
“是,”胡畔喝着汤,“中午有人来面试服务员哦店长。”
“嗯,”陈涧应着,“就一个人吗?保洁有没有人?”
“就一个人,”胡畔说,“这就不错了,前几天群里有人发招聘信息,山上民宿的,到今天都没人去呢,我们起码还在小镇上。”
陈涧叹了口气,年底了,人不好招,这地方又挺偏的,在老镇上都好招得多。
“约的几点?”他问。
“一点,你下午不是要去练车吗?面试完正好。”胡畔说。
“练车约这么密?”单羽已经飞快地吃完了一碗馄饨,看着他问了一句。
“教练怕我拿证慢了给老板开车的活儿要黄,”陈涧说,“要让我两个月内考完。”
单羽吃完馄饨就回了办公室。
陈涧在前台看入住情况的时候就收到了他信息。
【乏单可陈】送你吗
【陈鱼落雁】你忙的话就不用
【乏单可陈】?
【陈鱼落雁】送
发完消息陈涧才注意到单羽又换头像了,换成了陈涧在观景台上的那张单人照片。
陈涧实在很服气,老板一天天的,闲得换头像玩。
“你俩是不是去送棺材了?”三饼靠在前台边儿上问了一声。
“什么玩意儿?”陈涧愣了愣。
“单老板说,要给饰品店送口棺材。”三饼说。
“什么玩意儿?”陈涧重复震惊着。
“看看,谣言就这么来的,”胡畔也凑了过来,小声说,“他说的是,让老板娘选择陈涧自己处理还是他处理,他要处理的话,就送口棺材过去。”
这也没差多少啊。
“单羽这人还是够义气的。”陈二虎很沉稳地发言。
陈涧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
心里很震惊单羽的发疯状态。
但同时又有种烫得发颤的满足感。
说不上来。
就是很颤抖。
一只戴满了亮晶晶珠子的手突然伸到几个人面前,在前台桌上敲了两下。
正小声说话的几个人吓了一跳,同时抬起了头。
一个涂着大红口红的墨镜女子站在前台旁边,耳垂上巨大的耳环非常抢眼,身上是一件毛绒绒的短款外套。
“您好,请问有预订吗?”陈二虎在专业素养的滋润下条件反射地马上问了一句。
“我面试的,提前到了。”墨镜女子回答。
“面试?”陈涧愣了。
这人怎么看都像是来度假的。
“你是孙娜娜?”前卫先锋如胡畔也没忍住问了一句。
“是的,我是孙娜娜,”孙娜娜说,“英文名nana。”
“有什么区别吗?”三饼问。
“区别就是nana是英文。”孙娜娜说。
“……哦。”三饼很迷茫。
“谁面试我啊?”孙nana摘下了墨镜。
“店长。”三个人同时指了指陈涧。
“在哪里谈呢?”孙nana捏着墨镜环视四周。
“咖啡厅吧。”陈涧跟他们几个对了一下眼神,往咖啡厅那边走过去。
“喝咖啡吗?”胡畔跟了过来,她今天上午请了假,是不用上班的,这会儿一看就知道是想过来偷听。
“好呀,卡布其诺谢谢。”孙娜娜说。
“没有,”胡畔说,“只有拿铁。”
“也可以,”孙娜娜并不介意,走到咖啡厅里坐下,冲陈涧点了点头,“店长坐。”
“……嗯,”陈涧坐下,为了节约时间,他也没磨叽,直接进了正题,“您是面试什么职位?”
“服务员。”孙娜娜说。
“您有相关的工作经验吗?”陈涧问。
“有一点儿。”孙娜娜说。
一点儿是什么点儿?
陈涧看着她:“是酒店还是……”
“没有经验,”孙娜娜改了口,不等陈涧说话,她又说一句,“但是我学得很快。”
虽然只是招短期的服务员,但孙娜娜这个状态,真不像是能做得了的,陈涧犹豫了一下,打算委婉回绝。
“这样吧,您后面还有别的面试的人,”陈涧说,“我们会在今天全部面试结束之后通知您面试结果。”
“好的,”孙娜娜很利索地起身,往前台走了过去,冲陈二虎招了招手,“帅哥帮我开个标间。”
还站在前台陈二虎和三饼猛地转过头,看向陈涧这边。
陈涧也看着他俩,摊了摊手。
“怎么办?”胡畔凑了过来。
“我……不知道,”陈涧说,“后面还有人吗?”
“就这一个!”胡畔说,“独苗!你要不问问单老板?”
“……行吧。”陈涧站了起来,往电梯那边走过去。
“nana,”胡畔在他身后喊了一声,“你的咖啡哦。”
“谢谢,我一会儿过去。”孙娜娜回头笑了笑。
陈涧迅速闪进电梯里,感觉大隐在招人这方面仿佛中了什么邪术。
第062章
单羽办公室的门开着, 在外面就能看到岳朗坐在办公桌上,一只手撑着桌子,姚熠坐在椅子上, 单羽站在她后头, 三个人一块儿看着电脑屏幕。
陈涧敲了敲门。
“进。”岳朗说。
“大隐是要转给小熠姐了吗?”陈涧走进办公室。
“我才不要, 就店里这帮人,你来看, ”姚熠指着屏幕,“拍照片都找不出几张正经样子的,我可管不了这样的店。”
“不用你管, ”单羽冲陈涧抬了抬下巴, “店长就能管。”
陈涧走到桌子旁边, 看到屏幕上正是那天烧烤聚会的照片, 一帮人围着火桶跳舞,他突然想起来什么,从腰上拿下对讲机:“三饼, 良野的桶还给人家了没?那天用完就放后门外面了。”
“还了,我拿过去的,操, 都放门口了他们就离着三米都不过来拿。”三饼的声音传出来。
“借人东西还一下你还不爽上了。”陈涧说。
岳朗和姚熠一块儿听乐了,姚熠托着下巴:“这都什么神奇的员工。”
“又来一个神奇呢, ”陈涧说,“我不知道怎么办了想着来问问。”
“嗯?”单羽看着他, “面试的来了?”
“提前来的, ”陈涧说, “应聘服务员, 正在办入住。”
“你们挺正式啊, ”岳朗说,“面试还有实操题?”
“不是她给人办入住,是她要了个标间住下了。”陈涧说。
“哇,”姚熠抬起头,“什么来头啊?”
“……一个贵妇?”陈涧拿不准该怎么形容。
“有经验吗,有经验就留下,”单羽说,“就干这俩月反正。”
“没经验,”陈涧说,“看着就不像能干活儿的。”
“那就拒了面下一个。”岳朗说。
“没有了,”陈涧如实回答,“就这一个来面试的,就她一个。”
“看到没,”岳朗戳了戳姚熠胳膊,“这能接手吗,招人都招不来第二个。”
“招了一个贵妇呢。”姚熠说。
“你俩闭嘴啊。”单羽说。
不愧是大隐的老板,态度真恶劣啊,人家还在帮你整理宣传照片呢。
陈涧看着他:“我说后面还有别的人面试,面试完了再通知她结果。”
“没人的话就她吧,下午你练车回来就通知她,”单羽说,“现在人多起来了,过两天篝火节再一弄,忙不过来。”
“她一点儿经验都没有呢。”陈涧有些不放心。
“先干两天看看,胡畔教着点儿。”单羽说。
“出错被客人投诉了呢?”陈涧问。
“出错了就跟客人说人太多了这老板的远方姐姐,过来帮忙的,再送两张烧烤票,”单羽想也没想,“然后扣她钱,再不行就让她走。”
陈涧心里琢磨着。
“人手要不够我这儿还有俩,一个贵妇,”单羽指了指姚熠,又指了指岳朗,“一个精英,还会两门外语。”
“什么玩意儿?”岳朗看着他。
陈涧没忍住笑了起来。
“就这么定了。”单羽说。
“嗯,”陈涧点了点头,想想又感叹了一句,“为什么我们招来的总是奇怪的人,是不是得去烧个香?”
“因为这样的人在别的地方也不是没有,但都被pass了,”姚熠说,“就你们会留。”
……好有道理。
陈涧突然就明白了。
不用去烧香了。
回到一楼的时候,孙nana已经没在前台了。
看到陈涧下来,胡畔冲他招了招手,都没等他过去,就已经比划上了:“我的妈呀,她带了一个跟我一样大的箱子。”
“谣言就这么来的,”三饼说,“是挺大的,到她腰吧。”
“感觉跟搬家一样,”胡畔说,“我全部身家凑一块儿可能都放不满她箱子的夹层。”
“说不定是离家出走,”陈二虎说,“有钱人家的小姐。”
“有这个可能,”三饼点点头,“派头反正挺足的,刚还指挥我帮她拿箱子进屋,她凭什么啊。”
“凭她还没入职,现在身份是客人。”胡畔白了他一眼。
“要这么说……好像也对。”三饼沉思着。
“通知你们一下啊,晚上开会。”陈二虎突然严肃起来。
“什么会?”胡畔愣了愣。
“消防知识学习会,”陈二虎说,“三饼记得通知老四老五过来,都不能缺席。”
“通知老五就行,老四下午上班。”三饼说。
“这么正式啊。”胡畔说。
“消防是大事!”陈二虎加重了语气。
“对。”三饼点头。
一日老大,终生捧场。
这几天人还没招到,忙起来赵芳芳照例开始不做员工餐了,老四过来上班的时候把大家的午饭外卖都带了过来。
一帮人在餐厅角落里快速把饭吃了。
一会儿陈涧得去练车,趁着吃饭这会儿把下午的事儿都安排了一遍。
“烧烤票二虎和三饼去跟大李确定他们的数量,”陈涧拿出一张名片放到桌上,“然后跟这个人联系,锐哥的朋友,能加急帮我们把票印出来,记得四家按不同的颜色区分,到时各家分开结算的。”
“嗯。”陈二虎点点头,拿走了名片。
“下午有人送货过来,饮料和备品那些,清单在前台,”陈涧边吃边说,“畔畔你叫上老四对一下数。”
“没问题。”胡畔说。
“烧烤场那边要开始布置了,”陈涧说,“要是我回来之前就弄了,陈老板你看谁有空的就带着去一趟盯着点儿别出岔子,有事儿就打单老板电话,反正那些老板现在只认大隐。”
“主动权在我们手上了。”三饼有些骄傲地扬了扬头。
这帮人吃完饭就各自忙活去了,陈涧等着单羽下来的时候,看着店里这些看上去不怎么靠谱,但实际应用中……但实际工作中也没出过什么大差错的员工们。
的确就像姚熠说的,这些人去别的地方应聘,哪怕就去里头那几家民宿,人家估计都不会要。
除了很具迷惑性的外形,大家的学历也都没什么竞争力。
但大隐也不是专门要留这样的人!
那不是也没有这样的人以外的人来么!
可能还是得去拜一拜。
“想什么呢?”单羽从他身后走过来,在他脑袋上弹了一下,往门口走过去。
“没,瞎琢磨呢。”陈涧起身跟他一块儿走了出去。
一会儿岳朗和姚熠要去徒步,晚上住山上那几个帐篷民宿,所以他俩又开上了好车。
“晚上陈二虎带大家学习消防知识,”陈涧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说,“不能无故缺席,你记着参加啊。”
“那我要有故呢?”单羽问。
“都知道你没有故,你朋友明天才回店里。”陈涧说。
单羽笑了笑:“行吧,听听陈二虎老师讲课……”
车开到路口的时候,突然往二街那边拐了个弯。
“去哪儿?”陈涧转头看着他。
“放心不惹事儿,赶着去学车呢。”单羽说。
事儿的确是没惹,但也不能完全说就没惹事儿。
单羽把车停在了饰品店门口。
因为莉莉被辞退了,老板娘一个人在店里。
看到单羽从车上下来的时候,她走到了门口,很警惕地看着。
单羽走进了旁边的超市里。
陈涧靠着座椅,从车窗里看着老板娘,老板娘没有跟他眼神接触,只是放下帘子,退回了屋里。
过了一会儿,单羽拿着两盒酸奶从超市里出来了,上车之后递了一盒给他。
“你就是来吓唬老板娘的吗?”陈涧接过酸奶,喝了一口。
“瞎说,我买酸奶,”单羽发动了车子,“这个黄桃酸奶只有这个超市卖。”
陈涧笑了笑,这个他还真不知道单羽说的是真是假,他以前也不喝酸奶,不过这个超市的确是小镇最大货也最全的了。
“三饼他们说,你要处理这事儿,会送个棺材过来。”他看了看单羽。
“嗯。”单羽点点头,“她也不可能敢接这个茬儿,就是想趁机多要点儿钱,也不是真有多坏。”
“要碰上个敢的呢?”陈涧说。
“那就去老镇订一个,也没多少钱,我还能定制个玻璃盖儿的呢。”单羽说。
“……你吃过瘪吗?”陈涧忍不住问。
“谁没有年少轻狂马失前蹄儿的时候啊。”单羽说。
“我看你现在也挺轻狂的呢。”陈涧说。
“怎么我不年少了吗?”单羽看了他一眼。
“年少呢,”陈涧说,“六岁呢。”
单羽笑了起来,车开了一会儿之后他又看着陈涧说了一句:“有空带你去我家那边玩一玩,看看我曾经年少的地方。”
“嗯。”陈涧点了点头。
今天练车的人少,加上陈涧一共就三个,都是练得还不错的,教练心情也好了不少。
“以后都这么练,好的放一组,差的放一组,教差组一次性气死,”李教练说,“再教好组来一个原地复活。”
陈涧想到了陈二虎,之前也不知道是科目几没考过,搁李教练这儿可能就得到一次性气死组。
“你每次练车都是你哥送你过来的吗?”一个学员问陈涧。
“啊?”陈涧愣了愣,赶紧又点了点头,“是。”
“怎么不坐班车过来,也挺方便的。”另一个学员说。
“我哥他……”陈涧想了想,“闲着也是闲着。”
说到他哥,陈涧往停车场那边看了一眼,发现他哥连人带车都没在原来停车的地方了。
哪儿去了?
定棺材去了吗?
这片儿也没什么可逛的地方啊,别说这片儿,整个镇子也没什么可逛的啊。
一直到练车结束,陈涧在停车场转了两圈确定单羽真的没在并且还没回来,拿出手机准备给单羽打个电话的时候,那辆揽胜带着小烟儿冲到了停车场门口,按了两声喇叭。
“你哪儿去了啊?”陈涧跑过去上了车。
“买东西去了。”单羽说。
“买什么了?”陈涧回头往后座看了一眼,愣了愣,后座堆着五六个购物袋,“你去市里一趟都没买这么多东西啊。”
“都衣服。”单羽说。
“就咱们小镇也能买啊。”陈涧说。
“丑。”单羽说。
“都一个地方进的货,要丑都一样丑。”陈涧说。
“别顶嘴。”单羽啧了一声。
陈涧笑了笑,没再说话。
不过单羽可算想起来买衣服了,陈涧一个冬天就两件外套,分一件给他,他俩都没得换。
“给你也买了,要丑一块儿丑。”单羽又说了一句。
“啊?”陈涧愣了愣,“我有啊。”
“别顶嘴。”单羽说。
“哦。”陈涧应了一声,又回头仔细看了一眼购物袋,都是些杂牌,还好,老镇上也没有什么太贵的店能买。
“一共就花了两千块钱,”单羽说,“给你操心的啊……”
“多少件啊要花两千?”陈涧伸手扒拉了一下袋子,“不愧是老板啊,是不是还觉得自己挺节俭。”
“七八件吧,有外套有裤子有毛衣,还有点儿小东西,”单羽说,“老大一堆了……你要不要看看拿件外套什么的给你爸?”
“不用不用不用,”陈涧赶紧摆手,“我每年元旦都会给他买的。”
“但是不给自己买。”单羽说。
“我爸有时候干粗活儿,又总在外头跑,衣服坏得快。”陈涧说。
“你现在收入在这块儿不算低,留出要还钱的部分,该花点儿花点儿。”单羽说,“好歹是个店长,出去让人觉得老板心多黑呢。”
“嗯。”陈涧笑了起来。
回到大隐正好赶上客人吃饭的时间,餐厅里人不少,赵芳芳已经在厨房忙活了。
陈涧进门一眼就看到了正端着两个餐盘往餐厅那边快步走过去的孙娜娜。
还穿着她的小绒毛外套和高跟小靴子,陈涧都担心她会不会摔了。
她现在不还是住店的客人吗,怎么还干上活儿了?
他迅速往前台看了过去,胡畔的眼神早已经在等着了,跟他一对上立马原地蹦了两下。
陈涧赶紧走到前台:“怎么个意思?”
“人多忙不过来,陈二虎和三饼去烧烤场布置了,”胡畔说,“nana直接出来就开始干活儿,跑两趟了我才发现的。”
“这么……积极吗?”陈涧说。
“留下呗。”单羽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走了过来,站陈涧身后听着,这会儿伸手从前台小盘子里拿了块儿小饼干。
胡畔看了他一眼。
“我就吃一块儿垫垫,饿了。”单羽说。
“没说不让你吃,我又不是陈二虎,”胡畔说,“我是说,是要留下她了吗?”
“留下吧,穿那么高的跟儿都能跑。”单羽说。
“……这是什么评判标准?”陈涧小声问。
“单老板,”孙娜娜从餐厅那边拿着几个空盘子走了回来,踩着小高跟儿跟走秀似的,路过前台的时候还侧身留头停了两秒,然后再一转身去了厨房,扔下一句话,“认识你很高兴。”
“哎,”一向处乱不惊的单羽都被她这一句话给说愣了,“高兴。”
“哎哟。”胡畔没忍住笑出了声。
“她一直这风格吗?”单羽问。
“嗯,”胡畔点点头,“不过活儿没出错,刚还给客人送了两趟东西上去,工作态度还挺好的,就是爱演。”
“那一会儿忙完晚饭的,店长你跟她谈一下待遇什么的,再了解一下……个人情况,”单羽说着往电梯那边走过去,“咱们店一个个的背景都不简单,多问两句。”
“嗯。”陈涧应了一声。
四楼也有客人入住了,不知道哪家的两个小孩儿正扒着单羽办公室的门把手用力拽着。
“哪个班的!”单羽在他俩身后问了一句,声音挺威严。
小孩儿吓了一跳,转过身的时候手都背好了:“我……我们……”
“班主任是谁?”单羽问,“扒别人家的门锁这么没礼貌的事儿老师没告诉过你们不能做吗?”
“我们没有……”小孩儿声音越说越小,然后突然一块儿拔腿就跑,顺着楼梯往三楼下去了。
“再让我抓着一次我找你们校长!”单羽追了一句。
进了办公室之后单羽把东西扔到沙发上:“没放假吧现在,怎么有小孩儿了?”
“周末啊。”陈涧说。
“烦死了,订房那儿能不能选拒绝小孩儿。”单羽问。
“也不都是这样,小豆儿多可爱,赵姐闺女多可爱。”陈涧说。
“那大鼻涕多烦人,”单羽啧了一声,过去把袋子里的衣服都抖了出来,“赶紧的店长,挑完衣服干活儿去。”
陈涧走过去看了看,拿了件深蓝色的短款羽绒服:“这件吧。”
“这件也行,”单羽又拎了件毛衣递给他,翻了翻又拿起件长的羽绒服,“还有这件……”
“你呢?”陈涧一看他这架式,顿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剩下的都是我的。”单羽说。
陈涧看到剩下的衣服里还有两件厚实的,松了口气。
“干活儿去吧。”单羽一摆手。
“嗯。”陈涧抱着衣服转身往外走。
“回来。”单羽说。
“怎么?”陈涧回过头。
单羽张开胳膊。
陈涧只得走回去,把衣服放回沙发上,过去搂住了他。
单羽低头在他颈侧用力蹭了一下:“一会儿晚饭帮我拿上来。”
“就为说这个?”陈涧问。
“……会不会说话了你。”单羽说。
“是你先不会说的啊。”陈涧笑着也低头用力蹭了蹭他,还吸了一口气。
淡淡的香味让他闭了闭眼睛。
“宿舍是哪间啊?”外面走廊突然传来孙娜娜的声音。
“哎呦这位贵妇。”单羽都被吓了一跳,头猛地抬了起来。
“我去跟她聊聊。”陈涧说。
“赶紧的。”单羽叹了口气,“衣服先放这儿。”
陈涧走出办公室,顺手把门带上了。
孙娜娜正拖着她巨大的行李箱站在电梯门口,看到陈涧的时候笑了笑:“一楼住满了,还有客人想住一楼,我就让出来了。”
“是……胡畔让你到宿舍的吗?”陈涧过去帮她拖起行李箱,走进了旁边的宿舍。
“没,她做不了这个主吧,”孙娜娜跟着走了进来,在宿舍的小客厅里转了半圈,“我看实在没法协调自己提出来的,不能耽误生意啊。”
胡畔做不了主,你倒是能做主。
陈涧拉开桌子旁边的椅子:“坐吧,正好聊两句。”
孙娜娜过去坐下了,优雅地往椅背上一靠:“说吧。”
“您……被录用了,”陈涧在她对面坐下,“现在需要跟您谈一下工资和工作内容。”
“都行,我没所谓,”孙娜娜耸了耸肩,“下面挺忙的,简单一些吧。”
“那我简单了解一下您的情况,”陈涧说,“您是……为什么想到这里工作的?”
“逃跑。”孙娜娜说。
“什么?”陈涧听得心脏差点儿漏一拍,姐姐,我们只收容刑满的!不收逃犯!
“逃离一场充斥着家暴的婚姻。”孙娜娜忧伤地拢了拢头发。
“……哦。”陈涧应了一声。
这都什么啊……
第063章
“家暴?”陈涧看着孙娜娜, 有些不太确定能不能信。
孙娜娜的这个忧伤忧得有点儿浮夸,加上她的穿着妆容和T台状态,陈涧甚至有些怀疑如果家暴一定存在, 施暴者有没有可能是孙娜娜。
但下一秒他就愣住了。
孙娜娜偏过头, 拨开头发露出的左耳旁边, 有一道透着青紫色的血痕,再往下, 左侧下颌的位置也有一块淤青。
说实话,单羽一拐杖抽晕陈大虎的时候都没在他身上留下这么重的伤痕。
“你耳朵没事儿吧?”陈涧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孙娜娜没说话,看着陈涧。
完了, 这是耳朵打坏了?
陈涧也看着她, 又放慢语速重新问了一遍:“打到耳朵了吗?没事儿吧?”
“没事儿。”孙娜娜很用力地偏开头, 用手指在眼角按了按, 又吸了口气,再猛地叹了出来,依旧很浮夸, 仿佛演技拙劣的三流演员。
但陈涧这会儿再看她“演”的时候,心情就不太一样了。
“这么些天,”孙娜娜吸了吸鼻子, 又重新转回头看着他,“你是第一个问我有没有事儿的人。”
“也有可能是……别人没看到你的伤。”陈涧小心地安慰她。
“就没碰到过几个人。”孙娜娜指尖冲前轻轻摆了摆手。
“……哦。”陈涧都想扒拉两下空气把自己刚说的话嘬回去。
“我叫孙娜娜, 大家可以叫我英文名nana,今年二十八岁, 准备离婚但是还没离成, ”孙娜娜说, “还需要介绍我的什么个人情况吗?”
“不用了, 就是了解一下大致情况, ”陈涧说,“另外需要您的身份证复印件存个档。”
孙娜娜起身打开行李箱侧盖,拎出一个完全由金色亮片组成的闪亮的小包,从里面拿出了身份证递给陈涧。
“我复印好就还给你,”陈涧站了起来,走到女宿舍门口指了指,“你先收拾一下,这里现在就是胡畔住,赵姐有时候会住,赵姐就是赵……”
“赵芳芳,厨房里忙着的姐姐,”孙娜娜拖着行李箱进了里间,又侧身回头,“你先下去吧,身份证一会儿我去找你拿,不用专门送过来了。”
“……好。”陈涧点了点头,准备离开的时候为了保险起见,他又停下来问了一句,“你的私事,我会保密的。”
“没关系,”孙娜娜扶着门斜靠着,“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
“嗯。”陈涧点了点头,转身走出了宿舍。
站走廊里愣了两秒才进了电梯,感觉不用跟人说这是老板远方表姐,直接说是老板问题也不大。
单老板吃块饼干还得解释,孙老板直接给自己把住宿都安排好了。
“家暴?”胡畔非常震惊地一边复印身份证一边压着声音,“她被谁打?父母吗?还是老公……哦应该是老公,她二十八应该是结婚了……”
“虽然她说不介意大家知不知道,但毕竟还是私事,”陈涧小声说,“咱俩通个气知道这个情况就行了,她自己不说的话,我们就别往外说了。”
“放心,我是谁,”胡畔抬手比了个OK,“真就咱俩通个气吗?”
“嗯,”陈涧应了一声,“怎么?”
“单老板这么没有存在感的吗?”胡畔说,“人好歹是这个民宿的拥有者啊。”
陈涧笑了起来:“对,还有他。”
大家都已经抽空吃完了饭,还有两份快餐是留给老板和店长的,其中一袋里还放着一瓶无糖可乐,大家对老板还是很贴心的。
陈涧拿了快餐准备上楼,孙娜娜从楼梯上下来,没穿绒毛小外套了,换了一件闪亮的棒球外套,看上去利索了很多,不过脚上还是小高跟。
“身份证。”陈涧把身份证给了她,“你要换个鞋吗?这个鞋累吧?”
“我穿平底儿不会走路,”孙娜娜快步往餐厅走过去,然后一甩头发回过头,“老往后仰。”
“哎呦,”胡畔在前台笑着,“这秀场范儿。”
饭拿到办公室的时候,单羽已经换了身运动服,坐在办公桌后面,腿搭在桌上,仰头看着桌上的电脑,估计还是在看那些照片。
“是看照片吗?”陈涧把饭放到茶几上,走了过去。
“嗯,”单羽点点头,把架在椅子扶手上的左胳膊拿开了,“看看吗?”
“看。”陈涧站在旁边犹豫了半秒,坐到了扶手上,一条腿撑地半靠着椅背。
单羽的手从他身后绕过来,搂在了他腰上。
陈涧低头看了一眼。
“嗯?”单羽指尖从他卫衣下摆伸进去,指尖在他肚子上轻轻点了一下。
“没。”陈涧又抬头看向电脑屏幕。
上面是一张月光下被银色山林包围着的老村,亮着星星点点的灯光,看上去仿佛童话里的村庄。
“来看大隐群魔。”单羽往前翻了几张。
铁桶中窜起的火苗,围着火苗跳跃着的人群,所有人都被映成了火光的颜色,看上去温暖而热烈。
每一个人都笑得很灿烂,灿烂得陈涧就认出来了一个赵芳芳,靠头发认出的胡畔和三饼……
“怎么能笑出这种表情的?”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谁知道呢,”单羽指尖在他肚子上轻轻划着,又翻到了下一张,“这张还行,能用。”
这张在大家大笑之前,处于一个蓄势待笑的状态,背景里还能看到正一块儿坐在长椅上的陈涧和单羽。
“嗯。”陈涧应了一声。
他是想看照片的,但这会儿注意力已经不太能集中在屏幕上了。
全他妈在肚子上。
在单羽的手上。
“这张也可以,”单羽又翻到了下一张,“有些表情和动作特别夸张的,可以打印出来做个照片墙,把餐厅墙上钱宇弄的那些装逼画换掉。”
“嗯。”陈涧点了点头。
“篝火节还有一批照片,”单羽指尖从他肚子上划到腰侧,再从左腰慢慢划到右边,“到时挑挑看能凑出多少来。”
“嗯。”陈涧感觉自己根本没听单羽在说什么。
这还是他第一次面对老板安排工作的时候如此心不在焉。
“怎么?”单羽的手停下了。
“你说呢?”陈涧偏过头看着他。
单羽没说话,只是靠在椅背上也看着他,过了几秒钟嘴角才突然勾起了一个不明显的笑容。
陈涧顿了顿,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转过身的同时一条腿跪到了椅子上,撑着椅背低头吻了过去。
这个吻带着一丝被故意挑衅之后的恼火,仿佛一次进攻,重重落下。
单羽似乎早已经在等着,几乎是同时就迎了上来,手在他转身的时候顺着从腰侧滑到了他背后,温热的掌心仿佛带着电流。
椅子往后一仰,在没有拨调节杆的情况下被压到了最大仰角。
而椅背下时发出一串咯咯咔咔的声音,配合着心跳,带着奇妙的节奏感,就像是什么澎湃的背景音乐的前奏。
单羽腰侧的伤疤从他掌心滑过,清晰的触感像是从某条神经上轻轻蹭过。
接着呼吸就像疾风掠过耳边,瞬间盖掉了脑内的背景音乐。
所有的感觉都来得像是一场风暴,听到的,看到的,触碰到的,都是狂风暴雨,密集到无法喘息……
……
风暴渐渐平静时,陈涧的呼吸才慢慢找到了正常的节奏,他用力地吸了一口气,身体里缺氧般的混乱才算是跟着一口气被慢慢呼了出去。
他一直跪在椅子上的腿已经完全麻了,半个身体都压在单羽身上,但还不想动。
“你手,”他偏了偏头,声音有点儿哑,不得不清了清嗓子,再顺着单羽右胳膊往下摸到了单羽的手,“没压着吧?”
“没。”单羽的声音就在他耳边,还带着细微的喘息。
陈涧撑着椅背想先起来。
“别动。”单羽说。
“嗯?”陈涧定住了。
“椅子马上要倒了。”单羽往上看了一眼。
陈涧顺着看过去,发现椅背不仅被强行压到了最大仰角,还已经往后倾了过去,椅背的一个角卡在了后面柜门上才没有翻过去。
“我操,柜门被磕坏了。”陈涧小声说了一句,赶紧伸手扶住了柜门上方的抽屉拉手,防止在起身的时候柜门撑不住,他俩都得翻地上去。
“换柜门的钱从你工资里扣。”单羽说。
陈涧看了他一眼,没顾得上说话,先把已经失去知觉的腿放了下去,呲牙咧嘴地缓了几秒钟,才终于直起了身,扳着椅背把椅子带单羽一块儿扳正了。
“这椅子估计也坏了。”单羽站了起来,扯了扯裤腰。
陈涧垂下眼皮看了一眼。
“还要看啊?”单羽问。
“我真……”陈涧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单羽笑了笑,在他唇角亲了一下,转身进了浴室:“我先。”
“那我回宿舍去……”陈涧回头看了一眼办公室的门,也不知道这会儿宿舍有没有人。
应该没有吧,都在忙。
都在忙,就店长和老板没干正事……
“干嘛?”单羽又退了出来,看着他,“突然这么大方了?”
“我换裤子啊。”陈涧说。
“穿我的。”单羽说。
“那不是更大方?”陈涧说。
单羽笑了起来:“换新的吧,沙发上呢。”
“嗯。”陈涧脑子还有点儿嗡嗡,也想不了别的了,点了点头。
单羽从浴室出来,换了身衣服。
陈涧还靠在办公桌边愣着。
“没事儿吧?”单羽过来摸了摸他的脸。
“没事儿,”陈涧抓住他的手,压到自己嘴唇上,“就是有点儿……可能兴奋过头了,回不过神。”
单羽抱住了他。
他也迅速搂紧了单羽,脸埋到单羽颈侧,闭上眼睛。
还是那种淡淡的海水气息,清新而宁静。
也不知道抱了多长时间,陈涧感觉自己这才算是真的缓过来了,他睁开眼睛,轻声问:“你是用了什么香水吗?”
“沐浴露和香水都这个味儿。”单羽说。
“好闻,”陈涧说,“我那天晚上翻墙进来碰上你的时候,你就是这个味儿。”
“送你一套。”单羽说。
“我用可能不是这个味儿,”陈涧贴着他脖子用力吸了一口气,“这里头还有你的味道。”
“切块儿肉配着。”单羽说。
“你是不是神经病。”陈涧笑了起来。
单羽浴室里都是这个香味,很舒服,让人放松。
陈涧收拾完换了单羽新买的裤子,是条工装裤,还挺合适,他俩码数应该是一样的。
他走出了浴室,单羽正坐在茶几前,把快餐盒子都打开了。
闻到饭菜味道的时候他听到自己的肚子叫了一声。
“我饿了。”陈涧走过去坐下。
“吃完去趟烧烤场,”单羽把他的那份推到他面前,拿起了自己的儿童筷子,“看看弄得怎么样了。”
“开会,消防会,”陈涧说,“烧烤场那边我交待了,有事儿会给你打电话。”
“哦,消防会,陈二虎老师的课,”单羽点了点头,过了两秒又转过头看着他,“有事儿给我打电话?”
“中午那会儿交待的,不是怕我练车的时候接不了电话嘛。”陈涧说。
“赶紧交待一下,打你的。”单羽说。
“nana都比你像老板。”陈涧笑了笑。
“这都叫得这么亲热了?”单羽啧了一声。
“孙娜娜,英文名nana。”陈涧说。
“这么……时髦。”单羽说。
“嗯,”陈涧点点头,“我问了一下,她说是被家暴了跑出来的,先让她干着吧,看看情况。”
“这个店……”单羽吃了一口菜,慢慢嚼着。
“破个例吧,”陈涧有点儿等不了,“这店怎么了?”
单羽咽下菜:“邪门儿啊。”
陈涧笑了起来,盯着单羽看了一会儿,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亲我一脸油。”单羽勾了一下嘴角。
陈涧笑着没说话,低头吃饭。
陈二虎老师对于店长和老板吃过过于磨叽他等了半天影响了他上课的进度表示非常不满,直接对讲机里喊上了:“陈涧!不是说了晚上消防培训的吗!”
“马上到。”陈涧拿过对讲机回了一句。
“你通知单羽了没,”陈二虎问,没等陈涧回话,他大概是想起来这是对讲机不是电话,于是又重说了一遍,“你通知单老板了没!”
单羽拿过对讲机:“通知了,马上到。”
那边没了声音。
陈涧把桌上的饭盒收拾了:“我先下去。”
“嗯。”单羽靠在沙发上伸了个懒腰。
“你那个脸,”陈涧出去的时候又交待了一句,“擦一下。”
“嗯。”单羽笑着点了点头。
餐厅里吃饭的客人都已经离开了,这个时间也基本没什么人入住了,一楼这会儿暂时恢复了平时的宁静。
大家跟着陈二虎老师一块儿走进了之前跟欢乐豆们联谊的会议室。
“人都齐了吗?”陈二虎拿着个本子,“大家随便坐吧。”
“齐了。”三饼依旧给他老大捧场。
蘑菇看到外面都没人了,跟着也进了会议室,趴在了陈涧脚边。
坐在旁边的单羽伸腿过来,用脚尖逗着蘑菇。
“认真点儿。”陈二虎看着单羽。
“嚯。”单羽小声表达了一下惊诧,收回了腿。
陈涧偏开头,憋着笑。
“在本次,本次培训,本次消防培训开始之前,”陈二虎端正地坐着,“我先说两句题外话。”
这就让陈涧有些好奇了,陈二虎连题内话都未必说得明白,还要说题外话?
“感谢大隐的大家,还有店长和老板对我的信任,”陈二虎说到题外话的时候口条突然利索起来了,“让我来做这样一件事……”
单羽抬手拍了两下。
“单老板,我还没说完。”陈二虎说。
陈涧把单羽的手按了下去。
“我虽然没什么文化,也……没有干过什么正经工作,”陈二虎说,“但大家还是给了我机会,非常感谢。”
“大家都一样。”胡畔说。
“嗯,”陈二虎点点头,“所以大隐对于我来说,就是第二个家!这个家,消防就很重要,为了提高家人们的防范,火灾意识,火灾防范意识,和,应急处理能力……”
不知道为什么,陈二虎这生硬的致谢和更生硬的正题转入,让陈涧有种莫名的感动,他看了一眼单羽。
单羽正很认真地看着陈二虎。
陈涧又想起了之前他说过的那句话。
我拉这些人一把,这些人最好也能拉我一把。
第064章
陈二虎的消防培训课准备是很充分的, 手里那个本子上写得密密麻麻,看得出来去学的时候是很认真了。
不过大家都没想到的是这居然只是第一节 课。
“这次我们讲了火灾的基本常识,包括定义啊分类和危害啊, 包括预防措施, ”陈二虎经过这么一节课, 口条利索了不少,“也讲了民宿的消防设施和标识, 安全标识……我今天检查了一下,有做得不标准的地方我都记下来了……”
陈二虎抬起头看向众人,环视一周之后视线落在了单羽身上, 单羽慢慢往旁边移开, 指了指旁边的陈涧。
“那就陈店长, ”陈二虎看着陈涧, “我会反馈给你,你叫人整改一下。”
“好。”陈涧点点头。
这种活儿店长肯定是安排给猪圈安保团,都是无脑壮劳力。
陈二虎绕了一圈儿, 很有派头地给自己安排了个活儿。
“接下去明天或者后天,我们还有一节课,”陈二虎说, “讲讲员工们在火灾发生时要做什么,职责, 和,应急处理, 这个需要大家配合, 这里面包括疏散逃生还有灭火什么的。”
陈涧微微偏了偏头, 看向单羽。
“全力配合, ”单羽点了点头, 又往陈涧这边倾了倾,“到时拍点儿照片,消防演练什么的,存着。”
“哦。”陈涧应了一声。
下课之后再忙完巡逻和卫生清洁工作之后已经挺晚了,除了值班的老四,大家都休息了。
明天是篝火节准备工作的最后一天,要做的事儿很多,陈涧想去单羽办公室待会儿再回宿舍,这种复杂的大工作前,跟单羽待一会儿他觉得踏实。
但陈二虎很兴奋,陈涧都已经站在单羽办公室门口了,他跟了过来:“你是要找单羽吗?”
“我……”陈涧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能从虚掩的门缝里看到坐在办公桌后面的单羽,而本来坐着没动的单羽,在听到陈二虎的声音之后,和他椅背已经不能直立的椅子正一块儿慢慢往旁边滑开。
“那正好,我们一块儿找他聊聊。”陈二虎说。
一听这话,陈涧赶紧抓住门把手,说了一句:“他睡了,我敲半天门他都没应。”
单羽估计已经悄悄滑到窗户那边去了,门缝里已经看不到他和他的直背椅子了。
“哦……”陈二虎还有些失望,“那咱俩聊聊?”
毕竟是个店长。
老板为什么需要一个店长。
就为了老板躲事儿的时候店长能顶住。
“嗯。”陈涧应了一声,顺手把掩着的门关上了。
还没走到宿舍门口,他的手机就响了一声,有消息进来。
他回头往办公室那边看了一眼,估计是单羽。
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果然。
但乏单可陈没说话,只发了一个表情包。
没有你我可怎么活.jpg
陈涧没忍住乐出了声。
“怎么了?”陈二虎马上转头看着他。
陈涧脸上的笑容都没来得及收,只得说了一句:“心情好。”
“是吧,”陈二虎也笑了起来,“我心情也挺好。”
两码事儿陈老板。
“嗯。”陈涧点了点头。
男宿舍这边三饼和老五都睡下了,陈涧在自己床头靠着,陈二虎本来也在床上靠着,但刚躺下说了没两句就又起来了,拖了张椅子坐到了陈涧床边。
断绝了陈涧想跟单羽发消息聊会儿的念头。
他给单羽发了个消息。
【陈鱼落雁】二虎跟探病一样坐我床边了……
乏单可陈过了一会儿才回了一条消息过来,依旧是一张图。
但不是表情包,是一张人的颈侧动脉图,里面划了个箭头,箭头上的字看得出来是单羽手写的。
劈这里。
陈涧这回是真的忍不住,拿着手机笑了半天,要不是坐在旁边的陈二虎已经开始不爽了,他都停不下来。
“没事儿了,”陈涧把手机放到一边,拍了拍陈二虎的肩,“聊咱们的。”
“你是不是吃错什么东西了,”陈二虎看着他,“我还从来没见你这么乐过呢。”
“没,就是想到……”陈涧迅速找了个理由,“篝火节一开,我们还能跟着玩,就……挺开心的。”
“说到这个篝火节,”陈二虎来了精神,“明天咱们得早点儿过去,事儿不少,我跟你说……”
陈二虎的兴奋陈涧能理解,走出校门之后,陈二虎参加过的最高规格的活动大概就是骚扰小镇业主和被陈大虎暴揍,主持过的唯一会议就是会址为旧猪圈的四人抽烟会。
这次又是被派出去参加消防培训,又是回来给全体员工包括老板上课,那种“第二个家”的感觉顿时就上升成为了主人翁意识。
陈涧都不用怎么说话,只应两声,就能让陈二虎滔滔不绝两分钟的。
从篝火节说回店里的消防,再说到小镇的发展,再说回店里的服务,再说到小镇民宿远景……
陈涧已经困了,但陈二虎明显还很振奋,嘴没停过。
陈涧相当佩服在床上躺着的三饼和老五,可能是习惯了,这会儿居然能把他们老大的宏伟构思当成催眠曲,不仅睡着了,还打起了呼噜。
陈涧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知道叫醒他的还是陈二虎。
闭眼的时候是陈二虎,睁眼的时候还是陈二虎。
太绝望了。
“该起了,”陈二虎精神饱满地看着他,“店长。”
陈涧忍着起床气,沉默地坐了起来,看到身上盖着的被子时愣了愣,看了陈二虎一眼。
“我昨天晚上给你盖的,我他妈说一半你睡着了,”陈二虎有些不满,“我是给你面子没给你再拽起来。”
“我给你磕头了。”陈涧掀开被子下了床,拿过手机看了一眼时间,七点。
还成吧,跟自己平时起床的时间也差不多。
手机上还有单羽的一条消息,夜里两点多发过来的。
【乏单可陈】我吃药睡的,明天不要叫我
陈涧皱了皱眉。
他几次跟单羽聊着天儿单羽都能睡着,他几乎都没太感觉出来单羽睡眠困难的问题,如果昨天也跟单羽聊会儿,是不是就不用吃药了?
看着这条消息,已经走出房间的陈涧又想回去按昨天那个图示给陈二虎劈晕得了。
办公室的门关着,陈涧趁着陈二虎先下楼了的这点儿时间走了过去,轻轻拧了一下门把手。
门是关着的,但并没有锁。
他打开了门,探了脑袋进去看了看,单羽没有在沙发上。
就这么脑袋卡门缝里犹豫起码半分钟,陈涧才轻手轻脚地进了办公室,走到卧室门口。
卧室门是关着的,他隔着门听了听,也不知道自己在听什么,毕竟是吃了药睡的,这会儿肯定是睡着了的,也不敢再开卧室门,怕这动静再把好容易睡着的单羽吵醒了。
最后在卧室门口站了一两分钟,陈涧又轻手轻脚地退出了办公室。
电梯这会儿已经开始有游客在用了,他照例走楼梯。
到楼下的时候看到孙娜娜站在餐厅门边,优雅地对每一个进入餐厅的客人说着:“下午三点之后请到前台领取明天篝火节的免费烧烤票哦,每人一张,小朋友也有的哦。”
看到陈涧的时候她抬起手,手指在空中轻轻抓了两下:“早啊店长。”
“早,”陈涧看了一眼餐厅,早餐已经都摆上了,“你吃了吗?”
“吃过了,”孙娜娜点点头,“早上没有什么胃口,就喝了碗豆浆。”
“中午多吃点儿,接着要开始忙了。”陈涧说。
“嗯哼。”孙娜娜应了一声。
吃完早餐,陈涧和陈二虎一块儿去了烧烤场。
几家民宿都有人过来,以里头几家的风格,没准还会在活动场地布置上给自己家再占点儿便宜,带着陈二虎这种虽然已经改邪归正但十里八乡小有名气的前混子过来,比较容易压场子。
烧烤场已经有了一个篝火节的雏形了,横幅,彩旗,桌椅,火桶,设备区也已经划分出来了,还有舞台……
“那个台子是干嘛用的?”陈涧问。
“贺良请了乐队过来,要唱几首歌,”陈二虎说,“说是光放音乐不够热闹,临时决定的,之前乐队一直不确定有没有时间,我想想也没什么问题。”
“嗯。”陈涧点点头。
有乐队挺好,虽然这么冷的天儿不知道能唱得了几首。
其实这几家也是真的想把活动弄好的,毕竟对大家都有好处,就是做事的时候总琢磨着想占点儿便宜。
中午的时候,三饼去把加急印好的烧烤票拿了回来,四种颜色,红黄蓝绿,陈涧留下了红色的,其他的颜色让三饼给大李他们送了过去。
票还没裁开,就已经有看到的客人过来前台要票了。
“nana!”胡畔赶紧开始给人发票。
“来啦。”孙娜娜很婀娜地走了过来,拿过前台的一个小本子往后面的墙边一靠,“发吧我登记。”
陈涧走到前台后面帮着胡畔裁票。
“麻烦大家拿票的时候报一下房号……”胡畔一边给票一边说。
“没事儿,”孙娜娜慢悠悠地说,“这几位我都认得……阿姨209的是吧,你家四个人还有个小朋友,一块儿拿了吧。”
“对。”站在旁边的阿姨笑着点了点头。
“那个小姐姐106的,”孙娜娜又看了看,“跟男朋友一块儿的。”
“可以啊nana。”胡畔回头看了她一眼。
孙娜娜捏着笔杆轻轻一撩头发:“小意思。”
陈涧帮着把票都裁好了,旁边突然伸过来一只手。
“嗯?”陈涧抬起头,看到了站在旁边的周乐成。
“给我一张。”周乐成笑笑。
“冷啊,过去的时候多穿点儿。”陈涧笑着拿了张票给他。
“嗯,”周乐成接过票,“篝火节玩两天,我准备走了。”
陈涧跟他一块儿走到旁边,低声问:“是回家了吗?”
“是的,”周乐成点点头,“这里作为最后一站还是很圆满的。”
“这几天身体……还好吗?”陈涧问。
“都差不多,”周乐成说,“好是不会好的,但也没有很差。”
陈涧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犹豫了一下问了一句:“加个好友吧?以后也能联系。”
“嗯,”周乐成拿出手机,“你不介意好友列表里以后有个再也不亮的头像的话……”
“不介意,”陈涧拿出手机,“现在亮着呢不是么。”
周乐成笑了笑。
加完好友,周乐成回了屋里,陈涧又在店里转了一圈。
跟大李那边通了个电话,确认了各家要准备的东西都差不多了之后,他拿了饭店刚送过来的午饭外卖,一边给单羽发消息一边上了楼。
【乏单可陈】醒了,正要给你打电话
【陈鱼落雁】我上来了
办公室的门开着,陈涧在门上敲了两下走了进去。
“忙完了?”单羽正蹲在椅子后面。
“嗯,这会儿没什么事了,客人都出去玩了,烧烤场那边也基本弄妥了,”陈涧把饭放到桌上,“你睡好了吗?”
“吃了药肯定能睡好,就是起来的时候脑袋有点儿闷。”单羽站了起来,试着把椅背扶正,一松手,椅背又咔咔咔地躺了回去。
这声音在陈涧听来,已经有了某种象征意义,一声声地跟从他神经上跳过似的。
“修不好了,”单羽走到沙发上坐下,打开了饭盒,“本来还想看看能不能修好,给你省点儿钱的。”
“什么?”陈涧转头看着他。
“这椅子不便宜,我查了一下,八千多,”单羽说,“你工资不够扣呢。”
“什么玩意儿?”陈涧都顾不上单羽后半句了,站起来走到了椅子旁边,“这破玩意儿,按一下就能腰斩了的软骨头还要八千多?指什么卖的八千多啊什么傻逼花八千多买这么个玩意儿……”
单羽靠在沙发上笑得停不下来。
“你是不是玩我呢?”陈涧看着他。
“没,”单羽笑着拿出手机,“真的,我刚查完。”
“不是,”陈涧回过神来了,“为什么扣我工资啊?”
“你压坏的。”单羽说。
“你没在上头吗!”陈涧说。
“我天天都坐这上头也没坏啊,”单羽说,“你就上来一次就坏了。”
“我为什么上去啊!”陈涧看着他。
单羽笑着没说话。
“一人一半吧。”陈涧说。
“我都不拿工资,没地儿扣。”单羽说。
“黑心资本家啊……”陈涧忍不住笑了。
“嗯。”单羽点点头。
陈涧走到他面前,弯腰往沙发靠背上用力一撑:“这沙发还挺结实。”
“废话,不结实后面也是墙顶着。”单羽说。
陈涧没说话,低头亲了他一下。
“今天很活泼啊店长。”单羽摸了摸他的脸。
“该忙的都忙差不多了,”陈涧倒在他旁边的沙发上,“就看明天晚上了。”
“就一个篝火节,没什么可担心的,”单羽说,“实在搞砸了,也不是我们一家丢人,他们三家挑的头呢,关我们屁事。”
“……嗯。”陈涧想想也有道理,“搞好了才是我们的。”
“对,”单羽说,“明天让姚熠拍点儿照片,他们后天回去了,找人写个报道,大隐,红叶小镇的新时代民宿什么的,再编点儿对店长的采访之类的。”
“怎么不采访老板。”陈涧说。
“老板不靠谱,”单羽说,“被开除好几次了聊聊被员工夺权的心得倒是可以说一堆。”
陈涧笑了半天。
这个篝火节,那几家之前的宣传倒是挺足的,加上小镇也做了宣传,为期五天的活动吸引了不少周边短途游的游客。
一早起来刚过八点,就又有好几辆车开到了大隐门口,老四在门指挥停车都有点儿忙不过来了。
在前台帮忙的陈涧赶紧往外走:“我去看看。”
“把你们的摩托车和店里车赶紧停外面免费车位上去,”单羽今天也被迫早起,拿了个汉堡刚吃完,“占个位置,一会儿不够停了就让出来。”
“嗯。”陈涧应了一声。
在院子里指挥着车停好,老四刚把下车的客人领进去,门口又来了三个人。
走路过来的游客还是比较少见的,他没有马上招呼,想看看是不是游客,但看清其中那个中年妇女的脸时,他心里猛地沉了一下。
跟胡畔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莉莉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跟胡畔的弟弟告的密,这才过了一天,这家人就找过来了?
陈涧马上转身回了店里,一指老五。
老五跑了过来:“什么事儿店长?”
“门口堵一下那几个人,”陈涧说,“如果是找畔畔的带他们从后门去会议室,不要多说任何东西,问什么都不知道不清楚。”
“操,我这就去。”老五脸立马冷了下来。
“陈子阳,”陈涧拉住他胳膊,“是拖一下时间,不是把人打跑。”
“知道。”老五一甩头发往门口走过去。
单羽已经看出来有问题了,直接走了过来:“怎么?”
“胡畔他家里人找来了好像,”陈涧回头看了一眼,“在院子外面。”
“来了谁?”单羽问。
“她爸妈,还有个十几岁的小男孩儿应该是她弟,”陈涧说,“怎么处理,胡畔现在没在,跟三饼去烧烤场送酒水了。”
“打个电话让三饼把胡畔押回来。”单羽说。
“什么?”陈涧愣了愣。
“欠了我五万就想跑,”单羽说,“正好父母来了,让她父母还钱。”
“你真……牛逼。”陈涧马上反应过来了,拿出了手机拨了胡畔的电话。
第065章
“我回去就把他们都打跑!”胡畔的声音从手机里几乎是炸出来的, “我跟他们拼了!还真敢来啊他们!”
“手机给三饼,畔畔,”陈涧站在咖啡厅门口, 看着窗外, 老五正把胡畔的家人往后院带过去, “手机给三饼。”
陈二虎的小弟们干这些活儿的确是合适,恶狠狠的状态都腌入味儿了, 一个个本色演出就行。
“我跟他们拼了!”胡畔的声音有些崩溃。
三饼估计是把手机抢过来了:“喂,我三饼。”
“一会儿就假装是她要逃跑,你给她拽回来……” 陈涧说。
胡爸也正往里看, 视线从陈涧脸上扫过的时候, 陈涧迅速沉下了脸, 眯缝了一下眼睛, 死死盯着他,不到两秒胡爸就带着眼闪避地把视线转开了。
还偏过头跟胡妈小声说着什么。
老五按照要求什么多余的话都没说,眼神和冷脸倒是管够, 虽然也没要求他演这么到位,但对于胡畔家人的反感估计演技都压不住。
“能不能换成我要逃跑她给我拽回去啊,她现在是拽着我要回去, 我拉着他跟冲浪一样……”三饼说话有些吃力,“哎畔你慢点儿我先听听计划!”
“现在的计划就是她欠了单羽五万块, 押在店里干活儿呢,”陈涧说, “你一边冲浪一边把计划告诉她, 打是打不走的, 得吓跑以绝后患。”
“行我跟她说我跟她说。”三饼说。
“她要是露馅儿了就还会有麻烦, 控制好情绪。”陈涧交待。
“听到了没?控制情绪, ”三饼说,“打他们有的是机会,以后再打,先绝他们的后知道不?”
陈涧挂掉电话,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单羽回到了前台边,孙娜娜正低头写着什么。
“你先过去。”单羽指了指会议室。
“嗯。”陈涧点了点头。
往会议室那边走过去的时候,他发现陈二虎和老四已经一边一个站在会议室门口了,一看架式就知道是单羽安排的。
这戏算是做足了,猪圈党全员上阵。
陈涧从会议室前门走了进去,跟他几乎是同时,后门那边老五把胡畔的家人也带了进了。
紧跟着两边门哐哐一关,老四留在了门外,门里这边陈二虎,那边老五,守在了门边。
胡妈明显愣住了,原地转了一圈儿:“这是……”
“会议室。”陈涧走过去,拉了张椅子坐下了。
“我们找胡盼弟,”胡爸还算镇定,“把我们带这儿来干什么?”
“叔叔阿姨请坐,”陈涧靠在椅子里,他也没跟单羽对过剧本,不知道这个度在哪儿,只能自由发挥,“这两天店里人多,这里比较清净。”
“胡盼弟到底在不在啊?”胡妈问。
陈涧没说话,他听到这三个字就忍不住想皱眉,本来没人知道胡畔的真名,这一声声叫的,让人心烦。
“是这个民宿吗?”胡爸问胡弟,“怎么有点儿不对。”
“就是这个,大隐,”胡弟说着拿出手机看了看,“这里就这一个大隐。”
这小子身上还穿着市里初中的校服,好歹也是个初中生了,父母干这种事儿不仅不拦着,还跟着一块儿跑过来了。
“胡盼弟在哪儿?”胡爸看着陈涧,“我要见我女儿。”
你女儿想揍你。
陈涧正想开口说点儿什么,身后的门被老四从外面打开了,单羽走了进来。
“单老板。”陈涧起身,把自己的椅子让了出来。
“单老板。”猪圈党全员也整齐地叫了一声。
“胡盼……弟的父母是吧,”单羽坐到了陈涧的椅子上,左腿抬起来往右膝盖上一搭,扫了一眼屋里的几个人,“来得正好,用不着我去找你们了。”
胡爸胡妈迅速对了一眼,胡妈问:“什么意思?”
“人呢?带回来了吗?”单羽没答他们的话,偏了偏头问陈涧。
“在路上了,马上到。”陈涧说。
“她怎么了?”胡妈喊了起来,“她去哪儿了,你们把她怎么了?”
“我把她怎么了?”单羽看着她冷笑了一声,两根手指从外套内兜里夹出一张叠好的纸,递给了陈涧,“你们先看看这个。”
陈涧一边往那边走,一边快速地打开纸看了一眼。
是张借条的复印件。
本人胡盼弟今向单羽借款人民币五万元整……字不是单羽的,应该是孙娜娜刚在前台写的。
还款日期是今年十月十二日,归还本金以及利息共五万四千元,下面还有胡畔和单羽的身份证号,最后贷款人是单羽签的名,带着签章,借款人的位置签着胡畔弟的名字,这个名字肯定不是胡畔签的,但跟胡畔的字一样难看,估计是赵姐的……上面还按着一个不知道谁的手印。
相当齐备了。
唯一有些冒险的是贷款日期,是六月,六月的时候都不知道胡畔在哪儿呢。
不过问题也不大,胡畔离开家好几年了,就算还在家里,她家也不会关心她的经济状况。
陈涧走到他们面前,刚要递借条,胡爸已经伸手一把抢了过去。
只看了一眼就喊了起来:“什么?借条?”
“已经过了还款日期了,”单羽不急不慢地说,“本来我看一个小姑娘,也没为难她……”
“这么多?”胡妈也喊了起来,“她怎么借这么多钱!利息都四千啊!”
“你们是不是想坑人!”胡弟也吼了一声,为了壮声势,他抓起旁边的一张椅子往地上一砸。
“你他妈有点儿数啊!”陈二虎指着他们三个,“谈事儿就谈事儿,想跟我们动手想想清楚自己几斤几两!”
“我们不知道这个事儿啊!”胡妈拦住儿子,又拿着借条看了一遍,急得跺脚,“我们不知道啊!”
胡爸沉默地抓着借条就是一通揉,接着就撕,把借条撕了一地。
单羽没说话,只是在还缠着绷带的手上轻轻拍了拍,给他鼓了个掌。
“叔叔,”陈涧看了看地上的碎纸片,“复印件你撕多少都没用。”
“你们是不是骗她了!”胡爸冲着陈涧就过来了,伸手就想往陈涧胸口上推。
陈涧往旁边让了让,指着他的鼻子:“你敢动一下手,你今儿晚上就在派出所里过夜。”
胡爸瞪着他,鼻孔里往外喷着气,都能听到声儿,但没敢再往前过来。
门外走廊里这时传来了胡畔的喊声:“放开我!干什么!”
胡家三口顿时停住了,同时看向大门。
陈二虎沉着脸打开了门。
三饼拽着胡畔的胳膊走了进来。
“你放开!”胡畔甩了一下胳膊。
这一下挣扎进门之前肯定没排练过,胡畔劲儿挺大的,三饼抓着她胳膊的手差点儿被甩开,就这战斗力,胡畔在他手底下一小时能逃八回。
好在三饼反应算快,借着劲儿把她往前一堆,顺势松了手。
胡畔踉跄往前,站定一抬头,震惊地喊了一声:“妈?”
胡畔应该是挺久没有见过家人了,这一声妈,陈涧感觉喊得多少还是带着些感情的。
但下一秒胡妈就亲自打掉了这一丝亲情。
“你这怎么回事啊!你是真能惹事儿啊!”她指着地上的借条碎片,一边跺脚一边质问着,“你疯了吗你借五万块!你要死啊!你要死啊!”
“爸,妈,我实在是没办法了,”胡畔往他们那边快步走过去,“你们救救我……”
那边三个人同时微微地往后退了退。
陈涧一把拉住了胡畔的胳膊,把她往回拖了两步。
“你到底怎么回事?”胡爸拧着眉,“你借这么多钱干什么?一分钱也没往家里拿过,这么多钱都干什么去了?”
“我急用,”胡畔说,“我再过阵儿就能还上,但是现在……”
她看了单羽一眼,又看向胡爸:“爸爸,你们帮我一下,我……”
“我们怎么帮!怎么帮!”胡爸吼,“你跑出去就不管家里了!你妈妈生病!你弟弟上学!你什么都没管,找都找不到你!现在借了钱让我们还?你……”
“闭嘴!”陈涧忍不住也吼了一声,“你他妈什么东西敢在这儿吼!你再往外蹦一个屁试试!”
这一嗓子,屋里全静了下来,单羽都往这边偏了偏头。
一秒钟之后,胡妈低头开始哭。
胡弟搂着他妈的肩膀小声安慰着。
“本来呢,”单羽开了口,“我就想着让她在这儿打工还钱,什么时候还清什么时候走,既然家里人过来了,你们当父母的……”
“我们没有钱帮她还!”胡爸马上打断了单羽的话,“你们不要讹人!我们也不知道她借钱是干什么用,一年多了她没给家里拿过一分钱,我们不知道这钱是怎么回事。”
“我管你们知道不知道。”单羽扫了他一眼。
“姑娘啊,”胡妈抬起头看着胡畔,哭着说,“你真是……你也不是小孩子了,自己做下的事自己要负责,赶紧把钱还上。”
“我怎么还啊?”胡畔看着她,“我怎么还啊?我拿回家那么多钱,都哪儿去了啊?不让你们拿五万,三万帮我还一下总有吧?”
“你太不懂事了,太不懂事了。”胡爸摇着头。
三个人开始往只有老五把守着的后门走过去。
“想走?”单羽声音冷了下去。
“钱又不是我们借的。”胡妈小声说,“我们为什么不能走?”
“想非法拘禁啊?”胡弟看着单羽,“我们现在就报警!”
“你报,”单羽看着他,“上门寻衅滋事,欠钱不还,你不报我也会报的。”
“不要惹事,不要再给你姐添乱了,”胡妈拍了胡弟一巴掌,推着他往门那边走,“姑娘啊,你懂点儿事,赶紧把人家钱还上……”
“妈妈!”胡畔喊了一声。
跟加速器打开了似的,几个人同时提了速,往门口走了过去。
老五看向单羽。
单羽坐着没动,只是摆了摆手。
老五于是没拦他们。
“家庭住址她都留了,”单羽在他们出门的同时补了一句,“再还不上,法院的传票会寄到她家里,收到了记得给她送过来。”
胡家人没有一个人再出声,沉默而迅速地消失在了门口,甚至没走过来的时候的花园,而是直接从后院门出去了,生怕多在这个民宿待一秒,就会被胡畔牵连。
会议室里很安静,没人说话。
过了一会儿胡畔才说了一句:“谢谢大家。”
单羽站了起来:“欠我五万啊,原件我收着了。”
“有利息吗?”胡畔笑了笑,笑容还没展开两秒,眼泪就涌了出来。
“别哭,畔畔,没事儿了。”陈涧赶紧拍了拍她胳膊。
“单老板……啊……”胡畔仰着头大哭着走到了单羽跟前儿,张开胳膊抱住了他,“啊——单老板——”
“哎,”单羽顿时有些手足无措,抬起的胳膊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一会儿我就把原件撕了啊。”
“我算是看清了——啊——”胡畔大哭着,“我以后就是孤儿了……”
“以后我是你……”单羽明显对安慰女孩子完全没有经验,手足无措也就算了,差点儿语无伦次。
“哎?”陈涧出声,他反应够快才没让单羽把以后我是你爸爸说出来。
“那几位走了,”孙娜娜踩着她的小高跟儿从走廊那边一路跑进了会议室,“开车来的呢,车就停路边,我以为家庭多困难呢……哎哟宝贝儿怎么哭了啊……”
全场第二位女性登场,让一帮男人顿时松了口气,齐刷刷看着孙娜娜。
“来来来,”孙娜娜把头发往后一撩,过去把胡畔从单羽身边拉进了自己怀里,“姐姐抱抱,他们都滚了,以后你就自由了,你是真正的independent girl……”
“好了,”单羽走出了会议室,“cut,大家表现不错。”
陈涧跟了过去,低声问:“你刚想说什么?”
“哪句?”单羽笑了笑。
“以后你是她什么?”陈涧问。
“想说我是她哥。”单羽说。
“靠,”陈涧笑了,“我以为你想说以后你是她爸。”
“我才二十六,”单羽说,“哪儿来那么高的觉悟给人当爹呢。”
“挺谦虚。”陈涧啧了一声。
“单老板。”孙娜娜从后面追了过来。
“嗯?”单羽停下,回过头。
“畔畔没事儿了,”孙娜娜一只手撑着墙,一只手在面前扇了扇,“我是想提前跟你确认一下,大隐过年期间营业吗?”
“离过年还俩月呢。”单羽说。
“畔畔肯定是没地儿去了,我过年估计也没地方去。”孙娜娜说。
“营不营业你们都可以住这儿,”单羽说,“想营业就三倍工资,不想营业就关门睡觉。”
“好。”孙娜娜打了个响指,转身离开了。
过年还有俩月呢。
说是这么说。
但还是已经到了可以说一句快过年了的时候了。
又快到阖家团圆,张灯结彩,喜迎新春恭贺新禧万事如意的日子了。
特别是胡畔家里人这么一闹,陈涧突然就对家和家人,有了种强烈的说不清是想念还是渴望的感觉。
他看了单羽一眼。
“想说什么。”单羽也看了他一眼。
“你过年回家吗?”陈涧问。
“……不知道,你呢?”单羽走到旁边的窗边停下,看着外面的花园,“你以往过年是怎么过的?”
“有时候会去打工,我爸也是,过年都缺人手,没找着合适的话,就去市里,或者老镇,”陈涧说,“我爸在哪儿我就去哪儿待两天。”
“我以为你会在小豆儿家呢。”单羽说。
“他们倒是总留我过年,但是小豆儿爸妈回来,家里就不太够住了,待那儿不合适。”陈涧说。
单羽没说话,只是抬手在他肩上轻轻捏了两下。
“你呢?”陈涧又问了一遍。
“看情况吧。”单羽说。
“你好几年没回家了吧,”陈涧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出来了为什么还不回去?”
第066章
这个问题让单羽有些难以回答。
并不是没有答案, 只是这个答案在外人看来……不,陈涧不能算外人,不是外人不是外人……
陈涧的性格对越界这玩意儿的介意, 他现在哪怕是心里琢磨, 也会很注意, 陈涧是内人是内人没越界。
单羽想到这儿的时候觉得自己跟个傻子似的,没忍住笑了笑。
“嗯?”陈涧看着他。
“没。”单羽笑笑。
只是这个答案对于很多人来说, 可能会没法理解,觉得到不了这个程度,哪有那么严重。
没脸见父母而已。
而且是没脸很多年了, 并不单单只是坐这几年牢。
他坐牢之前过的也不是什么很积极向上的日子, 不学无术混吃等死扶不上墙的烂泥生活, 身上的那些伤, 熟人看他的眼神,都是那段浑浑噩噩的日子的证据。
父母也许是因为真的对他没有任何期待,也许是因为那些年对他的忽略而带着愧疚, 也许是因为一切努力都已经试过,面对这样的他时,两个那么要强的人变得无限宽容。
越是这样, 他就越害怕面对父母。
但父母是爱你的,你这样了他们还是包容你, 你只要回去看看他们,他们就会很高兴了。
真的吗?
那么多年的失望和担忧, 怎么会这么轻易就能被抹去, 无非是再一次本就没有任何期待的包容而已。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单羽看着窗外的阳光, 闭上眼睛感受了一下满世界的金光, “没办法去面对两个对我失望到没有期待的家人而已,进去之前我也已经两年没见过他们了,到现在更是……”
“拖得越久越没办法面对,”陈涧说,“除非你自己真的不在意,否则一辈子都会是一根刺。”
单羽睁开眼睛,偏过头看着陈涧。
这是第一次有人没有从“他们只要你能回去就会高兴”的角度劝解他。
“我一直觉得,你虽然平时跟个名誉老板似的,但还是会让人踏实,”陈涧也看着他,“因为平时碰上任何事儿,你都不会躲,再难的事儿只要你在,就都能解决。”
“这不是普通的我们平时碰上的事儿。”单羽说。
“越久越难面对,”陈涧说,“到他们死了,你就没机会了。”
单羽挑了挑眉毛,没说出话来。
“我不是那个意思!”陈涧猛地回过神来,有些着急地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单羽说。
“我……我就是顺着脑子里想的就说了,但重点不是死不死的,”陈涧看着他,“你知道吧。”
“知道,”单羽笑笑,“挺好的。”
“略微放肆了。”陈涧有些不好意思。
“就喜欢你放肆点儿。”单羽说。
陈涧没说话。
单羽抱住了他,陈涧停了两秒,也伸手搂住了他的腰。
在他背上轻轻拍着。
胡畔从会议那边走了过来,一边走一边抹着脸。
往这边看过来的时候她脚步顿了顿,单羽甚至能感觉她蓬松的爆炸头都更蓬松了。
他抱着陈涧没有动。
只是把食指竖起放到了唇边。
胡畔回头往会议室那边看了一眼,后面还跟着陈二虎他们。
单羽松开了陈涧。
胡畔快步往前厅去了。
陈涧回过头的时候,正好看到三饼很激动地跟陈二虎说着话从走廊上经过。
“我操,”他吓了一跳,“差一点儿啊。”
“嗯。”单羽笑了笑。
“那个图,”陈涧说,“是劈哪儿来着?没准儿哪天真能用上。”
单羽抬手想往他颈侧按,想了想又还是按在了自己颈侧:“这儿。”
“你这个文身……”陈涧视线跟过去,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几根黑色的细线,“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
“装逼。”单羽说。
“……哦。”陈涧应了一声。
这个答案倒也是显而易见。
“不过为什么是蝴蝶结,不是个蜘蛛什么的,”陈涧说,“一般不都是这种吓人的吗?”
“我需要靠这个吓人么?”单羽啧了一声。
“那倒是。”陈涧点了点头。
“而且蝴蝶结可爱。”单羽说。
陈涧笑了起来。
“去干活儿吧,”单羽伸了个懒腰,往楼梯那边走过去,“我去上会儿吊,然后休息一下,晚上岳朗他们肯定要拉我去篝火节。”
“刚才你说过年……营不营业都行吗?”陈涧跟在他身后小声问。
“怎么了?”单羽问。
“过年游客挺多的……”陈涧说。
“她俩要真留这儿过年,会不营业吗?”单羽说。
陈涧愣了愣:“我靠。”
“说不说都会营业,肯定说好听的,”单羽说,“我们资本家会演着呢。”
“要人家真的就不营业歇着了呢?”陈涧问。
“那就休息呗,”单羽回头看了他一眼,“年前也赚不少了。”
“你现在本儿回来了吗?”陈涧问。
“没呢,”单羽说,“急什么,倒闭了也会带你们上街一块儿劫道去。”
“别了吧,”陈涧说,“犯法。”
单羽听笑了:“那怎么办。”
“不如一块儿要饭。”陈涧说。
“能不能吉利点儿!”胡畔在前台听到了他们最后这几句,“好歹一个老板,一个店长呢……再说了,真去要饭还需要老板吗,要完了还上交啊?”
“那也是需要的,职业要饭的话,还是需要一个能提供安全保障的队伍。”三饼说,“他们也有地盘划分……”
“什么乱七八糟啊!”胡畔喊了起来,“再带上你们呗。”
“那我们可能还得练练……”老五说着看了一眼三饼。
“看我干嘛,你也没比我强多少。”三饼说。
“都闭嘴吧我的天。”胡畔摆摆手。
也许是因为打跑了让人绝望的父母,也许是因为从此以后就要以大隐为家了,胡畔今天干活儿格外起劲。
今天事儿也多,他们之前长假也没接待过这么多游客,中午的时候,陈涧只觉得到处都是人。
咖啡厅里也坐了不少人,胡畔的拿铁和美式已经有些不能应付了,孙娜娜围裙一穿,去了咖啡厅。
“她会?”陈涧问。
“比我多一个卡布,”胡畔说,“但是她比我会说。”
“嗯?”陈涧看着那边。
“嗨,不知道您喜欢哪种豆子呢?”胡畔开始学孙娜娜,“然后让人闻一下豆子,不管人家挑哪种,她都说,嗯我也很喜欢,这款很适合做卡布其诺哦,想试试吗?今天早上只要她在,卖的都是卡布。”
陈涧笑了起来:“那推荐拿铁不是容易做些吗?还不用打奶泡。”
“不知道,我觉得她就是很享受那个过程,”胡畔说,“优雅地做一杯咖啡,太简单了不够发挥这个优雅。”
陈涧看着胡畔,笑着没说话。
“我挺喜欢nana的,希望她能做久点儿。”胡畔说。
“嗯。”陈涧往那边又看了一眼。
下午店里的人开始变少,大家都开始往烧烤场那边去了,虽然离活动开始还有一阵子,但不少游客把晚餐放在了那边,边吃边等。
陈涧敲了敲办公室的门,里面传来的是岳朗的声音:“店长吗?进。”
“岳老板回来了?”陈涧进了办公室。
“累死了。”岳朗躺在沙发上。
“小熠姐呢?”陈涧问。
“洗香香呢,”岳朗说,“起码得折腾一个小时,我能睡一觉了。”
“我现在过去烧烤场那边,”陈涧走到办公桌边靠着,“看看情况,晚上还要放焰火,消防这块儿也得再检查。”
“陈二虎不是已经去了吗?”单羽靠在椅子里问了一句。
陈涧偏了偏头,想看看单羽是怎么把这个椅背又立起来的,发现他只是把椅背靠在了后面的柜子上。
单羽看出了他的意图,嘴角有没忍住的笑。
陈涧也忍着笑:“陈二虎毕竟……我还是去盯着点儿。”
“嗯,”单羽点了点头,“晚点儿我跟朗哥他们一块儿过去。”
烧烤场已经非常热闹了,小镇上有不少商户都过来了,不少摆摊的,卖小玩意儿的,卖小吃的,都还挺配合,都在之前划分好的区域里。
陈涧转了一圈,活动本身的准备工作一切正常,但有件事儿让他非常不爽。
跟陈二虎和三饼在烧烤店这边碰头的时候,他俩也发现了,同样很不爽,要不是三饼拉着,陈二虎都要去找大李他们的麻烦了。
“没有这么干的,这他妈到时谁一拍照片,肯定能拍到,成了给他们打广告了。”陈二虎拿着手里的两把小扇子,那种很普通的广告扇,一把印着良野的标,还有一把印着观山的标。
这应该是之前那几家的库存,陈涧见过,估计是不想风头被大隐抢了,趁这个机会给自己打打广告。
冬天发扇子虽然有点儿奇怪,但游客也不在意,篝火节的小礼品,不少人都拿了在场地里转悠着。
“怎么办?”三饼问,“我们有没有这种玩意儿?”
“没有,有也都是枕溪的,”陈涧说,“大隐才改名几天啊。”
“去抢。”陈二虎一拍旁边的墙。
“二虎哥二虎哥,”三饼赶紧拦着,“我们现在是大隐的员工啊,你是大隐的消防总监啊,这事儿不能这么办的。”
消防总监是哪儿来的职称?
陈涧拍了拍陈二虎的肩:“没事儿,没有那么严重。”
“咽不下这口气,”陈二虎说,“总搞这种小手段,我们混街头的都不屑这么干。”
你们也算不上真的混街头……
“想咽气也不难,”单羽在电话里不急不慢地说,“把他们手里的扇子换过来就行了,这玩意儿玩起来本来也没多少人愿意一直拿着。”
陈涧迅速找到了思路:“一把扇子换一瓶可乐怎么样,玻璃瓶的,也不贵,也不是所有人都想喝酒,能换饮料的话肯定不少人会换。”
“让人去买了放店里,让老板顺带说一声就行。”单羽说,“你那儿有钱吗?”
“要不了多少钱,”陈涧说,“我先垫着。”
“记得开票,没票不给报的啊。”单羽说。
陈涧笑着挂了电话。
这个突发小事件很快就解决了,今天烧烤店老板们的生意比预想的更好,帮忙说一句小扇子换可乐这事儿几乎没人不同意的。
活动开始前单羽和岳朗他们过来的时候,游客手上已经看不到多少小扇子了。
“其实,这事儿不管是不是也行,也不一定要这么赶尽杀绝的?”陈涧和单羽坐在老吕的烧烤棚子里,看着那边已经开始燃烧起来的篝火。
“还是得干。”单羽说。
“为什么?”陈涧问。
“就为这个。”单羽微微偏了偏头,冲左边点了点头。
陈涧转过头,看到了贺良,他身后还跟着刘老板和杨老板。
“单老板,”贺良笑着走进了烧烤棚里,“我们找你半天呢,过来了也没跟我们说一声。”
“彼此彼此。”单羽说。
这词儿不是这么用的吧老板?
陈涧看了他一眼。
不过要是单羽说出来的,倒也不奇怪,贺良都没尴尬,估计已经习惯了。
“我去那边看看。”陈涧低声跟单羽说。
虽然他挺想留下来听听,但对方三位都是老板,也没带着大李他们,看样子还是来谈和的,还是得在面儿上平衡一些。
“嗯。”单羽也没拦他,只是点了点头。
“那各位老板你们聊着,我去看看还有没有哪儿有问题的。”陈涧站了起来。
“得力干将啊,”贺良说,“我要有这么能干的店长,能轻松不少。”
这话说的,陈涧都替大李不值。
“那把大李辞了吧,”单羽说,“请陈涧过去兼职。”
“……单老板说笑了。”贺良还是没能躲过尴尬一笑。
陈涧在场地里转了转,不少村里的人也来了,还有平时不太能见到的小镇管理处的人,他一路打着招呼。
“怎么扔下老板一个人出来了?”身后传来了岳朗的声音。
“里头几家的老板正跟他聊呢,”陈涧转过身,“我出来转转。”
岳朗手里拿着一串肉正吃着,旁边姚熠正举着相机往四周看着。
“我去找找景啊。”姚熠说。
“嗯。”岳朗点点头。
“朗哥你们明天回去了?”陈涧跟岳朗一块儿站在场地边,看着来来往往的热闹场景。
“嗯,”岳朗点点头,“这次也玩差不多了,主要还是见见单羽,也见够了,再不走他要赶人了。”
“你们也……很久没见了吗?”陈涧问。
“从他进去,”岳朗说,“下次见不知道什么时候了,估计还得等我过来。”
“他过年不回家吗?”陈涧试着又问了一句。
岳朗笑了笑:“他回不回家你不比我清楚么?”
陈涧没说话。
“六七年没回过家了,”岳朗说,“进去之前就不愿意回,现在再来个刑满释放,更回不去了。”
陈涧轻轻叹了口气:“他应该也不是真的就……不想回。”
“嗯,”岳朗看了他一眼,“你劝劝没准儿能行。”
陈涧没说话。
说实话他并没有什么把握。
“你多少是有点儿不一样的,对于他来说,毕竟以前……”岳朗犹豫了一下,往单羽的方向看了一眼。
“嗯?”陈涧看着他。
“我们都知道他的……情况,但说实话,也没见喜欢过谁,”岳朗说,“他之前养了只守宫,我有时候觉得他说他爱上那只守宫了我都信。”
陈涧没忍住笑了起来。
“你试试吧,”岳朗说,“我来之前其实跟他妈妈见过一面,没敢跟他说,阿姨见老了,五十多岁的人,以前特别显年轻,这两年看着……怎么也有四十八了。”
陈涧觉得不应该笑,但又实在有点儿想笑。
憋了一会儿,把笑憋没了之后,突然又有些感慨。
还有些莫名的很遥远的忧伤。
第067章
篝火节准备了一点儿焰火, 或者不能到焰火这个程度,叫烟花更合适,这玩意儿让大隐去准备的话, 肯定会更气派些。
不过现在这些烟花也行了, 沿河摆着, 随着乐队一声音乐,河堤上炸出了一片彩色的光芒, 现场游客也爆发出阵阵欢笑和掌声。
陈涧回到烧烤店的棚子,几位来谈和的老板已经离开了,单羽靠在躺椅上, 头发都被捋到了头顶, 扎成了一个小辫儿。
旁边是一边拍手一边蹦着的小豆儿。
“豆儿来啦。”陈涧走过去。
“烟花!陈涧哥哥看烟花!”小豆儿指着那边的烟花。
“嗯, 看到了, ”陈涧转身看了几秒烟花,忍不住又回过头看了看悠闲半躺着的单羽,“老板哥哥的辫子是你扎的吗?”
“是的!”小豆回答得很响亮, “他扎小辫儿像我妹妹。”
“是吗?”陈涧很震惊地又回头确认了一下。
单羽双手托着下巴冲他笑了笑。
“哎呦,”陈涧没忍住笑了起来,“这个妹妹真好看。”
老吕从屋里拿了一盘刚烤好的肉串出来放他们旁边的桌上, 看到单羽的冲天辫时愣了愣。
想问又没好意思问。
毕竟单羽背景很神秘,也不知道这个辫子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喻意。
“小豆儿给他扎的。”陈涧说了一句。
“哦!”老吕喊了一声, 笑着摆了摆手,“嗨!我以为是什么呢……”
“小豆儿, 谁带你过来的, 吃饭了吗?”陈涧问。
“我跟三姨过来的。”小豆儿说。
这个三姨, 指的是三饼他表嫂, 跟小豆儿妈妈关系挺好, 平时住老镇,回村了就会带小豆儿出来玩。
“豆儿,”表嫂从老吕店里探出头,“进来吃两口再玩。”
陈涧把小豆儿带进了店里。
表嫂又看了看顶着冲天辫吃烧烤的单羽,小声说:“那个是老板吗?”
“嗯。”陈涧点点头。
“之前开业去吃饭那会儿,也没见着两眼,还觉得挺严肃的,”表嫂说,“这脾气还挺好,由着小豆儿来。”
这个脾气怎么说呢,好也的确是挺好的。
“小豆儿多可爱。”陈涧笑笑。
“你们吃点儿去吧,豆儿我带着,别一会儿闹得你们东西都吃不了。”表嫂说。
陈涧回到单羽旁边坐下,看了他一眼。
“这个鸡翅好吃。”单羽指了指盘子。
“嗯。”陈涧点点头,又看了他一眼。
“干嘛?”单羽也看着他。
“就是……”陈涧看了看他的冲天辫,视线又回到了他脸上,“我好像是第一次……看清你整张脸。”
“我一般认为眉毛以下是脸。”单羽说。
“那眉毛以上呢?”陈涧问。
“脑门儿,”单羽说,“学名额头,这都不知道吗?”
“靠,”陈涧笑了起来,“聊不动。”
“好看吗?”单羽问。
“什么?”陈涧愣了愣,一下没反应过来。
“我的脑门儿。”单羽说。
“……好看,”陈涧有些无语,“但一般没有这么拆开了问的。”
单羽笑了笑,没说话。
的确很好看,单羽不愧是小镇上最好看的老板,脑门儿也很好看,特别是跟脸合一块儿的时候,特别是他侧过脸看过来的时候。
这会儿河堤那边放的是金色的烟花,单羽半张脸在金光里,勾出了清晰的轮廓,眼睛里也有跳动着的光芒。
陈涧的指尖点在单羽额头上时,心里惊了一下。
会被人看到吗?
手收回来店长,大庭广众的戳老板脑门儿算怎么个事儿?
但他没有收回。
坚持顺着光影分界线轻轻往下,从单羽的额头到鼻梁划了一道。
这才迅速地把手伸向盘子,拿了个鸡翅塞进了嘴里,咔咔咬着。
“记得吐骨头,”单羽说,“别惊慌失措都给咽了。”
“我没惊慌失措。”陈涧继续咔咔咬着。
“没人看到,”单羽说,“都看烟花呢。”
“我其实……真有人看到了就看到了,”陈涧笑了笑,“我是突然想摸你一下,感觉有点儿神经。”
“哪有完全不神经的人啊。”单羽说。
陈涧吃掉了鸡翅,拿起一瓶可乐喝了一口。
单羽看了他一眼:“骨头呢?”
“都嚼碎了,”陈涧说,“然后咽了。”
“挺厉害。”单羽说。
“我很多时候都会一块儿嚼了,小时候馋,老觉得能咬得动的骨头吐了可惜了,”陈涧说,“就都嚼了。”
“吃不饱吗?”单羽问得这单刀直入的。
“吃得饱,就是可能肉没那么多,就是馋肉。”陈涧笑笑。
“你考科二的时候一块儿去市里吃个烤肉吧,”单羽说,“我好久……”
“哪天考?”三饼的声音突然从后面传来,“算团建吗?”
陈涧吓了一跳,还好嘴里的骨头都已经咽了,要不没准真能被他这一声吓得卡嗓子眼儿里。
“你不是负责点烟花的吗?”单羽回过头问了一句。
“点完了啊,”三饼拿着一盘烧烤,往他们桌子旁边一坐,“要保密吗?”
“什么?”陈涧问。
“吃烤肉啊,”三饼说,“是给大家的惊喜吗?”
还以为是保密摸老板脸呢。
“这保什么密,”单羽说,“年底了,总得有点儿活动。”
“老板大气。”三饼喜笑颜开地端着烧烤又跑了。
“我以为那盘给我们呢?”单羽看着他的背影。
“想吃我给你拿,”陈涧说,“咱们店里的人老吕请客。”
“一会儿的,”单羽叹了口气,“吃个烤肉这么开心吗,笑成那样。”
“也不是光为吃的,”陈涧说,“平时大家最多也就到镇上,市里去得少,上学那会儿还行,现在去一趟都得换新衣服。”
“行吧,那咱俩约会就改别的,先带他们吃烤肉吧,”单羽说,“吃完了再去唱个歌。”
陈涧想起了那句“一首歌的八种唱法”,没忍住笑了笑。
篝火节第一天很顺利,活动十点正式结束的,但烧烤场上的游客一直到十二点都还没完全散去,不少都转战烧烤店继续宵夜。
包括岳朗两口子,姚熠也不十六加八了,单羽和陈涧走的时候,他俩面前的盘子都一摞了。
大隐的员工们虽然还要盯着现场以防出现意外,但也都挺尽兴。
胡畔挽着孙娜娜走在最前面,孙娜娜一路都在唱歌,唱得还挺好,胡畔跟着她胡乱地哼着。
陈二虎几个都喝了点儿酒,这会儿谈兴大发,各说各的,都很激昂。
陈涧回过头看了看身后,没有人了。
正想伸手握一握单羽手的时候,单羽突然一抬胳膊伸了个懒腰,接着胳膊就搭到了他肩上。
没等陈涧反应过来,他胳膊一收,转头在陈涧唇上很用力地亲了一口。
陈涧顿了顿,脚下都踉跄了两步。
单羽松开他之后,他又往前走了好几步才压着声音骂了一句:“疯了你。”
单羽笑着没说话。
前面的人都转进了院子里,陈涧飞快地凑近单羽,时间紧迫,也来不及找他嘴在哪儿,就往他脸上撞过去亲了一口。
亲在了下巴上。
“啊!”孙娜娜突然喊了一声,“谁啊!”
“怎么了?”陈二虎马上也喊了一声。
“我,”一个女人的声音从院子里传出来,“我是来做事的。”
“什么?”陈涧愣了愣,走进了院子里。
一个五十多岁的大姐拿着扫帚,正在停车位那边站着,面前是一堆刚扫好的落叶。
“小赵说这里招人是不是啊?”大姐问。
“是,”陈涧应了一声,走了过去,看着大姐,“你是她介绍来的吗?怎么现在过来?”
“她也是下午回镇上才告诉我的。”大姐说。
晚上有活动不用做饭,所以赵芳芳下午就回家陪女儿了,估计就那会儿说的,但大姐这连夜就跑过来了还是让陈涧有些意外。
“你们这里有地方住的吧?”大姐问。
“有宿舍。”陈涧回头想看看单羽,但没看到单羽。
就多余看!
这么长时间了还不知道老板见事儿就跑么!
这个大姐看着挺正常的,肯定不是逃犯,不需要老板来定夺。
保洁阿姨的要求倒也不多,干活利索,能按照流程做就行。
陈涧跟这个大姐聊了聊,姓黄,是赵芳芳的邻居,儿女都不在身边,之前给人做保姆照顾老人,老人去世之后她就一直在批发市场拉菜。
陈涧把保洁的工作跟她说了一下,也就让她留下了,现在的确是缺人,明天上午客人一退房,就是一堆要收拾的。
店里的事儿都忙完,把黄大姐安排到宿舍,洗漱完又被听说要去吃烤肉的陈二虎拉着聊了一会儿,陈涧终于找到机会走出了宿舍。
“我去巡一圈儿。”他说。
在电梯前站了几秒钟,听到宿舍那边没什么动静了,他转身一溜小跑去了办公室。
门是掩着的,他敲了两下,也不等单羽出声,就闪进了办公室里。
就怕宿舍那边哪个兴奋过度的又跑出来再看到他。
单羽从卧室出来,已经换了宽松的运动服,扎了一晚上的冲天辫终于拆掉了,这会儿脑袋上还立着一撮头发。
“我以为你直接睡了呢。”单羽走到办公桌旁边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睡不了,就算不过来,陈二虎他们也不会让我直接睡……”陈涧回手关好门,往前走了两步就改成了冲。
冲过去直接抱住了单羽。
“疯了你。”单羽拿着的手机直接被撞到了椅子上。
“你先疯的。”陈涧抱紧他,脸埋到他颈侧,先是用力吸了一口气,接着有些没控制住地一口咬了上去。
单羽“嘶”了一声。
陈涧心里有那么一点儿小慌,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松嘴。
还往前扑了一下。
单羽被他压倒在了桌上,旁边的一本台历被扫到了地上。
好在这位也不是什么努力的老板,桌上除了台历,基本也没别的玩意儿了。
也许这一口咬得有点儿重,陈涧甚至能感觉到唇间单羽脉搏的跳动,跟他的呼吸一样的节奏。
单羽的手摸到他背后时,什么脉搏,什么心跳,什么呼吸,顿时都乱成了一团,各喘各的,各蹦各的……
陈涧在一片混乱里甚至还看到了今天河堤上的烟花。
……
这办公室真是越来越罪恶了。
沙发不是什么正经地方,椅子更不是了,椅背都断了,现在连桌子都沦落了。
陈涧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单羽躺在沙发上看着手机。
颈侧被咬的位置非常明显的一片红。
“我靠,”陈涧愣了愣,快步走过去看了看,“这么明显吗?”
“废话,”单羽说,“我都怀疑你是不是已经吸到我血了。”
陈涧伸手轻轻摸了摸:“没破。”
“挺遗憾?”单羽说。
“怎么办?”陈涧问,“被人看到要问了怎么说啊?”
“看是有可能被看到的,”单羽把手机往旁边一塞,看着他,“问就不一定会有人问了,谁会问老板你脖子上为什么被咬了一口。”
陈涧笑了笑没说话。
“领子能挡住。”单羽说。
“靠,”陈涧咬了咬嘴唇,坐到了地毯上,靠着沙发,“就是我咬的。”
单羽没说话,伸手捏了捏他下巴。
“你睡觉吗?”陈涧侧过脸看了看他。
“嗯。”单羽应了一声。
“要去……床上睡吗?”陈涧问的时候突然有点儿不好意思。
单羽捏着他下巴把他脸扳过来看了看。
“干嘛?”陈涧问。
单羽勾了勾嘴角:“就睡沙发,你陪我聊会儿。”
“好。”陈涧说。
单羽闭上了眼睛,手指在他耳后轻轻划着圈儿:“今天是不是跟朗哥聊了?”
“嗯,”陈涧说,“他说你以前养了只守宫……还在吗?”
“我进去的时候把它给刘悟了,第二年死的,刘悟哭了好几天,”单羽轻声说着,“岳朗平时挺能聊的啊,怎么没话找话都说到这个了?”
他觉得你爱上了你的守宫。
“也聊别的了。”陈涧说。
“比如让你劝我回家。”单羽说。
陈涧偏头看了他一眼:“嗯。”
“你要劝吗?”单羽问。
“现在吗?”陈涧想了想,“过一阵儿吧,我现在也不知道怎么说。”
“挺实诚。”单羽笑了笑。
“也看人,在你跟前儿只能实诚点儿,”陈涧说,“谁耍心眼儿能耍得过你啊,黑心资本家。”
“嗯。”单羽应了一声。
“今天你跟贺良他们聊什么了?”陈涧问。
“也没聊什么,听听他们歌颂我年轻有为,”单羽说,“让有空过去喝茶。”
“你是不是说你不喝茶。”陈涧问。
“不愧是我的得力干将。”单羽笑了起来。
“真这么说啊?”陈涧有些无语,“那你是要和解还是不和解啊?”
“以前肯定这么说啊,”单羽笑了笑,“今天我是说弄点儿好茶叶拿过去。”
“……真乖。”陈涧说。
今天晚上聊得比平时要久,单羽到后面基本已经不出声了,陈涧只能根据单羽在他耳后划圈圈的手指来判断他睡没睡着。
手指还在动,他就一直轻声说着,说上学那会儿翻墙溜出去打工,碰上黑心老板,统共也没多少工资,还拖着两百块不给。
最后是他跟同学一块儿在老板儿子上学的路上分两次抢了他两百块。
“那会儿真是逼急了,”陈涧低声说着,把自己都说困了,眼睛也闭上了,“这么说,我其实是有劫道经验的……”
单羽的手指慢慢停下了。
睡着了应该是。
哄睡单羽真是一项非常耗体力的事儿,陈涧早上睡的时候全身都是酸痛的。
单羽睡着之后他就没记忆了。
醒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就团在沙发跟前儿睡了一夜,早上醒的时候人是倒在地毯上的。
这真是……跟这地毯缘分实在不浅。
今天必须得申请一下把办公室的地毯换掉,以后还不知道得在这玩意儿上头睡多少回。
单羽还在睡,胳膊垂在地上。
陈涧也没敢动他,只是把他身上盖着的被子轻轻拉了拉,盖住胳膊。
岳朗两口子已经收拾好吃完了早点准备返程,也没打算跟单羽道别。
“六点没骚扰我们就说明睡着了,这会儿肯定没起,”岳朗说,“我们走了。”
“嗯。”陈涧点点头,“路上注意安全。”
“弟弟,”姚熠趴在车窗边,“有空过去找我们玩,单羽不去你也可以去,姐姐招待你。”
“好。”陈涧笑了笑。
他其实还真挺想去,长这么大,他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市里。
岳朗他们的车消失在街道那头的时候,陈涧突然觉得有些舍不得。
他俩就像是他和单羽曾经的世界的联结,几天相处下来,陌生的感觉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某种很难形容的微妙情感。
随着他们离开,陈涧猛地发现,他非常想要接近单羽的世界……
但也会有些慌,他不知道有一天单羽真的不再逃避,回到他来时的世界时,自己需要面对的又会是什么。
手机响了一声。
【乏单可陈】抬头
陈涧愣了愣,抬起头,四楼办公室的窗户打开了,单羽探出头,手指在唇边轻轻一按,亲了一下,再冲他一弹。
“神经病。”陈涧笑了笑。
但还是莫名其妙地快速配合了,伸手往空中一夹,把指尖放到唇边亲了一下。
“给,”从屋里走出来抽烟的老五看了他一眼,把手里的烟盒递了过来,“你不是不抽烟么?”
陈涧看着他,没忍住笑了起来。
第068章
一上午陈涧看到老五都有点儿想笑, 好在老五今天负责院子的清洁,一直在外面扫地擦桌椅。
今天客人还是多,有些就为了篝火节来的周边游客退房了, 但还继续有入住的, 还好黄大姐来了, 要不做房都没人。
“一会儿让二虎开车去把床品拿回来,顺便把这两天的拿过去洗, ”陈涧在前台交待孙娜娜,“现在房间情况怎么样?”
“还行,一楼二楼快满了, 三四楼还有空的, 预订的也还没满。”孙娜娜一手撑着桌面, 一手拿着一支笔, 在电脑屏幕上指给他看,然后用笔从耳侧撩了撮头发转了两圈再插上了。
“306有人问吗?”陈涧问。
现在生意好,他最担心的就是那间“鬼屋”。
“没有, ”孙娜娜已经知道了306的情况,很淡定地说,“别担心。”
单羽下了楼, 中午大家都挺忙的,午饭虽然是外卖, 陈涧也还没顾得上帮他拿上楼,生意可以不管, 饭还得他亲自下来吃。
陈涧拆外卖袋的时候, 三饼靠了过来:“店长。”
“嗯?”陈涧应了一声。
“一会儿二虎哥去送床品的时候, 让他顺便把蘑菇带出去打个疫苗吧。”三饼低声说。
“他忙得过来吗?”陈涧说, “其实也不用去老镇, 新村兽医站那儿就能打……怎么突然想到这个事儿了?”
“蘑菇把单羽咬了你不知道吗?”三饼说。
什么玩意儿?
陈涧震惊地看向三饼。
“咬脖子那儿了,还好没破皮儿。”三饼又说。
陈佳礼你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蘑菇站起来才到他小腿,拿什么咬他脖子啊?”陈涧说完才反应过来,“单羽告诉你的吗?”
“是啊。”三饼说,“我估计是抱起来逗蘑菇的时候咬的。”
非常合理。
陈涧都想给单羽鼓个掌了。
“你……”陈涧叹了口气,把饭盒从袋子里拿出来,往餐厅那边走过去,“行吧,我有空带蘑菇去打针。”
单羽坐在餐厅的角落里,看着餐厅里吃饭的客人。
“下午你去啊。”陈涧把饭盒放到他面前。
“去哪儿?我不是要送你去学车吗?”单羽问。
“送蘑菇去打针,您不是被蘑菇咬了么。”陈涧坐到他对面,看了一眼他颈侧的狗咬痕。
不得不佩服三饼,体格不行,眼神倒是挺好,单羽今天专门穿的衬衣,领子把伤都挡掉大半了,就露出来那么一小块儿居然都能看到。
单羽笑着没说话。
“蘑菇小小年纪,就要开始背锅了。”陈涧叹了口气。
“三饼真是……”单羽往那边看了一眼,“不懂就问,问题绝不过夜。”
“一会儿给你找点儿药擦一下,”陈涧说,“这个伤怎么比昨天晚上看着要严重了。”
“你直接咬破了就不会青这么大一片。”单羽说。
“……我下次注意。”陈涧说。
虽然店里忙,但教练那边安排的练车陈涧是一点儿都没耽误,主要是他哥也没让他耽误,白天忙不过来,就安排在晚上。
大家篝火节玩着,店长被老板哥哥押送到练车场学车。
这阵儿晚上做梦陈涧连单羽都没梦到过,李教练已经梦到两次了。
好在篝火节就这几天,结束之后估计就没那么忙了。
本来陈涧还觉得这几天客人虽然多,但总体上没出什么问题,偶尔有几次客人有意见,也都是小事儿,很快就解决了。
没想到篝火节最后一天的时候,他最担心的306还是有客人来问了。
并不是有人要入住那一间,这两天不满房,306对面和隔壁的房间都没住人,但是有三楼的客人听说了306是鬼屋,在前台要个说法。
“这多吓人啊,谁知道我们住的是不是死过人的那间?”一个大姐满脸恐惧。
“我们肯定不会让客人入住那间的,”胡畔说,“房间我们也都彻底清理过……”
“那也还是吓人啊。”大姐打断她的话。
“姐姐,”孙娜娜拢了拢头发,“这种意外也没办法避免,脚下哪寸地没死过人啊,那间房我们不对外的,也请大师念经超度过,重新开业这么长时间,客人来来往往,大家都没事儿啊。”
陈涧没急着马上过去,拿手机给单羽打了个电话。
“有意见的房费打八折,送个早餐,”单羽说,“再带人过去看看306。”
“看什么?”陈涧愣了。
“店长就住在306呢。”单羽说。
“……行。”陈涧咬了咬嘴唇,挂了电话往前台走了过去。
“我们要换房间。”大姐皱着眉。
“可以的。”胡畔马上看着电脑,“我给您看看有没有别的房间空着。”
“换房间不行,”大姐的老姐妹摆了摆手,“得退房,我们去别的民宿再问问。”
那绝对不行,跑别的民宿去说因为这边闹鬼所以换了一家,那绝对不行。
“姐姐,”陈涧开口,“您换房或者就住现在这里都可以,房费给您打七折,住宿期间在我们民宿吃饭的话都可以免费,这是我们对您的补偿。”
店长擅自把老板开出的优惠又往上加了点儿。
大姐没说话,看来是犹豫了。
毕竟这几家民宿价格都差不多,按陈涧说的补偿,比换一家住要划算不少。
“而且那间房,现在也不是空着的,”陈涧说,“那间屋子我住着呢。”
“你?”大姐愣了愣。
“对,我是店长,”陈涧说,“我就住306,您如果不介意,我带您去看看?”
胡畔和孙娜娜几个人都一块儿转过头看着他。
那屋一直空着呢,一看可就露馅儿了。
陈涧冲他们点了点头,要相信你们小事儿不管大事儿靠谱的老板。
“看看?”大姐问她的老姐妹?
“那看看?求个安心。”老姐妹说。
陈涧带着她俩往电梯走过去。
“你为什么住那间屋里?”老姐妹有些疑惑。
我发神经了。
老板让的。
我的隐藏身份是捉鬼天师。
我变态。
“我……”陈涧脑子飞快地转着,“阳气足。”
“哦?”大姐看着他,“怎么就阳气足了呢?”
陈涧感觉自己都快出汗了,装着按电梯按钮,脑子继续飞转,还好小豆儿爷爷有时候会说点儿这些东西。
“我八字日元旺,”他说,“生日是夏天。”
“哦……”大姐也不知道听懂了没有,但语气缓和了不少,“那你很少生病吧?”
“感冒都很少。”陈涧笑笑。
电梯在三楼打开,他带着两个大姐走出去,看到单羽刚从楼梯那边转上了四楼。
陈涧把人带到306门口,打开门的同时先往里扫了一眼。
屋里衣帽架上挂了好几件衣服,床上还扔着外套和裤子,桌上居然还有两本书,全是单羽自己的。
“我在这儿住了几个月了,”陈涧把门打开了,“什么事儿都没有。”
两个大姐也没敢进门,只在门口往里看了看,然后对了对眼神。
“如果你们能接受我们的解决方案,我一会儿就跟前台说一声,”陈涧说,“不过也请两位姐姐不要把优惠告诉别人……”
“那……行吧。”大姐又往屋里看了看,又退后一步打量了一下陈涧,“你看着身体是挺好的。”
“是。”陈涧点点头。
把两位大姐解决了之后,陈涧去了仓库。
“找什么?”三饼跟了进来,“至阳之人。”
“我们不是还有没用的几个牌子么,”陈涧说,“就门上用的那种。”
“我记得在这边儿呢,”三饼往角落的一个收纳箱走过去,“要这个干嘛?”
“找个随便什么的都行,把306的牌子换掉。”陈涧说。
“那这个吧?”三饼翻出一个牌子,“工程部。”
“当初钱宇是哪个酒店顺出来的这些牌子吧,”陈涧接过牌子,“一个民宿,还工程部……就它吧。”
两个大姐还算是不错的,一直到退房都并没有再跟别的客人提起这事儿。
就是每天三顿饭无论去了哪儿都会回民宿来吃。
“以后肯定还会有这种事儿。”陈涧拖着张椅子进了单羽办公室。
“怕什么,这不是解决了么,以后再有就再解决,”单羽看着他手里的椅子,“这什么?”
“转椅,”陈涧把椅子拖到他桌子旁边,“学名人体工学椅。”
“干嘛?”单羽问。
“把你那个破椅子换了啊。”陈涧说。
“你这个多少钱。”单羽问。
“……四百。”陈涧说。
“你拿一张四百的椅子换我八千的椅子?”单羽抓着椅子扶手,“不换。”
“我拿去修,”陈涧扯开他的手,拽了拽他胳膊,“听话。”
“不是,”单羽听笑了,“怎么还带修的,不给直接换个八千的吗?”
“换不起。”陈涧说。
单羽有些无奈地站了起来,坐到那张四百的椅子上试了试。
“怎么样?”陈涧看了他一眼,“我感觉那张舒服。”
“不够大。”单羽靠着椅背。
“你多大个儿啊不够大!”陈涧说。
“你觉得原来那张是为什么坏的啊?”单羽张开胳膊,“要不你上来试试?”
陈涧看着他:“手上绷带拆了嚣张起来了啊?”
“嗯。”单羽点点头。
陈涧走过去直接一条腿一抬跪在了单羽两腿中间,手往椅背上一撑。
弯腰想要去亲单羽的时候,椅子被他撑着开始往后滑,他撑着地的那条腿不得不往前跟了一步,要不就得劈叉。
但腿跟过来刚一弯腰,椅子又往后滑开了,他试了几次,感觉仿佛在蹬小豆儿的滑轮车。
要没墙挡着,他怕是能直接蹬到河边儿。
单羽笑得停不下来:“轮子上那个刹车踩一下啊,是怕显得太聪明了跟老五他们不合群吗?”
陈涧没说话,低头很用力地亲在了他嘴上。
闭嘴吧你。
拖着那张八千的椅子回到一楼的时候,店里一帮人都聚在咖啡厅,讨论着晚上的团建要怎么安排。
“店里不能没人吧?”胡畔看着陈涧,“谁留下啊?”
“不留人,”陈涧把椅子拖进仓库放好,“单老板说了,晚上跟客人说一声,要什么就自助,有事儿打店长电话。”
“这行吗?”三饼愣了愣。
“晚上基本没有新入住的了,就是在店的这些客人,”陈涧说,“有些住了两三天的,也熟了。”
“挺大气。”孙娜娜拿着杯咖啡喝了一口。
“另外,赵姐和黄大姐问能不能请假,”胡畔说,“她俩想回家。”
“行。”陈涧点头。
“你下午要考不过,我们团建不会取消吧?”老五突然问。
“这两者有什么关联吗?”陈涧看着他。
“不是老板为了庆祝你科二过了……”老五说。
店长过个科二需要老板带着全体员工团建庆祝吗!
陈涧看着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孙娜娜没忍住笑了起来,赶紧放下了手里的咖啡杯。
“过不过都不影响你们玩这一晚上的。”陈涧叹了口气。
“基本都能一次过了。”孙娜娜说。
“也不一定,”老五说,“二虎哥每科都考了两次。”
“光长个嘴,脑子都他妈消化掉了。”陈二虎骂了一句。
为了这次团建,陈涧还把唐锐的车借来了,除去赵姐和黄大姐不参加,他们还有八个人,得分两辆车。
约好的时间是五点,陈涧考试完正好合适,不过去考试的时候,他和单羽得带上要去市里逛街的胡畔和孙娜娜。
单羽交待完三饼他们要做的事儿,又补了一句:“记得喂完蘑菇要拴好,晚上没人怕它乱跑。”
“放心。”三饼一挥手。
这还是第一陈涧坐单羽的车时有其他人在,他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胡畔和孙娜娜倒是在后座聊得很热闹。
她俩在商场门口下了车之后,陈涧才伸了个懒腰,手往单羽那边伸过去,摸了摸他的脸。
“憋死你了吧。”单羽转头在他手心里亲了一下。
“也没有,”陈涧说,“我现在满脑子倒车入库侧方停车的……”
“别紧张,肯定一次过,想像陈二虎那样科科补考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单羽说。
那倒是。
陈涧坐进考试车里的时候还有点儿紧张,甚至感觉放在离合上的腿有点儿发抖,但车动了之后就没什么感觉了。
他们这几个被教练分到“好组”的都是满分一次过了。
回到停车场的时候单羽还看了一眼时间:“挺快啊。”
“我现在强得可怕。”陈涧拍了拍驾驶室的门。
“收收,”单羽说,“这里还不是你能来的地方。”
“……哦,”陈涧转身绕到那边上了副驾,“我这一身本事没地方发挥啊。”
单羽笑着看了他一眼:“过个科二怎么人就疯了。”
“也不是,”陈涧转头冲他笑笑,“主要是……我也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考驾照,就没想过这事儿。”
“拿本儿以后你开车带你爸兜一圈儿去。”单羽说。
“嗯。”陈涧点点头。
单羽很多时候都会提醒他别忘了老爸,但他自己回家的事儿却一直没有再提起。
陈涧看着他,想趁着这机会说点儿什么,不过一时半会儿又想不出该怎么切入这个话题。
只能一直看着单羽,希望一向能读心的单羽能自己体会一下。
单羽在路口等红灯的时候看了他一眼:“我知道了。”
陈二虎打了电话过来,他们几个已经到了饭店,比约定的时间起码提前了半个小时。
“单羽订的这个饭店可以啊,”陈二虎在电话里小声说,“就三饼他们学校后街那个高级烤肉店……你来过没?”
“我怎么可能去过。”陈涧说。
“我也没,”陈二虎说,“我们现在在门口等着。”
“先进去吧。”陈涧说。
“报单羽名字是吧?”陈二虎问。
“对。”陈涧说。
陈二虎这帮人平时在小镇上挺跋扈,到了市里就都成了朴实的小镇男孩,陈涧都能听出他语气里的底气不足。
挂了电话之后陈涧看了单羽一眼:“你订了个什么烤肉店啊?”
“不知道,手机上查的,”单羽说,“我对这边儿也不熟。”
“陈二虎说很高级。”陈涧说。
“也不算吧,”单羽说,“不是大排档而已。”
“你以前和朗哥他们……”陈涧犹豫了一下,“是不是都吃这种店?”
“也不是,”单羽看了他一眼,“人均没有一万的店我们看都不带看的。”
陈涧愣了愣,笑了起来。
“我跟他们其实最喜欢的是买点儿东西在家自己弄,我那会儿租了个房,一般都在我那儿,”单羽说,“吃着自在,也不容易喝多了跟人打起来……”
居然还有这样的理由。
陈涧笑了笑,他还挺喜欢听单羽很随意地说起这些过往的。
他们回到商场门口接上胡畔和孙娜娜,这俩逛了半天居然就一人买了一杯奶茶。
“什么都没买吗?”陈涧问。
“逛街的意思就是逛。”孙娜娜晃了晃奶茶杯子。
“他们到了吗?我都逛饿了。”胡畔摸了摸肚子。
“已经在包厢等着了。”陈涧说。
到饭店门口下车时,孙娜娜有些感慨地说了一句:“这家我之前总来,味道不错的。”
“跟你预备役前夫吗?”胡畔问。
“对。”孙娜娜点点头。
“那要……”单羽马上问,“换一家吗?”
“不用,”孙娜娜撇了撇嘴角,“跟他那点儿没滋没味儿的回忆,不配我回避的。”
这的确是家挺高级的烤肉店,虽然不是民宿,但陈涧从进店起就还是一直盯着人家的服务。
这么敬业的店长,他自己都有点儿无语。
包厢里的四个人已经忍不住动了筷子,小菜吃了快一半了。
“这个免费的,”三饼说,“我再让他们上一套。”
“我去吧,”孙娜娜说,“我顺便还要去洗个手。”
“我也去,我也去,”胡畔说,“我去卫生间认个门儿。”
陈涧脱了外套,又接过单羽的外套,一块儿挂到了衣帽架上。
“单老板,”陈二虎示意三饼倒茶,“这家店挺贵的吧。”
“篝火节这阵儿大家都累了,”单羽说,“犒劳一下应该的……你们点东西了吗?”
“没,”三饼给他俩把茶倒上了,“这肯定得你来点啊,我们也不会。”
单羽转过头,正要跟进门的服务员说话,门外突然传来了胡畔的喊声:“单老板——单老板——陈涧!陈涧!”
接着胡畔就撞开服务员冲进了包厢。
“怎么了?”陈涧站了起来。
“娜娜的老公!”胡畔指着外面,“在走廊最里,最里头的那个包厢里!”
“然后呢?”单羽问。
“他俩碰上了,”胡畔说,“娜娜不想起争执,就跟他进那个包厢去了!”
“怎么,”三饼也站了起来,“她是要单挑啊?”
第069章
这就是代价。
在大隐能拉一把是一把, 反正招不到人先干着干不了再辞退的方针指导下,这些在别的地方大概率找不到工作的员工们得以留在了大隐。
大隐获得了一帮卖力干活以民宿为家的好员工。
但代价就是,他们需要面对员工们自带的各种debuff。
并清理。
三饼是第一个冲出包厢的, 但冲出去之后, 他又缓了缓步子, 让他的老大陈二虎走到了前头。
接着是老四老五跟上。
猪圈党的情谊是坚固的,每次疑似有打架业务时, 阵形都会默契排列。
陈涧看了单羽一眼,跟胡畔一块儿跟在了他们几个身后。
从走廊往里面包厢走过去的时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服务员小跑着跟了过来。
“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吗?”小姑娘一看就很害怕, 声音都有些怯。
“没事儿, 就是可能碰上熟人了, ”陈涧尽量把声音放柔和, “我们过去看看。”
“需要我先过去帮你们问一下吗?”小姑娘还是跟着,这话问得有礼貌且有技巧。
陈涧忍不住看了一眼她胸口别着的名牌,刘婷婷。
看看人家这高级饭店的服务水平……
再看看他们大隐正奔赴解救nana现场的全体服务人员。
“不用的, ”胡畔拦了一下,声音一点儿也不温柔,带着略微的激动和紧张, “你别跟过来,没事儿。”
刘婷婷犹豫着停下, 虽然没再跟着,但明显更害怕了。
毕竟胡畔已经撸起了袖子。
前面几个看着都不像善茬儿, 现在连女孩儿都是花臂, 必然不可能“没事儿”。
陈二虎走到最里头那间包厢门口, 也没敲门也没犹豫, 直接一拧把手就把门给推开了。
接着是三饼他们几个从陈二虎身侧走进了包厢。
包厢门打开的瞬间还能听到里头有说话的声音, 跟着就全都安静了。
包括陈二虎他们几个。
“先别动手,把人先弄出来……”胡畔小声提醒着。
陈涧快速两步走了过去。
站在陈二虎身后看清包厢里的情况时,他也愣住了。
按他的想像,里头应该是前夫哥和他的一些朋友,以及可能被控制住了甚至有可能被再次被打了的孙娜娜。
但现在包厢里,正对着门的主座上坐着的是个头发全白的老太太,再看旁边,一屋子十几个人,男女老少很齐全。
大家看上去都非常错愕。
而孙娜娜正坐在门边的位置上,一个正拉着她手抹眼泪的大姨也正错愕地看着他们。
孙娜娜一看到他们,立马就站了起来,她旁边的一个男人立马跟着也站了起来,拦在了她面前。
看样子就是她的准前夫。
理论上这会儿他们应该先冲进去把孙娜娜拉出来,准前夫如果敢拦,那八成就是得动手了。
但这会儿一屋子人看着都很祥和,前夫哥也很祥和,脸上的表情除了吃惊和莫名其妙的一丝尴尬之外,没有一丝戾气。
而且孙娜娜也没有喊救命,没有挣扎,更没有被控制。
这就很难办了。
陈涧下意识地赶紧回头找单羽。
单羽不急不慢地跟了过来,往屋里看了一眼,屋里的场景让他挑了挑眉,说了一句:“家宴啊?”
“娜娜,是你朋友吗?”前夫哥偏过头问。
“是我的同事们。”孙娜娜抬手扒拉了一下前夫哥的肩。
前夫哥往旁边让了让。
单羽看着孙娜娜:“你要出来吗?”
“嗯。”孙娜娜应了一声就打算往外走。
拉着孙娜娜手的大姨也站了起来:“跟妈妈再聊两句吧。”
孙娜娜看了她一眼,似乎又有些犹豫了。
前夫哥一家?
这是陈涧的第一反应。
但又感觉有点儿不对劲。
“怎么了啊这是?”那边的白发老太太似乎有些被吓着了,一直在问身边的人,两边的人也都拍着她的背,小声安慰着。
单羽应该是也感觉出来了哪里有问题,冲前夫哥抬了抬下巴:“你,出来聊两句。”
前夫哥点了点头,又在孙娜娜背上轻轻拍了拍:“你跟妈再说两句,我跟你同事聊聊。”
“别演。”陈二虎说。
前夫哥没说话,看了他一眼,从他身边走出了包厢。
陈二虎那几个还堵在包厢门口,仿佛暴走门神团。
“能让你们同事不要这样吗?”前夫哥看着单羽,“我姥姥年纪大了,会吓着。”
“二虎。”陈涧叫了陈二虎一声。
陈二虎有些不情愿,但还是退了出来,三饼把门带上了,留了条缝。
“这里面应该是有什么误会,”前夫哥看了看围在他四周一圈的人,视线最后还是回到了单羽脸上,“您是老板吧?”
“嗯。”单羽应了一声。
“感谢这段时间大家对nana的照顾,”前夫哥说,“她从医院出来之后我非常担心她,但是又找不到她,她家里人都快急……”
“医院?”单羽打断了他的话。
“精神病院。”前夫哥说。
这个回答让所有人都愣住了,单羽都没控制住表情,挑了挑眉毛。
“你别瞎说啊,”胡畔指着他,“孙娜娜很正常,她可没有精神病。”
“她的病情不是太严重,加上又刚治疗完,所以……”前夫哥叹了口气,拿出手机,打开相册翻了翻,点开了照片递到单羽面前,“我这里有她的病例……”
陈涧迅速凑过去看了一眼。
是一张孙娜娜的出院症。
急性精神分裂症。
但还没等他细看下面出院情况,前夫哥就把手机收了回去,他只看到了意识清,对答切题,情绪稳定……
从这个出院证来看,前夫哥说的是实话,孙娜娜是因为精神病去治疗过。
但目前应该是已经出院了,而且情况稳定。
“所以呢?”单羽问。
“她需要人照顾,她现在……”前夫说。
单羽再次打断了他的话:“自杀自伤风险评估0,暴力风险评估0,日常生活活动能力100,无需依赖,她不需要人照顾。”
前夫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陈涧也很惊讶,但更多的是瞬间涌上来的别的情绪。
“她脸上伤怎么来的?”他跟着单羽追了一句。
前夫皱了皱眉:“她之前有暴力症状,发作的时候会打人。”
“所以是你打的。”单羽总结得很简洁。
“我是……误伤,她打我,我是自卫。”前夫哥说。
“你的伤呢?”三饼凑近了盯着他,“你自卫都把她伤成那样,那她下手应该不轻吧,你伤呢?”
老四老五配合默契地一块儿凑近了,盯着他上下打量着。
“你们想干什么?”前夫哥怒了,推开了凑得最近的老四,“我是看在你们照顾了nana一段时间的份上,你们这样骚扰我和我的家人,我是可以报警的。”
“里面是谁的姥姥?”单羽问。
“nana的。”前夫哥说。
“谁的妈?”陈涧又追了一句。
“nana的,”前夫哥说,“里面全部是她的家人。”
又让人意外了。
“刚还说你的家人呢?”胡畔瞪着他。
“她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前夫哥说,“感谢这段时间你们对nana的照顾,她要回家了,这两天我会过去把她的东西取回来的。”
陈涧实在是有点儿理不清这里头的关系了,孙娜娜是病过,但看出院证明是好了,家暴……前夫哥肯定是动手了,但孙娜娜的家人还能跟前夫哥一块儿吃饭……
“二虎,”单羽开口,“把娜娜带出来。”
“好。”陈二虎立马伸手就要推包厢门。
“干什么!”前夫哥拦住了陈二虎,指着单羽,“她是病人,她需要跟她的监护人在一起,你们这是公然抢人吗?”
“监护人?想说她是限制民事行为能力人吗?”单羽抱着胳膊往后面的墙上一靠,看着前夫哥,“急性精神分裂症,这么短的时间,都不够去做鉴定的吧,哪儿来的监护人?”
陈二虎听不懂这些,就知道前夫哥的话被单羽否了,于是他甩开前夫哥的手把门给推开了。
反正就是找茬儿,要不是单羽在,加上小镇青年在城市里的拘谨,刚进去的时候他就已经把桌上菜掀了。
“娜娜!”单羽在门外喊了一声,“走吗?去吃饭。”
“走!”孙娜娜马上回答,起身就往外走。
身边的人还想拉着她,但她躲开了,胡畔冲过去搂住她就往外走。
“不能走!”前夫哥声音沉了下去,脸色也跟着阴了,一把抓住了孙娜娜的手,“你是真要跟他们走?”
“别凶她,不要凶她。”之前抹着眼泪的大姨跟了上来,心疼地拍了拍前夫哥的手示意他松开。
“我担心啊妈。”前夫哥立刻换了表情,皱着眉,眼神凝重。
“先让她去吃饭吧,跟同事吃饭去。”大姨说。
胡畔拽开了前夫哥的手,把孙娜娜拉出了包厢。
“娜娜说你们都是很好的人,”大姨看着陈涧,“说你们对她很好。”
“她是我们民宿的优秀员工,”陈涧说,“工作能力很强。”
“那就好,”大姨一边满眼泪水一边点头笑着,“那就好,她就是……倔,你们替我也劝劝她,不要生小张的气,小张为了她也是快急疯了。”
小张大概指的就是前夫哥。
前夫哥在孙娜娜家人的眼里居然还是个好女婿。
“阿姨你放心。”陈涧说。
放心什么,陈涧没说,放心吧阿姨我们不会劝孙娜娜,会让她自己决定。
胡畔搂着孙娜娜往他们的包厢快步走过去。
后面跟着四大护法。
陈涧和单羽正想转身走的时候,前夫哥突然冲了上来,大概觉得这帮人里单羽是主谋,看上去又是最斯文的。
所以他选择了这个最不能打的,对着单羽的后脑勺挥出了一拳。
这个出拳速度还是挺快的,陈涧只来得及抓住了他的肩膀往旁边带了一把,没能完全停住他冲向单羽的脚步。
单羽转回头来,前夫哥被带偏了的拳头擦着他的脸掠过。
下一秒单羽一抬手掐在了前夫哥的脖子上,跟着往旁边一抡,把他按在了走廊的墙上。
“干什么!”陈二虎他们听到动静转了回来。
在走廊那头观察着情况的服务员也往这边跑了过来。
不过单羽并没有下一步的动作,只是沉默地掐着前夫哥的脖子,前夫哥说不出话来,只能双手抓着单羽的手腕。
几秒钟之后,前夫哥的脸完全涨红了。
陈涧能看到单羽的大拇指就按在那张动脉图上标着“劈这里”的位置上,虽然还没使劲,但随便都可以使劲。
他贴近单羽,在他耳后轻声说了一句:“老板,团建要紧。”
单羽偏了偏头,勾起的嘴角只有陈涧能看到。
接着他掐着前夫哥脖子的手就松了松劲,但手并没有放开。
前夫哥的脸从猪肝红变成了粉红,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你等着警察找你的。”
“我等着,”单羽说,“孙娜娜的伤是做了伤情鉴定的,对精神病患实施家暴,是加重情节,她的病还不知道是怎么引起的,顺便让警察一块儿查查。”
前夫哥盯着他:“你跟孙娜娜什么关系。”
“她老板。”单羽说。
“你猜我信么?”前夫哥粉着脸冷笑了一声。
“关我屁事,你信不信是什么很重要的事儿吗?”单羽说,“回你的包厢去,再敢跟过来,我让你躺着回去,这个你最好信。”
没等他回答,单羽松了手,转身走了。
陈二虎几个没有马上转身,指着前夫哥,慢慢往后退着走,退了几步才转过了身。
“陈涧,去跟服务员说一声没事儿了,”单羽说,“别一会儿真报警了,团建要紧呢。”
“嗯。”陈涧应了一声,往几个服务员那边走过去。
跟服务员和他们的大堂经理在前台编瞎话解释并且道歉了之后,陈涧回到包厢,发现单羽站在包厢门口。
“怎么站这儿了?”陈涧停下了。
“里头安慰孙娜娜呢,我在场他们不好发挥,”单羽说着伸手接过了服务员递过来的平板,“我顺便出来把菜点了。”
“嗯。”陈涧也没进包厢,跟单羽一块儿到大厅角落的一个没人的小桌旁边坐下了,看着他点菜。
脑子里还有点儿乱,这事儿他是怎么都没想到会是这样的背景。
另外还有……
陈涧看着单羽:“那个出院证,你觉得是真的吗?”
“那个没必要造假,一问就知道的事儿。”单羽说。
“我都没看清。”陈涧说。
“我直接看的出院情况,前面没必要看,”单羽抬眼看了看他,“我没有因为精神病住过院。”
“我……”陈涧愣了愣,叹了口气笑了,“那你因为有超能力住过院吗?”
单羽笑了笑:“我因为打架受伤住过很多次院。”
陈涧笑着没说话。
“我能记得那些是因为我就看到那两行了,再多一个字我都说不出来。”单羽说。
陈涧还是没说话,这会儿突然就觉得心里很静。
某种角度来说,他很喜欢被单羽看穿的这种感觉。
……越界真舒服啊。
“单羽。”陈涧趴到桌上,偏过头看着他。
“脏不脏,起来。”单羽啧了一声。
“我睡地毯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这话。”陈涧趴着没动。
单羽看了他一眼:“长嘴了啊。”
“嗯。”陈涧笑了笑。
单羽继续看菜单,看了几秒又抬眼看了看他。
“怎么?”陈涧问。
“没。”单羽伸手过来在他脸上勾了一下。
陈涧吓了一跳,但挺着没动。
单羽收回手的时候,一个服务员端着盘子从旁边经过,往他们这边看了一眼。
单羽清了清嗓子,低头继续看着菜单。
“单羽。”陈涧叫了他一声。
“嗯?”单羽应着。
“你也有技术性清嗓子的时候啊。”陈涧说。
单羽往后靠到了椅背上,看着他:“你是不是偷偷喝酒了?”
“没,”陈涧笑着说,“可能是我的隐藏人格暴露了。”
单羽没忍住笑了起来。
“你俩在这儿呢?”胡畔突然从走廊里拐了出来,“我还以为老板跑了呢。”
“要跑怎么也得吃完了结账的时候跑,”单羽说,“孙娜娜怎么样?”
“挺好的,她好像完全状况外,”胡畔小声说着,趴到了桌上,“不过她说了,她家里是很喜欢那个张的,详细的我晚上跟她再慢慢聊。”
“嗯,先不说太多,今天晚上就先玩着……”单羽看了她一眼,“脏不脏啊。”
“不脏啊,”胡畔用手蹭蹭桌面,“你在咱们餐厅里不也趴桌子么,你选择性洁癖啊单老板?”
“进去,”单羽冲她挥挥手,点完了,“去等着吃吧。”
“好嘞。”胡畔起身蹦着回包厢去了。
“走吧。”单羽也站了起来。
陈涧起身跟着他往包厢走。
“我年前可能会回去一趟。”单羽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什么?”陈涧愣了。
第070章
“回去再跟你细说。”单羽回头冲他笑笑。
“现在说, ”陈涧伸手拉住了他胳膊,“你现在不说你开个头干嘛啊?”
“就是突然冒出来这么个想法。”单羽说。
“这也太突然了。”陈涧说。
“我就是这么想一招是一招的人。”单羽说。
“那一会儿唱歌的时候跟我说。”陈涧说。
“唱歌呢,嘴没空。”单羽说。
“你有本事唱一晚上别停。”陈涧说。
单羽笑了起来, 推开包厢门走了进去。
孙娜娜看着挺平静的, 跟平时没什么区别, 举手投足之间还是带着几分浮夸的优雅。
“单老板,陈店长, ”她跟刚走进包厢的两个人举了举手里的杯子,“刚才谢谢啦。”
“都自己人。”单羽坐下了。
“酒啊?”陈涧看了一眼她的杯子。
“白开水。”胡畔说。
“矿泉水加柠檬汁。”孙娜娜纠正她。
“白开水,刚拿上来的时候还是热的。”胡畔说。
“讨厌。”孙娜娜拿手冲她扇了扇。
“讨厌。”胡畔也学着她的样子扇了扇。
然后两个人笑成一团。
不知道刚才这帮人是怎么安慰她的, 感觉除了胡畔, 陈二虎那帮人都不靠谱, 但现在看来效果还行, 孙娜娜的情绪看起来还可以,虽然眼眶有点儿发红,应该是哭过。
也可能是比较会装, 毕竟之前陈涧都还觉得孙娜娜更像会打人的那个。
服务员上菜很快,单羽点的基本都是肉,平时他们在店里吃饭, 桌上但凡有一口剩的那肯定是素菜。
“你手方便吗?”陈涧低声问单羽。
单羽的手已经拆了绷带,伤口也没什么大问题了, 但因为伤口挺深的,这会儿他的手似乎还有些不太灵活。
掐人脖子的时候倒是挺有劲, 一拿筷子夹肉的时候就又没劲了。
“凑合吧。”单羽说。
“要我帮……”陈涧话还没说完, 单羽已经把筷子放下了。
“好, ”他往椅子上一靠, “先来两片肥牛。”
陈涧看着他。
“谢谢店长。”单羽说。
“装都只装这三秒吗?”陈涧有些无语地低声问。
“我还装了三秒呢。”单羽说。
“可以啦, ”胡畔喊,“店长!”
什么可以了?
我们也没干什么啊!
就小声说了两句话而已……
哦肉可以了。
陈涧夹了两片肉放到了单羽的碗里,又给自己夹了两片。
这帮人虽然跟刘悟他们都差不多年纪,但大概是因为都上班了,吃起东西来至少能等到肉熟了。
“这是羊肉。”单羽说。
“羊……”陈涧看了一眼烤盘,已经空了,胡畔和三饼正在往上重新放肉,他转头看着单羽,“就羊肉,吃不吃?”
说实话,光这么看,他根本分不清肥牛肥羊,就认识五花。
单羽虽然提出了质疑,但也还是低头把羊肉吃了。
“我以为你不吃羊肉呢?”陈涧说。
“只是想先吃牛肉。”单羽说。
“哪些是肥牛啊?”陈涧看着烤盘里的肉们,跟胡畔他们问了一句。
“这一半都是。”胡畔拿着夹子在烤盘里画了半圈。
“嗯。”陈涧点点头。
没多大会儿肉就熟了,胡畔看着陈涧:“熟了!给他夹吧。”
陈涧心里一惊,怎么就给他夹了!
给谁夹啊?
“给谁?”他顺嘴就问了一句。
“单老板啊,”孙娜娜看了他一眼,“刚不是他要肥牛么。”
“听到了啊?”陈涧硬着头皮起身夹了两片肥牛,放到了单羽的碗里。
“你们也没悄悄说啊。”三饼说。
没有吗?
我觉得很悄悄啊。
居然不悄悄吗?
三饼说完之后也站了起来,夹了个鸡翅放到了陈二虎碗里,又看着孙娜娜:“nana你夹得到吗?要吃什么?”
“不用管我,”孙娜娜笑了笑,“吃你的吧。”
瞧瞧人家这风度。
陈涧又给自己夹了两片肉,坐下了。
也许是刚才的抢人事件热了场子,一帮人这会儿都挺兴奋的,边吃边聊,相当热闹,而且完全没避讳孙娜娜,对前夫哥进行了一些不合理猜测和合理辱骂,甚至还对孙娜娜的家人也表达了不解。
“你俩不会是你妈撮合的吧,”老五说,“你当初能嫁给那男的,傻子都看得出来他面相不好。”
“她又不是傻子。”单羽说。
陈涧和孙娜娜都笑了起来。
“什么?”老五看着单羽。
“说你是傻子呢。”三饼说。
“我没啊。”单羽笑着说。
“嗨,是说在座说看出来了的全是傻子呢,”胡畔说,“单老板这人……人家都是骂不过就动手,他是既骂得赢还打得过。”
“说到这个打……你是不是练过啊?”陈二虎问。
“唯手熟尔。”单羽说。
“操。”陈二虎转开了头,“差点儿没听懂。”
“那大虎也总打……”老四试图分析单羽这个答案的合理性。
“但是他没有脑子!”陈二虎提高了声音,“跟你一样!”
陈涧没忍住笑出了声。
大家一阵笑闹过后话题迅速转到了陈大虎的监狱生活上。
是不是每天要去做雨伞。
或者打火机。
能当上狱霸吗。
陈涧边听边乐,正拿了杯子喝水的时候,突然感觉有什么温热的东西贴到了他腿上。
虽然不太相信,但他还是马上就判断出来了,单羽把手放到了他腿上。
他猛地转过头看向单羽。
单羽很平静地目视前方,嘴角带着笑。
老板,这什么场合你知道吗?
这些人距离大隐全体员工只差两人!
单羽没有接收他的眼神,只是轻轻又捏了捏他的腿。
还往上滑了滑。
陈涧刚想伸手按住他的时候,门突然被推开了。
他俩就坐在上菜位旁边,别的人看不到,进来的服务员要想看的话,基本一眼就能看清。
陈涧惊得在服务员进门的瞬间直接站了起来。
要说摸脸他能扛得住,这摸腿还一路往上的要让人看到了……
陈二虎虽然正聊得热闹,但反应还是很快,也没往门那边看,直接一摔筷子也站了起来。
“怎么!”三饼跟着吼了一嗓子,跟老四老五一块儿跳了起来。
“对不起,”门口站着的服务员捧着一盘肉,惊恐地看着这一屋子人,“我敲了门的……”
“没事儿,不是因为你,”单羽回手接过了她手里的盘子放到了桌上,“我们玩游戏呢。”
“哦。”服务员又愣了一秒,这才跟单羽道了声谢退出了包厢。
“我操,”陈二虎瞪着陈涧,“你干嘛啊?我他妈以为那个张来抢人了呢!”
“妈呀吓死我了,”胡畔拍着胸口,放下了手里跟抓刀似的拿着的筷子,“我也以为呢,我都准备好战斗了。”
陈涧这一秒非常想把单羽从椅子上拽起来,是他!是他啊!都是因为他啊!
“我……就是……我也以为呢。”陈涧说着坐了回去。
“他不会再过来了,也不敢,”孙娜娜捏着叉子戳了一小块腌萝卜,“如果还想劝我,会让我妈或者我姥姥过来。”
“不想看妈妈和姥姥哭着劝的话,”单羽说,“我们一会儿可以提前点儿走。”
“对,反正还要去唱歌。”胡畔点头。
“好主意。”孙娜娜笑了笑,把萝卜放进嘴里,慢慢嚼着。
等大家都聊别的去了,陈涧才转过头,恶狠狠地盯了单羽一眼。
“五花来两片儿。”单羽说。
“自己夹!”陈涧压着声音,还是恶狠狠。
单羽没动也没说话,但陈涧感觉他的手指在自己腿上轻轻点了两下。
陈涧迅速一把抓住了他的手,伸筷子从烤盘上夹了两片五花放到了他碗里。
“谢谢店长。”单羽笑着说。
“别客气,”陈涧说,“这是我不应该做的。”
单羽夹着一片肉笑了半天都放不进嘴里。
为了避免面对孙娜娜的家人,他们这顿饭没吃太久,把单羽点的菜一扫而空之后,就纷纷起身准备换场地了。
“我们真能吃啊。”胡畔看着桌上的盘子。
“这么多人呢。”单羽说。
“这顿多少钱啊?”陈二虎问他。
“你要出吗?”单羽问,“出的话年前工资和奖金都不用拿了。”
“我就问问!”陈二虎喊。
“三千多不到四千吧,”孙娜娜说,“都点的精品这精品那的……”
“操,我还没吃过这么贵的饭。”三饼说。
“我也没。”老五说,“除了单老板和nana,我们都没吃过吧。”
“没事儿多找找由头,”单羽说,“以后再出来吃。”
“店长科三过了庆祝吗?”老四问。
“……这顿也不是庆祝我科二过了啊!”陈涧无奈了。
“那这顿是什么?”老五问。
是你的送行饭!
“……是庆祝我科二过了。”陈涧说。
“还是啊!”老五说。
“走走走走走……”胡畔笑得不行,推着一帮人往外走。
唱歌的地方离烤肉店很近,一帮人都不用开车,直接遛达着走过去就行。
陈涧感觉自己吃得有点儿撑了,跟在队伍最后头摸了摸肚子。
“撑了?”单羽问。
“嗯,”陈涧点点头,想想又转头看着他,“你刚是不是疯了!”
“闲着也是闲着,”单羽说,“饱暖思淫欲。”
“我……”陈涧实在接不下去。
单羽笑着搂了搂他肩膀,在他脖子后头轻轻捏了捏。
晚上这条路上的行人不多,路灯下树影一明一暗的,身边是一辆辆开过的车,感觉跟在小镇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陈涧走了一段路,回头又看了看烤肉店的方向:“你说……娜娜她妈妈会去包厢找人吗?”
“会不会我们都不知道了,”单羽说,“知道她不愿意回去就行。”
“嗯。”陈涧点点头,想了想又看了他一眼。
“怎么。”单羽问。
“没猜出来啊?”陈涧笑了笑。
“超能力CD时间。”单羽说。
“你突然想回家……”陈涧看了一眼前面走着的一帮人,靠近单羽,伸手在他腰上很快地搂了一下,又赶紧松开了,小声问,“是不是因为刚看到娜娜他们一家人,所以……”
单羽笑了笑:“嗯。”
“我估计就是。”陈涧说。
“也不全对,你不也一直想劝我回家看看么,”单羽轻轻舒出一口气,“我本来也想着要不就过年回去一趟。”
“嗯。”陈涧应着,“然后刚一看,人家一大家子人……”
“太可怕了。”单羽说。
“嗯?”陈涧愣了愣。
“我一想到过年我们家那一大家子人,”单羽笑了笑,“头都大了。”
陈涧没想到这个猜测居然是反着来的。
“我还是年前回去吧,”单羽说,“不用跟那么多人堆一块儿。”
陈涧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单羽本来就是因为无法面对家人,觉得自己不如亲戚的那些兄弟姐妹们,如果挑着过年大团圆的时候回去……
那压力的确是有点儿太大了。
“我一直没问过你,”单羽伸了个懒腰,“你家亲戚呢?从来没听你提过。”
“算没有吧,”陈涧轻声说,“我妈老家离得远,她家的亲戚我都没见过,她走了以后,就更没来往了,我爸这边儿,我有个叔叔和姑姑,不过……”
“欠钱之后就也都不来往了吧?”单羽说。
“嗯,不是欠钱之后,”陈涧说,“我妈病了以后就不来往了,他们都在市里,生活也都一般。”
单羽看了他一眼:“还替他们解释呢?”
“不然呢,”陈涧笑笑,“这样想想心里舒服些,不过我爸也说过,自家人比外人更清楚我们还钱有多难,肯定会躲着的。”
“但还是快还完了,”单羽啧了一声,“等钱还完了,我弄个新车,你开着挨家转一圈儿去。”
陈涧笑了起来:“有病吧。”
“适当病一病,有利身心。”单羽在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
陈涧猛地往前窜了两步。
“哎陈涧……”陈二虎回过头,正好跟他面对面,顿时吓了一跳,“你怎么在这儿!”
“……我一直在你后头。”陈涧说。
“跟这么紧啊!”陈二虎说。
“你不是叫我么?”陈涧说。
“……对,”陈二虎虽然没喝酒,但脑子可能被烤肉糊住了,他点了点头,“我是想问,是前面那家吗?”
“是。”陈涧点头。
这帮人在小镇这几个月的确是憋着了,刚进店还在挑吃的,就都哼上了。
进了包房连歌都没点,三饼他们几个拿过话筒就开始唱。
调不调的听不出来,反正陈涧会唱的歌一共也没几首,别说会唱的,听过的都不多。
“太难听了。”孙娜娜拿过话筒说了一句。
“先来个大合唱热热场子吧,”胡畔把零食都放到茶几上,“我跟人出去唱歌的时候都喜欢先来个大合唱,还能开开嗓。”
“行,”三饼马上退出瞎唱行列,“来首都会的。”
“飞得更高怎么样?”老四问,“上学的时候班会总唱。”
“行,”胡畔点点头,看向陈涧和单羽,“你俩会吗?”
“都是高中学历,看不起谁呢?”陈涧说,这首他还是会的,而且的确是上学的时候总唱,一次运动会广播能放十次。
“都高中吗?”孙娜娜靠在沙发里,一只手撑着额角,挑着眉,有些吃惊。
“他们看上去像是有比高中更高的学历吗?”胡畔指着陈二虎他们,“单老板和陈涧也都是高中才比较奇怪。”
“什么话!”陈二虎说,“娜娜应该上过大学吧?”
“这问的我都不好意思说上过了。”孙娜娜手指在额头上抹了一下,手指轻轻一弹。
“点上了点上了!”三饼喊,“要唱了啊!先一人一句!”
“什么顺序啊!”一帮人手忙脚乱地拿起话筒。
“单羽第一句!”三饼指着单羽,“快!”
老板都不喊了。
单羽被突然点名,赶紧拿起话筒唱了第一句:“生命就像,一条大河,时而宁静,时而疯狂……”
陈涧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单羽这句因为大家还在混乱中,唱得有点儿赶,但声音非常好听。
“陈涧陈涧!”三饼接着指挥,“别光看他!跟上唱!”
“现实就像,一把枷锁,把我捆住,无法挣脱……”陈涧赶紧唱。
大爷的这句不吉利。
得来句吉利的。
他举着话筒开始等,等到大家轮着唱到副歌的时候,跟着一帮人扯开了喉咙喊了一嗓子:“我要飞得更高——飞得更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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