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1章
一样的?
陈涧顿时感觉手里拿着的这手串有点儿烫, 拿也不是放也不是的。
只能拿手里假装端详着。
一样的你还分俩不一样的盒干嘛呢?
“不一样,”刘悟说,“我专门用俩不一样的盒放的呢。”
陈涧松了口气, 迅速往单羽手上扫了一眼。
顿时又有些怀疑, 这不是一样吗?
都是木头珠子。
“哪儿不一样?”单羽也在手上扒拉着。
“你看啊, ”刘悟一撸袖子,露出了自己的手腕, 戴着好几条差不多的,他把其中一条摘了下来,“咱们这三个看着都像, 但是吧……”
原来有三条一样的。
陈涧再次松了一口气。
他并不是有多嫌弃跟单羽用一样的东西, 关键是那种微妙的尴尬。
好容易这两天客人多事儿也多, 他脑子没有富余的沟琢磨这些, 缓过来一点儿了,结果刘悟这一来就弄俩一样的手串炸了他一下,头发都炸蓬松了。
“上面这颗珠子不一样, ”刘悟指着其中一颗颜色不一样的珠子,“这颗上头有字!”
“字?”陈涧转了半天手串,找到了颜色不一样的那一颗。
艰难地辨认着上面略显抽象的字。
要不是知道自己叫陈涧, 他是不太能认出来小珠子上那个是“涧”字的。
这个不一样……是指上面刻的字。
“羽啊?”单羽也看清了上面的字。
“对,我这个刻的是悟, ”刘悟说,“都是我自己刻的。”
“谢谢。”陈涧说, 不说别的, 就光刘悟往上刻的这个字, 这份礼物就足够真诚, 他挺感动的。
上回收到带手工的礼物, 还是小豆儿用捡来的树叶写了几个字给他做的贺卡。
“别客气,也不费事,”刘悟戴好自己的手串,“哥,我这字怎么样?”
“写个停车放气是绰绰有余了。”单羽说着手一张,套在手指上的串儿滑到了他手腕上,发出一串细小的木珠碰撞的声音。
陈涧低头也把手串戴到了自己手上。
“你们什么安排?”单羽把腿搭到桌上,快速进入了对接流程,一屋子欢乐豆现在群豆无首,得赶紧把这颗大豆放回去。
“我都跟陈涧说了,”刘悟说,“没想到吧,我都跟他联系好久了。”
“没想到,”单羽看了他一眼,“你不回家跟你妈说了吗?”
“……说了。”刘悟说得略微有些犹豫。
单羽没说话,只是手指在桌上轻轻敲着,看着他。
“真说了,”刘悟有点儿着急,也敲了敲桌子,“我说了跟同学去玩。”
“去哪儿玩?”单羽问。
“说了来这儿,”刘悟说着看了陈涧一眼,“她又不知道你在这儿。”
陈涧偏了偏头。
刚就应该坚持先下楼。
刘悟还是一如既往地什么都说。
“知道你在哪儿就行,”单羽也没多说,“去把入住办好,该玩玩去吧。”
“我们一会儿就去买菜买肉,陈店长说可以帮我们腌上,”刘悟本来被单羽问得声调都下去了,这会儿一提玩的又扬了起来,“晚上去烧烤!你来吗?”
“不了,”单羽说,“抢不过你们这帮吃刺身的。”
刘悟一边打着电话一边下楼去跟欢乐豆们碰头,陈涧拿过那个盒子,准备也下楼的时候,单羽叫了他一声:“陈涧。”
“嗯?”陈涧看着他。
“那个……”单羽指了指他手腕,“不自在的话可以不戴,他不会盯着的。”
陈涧低头看了看手串,犹豫了一下,单羽都这么说了,自己也不能显得太矫情:“没事儿,先戴着吧,手工刻字的呢。”
“嗯,行,”单羽笑了笑,“去忙吧。”
“晚上你想吃什么?”陈涧问,“今天晚上在店里吃饭的客人多,赵姐还要帮刘悟他们腌肉,我让她不做员工餐了,晚饭我出去买。”
“我都行,随便谁的照样多来一份就行。”单羽说。
“好。”陈涧点了点头。
一楼热闹的声音在三楼都能听见,陈涧没有直接下去,而是走进了三楼的健身房,这会儿虽然忙,但没有什么需要他处理的事儿。
中午他给老爸发了个消息问他的伤怎么样了,老爸一直还没回复。
他直接拨了个电话过去。
以往要是碰上老爸不回复,他一般不会打电话,老爸忙完了自己的事儿就会回过来,反过来他要是一天没回消息,老爸也会默认他有事儿,等着他忙完回复。
但现在不一样,他知道老爸受了伤,还不是很轻的那种。
消息没回复的时候,他就会担心。
电话响了好几声那边才接了起来。
“喂!”老爸声音有些抖,一听就没在休息。
“你没歇着吗?”陈涧马上问了一句,“是不是出门了?”
“没什么影响,”老爸说,“能开车。”
“手那样了还开!”陈涧压着声音,又急又无奈,“再摔了怎么办!”
“别瞎说,”老爸说,“摔不了,我都开多少年车了。”
“我现在每个月赚不少,”陈涧说,“不差你那一点儿,你歇一个月的。”
“我都接近的单子。”老爸声音有些闷。
陈涧没再说话,轻轻叹了口气,他知道老爸一定不会休息,也知道说不动老爸,他打这个电话其实更多只是想确定老爸有没有在带伤送餐的时候再出什么问题。
那边老爸也没有了话,过了几秒钟之后,电话被挂断了。
陈涧坐在一张训练椅上低着头,很长时间都没动。
只觉得很无力。
他很感谢单羽,推着他打破了他们父子之前沉默着互不知晓的生活方式,但他却因为无法回避那些艰难而难受。
他想要知道老爸过得怎么样,却又不知道面对这些“不好”的时候该怎么办。
手机屏幕黑掉之后,拉着窗帘的健身房陷入了一片黑暗中,楼下的说笑声还能听到,但因为眼前的黑暗,声音变得不真切,仿佛跟他不在一个时空里。
电梯门响了一声,打开又关上了。
接着是脚步声,还有东西戳在地上时的哒哒声。
陈涧脑子里挺乱的,这些声音都听到了,甚至也已经很清楚地知道这是单羽,但身体却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就那么愣在屋里。
也许正因为是单羽吧,他才会这么一动不动。
无论怎么尴尬或者别的什么,单羽是跟他交换过秘密的人。
单羽的身影出现在了健身房门口,换了件T恤,很悠闲地走了进来,拐杖往上一翻,再往后一戳,准确地点在了灯的开关上。
灯亮起的同时,单羽看到了坐在训练椅上的陈涧:“哎操!”
“我。”陈涧赶紧说。
“你要不明天再出声。”单羽说。
陈涧笑了笑。
“怎么了?”单羽又回手用拐杖把健身房的门关上了。
“歇会儿,”陈涧站了起来,“你健身吗?”
“歇呗,”单羽往旁边走过去,坐在了旁边的高位下拉器械前,“晚上他们去烧烤,肯定会叫你一块儿,还有胡畔他们。”
“让胡畔他们去玩玩吧,我在店里就行,晚上也没什么事儿了。”陈涧说。
“怎么突然有点儿情绪低落?”单羽问,“是工作上的问题吗?”
陈涧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了一句:“我爸又去送餐了,可能根本就没休息。”
他不知道单羽有没有兴趣听他说这些,他只是这会儿很郁闷,想要有人听他说说。
“劝不住啊?”单羽说。
“嗯,”陈涧点点头,“我其实知道他不会听我的,最多歇个一天两天的。”
“他多干点儿,你就能少累点儿,”单羽说,“大概就是这么想的吧。”
陈涧叹了口气。
“你也是这么想的。”单羽看了他一眼。
陈涧偏过头,看着他好一会儿,最后笑了笑:“嗯。”
“这种事儿无解,”单羽说,“也不需要解,担心啊,关心啊,着急啊,都是避免不了的情绪,表达出来就行,不用憋着。”
“嗯。”陈涧应了一声。
“正好你歇着,本来想晚点儿再找你的,”单羽说,“我办公室抽屉里有个信封,拿过来。”
“现在?”陈涧站了起来。
“那你挑个忙不过来的时候我再找你。”单羽说。
陈涧笑笑,走出了健身房。
这是个牛皮纸信封,拿到手里的时候,口子是开着的,陈涧没往里看,只是捏在手里的感觉像是钱。
什么钱?
为什么要给钱?
“你的工资,”单羽及时开口,打断了他脑子里不受控制的思绪,“他们的工资都转帐了,你的这份我提前取出来了,本来去出差那天想给你的……”
因为众所周不知的原因没给成。
不过陈涧虽然有一瞬间走神,还是很快反应过来了:“工资不是给过了吗?”
“说你不在乎钱吧,第一次跟我谈工资的时候你知道虚报,”单羽啧了一声,“说你在乎钱吧,店长可以不拿工资白干。”
陈涧愣了半天:“啊。”
“店长六千,但是这里头只有四千,因为服务员的那两千我扣出来了,”单羽说,“下月也是,扣掉服务员那部分发四千,如果下月我腿状态好了,不用你伺候着了,就抵掉。”
陈涧看着他。
“能算明白吗?”单羽看了他一眼,“店长。”
“能。”陈涧点了点头。
“钱也不是只对你大方些,”单羽说,“从无到有,没有这些人,这民宿搞不起来,该给给该涨涨,以后生意不行了再克……”
“给自己生意积点儿口德吧老板。”陈涧忍不住打断了他的话。
“这么迷信。”单羽笑了起来。
“钱你都舍得给了,嘴也闭一闭吧这都不花钱的事儿。”陈涧说。
单羽没说话,手在嘴前一拉。
“我下去了,”陈涧说,“刘悟他们应该要去买菜了……”
单羽伸手又在嘴前拉了一下:“怎么你一个店长还要陪客人去买菜吗?没这个服务的啊,别说表弟,亲弟也没有。”
“他们买菜了清净了我就下去了。”陈涧说。
欢乐豆们并没有全都去买菜,他们有明确的分工,几个女生去买菜,带了几个扛菜的男生,其余的人都还在民宿里。
有花园里转悠的,有外面小路上遛达的,还有咖啡厅里坐着的。
胡畔这会儿也在咖啡厅里给他们做咖啡。
“怎么样?入住都办完了?”陈涧走过去问了一句。
“嗯,”胡畔点点头,“来一杯拿铁吗店长,正好还剩了一丢牛奶。”
“你不喝吗?”陈涧说。
“调机子的时候已经喝恶心了,”胡畔很利索地给他做了一杯拿铁,“今晚上可能要失眠。”
“小姐姐,”一个女生跑了过来,手里拿着相机,“我给你拍张照行吗?”
“哇还是相机啊,行。”胡畔很大方地顺手举起手里的压粉锤,冲镜头笑着。
陈涧让到了一边。
“你气质很特别,好看,”女生说,“等我修好图发给你啊。”
“谢谢。”胡畔笑着说。
女生给胡畔拍了几张照片,又跟几个同学跑花园里去拍照了。
“啊……”胡畔托着腮,“她们好开心啊。”
“学生嘛……”陈涧笑笑。
“咦呀,”胡畔看着窗外撇了撇嘴,“这个老五笑得真跟个傻子一样。”
陈涧往外看过去。
何止老五像个傻子,陈二虎也笑得跟个陈二猫似的,他俩正给拍照的学生们服务,一会撒叶子,一会儿拿帽子帮着扇出起风效果……
大隐的安保系统已然瘫痪。
“畔畔,”刘悟跑了过来,“晚上有空吗?去烧烤啊。”
陈涧看着他。
“陈店长也去。”刘悟说。
“陈店长不去,”陈涧说,“畔畔可以去。”
“真的吗?”胡畔犹豫着,“今天晚上前台我值班的呢。”
“咱俩换一下。”陈涧说。
“谢谢店长!”胡畔眉毛都扬起来了,“那不用买我的晚饭了哦。”
“嗯。”陈涧点点头。
不止胡畔的晚饭不用买了,陈二虎和老四老五的晚饭都不用买了,本来陈涧想让三饼也去烧烤,但三饼没去。
“陈大虎的人昨天来过,这两天还是得有人,”三饼说,“而且吧,我想表现好点儿……”
三饼看了他一眼。
“嗯?”陈涧看着他。
“本来想过阵儿再跟你说这个事儿的,”三饼说,“就是……我想直接到店里工作。”
陈涧愣了愣,三饼他们几个现在一直属于陈老板“外派”过来的员工,是陈二虎的人,直接到店里来,某种程度上也算是要脱离猪圈党了。
“跟二虎说了吗?”陈涧问。
“说了,”三饼点了点头,“他觉得挺好的。”
陈二虎的这个态度让陈涧有些吃惊,他居然同意了自己最得力手下的“叛变”。
“他也是想留下来的,”三饼说,“老四老五转过年可能要被家里送去学徒了……他也快成光杆儿老大了。”
“嗯,”陈涧笑了笑,“他是想等老四老五走了,然后就也过来是吧?”
“对,”三饼皱了皱眉,“他哥那事儿对他打击也挺大的,突然看透了的感觉……你说单羽能同意吗?”
“有什么不同意的,”单羽坐在三楼观景阳台的小桌前,拿着一个汉堡,“陈老板正式变成陈保安,我只有好处,没坏处。”
“嗯。”陈涧咬了一口汉堡,看着楼下,院子里的灯都亮起来了,外面小路两边的小串灯也闪烁着,看上去宁静而热闹。
“三饼和赵姐吃的是什么?”单羽问。
“西红柿牛肉盖浇饭。”陈涧说。
单羽沉默了,看着他。
“怎么了?”陈涧咬了一口汉堡,也看着他。
“你让我吃这个的理由是什么?”单羽问。
“你说随便跟着谁的多买一份……”陈涧说,“这个西餐,还配可乐,有糖的。”
单羽听笑了:“行。”
“不爱吃的话你这个跟三饼的换一下就行,”陈涧说,“他还在巡院子,没吃呢。”
“就这个了。”单羽说。
“你不是不挑的吗?”陈涧问,“我以为你真不挑呢。”
“我是没得挑的时候不挑,多难吃都吃,”单羽说,“吃之前有得挑我当然会挑自己觉得好吃的。”
“那你现在就是没得挑。”陈涧说。
“嗯。”单羽咬了一口汉堡。
“你是一直都这样吗?”陈涧跟他这个动作同时开口问了一句。
单羽看着他没说话,一下下嚼着。
陈涧只能也咬了一口等着。
单羽咽下这口汉堡之后把汉堡放回了盒子里:“从小就这样,我爸的规定。”
第032章
陈涧这个问题问出来的时候很自然, 只是随口一问。
但单羽的回答却让他顿了顿,没再接着说下去。
我问题没越界啊。
你自己答越界的啊。
陈涧为了避免接不下去话的沉默,低头咬了一大口汉堡, 慢慢食不言着。
“我小时候很皮, ”单羽没有接着吃汉堡, 侧过脸看着楼下的灯,“所以我爸给我立的规矩特别多, 吃饭的规矩,睡觉的规矩,学习的规矩……”
小时候很皮, 现在也没什么大变化。
看来这些规矩并没有什么用。
“我唯一还守着的规矩就是食不言了。”单羽说。
“为什么?”陈涧问。
“因为这个最好遵守。”单羽说着拿起了汉堡开始吃。
陈涧没忍住笑了起来。
单羽笑了笑没说话, 继续吃着汉堡。
陈涧把剩下的半个汉堡两口啃完了, 喝了口可乐, 靠在椅子上想了想:“我家好像没什么规矩,我爸我妈都没怎么教育过我。”
“有时候身教比言传更有用,”单羽吃完了汉堡, 把桌上的东西都收进了外卖袋子里,“你身上就能看到父母的痕迹,他们都是很好的人, 很善良。”
“那你……”陈涧话没说完。
“我身上也能看到父母的痕迹。”单羽说。
匪气吗?
这句陈涧在内心逼逼都有些小心翼翼的。
“知书达理。”单羽说。
“哎呦。”陈涧是实在没忍住,笑了出来。
单羽啧了一声:“你有什么意见。”
“没有。”陈涧笑着说。
认真想想, 单羽对自己的这句评价虽然带着玩笑,但在陈涧看来, 也并不是完全没有根据的。
单羽知不知书他不清楚, 毕竟最高学历高中, 在单羽不发火时, 还是很达礼的。
只要不挑衅单羽, 单羽同样是个善良的人,还心细。
“你父母是老师吗?”陈涧顺着知书达礼问了一句。
“不都是,我爸是个……”单羽顿了顿,看着他,“大学教授。”
“……靠。”陈涧愣住了,“真的假的啊?”
“我妈有个公司。”单羽说。
“啊……”陈涧继续愣着。
单羽笑了笑:“怎么了?”
“就觉得……挺神奇的,”陈涧想了想,“离我很远的世界。”
“也不远吧,”单羽说,“我就坐在你面前呢。”
“要这么说的话,”陈涧笑了笑,“也是。”
单羽没再说话,拿着可乐慢慢喝着,看着楼下。
陈涧也没说话,猛地嘬了两口可乐,把杯子里的可乐喝光了。
聊到家里人的时候,单羽没有什么避讳,很随意而简单的陈述。
不过陈涧并没有再顺着这个话题聊下去。
单羽会介绍父母,却并没有提到他们的关系,在大隐这段时间里,单羽似乎也没有跟家里联系过,听刘悟的意思,似乎父母都不知道他在哪里,在做什么。
“晚上你帮胡畔值班吗?”单羽问。
“嗯,”陈涧点点头,“感觉她挺想去烧烤的,刘悟也邀请了。”
“你怎么不去?”单羽看了他一眼,“刘悟不能没邀请你吧。”
“值班啊,”陈涧说,“前台没人了。”
“我值班啊。”单羽说。
“……胡畔要听了你这话,烧烤她都不去了,”陈涧说,“现在就跑回来值班。”
“哎……”单羽叹了口气,“这老板当的。”
“我值班去了啊,”陈涧站了起来,往下看了看,“三饼巡完了,这会儿估计吃饭呢,这几天临时过来了才找地儿住的人也多……”
“这店长当的,”单羽感叹了一句,靠椅子上枕着胳膊,“去吧,财迷,我一会儿就睡了,今天有点儿困。”
“要守着点儿……”陈涧停了停,“咖啡厅吗?”
“今晚不会有事儿,”单羽说,“那帮烧烤的不一定什么时间回来呢,这么热闹,你要困了就直接睡。”
“嗯。”陈涧应了一声。
下楼的时候三饼并没有在吃饭,而是站在院子里,跟一个背着登山包的年轻男人说着话。
陈涧走了出去,三饼看到他出来,马上招了招手:“店长,有客人。”
“晚上好。”陈涧打了个招呼。
男人看了他一眼,表情很淡地问了一句:“这里离进山的路远吗?”
“不远,”陈涧往里指了指,“门口这条路走进去就能进山,大概走五分钟。”
“好,”男人转身走进了前厅,“开个标间。”
“你去吃饭吧。”陈涧拍拍三饼的胳膊,看着这个男人的背影,这人应该是来徒步的,但这个状态又不太像,情绪似乎有些低落的样子。
“一个人吗?”陈涧走到前台,“麻烦身份证出示一下。”
“一个人。”男人递过自己的身份证。
陈涧快速扫了一眼,看得出是本人的证件,市里的,这么看是没什么问题,但还是有些不放心。
“给您安排在一……”陈涧说。
“可以。”男人说。
“您开车过来的吗?”陈涧问。
“嗯,摩托车停你们院子里了。”男人说。
“好的。”陈涧点点头,这边摩旅过来的也不少。
他把男人的房间安排在了一楼,就前台后面的这个房间,万一有什么情况,他们能第一时间发现。
男人进屋之后,陈涧又绕到花园里,拿着手电筒假装巡逻,从男人的这个房间外面走过,发现这人进屋之后连窗帘都没拉,就那么靠在床头玩手机了。
这么看着又好像没什么问题。
可能只是一个被工作吸光了元气的上班族。
相比之下,欢乐豆们就是出去吸天地之元气的,一整天从出发就没休息,烧烤玩到半夜两点了才陆续回到了民宿。
不过让陈涧欣慰的是,这帮豆子们进来的时候看得出来都喝了酒,而且玩得很兴奋,但都比较安静,没有大喊大叫。
路过前台的时候还给陈涧放了两盒烤好的肉。
“不是剩的,”一个男生说,“专门烤了给你们带的,还有赵大姐,今天帮我们腌的肉很香,给她也尝尝。”
“好的,”陈涧笑笑,“玩得怎么样?”
“不错!”另一个男生往前台上一趴,“夜景还挺美的,这里能看到银河,空气也巨好。”
“休息吧,明天要进山的话得早起。”陈涧说。
“店长晚安。”几个豆子相互搀着上了楼。
过了一会儿胡畔神采奕奕地回来了:“店长你休息去吧。”
“没事儿,”陈涧说,“你睡吧,我正常值完就行了。”
“不用不用,”胡畔说,“我现在吃饱喝足得消食,直接睡觉那不得胖死啊。”
陈涧看着她。
“没喝醉,”胡畔一摆手,“那点儿小啤酒,两趟厕所就没了。”
“行吧,”陈涧看她眼睛都是亮的,的确没什么问题,又低声交待了一句,“102刚入住了一个,感觉有点儿……心情不好,你注意着点儿动静。”
“嗯。”胡畔往102看了一眼,“男的女的?”
“男的,”陈涧说,“有任何问题都不要自己一个人处理,叫我。”
“知道了,”胡畔笑了起来,“你这店长当得跟我亲哥似的。”
回到宿舍,陈涧简单收拾了一下,躺到了床上。
可能是因为已经过了正常的入睡时间,他有点儿睡不着了,也有可能是咖啡喝的,还有可能是那杯可乐。
手机响了一声。
他拿起来看了一眼,是胡畔发过来的消息。
【你谁啊】102打呼噜了,跟地震一样,前台都能听到
【陈鱼落雁】好的,没什么事你就休息
发完这条消息,陈涧感觉到了困意,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知道102正常睡了,应该不会是有什么事儿,所以就困了。
自己还真是操心,老板睡不着是失眠,店长睡不着是因为客人。
陈涧啧了一声,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是欢乐豆们进山徒步的日子,按刘大豆的计划,他们八点就应该集合吃完早餐,八点半出发,但八点半的时候,众欢乐豆还有一半没起来。
“我之前是不是就跟你说了,”陈涧拿着一杯豆浆,“头天安排了烧烤,第二天就不要指望他们能十点之前起来啊。”
“要说上课起不来我还能理解,”刘悟端着一碗面,边吃边说,“这是去玩啊,玩也起不来……我一会儿挨个屋叫人去。”
陈涧看着刘悟:“你家……没有食不言的规矩吗?”
“我姑家才有,”刘悟边吃边说,“我家吃饭要聊天儿的,要不多闷啊。”
陈涧笑着没说话。
“不过我跟你说,”刘悟凑近他小声说,“也只有我哥被要求食不言,他小时候身体不好,还不好好吃饭,光叭叭说了,我姑父就不让他说话了。”
陈涧愣了愣,也小声问:“所以他家只有他食不言是吗?”
“对,”刘悟点点头,“所有的亲戚只有他食不言。”
陈涧没忍住笑了起来:“还有这样的规矩吗?针对性也太强了。”
“就那样也没抑制住他呢。”刘悟摇摇头。
今天单羽起得也晚,一直没打电话要早餐。
欢乐豆们在差不多十点的时候终于集结成功出发之后,陈涧在院子里巡了一圈,准备往楼上走,到四楼正好看看单羽起没起。
“陈店长,”胡畔突然从前台探出身子冲他招了招手,手里捂着电话听筒,“陈店长……”
“嗯?”陈涧走了过去。
“您好,你跟……”胡畔拿着电话,话没说完停下了,“挂掉了。”
“怎么了?”陈涧问。
“听声音是个阿姨,打电话来问是不是昨天有大学生入住,”胡畔说,“我以为是哪个同学的家长,就问她找谁,她说找老板。”
“找老板?”陈涧愣了。
“对啊,我就觉得很奇怪,听着就是学生家长,但又要找老板,”胡畔皱皱眉,“我说老板今天出去了,可以跟店长说,她就挂了。”
“没说是哪个学生的家长吗?” 陈涧问。
“我都没回答她是不是有大学生呢,我只是直接问的找谁。”胡畔说。
陈涧沉默了一会儿:“她要再打电话来,就说老板去市里了,让她留下姓名电话。”
“嗯。”胡畔点点头。
“还有,”陈涧又补了一句,“如果她问,我们老板姓陈。”
胡畔顿了顿马上明白了:“知道了,叫陈涧。”
“嗯。”陈涧笑了笑。
大概是因为三楼住了欢乐豆,单羽昨天晚上是在办公室那个卧室里睡的,陈涧敲门的时候他刚起来,还穿着睡衣。
“吵醒你了?”陈涧问。
“没,”单羽靠回沙发,打了呵欠,“我亲爱的表弟出发前给我打了个电话,说中午他们不在民宿吃,晚上才回来吃。”
“……这需要跟你说吗?”陈涧说。
“要不我烦他呢。”单羽啧了一声。
“有个事儿,有点儿奇怪,”陈涧说,“马上来跟你说一声。”
“嗯。”单羽看着他。
“胡畔刚接了个电话,打到前台的……”陈涧把刚才的事儿说了,“不知道她还会不会再打过来,反正我跟胡畔交待了,要问起来就说老板是陈涧。”
“哎,我又被开除了啊。”单羽笑了起来。
“你知道这个阿姨是谁吗?”陈涧问,“一会儿要再打电话来怎么处理?”
单羽仰头靠在沙发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刘悟真能给我找麻烦啊……”
“刘悟的妈妈吗?”陈涧问。
“不是他妈,就是我妈,”单羽皱着眉,“我就知道他会露馅儿,脑子和嘴都跟筛子似的。”
陈涧没出声,不知道该怎么说,他还记得单羽之前说过,两家父母都不让刘悟跟单羽玩。
“一会儿再打过来,就你接。”单羽说。
“怎么说?”陈涧问。
“不知道,”单羽说,“你看着办吧老板。”
“老板,”胡畔把电话递了过来,按下了静音,“还是那个阿姨,不过她好像知道老板是谁……”
“我先蒙一下吧。”陈涧咬咬嘴唇。
当个店长还要冒充老板应付老板家的长辈,这种事儿光想想都觉得压力很大。
而且老板还没有任何明确指示。
他清了清嗓子,示意胡畔,胡畔又按了一下,取消了静音,他吸了口气,努力平静地开口:“您好,请问……”
“你好,”那边传来一个听上去很和气的女声,“麻烦让单羽接电话。”
胡畔没说错。
还没开始装,就已经被识破了。
“我们这里没有叫单羽的,”陈涧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您是不是打错了?”
“您贵姓?”那边的阿姨问。
“免贵姓陈。”陈涧感觉自己手心都开始冒汗,电梯门这时候打开了,单羽从里面走了出来,他有一种冲过去把单羽抓到电话跟前儿自己说的冲动。
“经理?还是店长?或者是领班?”阿姨又问。
不能回答,不能回答,别上当。
“我是这里的老板。”陈涧坚强地回答。
单羽走了过来,往前台桌子上一靠,看着他。
“她不信。”胡畔凑到单羽旁边低声说。
单羽啧了一声。
“你每月拿多少工资啊孩子?”阿姨说,“你清楚我是谁吗?清楚是什么事儿吗?就帮他担责任?”
“这样吧女士,”陈涧说,装是装不下去了,人家根本连一丝儿都没信,他只能卖了单羽,“您留下你的电话,他回来了我让他给您回电话。”
陈涧说完看了单羽一眼。
单羽点了点头。
“把电话给他。”那边的阿姨一直很和气,直到这句,语气才略微严肃了一些,带着命令。
说实话,他现在确信电话那边的阿姨,是单羽的妈妈,这平静语气里带着的压迫感,跟单羽一模一样。
单羽终于叹了口气,手伸了过来:“给我吧。”
陈涧迅速把电话放到了他手里。
“喂。”单羽把电话放到耳边。
“打算躲到什么时候?”老妈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带着稍许有些陌生的熟悉感觉。
“我一会儿给你打过去。”单羽说。
“现在聊。”老妈说。
“我这儿一屋子人,”单羽说,“说话不方便。”
“去旁边啊。”老妈说。
“我怎么去?”单羽看了看眼前的电话,“你往我们传真机上打的电话。”
“新号码给我说一下,”老妈说,“我打你手机。”
单羽没说话。
“那你就站前台跟你员工共享这个电话吧。”老妈说。
第033章
很久没听到老妈的声音了, 虽然只是在电话里,单羽心里还是微微颤了一下,有想念, 也有疏离。
自从进去之后, 他就一直拒绝父母探望, 其实也不仅仅是父母,除了刘悟, 他没见过任何人。
见刘悟那次也是因为刘悟马上要会考了,怕他心情不好影响考试。
而出来以后,也是没见过除了刘悟之外的任何家人亲戚。
说不清具体是为了什么, 就像是缓不过来劲似的, 他不知道该怎么去解释, 又该怎么去面对。
也懒得。
“伤怎么样了?”老妈问, “伤哪儿了?”
“嗯?”单羽愣了愣,要说老妈能把电话打到这儿他并不算太奇怪,毕竟刘悟说了是去哪儿玩, 挨家打电话问就行。
但受伤这事儿,他交待了刘悟不能说……当然,刘悟应该是没说, 要不老妈不会不知道伤哪儿了……
“小悟开他爸的车跑了两趟医院,都是接的你吧, ”老妈说,“行车记录上能查到。”
“百密一疏啊。”单羽皱了皱眉。
“有他在哪儿来的密, 全是疏, ”老妈说, “伤严重吗?”
“不严重, 已经好了。”单羽说。
“打算什么时候回家看看?”老妈问。
单羽沉默了一会儿:“再说吧, 这边儿挺忙的,刚开业。”
“单羽,”老妈停了几秒钟,“我跟你说过,我和你爸爸对你的人生没有什么预设,你不需要证明什么。”
“我知道。”单羽闭了闭眼睛。
“那就这样吧,你自己想想,”老妈说,“另外小悟一直不接你舅妈的电话,你告诉他给家里打个电话,保密没这么保的,这跟大喊我有事儿瞒着你们有什么区别。”
“嗯。”单羽笑了笑。
单羽把电话听筒放回传真机上时,陈涧猛地松了口气,这会儿他才发现自己一直都有点儿僵硬,杵前台这儿都没想着回避一下。
不过好在胡畔也没回避,甚至还听得紧张而专注,单羽挂电话的时候,她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拍了拍胸口:“哎呦。”
“心理素质有点儿差啊。”单羽看了她一眼。
“我害怕所有的爸爸妈妈,”胡畔呼出一口气,“你妈骂你了吗?”
畔畔!
你问什么呢?
陈涧看着胡畔。
这种时候问这个不合适吧?
“没,”单羽笑了笑,“骂我干嘛。”
“费这么大劲打个电话过来,不是为了骂你吗?”胡畔说,“你是不是跟家里没联系啊?他们都找不到你,这要我妈,这么找到我,当场就会过来把我撕了。”
“撕不了,”单羽说,“店里这么些人给你撑腰,谁敢碰你。”
“我现在是有靠山的人了!”胡畔笑着跑到吧台旁边的冰箱里给单羽拿了瓶可乐:“谢谢单老板,这个有糖的。”
“谢谢。”单羽笑笑。
陈涧跟单羽一块儿走到咖啡厅,拿了两块饼干给单羽,然后跟他一块儿坐下了。
“刚辛苦了啊,陈店长。”单羽撕开小饼干。
“没。”陈涧笑笑,还有点儿没缓过来。
并不完全是因为那个电话,而是因为胡畔和单羽的对话。
胡畔是个有些大大咧咧的小姑娘,生活很苦,但她始终乍乍乎乎带着几分没有规矩的仗义和热情。
还有坦然。
没错就是坦然。
轻松而坦然。
他突然有些羡慕。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自己跟单羽说话变得不那么坦然了。
从“越界”那次开始的吗?
也许是,但似乎也不准确,更确切的感觉是他想要尽量控制自己对单羽的任何好奇和探究,是因为会越界,还是怕有什么误会……
说不清。
“哟,单老板也在,”有人从咖啡厅通往花园的侧门走了进来,“我还想着就找陈店长聊聊就行呢,巧了。”
陈涧转过头,看到了里面良野的贺老板。
后面是一脸不爽跟着过来的三饼,看来是想拦没拦住。
“贺老板,”陈涧站了起来,看贺良似乎是打算一直往单羽那边走,他侧了一步拦在了单羽面前,“有事儿打个电话过来就行,怎么还专门跑过来了?”
里面三家虽然表面上跟大隐没什么矛盾了,但私下肯定还是不爽的,特别是这几天刘悟那帮大学生一来,欢乐豆们在店里很安静,但出了门那是相当闹腾的,一路欢声笑语衬得大隐跟爆房了似的。
贺良这趟过来还不一定是为了什么事儿呢。
说不定就是气不过趁单瘸子不备上去就打两拳也没准儿。
“我正好每天这个时间都出去走走,路过,”贺良被他拦了一下,只好停下了,“进来聊两句。”
“坐。”单羽在陈涧身后说了一句。
贺良犹豫了一下,在旁边那桌的椅子上坐下了。
跟着过来的三饼也没走,就在门口的长椅上坐下了。
“贺老板喝杯咖啡吗?”胡畔跑了过来。
“麻烦妹妹给我杯冰美式吧。”贺良说。
“不麻烦,稍等。”胡畔说。
“大隐现在是走上正轨了,”贺良看着前厅那边刚买了两拖车菜回来的赵芳芳,“生意兴隆啊,真替单老板高兴。”
单羽没出声,甚至没往贺良那边看。
单老板!你听到了没!人恭喜你呢!
不是恭喜陈店长!
“谢谢贺老板,”陈涧没等到单羽说话,只得赶紧接上,“长假嘛,生意都好。”
“我们里面几家生意可没有这么火爆,”贺良笑着说,“还是大隐经营有方啊。”
贺良这话听字儿是一个意思,听语气似乎又是另一个意思了,陈涧没说话。
这话他不知道该怎么接。
“贺老板,”单羽偏过头看向贺良,“欢迎对我们的经营方式提出更好的建议。”
贺良笑了起来:“哎,哪里敢说有什么建议,我们……”
“是来学习的啊?”单羽说着一指陈涧,“那陈店长你带贺老板转转,共享一下经验,我腿不方便就不陪着了。”
“不急不急,”贺良脸色都有点儿肉眼可见的难看了,假笑都没了,“其实也是有一点儿小小的……建议,或者说是意见也可以。”
“直接说就可以,”单羽终于转过了身体,看着贺良,“贺老板,都挺熟的,有什么直说就可以,要不容易有误会。”
“好好好,单老板爽快,那我就直说了,”贺良说,“按理说,大隐门口的路,是属于公共道路,你们修整了,我们里面几家也是很感谢的。”
单羽不说话。
这也没直啊!
陈涧也只能沉默。
胡畔把咖啡端了过来,贺良的冰美式,给单羽和陈涧做了两杯拿铁。
陈涧喝了一口咖啡,这个贺良说话不绕圈子可能会被雷劈。
只能耐心等他绕过雷区。
“就像之前单老板说过的,大隐把着路口,”贺良喝了一口他的冰美式,“正常做生意的情况下,是很占……很有优势的,本身就比我们里面几家地理位置要好……如果还要上些手段,就不太合适了。”
手段?
陈涧愣了愣,看向贺良:“贺老板指的是什么?”
贺良终于绕过了雷区,说到正题之后总算不绕了,他指着外面的三饼:“陈二虎那几个保安,总在路口拉人不太合适吧?本来是个自由选择的事儿……”
“干嘛!”三饼被指了立马站了起来,胸口一挺就准备进来。
陈涧瞪了他一眼,三饼挺了一会儿又坐了回去。
“什么?”单羽开口,看着陈涧问了一句。
我不知道啊!
“咱们这几家民宿,走的还是比较高端的路线,”贺良说,“本来没有预订的客人过来,走走看看,几家里挑选个自己满意的,很公平,但现在……”
“他们在路上拉人?”陈涧打断了贺良的话,追了一句。
“是的,”贺良皱了皱眉,“说实话,这种方式是不是有点儿太掉档次了?”
这应该是不太合适的,相当于把客流在路口就都给截掉了,但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回复贺良,陈涧有点儿拿不准,这人要是陈二虎,他倒是知道该怎么说。
“给大家造成影响了不好意思,”单羽拿起咖啡先喝了一口,放下杯子才看着贺良,“我们的员工都把大隐当成自己家,为自己家出力向来是一点儿都不含糊的,对于有些比较……的做法,我会提醒的。”
“那就好,”贺良点了点头,“我估计单老板和陈店长应该是不知情的。”
“不过贺老板应该也清楚,”单羽说,“门口拉人这种行为本身并不违法也不违规,我们不这么做,纯是为了大家的共同利益。”
“那是,那是,如果我们几家也派人到路口来拉人,那就乱套了,”贺良说,“你们也未必能占到便宜。”
“那倒也不一定。”单羽说。
你在说什么……
“谢谢贺老板理解,”陈涧赶紧提高了声音,“我们会维护大家的利益,良性发展,良性发展。”
“陈店长年纪不大,还是很明事理的,单老板会用人,”贺良站了起来,“那我就……”
“辛苦贺老板亲自跑一趟了。”单羽说。
陈涧把贺良送到院子外面,回来的时候三饼凑了过来:“怎么回事儿?”
“你们谁跑路上去拉人了?”陈涧问。
“老四老五,”三饼说,“这两天客人挺多的,不少过来了车就停路口,然后看来看去的,这种生意看到了还不赶紧上去招呼啊。”
“以后别这么拉,人家问了再说,”陈涧说,“要不里头有意见,没预订的客人都让咱们抢了。”
三饼啧了一声:“那他们当初怎么不抢路口的地盘盖民宿,钱花得都不一样呢。”
“别不服了,要不以后还得有矛盾,”陈涧拍拍他,“跟他们说一声。”
“嗯。”三饼点点头。
回到咖啡厅的时候,单羽还在喝咖啡,看他进来问了一句:“小饼干还有吗?”
“有。”陈涧又过去拿了几块放到他手边,“你这个态度……”
“嗯,”单羽应了一声,“不怎么好是吧?”
“你没被揍全是因为你腿还瘸着呢。”陈涧说。
“是么,”单羽笑了笑,“等我腿好了再试试。”
陈涧看了他一眼,有些无语。
“我要没在,你能对付他吗?”单羽问。
“有些话可能是没这么周全,”陈涧说,“但是……”
“但是什么?”单羽撕开一块小饼干放到了嘴里。
“可能也能避免一些莫名其妙的矛盾吧。”陈涧看着他。
单羽不急不慢地吃着小饼干。
食不言吧你就。
全家唯一不让言的那位。
“我烦这样的沟通方式,”单羽说,“你太和气了,他们会得寸进尺,得让他们知道,我们不是那么好说话的,碰上麻烦不会怕。”
“是,”陈涧点点头,“没碰上麻烦制造麻烦也不会怕。”
单羽一下笑出了声,手里拿着的咖啡差点儿洒出来,只能赶紧又放回桌上。
“对我这么大意见呢?”单羽看着他。
“那倒也不是。”陈涧说。
除了嘴欠惹麻烦的本事,单羽身上有很多其他东西都是他需要慢慢学习的。
“加油陈店长,等你能处理所有事儿的时候,”单羽说,“我就能放放假了。”
陈涧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大隐这一天都挺平静的,一切正常,唯一的异常是102的客人一天都没有离开过房间,并且从没有拉窗帘的窗户偷瞄进去,他一直在床上玩手机,甚至没出来吃过东西。
“盯着点儿,别出什么事儿。”陈涧又交待了三饼和陈二虎,今天晚上他俩值班。
“妈的,不会又是来自……”陈二虎话没说完被三饼一把捂住了嘴。
“二虎哥,二虎哥,不能瞎说啊。”三饼说。
“盯死他,扒窗户上给我盯死他。”陈二虎说。
“有点儿数啊,”陈涧说,“别回头人家报警了。”
“放心。”陈二虎一甩头。
其实陈涧也有一样的想法,只是觉得这要是真的,那也太离谱了,得拉着单羽去烧个香才行。
欢乐豆团早上起床不准时,晚上回来吃饭还是挺准时的,一帮人拖着腿迈着九宫八卦步颠三倒四地进了院子。
“哎呦,”胡畔托着腮在前台看着他们,“这是跑着去跑着回的吗?累成这样啦?”
“都走到瀑布那儿了!”刘悟挥着手,“主要是下山有点儿费劲。”
“收拾好的就去餐厅吃饭吧,都准备好了。”胡畔笑着说。
“你上去过没?”刘悟问。
“没呢。”胡畔说。
“一会儿给你看照片,”刘悟说,“放假休息的时候可以进去玩玩,风景是真的好。”
“好。”胡畔点点头。
电梯里全是豆子,陈涧只能端着单羽的晚饭从楼梯往上走,还好今天没什么带汤的,他一路跑上了四楼。
办公室的门开着,单羽正在打电话,一听就知道那边是刘悟。
“你就那三两馅儿都漏一地了,还在这儿装失踪人口有屁用,”单羽指了指茶几,“一会儿给你妈打电话,别再以为我给你卖山里去了,连胳膊带腿儿再算上脑子也不值两个钱。”
陈涧把餐盘放到了茶几上。
单羽挂掉电话走了过来:“你吃过了吗?”
“吃了。”陈涧说。
“明天要没什么事儿陪我去趟陈半仙儿家吧。”单羽坐到沙发上,拿起了筷子。
“又头疼了?”陈涧问。
“没,睡不好,之前吃他那个药还有点儿用,再抓几副。”单羽说。
“好,”陈涧顿了顿,“明天去村里的话,完事了我请一小时假。”
“嗯,”单羽点了点头,“怎么了?”
“我去新村那边儿给人还钱,”陈涧说,“要拿个收据。”
单羽看了他一眼:“嗯。”
今天大学生们没有闹得很晚,因为徒步累了,加上明天还要去漂流,晚了得排队,没到十点,就全都熄灯了。
陈涧回宿舍睡了一会儿,但不到两点的时候又醒了,为什么醒的自己都不知道。
估计还是因为店里事儿多,入住的客人多,还有个奇怪的102。
他干脆起了床,穿了衣服慢慢从四楼往下又转悠了一圈。
今天多云,抬头看不到月亮,四周显得格外的黑,只有花园里的小地灯的亮光。
陈涧顺着小灯慢慢往回走。
准备往102的窗户外面绕一下回前厅。
102的窗帘还是开着的,亮着台灯,陈涧举着手电往旁边院墙上晃了晃,以免客人万一看到外面有人吓一跳。
经过的时候他用余光往里扫了一眼,那人还是在玩手机,只是没坐在床上了,坐在沙发上。
没死就行。
陈涧关掉了手电,刚从侧门走到仓库旁边,就听前院那边陈二虎吼了一声:“谁!”
接着是三饼的声音:“站着!”
操。
来了吗?
陈涧拔腿就往大门那边冲了过去。
第034章
三更半夜的。
陈二虎和三饼的吼声格外嘹亮, 感觉能传出二里地。
也因为这声音波及的范围过于宽广,陈涧有些分不清他俩现在的位置,不得不在冲到前厅的时候喊了一声:“在哪儿!”
“往院门那边去了!”三饼也喊着回答。
这回听清了, 是从靠近花园那边传来的。
咖啡厅进人了。
咖啡厅距离院门还有段距离, 得穿过花园, 逃跑最简单的方式是直接从院墙那儿翻出去。
但这人没有翻,要就是体能不行翻不了, 要就是手里拿了东西翻不了。
咖啡厅那个瓶子不是很大,但也不是能揣兜里带走的东西,而且还是个易碎品, 想带走只能拿个袋子装上跑。
这会儿没时间再联系单羽问该怎么办了。
而且单羽特地没有告诉陈涧他的计划是什么。
那他现在也就不需要去猜测单羽需要他做什么, 只用按正常店里进了贼的逻辑去处理就行。
去抓贼。
抄起单羽放在前台旁边的那根棒球棍冲出前厅的大门时, 陈涧看到了一个黑影蹿出了院门。
身后的楼梯上也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
同时有夜不能寐的欢乐豆喊了起来:“什么事儿!有贼吗!”
你们早上集合的时候起床能有这速度, 刘大豆不得欣慰死。
“你们不要去!”胡畔喊,“待在店里!我报警了!”
他们追不上。
陈涧冲出院门,余光里看到陈二虎和三饼从后面翻出了围栏, 跟在了他身后。
前面的黑影还在狂跑,追上这个人的难度比上回追陈二虎难多了。
不过今天陈二虎的速度也相当惊人,跟吃了毒蘑菇似的。
追了一小段之后, 陈涧已经能看出来这人就是陈大虎,人比陈二虎壮一些, 个子也高点儿。
认出陈大虎的瞬间,他突然有些心酸, 他都能认出来这是谁, 陈二虎更能认得出来。
难怪跑得仿佛发了疯。
陈大虎跑出了路口, 直冲向空无一人的街道。
前面的岔路口停着一辆没上牌的摩托车。
有人接应。
上了车他们就追不上了, 虽然陈涧知道瓶子里有定位器, 但那东西有没有连上手机他都不清楚,也不知道单羽粘那玩意儿是为了定位还是就为了装个样子。
不过不重要,毕竟他不知道。
只知道捉贼得人赃俱获。
“陈涧……陈……涧……”身后的陈二虎努力狂奔着,“我……让我去追……”
陈涧顿了顿,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从陈二虎断断续续的说话声里听出了哭腔。
“让我追……求,你了……”陈二虎又艰难地说了一句。
陈涧放慢了脚步,身后还有更嘈杂的声音正在接近,欢乐豆正义团已经跟了出来,三十个豆子里有十八个男生,这会儿起码有十个紧紧跟在他们身后。
陈大虎大概怎么想不到,民宿里还会住着这么活力四射的一群人。
陈涧慢下来之后,陈二虎呼哧带喘地超了上去。
但明显这速度是追不上的,在他手能够得着他哥之前,他哥肯定上车了。
陈涧没再往前追,而是停了下来,弯腰瞄了瞄,把手里的棒球棍抡着扔了出去。
他没有单羽那种玩花活儿的本事,但砸个东西还是没问题的。
棒球棍转着圈从陈二虎腿边掠过,在陈大虎飞身跃上摩托车后座的同时,哐的一声,狠狠地砸在了那辆摩托后轮上,再因为惯性往车轮右侧又转了半圈,卡在了车轮上。
已经开始往前冲出去的摩托车像是被猛地拽了一把,一个侧滑,翻倒在了地上。
陈大虎还没坐稳,直接摔到了人行道上,开车的那个及时伸腿撑了一下,没摔太狠,他迅速扶起摩托车跨了上去,一点儿没犹豫地拧了油门,扔下陈大虎呼啸而去。
“别跑了!”陈二虎终于追上了他哥,直接扑了上去。
陈大虎一个翻身,躺在地上抬起腿对着弯腰想抓他胳膊的陈二虎脸上就是一脚,结结实实踹在了陈二虎的面门上。
这一脚不轻,这个角度能把鼻梁踹断。
陈二虎发出了一声惨叫,一只手捂住了鼻子。
但让陈涧震惊的是,他居然顽强地还是伸出了另一只手,抓住了那条刚踹完他的腿。
地上的陈大虎被抓着脚踝,一下起不来,于是借着陈二虎抓他的力,另一条腿抬起来对着陈二虎的脸又是几脚。
陈涧冲过去拽着陈二虎往后狠狠地抡开了,对着陈大虎的脸一脚踢了过去。
咬着牙骂了一句:“你他妈还敢打人!”
他本来没有这么愤怒,毕竟再装不知道,他也清楚这是单羽给陈大虎下的套,陈大虎上套了就行。
但这人面对自己亲弟弟阻止他犯罪时的这个狠劲让他实在压不住火。
于是对着陈大虎的肚子又踢了一脚。
陈大虎抡起手里的袋子对着他的腿砸了过来。
说实话没什么威力,愤怒状态下,就算是一坨铁砸他身上,他也不会有什么感觉,何况只是一个瓶子。
是的,他感觉到了,这就是咖啡厅里那个瓶子。
此时此刻,那个价值超过一万的瓶子,它碎掉了。
“哥!”陈二虎捂着脸拼命从抱着他的三饼手里挣扎出来,再次想要扑上去,“再不停手就没有回头的机会了啊!”
陈涧拽住了陈二虎的胳膊,把他再次往后抡开了。
陈二虎垫着三饼,两人一块儿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操你妈。”陈大虎手往兜里伸了过去。
陈涧一步跨到旁边捡起了刚才扔出去的棒球棍,对着陈大虎就挥了过去,在他手从兜里掏出刀的同时,砸在了他手臂上。
刀掉在了地上。
陈涧一脚把刀踢开,跟着挥出第二棍子,没使太大劲,只是砸在陈大虎膝盖弯上,陈大虎跪到了地上。
“抓住他……”欢乐豆正义团这会儿赶到了。
一帮男生瞬间就把陈大虎埋在了人堆里。
“别打人!”刘悟的声音从人缝里传出来,“抓住就行!”
我已经打了,弟弟。
陈涧在人堆里扒拉了半天都没找着刘悟在哪儿,就看到好几个男生还光着膀子,还有衣服只套了一只袖子的,一看就都是从床直接蹦出来了。
单羽坐着轮椅,往咖啡厅里扫了一眼,放瓶子的位置是空着的。
院子外面消失的嘈杂声正重新回来,看来是大学生们凯旋了。
这种混乱的场面下,那个瓶子八成是保不住了。
陈大虎想退赃都退不了喽。
这个时间挑的,就是奔着坐牢去的。
“抓到了抓到了!”胡畔从院子外面跑了回来,“单老板抓到了,没有人受伤……”
“嗯,抓单老板还挺容易。”单羽点了点头,松了口气。
不是为了刘悟,这么一群大小伙子冲出去,想受伤都难,何况还有陈涧在,要真有一个受伤,也只会是陈涧。
但一帮人押着陈大虎回到院子里的时候,单羽发现自己判断失误了。
唯一一个受伤的是陈二虎。
两只眼睛都眯成条了,鼻子明显歪了,嘴唇也肿着。
单羽皱了皱眉。
“警察没那么快来,”胡畔说,“昨天晚上那边村子有纠纷,他们过去了,这会儿还没赶回来……”
“人捆一下关杂物间里,”陈涧安排着,“固定在管道上不要让他乱动,畔畔你去安抚一下客人……”
“好的。”胡畔点点头。
“我拿药箱,”赵芳芳快步过来,把杂物间钥匙递给陈涧,“二虎那个脸得先处理一下吧。”
“嗯。”陈涧应了一声,这会儿有几个男客人已经下了楼,楼梯栏杆那儿也有人探出脑袋看着。
“那个袋子不要打开不要动,还有那把刀,保持原样,那是赃物,证据,”刘悟说,“咖啡厅那边拿椅子拦一下不要让人进去破坏现场了。”
“带你同学回房间,”陈涧低声交待刘悟,“别都堆在这儿了,明天完事儿了我再好好谢谢他们。”
明天你哥肯定还得收拾你。
“不用谢,都没帮上什么忙,”刘悟脸上努力沉稳着的表情完全压不住溢出来的兴奋,他回头冲那帮男生招了招手,压低声音,“走走走,我们回屋,不要吓着别的客人。”
短暂的混乱过后,一楼的人慢慢散去了,陈大虎被锁进了杂物间,用一把U型锁铐在了管道上。
单羽转了转轮椅,去了餐厅,几个人一块儿跟了过去,三饼搀着几乎已经看不见路了的陈二虎,拉了张椅子让他坐下了。
“先消一下毒,”赵芳芳说,“明天社区诊所开门了赶紧过去看看,这骨头八成是断了。”
“那个瓶子,九成九是碎了。”三饼皱着眉。
“是碎了,”陈涧说,“在我腿上砸碎的。”
单羽看了他一眼:“你伤了没?”
“没,”陈涧摇摇头,看了一眼陈二虎,“二虎第一个冲过去的……”
“单老板……”陈二虎仰着头,赵芳芳给他脸上的伤消着毒,其实外伤不多,只有几条小口子,就是整张脸肿得厉害,鼻子也歪了,基本已经认不出这是陈二虎。
“一会儿好好休息,明天去看看伤,”单羽说,“辛苦了。”
“对不起,单老板。”陈二虎艰难地说着。
“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单羽说,“你也不必替你哥道歉,他不会有什么歉意,他是他,你是你。”
陈二虎顿了顿,猛地抽了两口气,眼泪从眼睛缝里涌了出来。
“别哭孩子,”赵芳芳拍拍他的头,“一会儿眼睛更难受了。”
“三饼,”单羽冲三饼抬了抬下巴,“扶二虎回宿舍歇着。”
“我不去,”陈二虎咬着牙,“我要在这儿等警察来,我是证人。”
几个人都沉默了。
“先生您回房间休息吧,”胡畔的声音从前台那边传了过来,“这里已经没事儿啦,打扰到您休息真是不好意思。”
陈涧顺着声音看过去,发现102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
两天了这还是他第一次出来。
“不好意思先生,”陈涧走了过去,“需要饮料或者宵夜吗?”
“没事儿,不用,”男人看着餐厅那边,手里拿着手机一直按着,“我只是……”
你敢发贴子黑我们我弄死你啊!
陈涧看着他。
“我记录一下我的旅程。”男人说。
“嗯,”陈涧应了一声,“希望抓贼的事儿没有影响到您。”
“不会,很刺激,”男人转身往房间里走,“这个事说明你们这里很安全,保安响应速度很快,不是摆设。”
“谢谢您对我们工作的肯定。”胡畔赶紧追了一句,给这个事儿定了个调。
节假日期间,小镇派出所的警察很忙,人手不够,从村子那边解决完纠纷,直接开着车赶来大隐,也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了。
三饼和陈二虎是全程经历了的证人,在会议室里给警察描述着事件的经过,巡逻的时候看到咖啡厅里有人,看到他们就跑,然后就是集体抓贼了。
入室盗窃,徒脚伤人,持刀反抗……
“这个陈大虎啊,早晚得有这一天……”所里几个警察对陈大虎相当熟悉,“人我们先带回去,麻烦你们也过来做一下笔录,有能证明失窃物品价值的票据的话也带上。”
陈涧跟着单羽去了办公室,单羽把发票和这个瓶子的证书交给陈涧。
“他这肯定得判了吧?”陈涧问。
“没准都能构成抢劫了,”单羽说,“不过陈二虎帮忙抓住的他,也可能判得轻点儿。”
“嗯,”陈涧看着他,“你是这么计划的吗?”
“那么大一帮人出去抓贼不在我计划里。”单羽说。
“陈二虎……”陈涧皱了皱眉,“你觉得他会不会给他哥求情。”
“不会了,”单羽说,“再傻也伤透了。”
“我下去了,”陈涧说,“你休息一会儿吧,有情况我给你打电话。”
“那我还休息个屁。”单羽说。
“……是你的店被偷了,”陈涧说,“先睡吧,做个笔录应该没什么事儿,我尽量不给你打电话。”
单羽笑了:“去吧,别让警察叔叔等你。”
做笔录的确不麻烦,但很费时间,陈涧他们几个从派出所出来的时候,天都亮了。
“去买几份牛肉面什么的,”陈涧吩咐三饼,“给所里警察送过去,为了咱们的事儿他们一夜没休息呢,我陪二虎去社区诊所。”
“好,”三饼点点头,“人家要不收呢?”
“放下就跑,”陈涧说,“谁让你等着他们收了。”
“行。”三饼跨上摩托车,“二虎哥,你先去诊所看看啊。”
陈二虎没说话,只是冲他摆了摆手。
陈涧也跨上了摩托车,回头看着陈二虎:“上来吧。”
“陈涧,”陈二虎坐到了后座上,肿着的脸说话有些吃力,“我问你。”
“问。”陈涧发动了车子。
“这事儿是不是单羽设的局。”陈二虎问。
陈涧拧油门的手停下了,有些吃惊,偏过头从后视镜里看着陈二虎。
陈二虎居然有这样的敏锐度?
“我不知道,”陈涧说,“你觉得是他设的局?”
“我只是觉得……很巧。”陈二虎说。
“……你要不去问问他?”陈涧说,这事儿他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也不知道如果陈二虎有这样的想法,会不会影响案件的进展。
“不了,”陈二虎声音很低,“如果真是他,我也只会谢谢他,算是在救我。”
“陈大虎迟早要坐牢的。”陈涧拧了拧油门,往社区诊所开过去。
“我得在他出来之前好好干,”陈二虎说,“攒点儿经验,争取以后离开这里。”
“你?”陈涧愣了愣。
“嗯,”陈二虎点点头,“你们不也都会走的吗?”
是么?
会么?
陈二虎从诊所出来的时候脑袋包得像个巨大的呛面馒头。
“鼻梁骨肯定是断了,”陈涧把派出所的回执放到桌上,“陈二虎要去市里做伤情鉴定,我给他批假了。”
“他自己要做的还是派出所让他去做的?”单羽问。
“他自己提出来的。”陈涧说。
单羽轻轻叹了口气。
“吃早餐吗?”陈涧问。
单羽看了他一眼:“胃口挺好啊,这一通折腾还想着吃早餐呢?”
“就是一通折腾饿了啊。”陈涧说。
单羽笑了起来:“咱俩一会儿出去吃,吃完去找陈半仙儿。”
“吃羊肉粉吗?”陈涧问。
“开除你。”单羽坐到轮椅上,出了办公室。
刚一出来,就看到走廊那边站着个人。
是102的那个男人。
“操,”陈涧小声骂了一句,真是个麻烦玩意儿,“他怎么到这儿来了?”
接着快步往那边走了过去,又提高声音:“先生!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男人转过头:“是这个房间吗?”
“什么?”陈涧愣了愣。
“死过人的那间。”男人说。
陈涧咬着牙才没再次骂出声。
“您有什么事儿吗?”他问。
您有什么毛病吗?
“我在找自杀的那间房。”男人说。
“这位先生是要自杀吗?”单羽很礼貌地问了一句。
陈涧猛地回过头,老板!
不带这么刺激人的啊!
第035章
102愣了愣, 大概他就算是真想自杀,也没想到会被人问出这样的问题。
停了几秒钟之后102才说了一句:“哦,还没有, 只是记录一下见闻。”
还没有是什么玩意儿?
陈涧看着这个人, 感觉这个回答不比单羽提问正常多少。
“记录没问题, ”单羽看着他,“如果记录是公开展示的, 由于您的描述不够准确全面对我们民宿造成了任何负面影响……”
“不会,”102往楼梯走过去,“我对这里印象很好, 我不是探店或者什么网红。”
单羽没说话, 只是坐在轮椅上看着他。
电梯上来之后陈涧跟在单羽身后走进电梯, 门关上了他才说了一句:“这人到底干嘛呢?”
“盯着点儿吧, ”单羽说,“他可能真的要自杀。”
“不会吧?”陈涧感觉自己汗毛都竖起来了,但想想又猛地有些愤怒, “谁再敢在这儿死一回我不给他暴揍一顿……”
“鞭尸啊?”单羽说,“犯法哦,侮辱尸体。”
陈涧看着他, 没有说话。
“没事儿,店长, ”单羽笑笑,“放松, 这不还没死呢么, 人都说了, 还没有。”
电梯门在一楼打开, 陈涧走出电梯, 迎面就碰上了刚从四楼走楼梯下来的102。
还冲他俩笑了笑,然后回了自己房间。
陈涧吸了一口气,慢慢吐了出来。
还没有。
还没有。
一楼一切如常,几个客人在餐厅吃早点,小镇这边的游客基本都是快中午了才会过来,早上这会儿都比较清闲。
欢乐豆们虽然为了今天不排队计划了一定要早起,但昨天晚上半夜闹那么一通,这会儿都还在睡觉。
其实没那个事儿他们也未必能起来,但总归是给了自己一个非常充分的晚起理由。
“今天辛苦让赵姐多做点儿甜品之类的,”单羽在前台交待胡畔,“免费提供给所有客人,咖啡也可以,不够的话就再去买点儿点心,一会儿店长给你转钱。”
“嗯,”胡畔点点头,“你们出去吗?”
“中午就回来了,”陈涧看出来了胡畔有点儿不踏实,“有事儿打电话,今天老四老五都会过来。”
“嗯。”胡畔在脑门上虚抹了一下,再一甩手,“我不慌。”
陈涧笑了笑:“今天不会有什么事儿,陈大虎被抓了,他那几个一块儿混的这会儿都忙着跑路呢。”
正说着话,刘悟打着呵欠从楼上下来了。
陈涧看了他一眼,来得不是时候啊这位英勇的大学生。
“早啊。”刘悟很愉快地跟他们打了个招呼。
“你过来。”单羽用折叠着的拐杖指着他,“刘同学。”
不用保密他是你表弟了吗?
当着胡畔面要教训客人说不过去吧?
刘悟看向陈涧,陈涧弯腰在单羽耳边小声说:“他现在不是你弟,是客人。”
“骂的就是客人。”单羽的轮椅转了半圈,往仓库那边的侧门开了过去。
刘悟跟在后头,老老实实。
“怎么了?”胡畔小声问。
“昨天他们跟着出去抓贼太危险了,”陈涧给单羽找补着,“都是小孩儿,万一出了什么事儿,我们会有麻烦。”
“也是哦,”胡畔点点头,“何况刘悟还是单老板亲戚。”
陈涧愣了愣:“你怎么知道的?”
“电话都打过来了啊,单老板妈妈不是先问的有没有大学生入住,再找的单老板嘛,然后刘悟一直跟你很熟的样子,”胡畔说,“这么简单的逻辑你都不明白吗?”
“……是哈。”陈涧说。
胡畔笑了起来:“是呢。”
“刘悟是单老板表弟。”陈涧说。
“我估计也是,”胡畔笑着说,“我还想着哪天问问他呢。”
不用问,哪天没准儿他自己就漏给你了。
今天出门还是单羽开车,陈涧在副驾上坐立难安,总让瘫痪的老板给自己当司机……
“吃什么?”单羽问。
“看你想吃中餐还是西……”陈涧说。
“中中中中中中,”单羽打断了他的话,“中餐。”
陈涧笑了起来:“那往前直开就行,过了小胖面馆有几家,有粥有包子,还有饼和豆浆之类的。”
“你之前吃的那个包子,”单羽开着车往那边去,“好吃吗?”
“好吃的,”陈涧说,“馅儿特别大,他家还有蒸饺也不错。”
“去吃。”单羽说。
车开过小胖面馆的时候,陈涧发现单羽和自己同时往面馆里看了一眼。
“你看什么?”陈涧笑了。
“看那个胖大姐发没发现我们。”单羽说。
“开着车呢,看不清,她应该也不认识咱们车。”陈涧说。
路边停车,下车进店,这事儿单羽都干得非常利索,生怕胡大姐看到他,腿都快医学奇迹了。
包子蒸饺豆浆,陈涧按自己的习惯要了早点。
单羽喝了口豆浆,夹了个包子开始食不言。
陈涧也夹了个蒸饺吃着,单羽说食不言是最容易做到的,但其实也不是太容易,特别是在熟人之间。
陈涧几次都下意识地想开口说点儿什么,聊聊昨天晚上的事儿,说说陈二虎什么的,又强压下去的。
单羽还是个小孩儿的时候是怎么做到的?
而且还只是他一个人不能言。
想到这儿他又有点儿想笑。
“想说什么?”单羽吃完三个包子之后问了一句。
“没。”陈涧想想还是又开了口,“刘悟说,这个食不言……”
话还没说完,单羽就啧了一声。
“就你一个人食不言。”陈涧说。
“他才是最应该食不言的,”单羽说,“他应该直接禁言。”
陈涧笑着没说话。
“我小时候是话多,”单羽说,“吃饭的时候老说话是因为我妈做饭不好吃,我爸做饭也难吃。”
“我妈……”陈涧顺着接了一句,顿了顿才继续说了下去,“做饭还挺好吃的,我自己按她教的做,也做不出那个味儿。”
“我也做不出我妈做的那个味儿,”单羽说,“随便做都比她做的好吃。”
陈涧笑了笑。
“不过我也挺久没吃过她做的饭了。”单羽说。
“你……”陈涧看了他一眼,“是不是很久没回过家……我是说,你出来以后是不是也没回去过。”
“嗯,还不想回去,到时候再说吧。”单羽夹起一个蒸饺放进了嘴里。
陈半仙儿……陈按摩今天一早生意就挺好的,都是村里早起的老顾客。
看到单羽进来的时候,正在给一个老太太捏脖子的陈按摩打了个招呼:“那药吃着怎么样?”
“挺好的,”单羽点点头,“就是停了就又有点儿睡不着了。”
“得吃一阵儿才能好,等我给你看看。”陈按摩说。
“就是你们店里吧?”一个大叔看着陈涧问了一句。
“嗯?”陈涧看着他。
估计是问昨天晚上的事儿。
这是村里的老福叔,在老镇上开了个小超市,平时不太回村里,他居然都知道了?
“是不是陈大虎昨天去你们店偷东西被抓了?”被捏脖子的老太太问了一句。
“是。”单羽回答了。
“为民除害了!”老太太突然提高声音喊了一嗓子。
单羽明显被这突如其来的表扬吓了一跳,差点儿从椅子上站起来。
“能判多久?”老福叔问,“得判个几年吧?”
“还不清楚,”陈涧说,“没那么快。”
“能消停会儿了,”老太太说,“这个祸害!”
“听说还是陈二虎给他哥逮着的?”老福叔问,“大义灭亲啊。”
“陈二虎也不消停,让他哥给带坏了,”另一个阿姨说,“这回是要改邪归正了吗?”
“他现在在我们那儿干得挺好的,”陈涧说着又往阿姨那边凑了凑,“不是,就昨天半夜的事儿,你们全知道了?”
“多大点儿地方啊,”老福叔说,“就搁他们窗户底下抓贼,那么大动静……都说那个老板厉害了,带着一帮打手把陈大虎给抓了。”
“他就那个老板,”老太太指着单羽,“腿不好的那个嘛。”
“嗯。”单羽点点头,“是我。”
“你腿这样,怎么带的人?”老福叔看着单羽裤腿下露出来的一截支架,“假腿啊?”
“我在屋里指挥的,”单羽指了指耳朵,“他们都戴着接收器呢,能统一行动。”
“哦——”屋里一片恍然,“高科技啊。”
哪儿来的接收器……
怎么就高科技了?
陈涧看着单羽,有些无语。
陈按摩给单羽拿完脉抓了药,他们离开的时候,屋里一帮人都还在讨论,并且当着当事人的面添油加醋,事件版本迅速迭代,在当事人的协助下,已经迭到了大隐的瘸老板遥控高科技设备捕捉陈大虎这一版。
再往下陈大虎就得是被黑袍纠察队逮走的了。
“你是真什么都敢张嘴。”陈涧说。
“总比让他们一直讨论我们那儿死过俩人要强,”单羽说,“造点儿谣压一压。”
陈涧沉默了。
单羽的思路一向这么清奇。
“怎么走?”单羽上车之后问了一句。
“回大隐的路都不认识了?”陈涧问。
“去新村么不是,”单羽发动车子,看了他一眼,“你不是要去还钱拿收据吗?”
“我自己去就行。”陈涧赶紧说,“不用你送我。”
“回去再开了摩托车过去吗?”单羽说。
“嗯。”陈涧点点头。
“那不是倒走十八里了,”单羽说,“过来的时候那个岔路不就写着去新村?”
“我……还是自己去吧。”陈涧说。
单羽没说话,车开了出去。
陈涧也没说话,只是盯着前面的路。
到了去新村的岔路时,单羽果然没问他,直接转了上去。
陈涧叹了口气:“真不用。”
“开个车有好处,虽然是个二手的,”单羽说,“也比你那个破摩托车值钱,让人家也能看到你现在比以前好了,偿还能力也强了,不至于怕你们还不上钱老追着要。”
“那万一人家觉得我都开车了,还不马上追着让全还了啊。”陈涧说。
“谁让你说这车是你的了,”单羽说,“我还是你司机了是吧?”
陈涧笑了起来。
“你那个高科技捉贼的老板送你过来的,”单羽说,“你现在收入稳定,还钱没问题。”
“嗯。”陈涧应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他又转过头看着单羽:“我知道说这个挺虚的,但是还是想说……”
“不用谢,”单羽说,“顺路的事儿,你回去一趟再出来,还耽误工作时间。”
读心术啊老板真的高科技。
新村的确很新,比起老村,没什么特色,是到处都能看到的那种统一规划的行政村。
单羽开着车,在陈涧的指挥下绕过了半个村,在一户两层小楼的院门外停下了。
陈涧下车,过去按了门铃,院子里传来了狗叫。
二楼阳台有人探头出来看了一眼,过了一会儿一个女人出来给陈涧开了门。
一开始女人是堵在门口跟陈涧说话的,陈涧说了几句,女人往车这边看了一眼。
也许是真的管用,也许只是碍于还有人在,女人把门打开了一些,让陈涧进了院子,然后把陈涧晾在院子里,自己进了屋。
单羽看着陈涧的背影,就那么站在院子里,狗在旁边冲着他叫,他等着里面的人收钱,然后给他写个收据。
陈涧看上去很平静,这样的事儿他应该已经做了不知道多少次了,毕竟以他们父子俩之前的收入,还钱方式一定是小额多次,这种冷遇早已经习惯了。
但在单羽看来,这个场景却相当煎熬。
陈涧不让他跟着过来,也许不仅仅是因为不愿意麻烦他,更多的大概也是不愿意让人看到他这一刻的狼狈。
过了几分钟,一个男人走了出来,叼着烟,从半开的院门里往外看了看,再把手里的一张纸给了陈涧。
陈涧拿了收据,也没多说,转身走了出来。
每次还完钱,拿到对方的收据,对于陈涧来说,是件能让他起码轻松一两天的事儿,虽然有时候哪怕是还钱,面对的也都是埋怨和指责。
今天算是好的,的确就像单羽说的,老板亲自开着车送他过来还钱,对债主来说就像是一种保障。
单羽一直从车窗里看着他,就大门这儿走过去一条村道五步路的长度,他被看得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走了,不知道要不要表现得高兴些,以证明单羽的想法是对的。
“你哪儿不舒服吗?”单羽问了一句。
“嗯?”陈涧愣了愣,看着他,“没啊。”
“走这三步半那个艰难啊,”单羽说,“不想上车就走回去得了。”
你不盯着这三步半我早走完了。
陈涧绕到副驾上了车,发现单羽还往那边看着。
“你看什么呢?”他问了一句。
“不知道,我感觉你债主在看我,所以我转脸让他们看一下。”单羽说。
陈涧往那边也看了看,发现人家两口子的确是在二楼阳台上往这边看着,他愣了好半天,往椅背上一靠,笑了起来。
这一笑就有点儿停不下来,单羽把车往前开了一小段,掉了个头他都还在笑。
“还了多少啊,”单羽看了他一眼,“乐成这样,不知道的以为你收债的呢。”
“没。”陈涧搓了搓脸,看着前方。
过了一会儿没忍住又叹了一口气。
在单羽开口说缺氧之前,他补了一句:“缺氧了,买个氧气瓶去。”
“神经病啊。”单羽笑了起来。
从新村出来的路两边全是玉米地,阳光下金色的玉米穗和绿色的叶子像是发着光,单羽车速放慢了,出神地往车窗外看着。
“开车不看景,看景不开车啊。”陈涧提醒他。
“好嘞。”单羽把车停下了。
“……不耽误上班时间了?”陈涧问。
“之前在山上能看到这里,”单羽说,“觉得跟厚毯子似的,现在到跟前儿了才发现这么高。”
“你是没去过乡下吗?”陈涧偏过头看着他。
“去了也没注意这些,”单羽说,“看时间长了觉得跟做梦似的。”
“我有时候做梦都会梦到,”陈涧说,“在市里念的时候就总梦到,山啊,田什么的。”
“乡愁嘛。”单羽笑笑,“离得越远越浓。”
“陈二虎今天早上跟我说来着,”陈涧想起来之前陈二虎说的话,“他哥出来之前他要好好干,然后离开这里。”
单羽转过头,看着他:“是么?”
“嗯,”陈涧点点头,“还有,他问我了,是不是你给陈大虎设的局。”
单羽啧了一声:“脑子也不是太笨……过几天我找他聊聊吧。”
“不用吧,他没怪你,不管怎么说,你算救了他,起码陈大虎揍不着他了,”陈涧说,“也揍不着他爸了。”
“现在是不怪,”单羽说,“不聊聊他总有个疙瘩,事都做到这儿了,不留隐患。”
“嗯。”陈涧应了一声。
单羽重新发动车子的时候他忍不住还是问了一句:“你会在这里待多久?”
“嗯?”单羽踩了刹车,看向他。
“陈二虎说,大家早晚都会走的。”陈涧说。
“有人为了赚钱走,”单羽笑了笑,“有人为了赚钱来。”
陈涧没出声。
“我还没想走呢。”单羽说。
第036章
回到大隐门口的时候, 三饼正坐在院门边的一张摇椅上,看着外面的路。
“开始兼职门卫了啊?”单羽进院子的时候踩了一脚刹车,放下车窗问了一句。
“里头的偷摸出来监视我们呢, ”三饼站了起来, 一脸不爽, “可能怕我们还拉客吧,我就在这儿坐着, 我也不出声,我也不走开,我气死他们。”
“巡楼去, ”单羽说, “一会儿我来坐着。”
“啊?”三饼愣了。
“你进去, ”陈涧下了车, “去帮老四老五他们,这会儿客人都出去了,做房呢, 去帮着收拾。”
“好,”三饼一边往里走,一边又回头跟单羽确认了一遍, “单老板,你一会儿真坐这儿啊?”
“医生让我晒晒太阳。”单羽说。
“行!”三饼心情非常愉悦地跑进了屋里。
陈涧站车旁边, 看着从车里单腿蹦出来的单羽:“你晒太阳?”
“三饼气成那样了,帮他出出气, ”单羽说, “我反正闲人一个。”
“一会儿他们再过来, 一看是你坐这儿……”陈涧看着他。
这不是挑事儿么。
老板是一天都闲不住啊。
“要的就是他们看到我, ”单羽说, “我们答应了的事儿,还要来回确认,你说是谁挑事儿?”
陈涧愣了两秒,反复确认了好几遍,自己刚那句话是没出声的。
“我没说……”
“你就这么想的,”单羽啧了一声,“我们已经配合了,给脸不要就得扇回去,顺便给三饼出出气,一举两得。”
“你还晒晒太阳呢,”陈涧说,“一举三得。”
“店长缜密。”单羽竖起拇指。
“……谢谢老板啊。”陈涧说。
单羽腿瘸着,但只要是干这种事儿,他行动力都相当强,回屋拿了副墨镜就坐到了之前三饼坐的位置上。
墨镜一戴,很悠闲地就靠在那儿了。
“单老板在那儿干嘛呢?”赵芳芳买菜回来一脸茫然地问陈涧。
“晒太阳呢。”陈涧说。
“去楼上晒多好啊,还清净。”赵芳芳说。
“大隐隐于市嘛。”陈涧说。
“哎呦,听不懂。”赵芳芳摇摇头,放好菜她又把陈涧叫到了一边,小声问,“店长,这两天我能把女儿带过来吗?她放假自己在家几天了,她爸接了点活儿在家做,顾不上她,我想着让她到这儿来……”
“没事儿,带过来吧,”陈涧说,“另外这阵忙,你活儿也多,要有合适的人可以介绍过来临时帮几天。”
赵芳芳想了想,低声说:“童工行吗?”
“什么?”陈涧愣了。
“童工当然不行。”单羽仰头靠在椅子上。
“那我……”陈涧也看不清他眼神,“还是让她再找个人吧。”
“但是小姑娘放假了来帮她妈妈干活没什么问题。”单羽又说。
陈涧看着他。
单羽等了一会儿,手指把墨镜勾到鼻尖上,看了他一眼:“怎么了?表态啊店长。”
“等你话说完的。”陈涧说。
“这个范儿,”单羽笑了笑,“让她来吧,上回吃饭的时候看那小姑娘挺利索,应该能帮上忙,工资肯定是不开的,到时给包个红包吧……我说完了店长。”
“那不找人了?赵姐会不会太累了?”陈涧问。
“开业之前那么多房她非要一个人收拾,不累吗?”单羽说,“就是需要钱,过了这几天,大批客人一走,想累也累不成了。”
陈涧沉默着没说话,这倒的确是。
他自己也一样,累肯定是累,但累完了能赚到钱,累也就累了。
“这几天不做员工餐了,”单羽说,“你去联系个店,什么快餐店啊包子铺的,让他们定时送餐过来。”
“好的,我一会儿去联系。”陈涧点了点头,正想走的时候,有人从里面顺着路走了过来,往他们院子里瞄了一眼。
看到他俩一站一坐杵这儿的时候愣了愣,犹豫了两秒,冲他们点了点头:“老板晒太阳呢?”
“嗯,三伏天要晒背嘛。”单羽说。
那人有些尴尬地往前走了。
“哪儿来的三伏?三九都快到了,”陈涧看着单羽,“而且你晒的是脸。”
“管他呢,”单羽说,“他不是真的问,我也不是真的答。”
“他们已经看到了,你进去吗?”陈涧问。
“吃饭我再进去,马上就进去太不真诚了。”单羽伸了个懒腰。
“我现在就去买午餐吧,”陈涧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等我回来的时候,你就进去。”
“嗯。”单羽枕着胳膊,很舒服地伸长了腿。
假期这几天,小镇几个月以来的萧瑟被游客冲淡了很多,平时可以悠闲遛达的街上现在都是人,路边也都停着自驾过来的车。
陈涧开着摩托车顺着路往前,这样热闹的场景一年里会有那么几次,但他很少会这样放慢速度去感受。
他去的还是之前二街的那家饭店,他家现炒的快餐味道还可以。
大隐老板把陈大虎给抓了这件事儿果然小镇已经传遍了,瘫痪老板接手鬼屋的时候,小镇上的人就议论过一回,这次再把陈大虎给送局子里去了,顿时再次成为这个没什么新鲜事的小镇的谈资……
“你们这个老板挺厉害,”老板娘跟陈涧一块儿坐在收银台后面,等着老板给炒菜,“就是不知道陈大虎能关多久,以前都是没几天就出来了,听他们说这回得判刑。”
“警察还在调查,还不知道呢。”陈涧说得很谨慎,每次有人提到陈大虎时,他都会想起陈二虎带着哭腔的那句哀求。
“肯定得判,惹多少麻烦了都,以后可算能清净些了,”老板娘说,“这回你碰着个好老板,老天爷还是长眼睛的,你爸多亏有你这么个儿子。”
陈涧笑了笑,没说话。
带着一堆饭菜回到大隐的时候,单羽还在摇椅上靠着,陈涧摩托车开进院子他都没动,看着像是睡着了。
胡畔跑出来接过打包盒:“这么多?”
“老板送了两个菜,”陈涧说,“后面几天都他给咱们送过来,赵姐不用做员工餐了。”
“老板!”胡畔冲单羽那边喊,“吃饭啦!别装睡啦!”
单羽抬手比了个OK。
果然是在装睡。
下午赵芳芳的女儿自己坐班车过来了,东西往宿舍里一放,就开始帮着她妈妈收拾房间,负责各种擦洗,还能帮着洗碗什么的。
虽然还是个小学生,干活却的确很利索,顶不了一个赵芳芳,但顶一个老四或者老五没问题。
陈涧本来想夸夸她能干懂事,但最后还是没夸出口。
相比忙碌的员工们,老板就像他自己说的,看上去挺清闲的。
也许是为了不给大家添乱,这几天单羽除了吃饭,基本都不下楼,不在健身房上吊,就是在办公室里躺着坐着,偶尔拿电脑看看电影,有时候陈涧上去,会还看到他坐窗户旁边发呆。
一小时前上去在发呆,一小时后上去还在发呆。
唯一能跟单羽这个状态比一比的,就是102的客人了。
这人那天上了一回四楼找错了鬼屋之后,三天里一共就出了两回门,喝了一杯咖啡,餐厅里吃了一次饭。
“他怎么还不退房,刘悟他们那么能玩,明天都要退房了,”陈涧拿了煎好的中药给单羽,顺便在办公室里汇报完这几天的情况,唯一的异常就是102,“他多住一天我睡不踏实一天。”
“要不你喝几口?”单羽端着药已经五分钟了,硬是一口没喝。
“你赶紧喝吧,”陈涧说,“憋住气几口灌下去完事儿了。”
单羽端着药走到了洗手池面前站着,深吸了一口气,仰头开始灌药,几秒钟之后他放下碗,对着洗手池呕了两声,再长长舒出一口气。
“这是个固定流程吗?”陈涧之前还没注意过单羽喝药是怎么喝的。
“嗯。”单羽回手把碗递给他。
“喝这么多次了,还没适应?”陈涧有些好奇,“有这么难喝吗?”
“下回煎好你要不先喝两口尝尝味儿我就找贺良他们挑事儿去。”单羽说。
陈涧一时之间连内心逼逼都没找着合适的词儿。
“店长店长呼叫店长。”对讲机里传来胡畔的声音。
陈涧看了单羽一眼,从腰上取下对讲机,拿起来刚要说话,里面又传出了老五的声音:“店长在吗店长在吗?畔畔呼叫你。”
“你都没给店长留气口店长怎么在,”陈涧拿起对讲机,“畔畔什么事儿?”
“102客人背个包出去了,”胡畔说,“要不要……”
“等我下去的。”陈涧说。
“要偷偷进客人房间吗?”单羽躺在沙发上问了一句。
“收拾房间。”陈涧说。
“顺便偷偷检查一下?”单羽说。
“正常收拾,进去看一圈,看看有没有什么异常。”陈涧说,“你是不是老板啊?”
单羽笑了笑:“问问畔畔他状态怎么样。”
“状态能怎么样,就那个半死不活带点儿微笑的样子,”胡畔说,“我问他去哪儿,要不要帮他买门票什么的,他说不用,就进山看看。”
“这个时间了进山?”陈涧看了一眼手机,下午三点了,现在进山的都是要露营的,“他带帐篷了?”
“没,”胡畔摇头,“就一个普通的背包。”
“你先进去收拾一下。”陈涧拿着手机,打开了录像,虽然是正常的房间清洁,但鉴于这位客人区别于普通游客的不正常行为,还是录一下视频比较保险。
胡畔打开了房间的门,陈涧跟在她身后走了进去。
屋里看上去一切正常,很整洁,甚至床上的被子都是叠好的,床单也抹平了,要不是他还有一件外套挂在衣帽勾上,这屋子跟赵姐刚收拾完差不多。
“好像没有什么问题?”胡畔把浴室里用过的毛巾拿出来,换了新的。
看着是没什么问题,但似乎就是因为太没有问题了,让人有点儿不太舒服。
“有点儿……”陈涧皱了皱眉,“说不清。”
“这个是什么药啊?”胡畔把新的牙具往浴室的抽屉里放时,从里面拿出了一个盒子。
陈涧正想过去看看的时候,身后传来了单羽的声音:“我看看。”
“谁?”胡畔吓了一跳。
陈涧本来就有点儿莫名的心虚,就算是听出来了这是单羽的声音,还也是跟着胡畔一块儿被吓了一跳。
“你老板。”单羽靠在门边。
胡畔拿着药盒从浴室里出来,单羽没等她走近,往她手上扫了一眼就说了一句:“先放回去,你俩出来。”
“哦。”胡畔又转身把药盒放了回去。
“陈涧带两个人进山去找找,”单羽坐在前台旁边的椅子上,“他的‘还没有’应该是到时间了。”
“什么还没有?”胡畔问。
“他可能要自杀,”陈涧顿时紧张起来了,“他往哪边进的山?”
“徒步那个小路,我从窗户看到他往里走的。”胡畔马上说,“怎么看出来的啊?那个药是什么药?”
“抗抑郁的。”单羽说。
陈涧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只是拿了对讲机,让三饼和老五马上到前台来。
“给刘悟打个电话,”单羽说,“他们不是还在山上么,让他们玩的时候留意这个人,如果看到了给你打电话。”
“嗯。”陈涧点点头。
“别提自不自杀的,就说有人找这个人,要不他们那帮大学生直接就能不玩了,给你把事儿办成地毯式搜索,”单羽说,“动静太大了容易出乱子。”
“知道了。”陈涧跟胡畔问清了这人今天的穿着,带着老四老五出了门。
一边走一边拨电话还没走出院子,陈二虎满脑袋绷带地进来了。
“二虎哥?”三饼吃惊地看着他,“不是请了十天的假吗?”
“我没事儿了。”陈二虎看了他们一眼,“你们去哪儿?”
“进山找个人,”陈涧皱了皱眉,“你回去休息,你这伤挺严重的……”
“我去找人,”陈二虎马上说,绷带缝里的眼睛都撑大了一毫米,“找什么人?陈大虎的同伙吗?”
“不是,一个客人,”三饼赶紧说,“他……家里有事儿打电话来找他,挺急的。”
陈二虎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笑了笑:“没事儿,不用跟我说实话。”
“不是,老大,”老五看他这样子,有些着急,“这就是实话,我们没有排挤你。”
陈涧看了老五一眼。
真会说话啊。
“我说什么了么?”陈二虎果然更不爽了。
“二虎来了?”单羽柱着拐杖走了出来,打了个招呼。
陈涧松了口气,回头看了一眼。
单羽冲他抬了抬下巴。
“走吧。”陈涧低声说了一句,快步走出了院子。
“二虎哥……”三饼边走边回头地跟出了院子。
“二虎,”单羽看着陈二虎,“来得正好。”
陈二虎站着没动,也没出声。
“来,”单羽偏了偏头,“聊聊。”
陈二虎犹豫了一下,走了过去,闷着声音:“什么事儿?”
“喝个下午咖。”单羽转身走向咖啡厅。
“什么人找他?”刘悟问,“警察吗?”
陈涧听着那边刘悟有些兴奋的声音,单羽强调要把事儿往轻了说没错,这人的思维真的很别致。
“他是逃犯吗?”刘悟又问。
“什么?什么逃犯?”那边马上有欢乐豆凑了过来。
“不是不是不是不是,”陈涧有些无奈,不止刘悟,这帮前几天刚抓完贼的正义豆们还处于兴奋状态,他不得不把话说得明白一些,“就是正常有人找他,家里有事儿,他手机没带出门,你如果路上见到这个人,告诉我一声就行了。”
“为什么告诉你,不直接告诉他呢?”刘悟毕竟是一个一本豆,虽然兴奋,脑子转起来还是严丝合缝的。
“你前几天为什么不接你妈电话?”陈涧问。
“……他在躲家里人?”刘悟有些恍然。
“差不多,总之不要搞得跟抓逃犯一样,见到了告诉我就行,”陈涧加上了砝码,“你哥好不容易让大隐重新开业……”
“我懂!我明白!”刘悟马上说,“别把小事儿搞大了,让人以为又怎么了。”
“对。”陈涧说。
“行,我们在那个望彩亭呢,要从旁边的路绕下去,”刘悟报告了自己的位置,“路上我注意着点儿。”
刘悟的位置跟他们正好相向,他们上,刘悟下,只要102不是进山就立马找个地儿往下蹦,他们应该能找着人。
“你们怎么知道这人可能要自杀的?”三饼大步走在最前面,脑袋时不时往两边林子里看着。
没有们,只有老板知道。
至于老板怎么知道的。
问了可能真的会越界。
第037章
单羽没让陈二虎跟他去办公室, 那里太正式,而且以陈二虎现在的立场,那里还有着太鲜明的上下级关系。
咖啡厅挺合适, 坐下来之后阳光把花园里的摇曳的树影投在了窗户上, 窗前架子上摆放着的花瓶摆件上也晃动着光影……
啧。
其实这儿也不是很合适。
不过胡畔把咖啡给他俩端过来之后, 陈二虎看上去没有之前那么紧绷了。
胡畔给单羽的是拿铁,给陈二虎费劲做了杯摩卡, 可可粉还撒了个笑脸。
陈二虎盯着杯子里的笑脸看了挺长时间。
“是个笑脸。”单羽说。
“我看见了,”陈二虎抬头看了他一眼,“笑脸。”
“我以为你看不清, ”单羽笑了笑, “眼睛好点儿了?”
陈二虎转开头, 叹了口气:“嗯。”
“怎么不多休息几天, ”单羽说,“你鼻子算轻伤了吧,得好好养。”
“我在家待着难受。”陈二虎靠到椅背上, 皱了皱眉,脑袋包得太严实,他皱得有些吃力。
“因为你爸吗?”单羽问。
“嗯, ”陈二虎闷着声音,喝了口咖啡, “一边觉得我哥早晚有这么一天,一边又觉得我不该帮着抓他。”
“你一开始是想抓他吗?”单羽又问。
陈二虎沉默了。
“再怎么都是亲哥, ”单羽看向窗外, “被揍的时候恨, 真到裉节儿上了还是狠不下心, 下次被揍的时候再接着恨, 知道这叫什么吗?”
陈二虎手里的咖啡杯被他有些用力地放回了桌上,当的一声。
单羽转回头:“员工打碎杯子也是要赔的啊。”
陈二虎顿了顿,过了一会儿又瞄了一眼杯子。
“家里不想待的话,这阵儿就在宿舍歇着吧。”单羽拿起咖啡喝了一口。
“单老板,”陈二虎拿着杯子一圈圈转着,看得出是在组织语言,但组织能力有点儿差,好半天才组织起来三个字,“为什么?”
单羽看着他,没说话。
“是你设的局吧?”陈二虎说,“为什么?”
“因为他不是我哥,也不是我弟,”单羽没绕弯子也没回避这个话题,“我是被他上门找麻烦被他威胁的受害者。”
单羽停了两秒,又补充了一句:“之一。”
陈二虎沉默着低下了头。
“他对于我来说,没有什么别的‘为什么’,我要摆脱这个麻烦,”单羽说,“跟这儿所有的店主老板们一样,我要安生做生意。”
陈二虎继续沉默着。
单羽也没继续说,等着他思考。
听到陈二虎很轻的一声叹气之后,他才开口把话说完了:“除了你,不会再有第二个人问我‘为什么’,包括你爸,这就是为什么。”
“其实我知道。”陈二虎低声说。
单羽拿起咖啡慢慢喝着,跟咖啡一块儿端过来的还有用小碟装着的小饼干,他拿了一块撕开包装放到了嘴里慢慢嚼着。
“自己人就别老吃这个饼干了,”陈二虎突然说,“这个饼干得开车去老镇才能买到呢,别的饼干还不行,胡畔非说就这种配咖啡才好吃。”
单羽看了他一眼,把拿在手里的第二块小饼干放回了小碟子里。
“单老板,”陈二虎看着那碟小饼干,像是下决心似的吸了口气,“我还能继续上班吗?”
“你得先养伤。”单羽说。
“我是说,好了以后。”陈二虎转过脸看着他。
“我们的合同签的可是一年呢,”单羽说,“陈老板。”
陈二虎的眼睛被绷带挤得有些迷离,但还是努力睁大了,看着单羽说了一句:“谢了,单老板。”
单羽拿起咖啡杯,冲他举了举杯,喝掉了杯子里剩下的咖啡,然后站了起来:“歇着吧。”
“陈涧他们几个进山是要干什么?”陈二虎也站了起来。
“找102的客人,”单羽说,“客人情绪不对,怕出事儿,刚没跟你明说是怕你要跟着去,你还有伤呢。”
“哦,”陈二虎叹了口气,想想又问了一句,“找到之后呢,把他拖下来吗?”
“不知道,”单羽笑了笑,“看店长怎么处理吧。”
林子里其实小路不少,要庆幸的是从他们这边的路进山,因为林子太密,能走人的小路统共就那么几条,还都不太长。
三饼和老五对这片比陈涧要熟得多,每条小路大致能通到什么位置他们都知道。
“以前我们总来。”老五说,“每条路都走过。”
“你们还有这个爱好吗?”陈涧还挺意外的,他很少往山里去,没时间,也……没时间。
“也不是爱好吧。”三饼说。
“那是什么?”陈涧问。
“就是……也不知道干什么好,”三饼说,“街上逛遍了,就进山转转。”
“那你们体能还那么差。”陈涧说。
“哎?”三饼看着他,但半天也没找到什么反驳的话。
“可能是因为我们总吃不饱,”老五说,“不乐意回家,在外面又没钱吃饭。”
“钱呢?”陈涧问。
“买烟了。”老五说。
“你烟都论根儿买的,”陈涧说,“那才多少钱,拿去买饭也得论粒儿买吧?”
老五瞪了他好半天,骂了一句:“你真他妈损,以前就知道你话少,不知道你这么损呢。”
“我知道。”三饼笑了起来。
“是呢,你俩是同学吧?”老五问。
“不是,隔壁学校的,”三饼说,“陈涧一中的啊,我中考成绩进不去。”
“那你怎么没考个大学?”老五看着陈涧。
“你这问的不是屁话呢么,赶紧走,”三饼推了他一把,“这速度一会儿就够上去看个晚霞了,还找个屁的人。”
“我是真没钱,”陈涧说,“还得挣钱。”
102的体能还挺好的,比他们早大概半小时出门,他们几个人的速度不慢,就算是往岔道里拐了几次,但也比一般看景的游客要快得多,硬是一直没追上。
“我估计会在这条岔道了,”三饼指着前面通向林子的一条小路,“这儿过去能绕到半山,风景挺好的。”
“对,我们在那儿打过牌,”老五说,“我觉得那人肯定在那儿。”
老五的判断前后没有任何逻辑可言,但还挺准的。
他们几个顺着小路走了差不多十分钟,穿出林子到了小路的那头,一片小小的碎石平台的边缘,102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正低头看着手机,背包放在脚边。
“我操。”老五停下脚步。
“是他吧?”三饼压着声音。
“嗯。”陈涧应了一声。
102听到脚步声,有些意外地回过头,看到是他们几个的时候,脸上意外的表情变成了震惊。
陈涧觉得应该说点儿什么,但他们预设的是102要自杀,现在102就坐在崖边,万一说得不合适,102直接转头就跳下去了怎么办?
虽然那个位置直接跳下去也就摔到下面一层林子上,死是没那么容易死的……
“哥们儿,”老五大概也是觉得应该说点儿什么缓解一下这份尴尬,“打牌吗?三缺一。”
真棒!
这是打了个什么神奇的招呼。
陈涧听到这句,下意识就往102那边迈了一步,准备冲过去拉人。
老五估计也觉得自己的话说得过于离谱,为了证明自己并不是随口瞎说,于是一掏兜,摸出了一副扑克牌。
“我操。”三饼都震惊了。
陈涧也没想到老五身上还能摸出这玩意儿来。
102看着他们,震惊了好几秒才说了一句:“玩什么?我不太会打牌。”
“跑得快吧。”三饼说,“这个最简单。”
“……好。”102犹豫了一下同意了。
“在……”陈涧看了看四周,指了指自己脚边的一块埋在土里的石头,“这儿吧。”
“我们每次都在这儿。”老五说着就蹲到了石头旁边。
102站了起来,拎起自己的背包,走了过来。
陈涧猛地松了口气。
“打牌呢!”胡畔撑着前台的桌子,抓着手机震惊地看着单羽,“他们居然跟……”
她看了看四周,放轻了声音:“跟102打牌呢!”
“打牌?”单羽都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你看。”胡畔把手机递到了他面前。
单羽往屏幕上扫了一眼。
【你谁啊】怎样了
【陈鱼落雁】找到,打牌中
陈什么玩意儿?
陈什么鱼还落雁了?
这是陈涧?
“跟他们说别赌,”单羽说,“让人举报抓个野外聚众赌博就精彩人生了。”
“嗯,”胡畔应了一声,拿手机直接发了个语音过去,“老板让你们别赌啊,让谁举报你们开赌局就完蛋了!”
单羽看着她。
“他戴耳机了,”胡畔笑着说,“那人听不见。”
“嗯。”单羽点了点头,转身往电梯走过去,“有情况再跟我说。”
“有情况及时跟老板汇报。”胡畔又发了条语音过去。
除了今天找102的那几句,胡畔和陈涧的聊天记录上面还有一堆,估计都是平时聊的。
不过他没看清。
一个店里上着班呢,还能聊出这么多来。
挺能聊啊这位陈鱼落雁。
回到办公室,刚关上门准备到沙发上躺一躺,他手机响了。
拿出来看了一眼,发现是陈涧打过来的。
他接起了电话:“怎么,牌打完了?”
那边没有人说话,只听到有人清了清嗓子,是陈涧的声音。
“我监听啊?”单羽听笑了,往沙发上一躺,“天快黑了,打两把差不多就行了,别摸黑下山。”
陈涧借着清嗓子又“嗯”了一声。
“着凉了吧?”三饼在那边问了一句。
“没。”陈涧说。
“那你嗓子不舒服?是不是风拍背了。”老五问。
“你这辈子没清过嗓子是吧?”陈涧问。
“那我抽烟嘛,清嗓子也正常。”老五说。
“戒了吧。”陈涧说。
单羽躺沙发上听得想笑。
“四带二,没了。”102说了一句。
“我靠,跑光了吧,你运气挺好啊?”三饼说。
“嗯,这几天运气都很好。”102说,“再打几轮下山吧。”
“赢了就跑啊?”老五很投入,似乎已经忘了他们的目的。
“那你在这儿过夜。”陈涧说。
听筒里传来洗牌的声音,这声音听着很舒服,单羽拿出耳机戴上,闭上了眼睛。
“今天……”102说,“谢谢你们。”
“三缺一,我们谢你。”陈涧说。
“三缺一还能上山凑人啊?”102问。
“找刘悟他们呗,”三饼说,“就那些大学生。”
单羽睁开眼睛。
生硬了啊,陈佳礼。
刘悟也不会打牌。
“好了。”陈涧说,手里的牌最后发出一串细微的有些沉闷的“噼啪”声。
单羽重新闭上了眼睛。
陈涧的声音挺好听的,不过他打牌的时候除了出牌,很少说话,基本都是三饼和老五在聊,那俩话痨停顿的间隙偶尔能听到陈涧的呼吸声。
单羽感觉陈半仙儿的药的确是有点儿作用的,对睡觉条件要求极高的他,这会儿听陈涧打牌居然听困了。
“单老板,”陈涧的声音再次响起,“喂,单老板?单羽!”
单羽睁开了眼睛,发现陈涧的声音是从耳机里传出来的,他应了一声:“嗯?”
“你睡着了啊?”陈涧问,“你这监听有点儿敷衍啊。”
“明天就去报个班儿,”单羽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大概睡了半小时,“你们打完牌了?”
“打完了,正下山呢,”陈涧说,“三饼他们走前头去了,我就跟你说一声。”
“102没事儿吧?”单羽问。
“没事儿,”陈涧放低了声音,“他知道我们为什么去的。”
“废话这要看不出来他得是个傻子。”单羽说,“你们回来再自己出去吃点儿吧,没买你们的饭。”
“嗯。”陈涧笑了笑。
“叫上陈二虎一块儿,”单羽说,“他在宿舍躺着,也没吃。”
“你吃了吗?”陈涧问。
“监听睡着了走不开,”单羽说,“就没吃。”
“那你是跟我们出去吃还是我给你带?”陈涧又问。
“给我带吧。”单羽说。
“行,”陈涧说,“我们估计还二十分钟能到了。”
“辛苦了,”单羽说,“陈鱼落雁。”
陈涧还没来得及说话,那边电话挂掉了。
“陈店长!”前面三饼喊了一声。
“在呢!”陈涧加快了步子往前赶过去。
单羽怎么知道陈鱼落雁的?
当然是胡畔让他看的啊!
啧。
陈涧用这个名字很长时间了,他一共就用过两个昵称,上学那会儿用的是乏善可陈涧,毕业了不想再把名字放昵称里,就改了。
用了挺长时间了,一直没觉得有什么。
但冷不丁被单羽这么叫出来,他居然感觉有点儿不好意思。
回到大隐的时候,欢乐豆们已经回来了,一帮人正在餐厅等着吃饭,今天晚餐他们是自己下厨,晚上还要在会议室里联他们的那个谊。
看到他们跟102一块儿回来,刘悟立马眼神就跟过来了,脸上的表情清晰地写着“我正在很隐蔽地跟你用眼神沟通没有人会看出来我哪里不对”。
陈涧只得往餐厅那边走了过去。
“怎么样?”刘悟马上起身迎上来。
“顺利,”陈涧拍拍他的肩,“你们玩吧,我得上去跟老板汇报一下。”
“嗯,”刘悟点点头,“晚上联谊你们都来啊,会议室我们一会儿就去布置了,不用你们的人管。”
“我就……不了吧。”陈涧有些抗拒。
“单羽都答应来了。”刘悟说。
“他怎么可能答应?”陈涧说。
“你还是不了解他,”刘悟啧了一声,“他爱凑热闹的,而且我说你答应了,他得给店长面子。”
陈涧看了他一眼。
“记得来啊。”刘悟说。
“……嗯。”陈涧叹了口气,转身快步走上了楼梯。
办公室门开着,不过没看到单羽,陈涧在门上敲了敲。
“进。”单羽的声音从洗手间传出来,伴随着一声干呕。
“喝药呢?”陈涧问。
“服毒呢。”单羽拿着空碗走了出来,眼角还带着干呕出来的眼泪。
陈涧看着他。
“102回屋了?”单羽抬手,指尖在眼角抹了一下。
“嗯。”陈涧应了一声。
“你们先去吃饭吧。”单羽靠着桌子,看着他。
陈涧没动,单羽嘴角慢慢泛起的笑容,让他差不多能猜到这人下一句要说什么。
别说啊!
“陈鱼落雁。”单羽说。
“靠。”陈涧说。
第038章
陈鱼落雁。
陈涧你说你当初起这么个昵称是在想什么呢?
现在被人当面叫出来感觉如何啊。
比教导主任站主席台上指着他说“那个翻墙摔断胳膊的”更难受。
陈涧看着单羽, 有些无语,面对面听到比电话里更有冲击力,唯一庆幸的就是他没在一楼当着大家的面这么叫他。
但也不好说, 这人没准儿能在晚上联谊会上当着三十颗欢乐豆的面这么叫他。
“你……”陈涧看着他, 不知道该不该提醒一句。
“去吃饭吧。”单羽笑着坐回椅子上, 腿蹬了一下,滑到小冰箱旁边, 打开门拿了瓶椰子水拧开了,“我不会当人面叫你陈鱼落雁的。”
“你要私下这么叫,”陈涧看着他, “你不如叫我卷毛。”
“哎, 别呛着我, ”单羽拿着水本来想喝, 一听这话又停下了,笑着把瓶盖又拧上了,“去吃饭吧陈店长。”
陈涧过去拿了他喝药的碗, 想想又问了一句:“你晚上参加刘悟他们那个联谊?”
“嗯,”单羽应了一声,“凑个热闹呗, 他都拿你来蒙我了,不答应显得他太笨。”
陈涧笑了笑。
“去待一会儿吧, ”单羽说,“感觉太闹了就走, 无非就玩点儿那些小傻子游戏。”
“我都没玩过。”陈涧说。
“好歹也是上过高中的人, ”单羽说, “你们高中的时候不聚会吗?”
“我都不怎么去。”陈涧说。
“光翻墙旷课了啊。”单羽重新拧开瓶盖, 喝了一口。
陈涧看着单羽这状态, 实在有些不能想象他是怎么能一眼看出来102的药是抗抑郁的。
“你有什么想吃的吗?”陈涧问。
“中餐。”单羽说。
陈涧笑了,刚想说话,单羽又补了一句:“不要羊肉粉。”
“另一家的羊肉粉比她家的好吃。”陈涧说。
“以后再试,”单羽说,“今天我要吃有米饭的中餐。”
“好。”陈涧点点头。
陈涧去了宿舍,三饼正在宿舍里劝陈二虎跟他们一块儿去吃饭。
“不想吃。”陈二虎躺在床上。
“随便吃两口,”三饼说,“你这伤恢复也需要营养呢。”
“吃不下。”陈二虎闷着声音,为了表示决心,整个人躺得笔直。
三饼还想再劝劝:“但是……”
“嘴张不开吧。”陈涧站在门边说。
“你大爷。”陈二虎瞪着他,因为嘴张不开,这话轻轻松松就说出了咬牙切齿的感觉。
“给你带点儿回来,你慢慢吃?”陈涧问,“面条什么的?”
“……嗯。”陈二虎犹豫了一下同意了。
“走。”陈涧冲三饼一摆头,转身出了宿舍。
欢乐豆们有一种特性,当他们人数足够多的时候,就不太会有社恐豆,他们会迅速把一个地方变成一个大型聚会现场。
这会儿是吃饭时间,民宿的厨房被欢乐豆们借用了,所以给需要在店里吃饭的客人提供的都是简餐,但豆子们迅速把人都算进了他们聚餐的范围里,热情地招呼着客人跟他们一块儿。
客人里年轻人也居多,好几对情侣都加入了,一块儿准备晚餐。
“你要上了大学,”三饼看着一楼热闹的餐厅,“是不是也是这样的?”
“哪样的?”陈涧问。
“就天天傻乐。”老五说。
“你现在也天天傻乐,”陈涧说,“都不用上什么大学。”
“老盯着我损呢!”老五很不服。
“就是挺快乐的吧,”三饼想想,“你看他们也吵架,爬山徒步什么的回来也抱怨,但底子是轻松的。”
“我挺羡慕的。”老五说。
“谁不羡慕呢?”三饼说。
陈涧往餐厅那边又看了一眼。
他以前也是羡慕的吧,但很多感受他并不会去细细体会,想得越多越难受。
不如想想晚餐。
跟三饼和老五吃饭很快,他俩牵挂着晚上的联谊,能参加一次大学生组织的活动,给他俩的新鲜感和满足感,远超跟着陈二虎到人家民宿院子里打牌再被老板一拐杖抽脸的。
他们几个快速吃完饭,给单羽要了一份盖饭,牛肉面还得过街,耽误时间了,于是就在街这边给陈二虎打包了一碗馄饨,然后火速回了民宿。
为了不打扰别的客人晚上休息,刘悟他们的活动八点开始,十一点前得结束,虽然会议室在一楼最靠里的位置,也做过隔音,但不得不说,欢乐豆们的觉悟还是很高的。
“你不去吗?”单羽坐在沙发上,打开了餐盒,“马上开始了。”
“胡畔三饼他们全都去了,店里现在就陈二虎守着前台呢,”陈涧说,“赵姐陪女儿在宿舍写作业,一会儿有什么事儿是陈二虎顶着那个脑袋去见客人吗?”
“骗子。”单羽说。
“什么?”陈涧愣了愣。
“我替刘悟说的。”单羽说。
陈涧笑了笑:“你不也没去。”
“我没去是因为他说了你会去但是你没去所以我就没去。”单羽说完端起餐盒,开始吃饭。
“那我的理由也一样呢,”陈涧说,“我先去转一圈儿。”
民宿里挺安静,有去看银河的客人这会儿已经出发了,留店里的几个应该去参加活动了。
陈涧从四楼遛达到一楼,又到院子里转了转,路过102的时候,他窗帘还是拉开的,人没在屋里,陈涧刚有点儿着急,角落的阴影里有人跟他打了个招呼:“店长巡逻呢?”
“嗯。”陈涧条件反射应了一声才看清102坐在石桌那边。
“你没去他们那个活动吗?”102问。
“晚点儿的,”陈涧看着他,“你要不要去凑凑热闹?”
“我今天挺热闹的了,”102说,“困了,一会儿就睡觉了。”
“那你……”陈涧点了点头,“好好休息。”
转回前台,是孤单一人坐着发呆的陈二虎。
陈涧本来没话找话想问一句他要不要去会议室玩玩,但看到他脑袋上的绷带时及时刹住了。
“你去吧,”陈二虎说,“没什么事儿,就接了两个电话,有一个让看看她披肩在不在房间的,一个问晚上有没有宵夜的。”
“嗯。”陈涧应了一声。
活动已经开始半个多小时了,这会儿在一楼走廊能听到会议室里的笑闹声。
陈涧站了几秒,还是转身按了电梯。
他的确是没怎么参加过这些集体活动,他连上课时间都想离开学校,集体活动这些课外时间才有的内容,他更不会花时间参加。
看着会议室的门,他居然有一瞬间的退缩。
下意识就想先上楼看看单羽去没去。
他是有一点想去的,不需要加入其中,就看看凑凑热闹也行,但这种热闹欢腾的场景,他又有种本能的抗拒,一个跟他没有什么关系的世界。
他能想象三饼胡畔他们是怎样开心,唯独想象不出自己会是怎样的状态。
不知道为什么,这种时候他觉得单羽在的话,他会安心,游离于所有热闹之外的时候,单羽就像是那个给他真实感的坐标。
……你在想什么呢?
陈涧皱了皱眉。
愣着有些出神。
电梯门打开了他也没动,看着外面发呆。
电梯门关上了他才吓了一跳,赶紧伸手在开门按钮上戳了好几下。
办公室的门没像平时那样虚掩着,是关上的。
陈涧愣了愣,还是抬手在门上敲了两下。
里面没有声音。
他不死心,又敲了几下。
“单老板?”他接着敲,“单羽?”
上吊去了?
他又转身下了三楼,健身房亮着灯,他顿时松了口气,一边往里走一边说了一句:“我以为你……”
“哎?店长?”赵芳芳坐在训练椅上看着他。
旁边是她女儿正躺在瑜珈球上,倒着看着他:“店长好。”
“啊,好,”陈涧顿时有些尴尬,“你锻炼呢?”
“我下腰呢。”小姑娘笑着说。
“当心别受伤啊。”陈涧说。
“你没去会议室玩吗?”赵芳芳说,“他们都去了,单老板都去了呢。”
“单老板也去了?”陈涧愣了愣。
“去啦,”小姑娘说,“我们跟他一块儿下楼的,他去一楼啦。”
“你也去吧,”赵芳芳说,“玩一玩,你平时也不怎么玩,都小孩儿,一块儿玩玩多好。”
“嗯。”陈涧笑笑。
站在会议室门口的时候,里面热闹的声音就能听得比较清楚了,陈涧伸手推开会议室门的瞬间,欢声笑语和晃动着的人影就扑了他一脸。
他顿时觉得头都有些发晕。
“店长来啦!”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应该是某个欢乐姑娘豆。
“嗯。”陈涧笑了笑,回手关上门。
这会儿大家正在做游戏,不知道是什么游戏,刘悟眼睛上蒙着个眼罩,背着胡畔,跟几个同样造型的欢乐豆正在东倒西歪地往前走。
“歪了歪了!”胡畔一手拿着个长夹子,一手揪着刘悟的耳朵调整着方向,看样子是要把前方地上扔着的几个气球夹起来。
旁边的老四背着三饼,也是颠三倒四,三饼直接掰着老四的下巴给他指方向。
另一对欢乐豆已经跌跌撞撞奔着人群去了,一屋子人又笑又喊的。
陈涧扫了一眼人群,满眼都是人,就是没看到单羽在哪儿。
正想随便找个地方待一会儿就走的时候,他听到了一声短促的口哨声。
这声音在笑闹声中并不突出,但陈涧太熟悉了。
他顺着声音看了过去,单羽正靠在角落里的一张沙发上冲他笑着。
居然真的来了。
陈涧快步往单羽那边走过去,中途一个欢乐豆塞给他一包薯条,他接过了:“谢谢。”
转头看的时候也不知道是谁塞的。
单羽指了指他身后。
“嗯?”他看了看,身后有张放满着零食和饮料的桌子。
大致扫了两眼之后,他给单羽拿了瓶可乐,给自己拿了瓶冰红茶。
“我要这个。”单羽拿走了冰红茶。
“你不喝可乐了?”陈涧问。
“嗯。”单羽点点头,往旁边让了让。
“是因为没杯子吗?”陈涧坐下。
这沙发是个双人沙发,属于钱宇时期留下来的,有点儿旧了,坐上去的时候往中间陷。
陈涧一坐下,整个人就往单羽身上倾了一下,问这句话的时候差不多是怼着他脸问的。
单羽看着他,挑了一下眉毛:“怎么我没杯子不喝可乐你还要打我吗?”
“这个沙发……”陈涧努力地往旁边挣扎了一下,靠在了靠背上才没继续往中间滑。
“我以为你真不来呢。”单羽倒是一动没动,很舒服地斜靠在沙发上。
“我没想到你真来,”陈涧说,“我还去办公室找你了。”
“答应了要来肯定会来的,”单羽喝了口冰红茶,“你要去玩一下吗?”
“不了吧,”陈涧看了一眼被胡畔揪着耳朵弯着个腰满场追气球的刘悟,“刘悟体力还挺好……”
“看背谁了。”单羽勾勾嘴角。
陈涧笑了笑没说话。
这他倒是能感觉到,除了刘悟,三饼对胡畔也挺有好感的。
他看了一眼三饼,这小子挺拼的,感觉再来几分钟,老四的脑袋能让他拧下来。
随着一声气球爆掉的声音,大家发出了欢呼,胡畔举着手里的夹子,笑得很开心。
“哎呦,”单羽敲了敲瓶子,“赢了快下来,老四颈椎都快拧增生了。”
陈涧没忍住笑了起来。
“还好刘悟明天就走了。”单羽说。
“不走能怎么样,”陈涧笑着问,“打起来吗?”
“别小看了吃醋这事儿。”单羽伸长了腿,很舒服地枕着胳膊。
陈涧看了一眼他的腿:“伸右腿吧,万一谁看不见踩了呢,别可着一条腿折腾。”
“咒我。”单羽说,“下星期我去复查,能拆就拆掉了。”
“没有三个月吧?”陈涧问。
“我能走了,现在不要拐杖也能走。”单羽说。
“听医生的。”陈涧说。
“我拆了支架你能轻松不少,”单羽手指在瓶子上一下下弹着,“伺候人的事儿起码不用干了。”
陈涧没说话。
“怎么,”单羽偏了偏头,“心疼钱啊?”
“要不一会儿我就帮你拆了得了,”陈涧说,“是你心疼钱了吧?”
“你喝酒了吗?”单羽笑了起来。
瞎子背瘸子游戏结束了,一片乱哄哄之中主持人还很敬业地串着词儿,也听不清说的是什么,反正大概是下个游戏要开始了,边走边吃的一帮人都鼓起掌来。
接着就是混乱的分组组队,这个过程中能很清楚地看出来谁喜欢谁,谁不想和谁一块儿,谁和谁是一对,谁和谁是没挑破的一对……
单羽没再说话,似乎是突然从之前的状态里脱离出去了,静静地靠在沙发上看着眼前的人群。
陈涧也没再出声。
视线慢慢从这些人身上扫过。
真快乐啊,感觉他们都笑累了。
要放在平时,这样的场面他待不了多长时间就会想走了,觉得脑浆子疼。
他余光里往单羽那边看了看,单羽也许的确是喜欢凑热闹的,之前跟陈二虎他们一块儿去吃饭的时候也是这样,享受面对光滑大脑时的优越感……当然,现在这是一群优秀的一本欢乐豆,大脑肯定是沟壑纵横……
也许真的是因为单羽在边儿上,陈涧发现自己在面对着“另一个世界”时那种隐隐的不安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还能踏实地坐在这儿脑子里乱七八糟想了一堆。
“店长!”有人喊他,“陈涧!”
“嗯?”陈涧回过神来,一下坐直了。
“来!”胡畔冲他招手,“还有单老板!一块儿,快!”
“干嘛?”陈涧有些迷茫,他刚走神走得有点儿远,这时才发现之前的游戏已经结束了。
“你睡着了吗?”单羽在旁边问了一句。
“没。”陈涧回头看了一眼,单羽还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
“去玩游戏,”单羽手在他背后轻轻推了一把,“都去。”
“什么游戏?”陈涧站了起来。
“……猜词儿,”单羽也站了起来,在他耳后小声问了一句,“你刚想什么呢?”
“没。”陈涧说,他还真一下想不起来自己刚才都在琢磨什么。
现在要进行的是猜词游戏,分成三个组,豆子两组,大隐员工加几颗豆一组,所以陈涧和单羽都得参加。
为了让大家都能参与到,每组的人都两两组好队,然后轮流猜,哪组多哪组赢。
这样算下来,每个人只需要比划或者猜一次就行,陈涧松了口气。
“陈店长你和老板一组吧,”胡畔安排着,“你俩谁比划谁猜?”
陈涧不想比划,但单羽是个瘸子……虽然他说他已经不瘸了但……
“我比划吧。”单羽说。
陈涧看着他:“你比划?”
“不然呢,”单羽说,“我怕你太尴尬了我猜不明白。”
……
陈涧无言以对。
混乱中大家都分好了,游戏很快开始,这些游戏主要就是为了欢乐,所以要猜的词都是成语,难度不大。
大隐这边第一组派出的是老四和老五。
“谁安排的,”单羽小声说,“田忌赛马呢?”
“越往后越难,他俩第一组的容易!”刘悟分在了大隐组,很满意自己的安排。
老四老五不负众望,易如反掌这个词,在老四反复地翻手掌的过程中,老五猜出了五指山下,猴子偷桃,如来神掌和你妈打你……
接着是三饼和胡畔,九死一生。
三饼愣了好一会儿,最后一捂胸口,死了,接着再捂胸口,死了,然后再捂……胡畔一边看一边喊:“万箭穿心!挖心掏肺!西施捧心!心肌梗死……”
三饼死了九次之后,比了个九,然后一蹦,张开胳膊,示意自己又活了。
陈涧没忍住笑出了声。
“什么鬼?”胡畔愣了。
“这也不简单吧。”陈涧说。
“对于我们可能不简单吧。”老五叹了口气。
三饼和胡畔这组也没猜对,但欢乐豆那边两队的词都全猜出来了。
“下一对儿!”主持人喊。
“哥你俩上!”刘悟把他俩推了出去,“看你俩的了!”
“老板和店长哦,”主持的豆子很热烈地说着,“上词儿!”
单羽走到了陈涧对面,陈涧身后举词的人哗啦一声换了张纸举了起来。
陈涧立马盯着单羽。
但单羽没动,也没说话,看到他身后的成语时,嘴角很细微地勾了一下。
什么意思?
陈涧愣了。
“你能猜到你肯定能猜到!”胡畔一连串地小声喊。
我能猜到什么啊?
从哪儿肯定的啊!
单羽也没动也没说话啊。
“什么!”陈涧冲他喊了一声。
单羽笑了起来。
陈涧看着他这个笑容,瞬间感觉明白了什么。
这词简单吗?这不简单吧?
这要比划的话,得怎么比划?
不过单羽也没比划,只是看着他点了点头。
陈涧基本确定了,犹豫着艰难地开了口:“沉……”
单羽马上抬手,手指晃了晃。
不是?那就是……
“闭月羞花?”陈涧问。
“对了。”单羽打了个响指。
“耶——”胡畔和刘悟他们喊了起来。
主持人有些吃惊:“这么默契的吗!”
第039章
是的, 相当有默契了。
就是这默契来得有点儿一言难尽。
好在陈鱼落雁用闭月羞花给大隐豆子队拿下了一分,陈涧和单羽的任务算是完成了。
陈涧回到角落的沙发上坐下,耳边还满是混乱的声音。
灌了两口可乐, 他发现单羽没一块儿坐回来。
抬眼看过去的时候, 单羽正看着他这边, 但人已经走到了门边。
陈涧愣住了。
单羽冲他一偏头,口型说了一句:“走吗?”
陈涧赶紧站了起来, 拿起之前人家给他的那包薯条,悄悄地往门口走过去,走了几步才发现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于是改成了快步走。
跟在单羽身后走出会议室, 门在身后关上的时候, 笑闹声顿时低了下去, 有种里面的一切被一把拽住走远了的感觉。
他舒出一口气,抬手伸了个懒腰,刚就站在那儿的几十秒, 让他整个人都有些发僵。
“好玩吗?”单羽回头问了他一句。
“嗯,”陈涧应了一声,“看别人玩更有意思。”
“是不习惯被一堆人看着么?”单羽问。
“是有点儿不习惯。”陈涧说。
“卷毛小帅哥, 从小到大没少被人看吧,”单羽说, 手里的拐杖啪的一甩打开了,“还没习惯吗?”
陈涧看着他没说话。
“你说的啊, 可以叫卷毛。”单羽说。
“你不是不用拐杖也能走吗?”陈涧扫了一眼他的拐杖, 没再跟他争, 他对单羽虽然不太了解, 但这嘴实在是众所周知, 不让叫卷毛,他说不定张嘴就来一句“雁儿”。
“这拐也撑不了几天了,”单羽说,“纪念一下。”
嘴不光欠还硬。
陈涧往前厅那边看了一眼,陈二虎没坐在前台那儿了,跟赵芳芳的女儿一块儿坐在吧台前。
“吃什么呢?”单羽问。
“糖水小汤圆,”赵芳芳从吧台里探出身子冲他俩招招手,“玩饿了吗?来吃点儿?”
“有鸡蛋吗?”单羽问。
“有,”赵芳芳点点头,“给你加一个,陈店长要吗?”
“好。”陈涧点了点头,虽然刚才他大部分时间就坐那儿发呆,但还是感觉有点儿饿了,脑子乱转也跟干了体力活儿似的。
“赵姐,一会儿会议室的活动结束了先不收拾,”单羽坐到吧台前,“反正也没人用,明天让三饼他们去收。”
“刘同学说他们收拾呢,”赵芳芳说,“专门跟我说了一声让我不用管。”
“那让他们收拾。”单羽说。
“这帮大学生还挺不错的,房间都还挺干净,”赵芳芳说着压低声音,“今天有一对情侣退房,那屋里乱得啊,用过的纸都不往垃圾筒里扔……”
“赵姐赵姐赵姐,”单羽冲她抱了抱拳,“我胃口浅。”
“我看你平时吃什么不都挺香的吗?”赵芳芳说。
“他那是吃饭香,”陈二虎说,“他也不是吃垃圾筒香啊。”
“啊……”单羽趴到了吧台上。
“他不让说了你还说!”赵芳芳拍了陈二虎一下。
这种回到自己世界里的感觉还挺好的。
陈涧坐在吧台前,赵芳芳在煮汤圆,店里的员工边吃边聊,中间还有晚归的客人来前台一块儿坐着吃,边吃边跟店里的人打听他们明天的行程合不合理。
陈涧挺困的,还得给他们一点点分析路线。
累且烦,但踏实。
不到十一点的时候,联谊会散场了,欢乐豆们从会议室里出来,压低了的笑声说话声慢慢铺满一楼。
“垃圾都放门口那个大垃圾桶里,”刘悟指挥着众豆子,“再来几个人跟我去把桌椅擦一下,地扫一扫。”
“明天再弄也行。”陈涧说。
“明天一早就走了,”刘悟说着叹了口气,“时间过得太快了,感觉还没玩呢……赵阿姨给我几块抹布吧……”
“叫什么阿姨,叫赵姐。”胡畔拿了两块抹布扔给他。
“她女儿叫我哥哥呢。”刘悟说。
“叫你外甥你也得叫姐。”胡畔说。
赵芳芳在旁边笑得不行:“都行都行,都小孩子。”
“你也就三十多岁,跟我表姐差不多大。”胡畔说。
刘悟拿着抹布,跟着边乐边在吧台上擦着。
“你不是要去擦会议室的桌子么?”单羽看了他一眼。
“是啊。”刘悟说。
“明天早上去么?”单羽问。
“现在!”刘悟一挥抹布,转身走了。
几个欢乐豆跟着一块儿往会议室去了,陈涧吃完汤圆,想要跟过去。
正想拉开椅子起身的时候,单羽一抬腿踩住了椅子,低声问:“干嘛?”
“帮一下啊。”陈涧也低声说。
“他们说了自己收拾就自己收拾。”单羽说。
“水桶都没拿一个,”陈涧说,“一看就不会。”
“那就让他们来回跑着洗抹布,”单羽说,“你操心什么,你们一样大。”
陈涧顿了顿,没再说话。
“坐下吃。”单羽收回腿。
“……我吃完了。”陈涧看了一眼自己的碗。
“赵姐再给他点儿汤圆,没吃饱。”单羽说。
“来喽,”赵芳芳很快从锅里又舀了几个小汤圆放到他碗里,“鸡蛋还煮一个吗?”
“不用了不用了。”陈涧其实已经吃饱了,赶紧摆手。
吃完宵夜,欢乐豆们也把会议室收拾了,因为明天一早就要回学校,他们都挺老实地回了房间。
员工该休息的该值班的都就位了,今天晚上陈二虎坚持要在前台值班,陈涧也没强制要求他休息。
值班就值班吧,也不会有谁半夜来住宿,实在真有,被陈二虎这鬼屋扮相吓着了,单老板可以再给自己造个谣压下去。
陈涧跟在单羽身后进了办公室,今天的消毒工作还没进行。
单羽靠在沙发上,陈涧把药箱放到茶几上,眼睛往茶几下面扫了一眼,都是布洛芬头孢这类平时能见到的,没看到跟102那盒药一样的。
“过了两天就没什么客人了,”单羽仰着头,“店里加班费什么的算一下,上班的人也可以调整了。”
“嗯,”陈涧点点头,拿了棉签,“听三饼说,今天下午里面有客人闹事了。”
“正常,我们一个假期没碰上找事的客人算不正常了,”单羽说,“他们客人为什么闹?”
我们高科技抓贼为民除害了呢。
“说客房条件不好吧,热水不够热,浴室没收拾干净,服务员态度也不好,反正是吵起来了,还砸东西了。”陈涧说。
“听着都烦。”单羽说。
“我们要碰上这种事儿,你就别出面了。”陈涧看了他一眼。
“我也不至于过去就把客人打了。”单羽枕着胳膊笑了笑。
“我是怕客人本来没那么气,你一过去客人把店砸了。”陈涧说。
“哎,”单羽闭上了眼睛,“太不了解我了。”
不想越界老板。
陈涧笑了笑:“反正我打算等这拨客人退房了把所有房间再检查一遍,别给人什么找茬的机会。”
“让陈二虎安排他的人做,别让他觉得被区别对待了。”单羽说。
“我也得看着点儿……”陈涧说。
“说清楚就行了,你是店长,什么事儿都自己亲自做,”单羽说,“累都累死了,还怎么陈鱼落雁啊。”
“……这事儿挨着吗?”陈涧有些无奈。
“你怎么想的啊,”单羽睁开眼睛看着他,“起这么个名字。”
“好玩呗,我列表里好多神经病一样的名字。”陈涧换了根棉签,犹豫了一下还是又问了一句,“你是现在没用微信还是从来就不用啊?”
“出来以后一直没用。”单羽说。
“那你用的什么名字?”陈涧又换了根棉签。
“闭月羞花。”单羽说。
“行吧小花儿。”陈涧也没跟他废话,继续消毒。
单羽笑着也没再说话,轻轻舒出一口气之后闭上了眼睛。
陈涧给支架消完毒,又看了看伤口,感觉外伤已经基本好了,没准儿支架也真的差不多可以拆了。
能走会跑的老板。
对于这个店来说,是一个非常大的安全隐患。
“行了,”陈涧把药箱收拾好,“你这个支架没准儿……”
说到一半他发现单羽没有动静,脸侧向沙发靠背那边,没像之前那样胳膊挡着眼睛,而只是指尖轻轻搭在前额上。
“你睡着了?”陈涧放轻声音问了一句。
这回应该是真睡着了,这个舒缓的呼吸,完全松弛下来的姿势……
虽然单羽挺能演的,但这个状态是陈涧第一次见,毕竟也是第一次见到真的睡着了的单羽,跟装睡区别还是很大的。
他没再确认,只是小心地拎起药箱,轻手轻脚地放回了柜子里,往门口走过去的时候,他又往沙发那边看了一眼。
看不到单羽正脸,他侧脸也被手指遮着,不过整个人没有了平时漫不经心里带着的嚣张,只有安静,跟他看着窗外发呆时的安静不太一样。
像是看到了单羽的另一面。
陈涧关掉了办公室的灯,走了出去。
店里的客人除了102,节后的三四天里基本都慢慢离开了,大隐慢慢恢复了之前安静清闲的样子,不过跟以前钱宇时期那种完全萧瑟还是有些区别,周末还是会有看秋叶的人过来,这状态维持一阵,坚持到下雪,客人就又会多起来了。
不少客人在前台的本子上留了言,花园里的一个留言板上也贴了很多便利贴。
那个留言板的位置之前是个花架,盆栽不好养护,陈涧就给拿掉了,放了些石头和罐子,欢乐豆来了之后把餐厅里一块闲置的展板放了上去,贴了些便利贴,本来是个拍照的道具,后来就真成了客人们的留言板。
没事儿的时候陈涧就会去看留言,把本子上和留言板上的内容都看了,大多都是表达心情,宣泄情绪,但也会有些人会提提意见。
陈涧把这些内容都记了下来。
能改进的,要注意的,都分好类慢慢去做。
这种闲散中又有着一堆杂事的日子让人挺踏实的,唯一不踏实的是102,都住到月底了还没有走的意思。
大多数时间都在房间里,有时候会出去在附近转转,基本会回来吃饭。
但他还要住多久,也不方便问。
“畔畔你晚点儿跟102说一声,”陈涧看着他的入住记录,小声交待,“这都住满一个月了,如果还住的话,我们可以按月租房给他算房费,看看他怎么说。”
“好的。”胡畔点点头,“他早上出去说跑跑步,一会儿回来了我问他。”
“嗯。”陈涧从前台拿了颗奶糖,准备去外面小路上转一圈。
“店长,”胡畔往咖啡厅那边走过去,准备试她新买的豆子,“一会儿你没什么事儿吧?”
“目前没有,”陈涧停下了,“怎么了?”
“我帮你烫头呀,”胡畔说,“我买的药水到了,我自己也要烫。”
“烫头?”陈涧愣了愣,胡畔之前的脏辫已经拆掉了,这几天都扎的马尾,看着也挺好看的。
“我要烫个爆炸头,”胡畔说,“正好帮你一块儿了。”
“我爆炸头?”陈涧很震惊。
眼前瞬间莫名其妙地晃过陈按摩家里养的比熊,因为不怎么打理,狗子整颗脑袋上的毛都炸着,像一颗巨型蒲公英。
“哎呀,你还是这样的卷儿,我还可以帮你剪,”胡畔说,“我之前就说你这头发烫得不好,白瞎这脸了。”
“帮我也烫一个吧,”三饼从咖啡厅侧门探进来一个脑袋,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行吗?”
“你排队吧,”胡畔说,“今天要没什么事儿我可以把咱们三个脑袋都烫了。”
“我……”陈涧一直是自己胡乱烫一下,让天然的卷不显得太乱就行,他还真有点儿不习惯别人给自己弄头发。
“你俩先吧,店长排队,”单羽从电梯那边走了过来,“今天店长跟我出差。”
“出差?”陈涧转头看向他,“你没跟我说啊。”
“去医院。”单羽说。
那叫进城。
“复查是吧?”陈涧这才注意到单羽没拄拐杖,手里只拿着一个袋子,应该是他之前的检查单子。
“拆架子。”单羽说着就往院子里走。
“拆不拆架子是医生说了算吧?”胡畔笑着说。
“不让我拆架子我就拆医院。”单羽说。
“他是真烦这个架子了啊。”三饼很感慨。
“国庆那会儿就一直想拆了……”陈涧说。
“陈涧!”单羽在外面喊了一声。
“哎!”陈涧应了一声,跑着跟了出去。
单羽拿来的那个装着检查单的袋子扔在副驾上,陈涧上车之后看了看,医院不是本市的。
“要回原来的医院复……拆吗?”陈涧问。
“就去市里找个医院拆了。”单羽发动车子,开出了院子。
“不用去原来的医院?那万一……”陈涧把袋子放到了后座,系上了安全带。
“也行。”单羽在导航上戳了几下。
车里响起了导航播报:“准备出发,全程五百二十七公里……”
陈涧赶紧伸手把导航取消了。
“不去了啊?”单羽勾了勾嘴角。
“不知道这么远,”陈涧说,“想着就隔壁市呢。”
“你……”单羽听了他这话,转头看了他一眼,“是不是没出去过?”
“嗯,”陈涧点点头,“最远就去市里,毕业了就回来了。”
“下回出差带你去远点儿的地方吧。”单羽说。
“我们一个民宿,”陈涧说,“有什么真的差可以出吗?”
两次出差,一次逛街……哎不能细想不能细想,还有一次去医院。
“去别的地方,去那些做得好的民宿考察,”单羽说,“学习学习人家的经验,怎么会没差可出。”
那这次出差就算是去医院考察一下老板腿吧。
让陈涧有些吃惊的是,医院门口有人在等着他们,一个大姐,推了个轮椅,单羽居然找了个陪诊。
“你跟着就行,”大姐推着单羽就往里走,“这里我很熟。”
“好。”陈涧应了一声。
大姐的确很熟,挂号去诊室去拍片去拿结果,陈涧连轮椅也不用帮忙推,就跟着一通跑,该交费的时候去交个费就行。
最后一通折腾完,因为单羽的腿恢复得还不错,这家医院成功免除了被单羽拆掉的风险。
“会疼吗?”单羽坐在操作台上看着准备给他拆支架的医生。
“有一点点疼,主要是酸胀感觉,一般都在可以忍受的范围里,”医生说,“如果是非常怕疼的人,可以给你注射一点止痛药物……”
“不用了,太麻烦。”单羽说。
陈涧感觉单羽应该是对自己疼痛耐受力有些误判,上回陈按摩给他捏脖子的时候好像没怎么用力,陈涧的手都跟着快断了。
但他没说,感觉单羽一秒钟都不想再等了,就要立马拆掉支架。
医生开始拆支架,一开始是用扳子把连接杆拆掉,这一步应该是没什么感觉,单羽安静地坐着,接着就是把戳在骨头里的那些骨针拧出来……
医生刚开始拧第一根的时候,单羽还没有什么动静,只是盯着自己的腿,但在骨针从肉里被轻轻拔出的同时,单羽一把抓住了陈涧的右手。
让你打麻药你就打啊!
陈涧差点儿喊出来。
“疼吗?”医生问。
“还好,”单羽咬着牙,“其实……不是很疼,主要是看着有点儿……恶心。”
“那你别看啊。”陈涧也咬着牙。
“忍不住,强迫症。”单羽说。
取第二根的时候,他还是盯着自己的腿,陈涧能感觉到他手有些抖,也不知道是疼的还是怕的。
为了自己的右手少受点儿苦,陈涧不得不伸出左手,捂住了单羽的眼睛。
第040章
眼前一黑。
又接着一亮。
单羽还没有来得及在难忍的酸胀疼痛里好好体会一下陈涧掌心里的温度, 只是眨了一下眼睛,陈涧的手就已经很快地变成了微微悬空,若即若离地挡在了他眼睛前。
单羽都有点儿佩服陈涧对这个距离的把握, 就在呼吸之间。
他呼气, 就能碰到, 他吸气,就碰不到。
不过陈涧手上的味道他一直能闻到, 很淡的木质香,不是店里的洗手液,应该是陈涧护手霜的味道。
哟, 还用护手霜呢。
难怪沉鱼落雁。
啊酸……啊疼疼疼疼疼……
他忍不住又是猛地一下握拳, 抓着陈涧右手, 同时还低了低头, 想从陈涧的左手指缝里看看医生的操作。
“怎么都挡着了你还要偷看啊!”陈涧的手跟着他的动作也往下移了移。
医生都听笑了:“早上给个小孩儿拆支架,也是这样,又怕又老想看。”
“他都二十六了!”陈涧说。
“也不奇怪, 他二十六了还要人陪着呢,”医生说,“童心未泯吧。”
“不看更疼。”单羽说。
说完就后悔了。
陈涧的手拿开了:“真的吗?”
真的。
看着有个预判, 心里能有个准备。
但现在也可以是假的。
单羽没说话,看着医生开始拧第三根骨针。
也许是因为对疼痛和那种酸胀感有些适应了, 感觉没有之前那么疼了,他抓着陈涧的手也松了松劲。
下一秒陈涧就抽出了手。
他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
陈涧正把手背在身后甩, 单羽这一眼看过来, 他顿时就又尴尬了。
虽然不知道尴尬什么, 但为了不让单羽觉得自己在他没那么疼之后那么迫不及待地抽手, 他把手伸到单羽眼前, 展示了一下手背上被抓出来的红色指印。
单羽没说话,伸手握住了他的指尖,冲他微微一弯腰:“跳个舞吗?”
……什么玩意儿?
陈涧难以形容这一刻对单羽精神状态的认知。
除了震惊,他承认这一瞬间他非常想笑。
“别乱动。”医生倒是很有职业素养。
“好的。”单羽松了手,老实坐正了。
“疼的话那边有个小球,”医生说,“拿给他捏一下吧。”
陈涧赶紧回头看了一眼,医生桌角那儿放着一个黑色的橡胶小球,他过去拿过来,塞到了单羽手里。
“这有用?”单羽捏了捏球。
“也看个人,”医生说,“不过起码比手经得住抓。”
“靠。”单羽笑了起来。
陈涧本来就还因为“跳个舞吗”憋着笑,这会儿直接没忍住,笑出了声。
简直莫名其妙!
而且还有点儿刹不住,为了不影响医生操作,他迅速走出了诊室。
走廊上还有不少等着看病的人,他不得不低下头,边笑边走到了一边。
“怎么了?”在走廊上等着的陪诊大姐看他这样子,马上跟了过来,“不是拆支架吗?情况不好吗?”
“没。”陈涧转过头看着大姐,满脸还没憋回去的笑。
“哎呦,吓我一跳,”大姐也看乐了,“怎么看你哥拆个支架还能笑成这样啊?”
“就是……有点儿好笑。”陈涧笑着说。
不过他没敢在走廊上耽误太久,很快又回到了诊室,毕竟能感觉得出来,拆支架是真的疼,单羽也是真的怕疼。
他一进去就看到单羽手里紧紧握着那个橡胶球,死死盯着医生拆支架的动作,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
“最后一根了。”医生说。
“能走路了吗?”陈涧问。
“他没拆的时候也能走了,”医生说,“不过要注意不要剧烈运动,这条腿不要承重,骨头上现在是有通道的,三个月左右才能闭合,如果不注意,是有可能再次骨折的。”
“嗯。”单羽应了一声。
“这些洞,”陈涧看着他腿上取出骨针之后留下的针洞,“要缝针吗?”
“不用,”医生说,“一周左右就自己长好了,注意清洁消毒就可以,如果有疼痛,肿胀或者渗血,就要及时回医院来处理。”
“嗯。”陈涧点头。
取完所有的骨针,医生又交待了一堆注意事项,单羽在诊室里来回遛达着,陈涧感觉他根本就没听,只得站医生桌子旁边认真听完了。
从医院出来,单羽心情很好,大门外的几级台阶他是小蹦着下去的,虽然重心都在右腿这边,陈涧还是忍不住拉了他一把:“你要不回去让医生先给你打个夹板,省得一会儿又折了还得回来。”
单羽笑着看了他一眼:“下月没护理费拿了。”
“看路吧。”陈涧说。
“去看看你爸吗?”单羽问,“他那个胳膊恢复得怎么样了?”
“……我没问。”陈涧说。
“人有时候很奇怪,”单羽说,“善意和关心,给其他人的时候,会比给亲人的时候更自然。”
陈涧没有说话。
这话听起来有些别扭,但细想却发现,起码对于自己来说,挺准确的。
单羽没有继续就这个话题再说下去,只是去了停车场,上了车。
陈涧上了车,在单羽发动车子的时候,他咬了咬嘴唇,说了一句:“他中午都在一个骑手驿站休息……”
单羽马上点开了导航:“导上。”
陈涧打开和老爸的聊天记录,里面有一张老爸发过来的他在驿站吃饭的自拍,为了证明自己手不影响工作,上面有驿站的名字。
他在导航上输入了驿站的名字,显示那里距离医院六公里差不多七公里。
“很近,”单羽说着把车开了出去,“你这跟破案一样,我以为他告诉过你地址呢。”
“这就算他告诉我了。”陈涧说。
“这回就不买东西了,”单羽说,“他下午肯定还要跑外卖,拿着东西不方便。”
“嗯。”陈涧点点头,犹豫了一下又有些艰难地开口,“一会儿你就在……”
“找个八百米外的位置停车,”单羽说,“别让你爸知道又是老板开车送你去的。”
陈涧笑了笑,没说话。
一些没多久之前的回忆莫名其妙地浮在了脑子里,他赶紧看向车窗外。
不要细想不要细想……
这会儿路上的车很多,看着窗外一辆辆挨着挤着的车,陈涧感觉有点儿发晕,他又抬眼往人行道上看过去,或快或慢的行人也不少。
看惯了小镇的宁静,甚至是偶尔的萧瑟,眼前繁华纷乱的景象让他有些恍惚,上学那会儿他除了学校和打工的地方,很少关注别的,骑个自行车在车流中来回穿梭时完全不会在意身边。
前方红灯,车停下了,单羽偏过头说了一句:“护手霜我用一下。”
“嗯。”陈涧应了一声,下意识掏兜的时候才愣了愣,看了他一眼。
“别装没有,”单羽说,“我刚都闻到了。”
“你闻……”陈涧说了一半停了,叹了口气,把兜里的护手霜拿出来递给了单羽。
“挺好闻的,”单羽拧开瓶盖,往自己手上挤了一点儿,把护手霜递回给他,“哪儿买的?”
“二街那个小超市。”陈涧说。
“你还用这些呢?”单羽看着前方红灯的读秒,慢慢搓着手。
“小时候,一入秋我的手就会很干,到冬天就会裂口子,”陈涧说,“我妈就让我记着用护手霜。”
“这样啊。”单羽没了声音。
老爸午休的驿站很好找,在以前陈涧打工的一个超市附近,陈涧对这儿还挺熟的。
单羽把车停在了距离驿站差不多一条街的一个路边停车位上:“那有个奶茶店,我去那儿等你吧。”
“好。”陈涧下车,关车门的时候他回过头。
“闭嘴,赶紧去。”单羽说。
陈涧笑了笑,转身往驿站那边走过去。
路上能看到穿着外卖衣服的人从身边开着车经过,陈涧一边走一边留意着这些人,但没看到老爸。
他有些后悔没有提前给老爸打个电话问问。
万一老爸已经吃完饭走了,或者是今天就没来这里休息……
走到这里了,他才发现自己其实很想见到老爸。
不过转过拐看到驿站的牌子时,陈涧松了口气,他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门边一张椅子上正吃着盒饭的老爸。
手上还有夹板,盒饭放在面前的小桌上,小桌有点儿矮,他低头够着饭盒快速地往嘴里扒拉着饭菜。
陈涧一直走到他身边,他都没有发现。
“老陈。”陈涧叫了他一声。
“哎。”老爸应着,抬起了头。
看清是他的时候,老爸一下愣住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猛地站了起来:“你怎么来了?”
“办事,”陈涧说,“就在附近,事儿办完了想着离这里没多远了,就过来看看能不能碰到你。”
老爸又愣了一会儿才笑了起来:“吃饭了吗?”
“没呢,”陈涧说,“我一会儿……”
“在这儿吃呗,”老爸往他身后看了看,“你一个人来的吗?”
“嗯。”陈涧点点头,“饭我就不……”
“就旁边这家盒饭特别好,还便宜,”老爸说着放下了一直拿在手里的筷子,往隔壁的小炒店走了过去,“老板再来一份盒饭。”
陈涧没再拒绝,只是拿出手机飞快地给单羽发了条短信。
单羽坐在靠窗的位置,奶茶店里人不多,基本都是刚放学的学生,手里拿着各种刚买的,热气腾腾的食物。
烧烤,麻辣烫,脆皮肠,章鱼小丸子,手抓饼……
单羽喝了一口奶茶,胃里空得很,刚拆支架的时候忍疼消耗太大了。
他转头看着街对面的一排饭店,琢磨着一会儿就近吃点儿什么。
手机响了起来,他拿起来看了一眼,是岳朗打过来的。
这会儿饿得很,不想说话,他直接挂掉了电话。
手机上还有个短信,差不多二十分钟前发过来的,他一直没看,这会儿才发现是陈涧的-
我爸给我买了份盒饭
“操。”单羽顿时感觉更饿了。
他把视线从外面的饭店移了回来,一个小男孩儿坐在了他对面,把一杯奶茶放到了桌上,手里抓着一个小丸子的盒,手指上还勾着一个纸袋,闻起来是酱香饼。
“小孩儿,”单羽看着他,“饼哪儿买的?”
小男孩儿喝了口奶茶:“我们学校后门。”
“多少钱?”单羽又问。
“八块。”小男孩儿说。
“十块卖我。”单羽说。
小男孩儿愣住了,看着他没说话也没动。
“你回家还要吃饭,”单羽说,“这些你吃完都饱了,回家吃不下饭你妈骂你。”
小男孩儿看了一眼饼。
“十二块。”单羽说。
小男孩儿把装着饼的袋子推到了他面前。
“干净的吗?”单羽拿出钱包,一边掏钱一边问了一句。
“我还没打开过呢。”小男孩儿说。
“交易愉快。”单羽把钱递给了他。
小男孩儿拿过钱,一手奶茶一手小丸子抓起来转身跑出了奶茶店,一边跑一边跟外面路过的几个同学喊着:“有个傻子买了我的饼,我赚了四块钱哈哈哈哈哈哈!”
单羽啧了一声,拿起了装着饼的袋子打开了。
还很热乎,很香。
刚咬了一口,手机又响了,还是岳朗。
他叹了口气,边嚼着饼边接起了电话。
“挂我电话?”岳朗说。
单羽没说话,这口饼咬得有点儿大,得嚼一会儿。
“吃东西呢?”岳朗愣了愣,“吃东西你他妈还接我电话干嘛啊,我听你吃啊?”
单羽把电话挂掉了。
把这口饼咽下去之后,他又拿起奶茶喝了一口,把电话给岳朗回了过去。
“什么事儿?”
“方旭出来了你知道吧?”岳朗问。
单羽顿了顿,过了一会儿才说了一句:“不知道。”
“表现好,减了点儿。”岳朗说。
单羽没说话,只是笑了笑,狠狠地咬了咬嘴角,顺手拿过奶茶捏了一下:“告诉我这个干嘛。”
奶茶瞬间撑破封口喷了出来。
“操。”单羽站了起来。
“我来吧。”一个店员拿着抹布跑了过来。
“不好意思。”单羽说。
“没事儿没事儿。”店员说。
单羽拿起那个饼,走出了奶茶店。
这家的盒饭的确味道还可以,就是油有点儿大,稍微咸了点儿。
边吃边跟老爸聊了一会儿,老爸的胳膊还行,没因为他坚持要送餐再受什么伤,过几天就能拆板子了。
吃完老爸就急着去送餐,陈涧也就没多呆,看着老爸骑着车走了之后,他才往回走。
单羽没给他回短信,这人手机每天都不在正常地方,估计都没看到。
距离停车的地方还有二三十米的时候,陈涧看到了单羽,就靠在车门边手里拿着个袋子,看上去应该是饼。
陈涧有些意外,这附近没有卖饼的,他上哪儿买的饼?
饿得都出去找吃的了?
陈涧赶紧加快了步子,跑了过去。
距离单羽还有两三米的时候,单羽侧过了身,他才发现单羽正在打电话。
而且脸色非常差,看上去很生气。
这是他第一次在单羽脸上看到如此明显的怒火。
陈涧犹豫着又往前走了几步,站在了车头前。
“他要再敢去我家,”单羽沉着声音,“我保证废了他。”
说完这句话,他挂掉了电话。
愣了几秒之后他猛地扬起手,把手里的饼往车头上砸了过去。
陈涧条件反射地往前冲了一步,接住了那个饼。
单羽看到他的时候顿了顿:“你这么快回来了?”
“嗯。”陈涧应了一声,“吃完了。”
单羽并没有藏着情绪,说话时声音都还是冷的。
“反应挺快啊。”单羽看了一眼他手里拿着的饼。
“……我以为你砸手机呢。”陈涧说。
“我疯了吗我砸手机,”单羽从他手里拿走了饼,声音和眼神都慢慢恢复了常态,“手机一万多呢。”
陈涧笑了笑。
单羽打开袋子,低头咬了一口,转身上了车。
陈涧跟着坐到了副驾上:“吃完再开车吧。”
“嗯。”单羽应了一声,又咬了一口,专心地吃着。
陈涧一直等他吃完最后一口饼,才吸了一口气。
问吧。
都这样了,不问说不过去了。
“怎么了?”陈涧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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