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第五阙的计划的确非常大胆。
是贺兰濯听到肯定会直接把她五花大绑不让出门的那种大胆。
能发现向知番不容易,机会转瞬即逝,必须咬住他。
只有掌控了他,才有可能找到贺兰濯妹妹阿赐的下落。
救出阿赐,贺兰濯便能完全摆脱老阉狗的控制,获得自由身。
可是如果跟踪向知番很容易被发现。
第五阙胆大心细,她打算假装无意,主动暴露在向知番面前,让向知番把她抓走。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第五阙的身份特殊,既和贺兰濯有深厚的情缘,又是第五家族的嫡女。向知番想要继续控制第五家族,借助第五家族的威势掌握睦州,甚至利用她来瓦解贺兰濯和李极的联盟,第五阙都自认是一枚非常好用的棋子。
她有信心,只要暴露在向知番面前,向知番肯定想抓住她。
沈逆眉心就没松开过,“你是胆大,可这也太胆大了。你比我清楚,精神天赋者想控制一个人,采取的是深度催眠。催眠术可和洗脑没多大区别,你想假装被他控制,趁机调查贺兰濯妹妹的下落,这法子是好。但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你真的被向知番洗脑了怎么办?”
第五阙笑嘻嘻道:“这不是有你吗?你不能帮我造个东西把精神力隔绝在外吗?”
沈逆将手里卷成麻花的包装袋丢向第五阙的脑袋。
“在这儿等着我呢?感觉你贺姐姐一走,你智商偶尔又能重新占领高地了。”
第五阙:“骂我不带脏字是吧?”
沈逆喝了口曾倾洛买来的茶,茶香浓郁,相当解乏,脑子也清晰不少。
“阿阙你先坐下。咱们都不是精神天赋,对精神天赋不甚了解,现在身边也没有一个精神天赋者来做实验,不好冒进。你说让我造个东西出来把精神力隔绝在外,我可以帮你造,可我对精神力了解有限,万一隔绝不了怎么办?那你不是真把自己搭进去了么?机会只有一次,不是闹着玩的。”
窦璇玑受过精神力的操控,也劝第五阙道:“精神力不是那么好隔绝的。”
另一位精神力受害者曾倾洛也现身说法,“而且精神力何时出现让人产生幻觉,你根本无从分辨,防不胜防。”
沈逆摊手,一副“你看看”的表情。
第五阙咕咚咕咚把一整杯茶都喝了,又再给自己接了一大杯水。
沈逆道:“行动之前最好去找个精神天赋者聊聊。施展催眠的人肯定最怕被催眠,精神天赋者肯定有精神力对抗之术。而且此人还得可靠,不能信口胡说,也不能转头把咱们卖了。”
第五阙思索时,下意识习惯用手指戳戳自己的脸。
“我……有个认识的精神天赋者,就在石川。”
沈逆她们三人异口同声问道:“之前怎么没听你说?”
第五阙吞吞吐吐道:“这人吧,身份有些特殊……”
清晨。
相比于夜里沸腾的街衢,昼时鬼市收摊,整个石川小镇显现出毫不掩饰的疲软和萧条。
满地垃圾,渣斗被塞得合不拢口,青黑色的街道上所有的店铺都关着门,车开出去大半条街才见到一个倒在路边的醉汉。
第五阙一边比照地图,一边给开车的沈逆指路。
车慢悠悠地往西边开。
等到再也看不见小镇城墙之上那颗巨大的琉璃球时,就算是出了城。
她们来到一处山脚下,窦璇玑说:“咱们被盯上了。”
第五阙:“正常,到了地下城入口,这附近都是地下城的人。”
窦璇玑喝着豆浆问:“地下城?”
石川靠近睦州,第五阙没少来这儿办差事,对此地比她们仨更了解一些。
第五阙说:“别看石川小镇小,那可是卧虎藏龙。地面上有鬼市,地面下有个庞大的地下城。”
曾倾洛咬着牛肉饼说:“我听说过这个地下城,据说此地收容通缉犯和不被世俗接纳的怪人。”
“没错。”
沈逆:“那咱们要来找的不会是……”
第五阙推开车门,“就是这地下城的老大。”
雪地之下埋伏了不少地下城的守卫,第五阙下车,抬起双手以表诚意,对着四野道:“我是你们老大的朋友,今日有事相求特来拜访——还请诸位代为通报!”
她喊完话后,果真从雪地里探出几个脑袋,这些地下城的守卫个顶个的凶狠,手里端着枪,瞄准第五阙的脑袋说:
“这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滚。”
面对不容情面的敌意,第五阙反而强硬了。
“回去跟你们老大说,第五家的人来找她。”
守卫们没说话也没动,似乎在权衡着。
第五阙:“还不快去?”
守卫思索了片刻,点开电子表,暗暗说了几句话。
地下城首领:【就她一个人进来。】
守卫枪口指着第五阙道:“你,一个人进去。”
第五阙:“我和我朋友一起进去。”
守卫真是服了气了,来拜访他们老大,还跟这儿讨价还价?
守卫迫不得已又去联系首领。
地下城首领:【……第五家的人还是这么烦。就进来两人,不可更多。豆渣脑筋,以为我这儿是景点?还组团来?】
守卫知道老大在骂那个姓第五的,可是第五氏又听不到,只有他听到了,成骂他了。
守卫没好气地向第五阙她们转达了首领的话。
沈逆说:“我跟你进去。倾洛璇玑,你们等一会儿。”.
表面上看,她们就是进了一个普通的山洞,沿着崎岖昏暗的山路往里面走,一路上只有一排地灯照明。
大致行走了一盏茶的工夫,进了云梯,一路往下。
沈逆估算着大概下降了两里地。
再次开门,云梯之外赫然是一座繁华的城镇。
一排排房屋齐整,街道上车马不息。除了头顶看不到天空,只有一层布满了灯管的金属天顶和安静运作的核心能量球之外,其他的都和普通城池没有区别。
要不是偶尔能看到从水泥钢铁缝隙里长出的植物,散发着地下植物特有的荧光,很难意识到自己此刻已经身处地下空间。
全程身后的四名守卫都用枪指着她们的脑袋,驱赶着她们前进。
沈逆问第五阙:“这地下城老大是你朋友还是仇家?”
第五阙:“以前的朋友,现在的仇家。”
沈逆:“……我真是信了你的邪,到底是谁?”
说话的工夫,她们已经来到一处府邸。
大门敞开,地下城的首领正坐在舒适的沙发上吃着葡萄等着她们。
第五阙:“是我大姐的前任。”
沈逆:……
地下城首领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额头上有一道没进头发里的可怖伤痕,穿着一身保暖的大氅,面容姣美但面相凶狠。
第五阙嘴甜,“我记得雪怀姐姐你是非常厉害的精神天赋者,路过此地,有些事想请姐姐帮忙。”
对方瞥了一眼第五阙,似乎也不意外,吐出葡萄皮后拿来酒盏,嘴压在酒盏边时淡淡丢出一句:
“你还有脸来找我。”
沈逆凑近第五阙问她:“什么仇什么怨啊?”
第五阙低声在沈逆耳边说:“当年她和我大姐爱得死去活来,婚都订了,我大姐人跑了。”
沈逆:“敢情还真是仇人。”
话说到这儿,第五阙忽然想起自己曾经觉得贺兰濯像她大姐。
现在再一比对,怎么不像呢,一模一样。
地下城首领姓窦名雪怀,正是曾经四大世家之一的兰陵窦氏真正的后人,和窦璇玑没有血亲关系。
自从兰陵窦氏没落后,嫡系迁至长安谋生,其他庶出各奔东西,窦雪怀随耶娘到了睦州,而后与第五阙大姐那番震动睦州的情感纠葛后,心下憎怨,失魂落魄,加之耶娘离世,她毅然离开睦州,独自到雪域闯荡。
如今这庞大的地下城是她一手创立的,懒得再回那浑浊尘世,在地底自立为王也过得逍遥快活。
第五阙对窦雪怀笑道:“雪怀姐姐别对我这么凶,以前我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都会给你留一份,你给我大姐写的情诗还都是我给偷偷送去的呢。小时候那会儿你不是可喜欢我了吗?而且,是我大姐抛弃你又不是我抛弃你,咱两的情分不能因为我大姐就断了。”
窦雪怀冷笑道:“以前我那是爱屋及乌,现在,恨屋也及乌。”
第五阙立刻道:“我知道这些年你一直都想知道我大姐在哪儿。我拿她的下落跟你换。”
沈逆心里一阵无语。
第五阙,你可真是你大姐的好妹妹,说出卖就出卖。
可是,这样对方会信吗?
窦雪怀觉得好笑,“这么多年你还是卖你大姐卖得这么干脆。可谁要知道她的下落,她死了才好。”
窦雪怀了解第五阙,还真信她能卖了她大姐。
以前第五阙和她二姐总是合伙作妖,惹出事了一定第一时间推到她大姐头上,她大姐一头雾水被她娘一顿好骂的场面还历历在目眼前。
窦雪怀都没发现自己嘴角浮出了一丝笑意,很快,又压了回去。
第五阙:“雪怀姐姐,这么多年了大姐也该面对当年犯下的错了,我这是替天行道。”
窦雪怀翻了她一眼,把酒盏随意一放,靠到椅背上:
“说吧,什么事。”
第五阙喜笑颜开,“这么说你答应了?”
窦雪怀道:“趁我没反悔,说。”
一炷香后。
听完第五阙的计划,窦雪怀问:“你说的这个姓向的是什么等级的天赋?”
“S级的精神天赋,还有一个S级的战斗天赋。”
“如果你不想真正被催眠,我倒是有个方法,也是我们精神天赋者自保的法子。我给你在精神世界下一个锚点,只要你看到这个锚点,就能瞬间清醒。你有S级战斗天赋,精神力也比普通人强上一些,能清醒的概率也更高。”
窦雪怀用杯盏点了点案面。
“但有一点我得跟你说清楚。对方是S级精神天赋,我是个A级,我为你下的锚点在对方精神攻击面前,可能就是漂浮在水面上的小球,浪一大就会被冲没了踪影。失去锚点,你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
窦雪怀的话很硬,很吓人,不过第五阙并不怕。
第五阙笑道:“这么说,只要锚点下的对,能醒过来就没事了。”
窦雪怀眸光微微凝滞。
这第五家的姐妹还真是相似。
这份天真乐观,让人想恨都没法真的狠心去恨。
第五阙看向沈逆,“逆逆,你觉得找个什么当锚点合适?”
沈逆思索着,看向窦雪怀,“所谓锚点也就是精神标记,通过锚点来破解催眠,在任何时候都能瞬间唤醒意识。”
窦雪怀努了努嘴。
沈逆对第五阙道:“得是一样对你而言很有意义的东西。”
很有意义的东西?
沈逆和第五阙同时目光向下,看向了第五阙随身携带的那只贺兰濯送给她的丑丑多足虫。
……
从地下城出来后,第五阙和曾倾洛没有跟着沈逆她们一同返程。
生怕向知番跑了,第五阙和曾倾洛决定争分夺秒,立即布局。
曾倾洛原本还有些犹豫,但沈逆对她说的话,让她下定了决心。
“有些人一见如故,有些人日久生情,而有些人则需经历三回九转方可见真心。人活一世最难得的便是能遇见属于你的那颗真心,若你见着了,可别让它擦肩而过,那样的话必定会抱憾终身。”
曾倾洛忽然明白小师姐为何如此坚定。
因为她知道这紫陌红尘弱水三千,谁对她而言是最最珍贵的。
曾倾洛似乎见着了一颗心,一颗埋在肮脏砂土之下,朦胧晦涩,恐怕连这颗心主人自己都不太确定的心。
不知它是否真挚,不知它能不能长久,甚至有可能又是一场梦。
正因为不确定,曾倾洛想去试一试,抓一抓。
她决定和第五阙一起行动。
第五阙不让沈逆她们跟着,人少不容易被发现。
沈逆也有自己要完成的计划。
四人就此站在了分别的岔路口。
分别的这一刻,她们心里都有种诀别的不舍,嘴上不说,心里多少都会想,这一面或许是此生最后一面。
沈逆不再说些生生死死的话,只是在渐合的四野中,久久地凝视第五阙和曾倾洛,不愿向命运低头,固执地留下一丝温暖的希望:
“待下一次草长莺飞时,咱们长安相见。”
……
沈逆和窦璇玑返回了客栈。
路上沈逆想跟窦璇玑提,让她回长安城,窦璇玑没给她机会,直接上楼去了。
沈逆知道窦璇玑脾气倔得很,也没再多说。
不知道师姐什么时候会动身,她得争分夺秒多进行几次“第二计划”的相关实验。
此刻,客栈六楼。
沈逆为边烬修复逆芯之后,这两日黑魔方都没有机会作祟。
对黑魔方分支的感应也更从容而清晰。
云婵都说她看上去气色好了些。
边烬正在感应距离她们最近的黑魔方分支的移动方向,从东边以相对均匀的速度往她们的方向靠近。
边烬投出电子地图,笔尖在上面划出一道红线。
那是黑魔方分支移动的大致位置。
云婵说:“这是雾雪线铁路。”
边烬:“移动的速度稳定,应该是在列车上。”
云衣心领神会,立刻去查列车时刻表。
所谓雾雪线,便是贯穿整个雪域通往雾城的官道。原先每日有十多趟列车,黑魔方迭代之后敢出门的人骤减,列车班次也缩水,勉强维持着运营,改成两日一趟。
云衣道:“今晚列车就会抵达石川,白御史,订票吗?”
边烬:“订。”
最近的黑魔方分支就在车上,两日一趟的列车恐怕乘客不会太少。
加之乘客上上下下的,想在密闭空间里不伤人命捕杀黑魔方,难度不小。
票买好,今晚她们就会离开石川。
边烬走到窗边,往楼下泊车处看。
列车速度极快,边烬心想,沈逆的房车是追不上了。
这次,当是最后的分别。
一团熟悉的黑影从窗外一闪而过,打乱了边烬的思绪。
边烬以为自己看错了。
无脸女?
往窗边走进一步,的确是无脸女,它居然出现在沈逆的房车边。
不远处,沈逆和窦璇玑说了什么,窦璇玑先上楼了,沈逆独自往房车的方向去。
难道是秦无商把无脸女修好了?
还是又造了一个无脸女?
无脸女“尾随”沈逆进了房车时,云婵只感觉窗户忽然大开,寒风乍然冲入屋内。
“白御史!”
云衣眼睁睁地看着边烬翻出窗户,一跃而下!
难道这儿有黑魔方?
沈逆盘腿坐在房车的床上,外面风大,她懒得动,便操控着无脸女帮她干点活儿,一会儿来了顺便再做几次实验。
思绪略略开了小差,心想着不知师姐此刻在做什么。
无脸女刚上车,边烬一把拽开房车的窗户,扑进来猛地把沈逆抱入怀中。
沈逆吓了一大跳,差点来一发电磁炮。
待她看清忽然闯入房车里的人是边烬时,更是不解。
“师姐?”
边烬单手将她扣在怀里,与此同时骨鞭已经在狭窄的房车空间里盘旋着,以抵御无脸女的袭击。
可就在这时,边烬看到无脸女左手握着十串肉串。
边烬:?
右手拿着一瓶橘子味营养液。
边烬:……
甚至手臂上还挂着袋煎饼。
边烬眼尾跳了跳。
傻了,炼丹炉在沈逆那儿,以她的能力把无脸女修复并且收为己用并不是什么难事儿。
边烬暗暗握拳,怎么会这般冲动……
此刻她俩正在床上,搂抱的动作不清不楚。
边烬站起身就要走,袖子却被沈逆捏住。
“能不能陪我一会儿?”
沈逆的尾音有些轻,语调里带着一种不太清晰,只有边烬能感受到的难过。
边烬缓缓地眨了眨眼,回身,将房车敞开的窗户合上。
风止了,无脸女不知何时离开了。
密闭的空间里唯有她们二人。
第152章
还有半个时辰,雾雪线列车就要抵达石川驿站。
云婵已经将所有行李收拾好了,云衣联系了雪域驻石川办公司的同僚,让同僚和她们同去车站,接管马车。
一切准备就绪,就等着白御史回来。
云衣趴在窗边望向院子里的房车。
刚才白御史突然跃窗而出,就是冲到那辆房车里的。
一开始云衣还以为白御史终于受不了这跟了她们一整路的尾随者,打算像消灭人形异兽一样灭了对方。
可是,怎么进去之后这么安静,还把窗户和门的帷帐都放下来了?
云衣:“姐,就要来不及了,你说要不要去问问白御史?”
云婵看了妹妹一眼后,说:“你去吧。”
云衣完全没能体悟姐姐眼神中包含的意味,真去了。
云衣下楼前三刻钟。
房车之内,沈逆正坐在边烬的腿上缠着她接吻。
边烬的衣衫被扯散了衣襟,沈逆修长的指尖压在衣襟的边沿,时不时难耐地勾着。热意带着潮湿感,在那勾弄中时不时扑到指尖上,将指尖慢慢染上温度,渐渐变成暧昧的粉色。
衣衫松松散散地遮掩着边烬白皙的躯体,沈逆埋到她脖子里吻,边烬被弄得只能扬起下巴。汗水从边烬脸侧下滑,沿着修长的颈部滑至锁骨,正好汇聚在还未彻底消失的吻痕上。
吻痕变浅了,沈逆不甘心,红唇磨上去,一点点勾勒,一点点加深。
边烬被她吻得浑身燥热滚烫,一个个吻像火种,唤起埋在身躯里多时。旧梦重燃,何时箍住她的腰肢,何时揉乱她的青丝,无从思考,身体本能地这样做了。
谁也没说话,沉默的空间里只有燥热的气流在交融。
汩汩声起了又落,落了又起。
这张从一开始就为边烬准备的床,如今终于如沈逆所愿,被边烬搅乱。
确定了,边师姐和烬师姐的确已经重合了记忆的时间线。
反应时是她熟悉的模样,抱她时的手法也让她吃不消。
虽然吃不消,但还想要。
还未平复,沈逆又圈住边烬的脖子,缠上来吻她。
轻易启开了边烬的唇舌,沈逆轻笑着,碾转之间问她:
“把我带在身边不好吗?”
明目张胆的暗示。
她知道边烬喜欢,抗拒不了。
边烬没有回应,沈逆换了个话题,像小猫般蹭蹭她的脖子,“明日就要走么?”
边烬把她乱蹭的脸托起来,“学我?”
沈逆不明所以似的眨眨眼,“学你?你是说,学你之前无所不用其极地奖励、诱惑我来快速修复逆芯的手段吗?”
边烬:……
沈逆就让自己的脸待在边烬的掌心里,歪了歪脑袋,用脸庞感受边烬掌心的弧度和热度。
沈逆:“从小到大我都听你的教诲,你怎么做我就怎么学。”
表情很乖,声音很甜,心思很坏。
边烬还想说什么,沈逆不给她机会,软唇又至,仿佛要将分别的日子欠下的体温全部补偿回来。
不让说话,一开口就亲。
连这招都学去了。
边烬正被她缠得没办法,忽然云衣的声音在车外响起。
“白御史,你在吗?”
沈逆明明听到了云衣的声音,吻就是不停。
没得到答案,云衣敲了敲门。
“白御史?”
沈逆还是没停,边烬只能捏着她的脸,将她分开一点,稳了稳声线回答:“没事,你先回去,我一会儿就来。”
云衣提醒,“距离列车到站只剩不到一个时辰了。”
云衣这话一出,算是彻底暴露边烬守口如瓶的行程。
边烬无言以对,沈逆在她耳边轻笑,细语道:
“白御史别生气,就算你的小下属不说漏嘴,我也能继续跟着你。只是现在更方便了。”
居然起了个“白御史”的名号。
沈逆心想,这个“白”字还挺适合她的。
沈逆叫“白御史”纯属消遣戏弄,边烬将她不安分的脑袋压在肩头,不让她再胡言乱语,对车外的云衣说:
“知道了。”
沈逆顺势靠在压她之人的肩头,还把对方的蹀躞带从床头抽出来。
边烬看着人胜又被她系了回去。
“反正你也甩不开我,就别让它和你分开了。”
边烬:“回长安。”
“行啊。”
边烬有些意外地抬眸。
沈逆带着一丝愠色道:“行啊,你可真行。刚做完就赶我走?”
边烬:……
车外的云衣疑惑,说不清白御史的声音有什么不同,依旧很清冷平静,却带着一点儿不知从何而来的沙哑。
密闭的环境,延迟的回答,忽然让未经人事的云衣想到一种可能,随之脸上发烫。
不会吧……
但,也不是不可能啊,毕竟这房车不就是白御史一直纵容尾随的那辆车么。
白御史会情娘!
云衣惊讶捂嘴。
她这个没眼力见的居然在外面敲门!
就在云衣终于领悟了来之前她姐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时,房车的门被推开。
白御史罩着面罩,若无其事地走出来,也没看云衣。
云衣却发现她的唇比进去时红了不少,还抹了一层油润的护唇膏。
护唇膏是沈逆为她抹的。
抹的时候还抱怨,说她不会照顾自己,一双漂亮的唇毫不养护,忍心把它们糟蹋得这般干燥。
边烬看到站在房车车头的无脸女,手上还拿着食物。
沈逆靠在房车玄关处解释道:“我给它安装了手部补丁,不算灵巧,但拿个东西还是没问题。”
边烬看着那和自己身形一模一样的无脸女,回头低声嘱咐沈逆一句:“别乱用。”
沈逆:?
听懂之后沈逆道:“那可不一定。”
边烬回眸瞠她,她报以甜美的笑容。
虽然听不懂她们在说什么,可是云衣的眼睛不瞎,房车内氛围旖旎,车内这不知为何有些眼熟的美娘子散着长发,没穿正装只套了件长长的寝衣,唇也是与白御史如出一辙的红肿……桩桩件件都写满了暧昧,蒸得云衣小脸通红。
沈逆已经知道搭乘列车的时间,边烬也不再多费唇舌。
前往车站的路上,雪域驻石川办公司的同僚和云婵一同在外驾车,云衣被迫和边烬坐在车厢里。
云衣从后视镜中再次看到了那辆房车。
边烬正阖着目,云衣怕她没发现,提醒一句:
“白御史,你的……朋友,跟在后面。”
边烬轻轻“嗯”了一声,示意她知晓。
戴着手套的掌心里还残留着沈逆脸庞的触感。
边烬道:“她不是我朋友。”
边烬睁开眼,后视镜里映着那穿过风雪,一直锲而不舍追随她的影子,眉眼染上了点点水雾。
“是我妻子。”
云衣呼吸一窒。
白御史这孑然一身的孤冷,看着像是从未沾染情事的模样,没想到居然已经成婚了。
可是,既然如此,为什么双妻二人不同行,妻子要追在马车后?
云衣陷入沉思。
……
窦璇玑开着车,沈逆埋头在买雾雪线列车的票。
临近发车时间,这会儿买只剩下价格高昂的头等舱,沈逆毫不手软,立刻订了两个头等舱。
既然知道边烬要坐这趟列车,也知道她现在是用“白御史”的身份活动,那沈逆这票就能订得更加精准。
石川镇的驿站就在城中,驿站年久失修,和长安城的中央驿站没法比,说一句又脏又破完全不委屈它。
沈逆把房车连带着无脸女一起托运。
她和窦璇玑检票进站后,沿着昏暗的通道往站台的方向去。
身边零零星星走过几名疲倦又紧张的旅人。可以想象,在黑魔方泛滥的时候出行,必定有非出门不可的理由,只是出门就意味着把脑袋提在腰间,随时都有可能没命。
沈逆和窦璇玑一身笃定自若,在这破败之地,心惊胆战的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
都要上站台了,沈逆收到驿站工作人员的传信,说她托运的车内有生命反应,让她去一趟。
沈逆知道对方说的是无脸女。
“璇玑你等我一会儿,很快回来。”
窦璇玑:“好。”
沈逆去交涉了,窦璇玑看前方有个卖点心的小食肆,打算去买些干粮和水,谁都知道列车上的物价高得让人心慌。
窦璇玑买了一大兜的点心和水,应该够吃三天的了。看到沈逆喜欢吃的油炸地豆刚出锅,香味四溢,也买了两种口味。
头顶的灯管在闪烁,墙上的广告牌时暗时亮,寒冷的空气里带着不知从何处吹来的腐烂气味。
拎着袋子等着沈逆的时候,身侧的广告牌吸引了窦璇玑的注意力。
这是内廷专门拍摄的女帝登基宣传片。
广告牌上李司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以大特写的方式突然撞入窦璇玑的眸底。
头顶天子冕冠,精致又威严的妆容,让李司的确成了高高在上的女帝。眉眼之中高不可攀的贵气呼啸着压在窦璇玑心头,让她看痴了。
窦璇玑被李司的脸庞吸引了注意力,完全没注意到身后有人突然靠近她,用力将她抱入怀中。
窦璇玑一惊,战斗的本能让窦璇玑立刻抽出电刃,割向对方的脖颈。
谁知对方完全不反抗,反而开心地笑了。
“还是这么辣。”
窦璇玑怔住。
眼前的高个女人戴着帷帽,还加了一层口罩。
当她掀开帷帽的黑纱时,只看那双雪亮的眼睛,窦璇玑便知道她是谁。
正是这广告牌里刚刚登基的女帝本人。
“李——”
窦璇玑差点脱口而出,立刻压低了声音。
“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李司弯弯的眼睛里带着满当当的笑意,和身后广告牌里的女帝相去甚远。威严不见,只有那亲切的死皮赖脸。
“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能回长安城,实在想你想得紧。”
李司抱着窦璇玑不撒手,说着说着还委屈了起来。
“照片也不给人发一张全脸的,这不成心让人难受么?”
“可是,你……”
窦璇玑四周看了看,确定没人,才压低声音道:
“你现在是天子啊,怎么能随意离开长安城?”
李司指着眼睛里的血丝,“为了见你,我熬了好几个大夜才换了三日的假期。虽然还是偷跑出来的吧,三天也好……我想见你,就想待在你身边。”
窦璇玑双唇张了张,没法再说出反对的话。
昏暗的过道里单调的灰色完全成了背景,窦璇玑只能看到李司那双明亮的双眸。
温暖,执着。
双臂用力箍着的紧密感,让寒冷的身心暖和了.
两侧高墙围起来的露天站台内北风呼啸着,像风过山谷,卷得旅人们缩起肩头,瑟瑟发抖。
却有个戴着帷帽的高个女人完全不畏严寒,开心得手舞足蹈,笑声不断。
沈逆真是服了李司,低声对李司道:“陛下,您可低调一点吧,要是被人发现你跑到这儿来了,指不定会吸引来一系列的暗杀。更别说选中您登基的那位也在,要是被她发现,捆人回京肯定不止是嘴上说说了。”
李司看向窦璇玑。
窦璇玑:“闭嘴。”
李司乖乖道:“好咧。”
沈逆:……
沈逆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如此的多余。
古朴的马车头列车缓缓进站。
金属马头昂扬地对着夜空,仿佛对着墨色的天际无声地嘶鸣。
边烬和云氏姐妹掐着点上了站台,走进头等舱。
雾雪线是帝国最为古老的官道,修建于第一次科技大爆发时代,历史悠久,是北方最重要的线路。
雾城,便是唐Pro和弦昼国交界重镇。
雾雪线列车有十一截车厢,前两截是头等舱,每截车厢内设六个舱位,两两相对,都是包厢形式的卧铺。床铺有两种模式,上下铺,或者把上铺拉下来合并成双人床,全看客人需求。
边烬自己住一间,云氏姐妹一起住一间。
虽然还是和姐姐住一起,不过云衣知足了,起码是上下铺。
云氏姐妹的包厢在边烬的右手边,对面的包厢的门紧闭着。
边烬找到乘务长,出示了治理司的证件。
乘务长一看是治理司,脸色苍白,这意味着列车上有黑魔方。
乘务长道:“可是,乘车之前所有乘客都做了题啊。”
和龙泉城客栈一样,现下整个雪域内,乘坐公共交通都需要做四道简单的题目,通过了才能上车。边烬她们也做了。
边烬说:“别慌,你慌了乘客会更慌。”
中年乘务长被她这句话稳住了心绪。
边烬说:“借我一身乘务员的衣衫。”
乘务长:“好!”
边烬本想借着查票暗中锁定黑魔方藏在哪个人体内,等到下一站便把乘客都放下车,以免伤及无辜。
可是,她若是靠近,黑魔方怎么可能察觉不到?
让云婵云衣两姐妹去吗?
她们恐怕无法一眼识破人形异兽。
就在边烬沉思时,对面包厢门开了。
一只漂亮的女人手拎起乘务员衣衫。
沈逆靠在门口,睨着边烬:“虽然你做完就赶我走,不解风情又凶巴巴的,但如果你说几句好听话哄哄我,或许我会考虑帮你查查黑魔方的票。”
第153章
石川小镇外,一处隐蔽的农场。
向知番接连做了几夜噩梦,梦中光怪陆离什么都有,昨夜的梦境甚至将他带回了那间阴暗的小屋,刀子匠手里明晃晃的刀闪着让他胆寒的光。
那是他一辈子的噩梦,很多年没有梦到了,最近正是搜捕李极的关键时刻,却又频频来侵扰他。
他怀疑有精神天赋者在暗中催眠。
可是他是顶格的S级精神天赋者,如果有人催眠,他一定能察觉到。
向知番正对周围疑神疑鬼,打算挨个讯问下属时,下属突然带回来一个人。
向知番:“是你?”
第五阙被五花大绑,嘴也被枷械封着,拎到向知番面前。
下属回报,他们在鬼市掮客茶会中无意见听到这个女人正在打听向公的下落,便将她抓了回来。
向知番看着第五阙那双仇视眼眸,问道:“她可是S级战斗天赋,不好对付。”
下属道:“是的……为了抓她,我们还折了一个人进去。”
说到这儿,失去同伴的痛苦让他怒从心起,操起手里的棍子狠狠打在第五阙的脑袋上。
第五阙脑袋微微一晃,血从额头上滑落,她就像感觉不到半点疼痛,用轻蔑的眼神看向那人。
即便无法说话,那双眼睛也完全表达了她蔑视的态度。
仿佛在说——就这点力气,给奶奶挠痒都不够格。
那下属还想再打,被向知番制止。
“行了,此人是第五氏的嫡女,命得留着。”
向知番算是知道谁在暗算他了。
暂时不知道第五阙一个战斗天赋者是用什么手段影响了他的梦境,不过不会那么凑巧,肯定和她有关系。
既然送上门,向知番当然得收着她,若是要和李极争夺睦州,她将是极其重要的筹码。
向知番让下属们都出去,独留第五阙。
第五阙知道,他要开始催眠了。
完全不怕。
只要那个锚点还在,她一定能醒来。
一盏茶之后。
向知番唤了几位侍女进来。
侍女进来时,第五阙目光发滞地坐在椅子上,血沿着脸庞汇聚到下巴上,滴滴答答的,她也浑然无查。
侍女们要将她带走,领头的侍女安排着人手。
“你去备马车,你直接到闻声阁,收拾出一间新房。”
正在喝茶的向知番道:“慢。”
向知番琢磨了一下,说:“别带她去闻声阁,去听水楼。”
领头侍女:“喏。”
“还有,把她身上所有配饰都摘了,换身衣服。”向知番交代。
这些小细节不用他说,领头侍女也会办妥。
毕竟向公的催眠最烦遇上能够唤醒的锚点,人质身上所有可能设置锚点的物件都必须摘除。
这是她日常的工作,向公却还要再交代一遍,足以见得他对这个人质的重视程度。
她又说了一声“喏”,把第五阙的双手用电子锁链锁紧,带到隔壁屋。
头饰、蹀躞带,还有上面那只多足虫玩偶,全部摘掉,衣裙也换掉,保证不留下任何可能的锚点。
……
大雪茫茫,一辆列车在即将破晓的大地上穿行。
车窗外,树林、村镇,甚至远处朦胧的雪山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但若是从高空俯瞰,雾雪线列车只是一只在苍凉大地上缓缓爬行的蚂蚁。
沈逆戴着口罩,穿着乘务员的制服,从车头检票到车尾,忽略无数双不怀好意的眼睛,回到头等舱。
云衣正好出来如厕,见沈逆从她面前走过。
云衣认出她了,这不是白御史的夫人么?怎么又成乘务员了?
沈逆直接推开了边烬包厢门,走进去,又关上。
云衣震惊。
敢直接出入白御史的包厢,不愧是“妻子”。
“没查到。”
沈逆一进包厢就摘掉了口罩,疑惑地坐在沙发上。
“奇怪,我带着探测器去的,整个车厢几百号人挨个查过去,都没有感染黑魔方,但车上的确有黑魔方的能量反应。”
正说着,窦璇玑来敲门。
她刚才用丽景门女官的身份去找了列车乘务组。
现下丽景门已经改了编制,名存实亡,但那是长安城里发生的事儿,各地并不知晓,特别是偏远的雪域,只听说过丽景门的威名,并不知晓后来的变化。
窦璇玑用丽景门女官身份盘问得极其顺利,没人敢违抗。
面上在盘问,实则在测试乘务组的智力情况。
“没发现异常。”
边烬:“也就是说,列车上所有人都没有明显感染黑魔方的痕迹。这次藏得更深。”
窦璇玑猜测道:“又一次迭代了?”
边烬斩钉截铁道:“没有。”
窦璇玑疑惑:“为何?”
自然是因为边烬与黑魔方本体已经算是共生关系,黑魔方无论如何变化,边烬都是第一个知晓的。
窦璇玑也听说过边烬带走了黑魔方,只是尚未想到此刻眼前的边烬体内藏着巨量的黑魔方本体,反问得相当自然。
边烬被她问得一时无言。
沈逆强行帮她解围:“我夫人说什么都对。”
边烬:……
窦璇玑脑子还是很够用,这会儿反应过来了,略有些尴尬,匆忙转移了话题:
“我,沈逆,我给你买了油炸地豆,拿你包厢还是拿这儿来?”
沈逆完全没征询包厢主人的意见就说:“还给我买好吃的了?谢谢,拿这儿来。”
窦璇玑把零嘴拿过来,再回自己的包厢,小心翼翼地合上门。
边烬坐着的位置正好能看到斜对角窦璇玑的厢门,问沈逆:
“她为什么进进出出门只开一条窄缝?”
正在打开包装的沈逆心里略略紧了一下。
师姐这直觉也太敏锐了。
为什么只开一条缝?还不是因为金屋藏娇……不,金屋藏乔。
麦香小乔的乔。
只是现在小乔不宜见客,特别是边烬。
边烬好不容易把黑魔方带走,圈了一个完全安全的世外桃源,却一个个的全跑出来了。
要是被边烬知道她亲自选的皇帝居然背着内廷千里追“妻”追到这趟列车上,恐怕列车都得调个头开去京师。
沈逆不是想瞒着边烬,实在是这李司太磨人。
李司被困在长安城的时候天天给窦璇玑传信,窦璇玑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很少回她。
就沈逆知道的她就回过一封,还拍了一张大合影,自己躲在角落不肯露全脸。
每个人有自己的想法和打算,沈逆没有干预别人的兴趣。
只是李司这厮脑子转得倒快,收不到窦璇玑的信就改成给沈逆传信,每天问她吃什么喝什么到哪了,过的好不好。
窦璇玑和沈逆一直都在一起行动,沈逆吃什么喝什么到哪了,那窦璇玑自然一个样。
要知道的是李司在旁敲侧击打探窦璇玑日常,不知道的还以为沈逆得去当皇后了。
现在人跑来了,沈逆的信箱总算能消停几天。
更何况,李司跟沈逆保证,自己就待三日,三日之后她一定会出现在大明宫新修出来的议政大殿——乾元殿内,主持新殿的第一场朝会。
李司不是个信口胡说之徒,沈逆了解她的品性,说到做到,也实在是想心上人想得紧才会偷跑,沈逆最能体会她的不易。
既然只来三日,这掩护能打就帮她打一打了。
沈逆往嘴里丢了一个油炸地豆。
“璇玑你还不知道么?性格内向。这油炸地豆好吃!”
边烬:“是么?”
“是么?怎么听上去你好像不太相信我的话?”
边烬睨沈逆,“不怪我不信,你这张嘴可有说实话的时候?”
沈逆直接塞了两颗地豆到边烬嘴里。
边烬:……
沈逆妖娆一笑,“好吃吗?”
沈逆的确被边烬带坏了,确切的说是被边师姐带坏了。
一言不合就堵嘴。
这招还真好用.
窦璇玑关上包厢的门,见李司坐在合并成的双人床上批阅奏折。
李司连这几日要批阅的奏疏都打包带来了,一边批还一边吃窦璇玑买的点心。
窦璇玑眼睁睁地看着点心渣掉在床上。
窦璇玑“啪”地拍向她脑袋,“别在床上吃东西!”
李司“哎哟”一声,捂着脑袋看向她:“你打我?”
“不能打?”
窦璇玑反问完之后表情一滞,是啊,我好大的狗胆,敢打当今天子的脑袋。
只是打顺手了,而且李司这脑袋圆圆的,看上去很好拍的样子。
窦璇玑正想着打天子的脑袋得判几年,李司笑着拉住她的手说:
“能打,还想打哪儿,我撅起来给你打。”
听到“撅”字,窦璇玑嫌弃地皱眉。
感觉李司心里已经决定要递什么过来打了,无语地笑着捶了她胳膊一下,再把床上的点心渣给扫了。
李司发现窦璇玑就是嘴上厉害,根本没真怪她,反而特温柔地把残渣都清理了,看上去心情也很好的样子,弄得李司心里美滋滋的,点心也不吃了,挪了一大块地方让窦璇玑坐。
窦璇玑没坐,就靠到一旁问她:
“你座位呢?怎么挤我包厢?还不交银子啊陛下?”
窦璇玑心情的确很好,说不上来的踏实感,就是想笑。
李司说:“我买的太晚了,哪还有座票啊,就刨了张无座……璇玑,你舍得让我站外面三天吗?”
窦璇玑:“舍得。”
李司:……
窦璇玑都这么说了,她只能可怜巴巴地拎上她的小包袱,去后面的车厢找个地方站着了。
看李司还真要走,窦璇玑噗嗤笑起来,“你还真走,我逗你的。”
拉李司的这一下,拉住了她的手。
车厢内有暖气,但李司批奏疏的时候手露在外面半天,这会儿冰冰冷冷。
窦璇玑下意识地捏了捏她的手指,还真是冷,把她领回来,递来一双手套。
“戴着暖暖。”
李司双手攥着手套,“你不赶我了?”
窦璇玑:“我哪有赶你,都说了是开玩笑的。”
李司脸颊上浮现一抹红晕,“那,今晚咱们睡一块儿?”
窦璇玑被她这么一问,脑海中浮现出她俩同床共枕的画面。
“我……再去看看能不能找到黑魔方的线索。”
窦璇玑说完就要走,李司不方便在人多的地方露面,她这张脸已经被整个帝国熟知了。
“你别一个人去啊!”
窦璇玑嘴上说“我去找沈逆”,其实也没好意思打扰人家小情侣,找个地方自己待会儿,冷静冷静。
包厢门又合上,李司美滋滋地戴上她给的手套,的确很暖和。
吃着窦璇玑的点心睡着她的床,还戴了她的手套,整个人被窦璇玑的气息包围,李司终于舒坦了,不枉费她翘了三日的值。
璇玑肯定得回来。
所以,今晚……
李司心脏砰砰地跳.
一辆马车往石川镇外开。
马车内坐着三四个低着头,目光呆滞的人,第五阙就在其中。
很明显这些人都被强大的精神力催眠了。
其他六、七名武卫都带着武器,警惕着车厢和车外的风吹草动。
第五阙坐在窗边,软软的身子跟着马车摇摇晃晃。
马车马上就要抵达城墙。
出了城墙,就要奔入荒野之中。
第五阙呆滞地透过车帘的缝隙往外看。
看到了黎明曙光之中,城墙上那颗巨大的琉璃球。
“不行。”
在地下城时,一开始沈逆和第五阙都想用多足虫玩偶当锚点,毕竟这玩偶是贺兰濯送给她的,她一直随身携带,非常适合。
但是,沈逆很快否定了。
沈逆说:“不行,别用多足虫,它丑得太醒目了。而且万一它掉了或者对方发现,直接摘了怎么办?那就全完了。”
第五阙:“哪丑了?它可是限量版。”
沈逆:“是因为丑才限量的吗?”
第五阙:……
窦雪怀道:“靖安侯说的对,我们这些精神天赋者都知道锚点的重要性。精神天赋者之间的战争,最重要的就是锚点的选定,优秀的锚点需要对你本身非常重要,还得出其不意,且有隐蔽性。越是强大的催眠,你就越是要找一个不会被夺走、摧毁,而且能唤醒你精神世界的独特锚点。”
沈逆可没自报家门,但窦雪怀却知道她是靖安侯,说明这位地下城的老大,对于地上的事儿也不是完全不过问。
第五阙思索了片刻,问沈逆:“逆逆,你有注意到石川镇城墙上那颗巨大的琉璃球吗?”
“来的时候看到了。”
沈逆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
“你是说……”
“如果我被向知番抓走,他不会把我留在石川,这不是他掌控的地界。他一定会把我运出城,带到睦州,或许就是藏匿人质的地点。睦州在石川的北边,琉璃球就在北门城墙上。也就是说,出城的时候我肯定会看到琉璃球。即便是夜里,琉璃球依旧明亮。”
第五阙笑道。
“那个琉璃球,很像贺姐姐的眼睛。”
在深夜里都无比迷人的眼睛。
朝阳落在琉璃球上,射出一道惊人的光亮,正好打在第五阙的眼睛上。
亮光在她眼前一闪,就像看到了贺兰濯的眼眸。
阿阙。
贺兰濯的声音仿佛在第五阙的耳畔响起。
浮在水面上荡漾的小球像是被什么捕获,倏地平复了混乱的水面。
第五阙骤然清醒。
冷汗浸湿了后颈的头发,她真的醒过来了。
第五阙控制住了表情和动作,没让人发现她的异常。
太好了。
第五阙攥紧拳头。
计划成功!
与此同时,曾倾洛正悄声无息地跟着马车,一同前往未知的地点。
……
沈逆躺在边烬的肩头,一边吃地豆,一边吃边思考着这趟列车上黑魔方究竟是如此隐藏的。
边烬转眸问沈逆:“你什么时候回去?”
沈逆安安稳稳地靠着边烬,“回哪儿?”
“你自己的包厢。”
沈逆还以为她又开始念叨回长安城,原来是回包厢。
“没说好听话我却帮你检票,结果人刚回来你就要赶我走?”
“我说了。”
“‘别闹’是好听话?”
沈逆说“如果你说几句好听话哄哄我,或许我会考虑帮你查查黑魔方的票”之后,边烬说了句“别闹”。
边烬也觉得自己挺离谱,嘴角微弯。
“不回去了。”
沈逆不仅不回去,还直接转了个身,对着边烬的脸。
“黑魔方不都还没找到,我得留下来,咱们开个会,研究一下接下来的计划。”
不是边烬想赶沈逆走,而是她有种不太妙的感觉。
自沈逆帮她修复逆芯后,老实了没几日的黑魔方忽然开始骚动,惹得她呼吸逐渐变得急促。
发现边烬鼻尖上有些汗珠,原本狡黠的笑容慢慢收敛。
“师姐,怎么了?”
“阿摇……”
边烬低低地唤了一声,忽然起身,抬手就要将她推出去。
“走!”
一直稳定的黑魔方毫无征兆突然爆发,无数的乱体就要拧出体外。
沈逆在此,一定会受牵连!
沈逆却没走,拉住她推过来的手,与她十指相扣,三张符纸贴在边烬的心口。
符纸上复杂的符号散着电子冷光,边烬皮肤上扎出的尖锐乱体仿佛被滚烫的热油烫个正着,立刻颤抖地缩了不少回去。
边烬眼眸里布满了黑气,对视之下沈逆心脏几乎漏跳了一拍。
“师……”
还没等沈逆开口,边烬掐着她的脖子,一把将她摁在床上。
这不是她熟悉的师姐,眼前人已然被黑魔方控制,邪气横生,任何人看到此刻的她都会在一瞬间陷入惊惧。
但那是别人。
沈逆完全没有反抗,没有打开外骨骼也没有使用电磁炮,她不可能伤害边烬。
继续抽出符纸,贴在边烬的手臂、脖子,任何还有乱体残留之处。
这符纸她是从秦无商那儿学来的。
既然符纸能让秦无商这么多年尚且留存着意识,那它一定有镇压效果。
沈逆在反复的实验中迭代了好几次,眼下的符纸镇压黑魔方的效果比秦无商的那款更强。
修复边烬的那日,也在她体内植入了符纸。
看她这几日状态稳定,还以为成功了,没想到还是会反复。
难以捉摸的黑魔方。
沈逆一贴再贴,最后,大量的符纸终究把黑魔方暂时压制回去。
尚且不知副作用,本来沈逆是不打算使用这么多的。
可是危急时刻,顾不了那么多了。
边烬的意识渐渐回拢,不断深喘时,发现自己正掐着沈逆。
沈逆脸色涨红,眼睛里有一包眼泪,浑身轻颤,却还在笑。
“师姐……欢迎回来……”
边烬像被烫了一下,立即松开手。
“阿摇,我……”
边烬想远离她,却被沈逆抱住。
“没事的,你看,我把它压制住了。你说,你是不是不能没有我?”
恐怖的指印清晰地留在沈逆白皙的脖子上。
边烬知道发生了什么,可当时她体内的黑魔方对沈逆强大的天赋着了迷,无法克制地想要伤害她,夺她的身体。
边烬居然无法自控。
自责的情绪在边烬的体内翻涌,沈逆却吻住了她。
边烬迟疑地没有回应,甚至想移开双唇。
她身上还有些死去的乱体,污秽的黑魔方在她躯体上蔓延。
那是病毒,是夺人性命的邪祟。
沈逆察觉到她的心思,执起她的手,吻上手背上的乱体。
边烬挣了一下,“阿摇!”
沈逆没让她抽走手,依旧吻着。
“怕什么,这是你的一部分。”
“可是……”
即便已经死去,乱体依旧尖锐,轻易割破了沈逆娇嫩的唇。
鲜血沿着她的唇缝,滴在边烬的手背上。
沈逆浑身是冷汗,发丝凌乱,面色惨白,鲜红的血珠凝在唇面上,灼痛了边烬的心。
“我说了,你离不开我,只有我能帮你封住黑魔方。现在你信了吧?”
沈逆捏住边烬的手,眼泪从发红的眼眶里一颗颗砸下来,咬牙切齿般。
“不回长安……我死也要和你死在一起。”
鲜血揉进边烬的唇中,铁锈味里夹杂着一丝难以形容的甜。
是沈逆主动的,主动吻上,命令边烬启开唇齿,与她热吻。
最后反被箍住了腰肢,尽情掠夺。
雾雪线列车载着两颗落魄、难解又无法割舍的心,穿过贫瘠寒冷的苍茫大地。
即便如蝼蚁般渺小,它亦顶风破雪,不顾一切地前行。
第154章
马车开了很久很久,换了两次车,直到第五阙后背发酸,险些睡着,才在一处偏远的小村子里停了下来。
这里应该是睦州地界。
第五阙在清醒之前听到的话还记得。
她记得向知番对侍女说,“别送去闻声阁,去听水楼”。
所以眼下这个破烂留丢,满地烂泥的地界,连水都没有,是怎么和“听水楼”这风雅的名字搭上关系的?
第五阙和其他三人被护卫和侍女带到一处院中。
一名管事模样的中年男人打开院门,有些疑惑问道:“怎么送这儿来了?”
领头侍女冷眼道:“别多问,向公交代了就这么做,十日之后向公会亲自来。”
第五阙思索着,以她对精神天赋者的了解,一次催眠的效果有限,十日之后老阉狗会来此地,肯定是来二次催眠的。
到时候可就没有锚点让她恢复神智了。
第五阙知道自己只有十日的时间。
很快第五阙就知道,自己还真是误会这听水楼了。
此地看是穷乡僻壤,连条像样的路都没有,居然还是个给达官贵人做衣服的手工衣坊。
她和几位被催眠的同伴换上了女工的衣服,有人专门教她们如何手工制衣,纯纯把她们当劳力。饭还不给好好吃,尽吃些馊饭霉菜。
尚且不知和她一起催眠的这些人都是谁,不过从向知番以往的行径可以断定,这些人一定都是有利用价值的。
这么说起来,向老狗这藏人的方式真挺能掩人耳目的,想要寻找被抓走的亲朋好友,定会觉得人质被关到地牢之类的隐秘场所,没想到居然是发配到乡下去劳作。
全部打扮成农人的模样,还被催眠,痴痴傻傻灰头土脸的,就算从面前走过恐怕也无法辨认。
难怪贺兰濯一直没有找到。
有一点第五阙很感兴趣。
听他们话中的意思,以往人质应该多送去“闻声阁”,为什么却将她带到了“听水楼”呢?
莫不是那闻声阁有什么是她不能瞧见的?
贺兰濯的妹妹阿赐会在闻声阁吗?
……
这处院子看上去普通,实则周遭布满了监控,还有一层看不到的电网,日夜都有护卫暗中把守,无法随意进出,连睡觉都有监工巡逻。
曾倾洛是一直跟着她,但以免被发现,两人约好了相隔起码二里地。驾马车的人也贼得很,进村前都慢悠悠匀速前进,忽然加速拐进村,就是怕有尾随的尾巴。
第五阙怕曾倾洛已经被甩了,找不到这个院子。
被关在里面,想跟曾倾洛接头告诉她自己清醒了,完全没机会,无法出去,身上也没有任何通讯工具。
第五阙可真是愁,这下该怎么办?
第二日一早,第五阙还没睡醒就被叫起来去干活。
她顶着酸涩的眼睛,观察了一下周围,这小院劳作也有分配。
新人们都在院子里制衣,一举一动都在监工眼皮子底下。
被观察了一段时日的老人们则会在监工和护卫的监督下出院干活,有些去市集采买食物,有些去镇上运货。
如果能找机会出院子,能递消息的机会就更多了。
第五阙在染布料的时候心想,那些能出院的老人们都是被观察了多久?别已经个把月,被向知番反复催眠了,那可真来不及。
第五阙正想着,只听“嘶”的一声,手里的布料被她扯成两截。
第五阙:……
糟了,想事儿想的,没注意手里的力道。
监工过来查看,无奈地看第五阙一眼。
“什么情况啊,这布料很贵的。”
第五阙心想,怎么着,你们还真的在做衣服,掩人耳目的副业越做越上心了是吧?
送第五阙来的护卫道:“她是个S级战斗天赋,力气大。”
监工:“那去磨染料。”
第五阙:……
你们这古朴的作坊,还真是纯手工?
第五阙被安排去磨染料,又把磨臼给磨穿了。
监工和护卫:……
管事的听到动静过来,了解了第五阙这浑身催眠都化不掉的力气之后说:
“正好,老吴的腰闪了,让她替老吴运货去。”
第五阙心想,我是想找个茬出院,谁能想到还没开始找呢就成功了,我运气怎么就这么好?
第五阙脚上套着电子枷械,被推上了马车。
管事的指着她道:“别想逃,一逃走这枷械立马爆炸,炸烂你半边身子,我可不负责。”
第五阙装着被催眠后的傻样子,嘿嘿一笑重复他的话道:“炸烂你半边身子,我可不负责。”
管事的觉得这傻子说话忒不吉利,挥挥手,让人赶紧把她运走。
第五阙在护卫和监工的双重监视下出了院门。
这一带全是乡间地头,让第五阙惊讶的是,她居然看到了一只活牛在耕地。远处当真有一条奔腾的小溪从山上奔入田野,寒冬的清泉叮咚作响,田野一望无际,厚厚的阴云之中裂出一道纤细的光,却能将远处的山脊描上一线夺目的金边。
没有楼宇没有朝堂,甚至连人都很稀少。
没想到如履薄冰之时,置身在开阔清新的山野,体会了一把她最最向往的逸致闲情。
马车开到市集一处布坊,成箱的布料已经放在后门,监工让第五阙下车去扛。
第五阙轻轻松松把布料搬上车,她发现这一带除了载具,很少机械化的东西。
第五阙想到了胶囊里未来世代的留言。
【你们的富甲一方,战无不胜,这一切都不是免费的。】
受够了黑魔方的苦,扭曲的科技之树开始枯萎,不属于这个时代的财富在惩罚中加倍流失。原始的劳动方式让受尽了所谓“完美世界”的百姓重新找回了安全感。不知道极度崇拜未来世代,连唐Pro这个名字都在致敬的先祖们,知道末日是从何而来时,会作何感想。
第五阙干活的整个过程都在监工的眼皮底下,没法留下任何记号,也不能与任何人交谈。
有点忐忑,这些监工也监管得太严了吧。
这么努力监视,怎么就不来扛扛货物?
第五阙坐车返回小院时,看似在发呆,实则在想办法。
路过菜场,在一阵吆喝声中忽然听到熟悉的声音。
“新鲜的白菜,五个铜板一捆——”
第五阙心里紧了紧,余光里看到了一身农妇打扮,正在卖菜的曾倾洛。
曾倾洛居然还学了当地的土话,脑袋上围着条三角巾,小脸涂得红红的,完全融入菜场的气氛,不愧是能干的小探子。
但第五阙在马车内,窗帘都拉着,只有车厢晃荡的时候才能露出一丝缝隙,曾倾洛没法发现她。
马车就要离开菜场,第五阙急中生智,突然呕了一下。
监工转头看她。
第五阙继续呕,监工嫌弃道:“打开窗户,让她吐外面!真是的,跟庖厨说,发霉的东西该倒就倒,抠这么点油水也富不了!真吃出毛病,我看他们怎么跟向公交代。”
窗户一开,第五阙假装捂嘴的时候刻意刺激喉咙,还真稀里哗啦吐了一顿。抬起头和曾倾洛对视,喉咙里还在作呕,对曾倾洛快速眨了一下眼。
曾倾洛在这附近晃荡了一天,终于发现了第五阙。
而且她清醒了,太好了。
其他人卖菜的菜农还在看热闹,曾倾洛收回目光继续卖菜,扯着嗓门跟人讨价还价.
边烬再次睁开眼睛时,沈逆已经将手术用具装回工具箱里。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还有一个不好不坏的消息。”沈逆合上工具箱的时候说,“你想先听哪个?”
边烬目光在她脖子上还未消退的指痕上流连。
指痕在沈逆为她检查身体时从红肿变成可怕的淤青,唇面上的血口也触目惊心。
看上去无比恐怖,而沈逆却是浑然不在意的模样。
边烬:“你想先说哪个?”
边烬的语气依旧平淡,只有沈逆能听出字里行间内敛的宠爱。
“我是一贯喜欢说好消息的。好消息是,逆芯再次被黑魔方损坏,我加载进去的符纸也被拧碎了。现在报废程度已经到了百分之五十了吧。”
边烬皱眉,“这算好消息?”
“是啊,这意味着你不可能离开我了。你想带着我也得带着我,不想带着我也得带着我。”
边烬:。
“原来师姐你也会翻白眼。”
边烬:“那坏消息是什么,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沈逆把工具箱随手放到矮案上,拉来边烬的胳膊,理所当然舒舒服服地枕上去。
“坏消息是经过这几日的相处,我们的亲密度突破了一百五。刚才连理模块提醒,我们已经成功解锁了‘伉俪情深’成就勋章,只是这成就勋章是个实物,不给寄出来,得咱们俩一同回长安城才能拿。这得什么时候才能拿到啊?”
边烬习惯了沈逆的胡言乱语,“那不好不坏的消息是什么?”
沈逆的腿理所当然架到边烬身上,整个贴着她。
“不好不坏的消息么,就是璇玑和李……和你那两个小跟班已经趁着我给你手术的时候,查到了黑魔方的下落。”
边烬有些意外,“查到了?”
“嗯,璇玑脾气大,想要整列列车搜查,但是车头进不去,她就找列车长。列车长来了也刷不开车头驾驶舱的权限,虽说这趟列车是全自动驾驶,可驾驶员也是要经常待在驾驶舱的,列车长进出无碍。现在的情况就像是驾驶舱自个儿拒绝别人进入,这是不是很奇怪?”
边烬:“黑魔方就在驾驶舱?”
沈逆:“我猜测,这一整列车都是你要寻找的黑魔方分支。我猜得对不对,一会儿列车到站时就知道了。”
边烬早该想到的,黑魔方既然不在乘客体内,又一直阴魂不散,整列车就是黑魔方化成的异形体,或许就是最可能的答案。
而且最直接的证据就是,一直时不时现身的沈扶苏这一路居然都没在列车的任何一个屏幕里出现,实在不符合她烦人的风格。
沈逆道:“还有一刻钟就到高峰林站了。璇玑说已经说服了列车长,到时候广播让所有乘客都下车。”
其实窦璇玑不是“说服”,而是“挟持”了列车长,不照做就砍了他脑袋。
不得不说,窦璇玑这强硬的做事风格,若是对手很难缠,可如果是同伴,倒是能省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沈逆:“到时候如果乘客都下车了,这事儿就好办了。要是不让下车的话……”
边烬转眸,与沈逆对视.
曾倾洛拎着菜篮子从菜场离开,往村子里走。
身后有两个人一直跟着她。
曾倾洛全程没回头,她知道那是向知番的人,在暗中监视人质一举一动的护卫。
他们发现了她是个生面孔。
也未必会动手。这个村子人少,但也不是没有人员流动,就她看到的就有两户人家亲友来访。
曾倾洛猜测,跟着她的这两人看到了陌生人会照例暗随探查,排除可疑人员。毕竟这儿是藏人质的敏感地带。
沿着潮湿的青石板小路往前走的这几息间,曾倾洛脑海中闪过无数种策略,无论是躲是战,都会暴露身份节外生枝,第五阙很有可能会受到牵连。
时间太紧迫了,最稳妥的法子应该是找到一处闲置的房子。
有住所的话,可疑程度将大大降低。
眼下路过的房屋不是紧闭着房门就是屋内有人,不可能贸然闯进去。
走得越远,曾倾洛的心跳就越快。
眼看就要走出小村,曾倾洛心下一横,眼里已有杀气。
只有杀了他们,再想办法了。
就要抽出武器时,身边的小屋“吱嘎”一声开了门,一位婀娜的美妇人走了出来,曾倾洛还未来得及看清对方的模样,对方气势汹汹一把拧住了她的耳朵。
“死鬼,几颗菜卖了一整天!家里的活不用干么?”
曾倾洛疑惑地转眸,对上一张明显化过妆的脸。
即便如此,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
“你……”
李极穿着一身朴实的农妇粗布裙,气势汹汹地揪着她往门里带,完全就是个泼辣的媳妇,在教训不上进的死鬼老婆。
“你是不是不爱我了?你还爱不爱我嘛?”
曾倾洛都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连撒泼带撒娇的李极揪屋里去了。
屋门一关,李极把曾倾洛抵在门后,收敛起方才的泼辣劲儿,惊喜之余思念翻涌,捧着她的脸便要吻下来。
这人还是一如既往的无赖,倒是没认错人。
马上要吻到曾倾洛的软唇,李极的嘴却被捂了起来。
“现在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
曾倾洛低语着,挑开窗帷往外暗瞧。
一直在暗中跟着曾倾洛的两名护卫互相对视一眼,离开了。
曾倾洛松了口气。
李极得意道:“人被我骗走了,我厉不厉害?”
曾倾洛:“你怎么会在这儿?”
李极也没将曾倾洛的手拨开,贪恋地用鼻尖蹭她的手心。
“我要是不在这儿,谁帮你把人骗走?”
曾倾洛掌心被她弄得发痒,那痒意直蹭到心尖上。
要是以前曾倾洛肯定立刻手开撤,让李极无处可耍赖。
但此刻,她犹豫了。
她甚至不敢去想,自己眼底是不是带着和李极一样的欣喜。
李极握着曾倾洛的手,紧贴在自己脸上。
曾倾洛被李极这热情的相贴弄得不自在。
倒不是其他原因,只是化妆成卖菜农妇,那些沾着泥的菜拿了又放,她手上肯定也有污渍。
李极虽然是农家女打扮,但身上一尘不染,脸庞洁净如玉,却半点不嫌脏。
“见到你好开心,虽然我知道你是和傻子打配合,不是为了我。”
方才还在耍赖的人,刚说两句话眼眶就红了,说话的声音也发着颤,一如既往想从曾倾洛那里讨一些甜蜜。
“你想不想我?”
被李极那双专注至极,渴望至极的漂亮眼睛热切地注视着,曾倾洛喉咙堵堵的。
“我,嗯……”
后面这个“嗯”实在太轻,轻到不像肯定,像犹豫的语气。
李极“哼”了一下,也没有真的生气,只道:
“要是只有不好听的就别说了。”
李极娇蛮地启开曾倾洛发凉的唇瓣,很快把她染热。
“这张嘴留着来吻我……”
第155章
燥热难当。
曾倾洛被抵在门边吻得喘不上气,感觉越来越站不住,李极还在解她的腰带。
保留了一丝理智,曾倾洛压下她的手,眼眸有些失焦,错开她的唇软声说:
“现在不是做这些的时候……”
正说着话,发现两人唇面上有银丝相连。
曾倾洛窘迫地要转开头,被李极又一次吻住。
这次的吻很短,但更炙热,弄得深到曾倾洛难耐地漏了一声。
直到李极离开时,曾倾洛都还有些眩晕。
“嗯,是啊,你的第五姐姐还在危险之中呢。”
李极吻得自己脸颊上一抹不自然的潮红,字里行间拈酸吃醋,最后还是听了曾倾洛的话,没再继续欺负她。
曾倾洛不与她口舌之争,再看看门外,确定没有人留着盯梢,便认真问李极为什么会出现在此。
李极脱了扎人的粗布裙,随意丢到一旁,穿着亵衣,丝毫不害羞的面对曾倾洛,展示自己的好身材。
“我和贺兰濯联手把向知番引出了长安城后,他一直锲而不舍地追踪我,真是不胜其烦。我在石川留了线索,把他引到了石川,你们就是在石川发现他的吧。向知番可能做梦都想不到,我没逃到什么出其不意的地方,其实一直住在他势力范围内。”
李极边说边裹上柔软保暖的羊绒大氅,卸掉了脸上的妆,整个人瞬间变回了金贵的安王。
曾倾洛:“弩下逃箭。”
“对,向知番找遍整个睦州恐怕都想不到我居然敢待在他的眼皮底下。”
李极不仅给自己卸妆,还帮曾倾洛脸上那些显得土里土气的脏污给抹掉。
看曾倾洛那小脸又白白净净了,李极满意地点了点她的鼻尖。
曾倾洛也没反对,眼神闪烁,就让她弄。
曾倾洛回味方才李极所言,“这么说起来,你们已经知晓我们的计划了?”
李极听“我们”这个词很不乐意,冷声道:“不止是向知番盯着我,我也盯着向知番好吧?他那个听水楼每日谁在进进出出,我了如指掌。”
曾倾洛:“你之前就发现了听水楼?”
李极被噎了一下,被曾倾洛那双眼睛看着,没法说谎。
“我在石川有安排人手,暗中监视向知番,第五那傻子被抓时我的人就一路跟着,这便发现了听水楼。话虽如此,可之前我就怀疑村子里有向知番关押人质的地点,就算没有傻子,我继续排查下去迟早会发现。”
李极说完,看见曾倾洛单手撑着脑袋在笑。
“你笑什么?”
李极觉得曾倾洛是在笑话她嘴硬。
其实曾倾洛是觉得她嘴硬的模样有点可爱。
当她意识到自己正在觉得李极可爱,荒谬感油然而生。
放在从前,肯定想象不到自己有朝一日觉得这高傲又目中无人的安王“可爱”。
“没什么,你接着说。”
李极:“我和贺兰濯一直没在一起行动,我在前吸引向知番的注意力,贺兰濯在后慢慢寻找机会,一点点渗透向知番的精神世界。我发现第五阙之后也没告诉贺兰濯,就怕她会因为担忧第五阙的安危而冒进。现在是最紧要的关头,定不能分散她的思绪。”
“向知番被贺节度使催眠了吗?”
“还不算,只是在一点点干扰他的情绪。”
向知番的精神力不在贺兰濯之下,甚至比健康状态下的贺兰濯略高一筹。贺兰濯一直没能完全康复,她们这种精神天赋者在大量使用精神力之后,想要完全康复,即便玉璧被修好了,也需要漫长的休养时间。
贺兰濯没时间休息,左眼也一直没能恢复视力,在精神力不占优势的情况下,直接催眠向知番的话,就算做得再隐蔽,也有可能会被他发现。
所以贺兰濯没有采用直接催眠向知番的方式。
她采用的是间接催眠法。
想要抓向知番非常困难,但是抓他身边一个拥有精神力的下属易如反掌。
而且这位下属的精神天赋还不能太高,只能是C级。通过深度催眠C级精神天赋者,把他放回向知番身边,再利用他来一点点渗透向知番的思绪。
渗透向知番的手法不能是催眠,催眠动静太大,不一定成功但一定会被他察觉。
只是干扰他的梦境,让他噩梦不断,梦到他最害怕的事情。
不用太久,只需十天半个月,人在睡不好觉的情况下精神最容易崩溃,若是在遇到危机,慌不择路时,便是突破他精神防线的极佳时刻。
这段时日向知番被噩梦搅得心烦意乱,偏偏他的人生中还真有那么个难以跨过去的心病,循环反复戳他的痛处,李极的消息还东边冒出一点西边探出一头,他已经烦躁不堪了。
李极:“在他疲累至极时,贺兰濯会放一把火,我把繁之和其他十名能干的武卫留给她了,到时候会逼向知番逃出府邸,必要时繁之等人会现身与之缠斗,贺兰濯在暗中释放精神力,务必一击即中控制他的精神世界。”
曾倾洛:“这倒是个好法子。”
李极:“也不是万无一失。万一没能控制住,那么一直以来的计划肯定会暴露,向知番熟悉贺兰濯的精神力,必定会察觉贺兰濯的计划,那她的妹妹就危险了。”
曾倾洛厘清了她们的思路,“所以在动手之前,最好能得到阿赐的消息。”
李极:“没错。贺兰濯挺能干,这些年雇了赏金猎人在整个睦州排查,锁定了最后三个地点。听水楼就是其中之一。就我这段时日调查来看,她妹妹应该不在此地。应该在剩下的两处。闻声阁或者赏云台。”
“……名字倒是起得挺好听。”曾倾洛道,“所以你来帮她找妹妹,她来紧盯向知番。交换目的,反而更能掩人耳目。”
李极:“只要能弄死向知番,我不介意跟任何人合作,不过……”
曾倾洛看向她,“什么?”
“向知番的几个藏兵的据点我已经大致有方向,但这些人都极其谨慎,据点里什么地形又有多少人,暂时不知。就怕贺兰濯那边准备好了,我这头寻不到阿赐,或者就算寻到了也无法立即将她救出。时间上对不上,这事儿就难办了。”
曾倾洛抬手,一只小小的侦查鸟扑腾着翅膀,落在她肩头。
“小师姐特意为我做的,隐蔽性很高,让它侦查,应该能探查出据点里详细情况。”
李极听到是沈逆制作的,虽不情愿,却也无法否认对它的信任。
李极眼里藏着兴奋的光,“若是能把向知番所有据点都探查清楚,掀了他的老窝,往后睦州便再无他的姓名。”
当然,李极最希望的还是直接把向知番大卸八块。
曾倾洛抬起指尖,小巧的侦查鸟落在她的手指背上。
“所以你知道第五阙现在的具体位置对么?”
李极瞥来一眼。
“嗯,知道啊。”
语调漫不经心,还带着几分揶揄。
曾倾洛发现现在都不用李极开口,自己已经能猜到她的情绪了。
“我让侦查鸟和第五阙汇合,说不定能带出她所在据点的内部情况。到时候便能里应外合拿下此据点。只要占领一个据点,想要再破其他据点便简单得多。”
李极想了想,也不任性了,点开电子表,指了个位置,“就在这儿。”
曾倾洛道:“好。”
李极心不甘情不愿地问:“那你要去吗?”
曾倾洛:“不,我去容易被发现,我就操控侦查鸟去。”
听她这么说,李极高兴了。
“那正好,这段时日你便与我住在这儿,与我假扮田园双妻,恩爱度日。”
曾倾洛看她一眼。
李极:“我这不是为了掩人耳目嘛?”
李极在心中已经想好了各种反驳的言语,甚至预备曾倾洛想走的话,该怎么死乞白赖将她留下。
谁知,曾倾洛一边为侦查鸟设置程序,一边轻声道:
“我也没说什么。”
李极以为自己听错了,蓦地挺直上身。
“这么说,你答应了?”
曾倾洛的确想留下。
这小屋子看着就知道完全没被改造过,应该原本就是村民的房子,被李极以某种手段弄来掩人耳目的。
在这儿住下,和李极假扮双妻,与此同时推进计划,当是最稳妥的方法。
而心底深处亦有一种清晰的情绪,她担心李极的安危。
这儿距离向知番的据点太近,随时都会有他的人来巡查。繁之追随贺兰濯去了,那康逸和其他下属应该藏在附近,就算有人暗暗守卫,若真遇到危险,总不及身边有个战斗天赋者保护来得安全。
曾倾洛想起分别前小师姐对她说的话。
“有些人一见如故,有些人日久生情,而有些人则需经历三回九转方可见真心。”
李极这个人狂妄自大,满口谎言,疯疯癫癫,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这都是相识之初曾倾洛不喜甚至厌恶她的缺点。
可是经历种种,她发现李极在这些缺点之外,也有惹人喜欢的优点……
曾倾洛暂时不想去想太多,眼下把所有精力集中在计划上才是最重要的。
曾倾洛若有若无地“嗯”了一声。
李极喜出望外。
锁定了目标,小侦查鸟进入隐形状态,曾倾洛将它放飞,去找第五阙。
曾倾洛坐在矮案前认真看着侦查鸟同步视频,李极开开心心地张开大氅,从她身后紧抱着她,把她整个人都裹进去,仿佛有了肆意缠她的正当理由,下巴搭在她肩头,跟她一起看。
“裴寂。”曾倾洛说,“你别在这呼吸……”
热热的呼吸喷在耳朵上,耳朵已经被她弄到滚烫。
而且贴得这么紧,里面只穿着一件亵衣,柔软的轮廓贴在她后背上,惹得人心猿意马。
听曾倾洛居然唤自己“裴寂”,唤得极其顺口,分明是记得她说过“叫我裴寂好不好”的请求。
李极无声地笑着,听话地转头,把脑袋转到另一边肩膀。
曾倾洛无奈道:“这边耳朵也弄烫了。”
李极:“那我不呼吸?”
曾倾洛:“行啊。”
李极当真不呼吸,憋着气。
曾倾洛失笑:“幼稚。”
李极不说话,就蹭她的后颈。
曾倾洛调整侦查鸟的方向她在蹭,开启高度静音功能她还在蹭。
一遍遍地蹭着。
“裴寂。”曾倾洛再次点她。
“我都没呼到你耳朵了。”
“你蹭起来也很痒的。马上就要进入听水楼,我要集中注意力了。”
李极:“那,亲你的宝贝裴寂一下再集中注意力。”
曾倾洛:……
感觉裴寂不是大她八岁,分明小她一辈,这么粘人又幼稚。
曾倾洛心里想到的是“别真的来捣乱”,便回头捏着李极的下巴,轻轻啄在她唇上。
“好了?”
李极只是随口一说,根本没想过自己能得逞。
突然得逞,怔住了。
曾倾洛:“去自己待一会儿。”
李极更不想走了,抱着曾倾洛不撒手。
“我就在这儿待着,哪也不去,不蹭你就是了。”
一大只压上来,曾倾洛背都被压弯了,不过看在这次她说话算话的份上没再赶她,就让她抱着,辅助侦查鸟的飞行,顺利进入了听水楼.
【高峰林站就要到了,请在高峰林下车的乘客收拾好行李和随身物品,准备下车……】
列车里的广播播放着温柔的电子提示音,车厢内要下车的旅人提着行李背起行囊,准备下车。
最后一节车厢里,等待下车的人群尾部有两名小娘子前后挨着站,说起最近关于列车杀人的传说。
“列车还能杀人?”
“谁知道啊,就是在网上看到的,说一整列车的人都不见了,然后那列车平白多出六节车厢。”
“嘶,这也太恐怖了吧,是雾雪线出的事儿吗?”
“好像不是,不过……”
两人回眸,往身后看。
“我怎么记得,我们坐的是最后一节车厢?”
“我,我也记得后面就是驾驶室,可是你看——”
两人趴在琉璃槅门前往里瞧,驾驶室和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节空荡荡的车厢。
和恐怖的列车杀人传说一模一样。
没有人的车厢显得格外阴森,冷光打在一排排没有人的座椅上,呈现出一种恐怖的隐匿感,仿佛有什么阴湿的怪物随时会突然打破这诡异的静谧。
更让她们头皮发麻的是,这节空车厢的尽头还连着另一节无人的车厢,那节车厢只有半截。
半截车厢正在一圈圈地往外织出更多的厢体,彷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机械臂正在打造这高速行驶的列车。
可根本没有机械臂,还未造好的车厢尾部敞开着,面对着黑洞洞的雪夜。
她俩捂着嘴,所有害怕的情绪都堵在喉咙口,浑身鸡皮疙瘩战栗。当她们回头的时候,察觉到了一件极其古怪的事。
“你有没有发现,队伍变短了?”
她们原本站在队尾,前面是一条塞满过道等待下车的长队。
她俩都记得原本站在她们前面的是个背竹篓的老头,但此刻,队尾已经远离她们十步之远了。
“会不会……有人下车了,所以队伍变短了?”
“车根本就没停好吗!”
而且,那个背竹篓的老头呢?车厢里根本没有他的踪影。
恐惧感变成了冷汗。
“我,我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摸我的脚,你帮我看看……”
“这谁敢看,你自己怎么不看!”
“我也不敢看啊!”
两人都说不敢,却齐刷刷地低头。
抓她脚的,正是那背竹篓的老头。
背竹篓的老头半个身子不知何时与车厢的地面融为一体,翻着白眼的脑袋一大半都被地面吞噬,皱巴巴的右手紧扣着其中一人的脚踝,用力将她往下拽。
被抓的小娘子失声大叫,同伴也吓得魂不附体,行李、背包、隔壁座位上吃剩的餐盒……手边有什么都往老者的半截身上狂掷。
与此同时,正在等待下车的旅人疑惑声迭起。
“不是就要到站了吗?怎么车速还这么快?”
“为什么不停车——乘务员!”
“怎么回事!有人吗——”
黑色的乱体从背竹篓的老头手上飞蹿至小娘子的腰间,小娘子整个人就要被他拉倒时,一把电刃斩断了乱体。
“站我身后。”
耀眼的电光中,窦璇玑单臂横挡,将旅人们挡在后方,眼眸一抬,对前方道:
“开火。”
戴着帷帽的李司手炮狂轰,将黑魔方的乱体轰得粉碎,配合得天衣无缝。
李司抬头,笑着对窦璇玑道:“我好不好用?”
谁知窦璇玑完全没看她,正在和云婵云衣一同疏散人群。
李司:……
原本的计划是让列车长广播,到了高峰林站让所有乘客下车。
意料之中,这趟失控的列车根本没有到站停车的打算。
驾驶舱前。
【嘟——您的权限已过期。】
列车长的权限依旧被拒。
眼看着就要到站,车速反而越来越快,大冷天列车长急出了一脑门的汗,回头对边烬和沈逆道:
“不行啊,不知道是不是系统出了问题……”
列车长还没说完,边烬抬手把他挡到身后,“让开。”
还未等列车长反应过来,她一脚踹飞了舱门,进入驾驶舱。
列车长:……
第156章
驾驶舱内一片黑暗,只有中控屏幕上闪着星星点点的红蓝光,却有大量的黑魔方能量反应。
沈逆在边烬身后道:“舱门上有一层虚电容壳体。就是这层壳体干扰了侦测。真是我见过最聪明的黑魔方了。”
边烬:“它还在吞噬乘客,不断提升自己的能量,也是我见过能量最大的分支。”
边烬的手压在中控屏上,黑色的乱体瞬间卷住她的手。
沈逆清晰地发现边烬清冷的脸庞上浮出一丝染着邪气的笑。
边烬:“胆子挺大。”
列车冲过了高峰林站,极快的车速刮起的强风,把站台上等车的旅人们吓得连连后退。
车厢内,一部分座椅变成了吃人的乱体,卷到人立刻往其身体里钻。
云衣双手各拿一把枪,打得乱体碎渣横飞。
她身侧的姐姐云婵右手手掌内置超声波干扰,能有效混乱乱体的磁场,破坏乱体的行动。左手手掌张开,超强劲吸尘器吸口嗡嗡作响,近距离的乱体和被云衣打烂的碎渣都会被吸入内置在手臂里的虚电容壳体内,装满一袋就从上臂的出口排出。
姐妹俩从车头往中间扫,窦璇玑和李司则从车尾往前包。
车内有战斗能力的人纷纷拿出武器和黑魔方拼了,没有战斗能力的则围成一团缩在角落里,把行李挡在身前。
更有甚者直接跃出窗外,车速太快,也不知摔出去是死是活。
窦璇玑和李司一同退敌的次数不多,却意外的很有默契。
李司也是个远程枪手,掩护着擅长近战的窦璇玑。
加之她为了隐藏身份戴了帷帽,恍惚间,窦璇玑有种房判还在身边的错觉。
两路人马很快杀到了中间的车厢,乱体好不容易被铲除,车厢却开始扭曲。琉璃车窗在扭曲中率先碎裂,炸出无数的碎片喷向抱头尖叫的旅人。
车顶塌陷,座椅错位,车厢内的空间越来越小,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像捏饮料罐一样轻易把车厢捏扁。
再这样下去,所有人都会被捏死在车厢内。
窦璇玑当机立断去砍列车门。
列车门刚被砍开,门忽然变成乱体,拧成一把长刀,扎向窦璇玑的心口。
窦璇玑记得沈逆跟她说过,这趟列车本身很有可能就是黑魔方分支,只不过这次它没有变成“异兽”,而是幻化成了列车的形态,千万不要掉以轻心。
心里是记得这件事,但在紧要关头还是会理所当然地认为车是车,门是门。
门突然变成了刀,让窦璇玑的反应慢了半拍。
乱体刺刀扎入血肉之躯,鲜红的血喷溅在老旧的车厢墙壁上。
那血却不是窦璇玑的血。
一直紧跟着窦璇玑的李司眼疾手快挡到她身前,空手抓住长刀,手掌被锋利的刀刃割破,血很快从她的指缝往外涌。而她另一只手持着的手炮炮口已经对准了乱体。
李司睨着窦璇玑,痛楚让她额头上蒙了一层冷汗,还在一如既往地笑。
“这回好用了吧?”
手炮本就威力惊人,近距离轰炸之下,乱体被轰成齑粉。
车门大开,刺骨的寒风灌入车厢,李司头顶上的那块车顶猛地压下来,要不是窦璇玑拽她一把,她脖子可能当场就被压断了。
车厢越来越扭曲,惊叫声四起,李司这样的高个子都没法站直了。
云婵云衣也把其他车厢门强行启开。
继续待下去只会被拧成肉泥。
“跳!”
窦璇玑向着车厢内喊。
“不想死就跳!”
人群中有人弱声道:“可是……车速太快了,跳下去也会死啊!”
窦璇玑被噎了一下,言之也有理。
她望向车外,车速实在太快了,铁道两侧还是凌乱的碎石,冰天雪地的北地到处都是硬邦邦的,这么快的车速敢跳的早就跳出去了,剩下的这些普通人跳出去只会当场没命。
李司念叨了一句,“要是车速降点下来就好了。”
言毕,只听一阵尖锐的摩擦声,车厢猛烈摇晃,所有人惊呼着往前倒。窦璇玑一个没站稳,直接扑到李司怀里。
车速还真降下来了。
李司震惊,不是吧,登基之后我这嘴也开光了?
车速当然不是靠李司的嘴给说慢的。
而是边烬控制住了驾驶舱内的黑魔方。
当她手压制在中控屏幕上时,无数乱体卷住她的手腕,如同一条条黑色的蛇,沿着她的手臂迅速往上爬。
沈逆就要用戒棍打碎乱体的时候,见另外一股更为强壮的乱体不知从何处杀出来,绞死了从中控延伸出来的乱体后,直接刺入中控内。
整个车厢在发颤,沈逆听到了沉闷又痛苦的低吼。
那是来自边烬身体中的乱体,控制住了列车,潜伏在车内的黑魔方分支被来自本体碾压性的力量控制,不得不降低了车速。
边烬丝毫不觉得惊讶,她已经对自己能操控乱体杀死黑魔方见怪不怪了。
这种操控的征服感甚至让她愉悦。
此情此景,让沈逆想起龙泉城山上那棵巨大的乱体之树。
即便逆芯修复了,黑魔方对边烬的影响恐怕已经不止是身体。
精神上的蚕食甚至没有清晰的分界线。
沈逆不确定边烬自己能不能察觉到。
极度的痛苦之下,一团黑色的黏液不得不从驾驶位的缝隙里流出。
黑色的黏液像液体又不似液体,不往下滴坠,如一块冰冷又柔韧的糖浆。
沈逆还在观察那团黏液,边烬忽然将她抱起。
黏液眨眼间变成长长的尖刺,轰然将整个驾驶舱扎得稀烂。
驾驶舱的车顶被掀飞,边烬单手抱着沈逆冲入半空,风雪过袂,长长的骨鞭在夜空中划出一道纤长而锋利的弧线。
扬鞭的那一瞬,沈逆发现边烬不太对劲。
这鞭冲的是整个列车的车身去的。
那一刻,边烬根本没去想人命不人命,只想痛痛快快把碍事的玩意扫个精光。
若是车厢被骨鞭抽中,里面的人恐怕没有几个能活。
“师姐!”
沈逆用力扯着她的衣襟。
被沈逆提醒,边烬乍然醒转,立刻调整了准头,把黑魔方聚集的驾驶舱抽得粉碎。
驾驶舱内的黑魔方非常机灵地蹿到了一号车厢里。
边烬抱着沈逆落到铁道东侧的小山丘上。
列车速度变缓了,有战斗天赋的人全部越了出去,没天赋的也有胆大的往外跳,剩下的老弱病残还在车厢里瑟瑟发抖。
原本的轨道被改变,列车被一号车厢带着,轰隆隆地驶上跨山长桥。
云婵往外看,“路线不对。”
崇山峻岭间,纤细的轨道显得格外脆弱,而伏在轨道上那列已经被扭成一条干瘪豆橛子的列车歪歪扭扭地上了轨道,仿佛只要山谷的风再大一些,就会将列车吹落万丈深渊,摔得支离破碎。
更令人绝望的是这条轨道,只修了一半。
车厢里有个老翁用拐杖用力杵着地面,闭着眼大喊道:
“完了!列车要摔死咱们呐!”
云衣本想给那制造恐慌的老鬼一梭子,可列车上了长桥之后,忽然开始往一侧倾倒。
车厢内行李掉落,人根本站不住,直往一边倒。
原本就在窗边的小娘子大叫着就要摔出去,窦璇玑给李司的掌心里拍了一张止血贴后,立刻朝前挺身一抓,硬生生把小娘子抓了回来。
她刚抓回来一人,车厢倾斜得更厉害,又有好几个人大叫着滑到了窗口,云衣她们就两只手,根本来不及护。
窦璇玑心里一凉,这可完蛋了,摔出去必死无疑。
千钧一发之际,身车忽然被一股力量牵拽着正了回来,险些摔出去的人又被挡回,头晕脑胀地摔在地面上。
窦璇玑脑袋探出车窗外,见骨鞭紧紧锁着车身,站在山丘上的边烬正双臂拽着列车,用力将它往后扯。
“璇玑!”
李司喊了一声,窦璇玑扭头看。
前方没路了!
就在列车驶向尚未修好的轨道末端时,一号车厢忽然与后方断开,一号车厢拧成了一只黑色的风筝,在众人诧异的注视下,稳稳地向山谷中飘去。而身后的车厢还在与边烬的较劲中不住往前冲。
黑魔方的分支想金蝉脱壳。
山谷之下狂风暴雪,视野受限,要是真的让它逃走,恐怕一时半会儿很难找寻。
边烬不想它逃离,不然这次捕杀便算失败。
这分支不知吃了多少人,脑子极其活络又擅于隐藏,想再寻它恐怕又得经历一番波折。
可此时边烬距离那风筝太远,本体也控制不下它。
手中又拽着载满人的车厢,无法立刻去追。
这一刻,边烬的脑海中有个清晰的声音在对她说——
这些累赘是不是很烦?
还不如全部死了算了。一群蝼蚁罢了,这些人的命轻贱,不值得。
边烬指尖微不可查地松动了。
“我去追!”
沈逆的声音骤然炸碎了边烬梦魇般的臆想。
边烬清醒时,发现沈逆不知何时操控房车冲出了托运的货车车厢。
沈逆跃下山丘,开启房车追入山谷中。
房车是陆海空三用载具,要追一只风筝不难。
眼睁睁地看着沈逆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边烬颞颥突突地跳着,待她将剩下的车厢稳稳停在轨道尽头前,救了所有人的性命时,立刻抽回骨鞭,卷住轨道的一头,纵身跃入深谷。
此时日落西山,深谷之中漆黑一片。
越找越心急。
“阿摇——”
边烬的声音和风雪声一同响彻山谷。
种种可能从发慌的心头掠过。
直到……
“师姐——”
呼啸的风声中,边烬听到沈逆微弱的回应。
找到沈逆时,见沈逆站在一片浓烟之中,腹部有一片刺眼的血迹。
边烬看到血迹,呼吸猛然滞住了。
沈逆几乎站不住,单手扶着身边的树干,原本还能自个儿撑着不至于摔倒,看到边烬的一瞬间腿就软得没法站了。
“师姐,你看。”
沈逆晃晃手里的虚电容袋,疲倦地笑道:
“抓着了。”
边烬半个字都说不出来,一把将沈逆揽入怀中,让她把所有的重量都靠到身上。
沈逆脖颈后都是热汗,身子还有些发颤,但心跳还在,一下下透过相贴的身体传入边烬的胸膛。
还活着。
边烬微颤的指尖揉入沈逆的发丝里。
还活着……
边烬一时无言,半晌才道:“能自己走吗?”
沈逆脑袋在她怀里晃了晃,“不能。”
于是,当云衣云婵好不容易寻下来时,看见白御史怀中抱着个女子,温柔地问道:
“还有哪儿疼?”
云衣一怔,白御史居然还有这么温柔的一面。
语气像哄着小孩儿,但又比哄孩子更多一份心疼与动容。
即便被两双眼睛盯着看,边烬有点儿臊,但依旧抱着沈逆没撒手。
“不疼。”
沈逆圈着边烬的脖子,肆意赖在她怀中。
“那不是我的血。”
边烬皱眉,“不是你的血?”
“嗯,我刚收了黑魔方,突然蹿出一只熊。我把它打跑的时候沾了它的血。”
边烬:……
沈逆往她怀里挤了挤,“那我这一路追下来脚也扭着了,可疼了,不许放开我。”
这时窦璇玑和李司也来了,四双眼睛瞧着,边烬还是如她所愿,没有放手。
一言不发,宠到没边。
云衣看得心驰神往。
一贯说一不二的活阎王,居然这么宠着“妻子”。
看来“妻子”这玩意,能耐可真大啊。
云衣悄悄问云婵:“姐,你说我找个什么样的妻子合适?”
云婵无语地看看云衣,再看看前方的白御史的背影,只想问这位“妻子”要待到什么时候。
……
此处距离高峰林镇不算远,列车长联系了当地的车站,特意发了几辆车过来把乘客接回高峰林。受伤的送医院,没受伤的可以暂时住下,等待下一班车。
被黑魔方弄得胆战心惊,这趟车的旅客一时半会儿不太敢再乘列车,转乘马车或轮渡。
沈逆和李司都受了些伤,她们打算先在高峰林住下。
高峰林是个非常小的小镇,小到镇上只有两家客栈。
一家已经住满了,她们一行人只能投宿到一起。
三楼尽头的小客房内。
“嘶——”
窦璇玑刚要帮李司缝合,李司就倒吸了一口凉气。
窦璇玑乜她,“我还没碰着你。”
李司实话实说:“让你一个战斗天赋者帮我缝伤口,我害怕。”
窦璇玑立刻放下,“行吧,那你自己缝,我正好也累够呛,休息去了。”
李司本来想叫沈逆来给她看看,这会儿也不敢吭声了,用没受伤的手拉了拉窦璇玑的袖子。
“你说你这暴脾气,怎么就生气啦?那我不是疼得厉害么?”
李司最会抓乖弄俏,拽一拽窦璇玑,窦璇玑又转身搭理她了。
窦璇玑本来也没真的想走,要不是李司为她接下这一刀,现在她能疼到龇牙咧嘴都算是幸运,寸一点可能性命都得交代在车上。
窦璇玑:“给不给缝了?”
李司老实巴交,“给,给。”
窦璇玑小心地捏着李司的手指,张开手掌露出伤口。
看到这一道几乎贯穿了整面手掌的伤口,窦璇玑莫名想起曾经和房判说的一些私房话——
往后每一年她都会更喜欢你一些,永远愿意保护你呢?
李司这人,平时看着没正形,危险的时候她真上。
想着眼前人一如既往护着她,窦璇玑心上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她不懂情爱,只觉得开心,嘴角就是不受控制地上扬。
窦璇玑定了定神,局部麻醉后仔细缝合。
出乎李司意料,窦璇玑缝合技术还不错。
迎着李司惊喜的眼神,窦璇玑“呵”了一声道:
“我们经常受伤的好嘛?我和房判都是互相缝合,处理伤口,熟练得很。”
窦璇玑毫不避讳地提到了房判,李司知道,她应该已经走出了阴霾。
窦璇玑一直都很坚强。
可越是坚强,李司就越心疼她。
手掌包好,不能碰水,李司行动不太方便。
窦璇玑主动说:“你今晚就住这儿。”
“嗯?”李司眼眸一亮,看向这客房里唯一的一张床,“这儿?和你,一起?”
“是啊。”窦璇玑道,“陛下睡床,我睡地上。”
李司刚刚亮起的眼眸瞬间暗了下去。
“那我还是走了。”
窦璇玑见她说走就走,“噗”一下笑出声。
“这么好逗啊你,回来吧。你为了我受伤,我当然得照顾好你。”
“那……”
窦璇玑没看她,只道:“嗯,一起睡床。”
自窦璇玑说“一起睡床”这句话后,李司的心跳就没恢复正常过。
关灯之后,客栈之外风雪呼啸,同一个被窝里窦璇玑近在咫尺的身体散发着让李司无法忽略的热度。
想起之前在长安城里,与她同乘一匹马时搂上她腰肢的柔软,还有在列车上扑到她怀中身体的单薄……
胡思乱想再加上掌心里火辣辣的疼痛,李司迟迟找不到睡意。
“还没睡?”
黑暗中,窦璇玑开口。
“嗯……”
“冷?”
被子太单薄,炉子又不够热,简陋的边陲客栈的客房里的确很冷。
李司被这么一问,心中天人交战,不知该怎么回答。
还未等她回答,窦璇玑便抱住了她。
温暖的体温和少女柔软的身子一瞬间驱赶了寒冷。
李司被她抱得怔住。
窦璇玑又想起房判说的另一句话——
想那么多干嘛,无论未来怎么样,此刻开心不就好了?
李司很快就要回去了,窦璇玑不知前路如何,可眼下,这寒风呼啸的夜里,简陋又陌生的客房内,她只想抱住李司,抱住这个在飘摇的穷途不顾一切保护她,让她明白什么是“幸福”的女人。
窦璇玑杀人麻利,抱人的动作却很别扭,手也不知道该放在何处才对。
不过李司体贴,没让她再思考下去。
万般思念和冲动终于在默许下打开了闸口,洪流奔涌,李司翻身而起,将怀里人紧拥在身下,热吻封唇。
第157章
窦璇玑也是服了,感觉李司晚上没吃饱,咬得她痛到受不了,最后把人赶走了。
被推开的李司委委屈屈又忐忑不安地攥着被子,看向背对着她,只留个后脑壳给她的窦璇玑。
“那我……没经验嘛。”
李司戳戳她的肩膀。
“你就当被狗咬了,别生气,我让你咬回来行不行?”
窦璇玑没动弹,但说话时的语调里已经带着好笑。
“你也知道你是狗?谁要咬狗。”
李司确定她没生气,胆子变大了,再次缠上去,把她整个人往怀里抱。
“好好,你不咬小狗,那让小狗再咬咬你。”
窦璇玑忍无可忍,“李司,你好歹也是当皇帝的人了,能不能不要这么没脸没皮。还小狗……”
“我在你面前什么时候有脸有皮过?”
窦璇玑哭笑不得,拿皮厚的人实在没办法,只能骂道:
“不许咬了,痛得要死。”
“好好好,不咬了,那你让我抱抱。”
窦璇玑没反对,就让她抱着。
李司安安稳稳地抱着怀中人。上次同乘时搂了一下,可是教她魂牵梦萦了许久,终于又一次搂住了,还是这么踏踏实实地抱了个满怀,李司心被填得满满的。
屋子里安静了一会儿,窦璇玑问她:“你刚才说,你没经验?”
李司脑袋微微抬起,“你这是什么怀疑的语气?”
窦璇玑也侧回来一点脸,“李司,你都三十了吧?”
“那怎么了?我之前到处打仗,回长安后每日巡查忙得黑眼圈都掉下巴上了,还要跟那群老奸巨猾明争暗斗,站得越高越是得小心翼翼,就怕一不小心被人算计。那时我想再往上走走,一门心思都放在仕途上,哪有心情想别的?”
“暂且相信你。”
“怎么还暂且,我可不会对你撒谎。”
“之前没心情想别的,那现在怎么就想了?”
“现在么,因为遇到你了。”
“为什么?”
窦璇玑知道这么问矫情,可她就是想问。
“哪有为什么,喜欢你需要理由吗?如果我现在说了个理由,往后这理由不在了,我就不喜欢你了?”李司将她抱得更紧,“爱才不需要理由,更不用考虑逻辑。”
李司“蛮不讲理”的喜欢让窦璇玑觉得新鲜。
新鲜之中,也带着她渴望的包容与踏实。
她转了个身,面对着李司,说:“你别动,我来。”
李司乖乖让她亲,窦璇玑亲得太轻柔,反而让李司更躁动,受不了她的温吞,再次想要掌控主动。
不敢咬她的唇了,可一碰到她肌肤就觉得亲吻不够,就是想咬,从下巴咬到脖子,情难自禁时忽然“哎哟”地叫出声。
忘了窦璇玑的脖子是金属义体,这一口下去牙差点崩了。
李司捂着嘴躺回去,眼泪都出来了。
窦璇玑用力捶了她一下,捶完之后看她红红的眼睛,估计是真疼了,狼狈的模样让笑出声。
李司:“……我这么痛,你忍心笑?”
窦璇玑:“忍心啊。”
说完一阵爆笑。
李司:……
算了,小孩儿调皮,自己不宠谁宠?
笑就笑吧,又不会少块肉。
想了想,也觉得好笑。
两人挨在一块儿,你笑一下我笑一下,随后一起哈哈大笑,没完没了.
侦查鸟和第五阙顺利汇合,还偷偷给第五阙留下了沈逆为她打造的拳套。
第五阙藏好了拳套,对着侦查鸟轻声道:
“阿赐有可能在闻声阁。”
侦查鸟的另一头,曾倾洛和李极收到了这个消息。
侦查鸟还能再隐身一刻钟,顺利进入听水楼后,曾倾洛对此地的防备等级心里有数了。只要尚在隐身状态,应该不会被发现。
曾倾洛趁机让侦查鸟扫描小院内的地形和布局,发现了马厩,立刻在所有马车上安装了反侦测定位器。
这几个定位器也是沈逆打造的,非常隐蔽,普通的S级载具都未必能发现。
如果向知番的几个据点之间有往来,或许能通过马车来标记出其他据点的位置,那么可能很快就能发现闻声阁的所在地。
曾倾洛所想没错。
听水楼中的几辆马车每日进进出出,不止是做些买卖来掩人耳目,他们还会在多个隐蔽的地点穿梭。
有时是运货,有时只带人手过去,更有时秘密运送大量的材料和粮食,一走就是翻山越岭,不走安全的官道,就走野路。
曾倾洛再次派出侦查鸟查去这几个地点巡查,果然发现了新的据点,甚至还有几处藏兵的农庄。
立刻熬夜再探,再报。
向知番藏在睦州的势力据点逐渐清晰。
这几日侦查鸟在睦州来来回回地飞,都飞到冒烟了。
曾倾洛展开沈逆为她准备的图纸,播放记忆模块里沈逆的教学视频,自个儿拿着工具还真修好了。
为了快些绘制好向知番的势力版图,曾倾洛连着两晚都没怎么睡觉。
本来这是李极的事儿,曾倾洛这么拼,她也没好去睡,更何况曾倾洛不在身边她睡不着,便连夜陪着。
这些日子,她们还真一同住在这小房子里,过上了双妻的生活。
既然要打扮成双妻农妇,就得扮得像一点。
曾倾洛每日趁着侦查鸟在外巡查的时间去卖菜,一直闷在屋子里肯定会引起向知番下属的注意,得多在外面抛头露面,装出为生计忙碌的样子。
曾倾洛出去卖菜的时候,李极时不时会去找她,和她一起经营,趁机暗暗散发精神力,潜移默化间让村子里的人认定她们就是真真正正生活在村子里的小两口。
每次李极往曾倾洛身边一坐,那副好容貌就是化了妆也掩盖不了,整个人菜场无数双眼睛都被她粘了过去。
为了近距离跟她搭句话,看一眼,还有大老远特意来卖菜的。
害得曾倾洛每天准备的菜都不够卖。
李极成了村子里的“白菜西施”。
“白菜西施”没别的事儿干,就在菜场里“说书”,逢人就说她家小妻子当年是如何对她一见钟情,苦苦追她。她一开始还不愿意,最后是小满苦苦哀求,她才勉强嫁了。
李极还跟一些未婚的小娘子传授经验。
“找妻子,不能只看富贵与否,最重要的得看人品如何。会疼人的妻子才是千金不换呐。”
众人用艳羡的眼神看向曾倾洛。
能娶到这么美艳又体贴的妻子,这小小菜农也不知积了几辈子的德。
曾倾洛迎着那些羡慕的目光,只能勉强撑起笑容,暗地里睨口若悬河的李极。
李极根本不在乎被瞪多少眼,越瞪她越喜欢,继续当着本人的面“造谣”。
李极口中的“小满”,是曾倾洛的小名。
以前她阿娘还在世时,总是温柔地唤她小满,为她穿衣,哄她入睡。
阿娘过世后,再也没人这样唤她了。
李极觉得别人叫她“倾洛”,自个儿也这样叫,毫无特殊感,硬是要让曾倾洛告诉她小名,回头行走在村子里的菜场江湖也好使用。
曾倾洛拗不过她,只能跟她说了。
“小满,小满。”
李极琢磨着这个名字。
“真可爱,好适合你。”
曾倾洛的阿娘叫她“小满”,是希望她此生不用大富大贵,“小满胜万全”。
李极得了她的小名,走哪儿叫到哪儿。
夜里亲昵时也喜欢这样叫她,还非让她应。
这许久没回到她生活中的小名被李极时常挂在嘴边,弄得她有点不好意思。
却又有种难以抗拒的归属感。
这些日子曾倾洛忙得很,李极自个儿倒是写写画画相当惬意,曾倾洛也从未说过她半个字。
她再懒惰再放纵,再在外面口无遮拦地编排,再缠着曾倾洛讨糖吃,曾倾洛也都没有意见,甚至会在沉默中默默满足她。
在严厉的教导和失望眼神中长大的李极,活至今日,才真真正正地当了一回“裴寂”,当了一回自己。
农家的生活对于李极而言格外新鲜,每日满世界地宣称曾倾洛有多爱她,说多了曾倾洛也提醒:
“你这般高调,不怕引人注意么?”
李极摇着手里廉价的竹编扇笑道:“我越是这样高调,越是心无城府,就越像村里的住户,向知番的人才更不会起疑心。”
这个观点曾倾洛不得不赞同,的确如此。
越是遮遮掩掩越是可疑,大大方方反而没人感兴趣了。
多亏了李极,每日的菜不到一个时辰就会被抢购一空,遮人眼目的生意还真赚了不少银子回来,意外地过上了自给自足的惬意生活。
卖完菜回来后曾倾洛就会整理侦查鸟传回的数据,沉心绘图建模。
李极则会亲自下厨,像真正的农家双妻一样自己做饭吃。
一开始曾倾洛是拒绝的。
在长安城吃过的炙羊肉和醋芹实在太难忘,李极端上来的食物让曾倾洛警惕,并不敢吃。
李极直接一筷子夹到曾倾洛的嘴边,硬要喂她。
一副她不吃就不罢休的模样。
嗅到李极身上的油烟味,曾倾洛意识到了这平日里半点脏污都不乐意沾到的安王,只知道纵情享乐能躺着绝不坐着的金枝玉叶,居然亲自下庖厨。
不就是咸死人吗?回头多喝点水就好了。
曾倾洛吃了一口。
出乎意料,居然……是正常的味道。
李极:“怎么了,你是完全没想过我会增进厨艺是吗?”
“没。”
“那你刚才怎么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跟马上要吞毒似的。我若是想毒你,早就毒死你八百回了!”
李极“哼”了一声,靠到椅背上。
曾倾洛没想到,自己就说了一个字也能让她气起来。
曾倾洛正在思索是不是该说句好听话,便听到李极说:
“现在亲我一下,就算你哄我了。”
曾倾洛:……
还没开始愁该怎么哄人,对方就马不停蹄地自己提供了哄人的方案。
曾倾洛被她说得面上发热,“大白天的……”
“大白天的怎么了,咱们又不是没在大白天……”
曾倾洛赶紧吻上去,“好了你别说了。”
曾倾洛吻得太快又太轻,李极都没反应过来就结束了。
“不行,不算,太快了。”
曾倾洛立刻认真吃饭,不搭理李极的纠缠不休。
李极也不冒进,反正现在两人住在一起,有的是时间磨她。
在曾倾洛勤勤恳恳的描绘、输入和修正下,侦查系统将听水楼的结构、兵力的布置和门禁与电网完全破解,建立了内部模型。
如此一来,她们便能和第五阙里应外合,把听水楼拿下。
而闻声阁的地点,侦查系统也提供了几个可疑的坐标,但据点实在太多,暂时无法百分百确定哪个是闻声阁。
李极:“只要拿下听水楼,逼问出闻声阁的位置不是难事。”
曾倾洛让侦查鸟传消息给第五阙,今夜子时二刻,东门的门禁和电网会被解除,彼时正是东门轮班的时候。康逸会带人从东门突入,让第五阙做好准备接应他们。一定要无声无息拿下小院。
在茅房里躲着的第五阙立刻戴上了拳套。
终于来了。
再不来她可真要憋死了!.
一大早,窦璇玑还没醒,身后传来一阵畅快大笑,那笑声在安静的寝屋里完全是爆炸般的效果。
窦璇玑几乎是惊醒。
诧异地回头看,李司人没醒,笑却是她笑的。
窦璇玑:……
半点都不想问这厮到底做了什么美梦,做梦都笑出声。
李司醒了就喊饿,手掌的伤经过一夜更痛了。
窦璇玑帮她挤好牙膏,递到她手中,等她刷完牙又拧热毛巾给她洗脸。
冷脸少女其实很贴心,李司登时有了种新婚双妻间的窝心。
窦璇玑问她朝食想吃点什么。
“估计这小客栈能选的东西不多。”
李司没惦记吃的,环住了窦璇玑的腰。
此刻李司坐着,窦璇玑站在她两膝之间,看她眷恋地将脸贴在小腹上。
窦璇玑知道李司有话要跟她说,她甚至知晓李司想说什么。
李司没有开口。
窦璇玑谢谢她没有真的说出口。
否则,她可能真的忍不住想答应她,跟她回去。
窦璇玑望着渐渐被朝阳染红的海棠花纹琉璃窗,拍了拍李司的脑袋。
“乖狗,我去给你拿吃的。”
被喊“乖狗”还开开心心应下的天子,可能是唐Pro五百多年国祚里唯一的一位了。
窦璇玑来到客栈的小食堂,正好遇到沈逆。
沈逆坐在小桌旁,已经吃上小酥肉了。
她身后的边烬正在帮她等馄饨。
昨晚边烬帮她揉脚踝,揉着揉着人就没能走成,沈逆作威作福了一晚上。
沈逆问她:“李……小乔的伤怎么样了?”
现在天子的名讳真不好随便提。
不得不说,艺名有时候怪好用的。
“就,应该还好吧……”
简简单单一句话,被窦璇玑说出了鬼鬼祟祟的感觉。
沈逆目光在窦璇玑被磨出些血点的唇上停留片刻,立刻明白了。
“恭喜恭喜。”
沈逆悄悄行了个手礼,压低了声音道:
“恭喜皇后娘娘。”
窦璇玑挺没心没肺的一个人,被沈逆这无法无天的称呼弄了个大红脸,抽了沈逆胳膊一下。
边烬买好馄饨,转身时看到沈逆和窦璇玑缩在角落开开心心地叽叽喳喳,不知在说什么。
窦璇玑也去买馄饨了,感觉一碗馄饨不够李司吃,又给她来了一屉包子和一杯豆浆。
统统要两份,她一份李司一份,一模一样的。
拎着两大袋朝食,刚出了小食堂的门,就见李司站在拐角处。
“饿了?”
窦璇玑笑着走上前,发现李司表情落寞。
窦璇玑:“什么事?”
这儿人少,李司没戴帷帽,拉着窦璇玑到角落里说:
“内廷发现我离开长安,追到这儿来了。”
“追到这?高峰林?”
“嗯,仪仗泊在城外,路苍梧和左骁卫就在客栈外等着,要‘押送’我回京。”
窦璇玑一时无言,凝视了她片刻后提了提嘴角。
“那你就回去呗,反正也差不多要回去了。政务要紧。那……”
她把手里的朝食袋子递给李司,“你路上带着吃?”
说完就觉得自己说了句傻话。
李司握着窦璇玑的手腕,不停地用指腹摩挲,说不出又舍不得,犹犹豫豫。
“璇玑,你跟她回去吧。”
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沈逆替李司说出了她一直想说的话。
窦璇玑:“可是……”
沈逆拉过她,在她耳边低声道:“我接下来的计划适合单独行动,你在身边我会有顾虑。”
窦璇玑不确定沈逆的计划真是如此,还是为了让她回长安才这么说的。
沈逆眉眼软软的,开心,又不舍。
“当初你二话不说护着我离开长安时,我其实特别感动。但我也不知道什么毛病,这张嘴损人时能说会道,想说点好话费劲得要命。璇玑,你对我的好我都记着,但是,你已经为丽景门活了这么多年,不要再为别人活,好好为自己生活吧。我知道你想跟李司回去。”
“沈逆……”
“回去吧,我也会回去的。说好了春天时再相见,一定会相见。你们在长安等着我。”
……
停在城外的天子仪仗可是让窦璇玑吃了一惊。
八匹钢铁烈马气宇昂昂地立在眼前,拉着巨大的车厢,仿佛把一栋宅子都拉来了。
李司牵着窦璇玑上仪仗时,路苍梧和一众左骁卫都在暗觑窦璇玑。
这不是丽景门那个小队正么?
天子偷跑了十万八千里,就是为了找她?
能坐天子仪仗的,除了天子,那得是皇后啊……
边烬不太方便就没有现身。
沈逆来送她们。
仪仗升空时,沈逆对窦璇玑挥了挥手。
窦璇玑也向她不舍地挥手。
仪仗奔离高峰林,预计一个半时辰后抵达长安城。
在人前端坐半天的李司立刻拉着窦璇玑躺下。
这巨大的车厢里什么都有,有床有净房,还有巨大的食品柜,吃喝玩乐一应俱全,果真是天子才能享受的奢华座驾。
窦璇玑能答应跟她回长安,李司其实非常开心,但她知道窦璇玑不放心沈逆,她也不放心,所以这开心又开得犹犹豫豫。
窦璇玑无心享受帝国最顶级的仪仗,没躺,只是坐在沙发上,透过窗户往下望。
“你说,沈逆所说的计划是什么?她是真的有计划,还是为了劝我回去才这么说的?”
李司为窦璇玑倒一杯果汁,和她坐在一起,宽慰她道:
“臭狐狸的聪明劲儿你还不知道么?再难的事有她在都能化险为夷。况且……对她而言,与边烬在一起,才是最好的归途。”
窦璇玑愁眉难展,视野中一片遮天蔽日的残酷暴雪。
春日再相见。
可是,春日还会来吗?
第158章
窦璇玑离开了,沈逆只身一人也懒得投宿,退了房待在房车里。
边烬来时,沈逆刚好从楼上工作室下来,特意关上了工作室的门。
“药给你。”
边烬专门送药膏来的。
昨晚为她揉了脚踝,效果不错,还得继续用几天。
沈逆不接,关了房车大门,拉着边烬坐上沙发,直接把腿搭在她腿上,指着脚踝。
“师姐帮我看看,还肿肿的。”
边烬:“药膏在这。”
意思是,你自己涂自己揉。
沈逆:“小时候都是你帮我洗的澡,自己养大的孩子有什么好忌讳?”
“不一样。”
“哦,我长大了,哪哪都不一样了。”
边烬的思绪被沈逆的话带的偏离了正常的轨道,情不自禁在脑海中将“长大了”具象化。
昨晚。
她为沈逆揉完脚踝后,沈逆赖在她房间里不走。
边烬提醒道:“很晚了。”
沈逆明明听懂了她的暗示,却硬生生把暗示拐向更危险的地带。
沈逆:“嗯,很晚了,是该睡觉了。”
双妻睡在一起,天经地义。
沈逆启开她的唇,边烬侧过脸想躲,扯动间沈逆蹙眉喊了声“疼”。
边烬:“伤着的不是脚踝吗?”
沈逆圈住她的脖子,“是啊,你一躲,我一追,脚踝又疼了。你不躲我不追,自然不疼。”
沈逆当然在无理取闹,边烬也知道她在无理取闹,最后却还是让她得逞了。
又一次用自己这双抚养她长大的手,触碰了她的肌肤,抱住她的腰肢,温热的水痕划过彼此的指背。
在放纵的夜里与她温存的是成熟的女人,拥有丰腴的身体和让人着迷的魅力。
最后沈逆没离开边烬的房间,也的确是太累了,缩在边烬怀里睡到了早上。
早上去送窦璇玑离开,走了几步路,本来已经不太记得脚伤的事儿了,说也奇怪,边烬一来送药她就想起来了,脚踝还真就争气地又开始痛。
沈逆的长腿横在边烬的大腿上就是不挪窝。
边烬也没辙,只好把她鞋袜脱了,手掌捧起白皙玉足,另一只手沾了药膏,抹在红肿处。
冰凉的药膏划过肌肤,激起一丝丝战栗。
边烬轻轻揉着伤处,“疼了跟我说。”
沈逆:“疼死了,开不了车也走不动路,师姐能一直带着我吗?”
边烬神情依旧清冷如冰,指尖的动作却更轻柔了一些。
“你应该察觉到了。”
“嗯。”
边烬没说察觉到什么,沈逆却读懂了话中的意思。
“继续跟着我的话,不说外部带来的危险,我都有可能失控伤了你。”
所以边烬也发现自己的意识被黑魔方影响了。
沈逆无所谓道:“那不挺好?伤了我那是你欠我的,总比欠别人强。你亏欠了我,往后我便更能继续在你这儿作威作福。我不要你欠别人。”
“阿摇,我在认真说。”
“边烬,我也是在认真说。”
沈逆很少直呼边烬的名字,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尊称她“师姐”,戏谑或做戏的时候称为“夫人”。
此时明目张胆叫她的大名,有种以下犯上的错位感,微妙的陌生,仿佛重塑了这段早就熟悉的关系。
边烬被沈逆眼里光灼乱了心跳。
沈逆道:“李司在李渃元临死前复制了她的记忆模块,我看到了她是如何放出了黑魔方,又是如何在挣扎痛苦间与黑魔方共生。到最后,她甚至无法确定哪些决定是自己下的,哪些是来自黑魔方。她是双S级精神天赋者,对上还未迭代的黑魔方本体尚且如此,如今已经更为强大的黑魔方吞噬你的意识,控制你的身体只不过是早晚的事。若没有我在你身边,昨夜你可能已经把整趟列车的人杀了。”
边烬眼皮在微微发颤。
沈逆释放着毫不掩饰的坚定和占有欲。
“还是那句话,只有我能修好你。你的同路人只能是我。”.
天色将晚,村子里的村民们早早闭门不出,年轻的寡妇领着女儿回屋。
时间太早,女儿还不想睡,但网费太贵,信号塔前阵子被异兽毁了到现在也没人修。上不了网也没电视看,寡妇便拉着女儿到床上,想给女儿讲故事哄她睡。
女儿道:“那阿娘给我讲白菜西施的故事吧!”
寡妇无言以对,小小年纪听什么白菜西施,带坏小孩。
可是要是不跟她说,小祖宗怕是不肯睡觉,寡妇只好将白菜西施的故事去其糟粕取其精华地讲个大概。
女儿都要睡着了,突然一阵闷响从远处传来。
“阿娘……”女儿害怕地抱住寡妇。
寡妇抽出压在枕头底下的枪,说:“没事,阿娘保护你,别怕。”
这声闷响并非黑魔方作祟。
而是不远处的院子里,第五阙和李极、曾倾洛里应外合拿下了听水楼。
夜里的奇袭非常迅速,不到一刻钟便控制了整个听水楼。
康逸等人把护卫和监工或擒或杀。
管事的被第五阙五花大绑的时候破口大骂:“我就知道你是个祸害!”
第五阙敲他脑袋,“说谁祸害呢,我没给你扛货?没给你当苦力?没给你赚银子?这活干的我腰现在都痛!”
管事的被敲得眼冒金星,不敢说话了。
曾倾洛把他拽到小房间内,逼问他知不知道阿赐在哪。
管事的敷衍道:“阿赐?谁是阿赐?我不知道啊。”
“是吗,那你总该知道闻声阁在何处吧?”
“闻声阁?什么闻声阁,我……”
管事的还想敷衍,一旁的李极一刀插在他大腿上。
李极:“我夫人问你什么你答什么。”
曾倾洛暗瞥她一眼。
演双妻还演得挺入戏。
而且这跋扈又狠辣的手法,让曾倾洛又找回了点裴寂就是安王的真实感。
管事的惨叫还被第五阙踢了一脚,痛得满头是汗,不敢再怠慢。
“闻、闻声阁我是知道,可是你说的阿赐我真不认识!”
李极转了个身,在曾倾洛耳边轻语。
“也有可能,向知番手里人质很多,看上去应该是分布在好几个不同的据点里,他是有可能不知晓。”
曾倾洛投了个地图在他眼前,“闻声阁在哪?”
管事的眼珠转了转,用下巴点了个方位。
曾倾洛:“这儿?”
“对,就是这儿。”
李极又问一遍:“你确定?”
管事的:“确定啊……确定。”
“行,左右两边都在审问,要是你指出的位置和他们不同……”李极把刀从他的腿上拔出,管事的又是一阵哀嚎,李极用刀尖在他的喉咙处比划,“那这把刀会再落在哪儿可就不一定了。”
管事的冷汗浸透了衣襟,见李极她们要出门,他哆哆嗦嗦道:
“等一下……”
三人回头,他哭丧着脸道:“我,我老眼昏花,刚才好像指错了位置。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重新指一下?”
……
将逼问的结果和康逸和另外一组审讯的结果一对,确定了闻声阁的位置。
其中有一位被严刑拷问的监工还透露,他去过闻声阁,好像的确知道有一个小娘子叫阿赐。
曾倾洛立刻准备派侦察鸟去闻声阁一探究竟。
曾倾洛打算让侦查鸟直接进入闻声阁,若是真的发现阿赐便是最大的喜事,贺兰濯那边就能对向知番下手了。
第五阙已经听李极说了她和贺兰濯的计划,急得她原地转圈。
曾倾洛本来以为第五阙肯定会立刻想去找贺兰濯,劝她的话都在嘴边了,第五阙却没冒冒失失地赶过去。
第五阙道:“她筹谋、潜伏了这么久,如此小心翼翼行事,就是为了等待一个最佳机会,我现在不能贸然去打扰她。我等,我还得等等,等她真正确定要行动了再去助她一臂之力。”
李极:“看着傻,没想到还有点脑子。”
第五阙“哼”了一声道:“当众自爆恶事,也不知道谁傻。”
李极冷笑道:“总比你死在茅房里好。”
曾倾洛无语,“好啦你们别吵了,说正事。我现在就让侦查鸟去闻声阁,可是,阿赐长什么样?总不能让侦查鸟去问人吧?裴寂,你联系一下贺节度使,看看能不能要来阿赐的照片。”
李极:“不用了,我知道她的样貌,我投影给你们看。”
曾倾洛没多问,李极也没说自己是如何知道的。
之前李极没少用阿赐的照片和视频威胁贺兰濯,小娘子什么模样,她一清二楚。
得到了阿赐的样貌,曾倾洛操控侦查鸟飞往闻声阁。
闻声阁是一处书院,是十里八乡唯一一处可以念书的地方。
和听水楼一样,闻声阁也是正经教书育人的地儿,从外看完全看不出是个藏着人质的据点。
曾倾洛等三人挤在屏幕前,紧盯着看画面的每个角落。
忽然,第五阙道:“等一下,你让侦查鸟回来,刚才那个铲雪的小娘子有点像!”
侦查鸟折返,落在树上,正好对着小娘子的正脸。
小娘子看上去和曾倾洛差不多大,穿着书院杂工的衣服,正在仔细把石阶上的雪铲到一旁。清秀的眉眼和贺兰濯的确非常相似。
第五阙兴奋道:“太好了!找到了找到了!真的是她!”
曾倾洛也松了口气,李极立刻传信给贺兰濯:
【阿赐已经找到,可以行动。】
一直藏在暗处的贺兰濯收到李极这封信,手都在颤。
阿赐还活着……
终于等到这一日。
贺兰濯控制住兴奋的轻颤,立刻对繁之说:“预备火油,今晚动手。”
侦查画面还在继续。
有个年龄相仿的小娘子从后面过来,拍了拍阿赐的肩膀。
阿赐回头,那小娘子递给她一个热乎乎的包子,笑着说:“快吃吧!”
阿赐道:“谢谢。”
第五阙:“你们看她的样子,是不是不太像被催眠?”
李极不以为然,“以向知番的精神控制水平来说,深度催眠可以做到只对某件事反复洗脑,比如让其和亲人反目成仇,或者绝对不离开某个地方,其余的行动和思维逻辑也可以一切正常,看不出被催眠的痕迹。”
第五阙:“你们精神天赋者好可怕。”
曾倾洛:“所以,阿赐是被如何洗脑了?”
曾倾洛刚刚发问便有了答案。
小娘子问阿赐:“不是说你阿耶今天会来看你吗?怎么你还在铲雪啊?”
阿赐惆怅地看着远方,“不知道啊……我阿耶没有回我的信。”
曾倾洛问第五阙:“她们姐妹俩的阿耶还健在吗?”
第五阙:“从来没听她说过家里的事儿。”
李极想到向知番有认干儿子、干女儿的爱好,当初那个烦人的河望就是他认的干儿子。
李极脸色有些难看,“不太妙。”.
滞留在高峰林的乘客众多,云衣去买列车的票买不到,轮渡也爆了舱,甚至连公交巴士的票都售罄。
好不容易约到一辆马车,边烬和姐俩站在路边等了半天,马车车主突然取消了订单。
云衣直接连线过去追问,车主支支吾吾说有人直接出高价买了他的车,现在他已经不是车主了。
云衣:“你早说啊,我也可以出高价——”
没等她说完对面就挂断了。
云衣忍了又忍,才没在白御史面前骂脏话。
眼看着远处黑压压的乌云从山那头压过来,暴雪将至,边烬道:“咱们先回客栈,慢慢想办法。”
三人刚要回去,身后一声清脆的鸣笛。
滴——
边烬回头,见戴着墨镜的沈逆从房车驾驶位探出脑袋来。
“这倒霉的天气,车不好搭啊。”
沈逆叹一声。
“白御史,去哪儿?我人美心善,免费载你们去。”
本以为边烬会犹豫,起码要来几下口舌之争才会答应。
没想到边烬很干脆地把装着极少行李的小皮箱从车窗塞进来,回头对云婵和云衣道:
“这些日子辛苦了,之后的行程万分艰险,不要做无畏的牺牲,你们回去吧。”
边烬话中的意思很明显。
诱捕黑魔方的进度趋近于百分百,最最危险的时刻即将到来,她俩的天赋或许无法承受之后的变数。
一直冷静自持的云婵很少焦急,“可是白御史,若我们不在身侧,谁来助你护你?”
边烬的手搭在沈逆的肩头,“我夫人会一直和我在一起。”
言下之意,有沈逆在侧足矣。
沈逆藏在墨镜之后的眼睛闪过一丝诧异,很快,又被欣喜填满。
云婵很失落。云衣在失落的同时,莫名被眼前这画面甜得嘴角莫名上扬。
边烬拉开车门,坐到沈逆身边。
边烬想对云氏姐妹俩说些什么,但她一向笨嘴拙舌,最后将面罩关闭,以真面目相对。
边烬:“有缘再见。”
云氏姐妹心头巨震。
没人不认识边烬,她可是整个帝国一代人的白月光。
这么说起来,她的“妻子”难怪会眼熟,正是靖安侯沈逆。
云婵珍重地向她们行礼,云衣也跟着姐姐拱手。
“有缘再见。”
暴雪果然又至,打开车灯顶着风雪,在一片黑暗中,房车稳稳上路。
沈逆咬了咬堆满笑意的嘴唇,问身边人:
“白御史,你要和你夫人去哪儿?”
边烬乜她,“西北边有一股奇异的黑魔方能量在涌动,似乎在侵吞同类,继续发展下去只怕会诞生应龙级之上的异兽,这让我非常在意。”
“西北边,那是……”
“弦昼国。”
边烬要去弦昼国。
沈逆才不在意她要去哪儿,反正她都会在她身边。
打开电台放音乐。
激昂欢快的音乐充斥着温暖的房车空间,车外的冰天雪地仿佛与她们无关。
沈逆:“为什么?”
没有前言和后语,单单三个字,边烬也知道她在问什么。
为什么不再赶她,为什么愿意与她同行。
车外暴躁如末世的黑沉几乎将边烬的轮廓吞没,却泯灭不了她那双凝视着沈逆的含情双眼。
“你说得对,我离不开你。若非要亏欠我只想亏欠你。而且……我抗拒不了你,我梦里都是你。”
直白的情话让沈逆的心跳几乎在这一刻停滞。
房车在灰蒙蒙的风雪中驶向无尽的长路,但沈逆的心终于抵达了她一直渴望的归宿。
风太烈,车停到一处避风洞内。
热吻的间隙,沈逆抚着边烬的脸庞问她:
“你知道你说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吗?”
边烬眼睫上沾着水汽,琉璃窗被热雾笼罩,天地都消失了,只有眼前的彼此。
沈逆点着边烬的下巴道:“意味着未来你再说任何谎言,都不可能骗得了我。”
边烬拥抱着怀中人,拥抱着最后的梦。
“我一直都没能骗得过你,不是吗?”
作者有话说:
栓马桩直球表白了[捂脸偷看][捂脸偷看]
第159章
雪暴终于停了。
沈逆在边烬的怀中醒来,拉开车窗帷帐的一角,黎明的晨光铺在她脸庞上,目所能及之处全是皑皑白雪。
要不是边烬还需要前行,沈逆实在懒得起床,恨不能和她在这无人之地安居度日。
车体发热,融化了覆盖在周围的雪,风都静止了般。
万里无云,竟是个大好晴天。
拓展空间终于能派上用场了。
顶层工作室里藏着无脸女和其他不好让边烬发现的东西,门暂时锁住,还是可以展开露天的沙发,两人相对而坐,中间升起一个烤肉的小炉子。
边烬看沈逆把肉和各种蔬菜从冰柜里搬出来,在冰天雪地里烤出让人垂涎欲滴的香味。
头顶上的鹰和隼都被这香味香到纳闷地盘旋。
沈逆知道边烬口味清淡,专门给她支了个小碗,煮了一碗蔬菜粥,再铺个蛋进去,和小勺一起递给边烬。
边烬道了声谢,清淡的暖粥入胃,很舒服。
单独行动或者和云氏姐妹同行时,她自己都是随意吃些充饥的食物,通常都是冷硬的饼,只要吃饱就行,并不在意顺不顺口。云氏姐妹任务完成得很好,但也不是讲究的人。
只有沈逆在身边,才会惦记她吃穿。
是妻子在身侧,才会有的熨帖和家的温馨。
边烬问她:“你怎么会置备这么多食物?”
沈逆给滋滋作响的肉翻了个面。
“一路走一路都在给冰柜补货啊,本来阿阙倾洛璇玑就很能吃,养她们仨和养一支军队没什么区别。就怕需要跑一趟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长途会断了粮,有备无患。我还想问你呢,你们战斗天赋者不是食欲都很旺盛么,我看阿阙恨不得用盆吃饭,边烬你怎么吃得这么清淡?”
自从开始叫“边烬”,仿佛成了沈逆的乐趣,喜欢在字里行间里插这两个字进去。
双极楼最没大没小的小师妹,算是将目无尊长的本事修炼得登峰造极。
“我没什么口腹之欲。”
边烬缓缓喝着粥,一口一口很慢,艳阳白雪间,她清正优雅,手中一次性的小碗都被衬托得价格不菲。她身上从容轻缓的气质,让她这句话更加可信。
沈逆心里“嗯”了一声。
没有口腹之欲,所有的欲念都只落在我一个人身上。
“喊你的名字会不会不适应?”
“有点。”
“那我多喊几次,让你适应适应。”
沈逆不止嘴上占便宜,明明有两座位,她还要挤到边烬怀里,非要坐在她双膝中间。
“阿摇。”隐约带了点大师姐的威严,感觉下一息就要教训她。
可是已经被表白过的沈逆,不止再也骗不了她,简直连训都训不了了。
“我冷嘛。”
蛮不讲理,一听就是在撒谎,可即便如此,边烬还是张开了怀抱,将她揽进自己温暖的斗篷内。
“好些了吗?”
沈逆被边烬的纵容弄得心头发热,转头逐着边烬的红唇,凉凉的唇很快被她吻热。
“你说你的梦里都是我,你梦到了什么?”
沈逆在边烬的耳边问。
边烬垂眸浅笑,没说。
沈逆咬她耳朵,“梦到这些?”
边烬就让她咬,认命般“嗯”一声。
坦诚的边烬让沈逆心头失火,柔软的小舌在边烬唇齿间肆无忌惮地挑逗。两人的呼吸交融着,愈发沉重。
感受到边烬因为自己这么快便情动了,那情动却是静静的,耳朵先红,揽她的手掌随后滚烫。
沈逆被边烬抱着转过来,面对着面,吻弄一深再深。
沈逆坐在边烬的右腿上,吻得浑身燥热,长裙落地,发颤的脚尖几乎要点不到地。
磨动到腰肢软得撑不起身子,沈逆伏在边烬的肩头深喘难止。
寒风吹过红透的耳朵,热汗闷得她难受。
边烬不让她再吹冷风,将她抱到房车内。
就以迎面坐着的姿势抱起来,没让沈逆动。
宽松的披肩将她和光溜的沈逆紧紧裹住,右臂横在沈逆的臀下,稳稳托着体重,左手揽着后背,控制着怀中人的平衡。
这分明是多年前抱着小时候她的姿势。
尚在双极楼时,沈逆还没抽条,小小一只就喜欢跟着边烬,边烬去哪儿她就非要跟着去。走累了想睡了,边烬就会这样抱着她,用双手圈出摇篮。
如今沈逆已经二十三岁了,边烬还是这样抱她。
沈逆攥紧披肩,即便身处荒芜之地,她也没有幕天席地赤露着身子的习惯。光洁的肌肤蹭着边烬的衣衫,多少有也有点羞。
沈逆闷在边烬怀里,“我自己会走。”
边烬心里暖烘烘的,忍不住吻她的额头,宠着她,但也揶揄着。
“脚踝不是肿得走不了么?”
沈逆:……
边烬偶尔堵人一句,是真的堵挺狠的。
到了房车内,大块大块的铅云从远处被强风吹过,阳光被阴云切割,仿佛巨大的灯光在天空中转移角度。
划过安静的房车,偶尔照过的窗户里,有两个女人正在热吻的朦胧影子。
边烬被迫张着双唇,沈逆的吻深深浅浅,手掌压在边烬的膝头。
在某一刻,边烬喉咙里隐约发出了声音,忍着欢愉,藏在喉间。
沈逆咬她的喉咙,凌乱的吻痕一个个任性地落在她白皙的脖子上,似想让她出声,也似在落下霸占她的证据。
边烬就任她在自己身上胡作非为。
直到累到两人都动弹不了,沈逆喘着气伏在边烬怀里,边烬抚弄着她潮乎乎的长发。
“是极光。”
透过透明天窗,边烬看到了壮观的极光在夜空中浮动。
沈逆转身,和她一同看向夜空。
“你喜欢极光?”
“嗯,在北境打仗那些年,偶尔能看到极光。每次看到极光就能感受到宇宙的辽阔。置身在宇宙之中,任何的痛苦和恐惧都变得渺小了。”
沈逆用指尖在边烬的锁骨上印下一个半月形的指甲印。
她就知道,在别人看来边烬强大而自持,可边烬也会痛苦,也会恐惧。
沈逆紧紧环着边烬,将脸埋进边烬怀中。
边烬不解地摸摸突然撒娇的沈逆。
“我喜欢你。”
沈逆声音闷闷的。
“你是我这辈子最最重要的人。你去何处,我便要随你去何处。”
一字不差的表白,又一次烫进边烬的心内。
边烬揽着怀里的爱人,看极光迷幻的色彩铺在爱人的脸庞上,热泪闪动,迷魂夺魄。
活着真好。
边烬想活下去,即便这个世界千疮百孔,她也想和沈逆一起活下去。
…….
向知番这几日晚上几乎没能入睡。
刚有一丝睡意就被噩梦惊醒,心跳得难以抑制,无论吃什么药喝什么营养液都无济于事。
他怀疑有人在对他进行精神干扰。
可是,如果有精神力扰乱他的思维,他怎么可能察觉不到?
莫非是用了他想象不到的法子……
连续好几夜无法入睡的痛苦,渐渐撕开向知番的神经,让他越来越衰弱。找不到李极的焦躁也愈发让他心火难消。
还有一件埋在心里,迄今为止没有跟任何人提到的事,也在不断折磨着他。
决定离开长安城去追李极的时候,向知番就跟蔺咏铭说了,不要跟来,城外随时都会有可能碰到异兽,即便没有异兽,还有盗匪横行,非常危险。
可是蔺咏铭就是不放心。
“殿下是贵妃唯一的血脉,我怎么可能放任她不管?我要把她追回来,我要看着她登帝!一切都还来得及!”
蔺咏铭的执念并不比向知番少,甚至已经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
向知番拦不住她,也实在没有精力与她掰持,她想出城就出城,不再多言。
到了城外,果不其然遇到异兽。
向知番为了紧追李极,眼睁睁地看着蔺咏铭被异兽拽走。
惊天的哭喊声中,他没有回头。
蔺咏铭死的那一刻,他终于卸下了心头的一块大石。
他知道,曾经在宫中对食的往事对于蔺咏铭而言是一段冲动的苟且,是无权无势之人为了能够活下去的迫不得已。
是蔺咏铭不愿提及的丑事,对向知番而言也是极其难堪的一笔。
死了好,死了之后,他人生中最窘迫的片段之一便不再有人知晓,永远尘封。
向知番以为自己总算摆脱了蔺咏铭,从今往后不可能再想起她。
昼时的确从来没有一刻会想起这个女人,可是入夜之后在那乍然出现的梦里,对食时的无能,蔺咏铭被异兽拖走时惊惧又怨毒的眼神,一次次将他吓醒。
今夜他依旧被噩梦惊醒,醒来时寝衣已经被冷汗浸透。
喝安神茶喝到怒火中烧,把茶盏狠狠掷出去,摔得粉碎。
下属来报时正好听到了茶盏粉碎的声音,以及向知番失控的低吼,犹豫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叩门。
“向公……有急报。”
良久,向知番才打开门。
下属看到向知番时,上半身禁不住往后微晃。
不怪他害怕,向知番整个人瘦削苍白,双眼里布满血丝,头发凌乱,和鬼一般矗立在幽暗的屋子门口。
“说。”
向知番转身往屋里去,声音也嘶哑了。
下属低声道:“听水楼被破。”
向知番猛地侧回身,半晌,他整个人颤抖起来,撕心裂肺道:
“是李极……是她干的!给我把她抓回来!”
下属额头上渗出冷汗。
听水楼刚刚被破,里面什么情况都不知晓,而且安王殿下身边高手如云,如何抓?能抓早就抓了。
“还不快去!”
向知番大吼着。
下属发现他的异常,不敢多言,“喏”了一声快步消失。
向知番吼得自己脑袋嗡嗡作响。
不能再这样下去,不然在暗中侵略他思绪的人就得逞了。
就在向知番直接拿起茶壶往肚子里猛灌茶水时,房屋之外,火油已经布好。
贺兰濯倒是想直接布炸弹,可惜向老贼的巡防严密,炸弹太容易被发现,而原始的火油倒是能钻一钻漏洞。
如果向老贼被烧死在屋里那便万事大吉。如果他要逃出来的话,贺兰濯也为他量身打造了各种陷阱。
不烧死,也能活活将他折磨死。
火舌很快沿着墙根往里烧。
有人放火!
向知番就要往外走的时候,黑暗中有个女人的黑影立在那儿,唤了一声:
“向知番——”
向知番脚下猛地一顿,犹豫间回眸。
“向知番……”女人的影子从黑暗中走向他,声音尖锐破碎,不似常人,可向知番还是听出了,那是蔺咏铭的声音。
向知番狐疑又警惕地看向步伐诡异的蔺咏铭。
“你,没死?”
蔺咏铭走到光线之下,支离破碎的脸和身躯已经被乱体拧得面目全非。
“你都没死,我怎么能死呢?”
……
贺兰濯脑中“嗡”地剧痛。
她感受到了一场巨大的痛苦,大量的精神力在疯狂外泄,无差别地攻击宅子周围的所有人。
眼下能释放海量精神力的人,恐怕只有向知番。
向知番为什么会突然失控般释放巨量的精神力?
就像是垂死挣扎。
贺兰濯立即联系繁之,让他指挥下属全部退到危险范围之外。
繁之却率先联系贺兰濯道:“向知番逃了。”
贺兰濯:“逃了?逃去何处?”
繁之:“他从一号陷阱闯了出去,被炸断了腿,但速度极快,还伤了我们两个人……”
腿断了,速度还能“极快”?
贺兰濯有不好的预感,立刻打断繁之的话,“给我他逃离的方向。”
贺兰濯一直和李极保持着联系,一眼就看出向知番奔去了李极的方位,听水楼。
与此同时,繁之转给她一段下属拍到的向知番。
向知番在屋檐上狂奔,被炸断的腿已经被乱体拧出了新肢。
她想过无数种可能,精心谋划着布局着,耐心等待最后一击。
却没能料到在最重要的节骨眼上,向知番会忽然感染了黑魔方。
病毒从何而来,已经没有时间去追究,贺兰濯立刻飞信给李极,与此同时急追向知番.
闻声阁内部模型很快就建好了。
李极让康逸和几名经验老道的战斗天赋者穿上听水楼护卫和监工的衣服,开他们的马车前往闻声阁。
势必要一举拿下,救出阿赐。
康逸领命而去,李极不想多待在这听水楼,觉得不是很安全,便部署了一部分下属趁夜转移俘虏,她们也离开此地,准备收到贺兰濯的消息就去支援她。
曾倾洛一直在绘图建模型,也没怎么睡好,一站起来眼前忽然发白,险些摔倒。
幸好李极拉了她一把。
“你太累了,我带你去睡一会儿。”
李极拉着曾倾洛往院外马车的方向走,曾倾洛还惦记着围杀向知番的事儿,“贺节度使传信来了吗?动手了吗?”
第五阙在一旁燥候半天了,贺兰濯又不回她的信,只能等着李极这边给消息。
李极的电子表震了一下。
是贺兰濯的信。
在李极低头看信的一瞬间,不知为何曾倾洛猛然回身,用力一把将她推回了屋子。
李极完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摔到地上,只觉得一片不知从何而来的恐怖的精神力像炮弹,几乎要轰入她脑海的前一瞬,却被什么东西挡住了。
即便被抵挡了大部分,李极依旧头疼欲裂,整个人懵了半天,才跌跌撞撞地撑起身子。
她到底有C级的精神力,即便被碾压性的精神力污染,依旧能快速强迫自己清醒。
待她回过神,听到屋外激烈的打斗声。
乱体横扫,直接扫烂了她所处的房子,李极裙摆被直接刮烂,要不是她躲得快,险些失去一条腿。
乱体正是来自向知番。
准确说来,该是来自向知番和蔺咏铭。
因为黑魔方已经将他们拧在一起。
向知番被黑魔方吞噬的一霎那,张开所有精神力来维持神志,他S级的精神力甚至影响了黑魔方。
他们所遭遇的黑魔方来自野外,是还未迭代出智慧的病毒。
他和蔺咏铭对李极的执着,深深烙在这只新鲜的异兽无比简单的大脑中,不顾一切杀向听水楼,只想要李极!
黑魔方大大提升了向知番的能力,康逸带着一大部分的好手去了闻声阁,剩下的还未杀到向知番面前,就被他强大的精神力摧毁了所有思维,双眼发空地倒在地上,七孔流血,变成了一具没有思想的空壳。
偏偏他还拥有S级的战斗天赋。
第五阙分明撕烂了他的乱体,下一刻乱体竟变得更多,从地面之下扎出一根根尖刺,逼得第五阙连连后退。可当她躲过尖刺,后背又被乱体狠抽,疼得她龇牙咧嘴,这才发现刚才的尖刺居然都是幻觉。
精神力和战斗力相辅相成,非常难缠。
向知番的后脑长出蔺咏铭的脸,蔺咏铭双眼紧闭,不停地哭喊着“贵妃”。
李极推开屋门看到这一幕恶心坏了,从地上抽出一把剑直接刺向蔺咏铭。
蔺咏铭忽然睁开眼,用牙咬住剑。
一双怒目圆睁的双眼眨都不眨,黑色的乱体镶在口中,死死搅着李极的剑。
李极抽不出剑,向知番猛然回头,剑身折断,一张五官乱序的脸惊得李极心下一沉。
无数发子弹打在向知番的脸上,向知番的脸登时被轰烂。
曾倾洛一手拿枪一手抱住李极,旋身跃上屋顶。
向知番被打烂的五官重组,竟变成了蔺咏铭。
向知番原本的五官挪到了脑后。
曾倾洛将李极放下,说:“你待在此地别动。”
曾倾洛欲走,李极猛然拉住她的袖子,攥得骨节发青,紧紧盯着她的脸。
“小满,你怎么了?”
曾倾洛还疑惑,我怎么了?
李极的声音带着无法自控的颤抖,曾倾洛想起来,正要说“没什么,只是刚才推你进屋的时候,挡下了向知番的精神力”。
可这句话从脑中过了一遍,每一个字都乱了顺序,她嘴张了张,没能开口。
有什么滚烫的液体从脸庞划过,她摸了一下,是血。
鲜血从曾倾洛的双眼和双耳中滚滚往下流,擦了又擦,擦不尽。
李极扣住她的肩膀,“刚才,你为我挡了向知番的精神力?”
那汹涌的S级精神力,可以瞬间将人的精神世界摧毁的精神攻击,小满完全帮她挡下了?
李极面色惨白,她捧着曾倾洛的脸,慌得浑身的鸡皮疙瘩疯狂战栗。
曾倾洛想说什么,思绪却以她不解的速度在消失。
怔怔地看着眼前人,李极的脸庞每一息都在变得更加陌生。
李极根本没发现自己眼泪在不停地掉落,声音已经破碎了。
“小满,小满!你别吓我……”
心里的话寻寻觅觅了半天,一个字一个字艰难地从精神世界的废墟中拾起来,曾倾洛最后说:
“我出长安城……是为了找你。”
第160章
大地在让人心慌地震颤。
忽然一阵猛烈的晃动,第五阙一拳击中向知番。
向知番的左肩爆炸般炸出无数乱体的碎渣,黑色的金属碎片散入空中。
沈逆为第五阙量身打造的拳套能百分百激发她的潜能,即便是异兽化的向知番,每一拳砸在他身上,都能轰出一个大洞。
如果是没异化前的向知番,恐怕已经被第五阙打懵,可是,眼前这只半人半兽,无论被炸得多零碎,所有飞散到空中的碎片都会再次聚合回来。
那是来自向知番对“完整”的执着,黑魔方将这份“执着”无限放大。
打不死,挥不散。
向知番依旧很难缠,蔺咏铭时高时低的呢喃更似咒语,一直在第五阙的耳边回荡,刺激她的神经,打乱她的思绪,干扰她对向知番进攻的判断。
第五阙被掀飞,砸入成衣间,把一大摞的手工制衣砸得七零八落。
肩膀被乱体刺穿,已经血肉模糊。
她艰难地站起身,发现向知番的乱体拧成了一只巨大的手,抓向屋顶上的李极和曾倾洛。
不知为何,李极和曾倾洛就像完全没有发现危机,一动不动。
第五阙大喊一声“危险”,将一根沉重的实心圆柱用力踢向乱体之手。
乱体之手猛力一抓,抓中了圆柱。
那根圆柱踢得第五阙脚都肿了,乱体之手只是轻轻一握,就像揉纸团一样将它揉烂。
第五阙:“这怪物……”
第五阙趁此机会捂着脚咬着牙跃上房顶,一把将李极拎起,对她喊:“跑啊!”
李极反应却慢得不像她,第五阙这时才发现她满脸泪痕,紧紧抱着一动不动的曾倾洛。
一阵凉意涌上第五阙的心头,来不及细想,巨大的乱体之手张开了五指,从高空压下。
巨物高速砸落的威压让第五阙头皮发麻,她将李极和曾倾洛推了出去,自己一个滚身先前躲避。
她预判应该已经滚到了安全地带,脚踝却被乱体掌中延伸出似绳索般的乱体圈住,用力拽回去。
乱体之手冲着第五阙抓下来,第五阙反手就是一拳。
乱体之手被打得往回缩,无名指被打断,却在眨眼之间又拧出了新的手指,继续往下抓。
第五阙每打一拳,乱体之手就被击碎一次,可是它重组的时间也越来越快。第五阙的脸庞已经被乱体之手的阴影完全覆盖。
李极拿起曾倾洛的枪,对着向知番本人狂扫。
向知番脸部被打得血肉模糊,蔺咏铭哭喊的声音更大,一声声“贵妃”刺进李极的大脑中。
愚蠢、愚蠢、愚蠢!
根本无法将他打散,无论多少子弹,多少力量轰炸,向知番都能在下一息恢复。
李极矗在原地,飞溅的乱体割破她的脸、脖子和手背,仙逸的长裙转眼被血染红,手中的子弹一刻不停,血红的双眼眨都不眨,发了疯似的一轰再轰。
李极让乱体之手的速度变缓了,第五阙打不烂那只手,顾不上喘气,立刻去拽缠着她脚踝的乱体。
这该死的乱体无比坚硬,第五阙用尽全力,手掌被深深割伤,手指也断了才勉强将它扯断。
可为时已晚。
巨大的乱体之手握住她的身躯,将她抓在掌中,用力揉碾。
第五阙只感觉浑身的骨头都要碎裂。
剧痛间,无数的乱体从掌心里伸出来贴在她身上蠢蠢欲动,下一息就要切开她的皮肤,占领她的身躯。
第五阙只觉得恶心得够呛,偏偏无论怎么用力都无法挣脱,眼前一阵阵地发黑,意识也在游离,眼前是再次重组的向知番。
见了鬼了,第五阙才不想死的时候对着这张脸,不然走黄泉路都得吐一路。
没办法了……无论如何都无法挣脱。
难道要用那个法子么?
耳边响起沈逆给她拳套时的话。
“记住,一定得到万不得已时才能使用,否则你性命堪忧。”
就在她意识越来越模糊,想用那最最危险的法子时,她望向天际。
黑夜里出现了两个月亮。
是不是临死前的幻觉,为什么会有两个月亮?
一个大的月亮,一个小的月亮。
第五阙好奇地瞧那小小的明月,不刺眼,很美很温柔,光晕笼罩在她身上,骨碎的痛楚居然都神奇地消失了。
她怎么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记不清了。
只记得自己的身子脱离了让她作呕的乱体之手,嗅着她熟悉的淡香,从空中缓缓降落。
头顶上的黑伞在曼妙地轻旋,小月亮就在她眼前。
她终于回拢了意识,原来那轮小月亮竟是贺兰濯的右眼。
贺兰濯没有戴护目镜,右眼的光就像幻觉,仔细去看它并非真的有光,但晶莹剔透仿佛宝石般璀璨,第五阙看痴了。
风撩动贺兰濯的黑发,抱着第五阙放在曾倾洛身侧。
贺兰濯暗看一眼曾倾洛,情况不太妙,暂时用精神力帮她止痛,减缓痛苦,方才她就是这样帮第五阙降低了痛感。
贺兰濯眼眸未动,对身侧的第五阙道:“别看我,你的思绪会被我影响。”
第五阙咬着唇眼泪直落,紧抱着她,“你可多影响影响我吧……”
抽噎了几声,又委屈道:“你终于肯见我了。”
贺兰濯鼻尖发酸,轻叹一声,“怎么又把你弄哭了。”
最是看不得开朗的小孩儿哭,还受了这么重的伤,贺兰濯轻轻将她的脑袋往怀里揽了一下。
第五阙被她这么抱着,哭得更凶。
贺兰濯收起伞,向知番扭着脖子看向她们。
贺兰濯摸摸第五阙的脸蛋,“宝贝,你怕吗?”
第五阙抹掉眼泪,情不自禁看向贺兰濯的眼睛。
她的眼睛实在太美,第五阙忘记了疼痛忘记了恐惧,只想让贺兰濯尽情影响自己的思绪,恨不能与她融为一体。
“你就在这,我还有什么后顾之忧?”
“乖。”
贺兰濯红唇微扬,双指合并压在已经失去视力的左眼眼皮上。
方才一直睁着左眼,就是让失明一侧眼眸多少抑制了些精神力,这是她这段时日刚刚研究出的技法。
没什么太大实际的用处,就是能让第五阙能更安全地瞧她,看看她到底长什么模样。
李极已经跟她说,阿赐找到了,还活着。
日日夜夜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开了,贺兰濯的人生第一次这么畅快。
她也一样。
第五阙在侧,何惧之有?
贺兰濯手掌横在第五阙的眼前。
即便没用眼睛看,在贺兰濯精神力乍然喷涌的那一刻,她依旧感受到了令她窒息的狂涛。仿佛孤寂的无人森林在一瞬间被点亮。
这些日子贺兰濯在一点点渗透向知番的思绪,控制他的梦境,已经知晓他最惧怕的是什么。
此刻更是直切他恐惧的要害,全力撕扯他的精神世界。
对精神天赋者而言,黑魔方迭代最大的败笔就是迭代出了大脑,有了大脑就意味着建立了精神世界,建立了被摧毁的路径。
贺兰濯试过摧毁异兽的精神世界,和摧毁人的一样。
精神世界坍塌,异兽就无知无觉,成了一副空壳,想要取它们的内核易如反掌。
但向知番本就有S级的精神力,加之黑魔方感染,将他的精神力狠狠拔高一截,即便贺兰濯知晓他最脆弱之处是什么,能够无限放大恐惧,依旧无法直接撕开他的精神防线。
贺兰濯愈发焦躁,忽然空气凝固了,周围黑茫茫的一片,没有声音也没有空气,窒息感箍着她的喉咙。就在这时,脚下的地面裂出一条横贯视野的深渊巨口,失重感让她不受控制的下坠。
在跌落的一瞬,她发现自己居然被催眠了!
就要摔得粉身碎骨之时,一股强劲的精神力冲入她的意识,破开深渊,高喊她的名字——
“贺兰濯!”
贺兰濯浑身冷汗猛地醒转,她在竭尽全力撕开向知番精神防线的时候居然被反向入侵。
思绪回拢,乱体已经杀到她身前,就要刺入她的身体前的一瞬,被第五阙一把抓住,反向狠拧,硬生生拧断。
“阿阙!”
第五阙站都要站不住,浑身没几根骨头还是好的,依旧顺利救下贺兰濯,开心地回头对她眨眨眼,“考虑一下以身相许?”
贺兰濯:……
是说这些话的时候么?
她摘了护目镜,正处于精神力的绝对巅峰,竟还控不住感染了黑魔方的向知番。
但是方才将贺兰濯从催眠中唤醒的不是第五阙,那是一股精神力,第五阙不可能有唤醒向知番催眠的精神力。
带着犀利杀气的精神力就在这儿。
贺兰濯惊讶地望向李极,是她。
李极一直都是C级的低等级精神力,想要催眠都需要多次亲密接触潜移默化,是不具备即时催眠或者唤醒能力的,更何况是唤醒异兽化的向知番的催眠。
所以,此刻的李极已经不是C级精神天赋者。
贺兰濯察觉到了李极身上颠覆性的能量,澎湃又陌生的精神力在她身上沸腾。
李极亦感受到自己在失去的悲愤中突破了天赋的上限,但是她并不振奋。
她有诸多下属,对于精神天赋的分级很熟悉。
此时的自己不是B级就是A级。
不会更高了。
精神天赋者和其他两类天赋者不同,情绪和经历会带给她们越级的可能。
但是,即便升到A级能做什么?
在绝对强者面前依旧是个废物。
她和贺兰濯共同抵抗着向知番的精神力,暂时只能战成平手。
可是她们是人,精神力会衰竭。
向知番已经是异兽,他的精神力源源不断,仿佛无穷无尽。
贺兰濯的大脑仿佛被千刀万剐,她早就超过极限,仅剩的右眼视力也在渐渐衰退。
这样下去她和李极的精神力会被耗尽,而向知番还有碾压她们的战斗天赋。
怎么办?
贺兰濯第一次陷入了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境地。
视线忽明忽暗间,释放了最汹涌的精神力之后,乱体刺入贺兰濯的大腿,疲倦的身子跌在地上,无数的乱体迫不及待卷上她的身体。
贺兰濯抬眸,忽然发现第五阙不知何时蹿到向知番的面前,进入到极其危险的范围之内。
贺兰濯不太理解第五阙此刻的行为。
她摘掉了拳套,将拳套折叠,变成了两团小圆球,将小圆球压在向知番的胸前。
沈逆为她做的拳套,不仅能够释放她所有的潜力,还能在迫不得已的时候变成终极杀器——
折叠之后,就会成为两枚非常强悍的定位炸弹。
所谓的定位就是将所有的爆炸威力都集中在某个点位,爆破不会超过半径一丈的空间。
当时沈逆重申:“我得再跟你说一下这定位炸弹的危险性。如果无法在爆炸的一瞬间逃到一丈之外的距离,即便像你这种S级战斗天赋的身体,也会被炸得粉身碎骨。所以我才说,不到万不得已不能使用。不过……”
方才第五阙被乱体之手握住时,她想过使用。
可当时她被紧紧攥着,根本无法逃脱,一旦使用就会死无全尸。
不过现在,是使用的时候了。
即便向知番一直负隅顽抗,到底也只是一只上一代黑魔方拧出来的异兽,被吸引去了注意力之后,没发现第五阙在悄然无息近他的身。
这爆炸的威力足以摧毁内核,让他失去重生的能力。
第五阙顺利将炸弹安在他身上,做好了一瞬逃离的准备,启动了炸弹。
她只有两息的时间逃离。
偏偏在这时,一根乱体卷住了她的脚踝。
死亡的冰冷从她心头淹过,她下意识看向贺兰濯。
惊急之情击中贺兰濯,贺兰濯低喊了一声:“不行……”
既然逃不了,就将炸弹粘牢一点。
第五阙将炸弹死死压在向知番的胸前,对贺兰濯投来温柔的目光,依旧笑得粲然无邪:
“我能保护你。”
深夜在极短的时间里闪过白昼般的强光,大地轰隆隆地震颤。
贺兰濯等人被爆破波掀飞,天旋地转,即便意识恢复,依旧心慌不已。
贺兰濯跌跌撞撞地站起身,见向知番半边身子被炸烂,金属内核被炸得掉落在地。
这是此版本的黑魔方特征,内核里面有个小小的黑色大脑。
失去了内核,向知番已经不是异兽了,支离破碎的身体没能再聚合。
向知番居然还没死,正撕心裂肺地哀嚎。
李极将内核装入虚电容袋里,而贺兰濯再顾不得其他,慌张地四下寻找。
“阿阙,阿阙!”
残垣断壁,没有第五阙的踪影。
连残肢都找不到。
贺兰濯呆怔在原地。
她催眠过很多人,制造过无数次的幻觉,此刻她觉得自己才是身处幻觉之中。眼前发生的这一切她看到了,却荒谬得无法被大脑接受。
远处传来马车奔驰的声响,向知番的下属赶到听水楼。
他们之中有好几个S级的好手。
而向知番脑袋都被炸没了一半,依旧苟延残喘,发疯般向贺兰濯和李极的方向扑来。
贺兰濯站在废墟之中,巨大的悲痛瞬间淹没了她的意识,玉璧狂震着,霎时冲到了超载的边缘。
我不该接下睦州节度使的任务……
你不该认识我……
如果没有认识我,你不会难过、失落,伤痕累累……
你会多快乐?
原本已经完全黯淡的双瞳,忽然闪烁出惊人的亮,那双天底下最美的眼睛绽放出荡魂摄魄的强光。
向知番和他的下属们从来都没有见过这种美到心醉的光。
所以他们也不知道,那是死亡之光。
只在一瞬间,向知番和下属们的精神世界就被毁成一片废墟。
李极抱着曾倾洛,避开了贺兰濯的眼睛。
那让人心慌惊悸的光彩美丽到恐怖。
李极知道S级精神力是什么样的,而贺兰濯此刻完全不同。
那是双S级精神力。
贺兰濯突破了不可能突破的极限。
妹妹被挟持,自己被威胁,漫长的岁月里,贺兰濯一直在极度压抑的环境中小心翼翼地前行。
疼痛,思念,绝望,遇到让她着迷的爱情却只能选择回避。
这些都是她痛苦的根源。
此时此刻,在失去第五阙的当下,痛苦之源爆发成汹涌的洪流,冲毁了天赋的界限,极端悲痛的心境下,贺兰濯越级成为整片大陆现存唯一一位双S级精神天赋者。
横扫向知番和他的下属之后,灰败的心境让贺兰濯彻底脱力。
虚弱得下一刻就要晕倒,但她还是跪在地上,一砖一瓦地翻找,越翻越急,翻到十指血肉模糊。
或许还有可能,没见到尸体就没死。
她心存侥幸,不想放弃。
意识恍惚,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废墟之下,完全没注意头顶有一根钢筋就要坠落。
抱着曾倾洛的李极被贺兰濯的精神力影响,思绪混乱不堪,看到钢筋对着贺兰濯的脑袋砸下去,本能地喊了一声:
“危险!”
钢筋坠落,贺兰濯察觉到危险时已经晚了。
疲累至极,失落至极的她已经没有力气躲闪。
钢筋却悬在她脑袋上方一寸的地方,没有真的伤到她。
一声轻笑从头顶传来。
贺兰濯缓缓抬头,看到了正在对她笑的第五阙。
好端端的第五阙。
贺兰濯:“……幻觉?”
第五阙单手撑着钢筋,她早就没力气了,勉强将钢筋推到一旁。
掀起的尘土弥漫眼前,第五阙的笑容却真实地穿透了一切。
“不是幻觉。”
第五阙单手捧住贺兰濯的脸。
“我还活着!”
沈逆“重申”拳套的使用方法时,还有后半截对话。
“所以我才说,不到万不得已不能使用。不过……阿阙,你实在太冒失了,感觉炸弹一旦启动,你不太能逃走。”
第五阙:“喂!”
“所以,我专门为你加了一层保护膜。炸弹启动之时,保护膜就会从拳套上脱离,自动检测你的位置,罩在你身上。不过你得谨记,这保护膜也不可能挡住所有爆炸威力,你逃不及时的话还是会伤着你。所以,能跑你还是必须得跑,听到了吗?”
听是听到了,可战场上有诸多变数,第五阙终究是搭了右臂进去。
贺兰濯看向她空荡荡的右臂。
第五阙笑着说:“没事啊没事的,回头我再缠着逆逆让她帮我做个义体,说不定比以前的还好使呢……”
话还没说完,就被贺兰濯紧紧搂入怀中。
紧密到她浑身发痛,无法呼吸。
却是她梦寐以求的怀抱。
第五阙扎在贺兰濯的怀中又笑又哭,贺兰濯却听到了一阵脚步声。
哒哒哒——
贺兰濯抬头,看见了歪着脑袋的蔺咏铭。
蔺咏铭在爆炸中居然被炸出了向知番的身体。
没想到他俩纠缠在一起,内核却是分开的。
向知番的内核被处理,她的还在。
她身上依旧张扬着乱体。
第五阙也回头,所有人都看向蔺咏铭,但她们都没有半点力气了。
第五阙“哈”的一声惨笑,倒在贺兰濯怀中。
“贺姐姐,你亲我一下,让我死之前开心开心吧……”
贺兰濯被她惹得笑出声,也实在懒得动弹。
她抱紧第五阙,没有死亡的恐惧,她什么不怕了。
蔺咏铭身上的乱体就要刺入她们的身躯,忽然,乱体静止在半空。
所有人疑惑地看向发着颤,像是被看不见的能量控制的乱体。
下一息,蔺咏铭痛苦地尖叫,乱体和黑色的能量突然冲入空中,毫不留情地从她身上剥离。
第五阙震惊道:“那是……黑魔方?黑魔方被吸走了?”
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而立在原地的蔺咏铭变成李渃元死前一模一样的枯尸,劲风一吹倒在地上,摔得破碎支离。
那时的她们还不知道,整片大陆的黑魔方病毒都被凶残地吸得一干二净。
还活着的人类就此进入了新的时代——夜不闭户的和平时代。
只不过当下没人知晓,新的盛世即将来临,又是如何来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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