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毁灭的恐慌像瘟疫般席卷了人群,神罗也不得不出动全部的人力物力,解决星球毁灭的危机。


    他们的周围浓雾蔓延,几乎看不清前进的方向,也找不到出路。


    文森特单独找到了他,在解决危机之前,文森特想要搞清一直在意的事。


    “我听说你和萨菲罗斯以前是好友,彼此交付后背的同伴……萨菲罗斯,他以前过得怎么样?”


    克劳德加入神罗的时间短暂,扎克斯虽然成为神罗战士许久,可论起实际和萨菲罗斯相处的时间,还是不如他。


    “……萨菲罗斯,有没有提起过他的母亲?”像是组织的许久的措辞,明明语气犹豫,文森特却仍字句清楚地问了出来。


    “真心爱着孩子的父母,会拿孩子去做不确定结果的实验吗?”他反问道,眼瞳凝结的蓝色,映入的人影僵硬了一瞬。


    “……是我没能及时阻止。”文森特说道,异于常人的红色眼瞳,有着深深的愧疚。


    他移开视线,不再看眼前的愧疚的男人。


    “萨菲罗斯几乎不会和我说在他第一次离开神罗执行任务之前的生活。”


    就算是从小没有接触过外面世界的萨菲罗斯,在短暂拥有了外出的自由,呼吸到外界的空气,乃至于和那些普通人交流之后,总会意识到某些不常见的经历,本身代表着“不同”。


    普通人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便会露出笑容,快乐可以是很简单的事。


    萨菲罗斯渐渐意识到,或许,自己的某些经历对于多数人而言算不上可以忍受的事务,自己是特殊的。


    如果说出来会让人担心,那么萨菲罗斯选择隐瞒。


    被禁锢在神罗之内,服从指令,缺乏个人的自由,常年接受训练和实验,这样的生活,比起外面的世界算得上枯燥乏味。


    更因为感受过实验带来的痛苦,萨菲罗斯也不希望看到他进入实验室。


    “萨菲罗斯十几岁的时候,时常会拿着母亲的照片,问其他人有没有见过他的母亲。”


    文森特像雕像般僵硬在了原地,一动不动。


    “宝条告诉萨菲罗斯,他的母亲名字叫做杰诺瓦。”


    “不,是露克蕾西娅。”文森特下意识地反驳道,与他对视后,又停了下来。


    “那确实是露克蕾西娅的照片,不是杰诺瓦。”他说道,眼眸低垂,还能回忆起萨菲罗斯提起母亲时的表情。


    细微的期待和混杂的失落,银发的少年确实努力在做到不在意,可在看到他人提起各自的父母后,这样的话题,还是难掩最初的在意。


    当时看到后,他自然而然地生出想要为萨菲罗斯找到母亲的念头,这样的话,萨菲罗斯会高兴吧,于是过去了很多年,他依然惦念着这个想法,直到彻底粉碎之前。


    “宝条一直在给萨菲罗斯灌输杰诺瓦是他的母亲的意识。”


    文森特握紧了拳头,如果宝条出现在文森特的面前,恐怕会遭到文森特的复仇吧。


    “我知道宝条是萨菲罗斯的生父。”


    文森特猛地抬头看向他。


    “我很期待孩子的到来,可为什么这么多父母不好好对待自己的孩子呢?”他喃喃说道,只是再小的声音,对于经过改造的文森特而言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如果某一天,将孩子作为实现理想的工具,这样的姿态,未免太过丑陋,清醒之后一定会后悔吧。”


    文森特想反驳他,这不是露克蕾西娅的错,是宝条蛊惑了露克蕾西娅,自己没能阻止这一切。


    他看出了文森特的愤怒,“这句话,更多的说的是我自己。”


    丧失理性之后,就算是祂自己,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被负面情绪所支配的身体本能,一定会做出难以挽回的事。


    “但我不认为,他们做的就是对的,如果实验失败,胚胎无法存活怎么办?如果生出来的是畸形儿又要如何做?销毁吗?然后继续下一轮的实验?作为父母,孩子不是可以随意抛弃的存在。”


    “如果不是出于爱,为何要孕育孩子呢?”


    文森特张嘴欲言,他先开口说道:“爱会使人盲目。”


    过了片刻,他自嘲地摇了摇头,“我也已经目盲了。”


    否则,明明有那么多可以杀死萨菲罗斯的机会,在萨菲罗斯的身体调入生命之流,在萨菲罗斯进入他的意识海后,在萨菲罗斯一次又一次地出现在他的面前……只要他愿意做出决定,彻底狠下心来,将这牵绊剪断,就可以消灭星球的敌人,解决一切的发生。


    “下一次,我会杀了宝条和神罗的社长,将执着于杰诺瓦计划的人统统消灭。”


    文森特听见不可思议的话,“神罗的社长已经死了,你要杀了路法斯吗?如果要杀了宝条,我很乐意加入。”


    “文森特,如果真的想要帮萨菲罗斯,赎清罪孽,那就去孤儿院吧,孤儿院的生活还不错,适合无处可去的人。”


    他好像下定了决心,文森特有许多的疑惑,最终化为了一句话:“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但是你身上的气息,像是静谧的自然……又有毁灭的感觉。”


    正是经历过改造,文森特对此格外敏感。


    “如果身体有问题,及时告诉同伴也是个选择。”


    他摇头拒绝道:“我不想再让同伴担心了,而且一切很快结束了。”


    文森特望向天空的陨石,“确实,如果不在短时间内解决,一切都会终结。”


    结束和文森特的谈话后,他走到了克劳德的身边,克劳德一个人坐在石头上,由于亲手把黑魔石交给了萨菲罗斯,克劳德一直表现得十分自责。


    “克劳德,这不是你的错,你被控制了,杰诺瓦的能力确实狡猾。”


    “可是扎克斯……”


    他知道克劳德想说什么,扎克斯抵抗住了萨菲罗斯的影响,可克劳德没有。


    “同时影响两个人,难度会增加,降低成功率,萨菲罗斯只会把主要的精力集中在一块。”


    “那萨菲罗斯是认为我最好解决,才选择了我,是吗?瑞维。”克劳德的眼神格外脆弱,摇摇欲坠。


    他放缓了声音,“不,克劳德……萨菲罗斯或许是对你有成见,才会这么做。”


    当初在尼福尔海姆,是克劳德阻止了萨菲罗斯,一向没有输过的萨菲罗斯对此耿耿于怀的概率很大。


    “在战斗上,萨菲罗斯几乎从来没有输过,而当初你阻止了他,克劳德,萨菲罗斯这次想要赢回来,才选择了你。”


    无论如何,他不想看到克劳德这副备受打击、自责伤心的样子,克劳德是个敏感的孩子,心灵承受太多的重量,迟早会被压垮。


    “……是这样吗?瑞维。”


    被充满信任的目光注视,他眼神温柔,“当然,克劳德一直是个努力的好孩子,眼下还有弥补的机会,一切还没有确定。”


    克劳德的身体微微放松了一些,只是紧皱的眉宇始终没有彻底舒展开来。


    “我会努力阻止萨菲罗斯。”克劳德认真说道。


    “我一直相信克劳德。”他鼓励道,想要给孩子调动积极性。


    能阻止黑魔石的魔法的方法,那就是神圣魔法。


    “要离开吗?爱丽丝。”


    “这是我非做不可的。”爱丽丝看向远方的浓雾,看不清目的地,可是来自赛特拉的指引不会改变。


    “交给我吧,爱丽丝。”


    萨菲罗斯侵蚀了生命之流,星球已经成为萨菲罗斯的耳目,爱丽丝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萨菲罗斯的监视。


    萨菲罗斯一定会想办法杀了爱丽丝的。


    “你……”爱丽丝犹疑,可身为赛特拉,听到的声音,充满了宁静的感觉,风浪早已停止,水面波澜不惊,倒映着景色。


    身上背负的责任过于重大,爱丽丝不会轻易放弃。


    “是我太自私了,爱丽丝。”像是水流温柔拍打肌肤的眸光,能够清晰地看到瞳孔上的光影,异于人类的瞳孔,依稀可以看到流转于银河的星光。


    那细微的金色,是自星辰汇聚的生命之流,人类不曾踏足的内海的颜色。


    守护爱丽丝,阻止萨菲罗斯的袭击,让爱丽丝顺利发动神圣魔法,便能解决目前的危机。


    ……可这样,也只能做到这里了。


    死去的人不会复活,破裂的一切无法修复,即使只是一个可能,无法保证未来的发展,他也想去尝试一下。


    决心向世界复仇的杰内西斯,最终成为了星球的守护者。安吉尔迷茫于自身的存在,还是选择走向死亡的末路,拒绝成为威胁世界的存在。始终坚信自己是人类,即使对英雄之名无感,却还是履行英雄的义务的萨菲罗斯,成为了被人畏惧的灾厄。


    「你真的是人类吗?」


    新生的灾厄在对他微笑。


    「我们是同类,毁灭世界的灾厄。」


    美丽的、远看像是流星,近看却是毁灭行星生命体的陨星,萨菲罗斯正是这样的存在。


    与行星碰撞的一瞬间,产生的光与火,造成的冲击,本身也算是另一种才程度上难得一遇的烟火,但这并非人类可以创造,更非人类可以控制。


    一起的初衷,是为了到达古代种的应许之地,为此神罗以科学的名义,犯下了罪行。如今,应许之地于人类而言依然遥远,可末世却不再是谣言。


    神灵本来就是星球的触角,连通魔术师毕生追求的根源,使用根源的权柄,是星球具现化行走于世间的化身。


    意识沉浸于星球,就像最初作为阿普苏行走于世间,最后这个名字本身就成为冥府的符号,与行星交汇的意识,流淌于生命之流中。


    即使是外来者,可这次没有被驱逐,而是被短暂地接纳了。


    星球的声音,自祂来到这颗星球后,从未如此清晰过。就像听到自己的心跳,共鸣愈发传达于祂的意识之中。


    自星球内部才能看到的金色光辉,像是蒸发的雾气,漂浮于地表,比萤火虫散发的光芒更为美丽,比天上的群星更为闪耀,这一刻,星球正在吐息,凝聚着力量。


    地面像是有东西试图破土而出,站在土地上的人们,可以感受到细微的震动,心也出现了迷茫和波动。


    破土而出的,是自地下涌现的黑色海洋,目光所及之处,被黑色的海洋所侵蚀。


    飘渺的、虚幻的身影逐渐变得凝实,眼睛的蔚蓝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金色,和星球的吐息一样的颜色。颈部的位置分布着细密的鳞片,耳朵类似鱼类的尾鳍,头部的角占据着极大的重量,长长的蛇尾有着坚硬的鳞片。


    并非人类的语言,声音却跨越了语言的隔阂。传达出的信息,听到的生命体无论是什么种族,自然而然地理解了其中的含义。


    “即使离别终将来临,但心爱的孩子们,一定可以比我走得更远,吾子啊,必抗创世之理(Apsu Kur)”


    这一次,就算被遗忘,却不是孩子们抛弃了祂。这样一看,也算是个不错的结局吧。


    细微的声音,除了祂本人,或许无人能听到,是灵基破碎的声音。普通的灵基,哪怕是神灵级别,也是存在极限的。


    静谧地、像是回到了没有底部的深渊,被水流包围的身躯,让疲惫的精神感受到了难以言喻的心安。


    如果太疼的话,就好好地睡一会吧。


    这样的话,在最初的时候,祂总是这样告诉自己。否则,精神感受到的被撕裂的疼痛如何缓解呢?


    现在的话,完成最后的任务,就好好睡一会吧。


    ……只是,牵挂的事物实在太多,祂还是睡得很不安稳。


    朦胧之间,祂看到了一片白色的房间,房间内没有日常用品,也没有家具装饰,只有金属的仪器,连接着错综复杂的电线,显示屏上是让人看了就会感到眼花缭乱的数据,计时的工具发出冰冷无机制的声音,而站在其中的,是身着白色实验室衣服的银发孩童。


    比少年更为幼小的孩童,只有六七岁的样子,不,或许是有着外星生物的基因,让孩童比一般的同龄人更为成熟,若论起实际年龄,应该更小一些。


    碧绿的、像是幼猫的眼瞳,孩童用着格外执着的声音,攥住他的衣角,“可不可以不要离开?”


    银色的短发服帖在耳边,孩童的脸上带着希冀的神色,流露出难以隐藏的乞求,“带我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好不好?”


    空气中残留着淡淡的血腥味,人类的嗅觉难以察觉。


    “我从来没有离开过这里,没有看到过外面的世界。”银发的孩童说道,一直仰头看着他。


    “他们有家人。”


    实验室的科学人员,都有着家人,哪怕没有,至少也会有属于自己的朋友。


    「我的父母在哪呢?他们是不是抛弃了我?」这样的疑惑,孩童时常会想。


    书上说,人类都会有父母。不,不只是人类,只要是动物,都会有名为父母的存在。


    他们说,银发的孩童是优秀的、特殊的存在,所以更应该去聆听星球的声音。


    “你是古代种,你必须要听到星球传达的声音,找到应许之地,为人类带来真正的幸福。”


    可是孩童听不到,再怎么努力,再怎么认真,始终没有特殊的声音。


    “计划失败了,那个孩子找不到应许之地。”科学人员的交谈,哪怕隔着隔音玻璃,可是孩童依旧可以通过口型辨别他们的交流。


    ……因为听不到星球的声音,父母才抛弃了自己吗?


    银发的孩童不想让他离开,始终没有松开手。


    “不要留下我。”


    由于还是孩子,眼睛比起长大后的成年体,形状更为圆润。


    “难道我们不是家人吗?”银发的孩童,好像是担心一旦松开攥住衣角的手,他就会头也不回的离开。


    “萨菲罗斯,没有我,也会有其他人陪你去往外面的世界。”他放缓了声音,忍住想要低下身体和孩童交流的冲动。


    “会有其他的人爱你,萨菲罗斯本来就是值得被爱的存在啊。”


    “可他们不是你。”银发的孩童拒绝这样的回答。


    “你也要抛下我了吗?”


    见他迟迟没有给出想要的答案,孩童的声音好像带上了泪意。


    “不要留下我一个人。”


    真的好痛苦,像是生长在溪流的鱼儿被迫滞留在岸边,即将窒息的痛苦。这种痛苦,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差点想要开口答应下来。


    “孩子们迟早会长大,童年会迎来终结,离别即使痛苦,但也一定会存在值得珍视之物。”


    在来到这间实验室后,星瞳中的金色早已淡化,神性不再占据上风,感情重新充盈,蔚蓝的颜色取代了金色。


    “对不起,萨菲罗斯,以后的路,我不能再陪你了。”温柔地、像是荡漾的波纹的眼睛,盈着淡淡的水光,像是不再平静、被搅乱的湖面。


    他又一次的失约了。


    如果约定能够实现该多好,无论是提亚马特,还是萨菲罗斯,祂始终都没能实现约定。


    擅自给出承诺又失约的人,一定是最糟糕的存在。


    祂心爱的孩子们,一定会比早就失去未来的祂走得更为长远吧。即使离开父母的怀抱,也能够始终繁荣发展,创造新的未来。


    精神世界内的幻境,随着其中一方意识的消失抽离,而开始崩塌。


    崩塌的不只是幻境,还有外面的世界。


    一切都在重组,更在倒退,时间线像是被剪断又缝合的丝线,连接着不断变化的空间。


    星球正在重启,一切会重新开始,生命会迎来新生。


    在意识不断淡薄的情况下,他好像看到了幻觉。


    安吉尔在对他伸手,正在他的前面等着他。


    ……啊,安吉尔。


    他想对安吉尔道歉。


    对不起,他又惹杰内西斯生气了,到最后,杰内西斯也不想看到他。


    对不起,安吉尔,他好像让扎克斯受了很大的苦,实验室的滋味一定很痛苦。


    安吉尔,他这次好像又对心爱的孩子失约了,克劳德一个人,一定会很寂寞吧。


    ……对不起,安吉尔,他没能劝住萨菲罗斯,曾经的英雄,如今的灾厄。


    甚至,他居然会想,如果萨菲罗斯真的能感受到幸福,那么就让萨菲罗斯去做想做的事把,哪怕是成为灾厄,哪怕是想毁灭星球。


    ……因为那个时候,萨菲罗斯从来没有这样笑过。


    生命死后会回归于生命之流,这样一来,死去的生命也迟早会有一天在生命之流中团聚。


    ……可他是异物,甚至不是杰诺瓦这样一开始靠伪装,慢慢侵蚀星球的外来者。一粒沙土落入水面,不会引起太大的波澜,水下的鱼儿甚至感受不到移动。可若是将一块石头直接扔下去,溅起的水花会让鱼儿下意识地游离。


    星球不会接纳他,这样短暂地停留,迟早会被排斥出去。如果星球不排斥他离开生命之流,那么毁灭星球的下一个、继杰诺瓦之后的灾厄便是祂了。


    他有太多的话想要对安吉尔说,他们有很多年没见过面了。


    这次,他是不是做到了安吉尔一向挂在口中并付出行动的神罗战士的荣耀和骄傲呢?


    越是到了离开的时候,留恋的情绪就越发浓重。


    多少年来,为了回归积蓄的力量,为了修补破碎的身体而摄入的能量,这一次,也随着宝具的展开,一同使用了。


    祂想要再见到提亚,可是距离见面越发遥远了。


    很想要留下来,哪怕这这是个昙花一现的梦。


    如果梦会有醒来的那一天,那么他希望梦永远不要破碎。


    ……提亚,在回到星球的时候,愿意沉浸在由梦魔编织的美梦之中,是不是也是这样的感觉呢?


    如果愿望一开始就可以成真,那么祂们也就不需要再做出其他的尝试了。


    呼唤的声音,始终没有停下来。


    男人在喊着他的名字,在伪装人类时候的名字。


    一向沉稳、胜券在握的声音,在这一刻格外焦急。


    他还听到了其他的声音。


    爱丽丝锲而不舍的沟通,扎克斯像是第一次出任务时难得碰到焦虑的事情的声线,甚至是克劳德染上了哭意、由醒来时看似不善交际的冷淡少年变回了童年沉默的孩童。


    还有其他的同伴,在这一路上交流有限、却格外热心肠的同伴。


    可是他已经无法给出回应、再也听不到声音了。


    名为“他人格”,也就是职介Alterego的存在,只是本体的某一个可能性,类似于奇迹的存在,究竟能有多少呢?


    记忆塑造了人格,被抹消的记忆,又会产生怎样的影响呢?没有了记忆,那他还是他吗?


    ……至少这一次,他希望孩子们可以幸福。这样的话,所有的离别,都是值得的。


    第72章


    世界一向平静,神罗统治着世界上的主要区域。人们习惯了神罗的统治,直到某一天,神罗的社长突然离世,这件事引起了轩然大波,人们担心自己稳定的生活会受到影响,来之不易的宁静被打破。


    神罗的内部由于社长的突然离世,动荡了好一阵子,包括一向受到器重的科学部门负责人宝条一并失踪,就连科学部门也乱作一团。权力的位置出现了空缺,无数人想要争涌而上。


    在塔克斯的主任维尔德的拥护下,路法斯经过一番波折,总算是成为了社长,可由于过于年幼,年龄不足以服众,因此很多重要决策,还是要经过管理层的集体讨论后,才能确定下来。


    在这番变故后,神罗的重要实验对象萨菲罗斯失踪,也变得相对无关紧要了。在确认萨菲罗斯没有古代种的能力后,找不到梦寐以求的应许之地,无法完成杰诺瓦计划的最初目标,让不少高层对此失望。


    也只有类似宝条这样的科学狂人,才会执着于对杰诺瓦细胞的研究,开发杰诺瓦细胞带来的能力。更多的人只在乎杰诺瓦计划能够带来怎样的回报,这是一项投资,资本家关注的是回报,而非杰诺瓦的奥秘。


    如果宝条没有失踪,那么眼下一定会派更大的力度去寻找萨菲罗斯。可是宝条一失踪,科学部门的主管就空出了位置,部门内部乱作一团,不少人盯着主管的位置,这比萨菲罗斯的下落更重要。


    马纳罗拉的孤儿院,久久没有新的工作人员加入,在某一天,一个黑发红瞳的男人,带着一个银发绿瞳的孩子留了下来。


    孤儿院出现新的面孔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受限于有限的资金,马纳罗拉也并不繁华,只是远离米德加的一座小镇,工作人员常年没有增加,哪怕工作量增加,但工作人员们都坚持了下来,苦苦支撑这家破旧的孤儿院。


    “我不需要工资,让这个孩子留下来,我也会一同留在这照顾他。”文森特说道,垂眼看向一旁的孩童。


    孤儿院的院长是个稳重的中年男人,即使衣服有些褪色,有着缝补的痕迹,但也经过仔细的熨烫,打理得格外整齐。


    “你是孩子的父亲吗?”院长观察了文森特的表情,虽然看似不好接近,可是对方的表情却会在看到孩子的瞬间微微软化。


    “……不,我不是这孩子的父亲,他的名字叫做萨菲罗斯,我是他母亲的朋友。”


    院长没有问孩子的母亲在哪里,更没有问为什么父亲没有来。


    会来到孤儿院的孩子,无非就是再常见不过的缘由。


    “你应该有能力自己抚养孩子,为什么一定要来到孤儿院?”


    “……如果只有我一个人照顾萨菲罗斯,萨菲罗斯会缺少和人群融入的机会。”


    院长看了看一言不发的银发孩童,又转眼看向缺乏表情的文森特,倒也不奇怪为什么会这样了。


    “如果孩子在成长的过程中脱离了集体,确实不利于孩子的身心健康。”


    院长伸出了右手,“欢迎你们来到孤儿院,留在孤儿院的大家,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听到了在意的关键词,萨菲罗斯抬头看向了眼前破败的建筑。比起神罗花费众多资金打造的实验室,大力投入的科学部门,这家小小的孤儿院根本不能与之相提。


    可这到底也算是个新的开始。


    「家人」、「父母」,这样的词汇,萨菲罗斯问过带自己离开的文森特。


    “我的父母在哪里?你说你是我母亲的朋友,那么他们为什么不来找我?”


    这个问题好像非常难解,文森特好一会儿才开口:“你的母亲是爱你的,萨菲罗斯,只是她遇到了一些困难,我们一起去找她吧,你的母亲很想见你。”


    “为什么母亲现在不能来见我?她遇到了什么困难?”萨菲罗斯执拗地问道。


    这个问题触及到了文森特的伤疤,“这是我的错,没能拯救你的母亲。”


    也没能阻止这场针对萨菲罗斯的实验。


    如今的文森特,是为了赎罪而来。在某一天,突然从沉睡的棺材中醒来,内心被某个方向强烈的吸引,促使着文森特离开尼福尔海姆,来到米德加带走萨菲罗斯。


    文森特也搞不清这股冲动从何而来,像是来自未来自己的启示,催促着自己带走萨菲罗斯。如果不这样做,会发生可怕的后果。


    但就算没有来自未来的危机,仅出自个人的意愿,文森特也愿意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照顾好萨菲罗斯。


    ……露克蕾西娅,如果无法照顾好萨菲罗斯,文森特不知道自己有什么颜面去见心上人。


    “萨菲罗斯,我会带你一起去找你的母亲。”


    萨菲罗斯收回了视线,盯着眼前毫无一物的空气,“……不,我已经不需要了。”


    心脏像是被挖空了一块,空落落的,即使提到「母亲」,想象重逢的场景,可空缺的一块也始终没有被填满。


    身体像是缺少了水分,即使处于活着的状态,依旧能感受到无形的痛苦,痛苦的信号不断的向大脑的神经传输。


    萨菲罗斯总觉得自己忘记了重要的事情,一定是比生命更为重要的事情,否则的话,为什么离开了神罗,见识到了外面的世界,过上了自己曾经难以想象的生活,可为什么依旧不高兴呢?


    自始至终,萨菲罗斯都无法真正的笑出来。


    如果缺少了目标,离群的鸟儿找不到前进的方向,只身在外的人即使融入了群体,依旧能感受到无形的巨大隔阂。


    萨菲罗斯与其他人,依旧处于不同的世界。


    世界又回归了平静,神罗社长的死亡和更替,科学部门主管的更换,萨菲罗斯的消失,至少对于目前的世界,没有产生太大的影响。


    从古至今,人类已经经历过太多次的危机,但是人类也跨越过了这些危机,一直存续到了今天。


    神罗的社长看似可以对世界产生巨大的影响,可这影响并非无可代替,人类依旧可以顽强地延续下去,直到再次遇到新的危机,平静被打破的那一天。


    第73章


    从地面仰视天空的视角,是祂多年不曾感受过的。


    上一次有这种感觉,是什么时候呢?祂几乎要记不清了。记忆像是生锈的发条,吱呀吱呀地转动却始终卡死在原来的位置。


    以蓝色为基调的天际,白云随风飘动,成群的鸟儿飞过,祂盯着鸟儿移动的轨迹,漫无目的的消磨时间。


    祂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因为实在是没有目的,不知不觉间祂来到了海岸,长长的蛇尾,在尖端的位置又像是鱼的尾巴,祂想要沉入深海,静静地等待时光的流逝。


    清澈透明的蓝色海洋,在海滩便能看到底部的情境,一览无余。


    “最近这块区域会产生台风,为了安全,还是尽早离开这里为好。”


    柔顺的银发宛如用银河的颜色作为颜料,造物主细心的编织出每一根发丝,男人像是被上天格外偏爱的存在,赋予了远远超越常人的外貌。


    声音似乎平静,可更像是风暴来临之前看似波澜不惊的海面。


    祂在观察着眼前的生命体。


    仿佛蛇鳞摩擦过皮肤,古怪难忍的感觉在内心蔓延,空洞的一部分好像终于被不知名的事物填满,始终轻飘飘却又沉重的身体,终于确认了这具灵基是确实存在的实体,而非自己的错觉。


    喉咙仿佛被砂砾卡住,发出声音是如此困难,潮水般的情绪汹涌而来,以至于祂不知如何开口回答。


    “……”


    “我的名字是萨菲罗斯。”这句话,男人似乎已经想说了很久,狭窄的黑色瞳孔像是深不见底的深渊,落入其中便无法再脱身。


    “我不会受伤。”空灵的声音,无视了语言的壁垒,联通了心灵的枢纽。


    像是在地上滚落的珠玉,清脆通透,特殊的声带结构,如果有人试图模仿,难度几乎要穷尽普通人的一生。


    可萨菲罗斯确实是不一样的,喉结微微滚动,某一瞬间,银发的男人想发出和祂一样的声音。


    萨菲罗斯很快不动声色,“可如果只有一个人留在这里,不觉得有点无聊吗?”


    比起无聊,其实对方更想说的是寂寞吧。祂听着萨菲罗斯异于人类的心跳,连同祂自己的那颗冰冷的心脏,似乎也渐渐染上了温度。


    如果远离了热源,流失了热量,心脏也会如置于冰窖,寒冷侵袭心头,连同身体失去行动的力量。


    “你的名字是什么?可以告诉我吗?”萨菲罗斯彬彬有礼地问道,语气格外谦逊。


    像是一条无害的蛇,收敛起了剧毒的獠牙,温顺地爬过身躯,等待着接近猎物的弱点,然后再猛地露出毒牙,给予猎物致命一击。


    “……我不记得了。”祂垂下眼眸,纹理细腻的鳞片摩擦过土地,胸口涌动的酸涩感几乎湮没了一切。


    “如果一定要说名字。”祂听到自己的声音,舒缓的像是月光下的八音盒,随着发条的转动,让人慢慢闭上眼睛进入梦乡。


    “……瑞维。”


    祂想说自己的名字是Apsu,可鬼使神差的,说出口的却是另一个名字。


    主动向祂伸出手的男人,挂着得体无害的微笑,伫立在原地,恍若一座无法移开的山崖。


    人类的城镇,最不缺的便是人,一眼望去,占据了整个视野,从高处向下俯视,像是密密麻麻的蚁群。


    “……很多人。”祂说道。


    人类,到处都是人类。


    “你不喜欢吗?”


    萨菲罗斯在问祂,至于是祂不喜欢人多的地方,还是不喜欢人类,或者是这座城市,大概几者兼有。


    祂迟疑了一阵,才回答道:“不,只是有些羡慕。”


    或许实在太久没有与人类交流过,组织语言都变得生涩,“他们很多人都有家人。”


    父母与孩子,组成了家庭。如同从中心扩张的蛛网,不断地向外编织延伸,扩大成一个更大的家庭,也就是家族。


    蛛网之中的是猎手还是猎物,或许也只能由是否能从中脱身而辨别了。


    “你的家人呢?”


    “他们都离开了……我的孩子们。 ”


    如果没有孩子的存在,父亲又有什么意义呢?


    阿普苏是起源为父亲的存在,如果没有孩子,如果不被需要,那么祂的存在又有什么意义呢?


    如果活着会感到痛苦,这比死亡更难以接受。


    “他们的存在很重要吗?”萨菲罗斯的声音微微停顿,不露声色地继续说道:“不是孩子,也可以拥有其他的家人。”


    “家人……是啊,人类会形容为家人。”


    长长的尾巴拖在地面,鳞片在日光下反射着光泽,种种的特殊之处,没有引起人类的注意。


    “你有家人吗?萨菲罗斯。”


    萨菲罗斯眸光微动,“我有家人。”


    碧绿的竖瞳,目光像是爬过了视线所及之处,萨菲罗斯声音低沉:“只是他暂时忘记了我。”


    “……那一定很痛苦,被人遗忘,会很寂寞,对于忘记的人,也一定是被挖走了重要的部位。”


    不被人想起,只留下自己,就如同置身于冰天雪地,刺骨的寒冷深入骨髓,僵硬的身体感受到痛苦却又难以做作出反应。


    失去了重要的记忆,无异于挖走了心脏,找不到心脏,空落落的一块就始终无法填补空缺。


    明明按照生命体的成长周期,萨菲罗斯无异于是成年体,发育已经成熟,可祂却还是能产生怜爱之心。


    “我一定会找回他。”过于笃定的语气,萨菲罗斯似乎已经肯定了一切,只要开口就一定会实现,哪怕暂时不会实现,萨菲罗斯也会付出绝对的行动力,将这一切化为现实。


    “你还希望找到你的孩子们吗?”萨菲罗斯的语气又缓和下来,用温柔到几乎诡异的神情看着祂。


    “……可是孩子们不要我了。”祂的语气失落下来,“他们都离开我了。”


    过于久远的记忆,让祂的神情有些恍惚,语气越发飘离,“孩子们总是会选择其他的事物。”


    一次又一次,总是这样。


    脑海的景象已经模糊,以至于祂有些分不清自己到底在描述的哪件事,“……萨菲罗斯,我只是希望有一次,能够被选择……哪怕只有一次也好……”


    断断续续的语气,斑驳的、被撕扯的画面,如同破碎的布帛,散落了一地再难以恢复原本的样子。


    以至于当常年握着刀剑、穿戴着黑色皮革手套的手擦去水渍,祂才恍然回过神。


    “不要哭。”萨菲罗斯在安抚着祂,放缓了声音,将所有的耐心都用在眼前的存在,动作轻柔,慢慢地擦去泪痕,“我还在这里。”


    像是说下了无法改变的承诺,萨菲罗斯说道:“我不会离开你。”


    用温柔编织出无法逃离的网,一点一点地困住了猎物。


    “我会比你的那些孩子们更加爱你,留在我的身边。”


    蛊惑的话语像是附着了磁力的磁石,牵引着无法摆脱。


    彼此都是冷血的动物,靠在一起,真的能够互相取暖吗?


    紧贴着的肌肤,不自觉加重的力道,让祂居然产生了类似于人类窒息的错觉。因为过于接近,甚至能感受到对方胸口的起伏,随着呼吸振动的胸膛,跃动的心跳。


    银发的男人好像想要将祂锁住,彻底融入骨血之中。


    不知为何,祂竟然感到一丝悲伤,苦涩在舌尖蔓延,胃部塞满了黄连。


    ……萨菲罗斯,明明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却有着莫名的熟悉感,好像这个名字,已经被祂诵读过无数次,可祂好像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立足的是人类的城镇,眺望远方,优异的视力看到人类的都市。由钢铁铸成的建筑,没有幻想种的身影,没有神明的存在,


    祂觉得自己像是一条从未离开过丛林的蛇,第一次踏足到了人类居住的地带,陌生的一切让祂失去前进的方向。


    “前面的城市是米德加,你想去看看吗?”萨菲罗斯问道,晦涩不明地看着祂。


    “……那些人类,没有认出我们。”祂看着擦肩而过的人类,轻轻地开口。


    祂听到了萨菲罗斯的轻笑,银发的男人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低沉地说道:“我不会让他们打扰到我们。”


    “也谈不上打扰。”祂的眉眼微微下垂,眼神像是宁和的湖面,“只是些弱小的孩子们……因为弱小,所以应该被保护。”


    “你想要保护他们吗?”萨菲罗斯的语调有了细微的变化。


    “……不,这已经不重要了……我知道,他们不是我的孩子。”


    自始至终,祂都清楚这一点。


    “可如果没有了孩子的存在,父亲又有什么意义呢?”


    那么萨菲罗斯又为什么要找到祂呢?


    如果不是因为父母与子女的关系,世界上又怎么会多出平白无故的爱呢?


    即使有着人类的皮囊和基因,可就本质而言,萨菲罗斯已经与人类产生了不可磨灭的差别,换言之,萨菲罗斯和人类并不是相同的物种。


    为什么愿意伪装成人类,做出一副无害的样子,找到祂然后来到人群之中呢?


    被抛弃留下的伤疤,就如同被滚烫的烙铁烫伤,即使痊愈,狰狞丑陋的疤痕始终无法彻底消失。


    ……祂是值得被爱的存在吗?如果是的话,为什么总是剩下的是祂自己。


    “你不只是父亲的角色,我们可以一起走的更远。你的未来和生命,不会永远单调。”


    像是按动的琴弦,发出了动人的声音,碧绿的竖瞳视线始终锁定在一处,“世上有很多值得探索的事物,我们可以一起去欣赏宇宙的风景,观赏不同的星辰。”


    萨菲罗斯的语气,好像星辰就是可以把玩的珠宝,当看腻了便扔在一边,挑选其它的宝石观赏。


    珠宝玉石的存在,只是为了讨得眼前之人的欢心。即使对方并不需要,可银发的男人从不吝于将一切放到他的眼前。


    没有什么比眼前之人更为重要,因为遗失过,所以在重新得到的时候,便会更为珍视,更加难以忍受失去。


    第74章


    祂的生命,或许自始至终都格外单调。呈现在眼前的世界,由没有边际的黑暗逐渐拥有色彩,从孤身一人到渐渐有了孩子们的陪伴,即使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渴望周身一直着孩子的存在,可幻想之所以是幻想,大概由于其很难成真。


    一切看似平静的背后,处处透露着不正常。


    表现得友好、自称是萨菲罗斯的男人,反常的记忆、处处空白的意识海,对他们视若无睹、或是表现亲切察觉不到异常的人类,被模糊的一切,抹消的界限,饥渴的旅人行走于沙漠,看到远方的绿洲,即使大概率不过是期望落空的海市蜃楼,可也不会不自觉地加快脚步,梦想着抵达那远方。


    因为实在是太寂寞了,漫长的时间,只能感受自己的气息,没有可以交流的对象,直到最后,就连自身存在的意义,都会被一次又一次的否定。


    只要被孩子需要、再次被肯定……


    “萨菲罗斯,你在做什么?”祂随着萨菲罗斯侧头的动作,一同将视线移到另一处。


    “不,只是前面的路程有些坎坷,接下来我们要改变路线。”萨菲罗斯自然而然地回答道,强烈的存在感,让人看到便会感到短暂的心安。


    之所以说是短暂,大概是祂心中的不安始终未曾消失。


    幸福的时光如同计时的沙漏,当沙子停止下落的一刻,便是一切都结束的时候。


    “你需要我吗?萨菲罗斯。”这是出自本能的疑问。


    碧绿的光彩,像是祂在星河中见证的微光。在一片深沉的黑暗中,足以吸引住仅存的注意力。


    “我一直都需要你。”似乎是在忍耐,渴血的野兽爱上了猎物,饱受食欲折磨的同时,鞭挞着理智,不得不一次一次的规训自己。


    萨菲罗斯喉结微微滚动,“你不需要做什么,只要一直看着我。那些阻挡我们前进道路的绊脚石,我来清理。”


    “……是敌人吗?萨菲罗斯,想要消灭我们的敌人?”


    明白自身的存在究竟是何种意味,即使是被盲目的爱所支配的祂,在生命受到威胁时,也会产生自卫的本能。


    ……因为真的很痛苦。


    如果是因为爱,那么即使受到荆棘的刺痛之苦,祂也愿意忍受。可如果什么都没有,那么坚持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他们是想要杀死我们吗?”不存在的幻觉,遥远的已经褪色的记忆……如果是要消灭自己的敌人,祂必须要反击,否则……


    “没有人能够伤害你,我会消灭敌人。”萨菲罗斯抬手放在祂的肩头,语气带上安抚的意味,纤长的睫毛留下淡淡的阴影,轮廓分明的脸庞像是艺术家花费毕生心血雕刻所出。


    通过手心传递的温度,肢体接触的触感,祂眼中耀眼的金色渐渐褪去,恢复了原本的青色星瞳。


    “那你不会伤害我吗?萨菲罗斯?”祂问道。


    这不是正常的召唤,或者说正常的召唤根本无法召唤出祂。受到影响的记忆,想要流泪的冲动,观察这世界,就像透过蒙上水雾的玻璃窗,被扭曲的风景还原不了物体的原貌。


    只是单纯受到无关之人的伤害,那么只会感到纯粹的肉|体上的痛苦。若是来自于心爱之人的伤害,那么这份疼痛会被放大无数倍。


    “我从来都不想伤害你。”萨菲罗斯微微低头,垂下的眼眸深深地注视着祂,像是注视不愿醒来的美梦。


    “……不想要吗?”


    祂感受着自己陌生的心跳,砰砰,这是心脏跳动的声音。是只有被召唤的化身所会拥有的心跳,完好无损的心脏。


    “萨菲罗斯,那真的是敌人吗?”


    “为什么这样问?”萨菲罗斯表现出了恰当又切实的疑惑,俊美的面容微微蹙眉,不似作伪。


    “我只是有些疑惑。”


    事到如今,祂也已经分不清了。违规的召唤,或许本来就存在诸多缺点。不符合现界的存在以强硬的手段被拉到现实,出现纰漏实属正常。


    “我们以前见过吗?我不知道……果然,是我出现了问题……如果不是这样……”


    祂语无伦次,视线渐渐失去了焦距,停留于虚空的某一处。


    “……提亚,被召唤出来,就是这种感觉吗?我又丢失了什么呢?”


    提亚马特选择了自我封印,通过痛苦来束缚自己,那祂呢?失去理性和失去记忆,究竟哪个更为难以接受呢?


    “提亚是谁?”萨菲罗斯目光微闪,又不露声色,细微的变化转瞬即逝。


    萨菲罗斯总是表现得很冷静,似乎很难有能够超出萨菲罗斯预料的事物,祂有些恍惚,不知为何内心涌现了这样的想法。


    ……不,或许某个时刻,萨菲罗斯也确实会有表情碎裂的时候,泰然自若的面具被打破,平静的情绪像是忽然汹涌的波涛。


    “是家人。”祂听见了自己缥缈的声音,“身为父亲的阿普苏,身为母亲的提亚马特……”


    有什么东西试图探知祂的记忆,恍然的心神没有建立起壁垒,企图深入的触角祂没有在意,或许是因为这股精神过于熟悉,以至于将其碾碎都不忍心。


    些微的时间,祂终于平静了下来。


    “你以前在做什么,萨菲罗斯。”这样的疑问,一旦重新将远方的理性牵拉回来,祂下意识地问道。


    这个答案,祂好像惦念许久了。


    在见到银发的男人后,祂一直在观察,为了压下胸口的悸动,徘徊不去的涩意。


    “你认为我在做什么?”萨菲罗斯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像是深邃的绿宝石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祂。


    或许因为不是人类,眨眼这一动作于萨菲罗斯已毫无意义。


    萨菲罗斯在做什么呢?这样的答案,祂也想象不出来。


    过去遥望的人类生活,神明没有退场的时代,神秘主宰着世界,幻想种不是传说,人与神共存于星球,那个时候人类的生活,似乎与现在钢筋水泥的文明远不相同,难以有可比性。


    “……萨菲罗斯,过去的你,满足了吗?”祂问道,青色的星瞳像是凝结的水滴,通透而清亮。


    萨菲罗斯之前的生活如何呢?有没有得到想要的呢?


    萨菲罗斯意味不明地看了祂一眼,声音低沉:“你认为呢?”


    碧绿的竖瞳翻涌着情绪,俊美到几乎不像是现实中会存在的男人说道:“被家人抛弃,失去心脏的感觉,是用再多东西也无法填满的。”


    就算不是人类,而是外星生物,也会拥有类似于人类心脏的“核”。


    高大的男人身上有着无形的威压,让其他的生物都不自觉退避三舍,路上的怪物也不敢上前。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祂声音呢喃,但对于拥有优异的听力的萨菲罗斯而言,却听得十分清楚。


    始终在原地等待的滋味,期盼着对方能够回头再看一眼的希冀。


    “对不起,萨菲罗斯。”浓重的愧疚感,让祂感觉后背压上了一座无法摆脱的高山,这是由自责和内疚堆积而成的,因为实在沉重,让祂朦胧之间体会到人类窒息的感受。


    一定是因为还没有做得更好,没有做到最好,所以才会这样,祂想到,这是祂的错。


    “你没有必要对我道歉。”萨菲罗斯说道,真正的牵绊,从来不需要愧疚来维持。这样的效果,也不是萨菲罗斯想要的。


    周围的波动,让萨菲罗斯微微蹙眉,压下内下的不愉,萨菲罗斯放缓了声线。


    “既然来到这颗星球,就好好感受它的存在吧。”


    在阳光的照射下,由于角度的关系,在萨菲罗斯鼻翼留下了淡淡的阴影,侧脸几乎隐藏于光线之后,让人难以观察萨菲罗斯的全部神情。


    形状姣好的唇形一张一合,萨菲罗斯说道:“我们一同与星球融为一体,支配这颗星球。”


    萨菲罗斯又对祂做出了邀请的手势,祂无言的看着那一向握着兵器的手,星瞳出现了这一切的倒影。


    “即使是世界的尽头,一切的终末,只要我们一起对抗,就能抵达永恒。没有注定的命运,即使有,那也该是我们来书写。”


    蛊惑的声音仿佛洞察一切,不,或许自男人进入生命之流后,不断地蚕食星球,便已经成为另一种程度上无法超越的神明。


    神明本身究竟该是什么样的,从来没有确切的定义。人类施加于神明身上的种种解说,何曾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自我幻想。


    萨菲罗斯,意为神性的流出。这或许算是人类亲手缔造的神明,也是将自身送入末路的灾难。


    萨菲罗斯在邀请祂成为同伴,也是共犯,更是无法分割的一体。


    只要祂愿意,就可以立刻对周身的环境加以改造,不断地侵蚀着星球的一部分,再次回归起源之父的身份,重新为生命的诞生而喜悦,为死亡的终结而叹息,将一切化为自身的力量。


    只要展开名为反创世纪(Nega Genesis)的技能,一切就能回到祂还是父亲,大家还没有离开祂的时候……


    或许是熟悉的单词,拉回了祂被动摇的神智,祂开口道:“……我不能这么做。”


    无论如何都不能这样做,束缚在心灵上的荆棘,尖锐的刺一次又一次地提醒着祂。


    “一旦开始,这就和被引爆的火药没有区别,只能等待着彻底燃烬的结局。”


    或许是过于的熟悉,以至于祂能观察出萨菲罗斯表情的细微变化,推测出其中的波动。


    “……我没办法控制住自己,一旦成为完全体,我就会失去理性……”


    阿普苏是拥有知性和自我的存在吗?


    或许从一开始,阿普苏只是被名为「父亲」的起源所支配的存在,阿普苏是父亲,也只是父亲,所谓的知性,真正的自我,都是苍白而浅薄的。


    “或许我从未拥有过自我。”


    记忆中挥之不去的、孩子们留下的话语。即使是孩子们的窃窃私语,可也被祂意外的听到了。


    “萨菲罗斯,我是独立的个体吗?我的人格,是真实的吗?”


    这是困扰了祂许多年的疑问,一次又一次鞭挞着内心,反复的自我剖析。


    “或许我一开始就不曾拥有过,所失去的,也只是虚假的知性,展现的也不过是空壳罢了。”


    阿普苏只是因为孩子的存在,而出现的过渡之物,一旦完成应有的使命,便失去了存在的价值。


    “……会摧毁一切的是我,自始至终都是我。”


    所以,因为失去理性而沦为怪物,只是所谓的借口吗?或许祂一开始就是不为人所接纳的怪物。


    因此会被孩子们厌恶,被孩子们抛弃,视为敌人,也是理所应当的。


    第75章


    “瑞维。”


    萨菲罗斯在呼唤着这个于祂而言,熟悉又陌生的名字。


    “你就是你,这种事情从来不需要他人的定义。展现在我面前的你,就是独立的人格,我所爱着的,也只是你。”


    自始至终,银发的少年所遇到的人,也只是他。


    萨菲罗斯的语气不容否定,“我不会让你丧失理性。”


    哪怕是所谓的命中注定,无法改变,萨菲罗斯也不会接受。


    萨菲罗斯捧起祂的脸颊,像是捧起易碎的瓷器,脖颈细密的鳞片,在日光下闪着美丽的光泽,一直蔓延到祂的耳边。


    青蓝的颜色像是粼粼的波光,海潮般的情绪,淹没了身体的主人,连带着萨菲罗斯也无法脱身,一起沉入下去。


    “我会改变这一切,你绝不会成为空壳。”


    这是承诺。


    “你不会成为你最害怕的怪物。”萨菲罗斯语气安抚地说道。


    他从来不害怕所谓的怪物,他所害怕的,只是自己成为没有理智、丧失知性的怪物。


    祂很想去相信萨菲罗斯的话,可不知为何,祂总感觉自己已经失去了信任他人的能力了。


    如果爱是圆润的石头,怎么抚摸也不会受伤就好了。可更多的时候,爱也是生着尖刺的仙人掌,越是想要抓紧,越是想要靠近,伤口就越大。


    祂忽然想要做一颗不会说话的石头,这样的话,或许祂就不会让萨菲罗斯受伤了。


    温热的触感出现在眼角之下,祂能感受到吐息间带来的热流,眼泪被轻轻的舔舐,重新留下新的水痕。


    “我不会像他们那样抛弃你。”萨菲罗斯说道,想要始终握于手中的事物,萨菲罗斯绝对不会松开。


    “你也不能离开我,这是约定。”


    因为距离过近,碧绿的巩膜和竖状的瞳孔看得一清二楚。狭长的黑色缝隙,像是引力强大到连光也无法逃脱的黑洞,危险而深邃。神秘的绿色,轻而易举地吸引住他人的目光。


    萨菲罗斯说,这是约定。


    既然是约定,那么就要遵守。


    拉进的距离,传递的温度,紧贴的身体,彼此确认着对方的存在,胸口冰冷的体温渐渐回升,连带着那像是缺失的心脏,都有了充盈的感觉。


    轻而细密的啄吻,不掺杂着情欲,只是出于身体内部的渴望,想要紧密相贴,多接近一会,便会感到无与伦比的满足。


    只是颈部以下的身体的动作,却截然相反,过大的力气,几乎想要将对方深深地融入骨血之中。这样的力度,也就是因为祂不是人类,才不会感到疼痛。


    “你只需要看着我。”萨菲罗斯的声线过于温柔,像是凭借香气捕猎的生物,引诱着茫然的猎物落入陷阱。


    祂几乎产生了一种错觉,那就是自己像是一块即将被吞咽下去的肉,和萨菲罗斯永远的融为一体。


    或许萨菲罗斯确实想要这样做,将两人永不分离。


    由温柔和爱意编制的蛛网,足以死死地困住猎物,渐渐不再挣扎,也无法逃脱。


    祂只需要告诉自己,选择相信萨菲罗斯的话,像是过去对孩子们不断的付出,如今对萨菲罗斯付出爱一样。可是徘徊不去的不安,始终没有消失。


    究竟要怎么做,才能摆脱这漫无止境的迷雾呢?


    自此之后,萨菲罗斯没有刻意的限制过祂的行动,可是祂也没有能去的地方。


    如同困于暗无天日的屋内的人,终于打开了被钉死的窗户,透过刺眼的光线,观察到了外面的世界。哪怕眼球被刺痛,留下泪水,也会强忍着疼痛,控制不住地用贪婪的视线观察着从未见过的风景。


    可若是离开被困的房间,也会对外面的世界感到迷茫,不知道要前往什么地方,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你喜欢米德加吗?”萨菲罗斯在问祂,而祂总会不自觉地望向米德加的位置。


    “……我不知道。”具体的缘由,祂也无法清楚。


    心中悸动的来源,已经不得而知了。


    萨菲罗斯一直都在陪伴着祂,无论是什么地方,什么时间,始终都形影不离。


    祂知道萨菲罗斯有其他的事在做,出现在身边的,并非都是萨菲罗斯的本体。


    像是祂这具身体本身就是化身一样,萨菲罗斯也有着自己的化身。


    萨菲罗斯不说,祂也不会过问,萨菲罗斯去了哪,去做了什么,祂不会追究,只是担忧萨菲罗斯有没有受伤。


    “你不在意其他的事情吗?”


    又是黏人的视线,始终没有移开,萨菲罗斯声音丝滑,“除了我有没有受伤以外的事。”


    “其他的事情,很重要吗?”祂问道,青蓝的星瞳,如同倒映着的水面,“受伤,会很痛苦。”


    因为连接的爱意,会把这份痛苦放大,让爱着对方的祂也能体会到。


    祂已经失去了正常的痛觉,为此感到麻木了。


    就算萨菲罗斯身经百战,早已习惯战场的受伤,将此当成无足轻重的事,可祂却做不到。


    “很痛吧,萨菲罗斯。”祂在抚摸着萨菲罗斯的眉宇,试图抚平男人蹙起的眉头。


    “遇到困扰的事了吗?”祂声音柔和地问道,似乎只要萨菲罗斯说是,祂就会为萨菲罗斯扫平这份烦恼。


    “只是些扰人的蚂蚁。”萨菲罗斯的声音平静,又略显执拗地问道:“你想去米德加吗?”


    “我想去的话,可以去吗?”


    “为什么不可以?只要你想去,那我们就一起去。”萨菲罗斯轻笑道,胸腔微微地振动。


    米德加是钢铁的城市,贫民窟只有人造的虚假太阳,上层也是布满了钢筋水泥的建筑,绿色是稀有而昂贵的颜色,花朵更是这里的奢侈品。


    普通的街道,熙攘的人群,如果硬要说与外面的世界有何不同,那就是这里的人总是匆匆忙忙,为生活奔波。或许这就是大城市,节奏总是很快。


    萨菲罗斯被上天偏爱的长相,却奇异的没有引起人群的注意。他们仿佛只是两个普通人,水滴混入了大海,没有发生波澜。


    因为人类实在太多了,以至于表情各异、长相不同的脸,在祂的视线里,变成了一张张空白的脸。


    “你是第一次来米德加吗?”少女忽然出现在祂的身前,像是鼓足了勇气,白净的脸上都出现了淡淡的红色。


    “如果不知道去哪的话,我可以给你们带路。”或许是萨菲罗斯的存在感在这一刻,又变得很强,少女才用上了“你们”的字眼。


    出乎意料的,萨菲罗斯在少女出现后,并未做其他的动作,只是冷淡地扫过对方一眼,又将注意力放在祂的身上。


    终于出现了一张长相不再空白、拥有表情的脸了。


    只是祂总有种轻飘飘的感觉,像是站在云端,还没有落在实地。


    “……不用了,谢谢。”差一点,祂就想要开口同意。可是勉强拉回的神智,让祂想起了萨菲罗斯的存在,还是在开口的下一秒拒绝了少女的好意。


    即使因为爱而盲目,可祂也不至于忽视了萨菲罗斯的危险性。


    “你叫什么名字?”祂忽然迫切地想要知道少女的名字,大概是因为直觉,祂总觉得这是件很重要的事,如果忘记,一定是失去了重要的东西。


    少女有些讶异的睁大了眼睛,因为过于明显起伏的情绪,让少女暂时忘记了对银发男人的恐惧,“我的名字是莉莉,莉莉·泰勒。”


    “你的名字是什么?”少女在问祂,像是被敲击的玻璃,发出的响声短暂地让昏睡的人微微蹙眉。


    “……瑞维,瑞维·泰勒。”


    这是格外陌生的名字,陌生到让祂的心脏都要颤动。


    少女的杏眼在这刻像是发了光,“真巧,我们是同姓呢!”


    打开了话匣子后,莉莉有说不完的话,“米德加是个繁华的地方,留下来工作会有很多机会。你和你的家人,是打算留在米德加定居吗?”


    祂有些僵硬地点点头,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祂似乎已经很久没有面对人类这样脆弱的生命了,害怕稍有不慎便会让对方受伤,连动作都表现得小心翼翼。


    “我在孤儿院长大,很久没有回来了,你要去孤儿院看看吗?”莉莉问道。


    涌现的冲动让祂在这一刻很想答应下来,可又硬生生抑制住了这股冲动。


    “……下次吧,下次我会去的,莉莉。”


    像是冰凉的雪花落于肌肤,细微的伤感伴随着出现。


    少女提着木篮,里面放着烘烤好的点心,还能闻到奶油的香气,香甜却不浓腻。


    一定是非常美味的蛋糕,让人情不自禁地被吸引。


    “那下次一定要来啊,瑞维,我请你吃我做的蛋糕。”莉莉恋恋不舍地看着祂,眼中期待的意味实在过于明显,几乎要烫伤被注视的人。


    萨菲罗斯始终没有动,大概是过于笃定,所以根本没有产生丝毫的危机感。


    “我知道,你会选择我。”眼中浮现的笑意鲜明可见,萨菲罗斯的语气带上了愉悦的意味,似乎很满意祂的回答。


    萨菲罗斯其实不喜欢祂和其他人类的交流,本该被独占的目光被分走,实在难以忍受,像是在身体上挖去一块肉,分离的疼痛时刻提醒着身体的主人。


    “如果可以,我当然会选择你,萨菲罗斯。”


    这句话是毫不作伪的真实。


    哪怕是静静的陪伴,无言的对视,默契的不语,却能理解对方的一举一动,这样的生活,让祂往日杂乱不堪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


    比背叛更难以忍受的是不爱,比疼痛更难忍受的是寂寞。


    只是心底的情绪还是偶尔会被远方的事物所牵动,祂总会想起名为莉莉的少女,莫名感到熟悉的字眼,被挖走的一块如果找不回来,即使再用其他的东西填充,可是不契合的形状总是格格不入,让人觉得突兀不堪。


    第76章


    萨菲罗斯似乎总是有做不完的事情,但依托于所谓的思念体,又显得游刃有余。


    如果一个人会感到寂寞,那么两个人在一起,寂寞也会随之消失。


    天然的小型魔晄泉聚集着魔晶石,魔晄自然凝聚而成的魔晶石少见,格外瑰丽,乳白色的晶体周围飘逸着四散的光点,生命之流萦绕着这片地区。看着纯净的晶体,心灵也会被短暂的净化。


    “星球正在衰竭。”祂忽然开口,虽然空气中溢散的能量只是生命之流的一部分,可以小观大,在这颗星球上待得时间久了,祂自然能感受到星球的状态。


    或许是心灵被触动,这一刻祂很想和萨菲罗斯说一会话。


    “世界上没有什么永恒。”


    这个道理,是祂早就亲身体会的。


    “以前,神明统治星球,过去是神明的时代,人类供奉神明,并把神明视作永远不会消失的存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神明是人类的信仰。”


    何曾几时,在人类出现之前,身为甜海的阿普苏和咸海的提亚马特,也是被孩子们爱戴的存在。哪怕后来父亲和母亲相继被杀,诸神们又创造了人类,可也有那么一段时间里,原初之父和起源之母,也确实是被人类所铭记的。


    “可神明却迎来了退场,人类活跃于大地。对神明的信仰,也早就淡化,直至消失的一天。”


    祂的孩子们,渴望世界的支配权,对权柄的热爱,胜于对父母的感情。


    “神明是星球的触角,神明尚且如此,星球也迟早会迎来枯竭的一天。”


    银发的男人目光幽深,绿色的眼瞳在黑暗之中恍若星光。对于外星生物来说,人类眨眼的动作似乎失去了意义,萨菲罗斯始终没有阖眼,只是静静地注视着祂。


    “一切都会有消失的那天,萨菲罗斯。”


    杰诺瓦是善于蛊惑的生物,由于寄生生命的本能,欺骗便是与生俱来的天性。也是贪婪且不知足的生物,无限的繁衍欲望,让杰诺瓦摧毁了一颗又一颗的星球,除非彻底消亡,否则永远不会停下。


    美丽的皮囊,刺探人心的能力,变化外表的手段,一切都不过是为了蚕食宿主,壮大自身。杰诺瓦追求的,便是自身的永续。


    “你还是在说这些话。”萨菲罗斯微微叹息,“你在意的,真的是所谓的消失吗?”


    那双碧绿的竖瞳,比天边的残月更加吸引他人的目光,幽幽的绿色,瑰丽得让宝石也要逊色。


    “你还在意那些渺小的人类吗?想让我放弃吗?”


    平静的话语敲响了心扉,落入深水的巨石溅起了水花,萨菲罗斯说道:“我们不是人类。”


    人类并非同类,对于他们来说,人类才是「异端」。


    “你难道忘了这一点吗?”


    萨菲罗斯的眼神,好像在问祂,究竟要多久才会彻底放弃曾经过家家的游戏呢?


    时间好像在这一刻静止了,连空气都停止了流动。祂几乎产生错觉,灵魂像是肉|体躺在手术台上,被锋利的刀片一点点剖开,露出里面的血管和神经,暴露的伤口接触空气,痛意混杂着冷意,精神麻木的同时,又感到了切实活着的真实感。


    “即使人类灭绝,星球走向枯竭,但消失的绝不会是我们,为此我会一直证明下去。”


    是的,萨菲罗斯不仅有这样的能力,更有超越一切的毅力。在最开始的时候,乃至最终,祂认识的萨菲罗斯,究其核心,始终未变。想要做到什么就会执着不放,想要抓住什么就绝不会松手。


    如果自身的出生和存在,是源于人类的丑陋不堪的私欲,那么萨菲罗斯也会扭转这一切,为自己赋予更为崇高的、新的意义。


    生命为何来到世上,存活下去又有什么意义,对于知性生命体而言,这是个永远不会抛弃的话题。


    “萨菲罗斯,未来的事,又有谁说得准呢?”


    祂好像无论睡了多久,都没有休息够,疲惫感始终包围着祂,像是被困在无法脱身的盒子里,越是挣扎,力气越是像指尖的砂砾一般流失。


    “萨菲罗斯,你走得太快了。”祂有些失落,祂不喜欢冒险,也对崭新的风景缺乏兴趣,祂只喜欢珍视眼下的每一分一秒。


    “我已经跟不上你了。”


    萨菲罗斯,能不能等等祂呢?


    “无论是人类,还是其他的生物,这些都不重要……我只是想和你一直停留于现在就好了。”


    未来的事太过遥远,像是缥缈的无法抓住的雾,屏蔽了前进的视线。


    “……你做了什么呢?萨菲罗斯。”


    祂是违规出现的存在,就算一切都是虚构的幻境,记忆被冲刷的干干净净,可是这一点祂绝不会忘记。


    “我已经没有下次了。”或许是因为缠绕的情绪早就成为了拉扯不开的绳结,如果解开,就不得不用剪刀一一剪断,祂的声音,出离的平静。


    “「阿普苏」是不会死亡的。”


    因为孩子们的存在,原初之父和起源之母就绝不会死去。


    “可是,最终也只是肉|体的存活罢了。所拥有的知性,最后又能剩下多少呢?”


    如果人类失去了头部,又再生出了新的大脑,那么还是原来的人吗?记忆和人格,又能保留多少呢?同理,不断死亡,失去又重构肉|身,分离的灵魂一次次的割裂融合,那么祂还是原来的祂吗?


    “萨菲罗斯,如果一直这样下去,我还会拥有未来吗?”


    “你的未来绝不会结束,我们的未来会一直在一起。”


    因为祂拥有类似蛇类的尾巴,萨菲罗斯也干脆变换了身形,出现了和祂类似又不相同的蛇尾。和祂像是黑曜石的鳞片不同,萨菲罗斯的鳞片,更像是冰冷的月光,悬挂于天空,从不为世间的悲欢离合而低头。


    在地面前行的时候,皎洁的蛇尾,像是白色的银沙,用银河的色彩一笔一画的上色。


    作为人类的时候,萨菲罗斯有着出众的外表。哪怕如今彻底接受非人的身份,更换了形态,萨菲罗斯也有着瑰丽的足以蛊惑他人的姿态。


    冰冷的、没有温度的蛇尾交缠,黑色和白色的对比鲜明,鳞片触碰鳞片,与鳞片和肌肤接触的感觉格外不同。没有热量的传递,却又会感到诡异的安心。


    柔顺的长发落在祂的肩头,萨菲罗斯褪去了手套,指腹轻抚祂的角。细密光滑的纹路,触感比想象的还要好。萨菲罗斯的语气都明显柔和了下来,“这次,就算是死亡也无法分离我们。”


    看出祂好像很不习惯这种感觉,却又勉强忍耐住一声不吭。萨菲罗斯说道:“如果感觉到累,那就安心睡一会。”


    温柔缠绵到让人感到古怪的声音,继续不紧不慢地说:“我会处理好一切。”


    萨菲罗斯有这个自信。


    长长的蛇尾互相交缠,像是作为一体出生在这个世界,萨菲罗斯的声音有种催眠的魔力,头颅逐渐低下,祂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彻底失去意识之前,祂感受到了眼睑上细腻的触感,柔软的嘴唇轻轻贴合在眼皮上,由于轻微又恰到好处的力度,祂没有感到丝毫不适,陷入了深沉的睡眠。


    祂睡得好像实在太沉了,像是许久没有这样安适的睡过,没有光怪陆离的梦境,也有杂乱不堪的情感,连着从未卸下的疲惫,都悄悄的消失了一些。


    有声音在叫祂,一直坚持不懈地试图唤醒祂。温柔的女声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焦躁,虽然声音的主人尝试隐藏自己的情绪,可是些微的语句中,还是不免透露出真实的情感。


    “快醒醒。”


    “瑞维,醒一醒,有人在找你。”


    ……这个名字,是祂的名字吗?朦胧的意识,勉强在思考。


    “萨菲罗斯和克劳德在战斗,扎克斯也赶过去了。”


    几乎要刻入灵魂的名字。


    “杰内西斯和安吉尔,他们还在找你。”


    是听到就想要流泪的名字。


    ……祂是真实存在的吗?祂拥有真正的人格吗?什么时候,阿普苏可以不只是阿普苏,父亲不只是父亲,孩子们也可以意识到,他们的父母,也是真正有血有泪,并非是星球的化身所塑造的虚假人格呢?


    如果真的被人在意,被他人铭记,是不是说明,祂拥有了真正的人格呢?


    睁开眼后,世界是一片的孤寂。祂的意识,似乎还停留在那片没有生命的星空之中,斑斓的星云,宇宙中旋绕的星体,擦边而过的流星,但更多的,是永远不会消失的黑暗。


    一向从不离开的萨菲罗斯的思念体,这次一反常态的没有出现。意识到这一点后,祂的心底出现了难掩的落寞。


    又只剩下祂自己了。


    一定是发生了格外难缠的事,以至于萨菲罗斯不得不暂时离开。哪怕离开的时间格外短暂,可这本身也是巨大的异常。


    ……是的,名字,像是将这几个音节反复在齿间咀嚼。以至于就算什么也不记得了,可身体的本能快于思考,在眼前出现了熟悉却又陌生的人后,祂下意识地说了出来。


    “……杰内西斯,安吉尔。”


    第77章


    潮水般涌来的情绪,伴随着大量信息的冲击,一股脑的塞入大脑,让祂头痛欲裂,几乎觉得大脑被搅成了一团。


    安吉尔一向善于读懂他人的情绪,嘴唇微微颤动,最后又将原本的话语咽了下去,等待着他度过这一阵的不适。杰内西斯的眉宇也不自觉地紧锁,就连那一向不紧不慢,矜持自傲的神色都变成他几乎很少见到的表情。


    他很少会见到安吉尔和杰内西斯露出这样的神情,哪怕是稳重的安吉尔,这一刻也露出了慌乱。


    是他的脸色实在太过于糟糕了吗?他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一点。


    明明不是人类,不会轻易受伤才对。但或许引起痛苦的原因来源于灵魂的内部,以至于久久不能愈合。


    杰内西斯终于摘下了自从离开神罗之后便戴上的冷硬面具,可他却高兴不起来,味蕾的苦意又再一次的感受到了。


    像是反转的镜面,曾经他以人类的姿态面对他们,如今他却比他们更像是所谓的怪物。


    他想说,这次我们是一样的了。


    生物总是会在意自己的出身,追求同类的存在。就算是萨菲罗斯,也不免如此。这样的困扰,更是久久伴随杰内西斯和安吉尔。


    可面对杰内西斯和安吉尔的眼神,他又觉得这些都不重要了。曾经以为无法摆脱的噩梦,无法解决的困扰,如今早已随着时间烟消云散。


    比起重逢的喜悦,他更为杰内西斯和安吉尔而高兴。


    “太好了。”他听见了自己的声音,晦涩的、像是许久不曾开口的音调,终于吐露出人类的词汇。


    “你们还活着。”


    万幸的是,他没有看到最无法接受的情景,那就是萨菲罗斯和杰内西斯以及安吉尔短兵相见。


    总有一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破碎的镜片无法拼回原本的样子,撕裂的伤口即使愈合也会留下丑陋的疤痕,亲密的友情再难回到曾经的时候。萨菲罗斯一旦作出了决定,便再也不会轻易回头。


    活着意味着他们还可以拥有未来,而不是已经戛然而止的生命。


    “……我没那么容易死。”即使很久没有听到过杰内西斯的声音,可杰内西斯的音调,在这一刻还是有了细微的变化,像是在竭力隐忍压制着感情,以至于再难像从前那样完美的掩饰真实的情绪。


    冰蓝色的眼瞳,如同掩埋在深海底部的冰川,难以窥探全貌,展现在海面的,只是冰山一角。


    “你现在还好吗?”这话一说出口,杰内西斯又紧紧地合上了唇,好像刚刚这句话,是硬生生被撬出来的。飘忽不定的神色,看起来矛盾极了。


    “只要看到你们,我感觉自己足够幸运了。”出自本能,他下意识露出了微笑,像是水面上淡淡的雾气,缥缈而朦胧。


    曾经一个人的时光,被遗忘无人在意的日子,无论是主动还是被动,现在都已经是过去式了。


    虽然十分不想打断这迟来的、某种程度上跨越了时间线的叙旧,迫于现实,安吉尔还是不得不开口说道:“萨菲罗斯还活着。”


    这样冰冷且看起来不近人情的词句,连安吉尔本人都觉得这一刻的自己格外陌生。


    毕竟当时没有人能想到,萨菲罗斯身为神罗的英雄,最终却选择走上了这样的道路。


    将萨菲罗斯视作敌人,不仅仅是战力上的巨大压力,对于曾经的友人,心灵上的拷问更为沉重。


    当时应该再成熟一点,对萨菲罗斯多加上心一些,这样自我的追问,即使安吉尔将注意力集中在如何解决目前的困境上,可还是会时不时的冒出这样的想法。


    “我们必须要趁着萨菲罗斯还没有赶来之前离开这里。”安吉尔说道。


    气氛微微凝固,沉重的话题,无论再怎么不愿面对,最终还是不得不迎面而上。


    “……萨菲罗斯在和谁战斗?”


    杰内西斯看了他一眼,不再是沉默的雕像,开口说道:“扎克斯和其他人在阻挡萨菲罗斯。”


    除了扎克斯以外的人,都被杰内西斯一笔带过。说到底,这些人中,也只有扎克斯是杰内西斯算得上熟悉且被认可的人。


    “……我明白了。”


    他们对他很重要,他之所以能融入这个陌生的世界,就在于这些紧密连接的丝线,牵绊让他感受到了活着的真实。


    萨菲罗斯会毫不犹豫地剪断这些丝线吗?犹疑的心无法得到确切的答案。


    离开的时候,杰内西斯和安吉尔是最不费力的,翅膀代表着飞翔的自由,在杰内西斯的唇瓣微微颤动,想要开口之前,他便给出了解决的方案。


    “只要拥有翅膀就足够了吧?我自己来就好。”光滑的背部,黑色的像是泥状的物质在不断变化,最终巨大的翅膀几乎要占据了身体同等的高度,翅膀覆盖的,与其说是羽毛,不如说是鳞片,不同于羽毛的柔软飘逸,看起来更为坚硬而锋利。


    适合生活于地平线以下的生物,即使来到了辽阔的天空,也不可避免的染上了原本的元素。


    来到据点短暂的停留,他们也终于有了喘息之机。


    悬挂的苍穹,蓝色是如此的纯净,遥望相看,似乎也不逊于大海的颜色,好像伸手就能触摸到天空,他又仿佛会被烫伤似的收回了手。


    “是发现了什么吗?”安吉尔出声问道,神色警惕的观察着周围,好不容易放松的眉头又紧紧地皱成了川字形。


    “不是萨菲罗斯。”


    绷成一条线的氛围稍稍缓和了下来,他说道:“……这样的天空,实在美丽到刺眼啊。”


    神话中,世界的最初没有天与地,也没有冥界的存在,但最后总要有人作为材料去完成这一切。


    诸神将提亚玛特的尸体一分为二,创造了天地,祂也终于在另一种程度上失去了孩子们。


    因为总是在失去,所以眼下,他已经不想再有这种经历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杰内西斯,安吉尔。”他想听听这一切。


    “萨菲罗斯获得了曾经的记忆。”安吉尔率先开口,虽然听起来很魔幻且复杂,可这就是所谓的真相。


    “世界已经差点毁灭过一次了。”杰内西斯眼神晦涩,额前的碎发在侧面看,几乎看不到红发青年的表情,“在这个时间线,萨菲罗斯几乎差一步就成功了。”


    “……你们已经知道了啊。”他的声音很轻,纠缠的思绪难以理清,会被排斥吗?会被人拒之门外吗?


    “毕竟突然出现的记忆前后矛盾,再蠢笨的人也该意识到这就究竟代表什么意义。”杰内西斯的声音格外平静,似乎就算是知道了几条不同的时间线发生的差异,此时此刻也并不在乎了。


    杰内西斯比以前更加稳重了,可他却说不上来高兴。充满棱角的石头总是要经历反复的打磨才会变得光滑,可这个过程本身对石头来说也是一种损伤,他似乎能听到这个过程中刺耳的声音,以至于感受到了短暂的眩晕。


    安吉尔抬头看看杰内西斯,又扭头望向他,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这次神罗没有制造神罗战士的存在。”杰内西斯率先开口,化解了安吉尔的为难。


    “五台战争神罗没有取得胜利,两方一直对峙。”


    他静静地倾听杰内西斯的叙述,即使没有参与其中,他也试图描绘这些场景。


    没有选择成为神罗战士,杰内西斯和安吉尔会不会留在巴诺拉村呢?过去,他很难否认这个猜测,杰内西斯像是发光的石头,不会甘于平凡的人,骨子里流淌的血液,便是对不平凡的渴求,梦想成为英雄,如同《Loveless》里的勇者。


    “某一天,萨菲罗斯离开了马纳罗拉的孤儿院,自此之后再也没有他的消息。”杰内西斯陈述道,过去的种种,提起曾经的友人,大概发生的变故实在太多,杰内西斯的心态早已冷静。


    “萨菲罗斯再次出现的时候,是为了达成他的目的。”说到这里,杰内西斯注视着他的眼睛。


    “萨菲罗斯距离他的谋划越来越近了。”


    “我曾想过,如果时光能倒流,萨菲罗斯会不会改变他的想法。”他说道。


    可萨菲罗斯在某种程度上,确实足够执着,固执地可怕。


    就算他利用自身宝具的特性,与星球的核短暂地共鸣,加之自身身为「父亲」的起源,重启了这一轮的时间线,凭借最后的意识,想要为萨菲罗斯寻得一个安身之所。


    ……明明只要解决灾难的源头就好,可是果然,他是个难以下定决心的人。


    从来都是如此,在最初孩子们举起屠刀的时候,明明只要反抗,或许还能存活下来。如今面对萨菲罗斯,他更是难以做出攻击的举动。


    至少,萨菲罗斯确实选择过他,在杰诺瓦和他之间,做出了选择。


    无论割舍哪一方都好痛苦,挖掉心脏和毁去头脑,又有什么区别呢?


    如果萨菲罗斯能够满足于平凡的生活就好了,明明曾经他们确实想要过上这样的生活,可是一切的幻想早已成为破碎的镜片。


    视线穿过饭菜的热气,室外是冰冷的雪天,室内开着暖气,静谧的空间,只有他和萨菲罗斯两个人。这样的时光,平凡的一切,只能是无法再现的过去。


    ……那个时候,萨菲罗斯说了什么?


    “新年快到了。”碧绿而纤细的竖瞳,闪烁着绮丽的光,“你有什么愿望吗?”


    就算现在,他也能够记起自己当时的回答。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明年,后年,未来一直能和你一起度过新年,萨菲罗斯。”


    萨菲罗斯渴望永远不会失去的事物,可他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单纯的甚至是天真的希冀,宁愿自欺欺人,也想要维持表面的美好。


    他确实不是人类,即使有着与人类无异的皮囊,也难以真正理解人类的想法。生活于人类之中的他,无法体会到人类的身份的认同,对异端的排斥,对人类的家庭概念,更是神明无法理解的。他所做到的,只是拙劣的模仿罢了。


    “安吉尔,杰内西斯……这次,我不会再心软了。”


    他一定要做到,必须要做到。


    爱是格外沉重的枷锁,无法轻易摆脱的镣铐。


    即使痛苦,也必须作出决定,就像在美索不达米亚阻止了提亚马特一样,这次,他也要在这颗星球上阻止萨菲罗斯。


    否则的话,他要怎么面对奋力保护这一切的他们呢?杰内西斯好不容易不再沉沦仇恨之中,找到了自身存在的意义,安吉尔也重新拥有力量,再次背负起属于神罗战士的重担。


    克劳德还想要回家吃母亲做的炖菜,扎克斯和爱丽丝好不容易走到了一起,蒂法终于走出了当年的阴影……大家都是非常努力的生存下去,想要追求幸福。


    院长混浊却慈爱的目光,他好像体会到了人类为什么会追求父母的存在,孤儿院的孩子们,让他好不容易走出了被抛弃的阴影。


    至少,他被承认了,他确实是有着独立人格的存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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