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查到相关信息,可以请您告诉我吗?”雾今真诚发问。
他对这副身体的原主究竟是谁、曾经历了怎样的人生同样感到好奇。
自己为什么会穿到这样一位少年身上?还是个有特殊标记的少年。
帕内尔上校一瞬不瞬地看着雾今,沉默短暂地延续。
她在军校学过如何通过被审讯者的神态表情,判断其有没有在撒谎或者有所隐瞒。
她在这方面一直成绩优异,实践时也从未出错。
帕内尔少校没有在雾今的脸上看到任何撒谎和隐瞒迹象。
他似乎真的很真诚。
“按照你的说法,你似乎很幸运,”帕内尔少校答非所问,并没有回答雾今对于数字编号的疑问,转而说道,“两次都从异种的袭击中全身而退,这不容易。”
雾今:“科尔曼也是这么评价我的。”
帕内尔:“你是说那个盗窃死人财物的贼?”
雾今:“我并不知道他犯了什么罪。”
帕内尔耸耸肩,没讲话。
雾今:“长官,其实我也不确定我的罪名是什么。”
“是未经许可就进入巡夜军营,还是伪装身份假冒应召女郎?”
帕内尔:“我说过,军营里不能出现士兵和囚犯以外的人,所以你只能是囚犯。”
雾今:“那么现在呢?我的罪名需要重新确定吗?”
帕内尔:“我上报的时候,已经明确幸存者是一位年轻女性,但现在幸存者变成了男性,恐怕不好交代。”
“上报人员性别出错,在巡夜军里可是不容小觑的疏忽。”
雾今:“很抱歉,给您添麻烦了。”
“但如果因为沙盗的突袭,幸存者在押送途中不幸遇难,这就无从考证了。”帕内尔少校顿了顿,而后扬起唇角:“放心,在我这里,你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只不过原本你到了红土城的卫生所,例行检查后就可以离开,但现在我不得不对你进行进一步观察了,”帕内尔别有深意看向雾今,“直到弄清楚你脚踝上那串数字编号的来由前,我不能轻易让你离开。”
“长官,所以您没查到那串数字编号的信息,是吗?”雾今从对方的回答里揣摩出了结果。
如果这副身体的原主真是穷凶极恶的罪犯,帕内尔少校此时就不会和他如此闲聊了。
既然少校还是采取相对温和的问话方式,希望从他这里套出信息,那说明对方也没有掌握实质性的证据。
看来这串红色数字刺青仍然是个谜,帕内尔少校没有查到关于此的信息。
“所以,你最好早点想起来。”帕内尔少校从侧面回答了雾今的疑问。
雾今试探性问道:“长官,那我的伤……”
在那场和沙盗的混战中,他被小皮尔森用达姆弹射穿了胸膛,虽然小触手已经用黏液将碎弹壳液化后排出,但狰狞的枪伤留在了他身上,弹壳□□干净净排出也很可疑,为此雾今已经想好了蒙混过去的说辞,就等帕内尔少校询问。
但雾今没预料到的是,这场审讯中,帕内尔少校压根没提他身上枪伤的事。
帕内尔少校:“那点皮外伤,我想并不足以威胁你的性命,医生说你是中暑了,及时补充水分和盐分就好。”
“中暑?”雾今愣了一下。
胸口被子弹洞穿的疼痛已经彻底消失,现在确实只剩下头晕和乏力。
“我晕倒只是因为中暑吗?”雾今又确认了一遍。
帕内尔少校扬起眉毛:“不然呢?你以为是什么?”
雾今愣了半秒,迅速猜到是小触手动了手脚,立刻改了口风:“没有,我只是感慨自己真的很幸运…”
雾今立刻查看辅助系统页面,看到显示的剩余能量值仍保持在2.01%时,他稍稍松了口气。
小家伙并没有擅自使用自己的异能,而是通过自身的方式,让为他诊疗的医生忽略狰狞的伤口,误以为雾今只是轻伤加中暑。
看来小家伙不仅帮他治愈了枪伤,甚至连善后都给弄好了。
异种对于人类的精神攻击,不仅仅可以让人类陷入无可自拔的疯狂,还能有更温和的方式,比如让人类的记忆陷入混乱。
这和雾今自己的操控技能很相似。
这样一来,就避免了诸多麻烦。
小触手不仅拥有极强的学习能力和适应性,也拥有无限可能。
帕内尔少校的审讯告一段落,从这场问话中她已经有了自己的判断,离开前他解开了锁在铁架床上的镣铐,让士兵将雾今重新押回新的囚车。
雾今又戴上了稍微可以活动的镣铐。
军队继续在沙漠中前行,天亮后才能抵达红土城。
幸存的囚犯只剩下雾今和科尔曼两人。
“欢迎回来,”科尔曼扬起唇角,开玩笑说,“我以为少校会把男扮女装的家伙直接扔沙堆里去。”
雾今笑:“你说过,我会好运的,或许少校喜欢真诚的人吧。”
“他们说我只是中暑了。”雾今一边说,一边观察科尔曼的神色变化,毕竟当时在铁皮车厢里,科尔曼目睹了他被小皮尔森射击的全过程。
科尔曼耸耸肩:“在这种恶劣的条件下,是个人都会中暑,更何况你这样的小少爷。”
“别介意,我的意思是,像你这样细皮嫩肉的少年,在我们贫民区很少见。”科尔曼补充了一句。
雾今故意用一种恍惚的神态发问:“我没有中枪吗?”
虽然很直接,但他询问的口吻并不会令人感到奇怪。
科尔曼疑惑地看过来:“你在说什么?难道他们给你用了什么精神方面的药剂吗?”
他现在看雾今的眼神,就好像看一个精神混乱的家伙,不可思议中夹杂了几分同情。
科尔曼絮絮叨叨:“听说军方在审讯人的时候会下扰乱精神的药,看来是真的…”
从科尔曼的反应来看,雾今已经得到了答案,他摇了摇头:“没有,审讯很常规。”
“我只是有点头晕,关于白天的记忆变得有点模糊。”
科尔曼:“你当然没有中枪,小皮尔森不知道怎么了,扛起枪一顿乱扫,把那群试图围攻我们的沙地老鼠都清扫干净了。”
回想起来,科尔曼自己也觉得记忆有些模糊混乱,但具体不对劲的地方在哪里,他自己也说不太上来。
雾今:“……哦。”
如果不是雾今对自己的记忆有足够的自信,他甚至怀疑记忆错乱的人其实是自己了。
接下来科尔曼又絮絮叨叨地聊了几句,他似乎睡不着,想要跟雾今聊会儿天。
但白天失血过多的雾今早就精神不济,在摇摇晃晃的车厢里很快就犯困了。
狂风四起,风中卷着粗粝的沙,簌簌敲打着车窗。
在这个晴朗的荒野夜晚,星河将夜幕照得苍白明亮,宁静、浩瀚、又有种来自远古的悲怆。
“当群星出现在正确的位置,这片沙漠的上空就会有蓝色的极光流动。”
“他们像浩瀚的潮水,又像黎明时分雾霭弥漫的沼泽,在无声无息中降临,照亮古老又辽阔的大地,覆盖所有恐惧于悲伤……”
不知为何,这些零碎又荒谬的话语挤进雾今的脑海,声音很模糊,但传达的词句却很清晰。
不是科尔曼,也不是军队里的任何人,来自远方、却又近在咫尺的声音……
是谁呢?谁在耳边低语?
但雾今已经昏昏欲睡,所有喧嚣逐渐远去,荒野的星河也变得摇摇欲坠。
难以名状的荒芜感在风声中蔓延、生长。
一切都在远去,变得模糊……
直到曾被子弹射穿的胸口传来密不透风的包裹感,雾今模糊的感知瞬间清晰。
小触手来了,进入专属于祂的梦境。
祂不会错过属于祂的奖励。
柔软的舔i舐蔓延而上,一点点汲取雾今的温度和感官。
尽管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作为人类的身体,雾今能清晰感觉到自己的颤栗。
熟悉的语调在耳畔响起,小触手模仿着雾今的声音,就连微微上扬的尾音、充满蛊惑意味的语调,都毫无二致地复刻重现——
「雾今,你满意吗?」
柔软的触手将曾被子弹洞穿的胸腔覆盖:「我做得怎么样?」
小触手像一个完成作业后来要夸赞的小朋友,但祂却没留给对方夸赞的余裕。
“砰砰砰——”
心脏的跳动被放大了数倍。
「我来要属于我的奖励」
就好像知道人类无法直视不可名状之物一般,小触手这次也“体贴”地蒙住了雾今的视线。
柔软的触手覆盖着他的眼皮,一切都在黑暗中进行。
但小触手似乎不知道,人类的视觉系统一旦被封闭,其他的感官就会随之成倍增强。
没有了视觉的限制,触碰带来的感官体验将延伸成无限。
又或者小触手是故意的。
祂故意覆盖住雾今的眼皮,这样就可以尽情索取自己的奖励。
真是个不安分的小朋友呢……
「被允许后,触碰就不算侵犯了」
「这是你们人类的规则」
隔着薄薄的布料,小触手感觉到被自己触碰过的部位会变得特别烫。
柔软,滚烫。
可祂的触手明明很凉,为什么所及之处会让人类的皮肤变得更加温暖呢?
人类的反应真是匪夷所思呢。
但祂很喜欢。
喜欢温暖。喜欢颤栗。喜欢雾今散发的味道。
比它食用过的任何一种物种都要美味诱人。
诱人,但不能将其彻底吞噬。
祂只能忍耐着,小心翼翼地一点点索取。
忍耐本身让诱惑变本加厉了……
「奖励」在小触手的理解里,是非常美好的词汇。
祂认为拥有了「奖励」,就可以在人类繁杂的规则里肆意妄为。
小触手高兴得有些忘乎所以。
祂伸展出裹满黏液的小触手,像得到最心爱玩具的孩子一样,在雾今的胸腔和肋骨之上有节奏地拨弄。
“砰砰砰——”
触手在模拟雾今心跳的节奏,越来越快,触碰越来越强烈。
就在几小时之前,雾今心脏的位置刚被子弹射穿,如今血肉模糊的伤口覆盖了一层粉色的肉。
尚未生长完全的皮肤敏i感又脆弱,经不起小触手不加节制的触碰。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小触手兴奋过了头,祂所产生的污染值也在飙升。
雾今在肆无忌惮的入侵下无法喊停,他彻底失声了。
他无声地滑动喉结,无意识将脖颈向后扬起,反而让无孔不入的触手有了更多蔓延的空间。
异种果然是异种,从生命维度上来说,是绝对威胁人类的存在。
异种不可能共情人类的脆弱,更不能被真正的“驯化”。
祂是无法学会人类生存规则的危险物种,随时都可以轻易捏碎人类——
在雾今错觉自己就要窒息的瞬间,这样的想法从脑海里闪过。
但他很快就意识到,这种绝望的态度是精神被污染的表现,如果自己顺从本能缴械投降,那么污染物就会乘虚而入,真正将这具身体、包括自己的灵魂吞噬殆尽。
他们共同享用这具身体,他作为绝对劣势的人类,不能表现出丝毫退缩的迹象,否则就被彻底侵占。
他需要重新冷静下来,思考找到破解的办法,找回控制权。
【安全词】——
一个念头冒了出来。
对了,他和祂之间需要一个安全词,在濒临失控的时候可以暂停所有危险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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