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的头部再中一枪,今天就真活不成了。
而小触手怪现在尚处于为孵化状态,暂时不具备身体的控制权,没办法通过祂的能力正面对抗士兵。
被枪口指着的雾今一动不敢动,必须冷静下来,寻找存活的突破口。
他面上不动声色,思维飞转。
对方的恨意有如实质落在雾今身上,时间凝滞了半秒,雾今嘴唇苍白地动了动:“昨晚,你哥哥皮尔森告诉我……”
身边枪炮声此起彼伏,雾今的声音很虚弱,必须凑很近才能听清楚。
但他很有技巧的,在“你哥哥”几个字上加重了语调。
根据囚犯告知的信息,他推测,「哥哥」两个字很可能是小皮尔森的命门。
果然,小皮尔森眼底的恨意动摇了,有什么更激烈的情绪取而代之,他握住扳机的手明显颤抖了一下:“什么!哥说了什么…?!”
对方的反应印证了雾今的猜测,看来小皮尔森已经上钩了。
情绪引导一向是达成操控的捷径。
“你哥被异种袭击时告诉我,其实他……”作为皮尔森死前最后见到的人,雾今将这个身份发挥到淋漓尽致。
他故意把声音越说越小,这样一来,小皮尔森必须躬下身子才能听到他的话。
加之雾今已经被子弹射中,此刻奄奄一息的,小皮尔森早放松了警惕。
“臭娘们,大声点儿,哥到底对你说了什么?!”听不分明的小皮尔森瞠目欲裂,激动得面部肌肉发颤。
比起杀死雾今泄愤,小皮尔森更想知道哥哥临终前的“遗言”。
“其实他对你……”
雾今将音量控制得恰到好处,小皮尔森不自觉更近地靠了过来,近到他和雾今之间只有不到十厘米的距离。
机会来了。
雾今像说悄悄话一般,抬手碰了碰小皮尔森的肩膀,裂掉的眼镜片之后,他雾蓝的眼瞳再度染上几分红色:“嘘,不要着急。”
只有通过触碰,他的操控才有可能生效。
雾今微微仰头,虽然他现在满身血污伏倒在地,但神态却丝毫不见狼狈。
他甚至用一种居高临下的眼神看向对方,“你哥哥说,你的枪i口不应该对着我。”
“胡说!哥不可能……!”
下一秒,小皮尔森的质疑戛然而止,神态像个断了线的木偶。
他枪i口仍然对着雾今,但按在扳机上的手却蓦然僵住,下一发子弹迟迟没有朝雾今射来。
小皮尔森的手在抖,手背青筋暴起,他似极度用力想要按下扳机。
但他的用力无济于事,手指就好像不是他自己的一样,完全失去了控制。
雾今这才满意地抽回手。
“你哥哥说,要对自己的同伴忠诚,这很重要。”
“我们应该联合起来,对付那些不请自来的沙地老鼠,不是吗?”雾今眼底的红雾扩大,失血过多让他声音发颤。
但好在帕内尔给他的药剂不仅止疼,还有保持清醒的功效,这非常有利于他的操控。
雾今的手指很稳,在稍稍触碰过小皮尔森的肩膀之后,他将手指移向枪i口。
他对待这把刚将他射穿的手i枪,就像对待隔壁家的猫咪。
小皮尔森脸上的愤怒彻底消失无踪,眼底灰蒙蒙的,目光空洞。
“我们是同一阵营的,请记住。”
耐心,轻柔,循循善诱,让对方彻底掉入陷进,雾今深谙此道。
在雾今话音落下的一瞬间,小皮尔森抬起枪i口,将上了膛的枪转向雾今身后的囚犯。
囚犯愣了愣,陡然僵在原地。
他认识这位小皮尔森,他是昨晚死掉的士兵的弟弟。
小皮尔森和哥哥的关系非常好,但他在情感上似乎有点“洁癖”,对应召女郎嗤之以鼻,而他的哥哥皮尔森又非常喜欢那样的女人,兄弟俩间经常因为这点事儿闹不愉快。
但军队里所有人都知道,小皮尔森近乎偏执的维护他的哥哥,昨晚出了那样的事,伤心过度的他,肯定会将怒火和悲愤发泄在这位应召女郎身上,无论他哥哥的死是否与对方有关,他都很可能会在冲动下做出违反纪律的行为,何况小皮尔森对待囚犯比他哥哥更残酷无礼,时常私下里对囚犯们用刑。
帕内尔少校就是预料到了这点,才故意将小皮尔森调离看押犯人的岗位。
但少校没预料到,前往红土城的路上会遇到打劫的沙地老鼠,这下军队自顾不暇,也没人再去维护纪律,更不会有人在意犯人的性命。
可为什么…小皮尔森突然将枪i口转向了他…?
就在囚犯发懵间,神色木然的小皮尔森终于扣动扳机。
子弹从枪i□□出,囚犯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尖锐的风声从他耳畔穿刺而过,随之数道鲜血从后往前喷溅而出。
囚犯下意识发出惊叫,他以为自己死定了。
可就在他为自己的遭遇感到绝望时,预料中的疼痛感没有出现,他捂了好一会儿脑袋,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被子弹击中,飞溅的血不是他的。
囚犯瑟瑟发抖回过头,发现身后两名沙盗轰然倒地。
被射中的不是自己,是正准备袭击他的两名沙盗……
怎么回事?他得救了?
囚犯惊疑不定地看向小皮尔森,只见已经中弹的小皮尔森就跟没有生命的木偶一样,扛着枪猛烈射击入侵的沙地老鼠,脸上既不见悲伤和愤怒,也不见忍耐枪伤的痛苦,只剩下一潭死水的麻木。
很不对劲……
这一边,被操控的小皮尔森正卖力地为雾今挡子弹,同时全力以赴对付入侵的沙盗。
被子弹穿透胸膛的雾今重新靠在车厢上,被炸毁的车厢铁皮发烫,隔着衣物,雾今仍有种皮肤被烤焦的错觉。
他半垂着眼皮,喉结轻微滑了滑,只有干涸的血腥味弥漫。
止疼药剂的药效已经过了巅峰,被压制的疼痛感开始苏醒。
他的呼吸比先前重了几分,捂住伤口的手微微用力,鲜血浸透苍白的指节,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空气的流动凝滞了,类似于夏天午后的蝉鸣在耳畔响个不停。
雾今知道,这是失血过多产生的幻听。
吵闹得很安静。
不知为何,昨晚梦境的片段突然像走马灯一样在他脑海里播放。
潮湿热烈的夏天,薄荷茶弥漫的午后,院子里的蓝雪花随风摇曳,幼年的他站在花下,成簇浓烈的蓝色将他覆盖、溶解、吞噬。
他已经分不清,地上层层叠叠的影子到底是谁的。
某个冰冷的事物遮住他的眼皮,祂说——
「猜猜我是谁?」
「你们人类好像总是在不停连接」
「所以,你愿意和我产生连接,是吗?」
柔软的吸盘严丝合缝地裹住他的皮肤,缠绕而上。
「连接是这样进行,对吗?」
「不对的话,你可以教我」
「我喜欢,触碰」
「雾今」
「我期待你的奖励」
「不可以骗我」
“不骗你。”
“我从来不骗小朋友的,我说过。”
“接下来,拜托了。”
……
失血过多的雾今开始痉挛,一种难以名状的感觉在体内苏醒。
被子弹射穿的肌肉迅速被包裹住,缠绕而上的物体冰冷柔软,流淌着湿润粘稠的液体,就和梦中无数次”侵犯“他身体的小家伙一样。
蠢蠢欲动,又小心翼翼舔i舐着血肉模糊的伤口。
留在他体内的达姆弹碎片变得滚烫,以至于雾今可以清晰分辨出这些碎片所在的位置。
不知不觉间,雾今的呼吸开始变急变重,因失血过多变得苍白的皮肤,也渐渐浸染了一层红色。
他的感知力不断被加强,越来越多的粘稠液体分泌而出,这些金属碎片在未知黏液的包裹下,开始变软、逐渐融化,最后变成流动的液体,和尚未完全止住的血液一起顺着伤口排出体外。
混杂金属的血液呈现粘稠的棕红色,就好像煮西红柿酱的时候多加了几勺酱油。
雾今的视线重新变得清晰,他看着自己诡异的血色出神,融化的子弹令他想起不久前的幻觉,可乐易拉罐在他手中溶解成液体,顺着他的指缝滴答滴答流淌不停。
将体内的子弹碎片融化后再排出体内,这绝对不是人类可以做到的事情。
小触手同样在进化,至少雾今现在可以确信,在某种特定的条件下,比如他生命垂危的关头,身体里的小触手可以用黏液液化金属。
至于黏液具体会在什么情况下触发,有什么限制条件,又会对他的身体带来什么影响,这些都处于未知状态,还需要雾今在后续进行挖掘测试。
他诱导小触手做出行动的同时,也是在允许对方“异化”自己的身体。
只有主动选择异化,他才能活下去。
他不骗小孩子,他和祂之间拥有很深的连接,他们被这副身体绑在了一起。
所以雾今很期待小触手可以带来更多的“惊喜”。
“谢谢你,做得很好。”
……
稍稍缓过一口气后,雾今趁着这会儿打开辅助系统界面:
【操控技能使用异能消耗:2%】
【目前异能剩余量:1.01%】
【当前系统能量过低,将自动进入休眠待机……】
操控小皮尔森比雾今预计更耗费异能,毕竟唐医生只需要1%的能量就对他言听计从,自觉更改了记忆,但小皮尔森却耗费了他2%的异能才受控。
但值得庆幸的是,雾今喝下沙盗剩下的几滴蓝色药剂,系统异能值因此提高了0.01%。
看来「蓝血」产生的能量和作战辅助系统相契合,自己的推断没错,「蓝血」完全可以作为异能的替代性补充能量。
雾今若有所思地看向即将支撑不住的傀儡小皮尔森,重新转向愣在原地的囚犯:“囚友,可以帮个忙吗?”
说着,他用眼神示意对方朝尸体堆看去。
雾今晃了晃手腕,镣铐叮当作响:“掌管钥匙的士兵尸体被压在了最下边。”
“我还需要一点愈伤止疼的药,有劳了。”
他的语气明明足够礼貌,看上去也像个濒临破碎的羔羊,却在无形中给人一种难以拒绝的感觉。
囚犯也不傻,他知道刚才是这位应召女郎从沙盗手中救了自己,小皮尔森也不知道中了什么招,现在正为对方卖命。
既然对方有本事救下自己,就代表对方同样有本事随时崩了自己,在没弄清状况之前,还是言听计从为妙。
囚犯也没有耽搁,立刻蹲在地上扒拉尸体,很快就找到了看押囚犯的士兵遗体。
他手脚麻利地给雾今和自己解开手脚镣铐,还将从沙盗尸体里摸到的愈伤药和止疼药递给雾今。
此时几乎所有火力都往运送物资的履带车方向转移,有滚滚风沙和硝烟做掩护,士兵们又都在忙着对抗沙盗,无暇顾及囚车这边的情况。
小皮尔森也已经被沙盗的子弹打成筛子,这会儿再支撑不住,轰然倒地。
雾今看向对方不瞑目的双眼,淡声说:“你哥临终之前,根本没有提到过你。”
“抱歉,骗了你呢。”
“你哥不是个好战士,但对异种而言,他是个不错的食物。”
“不过你是个好战士,你牺牲在了敌人的枪i口下。”
“安息吧。”
雾今的声音很平静,对待这位寻私仇、趁乱射穿他心脏的士兵,就像对待告解室里的忏悔者。
【南瓜文学】NANGUA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