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 41 章
马车上, 聂昭紧紧握着穆清的手,目光灼灼看着他,仿佛生怕寻了三年的珍宝再次消失。
穆清别开脸看着窗外, 马车行走时窗帘时不时的被风撩起,路边花灯璀璨,只是他没什么心情去看,他只是不愿去看聂昭。
“清清。”聂昭轻声唤着穆清的名字, 语气里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又有几分颤抖。
穆清睫毛颤了颤,身子却僵硬的一动不动,像是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
聂昭心里一阵酸涩,心里漏风似的冷, 却还是使劲儿扬着嘴角, 假装不在意。
只要穆清回来了就好, 他们还有很长时间, 他会好好弥补对穆清的亏欠, 他会对穆清好, 会让穆清重新喜欢他,然后就如他当初承诺那样, 选一个宗室子弟做太子, 待把孩子培养成才, 他就退位,带着穆清一起游山玩水,或者穆清想要留在朝堂,那他就陪着穆清一起留下。
“清清。”聂昭往穆清身边靠了靠, 伸手抱住穆清的腰,瞬间觉得心里一阵熨帖, 心里的空洞也仿佛被填满。
穆清身子僵了下,立刻就要挣开,可聂昭那两条胳膊似精钢一般,不能撼动分毫。
穆清瞪向聂昭,本想发作,可对上聂昭深邃的眼睛,心头一阵,沉甸甸的,堵得难受。
他转过头,避开聂昭的视线,冷冷道:“放开。”
“不放。”聂昭抱的更紧了些,他一错不错的看着穆清,下巴垫在穆清的肩膀上,不知道看了多久,他突然道,“清清,我好想你,这三年的每一天,我都在想你,每一天我都在后悔,若早知道,我定不会那么对你,定不会惹你伤心,我……”
穆清抿着嘴不说话,聂昭后面又在说什么他已经不想听了。
他只觉得聂昭说的每一句话都格外可笑,聂昭想他,想他什么呢?想他这张肖似顾其玉的脸吗?
“清清,回去后还能来得及春闱,要不你……”穆清没能参加春闱,是聂昭的心魔,尽管当年他已经全都安排妥当,可到底穆清还是没能参加。
当初他答应过穆清会让他安然参加,却最终还是食言了。
“我说过我不会再考了。”穆清冷冷打断聂昭的话,聂昭如今居于庙堂之上,他逃还来不及,怎么会去考?
聂昭勉强笑了下:“没关系,不想考便不考了,待回去后,清清同我一起去宗室挑选孩子,清清看中谁,我们便选谁,到时便由清清做太子师,待太子长大了,我就……”
穆清合起眼,不想听聂昭的花言巧语,可聂昭曾经跟他说过的话,他却全都铭记于心,即便不听,却还是清楚的记得聂昭的承诺。
当初他信了聂昭的鬼话,落得如今这份田地,是他咎由自取,若现在他还不知悔改,还要信聂昭的话,那便是愚蠢。
聂昭见穆清不想听,讪讪闭了嘴,他就静静看着穆清,怎么看都看不够。
聂昭的视线实在是太过灼热,穆清被看得身体愈发僵硬,心下却又觉得有些悲哀,他很想问聂昭,既然如此贪恋这张脸,当初又何必杀了顾其玉,只是转念一想,在皇位面前,顾其玉又算得了什么呢?
想到此,又忍不住想,假如自己没有这张脸的话,是不是就可以……
“清清,我在京中给你准备了份惊喜,到时你一定很开心。”聂昭突然出声,打断了穆清的思绪,穆清惊了一下,后背顿时出了一层冷汗,刚刚他在想什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他怎么可以有那么危险的想法?
聂昭见穆清终于有了些许动静,立刻殷殷看着他,只是等了很久很久,穆清依旧没有什么反应,眼里的光也渐渐熄灭,想到给穆清准备的惊喜,眼睛又亮了些许。
待回了京,穆清看到他准备的惊喜,应该就会开心了吧?那是不是可以原谅他些许?
马车一路朝京城行去,在京郊的庄园停了下来。
聂昭召来束宁,让他把齐骞几人先带回宫里安顿好。
穆清闻言,立刻道:“不行,他们必须和我在一起。”
穆清现在摸不准聂昭的想法,虽说聂昭要用他们牵制他,照理说他不会对他们做什么,可他还是怕,他不会忘了在齐家的时候,聂昭对齐骞他们起的杀心。
聂昭看向穆清,穆清看着他,眼中没有半分信任,他苦笑了一下:“你还是觉得我会杀他们?”
穆清不说话,可眼神已经透露出他的想法。
聂昭沉默着,心脏密实的疼,看来穆清对他的信任,是半点也没有了。
他道:“清清,今日你才回来,我想同你一起吃个团圆饭,不想有外人在。”
穆清看着聂昭颓然的样子,张了张嘴,几乎就要松口,又瞬间清醒过来,他摇了摇头:“他们必须在。”即便聂昭不欲杀他们,可他们因他而来,他又怎能把他们丢下?
聂昭深吸了口气,勉强道:“好。”
他从马车上下去,如过去一半掉转头朝穆清伸出手。
穆清从马车出来,看着递来的那只手,微微有些愣神,他同聂昭在一起时,聂昭便常常如此,直到他亲眼看到聂昭也是如此接顾其玉下车。
曾经他以为的关心爱护,实则都是聂昭对另一个人的,他不过是借光罢了,如今,他不要了。
收起思绪,穆清避开聂昭的手,从另一边跳了下去。
聂昭的手僵了下,缓缓收回。
庄子的大门大开着,似乎早就知道主人要来,时隔三年,穆清没想到他竟然再次回来了。
“清清,以后这里就是你的了。”聂昭若无其事的走到穆清身边,抬头看向他亲自写的牌匾。
穆清这才注意到,这宅子多了个牌匾,上面写着“穆宅”。
穆清没有说话,要或者不要,不是他能决定的,说再多也不过枉费唇舌。
他转开脸,去寻齐骞他们几人,只见齐骞从马车上下来,转身抱下齐绥,齐绥一下来,便朝着他冲来,边跑边喊:“爹爹,爹爹!”
穆清蹲下身把齐绥抱起,齐绥立刻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奶声奶气说:“爹爹,我好想你。”
这几日聂昭时时守在他身边,他几乎没有办法跟齐骞他们接触太久,算来,这还真就是齐绥自出生起与他分开最久的时候。
穆清亲了齐绥一口:“爹爹也想你。”
聂昭看着面前父慈子孝的画面,只觉眼睛刺痛,心脏也在被那一声声“爹爹”撕扯,可他却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生生受着。
他敛起眼中情绪,勉强笑着扶过穆清的腰身:“清清,我还给你准备了惊喜,我们进去吧。”
齐骞看着聂昭落在穆清腰间的手,垂下眼睫,他知道穆清不是自愿的,可他也知道,那个贵气逼人的青年在穆清那里是不同的。
他们看向栾鹤舟,叹道:“鹤舟,走吧。”
栾鹤舟茫然的点点头,他年纪尚小,不懂穆清和聂昭之间发生的事情,只是那夜发生的事情,多少让他对聂昭有些畏惧。
他们跟着进了宅子大门,就见聂昭一路引着穆清往正厅走去。
正厅里一片欢声笑语,隐约中穆清似乎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魔怔了,奶奶远在江陵,怎么会是她的声音?
思虑间,聂昭已经带着他进到正厅,刚进去,正厅的说话声突然停了下来,主位上坐着的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老太太衣着打扮不甚雍容,却很是干净整洁,她比过去胖了些许,白净了些许,看得出近些年被照顾的很好。
看到穆清,她霍然起身,立刻红了眼眶,她朝着穆清走进几步,唤了一声:“狸奴……”
第42章 第 42 章
“奶奶……”穆清的声音有些抖, 他快步走到穆老太太跟前,刚要开口,怀里的齐绥就跟着叫了一声:“奶奶。”
穆老太太愣住, 看看穆清,看看穆清怀里的孩子:“这、这孩子……”
穆清看了齐绥一眼,道:“我随后再跟您解释。”说完,又对齐绥道:“绥儿, 要叫太奶奶。”
齐绥乖乖跟着叫了一声:“太奶奶。”
“哎, 哎。”穆老太太应着,看着面前圆润可爱的孩子,别提多惊喜了。
她朝齐绥伸出手:“让太奶奶抱抱好不好?”
齐绥看了穆清一眼,朝穆老太太伸出手, 穆老太太忍不住笑开, 她慈爱的看着齐绥, 忍不住夸道:“粉雕玉琢的, 跟个年画娃娃似的。”
齐绥被夸得小脸红扑扑的, 他凑过去亲了穆老太太脸颊一下, 立刻扭身朝穆清张开手要穆清抱。
穆老太太看得心都化了,又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看着齐绥和穆清不太像, 估摸着应是像他娘了。
穆清轻轻拍了拍齐绥的后背, 把齐绥放下,退后两步,朝穆老太太跪下。
“哎呦,这是做什么?”穆老太太忙要去扶他。
穆清摁住穆老太太的手, 结结实实朝穆老太太磕了三个响头,红着眼道:“奶奶, 孙儿不孝。”
穆老太太扶起穆清,不住摇头:“你哪里不孝了?这不是还专门安排了人来照顾老婆子吗?”
穆清垂下眼,不住摇头,却又没有办法解释什么。
聂昭上前一步,扶过穆老太太,亲切道:“奶奶,清清一路舟车劳累,我们先给他接风洗尘吧。”
“好,好。”穆老太太拉着穆清的手,待走到桌边,穆清刚想着让聂昭先入座,聂昭已经扶着穆老太太在主位坐下。
穆老太太刚刚目光都在穆清身上,这才注意到齐骞几人。
穆清顺着穆老太太看去,介绍道:“这位是齐骞齐大夫,那位是栾鹤舟,齐大夫和鹤舟都帮我良多。”
穆清不知道聂昭是怎么跟穆老太太说的,他也不敢多说,怕说错了引老太太疑心。
齐骞和栾鹤舟一道跟穆老太太问了好,穆老太太忙招呼着二人坐下。
一顿饭吃的其乐融融,聂昭哄得穆老太太格外开心,穆老太太不住跟穆清说着聂昭的好话。
在老太太心里,聂昭是一个对穆清帮助良多的好友,穆清长得好,性子好,在江陵的时候朋友也多,偶有闲暇时,常有朋友上门找穆清,对穆老太太也格外的客气尊敬,她对聂昭倒是没有丝毫疑心。
“狸奴啊,这些时日多亏有昭哥儿的照顾,你可要好好谢谢他。”穆老太太不知道聂昭的身份,聂昭让穆老太太按着他们当地的习惯叫他,他也跟着穆清“奶奶,奶奶”的叫,那亲近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穆老太太的亲孙子。
穆清看了聂昭一眼,不愿当着穆老太太的面儿闹难堪,更怕穆老太太看出什么端倪来,只低低道:“谢谢。”
聂昭眼睛亮了起来,这一路上,穆清几乎没有主动和他说过一句话,他笑着应道:“清清的事便是我的事,应该的。”
穆老太太道:“哪里就应该了,该谢的,该谢的。”
饭后,春桃引齐骞几人去休息,齐绥缠着穆清不放,穆清本欲和穆老太太说会儿话的,如今也没办法了。
穆老太太虽也想问问穆清这几年过得如何,问问齐绥的来历,可看着齐绥软乎乎撒娇的模样,心下软成一团:“你先哄孩子睡,咱们祖孙有的是时间说话。”
“好。”穆清也没办法,只能看着青菊扶穆老太太离开。
此时厅内除了几个小丫鬟,便只有他和聂昭了,穆清想要问自己的房间在哪,却又不知该去问谁,刚刚若非当着穆老太太面儿,他也不愿同聂昭说话。
聂昭走到穆清身边,垂眸看着他:“你的房间还是之前的。”
穆清有些迟疑,之前那不止是他的房间,也是聂昭的。
聂昭道:“你放心,奶奶在,我不会让你为难。”
穆清不再说话,抱着齐绥离开了。
聂昭看着穆清的背影,苦涩的扯了下嘴角,不知何时他们才能回到从前那样。
穆清哄着齐绥睡着,自己却怎么都睡不着,他起身走到后面院子,看着皎皎月光,只觉前途一片渺茫。
他之前在济州跟着齐骞在医馆学习,本想着过些时候把穆老太太接过去,到时自己开个学馆,好好孝敬穆老太太,让他安度晚年,如今却全乱了。
穆老太太在聂昭手里,齐骞他们也都被控制,他根本就没有一点选择的余地,只能困在聂昭身边,听从聂昭的安排。
正想得出神,一旁有脚步声传来,不多时面前便多了道黑影。
穆清甚至不用抬头,只闻到那熟悉的冷香,便知来人是谁。
聂昭在他旁边坐下,他起身便欲离开,聂昭忙握住他的手:“清清,陪我坐会儿可好?”
穆清迟疑了一下,在聂昭身边坐下,他想要和聂昭好好谈谈,可想到聂昭此前作为,最终还是放弃了。
聂昭始终看着穆清,穆清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全都落在他眼里,他笑道:“清清可是有什么要同我说?你只管说,只要你想的,我都会答应。”
穆清看向聂昭,聂昭看他的眼神格外真诚,让他不由生出几分幻想,他犹豫了一下,眼神坚定了几分,刚准备开口,聂昭就道:“除了离开我。”
穆清的话卡在唇边,他讥讽的扯了下嘴角,转开了脸,他现在最想的,就是离聂昭远远的。
聂昭垂下眼,不敢再看穆清,穆清的笑实在是太过刺眼,刺得他心脏一阵阵的抽痛。
他原本想着待穆清回来了,他就把自己曾经所有的伪装撕碎,把真正的自己坦露给穆清看,可看到齐骞后,却一点也不敢了。
他怕穆清看到他的狠毒,他的肮脏,他怕把本就不愿靠近他的穆清推的更远,可若是继续欺骗下去,那和过去又有什么区别?
穆清使劲儿从聂昭手中抽出手,起身就要回去,聂昭突然道:“你和那个姓齐的,你们……”尽管在他心里穆清已经娶妻生子,可那个女人他始终没有见过,跟着他的侍卫也在周围打听过,听说那孩子叫齐骞舅舅,孩子的母亲也已逝世。
虽说穆清和齐骞之间是姻亲,可齐骞看穆清的眼神着实不单纯,世家中他不是没听过那些肮脏的关系,尽管他不希望如他所想,可若不问个清楚,他难以心安。
穆清步子顿住,回头看向聂昭,聂昭看着穆清冷冽的眉眼,还是问道:“你和他什么关系?”
穆清愣了下,一时没反应过来,待反应过来聂昭什么意思,气得涨红了脸:“我和齐大哥清清白白,没你想得那么龌龊!”
说完,拂袖离开。
聂昭看着紧闭的房门,缓缓起身,他希望穆清和齐骞之间什么都没有,若是让他查出来……他绝对不会放过齐骞。
第二天一早,聂昭用过早饭后便欲离开。
穆清愣了下,看向穆老太太,他还没来得及和他奶奶说话。
他皱眉看向聂昭,张了张嘴,想要跟聂昭说他先留下,又默然闭了嘴。
便是说了又如何?聂昭也未必会同意他的要求。
聂昭见到了这个份儿上,穆清依旧不愿开口向他提要求,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儿,他站起身,勉强笑着:“清清,不送送我吗?”
穆清诧异的看向聂昭,他以为……
他垂下眼,跟着聂昭出去,待到了门口,聂昭停下步子,他拉过穆清的手。
穆清立刻慌乱的往回抽,聂昭道:“没关系,奶奶看不到。”
穆清回头看了眼,停下挣扎,反正他也挣不开。
聂昭垂眸看着穆清,低声道:“你与奶奶刚刚团聚,我又怎能这般狠心让你们分离?你好好陪奶奶几日,过几日我再来接你。”
穆清不语,聂昭就继续说:“这几日我先把宫里安顿下,从宗室里挑些资质不错的孩子由你教导,你看着谁合适,我便立谁为太子。”
穆清对聂昭的话一个字都不信,聂昭正当年,又何须着急立太子?谁知道他打着什么算盘?
穆清只盼,无论聂昭如何利用他,不要伤害他奶奶,他不希望老人家苦了一辈子,最终却被自己精心养大的孙儿连累。
聂昭知道穆清不信,他不急,他会慢慢做给穆清看,会让穆清知道他所言非虚。
“清清,我走了。”聂昭想要穆清对他说些什么,可穆清从始至终都没看他一眼。
穆清听着聂昭的叹息,看着他走远,终于松了口气,忙返回庄子里。
刚进去便跟齐骞打了个照面。
齐骞身边有两个侍卫跟着,像是押解犯人似的。
穆清立刻拦住他们去路:“你们要带他去哪儿?”
跟着聂昭的人都知道穆清不是他们能得罪的,其中一个侍卫恭恭敬敬回道:“属下奉陛下之命请齐大夫前去问话。”
齐骞身子震了一下,他惊诧的看着穆清:“陛下?”他知道聂昭地位斐然,却着实没想到他竟是九五之尊。
穆清点了下头,他道:“你且等等,我去同他说。”
穆清转身便要走,被齐骞给拦住,齐骞不知聂昭为何召他前去,可他知道穆清并不愿同聂昭接触,既然聂昭是找他,他又岂能推给穆清?
他摇摇头,安抚道:“没事的,我可以。”
“不行,是因为我……”
“狸奴。”齐骞笑着,“你若当我是大哥,便不要插手。”
“你不懂。”聂昭连顾其玉都能亲手杀了,他们算得了什么?何况,在济州的时候,聂昭已经对齐骞起过杀心。
不顾齐骞的阻拦,穆清追了出去,一行人已经行出一段距离。
束宁打马行在聂昭身后,听到动静,回头看了一眼,眼睛不由亮起,他对聂昭道:“陛下,穆公子追来了。”
聂昭猛地回头,立刻调转马头朝穆清奔去,待到了近前,不待马停下便跳了下去。
他快步走到穆清跟前,眉眼间都是藏不住的笑意:“清清,你……”
“你带走齐大哥要做什么?”穆清不待喘过气儿便着急质问。
聂昭的笑僵住,只觉一盆凉水当头浇下:“你着急赶来便是因为他?”
穆清不语,盯着聂昭。
聂昭苦笑,眼中的光暗淡下去,他深深看着穆清:“放心,我还要用他牵制你,不会要了他的命。”
说罢,愤然转身跳上马背,只留下一个冷硬的背影。
第43章 第 43 章
穆清站在原地, 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儿,他深吸了口气,转身回去, 看着站在门口的齐骞,低声道:“放心,不会有事的。”
齐骞点头,嘴角微微弯起, 他倒也没有怕过, 只是被穆清这般关心,他心里还是格外熨帖。
目送齐骞离开,穆清这才回去。
齐绥尚不知事,在穆老太太怀里撒娇, 穆老太太心中聂昭是个好人, 自然也不会多想, 唯有栾鹤舟, 他虽年纪不算大, 却格外懂事, 他担忧的看着穆清,这段时间以来, 他已经将齐骞也视为家人了。
穆清朝栾鹤舟摇了摇头, 安抚的笑笑, 他走到穆老太太跟前坐下,逗了逗齐绥,对栾鹤舟道:“鹤舟,你先带绥儿玩会儿, 我跟奶奶说会儿话。”
栾鹤舟点点头,带着齐绥去院子里玩了。
穆清在穆老太太身边坐下, 穆老太太慈爱的看着齐绥和栾鹤舟走远,这才将目光转向穆清:“绥儿那孩子……”
穆清道:“绥儿不是我的孩子。”多余的他也不好细说,若是让老太太知道他坠崖,徒惹老太太担心。
穆老太太闻言,不由生出几分遗憾,她拍了拍穆清的手:“没关系,以后会有的,何况,绥儿虽不是你亲生,胜似亲生。”
穆清听到穆老太太的话,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他此生应该都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了,可这样的话,又怎么能说给穆老太太听呢?沉吟半晌,最终只能道:“我有绥儿就够了。”
穆老太太没把穆清的话当真,只道:“你还年轻,确实也不用着急。”
穆清笑笑,没有接话。
穆老太太转而问起栾鹤舟的来历,问起穆清这些年的经历。
穆清不知道聂昭跟穆老太太说了什么,昨晚一时生气也忘了问了,就估摸着聂昭可能跟老太太说的,就捡了点好的随意说了点,又问起老太太这几年过的可好。
穆老太太笑道:“你给奶奶安排了那么多人照顾,哪里会不好?”
穆清勉强笑着,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儿,因为聂昭,他有家不能回,可是聂昭又实实在在照顾好了他奶奶。
他靠在穆老太太身上:“那就好。”
穆老太太摸了摸穆清脑袋:“狸奴啊,奶奶不求有多富贵,你只要平平安安的,奶奶就安心了。”
“嗯。”穆清低低应了一声,他也想平平安安让他奶奶颐养天年,可如今却身陷囹圄,自己根本做不了主。
聂昭带着齐骞回宫,一路往御书房去,刚到门口,阮民便急急迎上来,刚要说话,御书房门口便传来一道威严的男声:“舍得回来了?”
聂昭笑笑:“舅舅怎么过来了?”
周朝安冷哼一声:“我若不过来,还不知道你称病不早朝去干什么了!”
聂昭忙道:“舅舅可是误会我了。”
“误会?”周朝安挑眉。
聂昭道:“外公前些时候常因头疼告假,我听闻济州有一神医,特去请神医前来为外公诊治。”说着,向旁边示意了一下,立刻有人把齐骞带了过来。
周朝安看了齐骞一眼,见他年纪轻轻,丝毫不把他看在眼里,宫里御医一茬一茬的去丞相府,一个乡野村医算什么东西,也配给他父亲诊治。
周朝安收回视线,没有接聂昭的茬,转而问道:“你带回来那个兔儿爷怎么回事?”
之前聂昭的穆清的事,周朝安略有耳闻,不过没当回事,毕竟人人都知聂昭爱慕顾其玉。
可如今顾其玉死了,聂昭又把穆清带回来,这不得不让周朝安介意。
毕竟再过些时候,聂昭丧期就过了,到时便该张罗他大婚的事情,若是传出去聂昭养了个男宠,那些世家便会考量许多了,周朝安不想这个时候节外生枝。
哪怕聂昭大婚后,想要往身边养那么几个玩意儿解闷儿,他也不会插手,但现在不行。
聂昭低垂着眼睫,抬手示意所有人下去,御书房外顿时只剩下聂昭和周朝安两人。
聂昭上前扶过周朝安的胳膊,把周朝安扶进御书房,扶他到上位坐下,这才开口:“舅舅,为了大统,我亲手杀了其玉,我……”
他眉眼中含着几分哀伤,唇角虽有笑,却无端看着落寞。
周朝安皱眉:“你这是……”
聂昭看向周朝安,眼睛通红:“我只是想要留份念想。”
周朝安愣了下,轻叹了口气,语气也放缓了少许:“我不是不让你养,只是……”他顿了下,压低声音,“非急在这一时吗?”
当初政变后,聂昭亲手杀了顾其玉,之后聂昭又宣布为先皇守孝三年。
先皇待聂昭如何周家清楚得很,聂昭怎么可能为他守孝三年?
虽然当初聂昭嘴硬,咬死了是为先皇守孝,可后来他们回家一分析,估摸着是为了顾其玉,只是没有说破。
没成想,快三年了,聂昭竟然又把那个顾其玉的替身给带回来了。
“舅舅,唯他与其玉有几分相似,这些年,我夜夜难寐,好不容易寻到他,我……”聂昭说着,深吸了口气,他看着周朝安,“舅舅,就容我任性一次吧。”
“罢了罢了,随你。”周朝安站起身,拂袖离开。
聂昭看着周朝安的背影,松了口气,算是蒙混过去了,可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先皇帝被周家控制半生,他又岂会再步周家后尘?
“阮民。”聂昭召来阮民,“把刚刚那人带来。”
阮民应声,很快齐骞便被带来。
带齐骞来的人见齐骞直挺挺的站着,朝齐骞膝盖踢了一脚,强迫齐骞跪下。
聂昭看着即便跪着,依旧一脸不忿的人,把其他人都挥退。
齐骞见所有人都退出去,冲着聂昭道:“你配不上狸奴!”
聂昭听着齐骞这话,松了口气,看来齐骞和穆清之间没什么,是他多虑了。
他踱步到齐骞跟前:“你医术如何?”
齐骞瞪着聂昭不说话。
聂昭接着道:“你可愿助朕除掉周家?”
齐骞愣住,不可思议的瞪大眼,他虽处江湖远,却也听闻过一点周家把持朝政的事情。
周家是聂昭的外家,聂昭能顺利登上皇位,周家功不可没,再加上刚刚聂昭对周朝安的亲近尊敬,齐骞以为聂昭不过是个任人摆布的傀儡皇帝,却没想到他竟有如此野心。
只是他这么和他说了他的目的,他就不怕……
聂昭看出齐骞的疑虑,他淡声道:“刚刚周朝安让朕除掉清清……”聂昭倒不是危言耸听,周家绝不会容许有其他人染指皇位,可聂昭注定不会有后。
齐骞倏然变了脸色,涉及穆清的性命,他岂会迟疑,他道:“我要怎么做?”
第44章 第 44 章
聂昭示意齐骞起身在一旁坐下, 却也没有细说具体怎么做,只道:“朕会给你安排妥当。”说着,顿了下, 又道,“近来你见了清清,还是尽量保持些距离吧。”
齐骞狐疑的看着聂昭,对聂昭的话生出几分怀疑来:“你刚刚说的是真的?”
聂昭倒也不遮掩:“自然也有几分私心, 只是周培疑心重, 还是尽可能避免他起疑的好。”
齐骞深吸了口气,最终还是应下了。
聂昭本来就打算安插一个大夫到周培身边,只是一直没能找到合适的人选,如今却是歪打正着了。
“你若有什么要求, 也可以同朕提。”聂昭道。
齐骞摇头, 刚要说没什么要求, 突然想到了他姐姐, 只是他不知聂昭和安王之间关系如何, 不敢贸然提, 可转念一想,聂昭既然用他, 那必然会把他查个清清楚楚的, 倒也没什么不能说。
他道:“有劳陛下帮我查一个人。”
“何人?”
“安王世子聂行远。”齐骞倒是自己有心查, 但靠自己一来未必能查到真相,二来,有可能惊动安王,他要一个真相, 要知道聂行远做了什么,要知道他姐姐因何而死。
聂昭眼睛眯起, 没想到又听到跟安王有关的,看来要好好查查安王了。
他没有多问,直接应了下来,便让人送齐骞离开了,至于之后齐骞需要怎么做,自会有人同他联系。
之后几日,聂昭虽未去庄子上,却日日遣人去送东西,只是齐骞始终没有回来。
穆清问过几次齐骞的消息,来送东西的人只道齐骞早就离开了,穆清不禁生出几分不安。
这日,穆清一早穿戴整齐,待送东西的人来了,立刻跟上去:“我要见陛下。”
能来庄子上的,都是聂昭的亲信,这些年聂昭如何他们全都看得清清楚楚,便是这几日,他们每日回去,都要把穆清的情况事无巨细的说给聂昭听。
如今穆清主动要见聂昭,他们自然巴不得,立刻便准备安排马车。
“不必了,骑马就好。”穆清道。
穆清跟穆老太太说了一声,跟着一道进了宫。
去到宫中,侍卫直接带着穆清往东宫去。
穆清虽不解,却也没有多问。
一路行至东宫,刚进院子便见院子里站了数十个孩子,年龄看起来都不大,小一些的甚至和齐绥年龄相当。
聂昭立在前方,审视着面前的这些孩子,见穆清过来,眼睛瞬时亮了起来,急急朝穆清走去。
“清清,你怎么来了?”聂昭自然的握过穆清的手,穆清立刻就要抽出,聂昭又使了几分力气。
穆清看了聂昭一眼,聂昭松了松手,不等穆清说话,便道:“清清,我正在选孩子,你要不要来同我一起选?”
穆清皱眉,不知聂昭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聂昭凑到穆清耳边,穆清立刻就要躲,被聂昭箍住。
聂昭低声道:“清清,你还记得我之前同你说的吗?我们这也算是选我们共同的孩子吧?”
穆清眼睛微不可察的睁了睁,聂昭嘴角不由漾出一抹笑来:“清清,我是认真的。”
说着,引着穆清走到前面,指着一旁的几个孩子,道:“这几个是我刚刚选出的,你要不要看看?”
面前几个孩子年龄都偏小,估摸三四岁的样子,可便是如此,他们依旧规规矩矩,尽显世家风范。
穆清别开眼,淡淡道:“与我无关,我来是问你齐大哥的下落。”
聂昭的笑僵了下,避开这个话题,自顾自给穆清介绍:“这位是诚郡王世子,你看他……”
聂昭把选出来的几个孩子一一介绍给穆清,每一个孩子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除了身世之外,每个孩子父母和家中长辈的秉性全都调查的清清楚楚。
穆清沉默的听着聂昭说,手指紧紧蜷起,他始终没有把聂昭的话当真,只当那些是哄骗他的谎话,可此刻他却惊觉,聂昭说的也许是真的,可他为何要如此?总不会是真的对他有意吧?
他背过身,避开聂昭殷切的视线,重复道:“你不必同我说这些,我是来找齐大哥的。”
聂昭心下一阵烦乱,穆清来了,除了提姓齐的,甚至都没有正眼看过他一眼,他深吸了口气,平复下心绪,绕到穆清面前,盯着穆清的眼睛:“清清,除了齐骞,你没有其他要同我说的吗?”
穆清垂着眼,不回答聂昭的问题。
聂昭苦涩的扯了下嘴角,不再逼迫:“也罢,那你帮我选下孩子吧,待选完了,我便告诉你齐骞在哪儿,可好?”
穆清其实并不想参与其中,他不想和聂昭牵扯太多,却又深知自己根本逃不开躲不掉。
最终,他还是跟聂昭站在廊下,听着那些孩子介绍着自己的身世,最终从那二三十个孩子中选定了十人出来。
聂昭没有明说那些孩子选出来做什么,但莫名其妙在东宫放十个孩子,总要因他人几分遐想。
选好孩子后,聂昭便让人把未选中的孩子都打发走,只留下选中的孩子,他拉过穆清的手,站在前面,对那些孩子道:“此后你们便在东宫念书,由穆大人给你们开蒙。”
穆清看向聂昭,想要拒绝,聂昭捏了捏他的手,便让宫人把那些孩子带下去安排住处了。
聂昭带着穆清去到正殿,桌上摆满了穆清爱吃的东西,他们已经很久都没有安安稳稳坐在一起过了。
穆清皱起眉:“我……”
“清清,我们好久没有一起吃过饭了。”聂昭目光深沉的看着他,其中夹杂着几分哀求。
穆清向来吃软不吃硬,此时对上聂昭这样的目光,拒绝的话明明就在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聂昭拉着穆清坐下,席间不住给穆清夹菜,追忆着他们曾经在东宫的亲昵。
穆清被聂昭说的不禁生出几分动摇,可一想到他所经历的事情,那一点的动摇又变得坚定起来,他把筷子放下,看向聂昭:“聂昭,回不去了。”
聂昭的手一抖,眼眶红了几分:“清清,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回不去呢?”
穆清收回视线,他不敢再信聂昭半分,又拿什么去试?
聂昭不依不饶:“清清,我知道过去我所作所为让你对我生疑,现在我一一解释给你,你也给我们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可好?”
穆清不说话。
聂昭便直接解释起来,他也曾纠结过要不要告诉穆清,他怕告诉穆清会把穆清推的更远,可若是继续隐瞒,似乎和过去的欺骗没有任何区别。
他紧紧握着穆清的手,把自己过去所想所做毫无保留的说给穆清,眼睛一错不错的看着穆清,生怕错漏他一丝情绪。
穆清听着聂昭一步步的筹谋算计,听着他如何玩弄人心,听的心惊,却又忍不住想,他对于聂昭来说,还有什么利用价值吗?
苦思冥想半晌,他实在想不出,可若是没有,那聂昭又何必这般委曲求全,非要留他在身边?
“清清,你在听我说吗?”聂昭的呼吸有些急促,指尖止不住的发抖。
穆清回过神,不再纠结这个问题,继续追问齐骞的下落。
聂昭盯着穆清看了半晌,突然笑了,心里却阵阵发凉,此刻穆清哪怕厌恶的亦或者憎恨的看着他,都要好过他的毫不在意。
“我安排了其他事情给他,你们暂时还是不要见面了。”聂昭颓然松开手,有些无力。
“我要见他。”穆清不信聂昭,若不见齐骞,他不安心。
聂昭苦笑:“清清,我此前一直不敢把自己坦露在你面前,可此时我才发现,无论我是什么样,你似乎都不在意了。”
第45章 第 45 章
穆清不语, 紧抿着嘴看着聂昭。
所有关于齐骞的消息,都是聂昭或者聂昭的人告诉他的,若不亲眼见到齐骞, 他不安心。
聂昭朝穆清走近几步,穆清立刻退后几步,戒备的看着他。
聂昭步子顿住,鼻子有些发酸:“你以为我会对你做什么?我又能对你做什么?”
见穆清没有反应, 聂昭继续道:“林斐背着我把你放走, 险些害你……我都不曾杀他,你真的不知为何吗?”
自古人心最难测,穆清怎么会知道,又从哪里知道。
聂昭深吸了口气, 靠在穆清身上, 试探着把穆清抱进怀里。
穆清身子一僵, 立刻就要挣扎。
聂昭稍微使了点力气, 既不让穆清挣开, 又不敢弄疼穆清:“清清, 他们从不是人质,你在意他们, 所以我容忍了他们, 你可不可以看在我不曾伤害他们的份儿上, 再信我一次,若我当真再欺骗你,伤害你,我便不得……”
穆清猛地把聂昭推开, 只觉一阵窒息,他背身对着聂昭, 指尖止不住的抖,即便聂昭骗他伤他,可他却连这毒誓都不敢听。
他过去分明不信这些,却因为聂昭一而再再而三的相信。
聂昭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嘴角不可抑制的扬起:“清清……”
“我要见齐大哥。”穆清打断聂昭的话。
“好。”聂昭这次没再拒绝,一口应下,脸上满是笑意,穆清虽对他还是没有几分好脸色,但从刚刚的反应来看,足以证明他是在乎他的,只要穆清并非对他全无反应,那他们就还有重修旧好的机会。
穆清没料到聂昭竟然答应这么快,他看了聂昭一眼,对上聂昭含笑的眼睛,又匆匆收回视线。
聂昭道:“我安排了人陪你一起去,便不送你了。”
穆清恨不得离聂昭远点,聂昭话音刚落,他便急匆匆离开。
“清清。”聂昭喊了一声。
穆清顿了下步子,聂昭道:“过几日我去接你回宫。”
阮民在门口等着,见穆清出来,立刻迎了上来:“穆大人,奴才带您过去。”
穆清微微颔首:“有劳。”
“不敢当,不敢当。”阮民忙摆手,穆清是聂昭放在心尖尖上的人,他在穆清面前,便跟在聂昭面前一样,只有做低伏小的份儿。
一路引着穆清到了宫门口,远远便看到门外站着一个人,那身一身银白铠甲,身形高大壮硕,看着有些眼熟。
不待穆清细看,那人便朝着他冲过来,一把将他抱起,原地转了好几圈,直把俩人都转的晕头转向才把人放下。
穆清诧异的看着面前浓眉大眼,皮肤有些黝黑的青年,不确定道:“阿达?”
穆达立刻笑开:“狸奴,我是不是变化很大?!”
穆清点头,他都不敢认了,只是……
“你不是离开京城了吗?”穆清问。
穆达抓了抓脑袋,嘿嘿笑道:“我在军中表现好,升了校尉,然后陛下就让我回来了,他说让我回来保护你。”
“保护我?”穆清看向来路,不由想到聂昭说的话,他的亲朋,真的不是聂昭困住他的人质吗?
穆达点头,凑近穆清,小声道:“狸奴,你跟我说实话,你是自愿回来的吗?”
毕竟当初穆达走的时候,穆清和聂昭似乎闹得不可开交,他担心穆清是被迫的。
穆清笑道:“当然是自愿的。”他如今已是身不由己,没必要再让身边的人跟着他徒增烦恼。
穆达对穆清的话向来相信,他拍拍胸脯:“那便好。”说罢,脸色红了红,又不好意思的问,“那你现下同陛下……”
“阿达……”穆清无奈看着穆达,穆达立刻捂住嘴,讪讪笑着。
穆达已经被知会过,他一路带着穆清去到一个偏僻的巷子,没想到巷子里却门庭若市,甚至排起长队来。
顺着队伍走过去,到尽头处才发现这是一家医馆,医馆内,齐骞正忙碌着给病人看病。
穆清走到门口,刚准备进去,立刻有人拦住他:“排队排队。”
穆清刚要解释,恰对上齐骞的视线。
齐骞轻轻摇了摇头,朝巷子后看了一眼。
穆清微微颔首,便先过去等着,不多时齐骞便过来了。
“齐大哥,他没有为难你吧?”穆清上下打量了齐骞一下,确认齐骞没有受过伤,这才放下心来。
齐骞摇头,看了穆达一眼,穆清忙道:“这位是我的奶兄弟,穆达。”说着,又跟穆达介绍了一下齐骞。
齐骞见是可信之人,也不再避讳,他道:“病人还等着,我就长话短说,我要帮陛下办件事,期间不太好同你见面,你不必记挂我。”
“什么事?危险吗?”穆清没有听聂昭提起过。
齐骞摇头:“没事的,你且宽心。”对付周家怎么会没有危险,只是说与穆清,也只是平白让他担心,倒不如什么都不说。
“当真?”穆清不信。
齐骞道:“当真,你莫不是忘了,我姐姐的仇还没报,绥儿还小,我会千万小心的,你回去吧,不必忧心我,病人还等着,我先走了。”说着,便匆匆离开了。
穆清回去没几日,聂昭便依言接他进宫了。
穆清在东宫给宗室子弟开蒙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便传到周家父子耳中。
这日,穆清正给那些孩子讲课,讲到半中间,便见一头发花白,面容沉郁的老人走了进来。
穆清曾远远见过他一次,是聂昭的外公,当朝宰相周培。
周培进来后,也不说话,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漫不经心看向穆清,说话时的声音低沉粗哑:“继续,老夫也来听听。”
穆清不知周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是依言讲了起来,直到一堂课讲完,周培站起身,施施然走到穆清跟前:“随便教他们些,启启蒙便好,教多了该把人心思养大了。”
穆清低垂着眼睫不语,周培深深看了穆清一眼,哼笑一声离开了。
转眼三年孝期已过,朝堂上进言让聂昭广开后宫的奏折一道道的往上递,其中推举的人选几乎都是丞相一脉的党派。
聂昭每次收下奏折,却一眼都不曾看。
这日下了早朝,大家散去后,周朝安便跟着聂昭去了御书房。
聂昭看着周朝安怒气匆匆的样子,让宫人给他上了杯降火茶。
周朝安看了,更是来气。
他愤愤打了茶,厉声道:“昭儿!你到底何意?”
聂昭挥退宫人,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看向周朝安,他苦涩的扯了下嘴角:“舅舅,我不能人道。”
第46章 第 46 章
“什么?”周朝安瞬间懵了, 脑子一片空白,“你、你、我……”
他退后一步看着聂昭:“这、这……当真?”
聂昭面色微微发白,周朝安再说不出话来, 他来回踱着步子,脑子已然乱成一锅浆糊,他怎么也没想到聂昭竟不能人道。
聂昭看着周朝安烦乱的样子,温声宽抚:“舅舅, 你不必为我忧心, 不过是子嗣问题,宗室那么多孩子,总能挑出来合心意的人选。”
“那能一样吗?!”周朝安厉喝一声,看着聂昭脸色微变, 忙缓了缓语调, “昭儿, 便是再精挑细选, 那也与你亲生的不同, 万一他再起点什么心思……”
“可舅舅, 我无能为力。”聂昭摊开手,苦涩的笑着。
周朝安一时不知该怎么说, 他沉吟了好一会儿才道:“何时发现的?以前怎么不曾听你说过?”
聂昭道:“其玉死后未久……”
“可曾医过?”
聂昭点头:“医不好。”
周朝安迟疑了一下, 压低声音, 问道:“那、那可曾用过药?”这话问的周朝安自己都臊得慌,可又不得不问。
聂昭脸色变了变,有些尴尬的应了一声:“用过,也没有用。”
“这、这……”周朝安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们费尽心思把聂昭推上皇位,又怎能甘心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他深吸了口气, 平复了下心绪:“没事的昭儿,舅舅再安排人去找大夫,一定可以的。”
聂昭抿着嘴不说话,已然一副绝望的样子。
周朝安拍了拍聂昭的肩膀,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
周朝安回去后,便急急去到周培的书房。
他屏退下人,又确认周围没人,这才把书房门关好。
周培皱眉看着他:“你这般做派成何体统?”
“爹!出大事了!”周朝安道。
“什么事至于这样?”周培不悦的把书丢在桌案上,对周朝安很是不满,如今他还在,若是他不在了,以周朝安这般,如何能服众?又如何能让他人为自己所用?
周朝安凑近周培,低声道:“爹,昭儿他、他……”
“这般扭扭捏捏像什么样子!”
“哎!”周朝安咬咬牙道,“他不能人道!”
“什么?!”周培霍然起身,“他亲口和你说的?”
周朝安点头:“千真万确。”
周培复又坐下,紧拧着眉。
周朝安不禁着急起来:“爹,您快想想办法啊!东宫他可都挑拣了好些个孩子了!实在不行,我们就告诉他……”
“住口!”周培狠狠拍了桌子一下,恶狠狠瞪着周朝安。
周朝安缩了缩脖子:“我这不是……”
“此事不许再提。”
周培说罢,微合起眼,手指不断敲打着桌面,心底不断盘算着。
聂昭不能人道,究竟是真的不能人道,把那个酷似顾其玉的玩意儿弄来做掩护,还是以此做借口,只是为了和那个人在一起?
“我寿宴那日,把昭儿带来的那个人也请来。”
马上就是他六十岁大寿了,到时聂昭定会亲自来贺,他倒要看看,聂昭究竟是真的不行,还是为了个男人便要绝后,若当真是为了个男人……
周培眸中闪过一丝狠厉,那那人就绝不能留了。
“请他?”周朝安喊出声来。
周培的寿宴来往皆是显贵,一个兔儿爷怎配来参加?
周培冷冷瞟了周朝安一眼,周朝安立刻噤声。
周培长叹了口气,招了招手,周朝安凑过来,听着周培对他耳语了几句,眼睛瞬时亮了起来,忙不迭的点头。
这日,穆清正给孩子们讲课,周培再次出现在书房门口,这次他没有进来,只是静立在书房外,待课业结束后才施施然走进书房。
穆清朝他行了一礼:“丞相大人。”
周培笑笑,倒不似之前那么严肃,看起来甚至有几分和蔼,可穆清可不会这么认为。
一个叱咤三朝的权臣,哪里会和蔼?
“穆大人教的不错。”周培道。
“大人谬赞了,不及大人分毫。”穆清颔首。
“呵呵。”周培笑了两声,从袖中掏出一个烫金的请帖放在桌上。
穆清愣了下,笑容有些僵:“大人这是何意?”
周培道:“过几日便是老夫的寿宴了,老夫特意来邀请你前去赴宴。”
穆清盯着请帖,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与周培素无交集,他何故好好邀请他参加寿宴?只是周培势大,绝非他可以得罪的。
周培见穆清没有反应,笑着拍了拍穆清的肩膀:“穆大人可是不要让我失望啊。”
东宫的事情很快便传进聂昭的耳朵,聂昭当即放下奏折赶了过来。
穆清坐在书房,看着桌子上的请帖,眉头紧蹙着。
“清清。”聂昭轻声唤了一声穆清的名字,穆清抬头看向他,眼中带着几分迷茫。
他走到穆清身边,拿过请帖翻看了一下,在穆清身边坐下。
他拉过穆清的手:“清清,到时恐怕需要你帮个忙了。”
穆清垂眸看着二人交握的手,抬眼看向聂昭。
聂昭凑近少许,低声道:“我同他们说我不能人道。”
穆清眼睛睁大,目光不由自主向下瞟去。
聂昭忙道:“放心,我只是请齐骞给我用了药。”
穆清面上闪过一丝不自在,他抽回手:“与我无关,我只想知道丞相给我这请帖何意。”
聂昭道:“想来是试探我。”
穆清不解,聂昭道:“我说我不能人道,他们未必会信,自然是要试探一番的。”
穆清垂下眼睛,沉吟了一会儿,道:“你又何必?我们……”
“清清,不止是因为这个。”
聂昭看着穆清的眼睛,轻声道:“我不是陛下的孩子。”
穆清倏然瞪大眼,没想到自己竟会听到这样的皇家秘辛,他张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口。
聂昭继续道:“我也不是母后的孩子。”
穆清只觉脑子都懵了。
聂昭道:“周朝安用我换掉了母后的孩子,母后当年生的是公主。”
“你、你为何同我说这些?”穆清不敢再听。
聂昭道:“清清,我说过不会再隐瞒你的。”
第47章 第 47 章
聂昭眼神深邃真诚, 不含丝毫虚情假意,穆清心尖儿止不住的颤抖。
他知道自己不该信聂昭,却又不可抑制的动摇。
“明日休沐, 我要回去了。”穆清慌乱别开眼,起身就要离开。
聂昭一把拉住穆清,穆清一个不稳,摔进聂昭怀里。
聂昭趁势抱住他, 他立刻挣扎起来, 憋得脸色通红:“放开!”
“清清,我把奶奶藏起来了。”聂昭眼看着穆清变了脸色,忙道,“近来会乱, 我先安置好奶奶, 以免分心。”说着, 又顿了下, “还有件事我想同你商量。”
穆清皱眉看着聂昭。
聂昭道:“你可知道谢勤谢将军?”
穆清点头, 他当然知道, 当初北境来犯,谢将军英勇退敌, 一时被传为佳话, 只是后来因通敌叛国的罪名被满门抄斩。
坊间都传谢将军是被奸臣污蔑, 只是即便是真的又如何?皇家会为他翻案吗?不过聂昭也不会无缘无故提起谢将军,穆清不由疑惑聂昭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谢将军死后,他麾下兵将全都打散到各个军营,后又被一人整合, 如今京中屯兵,周家控制了近一半, 我若与他们硬碰硬,败的几率很大,我需要得到那个人的支持。”
“那人是谢将军曾经的下属?”穆清问。
聂昭点头。
穆清有些不解,聂昭和他说这个有什么用?他也帮不了聂昭啊。
聂昭道:“那个人叫钱俞,如今是禁卫军统领,手上有三万兵马,若能得到他的支持,那必定能彻底除掉周家。”
“听闻当年便是周家弹劾的谢将军,如今你要除掉他们,钱将军难道不会帮你吗?”这对于钱俞来说,岂非是好事?
聂昭摇头:“清清,你忘了,周家是我外家,我又是周家推上位的,钱俞怎会信我们真的决裂?”
穆清沉吟了一会儿:“那你为何非要灭周家?”若聂昭所言是真,周家扶持他上位,他不是该感谢周家吗?
聂昭道:“我答应母后,帮她报仇。”
“报仇?”穆清道,“先皇后不知道周家换子?”
聂昭摇头:“起先不知道,后来知道了,周家就用公主的命威胁她。”
“那公主……”
“被周茵害死了。”周茵是周朝安的独女,当初害死公主,只因她嫉恨公主吃穿用度皆好于她,她认定是父母偏心,便在一个冬日,把比她大一岁多的公主推进池子里,当年她也不过才六岁。
穆清皱眉:“公主养在周家?”
聂昭点头:“你当周家会推一个不相干的人上位吗?”
穆清瞪大了眼:“那你、你还……”聂昭若除掉周家父子,岂非是弑父?
“周家父子祸乱朝纲,陷害忠良,他们该死。”聂昭微眯着眼,眼中尽是杀意,只是想到穆清就在身边,忙收敛起来,“所以我必须得到钱俞的支持。”
“我能帮到你?”穆清问,否则聂昭怎么会无缘无故同他说这个?
聂昭点头:“谢将军还留有一个遗腹子。”
穆清瞬间想到齐绥,只是转念一想又不对,谢将军已经去世十多年,齐绥才多大?
“鹤舟?”穆清有些不确定。
聂昭点头,他曾无意看到过栾鹤舟耍枪,虽然看到他后栾鹤舟很快换了招式,可聂昭还是认出来那是谢家祖传的枪法,聂昭少时曾跟谢将军学过几招,他认得出。
“你想要做什么?”穆清戒备的看着聂昭,他答应张伯好好照顾栾鹤舟,绝不会允许栾鹤舟受到伤害。
聂昭深吸了口气,还是道:“除掉周家需要一个突破口,我想要鹤舟为谢将军鸣冤,指认周家陷害忠良。”
“不……”穆清刚要拒绝,又沉默下来。
这也许是谢将军唯一可以翻案的机会,可若是让栾鹤舟去做这件事,必然会把栾鹤舟置于险境。
聂昭知道穆清为难,他看着穆清的眼睛,认真道:“清清,此事毕竟涉及谢将军,你要不问下鹤舟的想法?”
栾鹤舟同他一起在东宫,倒是方便问他,只是他年纪还小,真的能作出正确的决定吗?
“你若不好开口,我来问。”聂昭也不想穆清为难。
穆清摇头,他不信聂昭,他怕聂昭诱导栾鹤舟。
送走聂昭,穆清迟疑着去到栾鹤舟的房间,栾鹤舟正在读兵书。
以前穆清只当栾鹤舟是喜爱舞刀弄枪,却不曾想竟还有这等渊源,只是栾鹤舟知道自己的身世吗?若他不知道的话,他告诉他,岂非是在他身上加上枷锁?可万一他知道呢?他不说,岂不是让他失去一个为父平反的机会?
“穆清哥哥,怎么了?”栾鹤舟放下书,疑惑地看着穆清。
穆清抿了抿嘴,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沉吟半晌,才拐着弯道:“今日陛下问我你的枪法是从何学来的。”
栾鹤舟闻言,目光不禁有些躲闪,他道:“穆清哥哥,你忘了,是爷爷教我的呀,之前在崖底你不是常见吗?”
“陛下说,这是谢将军家的枪法。”穆清观察着栾鹤舟的脸色,他话音刚落,栾鹤舟脸刷的一下就白了,穆清还有什么不明白?
他长叹了口气:“你知道你的身世。”
栾鹤舟抿着嘴不说话,爷爷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给他讲谢将军的故事,后来他知道他父亲是谢将军后曾无数次的想要去为父伸冤,为父报仇,却都被爷爷劝住了。
皇家人不可能承认自己错的,更何况周家势大,与他们斗,无异于蚍蜉撼树,说不定自己刚冒头,就被人害死了。
他想着他好好学习兵法,等有朝一日他能掌兵,定要为父伸冤,只是没想到他还没来得及长大,便被人发现了身份。
“莫怕。”穆清上前轻轻抱过栾鹤舟,安抚的拍着他的背,好一会儿栾鹤舟的身子才放松下来。
穆清缓声道:“陛下问你想不要为父平反。”
“想,我想!”栾鹤舟不等穆清说完,便急急回答,他做梦都想。
穆清直起身,看着栾鹤舟发亮的眼睛,严肃道:“鹤舟,你要明白,你一旦暴露,必然会遭遇危险,甚至可能性命不保。”
“我不怕!”栾鹤舟眼神坚定,没有一丝动摇。
穆清沉吟良久,叹了口气:“那我把你的答案告诉陛下。”说完,顿了下,又道,“我会护着你,不会让你有事的。”
第48章 第 48 章
穆清很快把栾鹤舟的想法告诉聂昭, 聂昭当下便见了他。
看着挺拔又稚嫩的少年,聂昭问:“你当真想好了?”
栾鹤舟点头:“为父伸冤是我毕生所想,我以为还要好多年, 如今机会摆在我面前,我又岂能退缩?”
聂昭沉吟了一下,又道:“此事涉及你的安危,你考虑清楚, 朕向你承诺, 无论你这次是否站出来,朕都会为谢将军洗刷冤屈。”
栾鹤舟眼神更坚定了:“陛下愿为家父洗清冤屈,我又岂能贪生怕死畏畏缩缩?我愿为陛下分忧。”
聂昭起身走到栾鹤舟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小年纪便有乃父遗风, 好!”
栾鹤舟这边定下, 聂昭便将栾鹤舟送去钱俞麾下。
解决了这件事, 很快便到了周培的六十大寿。
聂昭毫不避讳的带着穆清去为周培庆贺, 周培倒是不动声色, 安排着穆清和聂昭入了座。
来往权贵都不知周培这是何意, 总不能真任由聂昭带着个男宠招摇过市吧?
大家各有心思,却也没人敢在周培的寿宴上表现出什么来, 待寿宴结束, 聂昭已经喝的酩酊大醉。
周培着人送了客, 看了聂昭一眼,将目光转向穆清:“昭儿喝多了,今夜就留宿府上,有劳穆大人照顾他了。”
穆清颔首:“应该的。”
来之前聂昭已经同他说过周培请他来的目的恐怕是为了试探, 如今看来,果真如此。
周家有聂昭专门的院子, 下人帮着穆清一起把聂昭扶过去便离开了。
穆清等他们离开,关好门,看向聂昭,聂昭端坐在床边,眼神清明,哪里还有半分醉意?
穆清走到聂昭身边,低声问:“就这样?”
聂昭冷笑一声:“怎么会如此轻松,自然还有后招。”说完,看着穆清紧蹙的眉头,笑道,“清清是在担心我吗?”
穆清手指蜷了下:“我还有奶奶要孝敬,不想牵扯进这些事里。”
聂昭拉过穆清的手:“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穆清听着,心里莫名一阵酸涩,恰在这时,外面传来敲门声,聂昭立刻倒在床上,恢复浑浑噩噩的样子。
穆清起身去开门,外面是来送醒酒汤的丫鬟。
“我来吧,你下去吧。”穆清伸手准备去接醒酒汤,被那丫鬟避开。
那丫鬟道:“奴婢来就好。”
穆清看向那碗醒酒汤,看来这才是今晚的重头戏。
他侧身让开,待那丫鬟进去,便也跟了过去。
那丫鬟端着醒酒汤,看着在床上烂醉如泥的人,看向穆清:“穆大人可否帮忙把陛下扶起来。”
穆清有些迟疑,若是不知道醒酒汤有问题便罢了,可知道了又怎能眼睁睁看聂昭喝下去?
他深吸了口气:“先放旁边吧,待会儿我喂陛下喝。”
丫鬟道:“相爷惦记陛下,让奴婢千万看着陛下喝完再离开。”
穆清紧抿着嘴,正不知该怎么办的时候,聂昭挥动着手喊他的名字,他上前一步握住聂昭的手。
聂昭含混的说:“水,给我倒杯水……”
那丫鬟顺势上前,把醒酒汤奉到穆清面前,根本不给穆清选择的余地。
聂昭感到穆清的迟疑,又含糊的叫了声他的名字。
穆清拿过醒酒汤凑到聂昭唇边,聂昭大口喝了几口,便推开了。
丫鬟见聂昭喝了,这才放下心,收好碗离开了。
穆清看着那丫鬟离开,立刻对聂昭道:“快吐出来。”
聂昭却没有丝毫反应,只笑眼盈盈的看着他。
穆清急道:“吐啊!”
聂昭道:“清清,你是在担心我吗?”
“没有。”穆清矢口否认,却不得不承认,无论对聂昭有多少怨怼和怀疑,他心里并不希望聂昭出什么意外。
“你就是在担心我,看到你担心我,我就是死……”
“闭嘴。”穆清打断聂昭。
聂昭闷闷笑了起来,絮絮叨叨和穆清说着话。
穆清看着聂昭脸色变得通红,眸光也变得涣散,刚想着起身去叫人,聂昭忽地拉过他的手腕,翻身把他压在身下,为了防止他逃脱,一手把他双手箍在头顶。
“聂昭!”穆清压着声音吼了聂昭一声。
聂昭缓慢的眨了眨眼,压下身,鼻尖凑近他的皮肤,轻轻磨蹭。
“你放开我!”穆清只觉身上汗毛都炸了,奈何他和聂昭之间力气相差甚远,竟移动不了分毫。
聂昭的嘴唇毫无章法的落在他身上,灼热的呼吸喷洒在他裸露的皮肤,另一只空下的手钻进了他的衣襟。
“聂昭!你清醒点!”
聂昭却无法控制自己停下,他实在是太渴望穆清了。
他的呼吸越来越重,整个人也愈发急躁,不知过了多久,他趴在穆清身上,鼻间发出难耐的哼哼:“清清,难受,帮帮我。”
穆清推了推聂昭:“放开,我去找人。”
聂昭却抱得他更紧了,他不断的在穆清身上蹭着,穆清却只感到一团软肉在摩擦。
他身子僵住,手缓缓向下探去,眼睛倏然睁大,惊讶的看向聂昭:“你……”
虽然聂昭说过找齐骞帮过忙,可如今他中了药却依旧毫无反应,穆清不禁也生出几分聂昭是不是真的不行了的想法。
他摇摇头,把想法赶出脑海,现在哪里是想这个的时候?
只是聂昭那里不行,能纾解出来吗?若纾解不出来,会不会对身体不好?
想到这个,穆清再坐不住,他用力推开聂昭,从床上跳下去,随意整了下衣服就要去喊人。
聂昭拉住穆清的手,他手上温度滚烫,哀求的看着穆清:“清清,别走,我好难受……”
穆清道:“我去给你请大夫,你等我。”
“清清!”聂昭着急拉人,直接从床上滚了下去,他稍稍清明了一下,看着穆清凌乱的衣衫,脸色白了几分,“清清……”
穆清回身把他扶到床上,见他神色清明了些许,严肃道:“你如今不能人道,被喂了药,我不知道会出什么事,你先等等,我去给你请大夫。”
说完,便准备离开,却又被聂昭握住手。
穆清低头看了眼聂昭握着他的手,皱了皱眉。
聂昭喘息着:“若我当真有什么,岂不是就不会再缠着你,困着你,到时你就自由了。”
穆清不想再听聂昭说这些,推开他的手便要走,聂昭忽地叫住他:“清清。”
穆清有些不耐的看向聂昭,聂昭笑着说:“今日你若管了我,日后便不能再抛下我了。”
穆清盯着聂昭,他一定是故意的,他明知他不可能不管。
穆清掉转头,毫不迟疑的冲了出去。
第49章 第 49 章
刚打开房门便看到门外站着几个丫鬟、小厮, 还有几个身形健硕的护院。
穆清看向一个在他们当中看起来像是领头之人,朝他跑去,脸色阵阵发白:“陛下身体不适, 快去请太医。”
那人朝屋里看了一眼,懒懒道:“相爷说了,有穆大人照料,想来应当没事。”
“混账!”穆清气得胸口剧烈起伏, “若陛下有什么事, 你担待的起吗?”
那人仰着脑袋,不再理会穆清,他们虽是相府护院,可皇帝都被丞相踩在脚下, 他的男宠他们当然不会放在眼里。
穆清见这厢没用, 只能寄希望于周培还有点祖孙情谊, 他知道周培在这个时候还不至于要了聂昭的命, 可聂昭一边用了齐骞的药, 一边又被周培下药, 他不知道会不会出什么问题。
穆清在相府胡乱走着,总算是找到周培住处。
刚过去, 便有护院阻拦, 穆清越不过, 便大喊:“丞相大人,陛下身体不适,还请大人为陛下请御医诊治!”
周培尚未歇下,还等着消息, 闻言施施然从书房出来,看着穆清一脸张皇的模样, 慢悠悠道:“何事如此惊惶?”
聂昭私事不好拿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何况聂昭如何,周培心知肚明,穆清道:“陛下身体不适,还请大人为陛下请御医。”
周培明知故问:“陛下刚刚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不适?”
穆清看向周培,看着他眼中精光,一字一字说:“有人给陛下下药。”
周培挑眉:“胡言乱语!老夫让你去侍奉陛下,你却跑来胡乱编排,若陛下有个什么不好,唯你是问!”
穆清见周培竟丝毫不顾聂昭死活,心下一片冰凉,接着泛起密密麻麻的疼,他知道聂昭处境艰难,却只是听聂昭说过,如今自己亲身感受,不禁真切体会到了几分。
他起身向外走去,周家是一点指望都没有,只能看看束宁有没有办法了。
周培见穆清毫不犹豫离开,眯了眯眼:“你要去哪?”
穆清背对着他,冷声道:“既然大人不肯为陛下请御医,那我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周培冷笑:“拿下!”他怎么可能让穆清坏了他的事?
穆清气急,他瞪向周培:“大人莫不是想弑君吗?!”
“大胆!”周培冷冷看着穆清,恨不得现在就把他弄死,只是如今聂昭正宠着他,他也不愿和聂昭把关系闹僵,只能按下怒意。
他深吸了口气,道:“把他关去柴房,明日听候陛下发落。”
穆清甚至来不及挣扎便被拉走。
周朝安从屋里出来,看着院门的方向,待穆清的声音彻底消失,这才看向周培:“爹,这……昭儿不会有事吧?”
周培乜了周朝安一眼:“大夫就在府上,用药皆斟酌过,能有什么事?”
周朝安擦擦额角的汗:“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茵儿过去没?”周培又问。
周朝安道:“我这就去安排。”他们本来打算等差不多的时候把穆清弄出来,再把周茵安排进去,来个偷龙转凤,没想到穆清自己出来了,倒是省了他们不少事。
穆清在柴房被关了一夜,这一夜都惶惶不安,天刚亮的时候,柴房的门打开,守着他的护院让他去伺候聂昭更衣。
穆清立刻起身,腿软了一下,险些摔倒,他稍微缓了缓,急切的去到聂昭所在的院子。
院子空荡荡的,里面没有一个下人,穆清走到门前,抖着手伸向门,不待去推,门忽地从里面打开,一个妙龄少女衣衫凌乱的站在他面前,她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裸露的皮肤上更是遍布暧昧的红痕。
穆清呼吸滞住,呆愣愣的看着面前这一幕,脑子一片空白。
那少女看到穆清,恨恨瞪了他一眼,撞开他跑走了。
穆清站在门外,看着洞开的房门,却连迈进去一步的勇气都没有。
他不知道他进去会看到什么样的场景,他知道他不该在意,可一想到聂昭和刚刚那个姑娘……他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冷透了。
不知道在门外站了多久,他终于鼓足勇气,抬脚走了进去。
屋里地上有零散着的衣物,还有些不堪入目的痕迹,尽管已经想象过里面的场景,可穆清脑子还是嗡嗡的。
他定在原地,脸色煞白的看向床铺的方向。
聂昭听到动静,刚想让来人出去,突然感觉不太对,猛地坐起身。
看着穆清的脸色,忙从床上下来,朝穆清跑来。
“站住!”穆清向后退了一步,他知道这件事不怪聂昭,可一想到聂昭和别人,他只觉得浑身的每一寸皮肉都在排斥聂昭的靠近。
聂昭停下步子,看着穆清的脸色,安抚道:“清清,什么都没有发生,他们给我喂解药和迷药,昨晚不是我,是另有其人。”
穆清沉默着,他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聂昭。
聂昭见穆清似乎有些动摇,跟着道:“她是周茵。”
穆清抬眼看向聂昭,聂昭缓步靠近穆清,把人拉进怀里,没有感到穆清抵触,这才松了口气,他轻抚着穆清的后背,说着自己的猜测:“周家父子恐怕会利用周茵入主中宫,待她诞下孩子,若是男孩,那便是未来的储君。”
“她同意?”穆清想到刚刚看到周茵的样子,忍不住想,她是不是也是被逼迫的。
“同意。”聂昭想到周茵,眼中闪过一丝冷意,若说周家谁最像周培,非周茵莫属,周培常常感叹,若周茵是男儿身该多好。
“他们就不怕被告发吗?”穆清想到昨晚周培对聂昭的漠然,还有如今对聂昭的算计,明明聂昭是他的长孙啊。
虎毒尚不食子,周家父子简直畜生不如。
聂昭冷笑一声:“他们怎么会留着知道秘密的人呢?”
穆清沉默下来,在周家父子眼中,人命也不过是可利用的工具罢了。
“清清,近些时候我可能会配合周家行事,你只管在东宫好好教养那些孩子,无需为其他事情分心,现在你只要生气的离开这里就好。”
聂昭说着,放开穆清,穆清深深看着聂昭:“若周茵当真诞下男孩,你会有事吗?”
穆清的关心让聂昭心里开出花来,他笑道:“清清是在关心我吗?”
穆清愤恨的瞪了聂昭一眼,这种时候了,聂昭还在说笑,他不禁有些恼怒,掉头就走。
聂昭忙把人拉住,他抱着穆清哄道:“我还要和你游历人间,绝不会让自己出事的。”
“谁要和你游历人间。”穆清松了口气,他推开聂昭,转身欲走,想了下,又停住步子,迟疑半晌,问道,“你……没事吧。”
“什么?”聂昭一时没明白过来。
穆清以为聂昭又在故意作弄他,瞪了聂昭一眼,转身离开了。
聂昭愣愣看着穆清的背影,半晌才反应过来穆清是什么意思,忍不住笑了起来。
第50章 第 50 章
待穆清离开, 聂昭整了整衣摆,踱步到铜镜前,调整了一下表情, 立刻一脸惊惶的冲了出去,直奔周茵的院子。
刚进去,院内的丫鬟婆子立刻跪了一地:“陛下。”
聂昭停下步子,迟疑着走到周茵房门前, 轻轻叩了两下门, 唤了声周茵的名字,屋里立刻传来周茵的哭喊:“你走,你走,我不要见你!”
“茵儿。”聂昭顿了下, “你放心, 朕会对你负责的。”
周茵喊道:“谁要你负责!你走, 走啊!”周茵说着, 哭得更加凄惨, 倒真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聂昭叹了口气:“你先冷静冷静, 过些时日朕再来看你。”说完,又转道去到周培的院子。
刚进去, 周家的管家便迎了上来, 他为难道:“陛下, 相爷正气着呢。”
“无碍,朕去看看。”聂昭踱步到书房前,叩了叩房门,半晌才传来周培有些无力的声音:“进。”
聂昭推门进去, 周培正靠在椅背上揉着额角,见聂昭进来, 指了指一旁的空位:“坐。”
聂昭依言坐下,在周培面前乖巧的丝毫不像一个帝王,仿佛只是家中一个普通小辈罢了。
聂昭看着周培紧蹙的眉头,问道:“外祖父是又头疼吗?”
周培摆摆手,叹了口气:“老毛病了,不用在意。”说着,坐直身子,看向聂昭,“茵儿的事,是我没有教育好她,你放心,我会让人把她送去庵子的。”
“外祖父说的这是什么话?茵儿是我妹妹,如今……”聂昭顿了下,适时展现出几分懊恼,“外祖父放心,我会对茵儿负责的,只是茵儿她似乎……”
既然周家要做戏,聂昭自然奉陪,何况,周茵尚未有孕,周家也不可能让他带走周茵,他现在要做的,只有等,等周茵肚子里有了孩子,那离周家动作便不远了。
周培叹了口气,摇摇头,又扶额揉了起来。
聂昭关切道:“外祖父着头痛的毛病还是早些看看吧,切莫拖着。”
周培道:“太医院的都快全来一遍了,一群没用的东西。”
“不若试试民间大夫?”齐骞如今在京城名声已经打响,奈何周家人眼高于顶,至今他都没能入了周培的眼。
果然,周培听聂昭这么说,冷哼一声:“御医都不行,民间大夫能有什么办法?”
“试试吧,万一当真有人擅长呢?朝廷离不开您,我也要靠您辅佐,若您不拿自己身子当回事,您让我们怎么办?”聂昭恭维着周培,直把周培高兴的心花怒放,可嘴上还是说:“我一把年纪,早就不中用了,以后就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
聂昭忙道:“怎会?外祖父老当益壮。”说完,又恭维了周培几句,直把周培哄得心花怒放,又提了提请民间大夫的事,见周培虽不应声,但也有点动摇,便不再夺权,告辞离开了。
离开前,他站在门口,回身看着周培,迟疑道:“外祖父,茵儿的事……”
周培道:“你且宽心,这不怪你,毕竟你昨晚喝多了,是茵儿自己去你房里的,谁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到时让你舅母好好劝劝她,没事的。”
聂昭回到宫后去东宫找穆清,此前他已交代过穆清不要见他。
他在东宫门口站了良久才离开,足够让人把消息传进周培耳中。
穆清昨晚做的事情暗卫都已经告诉他了,他没想到穆清竟会为了他那么大胆的质问周培,但多少有些莽撞,这也是为何周培特意安排穆清今早撞见那一幕的缘由。
周培恐怕想让穆清和他决裂,然后再借机除掉穆清。
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尽可能通过穆清不理他来稳住周家,让他们时刻有他和穆清要决裂的希望,他再让他们知道他还对穆清有意,借此来把人护住。
穆清其实想问问聂昭事情处理的怎么样,可到底什么都没有说。
入夜后,穆清准备完第二日要上课的内容,便早早歇下了,半梦半醒间,只觉床上多出一道热源。
他身子僵了一下,立刻就要起身,腰被人从身后揽住:“清清,是我。”
穆清犹豫了一下,最终没再挣扎。
聂昭见穆清没挣扎,又得寸进尺的往前凑了凑,嘴唇偷悄悄的挨着穆清的后颈。
穆清躲了一下,扭头瞪向聂昭。
聂昭闷声笑了起来。
穆清更是生气,挣扎着就要下床。
聂昭忙把人抱紧:“清清,我有话和你说。”
穆清白日里本就想问下情况,只是记得聂昭叮嘱,没有见他,如今聂昭特意来说,他又何必把人赶走。
聂昭沉吟了一下,道:“周茵暂时还在周家待着,恐怕待她有孕后,周家便会要求我娶周茵。”
穆清身子僵了一下,没有应声。
“放心,我不会娶她的,今生今世,我唯你一人。”聂昭笑着说。
穆清有些不自在,低低辩驳了一句:“与我无关。”
聂昭没有戳破穆清的动摇,他紧紧抱着穆清,深嗅着穆清身上的味道:“清清,很快就会结束了,待扳倒周家,你我一起扶持新帝上位,我们就可以离开了。”
穆清没有说话,可脑子里却不由浮现出聂昭为他描绘出的画面。
“清清,今晚我留下好不好?”聂昭的声音有些沙哑,他全身都在渴求着穆清。
穆清刚要拒绝,聂昭立刻道:“我什么都不做,只抱着你睡,好不好?”
他的语气中带了几分哀求的味道,穆清沉默良久,最终放纵了聂昭。
之后近四个月,周家一直没什么反应,四个月后,周朝安终于找上门来。
“茵儿怀孕了。”周朝安面色沉重,看起来仿佛是什么不好的事情一般,可这不就是他们所想所盼吗?
既然聂昭不能生,那便让周茵怀着孩子进宫,孩子生父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让聂昭认下那个孩子,到时皇位还不是在周家人手里。
“舅舅放心,我会娶表妹的。”聂昭说完,又有些苦恼,“只是如今表妹有了身子,不宜操劳,不若我先册表妹为贵妃,待表妹诞下孩子,养好身子,再行封后大典。”
周家父子也是这么想的。
他们算计聂昭一次便罢,若多来几次,容易让他生疑,反而坏事。
如今周茵有孕,还是让孩子安安稳稳生下来的好。
第二日,聂昭便下旨册封周茵为贵妃,赐住坤宁宫,这几乎是告诉所有人周茵将是未来的皇后。
周家父子对此甚是满意,周朝安趁机提出:“既然茵儿有孕,东宫那些尽早遣散了吧,免得给他们养出野心,留下一堆后患。”
“舅舅说得是。”聂昭本来也有遣散他们的打算,周朝安提了,便顺势应了下来。
他已经有了合适太子的人选,待扳倒周家,他便立刻下旨立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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