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月格外明亮。
固然有中秋望日的原因, 但更多似乎是因为四周灵气的涌动莫名频繁，吹过池塘的风都携着淡淡的光。
陈默咽下了口中的月饼，出于一种莫名的直觉, 下意识向左侧偏身。
一点寒芒从发边掠过, 明亮的剑身倒映出马小凤错愕的眼神。
她没想到自己这毫无征兆的出手，对方竟然就这么躲了过去！
“马小凤，你疯了吗？”
雪真迅速屈指成爪，虚空扣住马小凤刺出的剑身, 怒而与之对质。
陈默则身体轻轻飘起，从马小凤身旁落在了亭边的美人靠上, 眉头轻轻蹙起，指尖有灵光闪烁，却没立刻出手。
——他想不通马小凤为什么突然对他动手, 暂时没下杀手。
马小凤知道自己一旦出手就没有回头路, 再想刺杀师尊难度只会越来越大，所以并不辩解，隐身闪现, 再度向陈默刺去！
“什么也不解释吗？”
陈默眉头紧皱, 右手食指拇指扣起、剩下三指并拢，翻掌朝上, 一只彩色灵线勾勒而成的凤鸟携灵势而起，飞向马小凤的面门，困缚而去！
马小凤认出那是师尊平时用来制止她和雪真打架的法术, 只有束缚之用，并无伤人之意, 心中微动。
哪怕到了此刻，陈默依旧相信她心中有难言之隐, 并不愿真正伤她。
可惜今夜他注定失望！
马小凤心下一横，摒弃掉那点无用的犹豫，并未管那彩线凝成的凤鸟，手中剑势再变，凝出银白色的天星剑印！
呈七星连线的凌厉剑气如白虹贯日，照亮了中秋夜的天空。
陈默从来不知道马小凤的天星剑术竟学得这样好，他深深看了对方一眼，发觉自己从未真正看清对方。
“你的选择总是让我意外。”
陈默说着，那浑身金光闪闪的长龙一口咬碎了天星剑光，随即去势不减，张开锯齿鲜明的龙嘴向被彩色灵线束住的马小凤吞去！
马小凤脸色微变，下意识后退，然而依旧不敌金龙来势，眼看就要被金龙吞入腹中。
就在此时，马小凤身后突兀现出一道白色人影，对着陈默身后，声疾色厉道：“帝真，还不动手！”
帝真？那是谁？
陈默心中有片刻疑惑，但很快他明白过来，因为另有一剑，在他全力对付马小凤之时，穿透了他的胸膛。
“帝真……”
陈默低头看着心口的剑，低低重复了一遍，随即神情一凛，不去看雪真如今神情，狠心拧断了穿出的剑身，身体掠起。
锋利长剑顿时划开了内脏，被陈默用冰冻术暂时止住流血，但前胸后背仍不免被鲜血洇湿一大片。
“我……小默……”
雪真一击之后，瞬间清醒过来，神情变得错愕而惊惶，在接触到陈默身上巨大的伤势时，眼中闪过一丝痛意。
他没有试图解释些什么，眸中掠过一丝狠绝，手中断剑再抬，却是对准自己的手腕——
却被自马小凤身边绕回的金龙一口咬断，陈默阻止了他自残的动作！
“小默……我身体出了问题……”
雪真想说些什么，却被陈默冷冷瞥来的一眼堵住，不仅如此，他的身体也如马小凤一般，被彩线紧紧缠住。
“是你吧？从小凤被我启灵开始，就一直跟在她身边，教唆她做坏事。”
陈默用愈灵术给自己止住了伤势，手中一把翠竹长笛出现，移至唇边。
一道轻灵不似人间的笛声响起，令人闻之仿佛身心都为之一清。
女人笑着看他动作，身形依旧。
既不减弱，也不见加强，影子般幽祟地浮在马小凤身后，不动不言。
陈默见状，移开了竹笛，他现在确定了，女人并不是什么附在马小凤身上的幽魂，她和马小凤有着非常紧密的联系！
陈默看不到的是，暗处的宗主和庞灵神色震惊、几番试图催动法术告诉陈默什么，然而再一次，他们无法开口、无法现身、无法干扰陈默渡劫！
“那是宣曌！马小凤就是宣曌！她竟然潜伏在小默身边十二年之久！”
宗主和庞灵都要急疯了，然而陈默什么都听不到，更别说看到两人了。
他还以为这次危机和以前数次一样，两位师尊隐在暗处考察他，真有危险才会出来帮他。
“你是谁？”陈默再问。
女人不言不语，只是微微侧眸。
陈默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发现那是雪真的位置，不等他反应过来那是什么意思，耳边一道疾风之声响起。
而原地已没了雪真的身影。
“修罗之身……帝真根本没渡劫！”
宗主大为吃惊，以雪真现今的速度，无疑是修罗之身的实力。
他很快反应过来，当初帝真被仙雾莲池的渡劫仙光带走，极有可能并未渡劫！
也是……帝真为了融合先天心眼，把自己炼成了法器，成仙之路从此变得困难重重，怎么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渡什么成仙劫？他被宣曌迷惑了！
“遭了……小默！”
宗主顿时瞳孔紧缩，根本来不及细想，精神力顿时狂躁地涌出，什么天道法则，都不及小默的命重要！
“第五尘！你不要命了！”
庞灵也是一瞬间想通关节，但他还未来得及出手，就感觉到天地间涌动的诡谲气息，这家伙竟然在召集魂奴！
虽然以他们目前的情况，根本无法对付一个修罗之身，可召集魂奴更不可取，一个不慎他们比小花还死得快！
宗主根本听不进他的话，他知道庞灵的意思。
以庞灵仙君级的修为，他是可以试图硬抗天道规则全力出手半刻钟的，修罗之身虽然厉害，但他依然可以救下陈默，而不需要宗主行此险举。
但宗主经历过殊道一夕灭门之事，知道宣曌不一定是个极聪慧之人，但她一定是个极耐心之人，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定直击要害、不留余地！
她跟着马小凤在陈默身边潜伏十二年，绝不止帝真一个底牌！
“轰隆隆”……
漆黑的夜空忽然亮起大片大片的银色闪电，将整个国师府映得白昼般透亮，雷声传出千里，惊动了整个京城。
国师府中，宗主双眼泛银，面庞冷峻，一贯缥缈的身影在这一瞬间近乎凝实，孑立于苍穹之下。
在他身影四周，无数身躯透明的神魂由虚到实，由混沌到清醒，从手无寸铁到披甲执锐，眼神也变得凛冽。
“少主。”
“主人。”
“尘。”
天空中雷电闪烁得越发频繁，但魂奴们早已习惯了自家神主出场时自带电闪雷鸣效果，皆面不改色。
宗主没有下多余的命令，言简意赅道：“护住少宗主。”
话音刚落，一道灭道雷霆落下，宗主的身影顿时虚弱几分，但很快随着魂奴们的补充，再度凝实起来。
然而，这份从容是要付出代价的，那就是他那神魂被不断淬炼的躯体，渐渐无法容纳如此强大的魂魄，开始崩溃。
只是如今他和庞灵都无法以真身现世，所以肉眼上看不出差别而已。
“你真是个疯子！”
庞灵咬牙说着，不再浪费时间，强行现出巨大的法身，将本就因闪电而明亮的国师府照得越发璀璨。
他伸出手，抓住了陈默身侧的一缕风，那是速度过快的修罗之身。
陈默本人也被无数神魂护在正中央，遥遥看着笑容逐渐收敛的宣曌。
“本就是偷渡，还敢使用精神力，找死。”宣曌说着，马小凤出现在雷光下，再度拾起长剑，对准陈默。
比起帝真，真正处在化凡状态下的马小凤对宗主更有威慑力，对付她等于对付天道规则，比任何法术都管用！
“帝真，你还醒不过来吗？”
庞灵抓住了帝真，没有第一时间出手，厉声质问。
然而帝真的眼神依旧麻木，一双眼睛只紧紧盯着陈默。
庞灵见此，眼中闪过一丝坚决。
在天道规则限制下，他的法身持续时间有限，不可能再和帝真耗下去，他要杀了帝真，不论对方清醒与否！
就在庞灵即将出手之际，马小凤身后的宣曌忽而轻轻一笑。
霎时间，帝真的眼神恢复茫然，见自己被一只手抓住，神情困惑。
宣曌要杀的不只是陈默，还有帝真！
“噗嗤”一声闷响——
电闪雷鸣的天地间，这一声本该无人听闻，但在场所有人都是而聪目明之辈，因此第一时间捕捉到这细微的动静。
只见重重魂奴围绕之下，陈默不知何时出现在最外围，本就不堪重负的心脏再度被一柄长剑洞穿。
那柄剑，握在马小凤手上，本来是刺向魂奴的，隔着数百米，无论如何也刺不到陈默身上才是。
“小默！”
两位师尊的脸色煞白，就连雪真的神情也有一瞬间扭曲，似是难得的清醒。
就连宣曌，也是满脸惊愕。
反应过来后，她脸色骤变，迅速道：“马小凤，救他！”
一心想要杀陈默的宣曌，为何在此时心慈手软，甚至是慌张无措？
陈默抬起头，脸色苍白，语气却冷静：“小凤——且这么叫你吧，师尊再教你一课，不要畏惧死亡，如此方可战胜死亡，修得长生。”
他话音刚落，便平静地闭上眼，仿佛睡着了一般，但马小凤知道，对方气息全无，已是死了。
马小凤眼中有一瞬间茫然，下意识松开剑，心中似有名为悲痛的情绪蔓延开来。
但她身后的宣曌，却是神色前所唯有的冰寒，嘴唇紧抿。
下一秒，漆黑天幕乍开一丝缝隙。
陈默睁开了眼睛，声音平静：“宣曌。”
第122章 长月青
天空的雷云不知何时消散了。
取而代之的, 是一片缥缈轻盈的出尘仙光，从国师府上方一直蔓延到看不到边际的远方，整个星球的人于此刻抬头, 都能看见那铺得长长的灵尘大道。
漫天光华, 只为迎接一人的降临。
“小默……成仙了……”
宗主和庞灵都惊呆在原地，不曾料到陈默赴死之后，竟是立地飞升了。
不仅如此，这一眼看不到尽头的氤氲仙光, 比他们成仙时的排场要大多了。
他们甚至觉得，这情景大概率不止在这颗凡星上空发生, 只怕整个修真界，此时都能目睹此仙光降临之景。
“姐姐，师尊这是……飞升了吗？”
马小凤手中那染血的剑早已掉落, 看着陈默却只觉陌生, 对方的眼神，比起曾经的师尊，似乎更多了一丝淡漠。
“是, 也不是, 他应该全都记起来了，可惜……”
宣曌说着, 神情异常凝重，随即，她叹息一声, 缓缓垂下头，闭上了眼睛。
“姐姐？”马小凤不明所以。
陈默抬起手, 掌心凭空出现一把雪白神剑，在仙光照耀下显得尤为神异。
“师尊？”马小凤怔怔看着他。
“小凤, 你从来不是小凤。”陈默说着，手中斩神剑毫不留情划下。
银光穿透了马小凤的身体，没有伤她分毫，可光芒过后，马小凤的神情，就此凝固，宛如神魂俱灭的空洞躯壳。
陈默看着那躯壳眼尾流露出的一丝错愕，默默叹了口气。
对方虽然从来不是马小凤，可却实实在在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哪怕那只是宣曌从自身魂魄中割舍出的一角。
是人，就有心，就能触动他人。
陈默不再看魂魄已散的马小凤，转而看向两位师尊：“宗主，殿主。”
宗主此时还有些没回过神，下意识看向马小凤的方向，蹙眉道：“宣曌……”
庞灵倒是头脑清醒：“这马小凤应当是宣曌割舍一魂造出的历劫凡身，现在那一魂已经被斩神剑抹灭，宣曌一时半会也找不到这里来，我们暂时安全了。”
陈默也是这样认为的，他看了一旁神情难辨的雪真一眼，对宗主道：“宗主，我记忆已经全部恢复了，但还想在这里留一会儿，宗主和殿主若是有事，可以先行离开，我自己可以回去。”
宗主终于回过神来，下意识道：“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说完后，他看到了一旁神色莫测的雪真，顿时反应过来，不再说话。
陈默知道宗主误会了，但也没说什么，和两人道别后，慢慢从天上落回了国师府中，停顿片刻，向前屋走去。
两位师尊见此，顿时明白过来，小默留下来不是为了雪真，而是那位养育了陈默十数年的陈老爷。
堂屋里，陈老爷不知何时穿好了衣服，正襟危坐在大堂之中。
陈默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身形端正、唯独眼睛紧紧盯着他的华裳老人，他腰上的玉佩还是三年前陈默在寿宴上送给他的那枚。
“爹。”陈默说，声音并没有刻意亲近，可也没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陈老爷眼神颤了颤，身体僵硬着，嘴唇紧抿，一个字也没回应。
“爹，我来向您道别。”陈默继续道。
“你还是我儿子吗？”陈老爷沙哑着声音，终于维持不住表面的平静，他红着眼睛，死死盯着陈默。
陈默心头一颤，张了张唇，正要说些什么，陈老爷却是很快打断了他。
“我儿子怎么会主动要求离开京城？他最是嚣张跋扈了，出了京城，谁都不认识他，他还怎么仗势欺人呢？”
陈默看着声音颤抖的陈老爷，没接话，也没移开目光。
陈老爷自顾自道：“我的默儿，他长大了。”他说着，终于正眼看向陈默，“我的默儿，长大了。”
“长大了，就该自己出去闯了。”陈老爷说着，掌心紧攥着桌沿一角，神情渐渐平静下来，“你走吧。”
陈默终于再度开口：“爹，我走了。”
陈老爷摆摆手，陈默于是转身离开，跨过大门，身影逐渐被仙光笼罩。
陈老爷坐在大堂正中央，自始至终，他都没有离开过座位。
可他的手，却在陈默离开后，紧紧地、长久地攥着那块玉佩。
……
离开国师府后，陈默再没有牵挂的事务，很快回到了仙雾莲池。
雪真跟在他身后，几番欲言又止，可始终没能找到合适的机会。
反倒是陈默，在对无人的莲池短暂凝视之后，开口道：“你现在是雪真还是帝真？体内还有情丝吗？”
“情丝在我恢复记忆后消失了，但是我……”雪真急切地想要解释什么，却被陈默打断了，“没有情丝还好好站在这里，看来宣曌也控制不了你了。”
陈默转过头来，看向急欲开口的雪真：“感情的事以后再说，你现在的思绪太混乱了，不一定是真实的，过段时间再来找我，先替我去趟焚火仙宗。”
雪真的一腔话语被堵在喉咙里，从陈默的眼神里看出他的回避，咬着牙齿深呼吸半晌，声音沙哑道：“好，要做什么？”
“在渡劫之前，我来这里是为了寻找一只白虎赤纹鲸幼崽，我觉得，它极有可能在焚火仙宗，但我脱不开身。”
雪真知道他一直在找伽蓝狱那只白虎赤纹鲸琼的族人，只是长久以来一直没什么线索，这个任务交给他，说明陈默依旧是信任他的，他急躁的心终于平静少许。
但还是忍不住问道：“为什么脱不开身？我虽然没有渡劫，但是修罗之身的战斗力很强大，我可以帮你。”
陈默瞥了他一眼：“我有我的事。”
言外之意，雪真也该去做他该做的事，而不是留在这里质问他。
雪真凝固住，他无比清晰地感觉到，自从自己二次被宣曌控制后，陈默对他的态度便发生了轻微的变化。
那种变化，无法用言语来表述，陈默依旧是信任他的，并且在感情上也不拒绝他接近，可就是有一层无形的隔膜，阻止着陈默的心向他靠近。
一次被控制还好说，在被种下情丝后，再度被宣曌控制住心魂，这对无比清楚灵魂力量的陈默来说，便是一纸清晰的解释说明——帝真的心，并不在他这里，至少没有坚定到让他战胜自我。
而一颗不够坚定的心，在不甚在意感情的陈默这里，自然无需付出太多心力，合则处，不合则分，顺其自然就好。
更不如说，这就是陈默最熟悉的相处方式，浅淡而冷静，不在一开始投入太多感情，也避免日后覆水难收、彼此尴尬，是一种很聪明的感情处理方式。
但雪真想要的，远不止于此。
他缓缓放松了僵硬的身体，勉强撑起笑意：“我知道了，我去焚火仙宗，你有事用一线牵联系我，我会立刻过来的。”
“知道了。”陈默摆摆手，并没有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雪真也没再多说什么，转身消失在仙雾莲池上，只陈默还待在原地。
他不是不想走，而是有一股若隐若现的气机，始终锁定着他，一直到雪真离开，才堪堪松开一个口子。
陈默知道，那气机是宣曌。
“真就这么放走了他？大乘期的修罗之身，还历了一次幻劫，哪怕并非真正的仙人，也足以助你一臂之力了。”
宣曌自莲池旁现身，雪白的衣衫如莲池水般顺滑柔软。
那裙摆并不拖曳在地，而是轻轻垂在赤.裸的脚踝处，随着宣曌移步的动作，边沿有规律地颤动，如莲花绽放。
陈默没有说话，只暗暗呼唤魂奴们往仙雾莲池这边过来。
他有预感，宣曌此时的杀意，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浓。
“看来，你并不像自己表现的那样相信他。”宣曌笑着，嘲笑雪真此前的天真，他还真以为陈默信了他。
陈默对此不做评价，而宣曌，则是收敛了笑容，缓缓抬起了手。
“陈默，你应该等庞灵杀死帝真之后再飞升的，这样你至少还能多活几天。”
宣曌冷冷说着，身后出现了两道漩涡之门，模样与秘境大门相似，从中走出了两个人，一个让陈默意外，而另一个，却让陈默心情沉重。
“小师弟，别来无恙。”腰间悬挂着白玉佛骨笛的男子站在宣曌身后，笑盈盈地看向他，似乎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墙头草的行为有何不妥，神情极为自在。
“别来无恙。”陈默淡淡地回他，目光紧紧盯着另一个人。
这个人没有说话，但他手中那把紫色的长弓和背后悬挂的黑剑已经宣告了他的身份，正静静站在宣曌身后等候吩咐。
“——晴天。”陈默低低喊了一声，看向面带笑容的宣曌，“你控制了他。”
宣曌笑得肆意：“本来……我身后该站着四个人的，可惜有两个人深深伤了我的心，背叛了我。”
帝宫、长月宫、般若宫、重明宫，她精心设计的棋局，这四宫之主是最重要的四枚棋子，其中，帝宫和长月宫的人本来是最让她放心的，却没想到结果却最令她失望。
帝宫算她失手，没预料到陈默以身殉道，立死成仙，以至于庞灵还没来得及杀掉对方，事情就结束了。
但长月宫的人，她本以为万无一失的，结果却也不如她所愿！
“背叛了你？不见得吧？应该叫弃暗投明才对。”陈默说着，已经开始悄悄后退。
但宣曌哪里容得他此时逃跑？失了帝真，她的计划本就缺失一环，后来又发现长月青不肯回应她的召唤，四大宫主，直接缺少了两人，若是再放跑了陈默，她哭都没地方哭！
幸好，这世间开天识者不只一人，陈默不仅适合做她最后的启灵者，同样也能接替帝宫宫主之位，只是如此一来，最终的启灵效果，将大打折扣！
但尽管如此，这结果也比再寻一开天识者好得多，她寻了快一万年、等了快一万年，不愿意再等下去，只想立刻成为那传说中不死不灭的唯一神！
“月落！”宣曌停止了纷飞的思绪，神色彻底沉静下来，低声一喝。
一把幽蓝深邃如宇宙碎片凝成的仙琴自虚无中出现，流转于宣曌膝上。
那被陈默震断的琴身，已被覆上暗金细丝，金华闪烁间，威势更甚以往。
宣曌手指轻按，流畅的琴音便自指尖倾泻而出，夹杂着属于仙君的强横仙力，使得背后莲池水激起千层浪！
陈默瞬间后退，却见风竹抬起了笛子，与琴音相合。
那笛声不再悠然，而带着一种幽渗的诡谲之感，插在仙音般的琴声中，显出极端的突兀，又莫名有一丝协调。
陈默四周的空间顿时被禁锢住，以其仙君级的修为，竟也难动分毫。
而此时，百里晴天抬起了他的弓，食指和拇指之间，凝出了一根银白色的羽箭，穿透层层音浪，直取陈默眉心！
就在此时，“呼”的一阵轻风，突兀地插进四人的战局中，吹走了百里晴天的银箭！
陈默抬起头，只见一只竹叶簪掠过视线，半透明的翅膀一闪而逝。
“师兄，可还记得我？”
长月青微微转过头，微笑着看向陈默，眼神中带着明显的调侃。
“我……”陈默还没反应过来，只听得远方似有鲸鱼扑浪之掠过，一座巨大的灵舟自琼裳仙域的边缘驶来。
而与此同时，宣曌的身后，亦出现了无数传送漩涡门，从中走出了数个陈默或陌生、或熟悉、大部分甚至完全无法判断周身气息来源的人。
“师兄有所不知，眼前的师尊，身边看似只有两个人，但实际上背后站着无数各位面的天之骄子，数量远胜师兄识海中的魂奴数量，并且已是蓄势待发。”
已经成仙的长月青一脸平静地说着让仙君级修为的陈默都觉得炸裂的话，看向远处的灵舟：“不过好在那些人大部分是被师尊的殊灵花控制的傀儡，且实力受到位面压制，不若师兄的魂奴们，大部分心甘情愿且实力完全没有上限。”
长月青说着，见陈默看着远处的灵舟一动不动，仿佛才反应过来般补充道：“我担心师兄没有预料到师尊的阴险，所以过来时将身上带着师兄气息的朋友们都带过来了，师兄没有意见吧？”
陈默看着宣曌身后那些似乎开不尽的传送门，能说什么呢？
只能呆呆地摇头。
长月青松了口气般，看向对面神色冷凝的宣曌，十分郑重地请求道：“此战凶险，若是我死了，还请师兄将我的尸体送回我的家乡；若是师尊死了，能请师兄在泄愤之后，将其尸体交给我处置吗？我保证不会做让师兄为难的事情。”
第123章 异世之门
“长月青。”
宣曌的声音很冷, 如她的神色一般：“你让我失望，我本以为你会坚定地站在我的身后，并且从未怀疑过这一点。”
站在最前方的长月青笑容渐渐收敛, 重新抬头时已是面无表情：“我会站在师尊的身后, 但不是现在，而是在师尊收心以后。”
宣曌深深看了他一眼，不再多言，纤纤手指缓缓落下, 弹出了琴笛合奏后的第一个音，震响寰宇。
“所有人, 不惜一切代价，杀了陈默。”
琴音之中，唯独宣曌的声音清晰如平静湖面泛开的涟漪, 延伸到整个空间。
伴随着一道在仙雾莲池上方爆开的极盛焰火, 无数的仙术相继在二人之间炸开，长月青的身影早已变幻数次。
陈默也在宣曌说出那句几乎等同于宣告的话之前迅速隐去了身形，可不过片刻, 耳边便听得一声平静指认：“在我正前方两千米处。”
陈默下意识抬头, 看见一人双目泛起霓虹般的绚丽光芒，他周身便现出一个彩色的轮廓, 暴露了行迹。
那个人的面貌陈默并不熟悉，然而周身这熟悉的彩色轮廓，那是黎明组织的人, 代号霓虹！
没想到第一个发现了陈默位置的人，竟然是同一个组织的人。
不过也不难理解, 以陈默如今的修为，修真界那些人还真看不穿他的仙术, 反倒是黎明组织收纳的那些异能者，只要条件满足，就能发动异能，其在这方面的强大，简直比大乘期修士还变态。
但这并不代表这种锁定无法可解，只需以仙术灭杀之便无妨。
不过，在用出仙术前，陈默双眸泛银，以精神力看了对方一眼。
对方灵魂上氤氲的浓郁红雾简直如置身赤红星河之中，毫无疑问，那是一个被殊灵花控制的人。
看清楚后，陈默手中的仙术从致死的杀招变成了禁锢。
于此同时，他识海中的精神力瞬间涌出，几乎眨眼间覆盖了整个战场。
“呵，想以强大的精神力洗掉这些人身上的殊灵花印记？可惜你忘了这花由谁种下！”
正在弹琴的宣曌不用抬头，只需感受到四周仿佛清风掠过的细微触感，便知道陈默想做什么，唇角溢出一丝冷笑。
随着陈默的精神力接触到众人，那上千人被禁锢的意识，忽然尽数向陈默敞开——
“救我！我不想死……”
“我不是故意的，不要杀我啊！”
“结束这一切吧，我受够了！”
“我是被逼的……”
无数人的求救声、哭泣声、咒骂声、讨饶声、解释声……猛地灌入陈默的脑海之中，那一瞬间的巨大冲击力，几乎将陈默的精神冲垮，口鼻瞬间溢出鲜血。
陈默此时已是仙君修为，精神力更是深不可测，照理说不可能被几千人的声音刺激到这个地步，但意外偏偏发生了！
“是伊莫族人的信仰之力，小默，解除掉那五百伊莫族人的契约！”
宗主急切的声音传来，他的身体因为偷渡期间强行召唤魂奴再度崩溃，此刻依旧是魂魄状态，帮助陈默控制着曾经的数百名殊道仙宗弟子。
此刻感受到陈默状态，只一个瞬间便感应到问题出在哪里。
那五百伊莫族人，当初投靠陈默时便是以侍奉神主的名义，这个神主可不是殊道仙宗的神魂之主，而是指的神虫之主！
宣曌控制的三千天之骄子，身上皆寄生着殊灵花，那是神虫的源头，陈默的精神力作用在这三千人身上，等同于作用在神虫之源身上。
神虫之主、神虫之源，两者孰强孰弱，无人知晓，但可以肯定的是，两者肯定不是敌对关系，强行对抗，会遭反噬！
攻击力道越大，反噬之力越强，等于说陈默在以自己的力量对抗自己！
陈默再度吐出一口血，却是没有立即行动，反而强硬地进行第二次攻击！
“小默，你在做什么？”
宗主震惊极了，不知道陈默为何不愿放弃伊莫族人，这样下去与自残有何异？
反倒是被长月青带过来的莎娜瞬间明白过来，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但很快，她也迅速开口道：“神主，请不要吝惜我们的性命，伊莫族人生来便是为了这一刻。”
——宗主只怕已经忘了，当初为了渡秦香海，三千伊莫族人只剩下了五百，这五百里还有大半只余一缕残魂苟延残喘，是神主的精神牵丝维系着他们微弱的性命。
若是陈默解除契约，不需要宣曌多做什么，他们这些人立即便会魂飞魄散。
莎娜自己都快在成为神主魂奴后的安逸日子中忘了所有人的凶险处境，但陈默记得，一直都记得。
“吝惜你们？你们本就归我所有。”
陈默的银色双眸已经泛出血色，已经无法开口说话，但仍是用精神力传出淡淡的声音，并封了他们所有人的嘴。
他的身体虽然疼痛不堪，但他的头脑却很是清醒——殊灵花必须除，不仅仅是因为那是宣曌的助力、让他投鼠忌器；更是因为他自那三千人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异样的气息，那才是宣曌竭力隐藏的东西！
“你的直觉真的很准，师尊，你是被天道偏爱的宠儿，尽管你自己不知道。”
宣曌在陈默第二次强行清洗殊灵花印记时，收起了月落琴，缓缓站起身。
她的唇角噙着笑，眼神却很凝重，显然她即将实行的那项计划，并不轻松。
但她不敢再赌下去，失去一个帝真、失去一个长月青，已经足以让她对陈默升起十二万分的警惕。
这次强杀陈默，她真实的意图并不是要对方的命，而是借对方之仙力，推她更进一步，陈默从一开始就入了她的网。
宣曌说罢，缓缓闭上了眼。
与此同时，一条通体漆黑、身躯堪比一座星球的超级大蛇自莲池后方爬出来，慢慢将宣曌围起，金黄蛇瞳冰冷注视着陈默。
除了这条明显修炼有成的妖蛇之外，还有不知何时退到她身后的风竹、收起弓箭垂首而立的百里晴天。
两人一蛇将宣曌围在正中心，而熟悉的灵力则从宣曌眉心牵引而出，那是陈默为马小凤启灵时的一点残留。
“为这一刻，我策划了上万年。”
宣曌抚摸着黑蛇的头颅，低声说着，四周渐渐聚集起一股无比磅礴的仙力涌动，其中夹杂着一股无比熟悉的气息。
那是殊道仙宗的护道金丝气息。
以四宫为基、金丝护道、天眷者启灵，这便是成神的第一步；而第二步，便是与天道相抗，踏破苍穹！
宣曌眼眸中迸发出比仙光还要璀璨的神光，衣衫化作白蝶缭绕，身躯一瞬间无比巨大，笼罩了整个战场。
“师尊，成神之道，我先行一步。”
宣曌狂肆大笑着，音浪震碎四周无数星球，隐约可以听见凡人凄厉的惨叫，在她耳中，却是喜庆的道贺之声。
笑声中，受她控制的三千异世之人，忽而露出痛苦神色，身上露出斑驳的猩红血点，仿佛即将被空气挤压爆炸。
天道之力如何相抗？自然是以异世之人身上携带的不符合天道规则的异世之力抵抗，这些人，并不是为了杀陈默特意准备，而是她成神之路的垫脚石！
陈默不置一词，精神力迅速蔓延，将那些凡星上尚未消散的魂魄打捞起。
这些事并不费力气，他一边捞着，一边紧紧盯着宣曌的动作，直到看到异世之人身上那斑驳的血点、感觉到其身上与天道相排斥的力量时，才露出恍然之色。
“四宫之特殊灵基、护道金丝、我的启灵之力、以及异世之力……”
陈默缓缓念着，渐渐抬起头来，眸中亮起比仙光更璀璨的神光：“我好像……也可以。”
帝宫有雪真、长月宫有长月青、重明宫有他自己，而般若宫，参考宣曌的做法，对方缺少帝宫灵基，用他的启灵灵力分出一缕替代，那他当然也可以用三师兄的一缕灵力替代般若宫灵基。
三师兄的灵力，他并未存储过，但他曾与雪魄冰心棺的棺盖签订过契约，并且……至今未曾解开！
而那口棺材，一直被风竹带在身边！
陈默眸中微微泛起银光，便借用契约从棺盖上取来一团极为浓郁的灵力，那精纯程度，竟与启灵之力有得一拼。
宣曌身后，身体正逐渐化蝶的风竹陡然睁开眼睛，震惊道：“我的灵力！”
宣曌顿时抬眼看过来，只一瞬便大感不妙，立时向陈默看去。
只见其身后竟也隐隐浮现四道神光柱，分别笼罩着长月青、自己的魂魄虚影、风竹的灵力，只有一位暂缺！
不仅如此，对方此刻看向她的神情令她感到不安，明明对方距离成神，还差一个雪真、以及异世之力。
此二者都不是短时间能够补位的。
“你有一句话说错了。”陈默的手中突然出现一座等比缩小的玲珑宝塔，每一层都闪着诱人的异宝光芒，“从我八岁那年开始，我就知道，我天生被天道眷顾。”
八岁那年，他被送进精神病院，尽管所有人都说他幻听，但他自己知道，他没有，他听得见世间万物的声音。
他说话间，身影已经消失不见，竟是硬生生突破宣曌的防御，来到了百里晴天身边，大声道：“着火啦！”
百里晴天神情一颤，正是在这一瞬间，陈默手中的宝塔喷薄出白色的纯净仙火，将几人重重包围。
那是焚火仙宗的藏宝阁宝塔、也是焚火仙宗的净魂仙火。
然而，其来源却并非焚火仙宗本身，而是一只只白鲸幼崽的焚躯之火，本是纹于后背的天罚，却被用以“净魂”。
雪真找到了白虎赤纹鲸族人，不是一只，而是三只，都在天罚之火中煎熬着，为焚火仙宗提供“净魂仙火”。
也正是在他听到这消息时，三千异世之人被宣曌所控，痛苦对抗着天道规则。
他没有异世之力，但他知道百里晴天胸口有一个“异世之门”。
而百里晴天，最怕火。
纯白的净魂仙火自宝塔中溢出，塔中的雪真、塔外的陈默、宣曌、百里晴天、风竹、长月青等人，都被笼罩。
随着百里晴天一声闷哼，众人齐齐消失不见，包括寰宇中的所有人。
第124章 考验
鼻息间传来淡淡的焦烟味。
陈默从浑噩中醒来, 看到的便是不远处灰白色大楼的中段，橘红色的火舌狂躁地喷涌而出，楼下围着大圈焦急的群众, 还有消防水车停在下面。
【呼、呼……好多烟, 我快呼吸不过来了……】
【好烫，好讨厌，为什么要乱扔烟头……】
【十六楼、十六楼！里面还有个少年还活着，快去救人呀！】
陈默茫然的视线在捕捉到“十六楼”的字眼时陡然一凝, 这里是百里晴天的过去，是他发生火灾的那个时间段！
他下意识抬手想要掐灭火焰, 却发现能调动的灵力少得可怜。
地球二十一世纪，这是一个灵气稀薄的时代，尽管殊灵花的到来使得世界范围内的灵气有微弱复苏, 但仍是施术困难。
陈默心下焦急, 刚要试图从寰宇中牵引来灵力，忽然低头，看见了自己身上的青底绣竹叶纹道袍。
片刻后, 他深吸一口气, 将外面的罩衫脱下来包在头上，缠得严严实实。
随即御出腰间佩剑, 踏剑而起！
笔直的法剑在半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载着陈默在万众惊呼中飞进了窗户爆开的大楼里，落在火场中。
“晴天, 以后……咳咳……好好照顾自己，要开开心心地活着……”
半昏迷的女人躺在少年怀里, 尽管嗓子已经哑得几乎发不出声音，仍旧不断挪动着嘴唇。
“不……妈妈……我带你出去……”
少年再一次试图将妈妈扶起来, 可早已精疲力竭的身体哪里还抬得起一个完全失去行动力的成年人？
他一次次捞起妈妈的手臂，又一次次跌落在地上，膝盖被烫破了一个洞、露出里面黑红相间的皮肉。
一只小黑狗艰难走到妈妈身下，和少年一起，想要将妈妈抬起。
然而它也快被熏得没了力气，怏怏地叫唤几声后，无力地趴在了地上。
就在百里晴天再一次试图抱起女人时，一阵剧烈的玻璃震裂声响起，狂风携着火势从背后吹来。
冰凉的罩衫从头顶落下，带着丝丝沁凉，隔绝了汹涌的火势。
来人的语速很快，但音调却平稳冷静，安抚人心：“你妈妈交给我，你抱着小狗上来，我带你们出去。”
他说着，不容拒绝地接过女人，将迷茫的百里晴天抓到剑上，再度御剑。
剑光冲破了火光，带着两人一狗飞出了着火的大楼，如异世穿越而来的救世主，拯救了百里晴天整个世界。
百里晴天站在剑上，风吹开他额前的碎发，那惶恐而不胜感激的眼神渐渐化作了茫然与犹疑，随即是错愕与焦急，大声道：“小默，这是考验！”
可惜话音刚落，他整个人便化作一缕清风消散无形，包括陈默手中的女人与他脚下的小狗，四周景物也随之一变。
……
“这一次的护宗大阵多谢你了，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可不可行？”
恢宏的霞光大殿半隐在云雾之中，雪白的月灵花于浮空之中绽放，硕大而柔软的花瓣拂过御剑的弟子们衣领。
老宗主走在朱红的长廊之中，避过一只莽撞的紫色独角兽，笑意盈盈转过头，与身旁一名紫袍之人说着话。
陈默踉跄着在长廊尽头站稳，还未想清楚百里晴天那句“考验”是什么意思，便看到了与老宗主交谈的紫袍之人的脸。
那分明是宣曌！她就是当初为殊道仙宗布阵之人，可老宗主怎么会从来没有说过？亦或是她此时的真实相貌，只有他才看得到？老宗主其实并不知情？
陈默下意识跟上两人，听到了老宗主随和但隐含坚定的声音：“若说这世间还有什么护宗大阵比得上我自己，我是想不出来的，所以还请宣师出手，帮我与阵眼相连，报酬另算。”
宣曌回过头，笑着道：“宗主有此要求，我又怎敢不从？修真界三十二仙宗，谁人不知殊道之威？”
陈默错愕不已，没想到自己竟亲眼见证了老宗主将自己与阵眼绑定的节点，当初对方之所以重伤，就是因为此举！
因为宣曌在这里，陈默暂时不能确认对方修为是否已是仙君，担心打草惊蛇，所以没有轻举妄动，但等到对方离开，他立即找上了老宗主。
将事情原委说清楚之后，老宗主沉默良久，才抬眸道：“你可知，我的实力有多强？”
“我知道您是渡劫期大能！后世甚至已经没有这种分法，您是当之无愧的世界第一，但仍无法与仙君相抗……”
陈默说着，忽然被老宗主打断：“不，我可以。不仅如此，若是如你这般的仙君，我能一个打两个。”
见陈默满脸惊讶，自听到消息以来一直蹙着眉的老宗主终于笑出声来。
“不必惊讶。你太稚嫩了，刚入仙君级不久吧？等修炼一段时间，我还真打不过你，之所以告诉你我的实力，是想问，你觉得若是没了我的金丝相护，那一战能活下来的人有多少？”
陈默沉默下来，老宗主继续道：“你不劝我迁宗、不劝我杀了宣曌，想必也是清楚，这一战避无可避，对吧？”
陈默再度无言以对，他没想到老宗主如此敏锐。
的确，迁宗若是真能避免来日的灭门就好了，可惜那归一大阵，连接的不是宗址，而是大半宗门弟子的性命；而杀掉宣曌更是难上加难，因为此时的她，离后面的仙君宣曌也不过短短一千年，实力差距不会太大，若是打草惊蛇，反倒有可能引得她提前发动大阵。
救下老宗主，放弃将来必定会牺牲的十万殊道弟子；或是救十万殊道弟子，放弃将来的老宗主，他只能选一个。
陈默选择前者。
因为他知道，宣曌将来会以老宗主的护道金丝为辅，踏上成神之路。
救下老宗主，他们既有可能找到其他的法子救那十万殊道弟子、还能让宣曌少一大助力。
但老宗主选择后者，因为他认为再没有比以自身为盾、护住殊道弟子更保险的法子，并且，他并不完全信任陈默。
“这是考验。”陈默忽然说。
“什么？”老宗主有些不明所以。
陈默却是直直地看了过来，目光仿佛透过他看向了无尽的虚空，又重新回到他身上，语气平静：“老宗主，您不信任我，没有关系，我依然会选择救您。”
“不！你要救我的弟子！”老宗主似乎明白了什么，迅速开口。
陈默只思索了片刻，便点头道：“会的，您和十万殊道弟子，我都要救。”
老宗主略微惊讶地张开唇，却只来得及看到一缕金光闪过。
陈默以仙君级的修为，强行契约了他，使得老宗主变成了他的魂奴。
他不管这一切是考验、还是幻境、亦或是真实的过去，既然他的修为还在、记忆还在，自然会选择以力破万法！
……
就在陈默强契了一个本该在未来魂飞魄散之人的同时，远在另一个时空中，还有一场考验也在同步进行。
“恭喜宗主，成功与阵眼相连。日后修真界，再无人敢挑衅殊道仙宗的威严。”
宣曌穿着紫色的宽袍，珠帘遮住了半张脸，但那只是给这若隐若现的美貌增添些许神秘的诱惑。
“多谢宣师，现在可否开始清洗记忆了？”老宗主面带微笑。
护宗大阵这等大事，老宗主怎么可能全权交于外人？只不过因为对方同意绘阵之后令他查看并清洗自身关于大阵的记忆，这才放心与阵眼相融。
宣曌眼神微闪，顿了片刻，随即上前一步，缓缓道：“宗主动手吧。”
老宗主毫不留情地将精神力刺入宣曌识海，从中窥见了许多了不得的事情，惊愕万分之际，只见宣曌眼中闪过狠绝！
“你……”老宗主和宣曌同时后退半步，再睁眼时，两人都是一脸阴沉。
老宗主不记得自己看到了、又削去了哪些记忆；宣曌也不记得自己割舍了哪部分灵魂；但总的来说，关于护宗大阵的部分，两人都忘得一干二净。
“宗主留步。”宣曌二话不说，离开了殊道仙宗，而老宗主只是远远看着，并没有拦她。
“宗主，为何不拦她？”第五尘从屋中走出，不明白老宗主的意思。
老宗主缓缓转过头来，摇摇头：“我虽然不记得自己看到了什么，但有一点很确定——她隐藏了实力，实际修为很高。若真要和她打，我必须全力以赴——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刚刚与阵眼相连，还未适应护宗大阵的运作方式，此时和宣曌交手，极有可能会对整个殊道仙宗产生不利影响。
走远的宣曌也回头看了眼殊道仙宗，眼中闪过一丝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冷酷。
与陈默不同，宣曌甫一从净魂仙火中醒来，便意识到自己陷入了成神考验之中。
这是一个与真实交错而行的特殊幻境，在幻境中，她需要以一个神的身份思考和选择，渡过重重考验。
若她成功成神，她在幻境中经历的一切都会化为现实，整个世界的因果为她颠倒，迎接新神的到来。
若她在考验中失败，幻境中对她不利的结果将会化作现实，施加在她身上。
比如最开始的百里晴天遭遇火灾之日的幻境中，宣曌选择提前杀死了他。
若她后续成神，因为这个选择，现实里的百里晴天会就此消失，因为他死在火灾发生那一天，一个陌生女人的拧脖。
若她后续失败，现实中的百里晴天与原来无异，但会本能地憎恶她。
因为从未有修道者登上过神位，所以谁也不知道这场考验如何才算成功。
她与陈默，都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做出选择、而无法知晓结果。
宣曌离开殊道仙宗的一刹那，四周场景便再度变幻，她知道，第三个考验来了。
……
“怎么回事？又变了？”
陈默刚安抚完老宗主、让他不要撕毁魂契，就发觉四周场景再度变化。
耳边传来震耳欲聋的炮火声，眼前无数的高能离子束悄无声息划过，几乎撕裂他的肌肤，让他不由得御空升高。
这一看，才发现他这次站在了一处巨大的太空战场正中央，交战双方分别是人族和另一智慧种族——沙耶族。
双方最初在拓展疆域时偶然相遇，交涉过后，前者觊觎后者领地内的大量矿产、后者觊觎前者身上的特殊精神力，表面和气了两年，果断开打。
陈默原本还很疑惑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样一个与他毫不相干的战场上，后来却发现，双方每战死一个人，其消散的魂魄会化作一种特殊力量向他涌来，能量流淌间，他感觉自己甚至能拨动时空！
若是不声不响站在这里看着，等双方打完，他甚至可以用那特殊的力量回到战争发生之前，再收割一波能量。
但没等他想明白这场考验的本质，只听得“铮”的一声熟悉琴音，音波震荡间，死人无数。
陈默猛地转过头，只见宣曌平静地向他看过来，再度弹指。
无数的死人魂魄消散，化作那股奇异力量涌入宣曌体内。
如此神情，是真正的宣曌而非假象！
不知为何，这第三次场景变换之后，他和宣曌竟是面对面了。
不仅如此，陈默隐隐有种感觉，知道若是不与眼前的宣曌争夺这股特殊能量，他后面一定会后悔！
可……他要为了争夺能量主动杀害无辜之人吗？
又或者说……他要为了这些不知是哪个位面的人，坐视宣曌收割那股特殊能量吗？哪怕到最后，这些人一样会死？
宣曌似是看出了他心中忧虑，竟是再度加快了指尖速度，笑着向他看来：“做不到杀人吗？那就乖乖退出好了。”
第125章 柏拉图【正文完】
炮火与琴音构成了这片太空战场的主旋律, 人命如尘埃在弹指间堙灭。
陈默沉默了许久，久到宣曌都以为他要暴起杀人或者杀她。
但陈默没有，他只是重新看向那片战火纷扰的太空。
那里的星球表面千疮百孔、那里的宇宙空隙布满碎弹和残肢、那里的一切失去都是有声的, 唯独星球的恸哭无声。
“杀人？那只是最低效的能量获取手段。”陈默说着, 忽然远离了这片战场。
宣曌指尖略微停顿，眉头紧紧皱起，不明白陈默是什么意思？
这股强大的力量，陈默或许不明白有什么作用, 但宣曌却极为肯定，这分明是只有“神”才能拥有的颠倒因果之伟力！
这波能量, 必然关系到最后的考验结果，更或者，只有搜集足够的“神力”, 才能将自己经历的一切化为现实, 成为神！
可陈默此刻竟是远离了战场？
陈默确实远离了战场，但并非放弃争神，而是在冷静地思考之后, 想到了比杀人更有效的吸收能量的手段。
能量从何而来？消散的魂魄。
可消散的魂魄从何而来？从天地、从宇宙、从万古的混沌中来！
他和宣曌都被纷飞的炮火误导, 以为死人魂魄便是这股能量的本质。
可若是结合能量扭转时空的力量，就能猜出死人、魂魄、甚至他们现在体内吸收的这一小股特殊能量都不是永恒的。
这世间, 唯有头顶苍穹与脚下大地永恒。
这句龙潜师尊曾说来鼓励他修行的话，用在此刻却是无比适合。
比起眼前这些人，他们脚下的星球、那浩瀚无垠的宇宙, 才是那股特殊能量的产出地，杀人？杀得完吗？
陈默退出战场之后, 只看了脚下温声絮语的星球一眼，便缓缓吐出一口气, 闭上眼睛，向后仰倒下去。
并非寻常的坠落，而是身与魂不断分解，最终几乎只有碎片落入大地。
这个状态，饶是精神力强大如陈默也险些彻底迷失，但好在他没有猜错。
将自己的精神、乃至于肉.体融入日月山川后，陈默的视野一瞬间扩大了无数倍，同时，那种特殊能量更是千亿倍地涌入体内，几乎要将他撑爆。
不过，幸运的是，他的精神力足够强大，哪怕是如此汹涌的力量，在他锲而不舍的梳理下，也渐渐平静下来。
在稳定后，他第一时间想要将宣曌杀死，然而才刚准备动手，偌大的宇宙忽然一阵剧烈的震荡，令他魂魄险些不稳！
“考验已过，各安天命。”
那似梦似幻、似实似虚、似存在又似虚无的声音突兀地在陈默耳边响起，仿若惊雷般震响，又仿若从未出现般无声。
陈默还没反应回来怎么回事，只见四周景象再度变幻，天空黯淡下来，于极遥远的地点亮起一线微光。
那微光里，好似站着同样错愕无比的宣曌，从对方下意识眯起的眼睛来看，她看自己这边也是一线微光。
“各安天命”的结果，便是他和宣曌同时出现在对方视野内，并且看样子，这片空间除了他们再无他人！
不……或许有一些……
“小默！”百里晴天茫然地出现在陈默身边，但还没想明白怎么回事，就感觉喉头一阵窒息，“咳咳……怎么回事……”
他的脖颈上开始出现红色的掐痕，并且骨骼间开始出现错位的细微响声。
陈默看到这一幕，眼神微沉，走过去将手放在他的肩膀上，那特殊的能量涌入百里晴天体内，他这才大喘了几口气。
“怎、怎么回事啊……”百里晴天眨掉眼睛里的生理泪水，不明所以地说着，眼睛忽然看到了前方的宣曌，顿时厌恶地皱起眉，“那是宣曌吗？我突然感觉自己好讨厌她……不，不只是讨厌，还有愤怒！”
陈默垂下眸子，静静地思索了半晌，回答道：“或许，你曾经被她杀过吧。”
“什么？”百里晴天大惊失色。
也正是在此时，一道虚无的魂魄出现在陈默身侧，对方脸上的表情还是凝肃的，似乎刚从思考的状态中被人带到这里来，他抬起了头。
“小……默？我现在记忆很混乱。”老宗主有些不甚熟稔地称呼着，皱着眉头打量着陈默，“我有两段记忆，关于你……”
陈默看了看百里晴天、老宗主，又看了看远处面无表情的宣曌，大概猜到了那声音所说的“各安天命”是什么意思。
只是他还有一点不明白的是，若说前两次的考验造就了现在的果，那第三次考验，他获得的特殊能量明显多于宣曌，对方又有什么资格和他抗衡？
这时，远处宣曌身侧的微光终于消散，虽然离陈默依旧很远，但他已经能看得到清对方脸上的表情……以及模样。
宣曌的脸上，带着血。
除此之外，对方身上流淌的特殊能量，竟似不比他少。
只不过，与他体内那些中正平和的能量相比，宣曌体内涌动的能量、乃至于周身气质，都极为肃杀！
宣曌……比他晋升仙君早了数千年，对方早就深谙进出位面之法，在发觉自己仅靠杀一个位面的人远远不够陈默所得之后，果断打开了位面之门。
陈默说是与宇宙融合，但他的身躯始终承载量有限，所以宣曌竟是靠着杀人也与陈默体内的能量持平了。
那能量……或许不该称之为能量，能够跨越虚实、生死、过去与未来，对百里晴天和老宗主产生影响，那该叫神力。
宣曌和陈默，此时便位于漆黑空间的两端，靠着自身散溢出的淡淡神光，打量着对方，评估着双方神力强弱。
片刻后，宣曌最先冷笑出声，看向百里晴天：“你早就已经死了！”
“你怎么说话、嗬嗬……”百里晴天刚要反驳，就感觉自己喉咙再一次传来窒息感，他求助般看向陈默。
陈默的脸色也很冷，但护持总比破坏要难，百里晴天在他的神力加持下，依然渐渐涨红了脸庞，呼吸微弱。
直至最后完全没有了生息。
陈默深吸一口气，收回了已经是压着一团空气的手，内心反复告诫自己：这一切，依然是成神之路的一部分，只要他能赢了宣曌，就能将百里晴天夺回来。
老宗主的记忆似乎再度出现错乱，他瞳孔微微一颤，低声说道：“在殊道仙宗与你相见的那段记忆，又多了些东西，那一战，十万殊道弟子尽数死灭。”
宣曌此时才看向陈默：“我承认你比我想象的更加棘手，但也仅止于此，成神之路，从来没有侥幸，你得到的‘诞生’之力，远没有我的‘杀伐’之力强大，或许，我不会是这世上最后一位神，但陈默，你连成神的机会都没有。”
“有没有机会，不是你说了算。”陈默抬起头来，身侧出现了一扇门。
那是百里晴天胸口的异世之门，但对方死后，这门便回收到了他手里，他打开了那扇门，从中放出了无数的寒冰利刃。
那些泛着淡淡蓝光的刀锋，并不似寻常的武器或者仙术具象化那么凝实、但也不似火焰、云烟那么缥缈，介乎虚实之间，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射向宣曌！
宣曌并未动作，仅仅眼神微微下瞥，周身便浮现一道细如发丝的金色丝线，如烟如雾缭绕在身周，竟是将那诡谲的冰寒椎体悉数拦下，坚不可摧！
那是护道金丝的力量！
在宣曌的考验幻境里，老宗主将自己与阵眼相连，最终被月落琴重伤，身上的护道金丝也被剥离，成了宣曌自身的顶级防御武器，直至成仙依旧护佑在侧！
陈默在看到金丝的第一眼便明白了其性质，顿时闭上了眼睛，身影瞬间消失不见，仿佛一滴水融入了江海之中。
下一秒，这片漆黑的空间浮现无数的光点，幻影般的半透明生物一一出现，有花瓣全开的羽衣甘蓝、有战龙魂、有雪白的长剑、有瞳孔泛紫的漆黑魂体……
这些千奇百怪的生物，都是陈默的魂奴，但在这个奇异的空间里，他们的实力成百倍地上涨，每一人都拥有不低于仙君级别的实力，向宣曌追杀而去。
老宗主的护道金丝，能拦住无数外来攻击，却拦不住同样处于护道金丝庇护下的羽衣甘蓝魂奴，这两股力量同出一源，相互之间是可以攻击的！
宣曌终于动身了，她的双眼骤然亮起璀璨的光芒，于攻击的缝隙中穿梭而过，手中明明空无一物，却有锋利的血线自身边一闪而过，那是月落琴的琴弦。
“陈默，你藏不住！在踏上成神之路的那一刻，我与你没什么不同，同样拥有天眼和天耳，你的位置，我一清二楚！”
宣曌的身影于无数刀锋血影中消失，再出现时已经在极远的地方，染血的琴弦毫不犹豫地向某一处切割而去，隐约间可以看到弦下被神力逼出的半截白皙脖颈。
陈默的身影在即将收到攻击时出现，扭身避过了琴弦，但神情却没有丝毫慌乱，仿佛并不意外于宣曌能看见他。
不仅如此，他还有闲心提醒道：“你的的神力虽与我相差无几，可你对周围环境的感知力比我差了不止一个等级，要不要看看你的四周是什么？”
宣曌不用转头，便能察觉到身后空间裂隙吹来的猛烈罡风。
陈默掌控的神力攻击性不如她，所以另辟蹊径，索性切割空间，让强大的时空乱流来攻击她，就算宣曌有天眼、天耳，可她终究不适应它们，反应不过来！
“嗤”的一声轻微响声，那是皮肤被罡风撕开的声音，但声音频率太低，只有宣曌和陈默两人自己听得到。
这一声，仿佛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某种平衡。
宣曌冷笑一声：“这就是你神力的极限了吗？”
她说着，神情冷下来，身体避开身后的空间乱流，手指轻轻点动，便将时间拨回到空间裂开之前，而她的身体也痊愈了。
神力最强大的力量，时空之力！
下一秒，她的琴弦忽然铺天盖地编织在宇宙之中，陈默的身影以一个别扭的姿势被架在半空，腰身两侧甚至还被琴弦刮出了两道细细的血线。
他动了动手指，同样将时间往回拨了一点，身体迅速化成了云雾般的扩散状态，逃过了那灌注了神力的杀人妖丝。
宣曌见状，冷冷一笑，手指再次轻点，似是要将那扰乱的时间拨回来。
然而陈默又怎么会无动于衷，他同样动用了神力，将时间停留在这一刻。
两人明白，自动用时空之力的那一刻，他们没有别的选择，只能比拼双方的神力底蕴，谁先坚持不住谁受伤！
那一瞬间，仿佛过去了千万年。
老宗主甚至已经从魂魄状态化作虚无、又从虚无之中诞生出来，紧接着再度消失，然后又快速长大。
作为唯一一位夹在两位准神之间的有生命体，老宗主这一刻承受了太多。
好在这时间也只是看起来长，实际上在正式的交手中也不过数息时间，那充斥于漆黑空间的混乱时空之力，戛然而止！
不是因为两人谁的神力无法再接续下去，而是因为这片漆黑的神秘空间，竟然开始大片大片地坍塌！
坍塌的碎片化作尘埃环绕在两人身侧，也由此让两人看清了自己所处的位置。
这竟是一片无序的记忆之境。
有陈默在家人的期待下降生，却因为在能说话后经常对着桌椅板凳等无生命物体说话而让父母倍感担忧的画面；有宣曌在殊道仙宗外披上紫袍、覆上珠帘一步步登上台阶，被众人迎进宗内的画面；有百里晴天在不知名星球上艰难躲避追杀、最终被百里家族找到、带回莲翁星的画面……
除了这三人之外，长月青、风竹、雪真、漆黑大蛇、甚至是马小凤都在这些场景中出现过，似乎是所有与成神之路相关联的人，都在这片记忆之境的碎片里。
陈默先是愣住，随即迅速反应过来，毫不犹豫用神力护住了与自己有关的所有画面，并且将有关宣曌的画面悉数击碎！
下一秒，就见到宣曌眼中浮现一丝困惑与茫然，似乎遗忘了什么。
但毕竟成神的记忆还在，飞快地反应过来，也开始破坏陈默的碎片！
两人争分夺秒地竞争着，神情越来越困惑，但动作却是越来越凶狠，直到最终，整个记忆之境的碎片彻底分成两份，被两人紧紧护持着。
而宣曌手里的那份，明显比陈默的少得多，因为她更擅长破坏。
正当宣曌眉头紧蹙，想要将陈默那份抢回来之际，却见对方在细细查看手中那份混乱的记忆碎片后，竟是毫不留情朝着宣曌冲过来！
并且对他身后那堆记忆碎片，也根本没有丝毫回护之意。
“你疯了吗？”宣曌说着，毫不犹豫张开月落琴弦，再度向陈默切割而去。
却见陈默依然神色冷峻地朝她飞掠过来，宣曌突然反应过来：“我知道了，你的那些碎片里，有我成神的画面！”
宣曌也看到了她拿到的碎片，但却只看到了陈默将她打败、却苦于难以杀死她的画面，并不知道最终结局。
她现在知道了，这一战终究是她胜了！
陈默依然没有说话，他放弃了自己的记忆，仿佛要与宣曌同归于尽似的。
四周破碎的空间随着他神力的扩张而再次堙灭，化作无数细小的尘埃。
宣曌哪里会如他的意？当即体外再度浮现出金丝，将那些空间乱流的力量拦在身外，同时指缝再度扣紧月落琴弦！
她已经猜到了自己的结局，但仍是有一丝疑虑，万一陈默是骗她的怎么办？
她会不会真的死了，毕竟她的碎片里显示，自己确实不敌陈默，以至于对方将她踩在脚下，肆意羞辱。
陈默可不管她在想什么，看到碎片中的那一幕之后，他迅速冲上前去，拼着被月落琴弦切开神体的凶险，将手指搭在了宣曌的肩膀上：“宣曌，我死了，你也别想活下来！”
他死了，宣曌所做的一切就有可能化为现实，百里晴天真的死了、殊道仙宗最终也没保住，更别说他契约的那些魂奴们，他一定要带走宣曌！
宣曌从疯狂涌入她体内的神力再一次验证了自己的猜测，见陈默如此不择手段，她终于舍得用出自己的杀手锏！
“陈默，你知道为什么我一定要用你的灵力启灵吗？就是为了这一刻。”
宣曌不仅没有推开陈默，反而将他紧紧拥抱住，她自己的神魂反而飘出了体内，悲天悯人地看着这一切。
“以天识者之血，启异世之门！”
宣曌的身体彻底破碎，化作无边的漩涡，将陈默紧紧地包裹住，动弹不得的同时，宣曌的神魂却是渐渐明亮起来。
“陈默，与我一同，见证这一刻！”
宣曌说着，身上的神光渐渐大盛，四周已经堙灭成虚无的记忆之境也开始慢慢褪去，露出修真界、仙雾莲池的一角。
陈默感觉到自己的思想正在被宣曌侵蚀、记忆正在向宣曌敞开，对方那最后一道异世之门，开在了他的识海之中。
天识者、识海无穷无尽，堪与天齐。
所以宣曌一直在觊觎着陈默的识海，从他被蜉蝣重明附身的那一刻就在期待着这一天，对方识海被她侵入的这一天！
陈默默默看着她神光大盛，甚至开始飞回仙雾莲池，想要验证在她成神之后，修真界的一切是否为她颠倒。
可惜的是，她才踏出了一步，就被不知名的力量禁锢在原地，不得寸进。
陈默那被漩涡禁锢、甚至即将吞噬的身体已经消失不见，但他平静的声音却回荡在整个记忆之境中。
“宣曌，你确实成神了。但可惜的是，哪怕在成神之后，你依然被我踩在脚下！”
修真界、仙雾莲池的上空，云雾凝聚成形，赫然是识海与宣曌共享的陈默神魂，他缓缓走到了宣曌面前。
“你错在没有被我契约过，否则你就会知道，在我的识海中，还没有人的意识压得过我，哪怕是已经成神的你！”
陈默并不知道该怎么成神，也不知道自己在记忆之境的碎片里究竟怎么赢的，只知道自己赢了，所以他毫不犹豫冲上去与宣曌同归于尽。
一直到现在，他才知道自己如何成的神，那就是宣曌与他的记忆融合，宣曌成了神，所以他就成了神！
宣曌是他，他却可以不是宣曌！
“放心，你死不了，你只是永远也活不成！”陈默的声音回响在宣曌耳中。
她试着摆脱对方，却发现身体不受控制地走了两步，随即身体也随之化作了男性之躯，挥开了一池莲雾。
雾里，百里晴天坐在问道殿那张椅子上，似乎在感受俯瞰殿内众人的霸气。
然而老宗主不知从何处转了出来，瞥了一眼便古怪地移开了视线，咳嗽两声道：“这上面，曾被宗内弟子撒过尿……”
百里晴天一屁股弹了起来！
“你们殊道仙宗，怎么如此不正经！”他用净衣术几次清洁衣物，仍然心有余悸，最终放弃挣扎，又一屁股坐了回去，“算了，反正也是千年前的事了。”
莎娜走了进来，正听见这一句，顿时神色颇有迟疑，但还是诚实道：“这把椅子，前几天我师叔的孙子坐过，他暂时还不是很会控制自己的生理反应……”
陈默没忍住勾了勾唇角，心想伊莫族人原来有几个小宝宝，他倒是没认真看过，或许几天后，他也能抱着小崽子去问道殿上那张椅子坐一坐。
看看这把椅子究竟有什么魔力……
“小默……”就在陈默还在思考着什么时候回新建的殊道仙宗看看时，身侧忽然传来了一个极轻的声音。
那声音轻得仿佛怕惊扰了他，但没过几秒，又怕他没听清，再度喊了一遍：“小默，我想好了，并且现在很清醒。”
雪真认认真真地看向他：“你让我在焚火仙宗想明白了再来找你，我想得很明白，我还是喜欢你，想和你在一起。”
陈默看了看他，没有立即回应，而是沉思两秒后道：“这样吗？你或许应该重新考虑一下，我现在没有肉.体，这是宣曌的身体，柏拉图你也能接受吗？”
第126章 番外：精神力
雪真不知道什么叫柏拉图, 但陈默用精神力让他明白了这个词的意思。
那一天，雪真顶着陈默亮晶晶的注视，艰难地思考了很久、很久, 最终提出了一个观点：“你的精神力……”
“也和宣曌融合了, 她现在能感知到我所做的一切。”陈默乐呵呵地补充。
雪真发誓，哪怕他被剜去双眼的那一刻，也没有像现在这样窘迫过。
但眼见陈默好不容易从成神之路中走出来，他心中就算有千头万绪, 也不应该表现出来让对方为难。
雪真非常缓慢地点了点头：“当然……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并不在乎这些……”
陈默笑嘻嘻地点头：“那就太好了, 本来我还有些忐忑呢，早知道有今天，在凡间的那十二年, 我们该试试的！”
雪真：……是啊。在凡间的十二年, 他就不该顺着陈默！否则也不至于到了今天，竟是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陈默和雪真一起，将焚火仙宗的三只白虎赤纹鲸幼崽接回了莲翁星。
没有了那所谓的大祸, 庞灵自然没有理由再关押琼, 他正要打开伽蓝狱，却发现对方竟已不在狱中！
陈默这才想起来, 自己在被百里晴天的异世之门拉进去的瞬间，那爆发出的净魂仙火，似乎也不该是三只还未长大的幼崽释放得出来的, 他转头看向雪真。
雪真咳嗽了一声：“那时是琼……”
琼这时才从伽蓝狱的后方出现，似笑非笑地看向庞灵：“你的预言也不怎么样嘛？原来这就是我晾成的大祸？我确实帮着小默打开了异世之门, 可结果你也看到了，都说了人不能靠预言活着。”
庞灵顿时气急败坏：“那这预言也没错！你是不是开启了争神之战？小默是不是救出了你？只是不够准确罢了。”
陈默想到记忆之境里那些碎片, 心里也不由得感慨，确实……
那些画面，只是不够准确罢了。
宣曌在他心中冷哼，似乎还不死心，策划着有朝一日重掌身体之权。
陈默如今与她共用一体，对她的心思感受得明明白白，他冷冷笑了一声：“你不会真以为，我要谈一场柏拉图式的恋爱吧？珍惜这几天吧！”
“什么意思？你要做什么？”
宣曌被压制到现在，没有一丝一毫的翻身余地，已是十分明了陈默所说，在他的识海之中，他就是最强的意义。
顿时惊愕起来，她现在与陈默一体，根本没办法进行任何小动作。
陈默却不再回答他，和琼等人叙完旧之后，他重新回到了仙雾莲池。
“重明……”陈默呼唤着。
宣曌顿时沉默不语，她不明白陈默呼唤蜉蝣的意义是什么，并且感到了一丝不安，就和当初万器宗主成功由人体转为蜉蝣之身一样的不安。
莲池之上，雪白的莲花不胜欢喜地次第开放着，似乎在欢呼神的到来。
陈默笑了笑，正要找出那只曾经在他胸口栖息的虫，忽然看向一旁雪真。
“找找看，哪一朵莲曾经藏匿在我体内，你的天眼应该能看出来？”
雪真不明所以地看了陈默一眼，认为以陈默如今的力量，找起来应当比他快得多才对，但还是转过了眼。
满池莲花，虽有形态上的细微差别，可在寻常人眼里，这一朵、和另一朵毫无差别，哪怕是雪真，也找得辛苦。
但陈默的那只蜉蝣，终究是不同的。
“那一朵。”雪真指着莲池东南角。
那是一朵新生的莲花，雪白的瓣、嫩黄的蕊，还是半个花苞的状态，花茎也十分细嫩，藏在荷叶下几乎看不着。
陈默将之取出，捧在手心，渡了一口神力过去，看它徐徐开放。
【陈默！我就知道你不会死！】
重明一族是不会死的，除非被人吞噬，否则永远能在这一池仙雾之水中重生，陈默的重明曾经也是其中一员。
不过，得益于蜉蝣一族对宿主资质的敏锐感知，重明很快发现，陈默身上那复杂的气息，似乎连躯体都性别难明。
【陈默，你去变性了吗……】
重明的声音小心翼翼的，虽然自陈默获得紫狐戒指、变身时毫无心理障碍时便已经隐隐有所觉悟，但亲眼看到陈默为了实现心中梦想（？），亲手将自己变了个性别，重明还是极为震撼的。
“？想什么呢？这不是我的身体！”
陈默都要被重明气笑了，早知道这只蜉蝣脑回路与常人不同，否则也不能和他相处融洽（？），但还是没想到对方脑洞能大到这个地步，简直比他还神经病！
“你也看到我目前的身体状况了，我要把宣曌从我体内踢出去，并且让她这辈子都没办法翻身，你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宣曌与他一同成神，意识身体全部融在了一起，没办法将她彻底杀死。
但陈默也不想整天和她待在一起，他讨厌任何侵占他私人领地的东西！
陈默的语气里带着强烈的暗示。
重明只稍微思索了片刻，很快明白过来，惊悚出声：【你不会是要把她塞给我吧？我不要！我宁愿不回到你身上！】
为了不帮陈默镇压宣曌，重明甚至放弃了蜉蝣本能——找个宿主寄宿。
“你帮我这个忙，我给你找个老婆。”
【我宁愿单身一辈子！】
好吧，他和重明能凑一起不是没有原因的，都对这方面不太感兴趣……
陈默沉吟片刻，换了个条件：“你帮我看着宣曌，我给你每个月支付三千块灵石，日后你若是化成人形，也不至于没有灵石可用，这在修真界可是硬通货。”
【……五千，而且是中品灵石。】
陈默：……他就知道。
雪真在一旁听着陈默单方面的对话，隐隐约约感觉对方是在解决自己的身体问题，不由得小心翼翼问道：“你是在剥离宣曌的意识吗？那她的身体……”
陈默似笑非笑看过来：“剥离出意识，我就能打开异世之门，将我的身体拿回来，到时候我还是我。”
雪真呼吸都重了，但是怕被陈默看出来，还是假模假样道：“那什么……还是谨慎一点比较好，你不受伤最重要。”
“真是这样吗？那我过段时间……”
“但是宣曌居心叵测，还是尽早安置了她比较放心，小默你觉得呢？”
陈默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但雪真已经学会了无视他眼底的戏谑，语气平静道：“我建议尽快动身！”
在雪真似有若无的催促下，陈默还是尽快将宣曌的意识剥离出自身，让重明接管，重明自己自然是起不到镇压作用的，所以它依旧会寄宿在陈默身上。
只不过不再是以心脏形式，而是一个真正的纹身，专门用来镇压宣曌。
在重明得到自己的第一个月工资时，陈默总算从扭曲的异世之门漩涡之中提取出了自己的身体，拼拼凑凑搭出了个人形，就是有些虚弱。
“没关系……咳咳……等修养一段时间就行了。”陈默脸色苍白地说。
他自己倒是无所谓，因为他已经是神了，其实不需要身体，只是因为个人习惯，保留了人形。
这身体别看现在虚弱，等神力滋养一段时间后，将会庞灵等仙君的身体还强大，所以凑合也能用。
只不过，雪真这个眼神是怎么回事……
“小默，你这段时间一直忙着宣曌的事情，应该很累了吧，晚上我来吧？”
“你来什么？”陈默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但他到底聪慧，很快瞪大了眼睛，“至少等神力稍微蕴养一段时间吧……”
雪真的表情很真挚：“我不会让你受伤的！你不用动，我来！”
这是受伤和谁主动的问题吗？
……
陈默必须承认，雪真确实没让他受伤，不仅如此，他甚至感觉身体微有好转，或许是因为过程中被雪真哄骗着用了点精神力，以至于神力运转略频繁。
但他怎么想，都觉得这个发展好像有点不正经！不仅如此，他明明身体更好了，为什么每个人看向他的眼神都如此爱怜？他真没有被霸王硬上弓！
“小默，你以后、咳、第二天不要穿太宽松的衣服……”宗主好心提醒了一句。
陈默茫然地低了低头，随即气笑了：“那是寄生蜉蝣，你们在想什么！”
他那身体虽然刚拼起来，但好歹是货真价实的神体好吗？怎么会留印！
他就说怎么每个人看他的眼神都不对？也就是今天蜉蝣往上爬了两厘米而已，而且那鲜艳的血红色怎么看都不可能是吻痕吧？等等……
“雪真怎么可能那么没分寸！”
陈默都要被这群人气死了，思想怎么那么污秽，而且他要是真受伤了，这群人不应该为他主持公道吗？
还是不是他的魂奴了！都不护主的！
陈默气呼呼地转身回了房间，换了件领口严实的衣服，出来时正看到宗主语重心长：“小默毕竟刚刚恢复身体，你还是……我不多说，你自己心里要明白……”
雪真正老老实实点头：“宗主，我明白的，我以后尽量让他用精神力……”
“精你个大头鬼！你再胡说八道！”陈默抓着身边的茶壶扔了过去，雪真闭着眼硬生生受了，忙转身跑过来，“茶壶打我又不痛，你要是生气，晚上用精神力……”
“晚上我要修复神体，谢绝干扰！”
可怜的雪真才得逞一天，就连续被陈默屏蔽了一个月，等到陈默身体完好，他就有点实力不济、难以得逞了。
好在一个月后，陈默就忘了第一天的事情，雪真还是得逞了，用精神力那种。
第127章 番外：千年前-if线
“拜见师尊！”
陈默端端正正朝着殊道仙宗少宗主第五尘行了个礼, 随即确认般问道：“殊道仙宗，在修真界真的可以横着走吗？”
第五尘抽了抽嘴角：“如果不能你当如何？”
“那我换个可以横着走的宗门拜。”陈默非常实诚地说。
第五尘以往只收到过宗主“顽劣不堪”的评价，但从未意识到这四个字对宗主是多么大的伤害, 现在他体会到了。
“放心住下吧, 祭神大典那天之前，尽量修炼到元婴期，别到时候让你递把剑你都拿不动。”第五尘嫌弃地说。
“放心，我很有天赋的！”陈默对此极有信心, 哪怕他只是毫无修为的凡人一枚。
第五尘眼不见心不烦地挥挥手，让他下去了。
等到少年离开问道殿, 第五尘忽然道：“宗主当初将我选为下一任神主时，你们是什么感受？实话实说。”
壬骨从虚无中现身，冷峻的脸上面无表情：“从无魂奴叛逃的《祭神诀》可能要在少宗主这里破例了。”
第五尘牙疼道：“你们就这么不信任我么？我那时才是个三岁的小娃娃……”
“可你把庚星宗主的孙子哄到椅子上撒了一泡尿, 还说那是宗主年纪大了控制不住身体机能, 该退位让贤……”
第五尘闭嘴了，比起他自己，好歹陈默毫无灵力, 应当不至于闯出什么祸事吧……
第二天, 第五尘在左脚迈入妙香居之后，便被一鞭子抽了过来！
“宗主, 我什么也没做啊！”
第五尘满脸错愕，看着那由精神力细丝化作的长鞭，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你什么也没做？那为什么戊城宗主跟我说他宗里的丹药都不见了？庚星宗的妖兽跑了一大半？就连甲魂宗主闭关的地方, 都被人种了一地的春山茶？”
“那跟我有什么……”第五尘顿了顿，首先是震惊, 随即是赞叹，“三个星球跨越三个星域, 他一天之内就跑完了，是个人才啊！”
被宗主训斥之后，第五尘立即反应过来，那三个被骚扰的护道宗主都是遇见了陈默，也只有对方敢拿着他的亲传弟子令四处招摇，在修真界横着走。
第五尘甚至有些庆幸，对方幸好是祸害的自家宗门，不然打他的就不是宗主了……
“人才？我看你是揍挨少了！”宗主气得拿着鸡毛掸子在院子里追人！
第五尘哪里肯乖乖挨打，顿时满院子跑，同时解释道：“要真是我做的，您觉得我还会乖乖走进妙香居吗？早脚底抹油了！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你不想知道我那个徒弟是怎么一天之内跨越三座星域的吗？连我都做不到！”
“你还骄傲起来了！”宗主的鸡毛掸子最终还是落在了第五尘的屁股上，狠狠抽了三下之后，他这才放下袖子，面色平缓道，“仔细说说，我那小徒孙怎么了？”
“轮到他就小徒孙了……”第五尘撇了撇嘴，但还是老老实实道，“我没给他任何空间法器，也没听壬骨说他拜托甲魂前辈做什么，所以可以排除是宗门给的帮助，他完全靠自己，一天里祸害了三个护道宗。”
“庚星宗在夜河星域、戊城宗在琼裳仙域、甲魂宗更是在远离圣火星域的雷霆星域，他是怎么做到的？”宗主眉头微微蹙起。
“我也正纳闷呢！”第五尘连忙接话。
“等他回来，好好问问，别是被那劳什子神宫看上了，被人骗了。”宗主语气微凝。
除了殊道仙宗以及修真界内少数的几个闭关大乘期高手，就只有那几个神宫之主有这种能力，他可不希望陈默与这些人沾上，他总觉得没好事。
第五尘的面容也严肃起来，他知道宗主向来看不惯神宫的邀人之举，说是保存天下传承，也没见它把传承拿出来给别人分享，话术倒是一套套的。
等到陈默回来，面对的就是第五尘冷肃的脸：“手伸出来。”
“做什么？”陈默笑嘻嘻地伸出手。
第五尘一戒尺拍上去，顿时抽得陈默掌心一道红印，陈默顿时缩回了手，难以置信道：“师尊您干嘛打我！”
“这一戒尺是打你打扰甲魂前辈修行，祭神大典当前，你知道甲魂道主要做什么吗？也敢去打扰人家？”
“可是甲魂叔叔本身就没在修炼啊，他和一位叫红月的仙子唔唔唔……”陈默的嘴巴被第五尘紧紧捂住，“那也是人家的私事，你跑过去种一地春山茶是怎么回事？魂力种出来的茶，你也不嫌膈应！”
“怕什么，甲魂叔叔自己也喝。”陈默说完，见第五尘睨过来，老老实实道，“知道了，我自己喝就是了，本来还想送点给师尊呢……”
“怎么？打你一戒尺就不送了？”宗主斜着眼睛看过来，语气淡淡。
陈默顿时瞪大了眼睛，刚要说学什么，被第五尘堵回去：“还有戊城宗的丹药、庚星宗的妖兽，都给我送一份过来。”
他自己已经是少宗主，不好再去护道宗薅羊毛，但他徒弟可以啊！
想当年，虽然没有陈默一日逛遍三宗的壮举，他也是刚成为宗主弟子，就把整整十大护道宗都转了一圈呢。
陈默“哦”了一声，向第五尘行了一礼：“师尊既然打完了，我先告退了。”
第五尘连忙叫住他：“差点被你打岔，忘了正事……你没遇到神宫之主吧？师尊跟你说，神宫的人各个有大病，专抓你这种有身份没修为的小弟子，没事离远点。”
“这么恶劣？咱们殊道仙宗不替天行道吗？”陈默顿时也跟着义愤填膺起来，等看到第五尘无语的表情才堪堪咳嗽一声，挠挠头，“那什么，没遇到啊，我就是个凡人，他们找我干嘛？好歹等我修炼《祭神诀》之后吧。”
第五尘瞪了他一眼：“你还期待上了！我说别靠近就别靠近，到时候被人抓走我可不救你！若不是神宫之人，你是怎么一日之内走遍三宗的？那可不是星际灵舟能有的速度！”
陈默反而诧异了：“师尊不知道吗？这三大星域，有传送阵啊！”
“什么？”第五尘反而震惊了。
……
“三日之内，传送阵都会留在这里，直到神宫之人确认无法邀人上舟，才会渐渐淡去，你说的这三个宗门，一日便能走遍。”发丝雪白的男子淡声说着。
“真的吗？你要跟我一起去吗？找到宝贝我分你啊！”陈默积极道。
其实是他看着这隐蔽无比的大阵，非常害怕对方打算把他卖了，带上对方，好歹遇上意外之事可以拉个垫背的……
“我去不了。”出乎意料的，男子没有一口拒绝，反而说出了一个平淡的理由，“我身上有印记，跟着你，你会被神宫之人发现的，他们一定会抓你。”
“为什么一定会抓我？”陈默疑惑。
男子看了眼他的耳朵，若他没看错，那应当是和他的心眼一样的，天生可听万物的耳朵，神宫最亲睐这类人。
“没有为什么，你去不去？不去我走了。”男子只是见他耳朵有异，这才愿意多说几句话，但不代表他愿意陪着对方浪费时间。
“去啊，怎么不去。”陈默眼珠子转了转，踢开了破旧大阵上压着的碎石，“你帮我开启吧，谢谢你。”
男子没接话，也没多说什么，将大阵清理干净后，手指随意从草叶上划过，一道血线浮现，滴落在阵纹上。
“进去后迅速离开原地，神宫的人很快会追过来，被抓到了就是生不如死。”
男子说着，将那根沾染了他血液的草叶拔下，随手塞进了腰间，转身就要离开。
却在下一秒，腰带被人狠狠一扯！
“对不起，我还是觉得，带上你更有安全感！”陈默大声说着，在狂风掀起时，紧紧抓着白发男子腰带。
都是凡人，拽什么啊！他可是殊道仙宗的弟子，都没像他这样高冷。
帝真着实没想到那个看上去乖巧可爱的凡人，竟有胆子在大阵开启一瞬，将他拉入阵中，以至于他竟是没反应过来！
等到两人从另一端出来，帝真抬头看了眼天上迅速聚集的白云，冷着脸就要离开，却被陈默拽住：“你刚刚说有人追你，跟我走吧，我是殊道仙宗的人。”
“殊道仙宗？”帝真原本要强行挣扎开的手臂顿住，缓缓看过来。
“是啊！就是那个修真界第一仙宗！”陈默很是自豪，没看到对方一闪而过的复杂，随即他垂眸，“走吧，我送你到庚星宗，在那之后，不要再缠着我了。”
陈默正有此意，他才不想真的把这个奇怪的人带进庚星宗，但又担心半路意外，所以送他到庚星宗就走最好！
因为帝真莫名的急促，两人以极快的脚力抵达了庚星宗，帝真转身便走，陈默也没挽留，笑盈盈敲响了庚星宗大门。
等到他从庚星宗出来，他屁股底下赫然多了一条通体漆黑的大蛇，头上长着两只角，被陈默当扶手捏住。
“走！去洪辰大泽，那里有个传送阵，直通琼裳星域，咱们找到丹药，帮你化形，以后你就跟着我！”
大蛇粗壮的尾巴重重拍了拍地面，激起尘土飞扬，肉眼可见地高兴。
早在对方大张旗鼓地在里面挑坐骑时，他就发现了，这个少年在庚星宗有着无可比拟的地位，跟着对方，有肉吃！
黑色大蛇一路蜿蜒前行，竟还知道避着人群，等到了僻静之处，更是直接飞掠，很快到了第二个传送阵前。
“咦？怎么好像用过了？”陈默看着清理干净的大阵，随即摇摇头，懒得理会。
他从怀里掏出那根从男子腰带中偷出的染血碧草，让血迹接触到阵纹。
片刻后，大蛇、陈默一同消失，不仅如此，连地上那本可以往返的阵法，竟也在这一次传送后彻底消失。
“砰”的一下，陈默和大蛇同时砸了个屁股痛，地面都开裂了。
这不是传送阵吗？怎么还坠一下？
陈默转过头，只见三人一伞同时盯着他，那三人中的女子更是道：“雪真，那是你的朋友吗？给我们介绍一下？”
帝真刚掐出法诀的手不得不收起，看向不知为何竟是闯进琼裳星域玉连山的陈默，眸子微眯，落在他手中碧草上。
他神情微滞，迅速往腰带上摸索，发现那根他特意收起来的染血碧草果真不见。
“那什么……姐姐你真漂亮！”陈默只揉了两秒钟屁股，立即从那位女子身上感受到了莫大的威压。
那是修真者才有的灵力威压！
这女子和他身边两人都不一样，并非凡人，还有那柄虚虚浮在半空中的伞，也不是凡物，他闯祸了！
“哟！嘴还挺甜，过来，让姐姐看看摔疼了没有。”仙蝉笑眯眯地招手。
她身边的男子露出不赞同的神色，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是看着对方身下那条大蛇，还是抿住了唇。
陈默哪里敢过去，这女人显然笑里藏刀，他毫不怀疑过去就会挨一记，但是不过去显然会挨上更狠的一记。
陈默慢吞吞走过去，没等仙蝉开口，忽然将手中紧握的那根碧草递给帝真：“哥哥，我看你的血好像很特殊，所以见你掉了这个就送过来了……”
帝真冷冷一笑：“你偷走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陈默心想这货真难搞，但表面还是一团和气，将那根碧草放在他身边：“我是不小心拽掉的，哥哥下次放稳点……”
说完，他不再看向帝真，专注地盯着女子腰间的紫色狐尾：“姐姐，你腰间的装饰真漂亮，是要送给这位哥哥的吗？”
本来打算打晕他的仙蝉一下子被他整不会了，看向诧异看着她的方清淮，脸色爆红：“你毕竟没有灵力……戴上这个，比较安全……”
方清淮眉头紧紧蹙起：“可是这个狐尾……”那明明是仙蝉的一部分！
一旁的帝真陡然冷哼一声：“要谈恋爱，离我远点，我今天有正事。”
真不知这两人在矫情什么，在世时别别扭扭，等死了倒是深情了，一个被宣曌利用、一个被困在香冢秘境不生不死。
“我没有！”方清淮连忙否认。
仙蝉倒是一脸坦然，并且还嫌弃地看了帝真一眼：“这叫人之常情！你有什么正事倒是早点说啊，磨蹭半天。”
仙蝉也是不明白了，对方特意约了他们两人过来，结果却是撑开银铃红伞七扯八聊了半天，就是不说正事。
这时候倒是不乐意了？晚了！
帝真眸子冷漠，忽然看向陈默。
陈默不知为何，忽然感觉到一股莫大的危机，福至心灵开口道：“各位哥哥姐姐们好，我就不打扰各位了，我先走……”
但不等他说完，只见原本还只是有些不爱搭理人的帝真当着他的面，五指成爪，骤然掏进了女子的心脏。
“蝉儿！”方清淮大惊失色，然而却也没逃过帝真的狠辣，脖颈被紧紧掐住。
陈默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
帝真冷冷看了他一眼，并不管他，继而一拧一掏。
左侧的人骤然没了气息，而他身侧的女人则是目眦欲裂，却因为心脏被掏出，一时半会儿动弹不得。
“与其落得一死一痴的下场，不如帮我一程，等我重新炼成修罗之身，会年年给你们二位上香的。”帝真淡淡地说。
随即他将女人腰间的狐尾绕在死去的男子颈间，只见一道半透明的魂魄在即将消散时，被狐尾紧紧束住。
这本来也是仙蝉做出的决定。
而后，女人的心脏、男子的魂魄，都在红伞的淡淡光芒下，不断缩小。
而帝真本人，则是闭上眼，鼻翼呼吸间，眉心一道杀生线若隐若现。
陈默反而成了全场唯一能动的一个。
他第一时间想要离开，然而衣角却被一只手紧紧攥住，女人沙哑的声音骤然出现在脑海：“救救我，我是九尾狐妖，救我二人，我还你两命，以道心起誓！”
陈默哪里敢在这里停留太久，他死命拽回了自己的衣角，抱着同样吓懵了的大蛇就要从这莫名的山洞离开。
可他才刚抬起脚，便碰到了一面墙，被骤然弹了回来！
“拒绝了仙蝉，你很聪明；但还不够聪明，你身边那条蛇，同样需要献给我。”
帝真眼睛未睁，却是吐出了声音。
陈默骤然回头，见帝真一动不动，心中发狠，一脚踢在了他身上：“你怎么不把自己献给那把伞！”
帝真骤然睁眼，正要杀死这个不知死活的凡人，却听得头顶银铃红伞一阵铃声轻荡，他顿时气血一阵翻涌。
怎么回事？银铃红伞这时候明明没有灵智，怎么还会拒绝他？
陈默发现自己踹了对方一脚后，那伞一时红光大盛，迟疑道：“你真想吞了他？”
银铃之声一阵清扬飘荡。
很显然，不只是帝真想借它恢复修为，银铃红伞也想借帝真再进一步，只是一直按捺不发。
“好家伙……全员恶人啊……”
陈默感叹了一句，见银铃红伞制住了帝真、帝真制住了女人和那唯一无辜的男子，并竭力遏制住红光扩张。
他心里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好，我帮你吞了他，不过我还是凡人，暂时出不了什么力，这样吧，你和我签订一个主仆契约，你主我仆，到时候要做什么，你直接吩咐我，我所求不多，只要你到时候护住我的命就好！”
银铃红伞怔住了一瞬，随即狂喜摇晃，主仆契约？它没听错吧？世上还有这样的傻子？它自然一百个同意！
陈默走到红伞面前，认真滴了一滴血，缔结了一个主仆契约。
银铃红伞怕他耍花招，还特意仔仔细细看过一遍，发现真是它主少年仆，顿时松了一口气，发出命令：“杀了所有人！”
然而，它命令发出后，少年却没立即执行，反而跑到帝真面前，推销道：“签契约吗？主仆契约，你主我仆，签了我就违背红伞命令，全力助你！”
“滚！”帝真压下喉间涌上的鲜血，许久才吐出一个字，神色不屑。
主仆契约又怎样？他不需要！
“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没想到他拒绝后，少年反而趾高气扬起来，一下子站直身体，对红伞命令道，“给我狠狠教训他，打到吐血为止！别打死了，要注意可持续发展，我还不知道怎么出去呢！”
红伞发出的命令少年根本毫不理睬，然而少年发出的命令，红伞惊愕地发现，自己竟是丝毫不能拒绝！
它被迫加大了红光输出，将自己仅有的一点灵力尽数倾泻，使得帝真被压得趴在了地上，吐出大口鲜血。
就这样，少年还不满足，在原地踱步片刻后，忽然看向女人：“签订契约吗？主仆契约，我主你仆。”
女人这时终于缓过来，得以僵硬吐出几个字：“为什么……我和他们不一样……”
陈默翻了个白眼：“那还用说吗？他俩我一个也打不过，但你不一样，你的姘头魂魄就要消散了，你要不要救他？”
女人连忙向方清淮看去，发现他魂魄果然已经很虚弱，顿时慌乱无比。
她紧紧握住拳头：“好，我答应你。”
不出两息时间，少年再度签订了一份契约，多了一只九尾狐妖兽。
他顿时眉开眼笑道：“行了，救你的心上人去吧，救完之后，把这个人给我扛起来，一起带到戊城宗去！”
“戊城宗？你是殊道仙宗的人？”
仙蝉无比错愕，她好像知道为什么连续两份主仆契约，最终都是少年获益。
和殊道仙宗那帮精神力变态之人签订契约，不是等着反噬就是等着对方反客为主啊！红伞这是踢到铁板了！
“没错，算你识相。”陈默矜傲地挺直了胸膛，随即看向帝真，“拒绝也没关系，早晚有一天，你会求着我和你签契约！”
少年雄赳赳气昂昂地带着一众人离开了玉连山，对修行的兴趣大大增加。
而他也绝不会想到，不久的将来，他确实做到了他所说的话。
只是情况有亿点点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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