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60

    第051章 看见


    “啊？是这样吗？”唐诩瞪大了眼睛。


    “不然呢？动脑子想想, 我会问你要不要在一起这种问题吗？”陈默翻了个白眼，看向远方黑烟弥漫的火山。


    空气灼热异常，光线都因此扭曲, 赤红的岩浆不断自火山中喷涌而出, 伴随着阵阵轰隆震动声，好似永远不会停歇。


    似乎是因为陈默带了个人进来的原因，这次环境比上次还要恶劣，并且, 那个试炼之声迟迟没有出现，似乎有所顾虑。


    陈默看了眼唐诩, 若有所思，没有再试图询问识海中的极乐石门，而是招出了碧绿的三坛山灵, 闭上眼睛。


    果不其然, 脑海中出现了模糊的感应，指引着陈默朝着三坛山走去。


    “走，这个方向。”陈默拉起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唐诩, 火山的另一侧走去。


    “我们要去哪里？那边看起来不比这里好多少, 咱们要不好好商量一下？”


    唐诩看了眼四周似乎永无尽头的灰黑色岩石地，地缝中跳跃的火焰随时都有可能与空气中硫磺接触, 猛地窜上一节，看上去十分不稳定。


    “不用商量，听我的！”陈默根本没打算向唐诩解释, 毕竟出去后他就再也进不来了，更何况这里还有一群索命妖兽随时会出现。


    “扑棱”、“扑棱”, 就在陈默闷头拉着唐诩往三坛灵山的方向走去时，空中突兀出现了越来越清晰的振翅声, 空气都灼热了少许。


    “那是什么？”


    唐诩回头，只见一群状似蝙蝠的红色小兽自火山喷涌的岩浆中孕育而出，浑身裹挟着火焰，眼珠赤红、爪子尖利，成群结队地向着两人飞驰而来。


    “来杀我们的，快走！”


    没有那位灵山大会的监管长老在，陈默可不想和这群不惧火焰、爪牙锋利、身形还灵活无比的妖兽们纠缠。


    唐诩原本还想试着对付一下，可在看到这些火焰小兽后面那近乎铺天盖地的庞大后援群后，果断拉着陈默跑得飞快。


    “你要去的地方还有多远啊！它们速度好快，再过盏茶时间就要追上我们屁股了！”


    唐诩大声说着，不大声没办法，身后的火焰小兽群靠近后，振翅声合着小兽尖厉叫声，再灵敏的耳朵也辨不清声音。


    “快了！只剩一半路程了！”


    陈默说着，脚下出现一柄雪色长剑，载起二人，这是因为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恢复，他体内的灵力终于恢复了个七七八八，可以支持自己御剑了。


    唐诩闻言，险些原地摔上一跤：“什么？还有一半路程？你在开玩笑吗？”


    “没开玩笑，我载着你，你有什么法宝赶紧用出来，掉下去了我可不会掉头捞你！”


    陈默额头已经出现了细密的汗珠，灵气用来全速御剑之后，对周围环境的抗性就减弱了，这里的温度连普通的筑基期身体也没法抵抗，需要额外消耗灵力保护自身。


    “你绝对是在开玩笑！”


    唐诩整个人都傻了，咬牙召出了一枚半月形的银环，灵力驱动下，狠狠刺入后方火焰环绕的红色兽群中，银光闪烁间，一瞬间收割掉数十个小兽性命。


    “好样的！”


    陈默赞了一声，也唤出自三坛老祖那里收割来的战兽群向火焰小兽撕扯而去，将兽群最前方的尖尖削平，双方距离肉眼可见拉开不少，多了几秒喘息时间。


    但唐诩神情丝毫没有放松，因为除了被两人一口气杀掉的三十几只火焰小兽，后面还有上千只小兽接续而来，并且，速度更快了！


    “想想办法！”


    唐诩又消耗了数个法宝，但兽群只是堪堪维持在刚刚的距离上，他将手中已经滚烫得几乎握不住的鞭子收进储物袋，唤出了飞剑。


    这已经是他最后的手段，法宝用得差不多了，而且他的灵气也不允许他再驱使大型法器，只能御剑杀兽，效率极低。


    “你来御剑！”


    陈默抓住唐诩的腰带，将人微微提起，旋身向前一扔，自己也顺势跃起，双方在飞驰的剑上交换了位置。


    唐诩被陈默的大胆吓了一跳，要知道两人仅仅只是筑基期修为而已，为了避开地热，御剑高度几乎是极限，稍有不慎掉下去就足以摔得粉身碎骨，陈默竟还敢换位！


    陈默根本没管唐诩的震惊，有紫竹秘法在身，他对自己的身法很有自信，换个位置自然算不得什么，就算掉下去他相信以自己的反应力也能及时用牵引术将自己拉扯回原位。


    他之所以选择换位，是因为他看出唐诩身法这方面十分一般，没有了法宝，只以飞剑术杀小兽效率太低，于是接过了杀小兽的任务。


    “别管身后，全力往前飞，需要转弯的时候我会告诉你的。”


    陈默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再睁眼时眸中已是一片冰冷，冰冷的气息自体内蔓延开来，缓缓解下了腰间佩剑！


    下一秒，“陈默”根本没在剑上停留，一跃而起，材质普通的精铁长剑被寒气加持，如同冰封巨剑，一挥之间便将火焰兽群切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两侧小兽火焰尽灭！


    “陈默！”唐诩吓了一跳。


    “继续御剑，我能跟上。”


    “陈默”说着，手中冰雪覆盖的长剑凌厉挥舞，身形如同鬼魅，沿途不断有火焰小兽尸体落下，化作灰烬融入火山岩中，完全看不出他在斩杀小兽的同时，还跟着火焰兽群高速移动！


    唐诩原本还有些担心，见此也不由得咽下了关心的话语，全速御剑前行。


    “前面左转，东南方向。”


    “陈默”的眸子明亮了一瞬，声音清晰传入唐诩耳中，仿佛言在耳边。


    唐诩身子微颤，没有回头，只点了点头。


    雪色长剑一路向东南方向而去，终于，不知过了多久，空气中出现了稀薄的灵气，与此同时，一座碧绿的大山映入眼帘。


    “我得走了，你身边这个人值得信任吗？或者我把他打晕了再和你换过来？”


    陆红月感觉沉默的身体到了极限，再继续下去就会伤及陈默身体根本，所以提前和陈默说了一声。


    因为换回来后陈默身体会虚弱一段时间，所以特意询问唐诩是否可靠，不可靠将他打晕了或者杀了再换回去也来得及。


    “可靠，回来吧。”


    陈默毫不犹豫，倒不是格外信任唐诩，实在是对方目前和他还有契约在身，虽然不是祭神诀心魂契这等霸道契约，但安全还是有保障的。


    陆红月没再说什么，片刻后陈默重新睁开眼睛，立即感觉身体一阵虚弱，不由得晃了一下，被唐诩扶住：“换回来了？”


    陈默诧异看过去：“看出来了？”


    唐诩耸耸肩：“很明显。”


    但具体怎么明显，唐诩却是不愿再说了，只让陈默好好休息，接下来这段路他一个人能撑过去，也不需要陈默指路。


    陈默点点头，借着逐渐浓郁起来的灵气快速恢复着，闭着眼睛道：“待会儿感觉不舒服就停下来，到山上我们就安全了，不需要警戒什么。”


    唐诩面露疑惑，但等到长剑飞到碧绿山头附近后，他很快感觉到了一丝呼吸不畅的窒息，但看了看还在打坐休息的陈默和身后仍旧不肯放弃猎物、试探着追来的小兽，还是咬牙继续向山上飞去。


    “够了！”


    陈默虽然闭着眼，但随着四周灵气越发浓郁，已经知道自己到了三坛山附近，感觉身下飞剑依旧未停，意识到唐诩为了让他安心休息，往里深入了很多。


    唐诩看了眼眼前几百只仍旧锲而不舍的火焰小兽，喘息道：“再进去一点。”


    “不用了，这点小兽我能解决。”陈默收回了脚下长剑的控制权，强硬按住了唐诩，从储物袋中拿出数十块灵石：“别吸收这里的灵气，靠灵石撑一撑，等我找齐药草，喝了药汤你就可以呼吸这里的灵气了。”


    灵石中蕴含的灵气很少，所以两人之前并没有用来恢复自身消耗的灵力，但若是不施展术法，仅仅用作日常吐纳，灵石是可以支撑一段时间的。


    唐诩没控制住，一瞬间将数十块灵石吸收殆尽，下一秒才反应过来，阻止了陈默继续拿灵石的动作，自己从储物袋中拿出了数百块灵石悬浮于四周，笑道：“你那点灵石还是留着自己花吧，本来就穷，还给我用了不少。”


    话虽这样说，但唐诩并没有将刚刚吸收的数十块灵石还给陈默的意思，那可是陈默关心他的证明，他才不会傻到把账算得那么清，留到以后慢慢还才是明智。


    陈默无语地看了他一眼：“等我成了炼器师，灵石要多少有多少！”


    唐诩挑眉：“那也是以后的事。”


    陈默懒得搭理他，让唐诩等在原地，自己则持起癸剑，向前方的火焰小兽斩去，身形腾挪间，不过数息时间便回来了。


    他发现，修炼精神力之后，虽然在单体对战中优势不显，但在敌人数量大量增加后，他能清晰感应到周身数百个目标的行动轨迹，简直像是开了天眼一样。


    虽然这几百个目标行为模式完全一致，若是换成不同行为习惯的对手，自己估计就应付不过来了，但修炼精神力的好处已是尽显无疑。


    唐诩也觉得陈默杀兽的速度有点太快了，而且往往一只兽还没有行动，陈默的剑就已经斩了过去，仿佛未卜先知一般，惊异道：“你杀得好快，刚刚我们或许真可以拼一拼。”


    陈默摇头：“不行，这种打法需要我精神无比集中，灵气消耗太快了，在这里还好，在火山附近我的恢复跟不上消耗。”


    不过，等他以后精神力强大起来，这种打法或许真的可以作为他的主要战斗方式，毕竟他有紫竹诀，只要脑子跟得上，他的身体反应就能跟得上。


    唐诩遗憾地收回目光，感觉刚刚的陈默实在是凌厉得让他舍不得移开眼睛。


    不知为何，他感觉陈默战斗时的状态和平常很是不同，处于前一种状态中的陈默，明显生动耀眼得多，仿佛利剑出鞘、寒芒乍现。


    休息两刻钟之后，两人往山上走去。


    陈默之所以会想到被追杀时进入极乐世界，除了想到进入这里时他的肉.身也会从现实世界消失，更因为他想要进三坛山找一样东西，那是只有灵气浓郁之地才有可能生长的物种，能用作炼器之用。


    “这里的灵气，好浓郁！”


    唐诩走了一段时间，即便不吸收附近灵气，也能从地上异常水润青翠的灵草中看出这里的灵气之浓郁，草药颜色也十分鲜亮。


    陈默却是随着深入眉头渐渐皱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感觉这山中还有另一个人，可地上分明没有足迹。


    “陈默，你看！那是不是我们需要的涅竹枝？”唐诩忽然拍了拍陈默肩膀。


    陈默抬眼看过去，只见无数灌木之中，孤立而生的两根红竹轻轻摇曳着，竹叶上长满火焰般的赤红斑点，竹身绯红，在阳光下耀眼夺目，如凤凰尾羽之流光。


    就在两人准备上前一步的时候，只见那两根赤斑红竹，忽然少了一根！


    “怎么回事？刚刚那是……幻觉吗？”


    陈默盯着涅竹看了一眼，快步走上前，手指顺着消失的涅竹往下，拨开地上杂草，看到了那根消失的涅竹短到几乎看不见的根。


    唐诩还在惊疑之中，陈默却在看了那根部之后，飞快拿出袖珍版癸剑，一手抓着涅竹竹身，一手快速割向涅竹根！


    “嘎吱”一声，丈高的竹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倾倒声，竹叶横扫一片，被陈默眼疾手快收进了储物袋之中。


    “咦？怎么少了一根涅竹？”


    三坛山上，穿着赤红长袍、胸膛肆意敞开着的少年疑惑地踢开竹下杂草，白皙的脚背衬着嫩绿的草叶，分外惹眼。


    “少主小心！可能是禅花院的人在这里设置了陷阱，请您退远些，让属下先探！”


    少年身后，一个光头的男子眼神立即警惕起来，虽是光头，头上还纹着戒疤，但他的气势却比江湖土匪更霸烈，右手臂到脖颈的地方纹着一只红眼的黑色蜘蛛，更显凶悍。


    “不是陷阱。”


    少年没让光头男子查探，赤足随意划拉两下，露出半截完好无损的根部，不多不少，恰好将上方可作炼材的部分砍光。


    更有意思的是，他因为想以生长于根部的涅竹芽入药，所以砍伐的时候连同寻常人不会触及的根部一并砍去，而眼前这根凭空消失的涅竹，砍伐长度几乎和他长度等同。


    他甚至觉得，如果真的以测量工具去测的话，那长度说不定真是完全一致的。


    有人在学他收割涅竹。


    少年很快得出了这个结论，将睁未睁的懒散眼眸顿时露出极感兴趣的光芒，甚至挥退了身后的凶悍光头男子，这才对着空气道：“有人在吗？出来和我见一面，我恕你擅闯无罪，还可以将手上这根涅竹让给你，我只需要根部的涅竹芽入药而已。”


    声音传入林中，许久，无人应答。


    少年露出失望的神色，正要将光头男子重新叫进来之际，忽然看了看脚下土地，脑海中冒出一个想法，嘴角勾起一个笑来。


    另一边，三坛山上，唐诩气喘吁吁跟在陈默身后，不明白他怎么忽然加快了脚步，连忙道：“陈默，你等等我……我喘不过气来！”


    “那你就在这儿休息，别跟上来，我赶时间。”陈默头也不回，快速朝着某个方向而去，速度越来越快，后来甚至是御剑而行。


    好巧不巧的是，与他在同一地点、同一时间，却不在同一个空间的红衣少年也开始御剑而行，笑容肆意地向某个方向而去。


    如果有人能同时看到这两个空间的画面，会发现这两人虽然没有一句交流，行动轨迹却惊人一致，就连御剑速度都相差无几。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山上灵植密集、妖兽肆虐，若是速度再快，就会引起这些妖兽的注意，只有这个速度才最安全又迅速。


    几乎是同一时间，两人抵达了一棵巨大的玉兰花树下，树上食语青蛇嘶嘶吐着信子，从树干盘旋而下，几乎直指人面。


    “小子，你总算回来了，我还以为你出去后就把这儿忘了呢。”


    食语青蛇吐着信子，虽然依旧不确定对方是否能听懂兽语，但还是亲切地说着。


    陈默抬头看了一眼，笑着道：“放心，没忘，总有一天，我会带你们离开这里。”


    食语青蛇瞪大了眼睛，蛇躯迅速绕着玉兰树缠绕了几下，身子一瞬间变得无比巨大，鳞片分明的青碧蛇首吐出手臂粗的信子，獠牙上沾染着毒液：“你说什么？”


    看着眼前突然从小青蛇变成大青蟒的食语蛇，陈默虽然心中微惊，眼中却并无畏惧之色，将刚刚的话重复了一遍：“总有一天，我会带你们离开这里，获得真正的自由。”


    “你小子……果然……听得懂……”食语青蟒声音嘶哑，竟是吐出人语。


    它是食语青蟒，所以能勉强听得懂人类语言，但它从未想过，会有人类不经契约，听懂兽语，意思还理解得分毫不差！


    就算是契约之兽，兽与主之间大部分时候也只是大概理解而已，唯有会说兽语、亦或是人语的两者之间才能交流得如此顺畅。


    来不及和食语青蟒叙旧，见它理解自己意思之后，陈默立即道：“青蛇大哥，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帮我找到幽魂灼心汤的原材料，我虽然在这里住了一段时间，但是这药材实在是没记下来。”


    实际上不是没记下来，是根本没记，因为他每次喝的汤都是由月德端来，根本没机会知道制作过程。


    如果早知道他还会带人进来，他之前一定会向月德问清楚汤药原材料再进来。


    食语青蟒“嘶”了一声，没再多说什么，身躯再度化作瘦小青蛇的模样，迅速游动：“跟我来。”


    陈默连忙跟上去。


    而另一边，红衣少年也在一头黑毛野猪的带领下，飞快收割着幽魂灼心汤的原材料。


    红衣少年轻轻一笑：“非我禅宗十八院少主，即便有幸进入极乐世界，也处处危机、时时涉险，随时有可能丧命，光是这滥灵之地的浓郁灵气，就够你喝一壶的。”


    他想到的办法不是别的，便是要将这幽魂灼心汤的原材料全部采光，将对方困死在这三坛山上。


    当然，他的本意并不是将对方弄死，而是要逼他出来，这么长时间，总算有个不属于十八院傻逼们的意外之人进了极乐世界，他可要将对方抓起来好好玩一玩。


    “奇怪……幽魂灼心汤的原材料在不断消失！”食语青蛇游走间错愕无比。


    陈默闻言，更加确定了心中的判断，那就是这座三坛山上，除了他和唐诩之外，还有第三人存在，并且对方极有可能和他不在同一空间，但却能感知到他的存在。


    他不知道对方对他是什么想法，但是想到这极乐石门是他从三坛老祖手中抢来，而非正当继承，就直觉被人发现自己的存在不是什么好事，所以他打算集齐一份幽魂灼心汤的原材料给唐诩解毒之后，以最快的速度集齐涅竹枝，然后直接退出去！


    不过，那素未谋面的第三人反应也很快，意识到外来者入滥灵之地会窒息而死之后，迅速和他抢起了幽魂灼心汤原材料，如果不是陈默反应得快，这山上灵植又茂盛，还真被他得逞了！


    “咦？反应这么快？”


    很快，另一边的黑毛野猪哼哼唧唧地向红衣少年告起状来，说这山上幽魂灼心汤的原材料似乎在不断减少，不是它不努力，而是灵异事件太可怕。


    “唉，这三坛山上灵气太浓也不是好事啊，各种草药扎堆地长，采都采不完啊……”


    红衣少年一看那几乎同步消失的草药，意识到自己再不可能阻止对方配成一副汤药，顿时意兴阑珊起来，摆摆手让野猪离开。


    “不过……采集速度竟然和黑鬃豪猪差不多，这么熟悉三坛山，又怎么会是需要喝汤的擅闯者呢？这很矛盾啊……”


    红衣少年思维极为敏锐，竟是迅速从陈默那不亚于他的采集速度中看出异样，摸着下巴思索半晌后，突然想起了一个人：“大黑痣！”


    大黑痣是禅宗的一位紫环罗汉，名为惕怒，修为已达元婴期，却因触犯戒律被金环罗汉逐出禅宗。


    结果那惕怒虽是其貌不扬，临走时竟将极乐世界切去一块带走，致使极乐世界中灵力环境倒退百年，竟然只够一位少主面见极乐之主，十八院如今斗得情面全无，有这位紫环罗汉一份功劳。


    如果是惕怒，对方被逐出禅宗，再入极乐世界确实是擅闯者，并且由于曾作为守关人入过极乐世界，清楚幽魂灼心汤配方无可厚非。


    但是……


    “怎么还是觉得不对呢？”


    这么多年对方没有丝毫消息，宗内甚至怀疑对方根本不在琉璃花海，说不定顺着上次秦香海水道之战溜到某个隔绝之地去了，又怎么会在这个时间段突然现身呢？


    “你到底是谁？”


    越是想，红衣少年越觉得有意思，如果对方不是禅宗之人，必然是通过惕怒带走的极乐世界进入的这里，甚至还在里面采起了草药，惕怒本人知不知道这件事呢？


    如果知道的话，惕怒如何会允许别人分享自己九死一生从禅宗撕下的肥肉？如果不知道的话，惕怒这个捕蝉螳螂，岂非还有黄雀在后？


    “有意思！有意思！”


    红衣少年决定不去追查对面是谁了，甚至还打算在其他人面前瞒下惕怒的极乐世界里出现了一个人的事情，不出意外的话，对方极有可能也收到了试炼要求。


    他希望对方尽快过完三坛试炼，这样的话，他就会和通过试炼的十八院少主一起，出现在前往极乐境的通天云阶上，到时候其他被淘汰的少主看到一个根本没见过的人站在他们都无法踏上去的云阶之上，那表情，该是多么精彩，那画面，该是多么有趣？


    “尽快通过试炼吧，我素未谋面的……对手！”


    红衣少年大笑着，衣袍被风吹得鼓起，绣着悬丝蜘蛛的衣摆在阳光下仿佛断开了连接口器与树枝的那根蛛丝，于缎面上肆意攀爬，转瞬没入少年衣领，不见踪迹。


    ……


    另一空间的三坛山，陈默发现幽魂灼心汤的草药不再减少，举目遥望。


    苍木青翠，紫额黑鹰掠过天际，啼声嘹亮，所过之路留下一道淡淡的风痕，金光照耀之下，仿佛天使张开的翅膀。


    “放弃了么？”陈默暗道，收回视线，不再着急采摘幽魂灼心汤的原料，而是着目于其他稀有草药。


    第一次来的时候没注意，三坛山上药草种类实在是丰富，并且年份、品相都极好，没有了那神秘的第三人打扰，陈默索性将自己认得的珍稀药草都采了个遍。


    食语青蛇一点也不在意陈默的贪婪，还不断指路，显然陈默听得懂“蛇语”给了它极大鼓励，原本就对陈默十分关照的它简直成了陈默的狗腿子，送起草药来比陈默这个采药人还积极。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是百年份的药草，虽然我也不认识是什么，但是我曾看到三坛老祖采去炼制丹药，你应该也用得着。”


    食语青蛇“嘶嘶”地说，陈默从善如流地将这些不认识的药草也收起来。


    见食语青蛇还要往里深入，陈默阻止了它：“我有个朋友在这里待的时间太久了，我要帮他熬药汤了，而且再往里深入，以我筑基期的修为只怕很危险，所以这次就到这里为止吧，等下次我进来，修为提升之后，再和你一起往三坛山深处冒险。”


    食语青蛇表情肉眼可见怏了下来，但听到陈默保证下次还会进来，立即昂起头来，绕着陈默的脚踝转了好几个圈，才依依不舍地送他离开：“嘶嘶……”


    一定要记得回来啊，这里老没意思了！


    “一定，我说过要放你们自由，就绝不会食言。”陈默说着，忽然伸出了一根小指头，小心翼翼向食语青蛇靠近。


    食语青蛇好似也感受到了什么，突然扭捏起来，但不论如何扭捏，它的脑袋还是往陈默的食指靠近，三角的蛇首向陈默慢慢低下。


    陈默的手指触摸到了青蛇的脑袋，微有些凉，却并不冰冷，凹凸的鳞片带给指腹一种奇异的生物质感，不硬，反而很柔软的感觉。


    “今天谢谢你，青蛇大哥，我走了。”


    陈默如愿摸到了蛇的脑袋，满足地道了谢，向食语青蛇挥挥手，离开了这里。


    食语青蛇上方，一只黑色小蛇“嘶嘶”靠近，蛇身微微昂起，呈现一种倒吊的睥睨感：“食语，你堕落了，你与人类为伍！”


    食语青蛇一瞬间变回巨蟒的模样，庞大的身躯几乎将半个山头缠绕住，雪白獠牙尖藏着碧绿毒液，声音低沉：“你管我！”


    黑色小蛇动了动，似乎也想变身，但是看了看食语青蟒的毒牙，还是迅速退走了，只口中还不断“嘶嘶”怒骂着：“你堕落了！”


    食语青蟒重新变回小青蛇的样子，惆怅地看着陈默离去的方向：“本大爷我可是连色相都出卖了，千万要回来啊！”


    ……


    陈默回到唐诩等候的位置，将他带回了月德的房子，用屋里剩余的工具熬出了一碗汤，递给了唐诩：“幸好我们宗基础知识教得严格，不然你就要干吃草药了。”


    唐诩看着眼前黑乎乎的药汁，面露苦涩：“这和生嚼药草有区别吗？这颜色真的是正常的吗？我不是质疑你，我只是比较质疑灵心宗……”


    “有得喝就不错了，赶紧的，还挑三拣四的！”陈默笑容一敛，将汤碗强行塞到唐诩嘴巴边，抓起他的手拿住药碗。


    唐诩苦着脸将药喝完，见陈默在打量剩余的草药，连忙道：“剩下的草药还是给专业的炼丹师炼吧，我不是不相信你，我只是觉得你已经熬了一份了，还是别太辛苦。”


    陈默翻了个白眼：“用你提醒？我又不会炼丹，怎么会糟蹋药草。”


    他只是看着这些草药，想到了敛财速度不亚于炼器师的一个热门行业，炼器炼丹都是炼，应该都需要精神力辅助，这方面，他有天然优势啊！


    或者，除了炼器之外，他还可以试着炼炼丹？二师姐好像就很会炼丹，下次找她请教一下好了。


    陈默打定主意，将草药分门别类地收好，三坛老祖用过的那一份则单独装盒，打算有时间好好研究一下这个草药配置。


    没有了第三人的打扰，陈默很快在三坛山上找到了新的涅竹枝，只可惜再怎么找，符合品相要求的也只有七根，如果考虑到炼制消耗的话，还需要至少五根。


    不得已，陈默只好放弃了在三坛山找齐假身材料的想法，正好时间也差不多了，那个奇怪女人应该不至于还守在院外，翡藤应该也恢复过来了，他过去和倪剑二人见一面，就该回灵心宗了。


    水月城，一个二进小院里，两人凭空出现，在即将落地的时候，运气轻身，改变落点，攀在了院墙上。


    此时已近黄昏，街道上行人寥寥，几个修士揣着新当来的灵石往城中最大的跃香酒楼走，一只黑白猫儿从汤面摊的桌子上跳下来，一溜烟儿没入小巷消失不见。


    陈默和唐诩确认外面没有危险，迅速落了地，一路小心翼翼地往而倪剑家去。


    翡藤确实已醒，一醒来就急着找陈默，想要向他表达谢意，同时惦记着癸剑事宜，担心陈默在他祭炼癸剑之前就离开。


    陈默进了院子后，翡藤迅速要去了他的剑，根本不和他废话，抱着剑便陷入了沉眠之中，陈默甚至来不及阻止。


    “让翡藤去吧，他前天就醒了，听说你走了，急得险些又晕过去，他病了这么些年，好不容易身体见好，迫不及待想做些什么是很正常的。”倪剑给陈默倒了杯茶。


    他看了眼陈默身边的唐诩，见陈默没有赶对方走的意思，便也不多嘴了，直接道：“谢谢你的千年魂息，我父亲近日终于有了片刻清明，为表谢意，我父亲希望我将这个东西送给你。”


    “送东西？不用了，你帮我炼制假身已经足够抵那些千年魂息了——”陈默刚要推辞，倪剑却已经将一只黑色的小盒子塞入他的手中。


    “砰”、“砰”、“砰”，静默的心跳声忽然鼓噪起来，血液在血管中奔流不息、在这一刻突然加快速度，仿佛要冲破经脉！


    陈默紧紧扶住了桌子，才避免自己滑落在地，他攥紧了手中的盒子，看向倪剑：“这里面是什么？”


    “我不知道。”倪剑说，“我父亲说，只有需要它的人才能看到它的模样。我看不到，我父亲也看不到，但是你看得到，两百年前的绫香仙子看得到，但奇怪的是，如今的绫香仙子却看不到了。”


    第052章 幽暗紫林


    “两百……年前？”


    陈默咬了咬舌尖, 将自己的注意力从手中黑盒子上移开来，勉强接着话。


    倪剑看了他一眼，镇定点头：“我父曾与月胧大陆的绫香族大小姐绫香欢是至交好友, 两百年前, 灵犀真人为开水道与白虎赤纹族一战，人族的炼器师便是我父，后绫香仙子战至重伤，我父为寻仙药被鲸兽偷袭重伤, 回来后发现绫香仙子已经随着绫香族离开，这盒子里装的便是当年我父求来的仙药。”


    陈默还想说些什么, 然而浑身近乎沸腾的血液令他思考不能，大脑一片晕眩，他担心自己张口便是呻.吟, 索性闭口不言。


    倪剑似乎明白他的情况, 并未再找他说话，而是对着一旁的唐诩嘱咐了些什么，但他已是耳鸣到什么也听不清。


    隐约间, 他好似看见唐诩担忧的目光, 对方对他说了什么，随即皱起眉和倪剑争吵了几句, 倪剑指了指他，唐诩又走过来，似乎想要将他扶起来, 再接下来，便是一片漆黑。


    【陈默、陈默……】


    也不知过了多久, 陈默被一阵心悸叫醒，他下意识坐起身来, 攥紧了胸口。


    【重明？】


    【你终于醒了，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要告诉你，你要听哪个？】


    陈默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大概还在倪剑家里，屋子里有一张长桌，摆着千年鳕鱼鳞、做到一半的照月灯骨架、封口的麒麟角胶……


    他应该是在倪剑自己的卧房里。


    陈默的手指碰到了一个硬物，他低下头，只见倪剑给他的黑色盒子已经被打开了，开口处有火灼的痕迹，但里面空无一物。


    【好消息是什么？】


    看到那个被打开的黑盒子，他的脑海中闪过一些片段，已经知道了坏消息是什么，所以很想听听重明的好消息。


    【我吞了另一只红线蜉蝣，庞大的生命之力涌入，你现在筑基后期了，并且还领悟了一个血脉神通般的强大术法——落叶归根，可以快速汲取别人的生命力，并且不需要修炼，心念一动就能用。】


    【筑基后期？血脉神通？】


    陈默诧异无比，仔细感受了一下，发现自己的修为确实到了筑基后期，还是基础比较夯实的那种，至于那个血脉神通，确实心念一动就能使用，仿佛刻在自己血液之中一般。


    这两样来得莫名其妙的天大好处，没有让陈默开心起来，反而令他有了不祥的预感。


    【那坏消息呢？】


    【坏消息是我吞了另一只红线蜉蝣后，对其他蜉蝣的感知力强了很多，发现东灵山不止我一只红线蜉蝣，而一旦两只蜉蝣相遇，你应该猜得到会发生什么。】


    重明的声音也极为低沉，它也是克制不住吞了另一只蜉蝣后才知道世上原来不止它一只红线蜉蝣，而两只蜉蝣一旦相遇，便会控制不住相互吞噬的欲望。


    这回是陈默第一次遇到其他的红线蜉蝣，重明没控制住自己，心情激荡下反而使得陈默失去了理智，但即便如此，陈默依旧在意识恍惚中用火术融开了装着红线蜉蝣盒子的锁，迫不及待将另一只蜉蝣吞了进去。


    而除了蜉蝣本身的吞噬本能外，吞噬蜉蝣便能获得蜉蝣宿主的生命力以及血脉神通，更是使得蜉蝣宿主之间天然处于敌对立场。


    陈默心中也满是震惊。


    在修真界生活一段时间后，他意识到能够令人死而复生的生物并不常见、甚至可以说是从未有之，他胸口这只蜉蝣是绝对不能对人言明的极特殊存在。


    他偶尔也想过，以修真界之辽阔，世上或许还有如重明一般的神奇之物，但没想到的是，他没碰到其他能够起死回生的生物，反而碰到了重明的同类。


    并且，这个同类仿佛是一整个庞大的种族，虽然少见，但绝不是独有，相互之间还有那种可怕的感应，竟然渴望吞噬对方。


    【不对……你说清楚，东灵山还有几只蜉蝣？】


    陈默忽然想起了之前在灵犀镇上看到的那面墙，以及白骨桃红的话。


    重明感受了一下，斩钉截铁：【一只。】


    “一只？那就确定了。”陈默喃喃。


    只有一只的话，毫无疑问，那就是和他一样看得见蜉蝣的绫香族大小姐——绫香欢！


    并且，根据倪剑的话，他已能确定，现在的绫香仙子必然不是真正的绫香欢，而是另一个人，并且两百年前就被替换了！


    然而，知道这些并不能令陈默安心，他真正想知道的是，真正的绫香欢如今在何处？知不知道他的存在？


    他不想和对方碰上，无缘无故地杀人，但更不想在无知无觉处，被人杀死。


    发现自己体内的蜉蝣还有这种种族特性，比发现自己被一个莫名其妙的白衣女人追杀还让他心烦，但陈默却也知道这种事情急不来。


    且不说绫香欢本身招惹上的替身之祸，就说红线蜉蝣本身的特性，那个绫香欢极有可能和他一样是重生者，秘密叠着秘密必然会令绫香欢愈发谨慎，想要找到她就更难了。


    他决定先不管这件事情，反正一旦对方暴露在一定范围内，作为同样拥有蜉蝣的重生者，他很快就能感受到。


    想通之后，陈默从床上起身，想问问翡藤的情况，他目前确实很需要癸剑。


    “你醒了？”唐诩听到动静，迅速开门进来，放下手中汤药，关切问道，“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你之前的情况很吓人。”


    陈默摇摇头：“没事，我睡了几天？宗门那边没什么事吧？”


    他是趁着筑林宗和灵心宗交流期间溜出来的，如今几日过去，交流可能结束了，长老们肯定要将弟子们召集起来说些什么的。


    唐诩无奈一笑：“你醒得真是时候，宗门今晨发来消息，命我回灵心宗与师兄们一起，准备回筑林宗精心准备三年后的灵山大会了，你们灵心宗估计也发了消息。”


    陈默心念一动，手腕上顿时出现一道紫线，里面传来三师兄遗留的消息：“快回山！交流结束了，长老们正四处找人！”


    “确实，宗门召回。”陈默也叹了口气，他还想见一见倪剑的父亲，问一问两百年前的水道之战情况呢，现在看来是来不及了。


    唐诩把桌上凉了一会儿的药碗递给他：“翡藤好像在外面等你，你要见他吗？”


    “自然。”陈默点头，虽然觉得自己现在壮得能打死一头牛，但还是将药汤饮尽，出门找到了抱着剑的翡藤。


    院子里花香拂人，因为翡藤的站立，四周花草好似都青翠了几分。


    “剑上死气需少……公子时常用剑，久了自然就去除了。还有，此剑虽然被我祭炼过，但想要如臂指使，公子还需要和这雪剑磨合一段时间才行。”


    翡藤将剑递给陈默，并且默契地改掉了“少主”的称呼和“癸剑”的名字。


    陈默接过剑，一种亲近喜悦的心情油然而生，恨不得立即执剑杀敌。


    仿佛手中的剑早已与他并肩作战千年，无数剑道经验如潮般灌入脑海中，却并不令他难受，反而有种本该如此的畅快感。


    这就是翡藤的祭炼之力，不仅将剑道经验尽数奉上，还使得他与癸剑之间无比亲密，仿佛这滚滚千年，真是他和对方一同走过一般。


    既然“癸剑”因殊道仙宗的特殊性不能用……


    “以后，你就叫雾隐！”


    陈默亲手操纵过癸剑，感觉对方最突出的特性便是周身萦绕一层白雾随时可以融入光线之中，出其不意袭杀敌人，如雾隐入尘。


    雾隐高兴地上下晃动了一下，雪白的剑身在雾气缭绕间若隐若现，稍不注意，还真无法捕捉到具体位置。


    倪剑看出两人有离去之意，出来道：“陈默，你给的涅竹枝已经足够开始部分炼制，如果找到新的涅竹枝直接送来这里就好，等到做完，我让人给你送到月望城。这期间，若再遇到百年以上的魂息，还请寄给我，我按照市价算给你。”


    “好。”听到是正常市价，陈默知道他已经拿自己当朋友，没再推辞什么。


    除了假身之外，陈默又请教了一下倪剑关于炼器的事情，倪剑自然知无不言，随后，陈默和唐诩便一起离开了这里。


    院子里，倪剑却还站在原地，见陈默的身影远去，看向同样一动不动的翡藤，问了一句奇怪的话：“准备出山了？”


    翡藤柔柔一笑：“你知道吗？祭炼癸剑的时候，我根本没有怎么费力，癸剑自己就对少主亲近无比，仿佛那剑天生属于少主一般，这般反应，我在宗主身上都没有看到过。”


    什么？癸剑竟然不是宗主之物，而是从很久以前传到现在？并且连宗主使用的时候都需要祭炼一番，那它究竟是什么级别的法器？


    翡藤这一番话，如果能让陈默听到，必然会令他惊讶无比。


    但这院里的唯一听众并不如何诧异，他甚至笑着道：“我把那东西给少主了，少主吸收得很轻松，可见其精神力，或许，殊道仙宗这一次真能唤醒葬仙树。”


    “殊道仙宗？你虽然叫着少主，但是语气很是生疏啊。”翡藤看着远方天空，淡淡道。


    倪剑一笑，藏在镜片后的眼睛竟有些犀利之感，只是很快消失不见：“抱歉，原谅我一时还没有转变立场，毕竟两百年前，我效忠的还是另一位重明之主啊……”


    重明之主，重明，这之间有什么关系吗？倪剑说两百年前效忠的是另一人，又是什么意思？他如今准备效忠陈默了吗？如果是的话，又是因为什么换了效忠对象的呢？他的前主人，又如何了呢？


    倪剑的接话，不仅没有使得翡藤身份明晰，反而令整件事情越发扑朔迷离，好在，远去的陈默什么也没听到，也就不必为此而烦恼，只需一路向前。


    ……


    半日后，灵心宗。


    花了三倍的价钱，陈默总算是早早赶了回来，唐诩已经提前回去了筑林宗的队伍，两人早在灵舟上便已道了别。


    站在广场上，陈默前面是三师兄风竹，见陈默的衣服发丝略有凌乱，猜到他刚刚才赶回来，立即凑过来道：“你去哪里了？怎么搞得这么晚才回来，和姑娘约会去了？我家小师弟也开窍了啊？真不容易！”


    陈默默默瞥了他一眼，看出对方眼底戏谑，不紧不慢反问道：“先别说我，犹记得离去之前，师兄似乎与谢忍冬展开了一场精彩绝伦的战斗，连宗内弟子都无缘得见，不知最后结果如何？”


    风竹一噎，气急败坏道：“还能有什么结果，就是你想的那个结果！哼，才进门多久，就一点都不可爱了！”


    陈默对此毫无反应，气得风竹转过头听前面长老讲经去了。


    前方持令院的三长老正在进行最后的交流总结，最后，他目光一凝：“现在，我来宣布确定进入三年后灵山大会之人的名额，这些人接下来三年，可以、也必须在春湖小岛中修炼，直至大会开始。”


    众人涣散的目光一下子集中起来，表情紧张中又略含期待，更多的是期待。


    灵山大会虽说是为了实时更新《修真门录》、了解修真界各宗现状而设，但其本身也是一座大型秘境，又有监查长老看顾性命，所以对于大部分修士来说，其实是一个增进自身实力、弘扬名气的绝佳机会，除去个别奇葩分子如风竹，大部分人其实还是很期待、甚至是渴望去闯一闯的。


    “金丹期一人：风竹。”三长老先报出了一个毫无疑问的名字，视线瞥去，就见到一颗毫无生气的干白菜，嘴角一抽，继续道，“筑基期四人：陆寒枫、陈默、燕陆英、马夕照。”


    筑基期竟然有四个人？陈默诧异地扫视了一圈，看到了两个略有些眼熟的人脸。


    是在见到马夕照那张挑衅的脸时，才想起来这俩似乎是当初去殊道城的同行者，燕陆英有一只玉佩，但需要马夕照的血激发，这两人关系很有些奇怪。


    “日后多指教。”陈默从燕陆英的唇型读出了这几个字，而马夕照……他懒得看。


    “接下来十人，虽然还在炼气期，但基本能在三年内筑基，特许入幽夜林中修炼，以下是名字：杭小小、覃家宝、许若、刘小文……”


    陈默听出来了，一年来，修为足以入灵山大会的，大部分是当日去殊道城之人，不过也难怪，连死都不怕的人，修炼起来自然是不要命的，只要天资不是差到离谱，能赶上灵山大会也不稀奇。


    不过，令陈默感到有些遗憾的是，金延玉的名字不在名单内，因为前期惧怕白骨桃红的原因，对方修行一直不如何用功，导致这次提前的灵山大会，竟有些赶不上了。


    陈默向金延玉看去，金延玉的表情倒不如何愁苦，反而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指了指头顶簪子。


    他知道，对方是在示意他契约了白骨桃红，所以灵山大会去不去无所谓了，光是契约了一个金丹期的强者这件事就足以傲视绝大多数同龄人。


    接下来，三长老又宣布了入禁地的注意事项，陈默捡着有用的听了，余下大部分时间在发呆，他在想，绫香欢虽说已经超过五十岁，不在灵山大会的入选范围内，但如此盛事，对方应该会来看一看的吧？


    当然，陈默不知道的是，绫香欢不仅要去“看”，她甚至还要参加灵山大会，以掩月宗新弟子的名义，并立下豪言，要将掩月宗送入前两百名，在这次大会上，两人必会遇上。


    而除去绫香欢这等老妖怪，此次灵山大会，因为猝不及防提前了七年的缘故，还有一些身份不明、目的不明、甚至连种族都不明的生物，也混入其中……


    羽芒神山。


    山顶的雪线上悬空坐着一个身着彩纱的女子，着装异常大胆，手臂、腰腹、大腿均裸露在外，上臂缠绕着长长的紫红水纱，随风飘荡，胸前坠一枚菱形红宝石，整个人散发出一种叛逆而妩媚的奇异气质，格外撩人心弦。


    她睁开眼，看向山下缓缓攀越而来的一个黑衣青年，口中轻嗤：“掩月宗果然不信我，分明已向他们展示了驾驭万器之力，竟还招来一个不明出身的魂修，也罢，既然这宗门不信任我，我也不必竭力相助，且将那血狱之器抢来，渡了秦香海，自有我绫香欢一番天地。”


    说着，她仿佛想起什么，冷冷一笑：“月萍那傻子还以为绫香族大小姐是什么万人之上的尊贵身份，等入了香冢，就知道什么叫做求生无门、求死不能。”


    又看了那魂修一眼，绫香欢闭上眼，在识海中祭炼着掩月宗替她收来的法宝。


    只见风疾雨骤的巨大岛屿之上，一只巨大的眼睛紧紧闭着，眼缝内，隐约可见红光，无数法器向那只眼睛的缝隙中飞去，终于将其撑开了一线，赤红凶光乍现。


    ……


    蛮荒沼泽。


    乌黑粘稠的泥沼中，灰色的气泡一个接一个膨胀又破裂，一个长条形、被泥水包裹的柱状物从沼泽中冒出头来，只露出两个红色的眼睛，睫毛异常浓密纤长，光秃秃的嘴巴里吐出污水：“秦香海……渡海令……要进灵山……”


    柱状物思考了一瞬，泥水淌过的长长睫毛抖了抖，忽然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祂从水中飘移到岸边，吧唧一下倒下去，身上的泥水渐渐变硬，将祂牢牢裹住，睫毛眼睛嘴巴全部消失不见，变成了一整根光滑漆黑的铁棍，棍的首尾箍着两只金色圆环，其上雕刻了精美的花纹。


    “找个人……把我带进去……”


    颜值格外出众的铁棍从地上一蹦而起，在粘稠的沼泽中如履平地，蹦蹦跳跳就出了大泽，再吧唧一下，倒在了路边。


    一个带着斗笠的白胡子老道慢慢从路边走过，视线里一道金光一闪而过，定睛一看，一根无主的法器掉在路上。


    老道士一点没怀疑棍子的来历，摸了摸棍身，大惊：“玄阶高级法器，我的天哪！这莫非就是专门为我那拿不了寻常法器的孙子打造的本命武器？果然，我孙子就是天命之人！”


    老道士从怀中抽出两张金色符篆，“啪”一下甩地上踩在脚底，脚下顿时生出两只火轮，飞也似地朝着某个方向疾驰而去：“大孙子！爷爷给你送武器来了！”


    ……


    秦香海。


    一位长发的青年坐在黑色礁石上，光滑的脊背上印着赤红的焰纹，一直淹没于深灰色的长裤之中，浸于水中的双足所过之处，漆黑的海水清澈如山泉。


    “真是一群讨厌的人类啊，本是为我海族圣女而准备的水道，白给你们占便宜了。”


    青年双脚在水中烦躁地踢了几下，视线瞥过海水中不断变换轨迹的黑色烟雾，忽然停下动作：“如果我能把圣女提前接过来，不就可以提前关闭水道了吗？我已有凝形境的实力，和人类的元婴期差不多，完全可以一个人带圣女过海！灵山大会我可以偷大哥的监查令牌进去，绝对不会有人察觉！”


    青年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顿时跃入水中，只见一头白色的赤纹鲸鱼在海水中一闪而过，很快不见了踪影。


    ……


    东灵山各地的动向，身处春湖小岛的陈默自然一无所知，他正兢兢业业地往岛中深入，手中拿着雾隐剑，视线四处逡巡。


    “那里那里！那里有红色的竹子！”


    一只兔子蹦蹦跳跳地跟在陈默脚边，忽然紧紧咬住陈默衣角，将他往另一方扯去。


    陆寒枫睁开眼睛，眼中万千魂体交叠闪过，看向陈默：“找到涅竹了？”


    陈默点点头，将兔子单手抱起来，另一只手握住了雾隐。


    前方茂密的树丛中，三株火红的涅竹在阳光下闪着耀目的光华，叶子上的红斑仿佛在燃烧。


    就在两人即将靠近涅竹的时候，侧面忽然出现了一记凌厉的爪风，陈默提剑挡去，竟被震得连退三步，脸颊被刮出一丝血痕。


    “紫丹境的赤眼黑熊！”


    陆寒枫看到了藏在林间偷袭的妖兽，那是一只能够运用灵力的强大妖兽，相当于人类的金丹期，一个能打几百个筑基期。


    “看来，那涅竹是它的食物。”


    陈默曲了曲手指，拭去脸上血痕，看出对方并没有更进一步的打算，意识到对方是在警告他们，别对涅竹出手。


    “要换个地方吗？”陆寒枫眸子微闪。


    “换什么？妖兽都不能越阶杀，白瞎我那么多挂！”陈默的眼神微变，从谨慎无害变得极富攻击性，目光也更加专注。


    拿剑的手松松垂下，剑尖指向地面，那是雾隐某一任主人的惯用起手式，看似慵懒松弛，实则每一块肌肉都运用到了极致。


    陆寒枫见状，唇角露出一丝笑意，看向那只赤眼黑熊：“我也这样觉得。”


    他的眸中再次闪过重重叠叠的魂体，最终凝聚成眼前这个大黑熊的模样，细细勾勒一番之后，他提醒道：“弱点在鼻尖。”


    陈默没有回答，但他的人却消失了。


    林间起了风，椭圆形的树叶缓缓飘落，在即将落在地上时，又被无形气流荡起。


    一柄仿佛来自仙界的雪色长剑，自右上向左前方斜斩而去，空气都被切出了细小的黑色裂隙，发出音爆般的声响。


    赤眼黑熊惊吼出声，身上泛起金光，却依旧被切出了血痕，身影倒退数十米，才堪堪停下，地面被脚掌划出了沟壑！


    “吼！”


    赤眼黑熊被彻底惹怒，身上黑毛根根倒竖，如同钢针一般，陈默的剑芒落在身上虽然依旧刮出伤痕，大部分却摩擦出了火花。


    空中灵气被聚集于爪，天地间一只巨大的熊爪印勾勒出来，仿佛一座大山向两人压来，其气势之雄浑根本不容筑基期二人拒绝！


    “再来！”


    唤出三坛山灵挡在身前，陈默的身体在锁定中竟然还能继续动弹，他持剑跃起，眼中说不清是兴奋还是冷酷，再度挥剑！


    而这一剑斩出后，却还没有完，陈默的瞳孔一瞬间闪过银光，那雪色剑芒便一分为二，及至熊首之前时，已是万剑齐发！


    祭神诀第一章第三节，遮天蔽日！


    陈默没有用来遮掩自身的修为，却将其裹在了本就飘忽不定的雾隐剑上，使其凝出的幻影越发真实，好似每一剑都为真。


    赤眼黑熊眼中第一次出现了慎重，它无法分辨眼前铺天盖地的剑影谁真谁假，但它却能感觉到，如果让那真的一剑落在身上，绝对可以破开它的绝对防御！


    就在黑熊如临大敌之际，一个身影出现在剑影之后，万魂重叠的眸子仿佛异世重瞳，趁机看向黑熊赤红双眸。


    “魂法——入魂。”


    还没等到雪剑临身，赤眼黑熊在高度紧张中，灵魂被轻易入侵，一双赤红血眼转瞬便呆滞起来，浑身动弹不得。


    随后，那看似漫天开花实则毫无花哨冲着鼻尖而来的剑芒才奋力斩落——


    正中要害！


    赤眼黑熊回过神来，只觉鼻尖剧痛无比，那痛苦转眼便蔓延到了全身，四肢酸软无力，体内妖丹运转停滞，瞬间虚弱无比。


    “跟你对战的是两个敌人啊，大黑熊。”


    陈默收剑现身，嬉笑着拍了拍大黑熊的腿，顶着对方几欲杀人的目光，将那三根涅竹全部收囊中，这才回到对方面前。


    “嗤”的一下，一枚丹药被陈默弹入了赤眼黑熊嘴巴里，赤眼黑熊感觉自己的身体渐渐恢复了力气，惊愕地看向陈默。


    “紫丹境的妖兽，也算是稀有动物了，保护珍稀动物人人有责。”


    陈默拍了拍手，带上陆寒枫，从妖兽面前消失，临走前只隐约看见他手中重新抱了一只兔子，雪白的绒毛可爱极了。


    赤眼黑熊看着二人身影远去，恢复行动力的身体终究没有再追上去。


    忽然，它鼻子动了动。


    “这地方，好像被谁屠了一遍啊？这一剑，几乎将林中大半的土地犁了一遍！”


    马夕照的声音从林中传来，赤眼黑熊转过头，赤色眼睛穿过树林，很快辨认出跟来的这两人修为比自己低，顿时面露凶恶。


    那两个给妖兽喂丹药的精神病就算了，这两个不知死活的人类它一定要教训一下！


    ……


    在春湖小岛待的第五个月，陈默收到了倪剑寄来的假身，陆红月终于得以从陈默识海中出来，三人又深入春湖小岛数百米。


    又两月，羽衣甘蓝从沉睡中醒来，化作原型跟在陈默身后，时不时在身后搞点小动作，林中的动物都对它很是嫌弃。


    一年后，灵心宗将身体好了大半的魔修月送了过来，陈默的小团队又壮大不少。


    在最后的两年，四人深入了春湖小岛凝形境妖兽栖息的地方，让沉睡在陆寒枫体内的庄渊也出来了数次，采摘了不少珍稀药草，就连炼器需要的特殊材料也存了不少。


    不过，未免宗门生疑，这些材料陈默并未交给丹器院炼制，决定等进灵山秘境之后，找个适合炼器的地方自己试一试，反正灵山秘境足够大，他们将会在里面待上二至五年之久。


    陈默觉得自己不算特别有冒险精神，不会在秘境里遇到太多危险，所以打算完成初步的宗门试炼后，在里面苟到金丹期再出去逛，中间还可以精进一下炼器炼丹手段。


    嗯，关于这两点，他已经分别向倪剑和二师姐请教过，相信以自己强大的精神力，完全可以自学成才。


    就在陈默等人准备从春湖小岛中退出来时，东灵山中其他符合参选条件的年轻修士也从入定中醒来，双目湛湛。


    羽芒神山。


    身着彩衣的妩媚女子睁开眼睛，眉心一道细细红线一闪而过，仿佛下一秒就要睁开似的，她摸了摸胸前的赤红宝石，低声道：“别急，等进了灵山大会，你就有吃的了。”


    位于三修真宗管辖之外的某个城池。


    一根通体漆黑的棍子靠在桌旁，趁着众人不注意，偷偷在金环上睁开眼睛，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心中暗道：“太好了……终于可以离开那个臭臭的地方了……”


    灵犀镇，当年的一指墙边。


    一个长发的男子自半空中现身，后颈处印着火焰的纹路，伸手摸了摸那铜币大小的指印，随即，一掌按碎。


    墙角的一棵碧色小草微微颤抖了一下。


    男子低头看了一眼，笑了一下：“多亏你当年的帮助，否则我们也不会发现圣女即将出世，两百年过去，她终于来了东灵山。”


    小草这次连颤抖都不敢了。


    男子哼着歌，往前方的翡翠山岭而去，三家修仙宗门，灵心宗最为弱势，他决定从对方开的秘境之门进去。


    ……


    “此次灵山大会，我灵心宗共送入十八名弟子，宗门希望这十八人入秘境后守望相助，不忘同门之谊，宗门不求你们争名，但希望你们不要辜负心中所求之道，无论多么艰难的境地，心中且存一份光明与信念。”


    持令院的长老说着，手中凝聚出十八团白色气旋，没入十八人头顶。


    “此为灵山秘境之灵，能保证你们不被秘境排斥，切记不要被人取了体内灵旋，否则监查长老无法感应到你们不说，秘境也会变得凶险异常。”持令院长老神色严肃。


    众人皆面露慎重，凝神感受了一番后，发现那灵旋存在于识海之中，微微松了口气。


    存在识海中就没事了，一般只要不是生死危机，识海是无法被人触碰的，所以灵旋放在这里还算安全。


    “好了，预祝你们天榜留名！”


    天空忽然阴云密布，狂风将山中树木吹得弯折不已，一道金色的漩涡凭空出现，看不清内部情形，却散发出令人心惊的恐怖威压，那是秘境本身带来的威势。


    众人的衣袍被震得鼓起，发丝狂舞，身后传来持令院长老的厉喝，下一秒，几人便被一股力道推向了金色漩涡。


    等到再睁开眼，眼前已换了番天地。


    苍劲茂密的古树直插云霄，遮住了头顶天穹，林间湿度极高，众人身上的金属剑鞘上很快凝出了水滴，地上的紫蔺草散发着幽幽光芒，照亮着这一方堪称密闭的空间。


    “幽暗紫林！我们被传送到了幽暗紫林！都别乱动，地上全是禁纹！”


    一人大声喊道，声音明显发抖，眼中带着惶恐之色，看向地面唯一光源的目光并不如何友善，反而极度恐惧。


    幽暗紫林，灵山秘境中危险程度中等的禁地，据说林中有紫蔺草化作的仙灵，如果能捕捉到的话，日后行走秘境间便能不惧禁纹，算是一个极为热门的妖宠。


    最关键的是，此仙灵在上级仙门那里有极大需求量，如果能捕捉到一只，计一次丙级功勋，而上次灵山大会倒数一百名的修仙宗门，平均下来也才十个丙级功勋。


    “如果能抓到一两只紫蔺草仙灵，灵心宗的名次岂不是稳了？”有弟子双眼放光。


    “可脚下这禁纹之路怎么过？”有人忧愁。


    泛着幽幽紫光的紫蔺草，在月色下极为美丽，然而那摇曳的身躯，不时闪过金色的禁纹线条，谁也不敢胡乱踏步。


    队伍中，陆寒枫听到“禁纹”二字，眸中闪过一丝诧异，下意识看向身旁陈默。


    陈默正在倾听林间草木的絮语。


    在看到地上金色纹路的那一刻，他便知道自己安全了，注意力转移到了如何捕捉紫蔺草仙灵身上，注意到陆寒枫视线，露出一个颇为无辜的笑容。


    陆寒枫一看那眼神，就知道这禁纹之路稳了，陈默的小兔子完全能搞定。


    就在陈默整理完脑海中信息，准备找个借口带众人走出这片紫蔺草地时，众人身后，忽然吹起一股堪称强劲的灵风。


    “白底银杏衣？怎么没见过？罢了，替我夜冰宗探路，事后送你们两株紫蔺草仙灵，以你们的修为，只怕在这幽暗紫林待上数月也抓不到一只，便宜你们了！”


    一个低沉的声音从空中传来，如同冰雪织就的大片透蓝色宗服如云落下，伴随着强横的灵压，将众人压得喘不过气来。


    为首之人面容眼瞳深蓝，眉间嵌着一块水蓝色菱形宝石，其中仿佛有寒冰不断凝结又融化，甚为奇异，散发出金丹期的强大气息。


    众人被夜冰宗落地吹出的灵风推出数米之远，不少人一脚踏入禁纹之中！


    林间草叶顿时飞起，化作无数利刃向禁纹中数人射去，惨叫声四起！


    但那夜冰宗之人看也未看一眼，而是抬手用出牵引术，从队伍中抓出一人来，扔在自己面前：“你，在我们之前带路。”


    陈默看了他一眼，从地上爬起来，听着耳边同门的惨叫声，擦掉脸上沾染的泥土，低眉顺眼道：“好。”


    第053章 庞灵大殿


    幽紫色的森林内, 长满紫蔺草的草地上不时掠过金色的阵纹光芒，一群人艰难往前跋涉着。


    他们有的手提一面大盾，盾上布满裂纹；有的周身萦绕一层红色护体火光, 但火势已是恹恹欲灭；有的则是衣衫褴褛, 已被空中飞叶割得浑身是伤，血腥气蔓延数里。


    陈默走在灵心宗弟子后面，但却在夜冰宗弟子前面，这群神情睥睨的前两百名宗门弟子, 对他人的性命毫不在意，对自己的小命倒是看得紧, 怕灵心宗弟子在前方设陷阱，让另一个灵心宗弟子打头阵。


    事实上，灵心宗弟子确实并非全然认命, 至少马夕照就紧紧抓着燕陆英的手, 那力度几乎将对方骨骼搅碎，燕陆英却始终不肯拿出玉佩，低声道：“别闹, 施了血咒术, 别说第一个中招的是我灵心宗弟子，更何况一旦陈默稍有异动, 你觉得那群夜冰宗的人会放过我们吗？”


    终于，第一个被飞叶伤至重伤的人出现，他的胸口插着一片飞叶, 仅差半寸便要刺入心脏，脸色惨白地半跪于地, 大声道：“我不走了！我要离开！这幽暗紫林太可怕了，我要离开……我要离开！”


    他说着, 沟通了识海灵旋，一股巨大的气流环绕在他四周，隔绝着长老到来期间可能的危险，却也阻止他离开此地。


    一旦沟通灵山之灵，便再无反悔余地，即便在监查长老赶来途中改变主意，也无法继续往前。


    夜冰宗等人冷冷看着这一幕，并没有阻止，少了一个人而已，剩下的灵心宗弟子还有十六人呢，没必要这时候动手，惹急了灵心宗弟子，逼得他们逆反了可不好。


    接下来一段路程，又有数人受伤，退出了两人、重伤了两人，但队伍里的人竟都坚持下来了，没有人愿意在第一处灵蕴之地便退出。


    夜冰宗里为首的那人名为蓝邈，以其金丹期的实力，已经看到了幽暗紫林外那片碧绿草地，脸上露出笑意：“这不就走过来了吗？前方便是出口，放心，踏过禁纹后，此地禁制便对过关之人失效，可以放心寻找紫蔺草仙灵，到时候送你们两株。”


    听得此言，队伍里的人都露出激动的神色，唯独陆寒枫、燕陆英、马夕照三人始终紧锁眉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们这些亲自踏过禁纹的人，总觉得这幽暗紫林并非如此简单，即便已经有三人退出、两人重伤，但仍觉不是此地极限。


    陆寒枫似有若无地看了身后陈默一眼，对方漆黑的眸子缓缓看过来，并没有说话，但陆寒枫却奇异懂了他的意思。


    “等会儿踏出这片禁纹地，谁也不要回头。”陆寒枫主修魂法，此时众人身心俱疲，倒是轻易将这句话种进了大家心里。


    行至此处，灵心宗剩余的十几人谁也不是简单无脑之人，虽然心里诧异陆寒枫的声音，但都没在面上表现出来。


    很快，紫蔺草地到了尽头，前方苍树之后，竟是一面陡峭的悬崖，瀑布声轰隆而下，溅起的水花足有五丈多高，悬崖前端，有一小段草地作为缓冲。


    虽然不知道这悬崖又是哪块禁地，但能走出禁纹范围，已经足以令众人激动不已。


    一个、两个、三个……十二个人全都过了禁纹之地，此时突然蓝邈出声：“你，去我们后面。”


    陈默回头，疑惑地看过去。


    蓝邈淡然一笑：“不会以为我们是傻的吧？禁纹既对走过之人无效，我又怎么会让你先过？祈祷你的同门别动什么歪念头吧。”


    蓝邈说完，带领夜冰宗一群人从陈默身边走过，一个高颧骨的瘦脸男子甚至朝着陈默不屑地嘲笑一声：“白底银杏服，我想起来了，是上届灵山大会垫底的宗门吧？果真是一群孬种，竟无一人反抗。”


    瘦脸男子即将走过禁纹路，而他前方的蓝邈等人也已经过了禁纹，可以安心护着他们，所以瘦脸男子极为嚣张。


    本以为这个低眉顺眼的小子会如之前一般忍气吞声，却没想到对方竟然抬起了头，笑脸温吞：“我还从来没听过这么贱的要求，既然你希望我反抗，那就反抗给你看看好了！”


    陈默说完，不等蓝邈反应过来，他的脚下便出现了一只雪白的兔子，朝着地上的紫蔺草便是一大口，金色禁纹顿时被撕下一小块！


    “小子，你疯了吗？”


    蓝邈没想到陈默忽然发难，正要挟持灵心宗之人威胁众人，脚下本已安全的地面忽然全部亮起禁纹，无数伤人叶片飞起！


    而与他们的狼狈相比截然相反的是，陈默脚下的金色禁纹全部熄灭，仿佛阵纹被破坏，再无法成型。


    刚刚亮起的禁纹威力明显比紫蔺草禁纹威力大得多，竟连夜冰宗这些筑基后期的弟子都有些支持不住，蓝邈恨恨看了眼几乎瞬间倒地大半的灵心宗弟子，没顾得上要挟，衣袖一挥，巨大的冰蓝色鼎炉笼罩在夜冰宗众人头顶，拦住了纷飞草叶。


    至于还在禁纹阵中的瘦脸男子等人，刚要庆幸自己还算安全，忽然看到天空亮起雪芒，仿佛一轮圆月升起，格外清冷。


    “月、月亮？”瘦脸男子一行人错愕看向天空，不敢相信幽暗紫林竟有一日升起月亮，不知道这月亮代表着什么。


    但不用他们纠结，因为下一息他们看清了月亮的本质，顿时目眦欲裂：“不是月亮……”


    雪色的光芒由远及近，竟然带起一阵威势灵风，巨大的风旋将地上紫蔺草纷纷吹起，而那雪芒却愈来愈亮、愈来愈锋利！


    “那特么是一柄剑啊！”


    瘦脸男子等人连忙唤出法宝抵挡，幽暗紫林中顿时亮起五颜六色的宝器光芒，然而这些光芒，比起天上银剑来说，不过萤火之于皓月，一瞬间便被碾压！


    “啊啊啊——”


    举起的双手骨骼被压碎，夜冰宗弟子惊叫出声，不明白一个筑基期弟子如何能使出这样惊天一剑，眼神惊惧不已。


    但这柄剑的主人已经毫不在意地移开了目光，竟是笔直朝着前方草叶乱飞之地走去。


    “疯了吗？现在过来？”


    燕陆英艰难维持着血玉佩的光芒，将自己和四周三五个同门护在血月光芒内，见陈默向他们走过来，不仅不感动，还觉得对方太过感情用事。


    既然在紫蔺草禁阵内能镇压那些夜冰宗弟子，何必走出来？虽然那额心嵌蓝宝石的男子此刻忙着护夜冰宗之人，但不代表他没有一战之力。


    蓝邈也看着走过来的陈默，脸色微沉，右手缓缓捏出指印，杀意毕现！


    而走出紫蔺草禁阵的陈默却并没有如燕陆英、蓝邈等人所想，去救那群倒地的灵心宗弟子，反而朝着蓝邈走来！


    “你太自负了！”蓝邈看了眼那镇压住其他夜冰宗弟子的雪剑，不认为陈默还能对他造成什么威胁，顿时目露冷傲之色。


    手中指印已成，蓝邈和夜冰宗头顶的巨大冰蓝色鼎炉顿时倾倒下来，鼎口朝着陈默，一阵剧烈的冰息自鼎中喷发而出！


    “最强术法竟然是冰？你们果真倒霉。”


    陈默本来准备放出甘蓝噬魂兽，此时见冰息袭来，果断从储物袋中扔出一个火色之物，其材质光滑如竹，却呈现人形态。


    不等蓝邈辨认出那人形火竹是何物，只见那竹上红色渐渐褪去，变成与人体一致的肉色，脑袋处也化出了五官，竟是无比俊美，只一双眼瞳过于冰冷，有些不近人情。


    那双眼睛先是下意识朝着陈默看了一眼，确认他此刻安全之后，便轻轻张唇，鼎中冰息顿时尽数被他吸入体内！


    不仅如此，那股巨大的吸力甚至令冰蓝色鼎炉都跟着摇晃，其上冰色快速减少，隐隐露出底下的玄晶材质，甚至寸寸龟裂！


    蓝邈神情一凛，迅速收了冰鼎，神色慎重起来，双手结出法印，眉心蓝色宝石中的液体忽然停止了流动，凝成冰色：“冰箭！”


    无数冰蓝色椎体向陆红月激射而去，沿途不断吸收空气中逸散的冰息，冰锥的速度竟不断加快，速度也提升到极致！


    不愧是修冰之人，虽然功法为冰，但同样的克冰手段也极多，看出眼前的男人对冰息来者不拒后，立即化息为实，即便是冰灵根之人，也不可能吸收实体冰锥！


    陆红月果然收了吸力，眼中浮现一丝，凝重，双手张开，一层淡淡的冰幕浮现在身前，其寒息绵延数米，紫蔺草瞬间结冰！


    他不吞冰，却要以冰止冰！


    二人四周一片冰天雪地，寻常人凑近连血液都要被冻住，很快清出了大片空地，连禁纹草叶都在二十米开外结冰坠落。


    陈默没再关注那边战局，而是看了眼剩下的夜冰宗弟子，眸子微冷。


    “你还有闲心管我们？你们宗的弟子都要被草叶射死了！”


    见这唤出过雪剑、又招出一个红竹怪物牵制住大师兄的漂亮少年目光落在他们身上，几个夜冰宗弟子虽然也是筑基期，却忍不住心里打了个寒颤，色厉内荏开口。


    陈默看向身侧，其他人不似他一般，能以精神力提前洞穿每片叶子的轨迹，于这禁阵中行走如常，又得了陆寒枫指令不敢去紫蔺草禁阵躲避，已是伤痕累累。


    “别管我们，我们还能撑！”


    燕陆英此刻也意识到陈默并非一时头脑发热，而是特意走出紫蔺草禁阵，牵制住夜冰宗最强之人后，又盘算着夜冰宗其他人，肯定有自己的计划，不愿自己拖后腿。


    其他人虽然有心让陈默过来救他们，但被燕陆英这么一说，也不好意思开口，咬牙硬撑着，到底没出声。


    “不是不救你们，是要捕捉紫蔺草仙灵。”


    陈默解释了一句，还是没有去救灵心宗其他人，而是身影闪烁几次，很快走到了夜冰宗弟子等人面前，轻嗤道：“庆幸自己之前没下杀手吧，否则现在你们已是尸体了……”


    陈默说着，手中悬起一朵巨大的淡紫渐变花朵，花瓣如牡丹层层叠叠，至边缘透明无色，花色艳丽，给人一种摄魂之感。


    “这是什么花？好、好香……”


    众人之中，修为最弱的一人一见到这朵花，便露出痴迷之色，下意识伸出手来，想要去触碰那艳丽又圣洁的花瓣。


    然而，没等他近前，那花瓣下方忽然伸出紫色藤蔓，一分二、二分四，不断分裂之下，迅速将众人全部捆起！


    众人与陈默修为相差不到一个大境界，按理说不会这样容易就会被抓，但空中草叶乱飞，实在令人疲惫不堪，所以竟是在完整了身体的羽衣甘蓝汲魂藤下毫无反击之力。


    一根紫藤被陈默拿在手中，看了昏昏欲睡的众人一眼，毫不犹豫甩过去！


    “啊啊啊……”


    普通的鞭子远不能如此令人发出如此惨叫，那是汲魂藤，虽然不算魂鞭，但却也有着触及灵魂的力量，打在人身上不只是身体疼，就连灵魂也有一丝撕裂的恍惚之感！


    “救命……好痛、啊……”


    堪称凄惨的叫声此起彼伏，在幽暗紫林中响起，谁也没有看到，地上的紫蔺草，在听到这惨烈的叫声之时，幽紫色的光芒愈盛，仿佛在好奇，又仿佛在兴奋。


    “你、你有本事杀了我……”


    灵魂被抽打的感觉实在太过刻骨，一人在被抽数下之后，连空中翻飞的草叶都不再顾及，用尽所有法宝来抵抗汲魂紫藤的靠近，然而陈默身法太过轻巧，还有剑术基础在身，根本防不胜防，抽得他眼泪鼻涕直流！


    不只是他，其余人也被抽得不明所以，唯一有所感觉的，是一旦他们谁麻木了、放弃抵抗不再大叫，那鞭子便会变本加厉地落在身上，以换取越发惨烈的叫声！


    这声音，可比刚刚过紫蔺草禁阵时要尖锐凄惨得多，不仅是因为草叶威力更大了，更是因为触及灵魂的伤口比皮肉伤更难忍，叫声自然要更激烈，并且因为陈默无言却落在实处的督促，比刚刚的持续时间要长得多。


    林中的幽紫色几乎连成片，每一根紫蔺草都亮起了光芒，近乎亢奋地朝着惨叫声聚集地地方倒伏，隐隐凝出一个极其娇小的淡紫身影，脸色酡红、捂脸却又开着指缝。


    所有人里，唯有陈默的注意力并不在惨叫声中，虽然是他下的手，但他却一直注意着紫蔺草地，见到那抹淡淡的紫影在叫声中越发凝实，嘴角抽了抽。


    “够、够了……修仙宗门有你这样的变态……绝对是修仙界的耻辱！士可杀不可辱，我要跟你同归于尽！”


    夜冰宗中，终于有人受不了了，不再大喊大叫，大喝一声，身上衣衫尽碎，赤红色的热力顺着血脉流淌至全身，肌肉暴涨！


    他要在陈默面前自爆！


    “呀！”


    那淡紫色的身影似乎也意识到此刻情况危急，竟是挣脱了紫蔺草的光晕笼罩范围，飘飞而起，想要近距离看到陈默下场。


    “魂法——入魂！”


    没等大汉酝酿出完整的自爆之力，一个清冷的声音忽然侵入脑海，如同一盆凉水浇在火热魂魄上，将他满腔热意尽数熄灭！


    “啊啊啊……”


    自爆的机会就那么一瞬，一旦被人提前察觉，紫藤的汲魂力足以令他再无反抗之力，大汉浑身瘫软，绝望呐喊。


    紫蔺草地上，那淡紫的娇小花灵听到这与痛叫声截然不同的绝望泣鸣，顿时高兴地鼓起掌来，啪啪声淹没在惨叫声里，只有陈默一人听到。


    陈默挥鞭的动作顿了顿，瞥了眼从震惊、愤怒、质疑、悲愤到如今已经有些麻木的众人，忽然松了手中紫藤，现身于众人面前。


    “死变态，我要跟你拼了！”


    一女子大声呼喊着，不顾身上近乎皮开肉绽的伤势，拇指滑开腰间刀鞘便持刀而上，银色刀芒凌厉无比，竟不比刚刚陈默用出的雪剑威力小，看得出来积愤已久。


    陈默瞥了刀芒一眼，并未唤出三坛山灵抵挡，而是身子微动，向后飘去。


    与此同时，一个魂息凝聚而成的淡色人影出现在他身前，双掌合十夹住了刀芒！


    “难为你还记得我，我还以为你抽上瘾了呢。”陆寒枫从身后走来，无数魂息聚集在他身侧，拦住了草叶飞舞。


    走在禁纹中，竟与陈默一般从容！


    众人刚刚一直在承受抽魂之痛，一时没有注意到灵心宗那边，才发现那边被一件一朵巨大的玉灵芝笼罩，竟是一件不低于黄阶高级的法器，护住了所有人！


    灵露长老好歹是宗内除了四大镇宗长老之外，最能打的修士，身上自然有些珍稀法宝，陆寒枫又是她唯一的弟子，又怎会身无长物？


    之所以一直不使用，是因为陈默一直没有给他指示，而等陈默对夜冰宗人动手之际，他就知道机会来了，于是再未隐藏。


    陈默无语片刻：“这有什么好上瘾的……”


    他说着，手中的紫藤却并未松手，忽然向某一处抽去，吓得众人连忙抱头。


    却见那紫藤并未落在任何一个人身上，而是捆住了一个淡紫的影子。


    那影子大约只有成人巴掌大小，却手脚俱全、面容精致，背后生着一对蝉翼似的透明翅膀，正在紫藤中不断挣扎着：“放开我！死变态！你他妈敢捆我……信不信我戳死你！放开我……绑架美少女啦！变态变态！”


    陈默沉默片刻：“你竟然好意思叫别人变态……”爱听惨叫声的那个人不是他好吗？


    “这就是紫蔺草仙灵？”陆寒枫觉得有趣，上前捏了捏仙灵翅膀，立即惹得对方一阵咒骂，顿时皱起眉，“仙灵……如此暴躁？”


    “捏我翅膀的……你也是个死变态……变态变态！放我下来、戳死你！戳死你！”


    淡紫的半透明翅膀一阵快速振动，地面上的禁纹顿时亮了几分，空中翻飞的草叶攻势越发凌厉，险些割伤陆寒枫的脸。


    陈默顿时收紧紫藤：“老实点！”


    汲魂紫藤专门对付魂体，像这样诞生于草叶之中的精灵，也属于魂体范围，因此一勒之下，紫蔺草仙灵身影顿时黯淡下来，林中的草叶攻势也跟着减缓。


    紫蔺草仙灵见逃脱无望，顿时伤心地哭了起来：“坏人……都是坏人……妈妈、我要妈妈……妈妈救我……”


    那声音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听得夜冰宗的人都有几分不忍，但陈默却是眼神一冷，再度收紧紫藤：“再耍花招，就把你变回一团没有意识的草木精气，反正上级宗门也没规定要什么模样的紫蔺草仙灵！”


    刚刚还哇哇大哭的紫蔺草仙灵见陈默丝毫没被自己的哭声软化，顿时再度破口大骂起来：“变态！冷血怪物！去死去死！”


    陈默没再理她，而是看向另一边至今没有分出胜负的陆红月二人，看向陆寒枫：“他怎么样了？需要我们帮忙吗？”


    陆寒枫也看着那一处，魂体重叠的眸子似乎透过冰雪风暴看到了里面的情形，摇摇头：“不用了，同境界下，我哥无敌。”


    蓝邈与陆红月都是金丹期，但陆红月是极为特殊的极阴之魂，相当于同境界修士走火入魔后的修为，直接就是当前境界巅峰。


    果不其然，在陆寒枫话音刚落后不久，远处的冰雪风暴终于散开，露出里面一跪一立两人，跪着的人是蓝邈，不仅需要以剑支撑自己，还“噗”地吐出大口鲜血。


    陆红月走到陈默身边，看向他，眸露询问，意思是还需要他做些什么。


    陈默摇摇头：“没事了，你接下来是要待在外面还是……”


    陆红月摇头：“我不喜欢和人待在一起。”


    他说着，身体重新变回红竹材质，自己则是化作一缕烟丝没入陈默眉心，入了识海。


    陈默也没说什么，收了涅竹假身后，看向面前一众夜冰宗人。


    夜冰宗众人齐齐后退一步，眼露惊惧。


    陈默：“……我只是为了抓紫蔺草仙灵……算了，随你们怎么想。”


    他说着，发现众人眼神丝毫没有动摇，索性不解释了，抬手将悬于紫蔺草禁阵中的雾隐剑召回，没入掌心之中。


    “此事到此为止，你们夜冰宗如何对待别人我不管，日后再敢来招惹我们，就不是被抽一抽鞭子那么简单了，现在，赶紧滚！”


    陈默说着，收回了汲魂紫藤，看向众人。


    夜冰宗之人也不敢再在此处停留，扶起了半昏迷的大师兄赶紧沿着原路返回，至于紫蔺草仙灵？他们排名前两百的宗门，根本不屑于一个小小草灵，不要也罢。


    幽暗紫林静了下来，众人都下意识看向陈默，等着他指引方向。


    陈默也没有客气，他能听见草木之声，所以虽然身处近乎封闭的幽暗紫林，但实际上对这周围情况十分了解，当即道：“往左前方走。”


    正前方是刚刚惊鸿一瞥的瀑布悬崖，但陈默却没有向那里去的意思，反而指了一处被苍木遮得严严实实的荆棘之地。


    “你抓了紫蔺草仙灵，我信你。”


    燕陆英说着，带头一瘸一拐地走向了那片荆棘之地，而他身边的马夕照难得没有挑刺，扶着他沉默往前方走。


    有了第一人带头，众人也抛弃疑虑，向前方走去，唯有被陈默分出一根汲魂紫藤捆住的紫蔺草仙灵惊愕无比，眼睁睁看着众人往方圆百里内灵物最丰茂之地走，却阻止不能。


    陈默瞥了眼根本不懂得掩饰脸色的紫蔺草仙灵，对陆寒枫低声道：“这秘境比我想象的无常，各个宗门落地之处完全没有规律，我需要一点时间弄清楚这周围的情况，待会儿我会离开一会儿，你看好其他人。”


    陆寒枫点头，忽然道：“也不知道风师兄去了哪里，如果他在这里，我们也不至于一开始暴露如此多的底牌，后面怕是不好办了。”


    “三师兄？”陈默一愣，此时才恍惚意识到，从进秘境开始，他好像确实没有看到三师兄，不仅如此，他甚至直到此刻才察觉到这件事，顿时表情惊悚。


    陆寒枫见状，低声道：“是魂法，我也是刚刚替你挡那一刀时魂力震荡才发现的，他给我们所有人都下了暗示，当他不存在。”


    陈默更惊讶了：“三师兄会魂法？”


    陆寒枫声音凝重：“造诣还不低。”否则不会连他也中了招。


    陈默沉默了，想起对方说上届灵山大会他谁也没碰到，看这情况，应该是谁也没碰到他才对吧，微微摇头道：“不管他，既然走得那么干脆，想必也不会中途回来。”


    陆寒枫也是这样想的，所以只是随口感叹一句，很快转移了话题：“你出去的时候带上紫蔺草仙灵，我怀疑她不只是一枚草灵那么简单。”


    陈默一乐：“巧了，我也这样觉得。”


    灵山长老会下发的功勋单子上写得明明白白，紫蔺草仙灵分明是一种极为亲近自然的草灵，除了破禁之外，常被上级仙门用作宴会点缀之物，如果所有紫蔺草仙灵都是他捆住的这只这样子，这宴会真开得起来？


    随着交谈，队伍越过了荆棘之地，视野忽然一阵开阔，月色下大片灵草仙光闪烁、灵田间还有羽光蓝翅蝶翩翩起舞，就连包围此地灵田的两边峭壁，都闪着幽邃光芒。


    “粉月雌花草、龙影灵芝、白斑瓢虫叶……还有两边崖壁，上面是玄阶炼器材料紫玄石吧？虽然只是低级……但架不住量多啊！”


    有药草课上得不错的人一眼认出数种药草，顿时双眼放光，不仅如此，发现两侧墙壁全是炼器材料后，几乎高兴得跳起来。


    陈默用精神力感受了一下，四周确实没什么危险，于是看了陆寒枫一眼，趁着众人都在惊叹于灵田峭壁之稀有时，带着紫蔺草仙灵走进了山谷中一条狭窄小路。


    远离了人群，风声、虫鸣、流水声便清晰起来，源源不断传来各种讯息，陈默甚至不得不屏蔽一部分，这才得以细细倾听。


    【我是一只美丽的蝴蝶～翩翩飞入花丛中～迷倒一众小蝴蝶～】


    【好冷的月、好冷的山、好冷的水……没有仙子愿意温暖我冰冷的身体……】


    【怎么会有人找到这里来？这里不是只有焚兰殿的侍花仙子知道吗？】


    无数的声音窸窸窣窣传来，如果不是陈默天生精神力无比强大，根本无法从中抽取出自己需要的信息，即便听得清，陈默也花了好一会儿才从各种声音中找到自己需要的信息。


    焚兰殿？那是什么地方？


    陈默捕捉到了一个关键词，连忙集中注意力，顺着这条线索听下去。


    【哎呀……他们再往前走，就要看到后殿了……里面好多刚醒的侍花仙子！】


    【不用担心，庞灵大人醒过来了，他们进不去后殿的……】


    【咦？这个人在干什么？睡着了？】


    一根细细的兰叶伸到陈默脸颊，悄咪咪戳了戳，陈默眼皮一颤，险些就要睁开眼睛，但好歹是忍住了，他还没弄明白这里是怎么回事。


    庞灵……是庞灵遗迹和庞灵大殿那个庞灵么？醒过来了？他难道没有死吗？


    陈默全身心都沉浸在山石草木的絮语中，没看到被他带过来的紫蔺草仙灵眼神闪烁，指甲盖大小的手掌在极有规律地拍击在山壁上，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说起来……庞灵大人都千年未归了，怎么会在今日醒过来？好奇怪……】


    【不清楚……好像是有个人进了大殿……他是——】


    没等陈默听清那个“人”是谁，他背后靠着的山壁忽然化作虚无，强烈的光线从背后照过来，一瞬间将陈默吞没！


    紫蔺草仙灵终于大笑出声：“你若乖乖待在幽暗紫林还好，竟敢跑来这庞灵大殿后山，擅闯者，去大殿牢房里好好反省吧！”


    一切发生得太快，陈默只来得及在心里向陆寒枫传递一道讯息，就彻底消失在这灵气四溢的后山之中。


    再睁开眼，陈默发现自己被扔到了一座阴森的牢房之中，四周牢房里，关着无数面目凶恶的妖兽，都被打断了手脚、或割断了舌头，用粗长的铁链锁在墙上。


    这其中，只有两三个牢房里锁着和他一样的“人”，但都身材高大、几乎有三四米高，身上长着鳞片、火焰纹等异物，蓝色、红色、白色的头发披散下来，如果不是四肢被钉在墙，手脚模样清晰可辨，陈默真不敢相信那是和他一个种族的“人”。


    事实上，就算是钉在墙上的四肢，也有的长着蹼、有的指甲尖利如椎，格外怪异。


    牢房外，不断有身高数米的盔甲侍卫来来去去，盔甲一直覆盖到脸，看不清相貌，但从那沉重的呼吸中可以看出，肯定不是“人”。


    几个盔甲侍卫似乎很是着急，脚步又重又快，错身而过时语速极快，就连陈默这样灵敏的耳朵也才勉强听清他们在说什么。


    “还没找齐人手吗？那位大人就要过来了，殿主说了，必须要两脚兽才行！”


    “两脚兽弱得要命，谁愿意化形成那样！要不是我宣过誓，必须穿上骨人甲，我才不朝这个方向化形！”


    “现在是抱怨的时候吗？算了算了，你去看看焚兰殿准备得怎么样，那是那位大人即将下榻的地方，两脚兽的事情我来负责！”


    “太好了！那我走了！对了，牢里好像有几个两脚兽，实在不行套上御兽环用一用算了，反正仙骨都打断了，跑不了！”


    “得了得了，赶紧去焚兰殿，这里不用你操心，伽蓝狱的人你也敢用，真敢想！”


    三四个人错身而过，两人去了远处有拂灵天兰盛开的宫殿，一人去了仆役院，还有一人在原地踌躇片刻，竟向牢房走来。


    随着他的到来，牢房两侧的妖兽纷纷抬起了头，一股滔天的恶气凭空凝聚，千年玄铁栏杆竟是不堪重负地弯折，发出咯吱的牙酸响声，空气顿时沉重如钢铁。


    相隔数十米之远的陈默竟也感受到了这股压力，一时间几乎窒息，身体死死贴着地面。


    直到此时，他才意识到牢房里关的都是些什么级别的妖兽，那绝对是凝形境以上才有的威压，陈默甚至不知道那境界叫什么，只知道远高于人类的元婴期威压！


    “砰砰”，盔甲人面对着恶意，却是丝毫不为所动，不仅如此，还解下腰间铁鞭轻轻敲了两下栏杆，语气见怪不怪：“都消停点儿，今天不是来找你们的！”


    恶意凝聚未散，妖兽们愤怒地粗喘着，红光愈凝愈盛，没对盔甲人造成威胁，却压得陈默几欲吐血，骨骼作响。


    “咦？牢里还有这么小的两脚兽？什么种族的？难道是小人族？”


    玄铁的鞋子踩在他眼前，一根铁鞭抬起他脑袋，颇为新鲜地瞧了瞧，摸了摸盔甲：“不错不错，弱不拉几的，可以一用！”


    他说着，打了个响指，陈默周身压力顿时一轻，牢门也被人打开，一只沉重的铁环套在了他脖子上，瞬间缩小到他脖子大小。


    “好了，跟我走！”


    盔甲人勾了勾铁手套包裹的手指，陈默便浑身不受控制地跟着他走，然而，仅仅迈出一步，他便猛地向地上栽去。


    “诶？这有点弱过头了吧？”


    盔甲人眼疾手快地伸手抵住，陈默才避免了被铁环压断脖子的命运。


    看着陈默连那么细的御兽环都承受不住的样子，盔甲人为难的挠了挠头盔，终是叹了口气，把御兽环取下来，警告道：“小不点，没有御兽环也别想着搞事知道吗？就你这小身板，和谁碰都是碎成渣渣的结果，我可不想宴会进行到一半见血，懂吗！”


    陈默能怎么办？当然是点头。


    也不知道是不是担心这只看上去就脆弱不堪的两脚兽半道夭折，盔甲人最终又挑了一个“人”族去宴会上。


    陈默看了一眼，是那个白色长发、指甲尖利如椎、身上有火焰纹路的人，他就没有陈默这样的好运气，本身四肢就钉着四枚封灵钉，还被套上了御兽环，看上去凄凄惨惨。


    两人跟在盔甲人后面，一路出了牢房，向着一座隐隐传来流水声的宫殿走去，路上不断有妖兽、树人、和一些看不出原形的奇异生物朝三人看来，眼底十分好奇。


    其中，以身为两脚兽还明显小一号的陈默最引人注目，甚至超过身旁这个明显从伽蓝狱出来的妖族，几个大胆的树人姑娘甚至悄悄蔓延出一根枝条，去戳陈默的手臂和小腿。


    陈默下意识挥开，然后就听到了树人们激动的声音：“会动诶！那只小人的手脚竟然会动！好可爱啊！”


    陈默：……难道他刚刚一直在漂移吗？！


    “到了。”盔甲人说着，嫌弃地看了白发人一眼，“你这一身血，先去洗洗吧。”


    然后又看向陈默，为难道：“魇池水怕是能淹死你……可我又不能随意进魇殿……”


    他愁苦了一会儿，忽然看向正往魇殿走的白发妖族，命令道：“有了，你帮他洗！”


    第054章 遗忘


    陈默第一次有如此强烈的杀人欲望。


    但此情此景, 根本不是他能反抗的，不说这个盔甲人，仅仅是身旁这个被封了四枚封灵钉、还戴上了御兽环的超级削弱版白发人, 也不是他能对付的。


    白衣人脖颈上, 黑色的御兽铁环闪过金色的阵纹光芒，无需盔甲人多说，白发人便抬起头来，乱糟糟的头发里, 隐约可见一双赤眸，里面没有情感、也没有神采。


    他伸出手, 似要像拎小鸡似的将陈默拎起来，陈默连忙避了避，大声道：“我自己可以走, 你只需要进去后帮我洗就可以了！”


    怕御兽环太死板, 陈默还多添了一句，果然见眼前的白发人动作微顿，似在思考, 随即收回手, 再度恢复之前木头人的状态。


    一旁的盔甲人也不阻止陈默微弱的挣扎，在他看来这小人还蛮有趣的, 不过再有趣也不能干扰到宴会，于是他随口道：“洗完一起出来，去庞灵大殿。”


    有御兽环在, 白发人会无条件听从他的命令，而陈默, 小不点一只，无需多言, 让白发人一并带过来就是。


    盔甲人吩咐完，就转身离开了，脚步算不得悠闲，看得出来为了准备这次宴会，庞灵大殿所有人都很忙碌。


    而陈默仅仅只是盯着盔甲人背影多盯了一会儿，一旁的白发人又做出要拎人的姿势。


    陈默连忙抬脚：“走走走，这就进去！”


    一直到进入魇殿内部，陈默才明白盔甲人为何会有他会被淹死的担忧，实在是眼前这魇殿与其说是一座宫殿，不如说是一个地名，殿内面积大到不可思议，一眼望不尽头。


    淡青色的透明池水从远处青草蔓蔓之地延伸到脚下，水上雾气缭绕，一只金角青鳞的蛟龙盘踞在池水中，身躯之巨大占据了半个池面，沉重的吐息融入水中，将清水染碧。


    魇兽。


    不知为何，看到此兽第一眼，陈默便明了对方种族，并且清晰知道此兽作用。


    那就是其栖身之地会化作一个巨大的幻境，一旦有人踏入其中，便会回忆起此生最不愿回忆之事，其后那份记忆会被魇兽吞没，身心从此干净无瑕。


    是破除心魔的不二之选，同时也是极佳的涤魂之所，因为魇兽之强大，实力不足之人不止会被其吃掉噩梦，并且还会被魇兽洗去脑海中一切负面记忆，从此一心向善。


    难怪盔甲人将他们从伽蓝狱中带出来后第一时间是令他们来魇殿清洗自己，并且直言自己不能随意进魇殿，原来是为了给他们洗脑。


    陈默看着这满池青水，沉默了。


    然而，不等他想明白如何逃过清洗记忆这一劫，身后传来一股不容拒绝的力量，毫不犹豫将他推入水中！


    陈默在半空错愕转头，只看到白发人毫无感情的赤眸，以及对方紧随其后踏入魇池的身影。


    又是御兽环……你大爷的！


    陈默只来及暗骂一声，便感觉眼前世界无情颠倒，强烈的眩晕感使得他不得不闭上眼。


    再度睁开眼时，他已经趴在了一座高楼的天台上，手中是沉重的狙击枪，瞄准镜中，是他此次的击杀目标——一只寄生异形。


    就在他的身旁，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正拿着望远镜警惕着周围环境，手边放着一把突击步枪，随时可以拿起杀敌。


    “默，我感觉不太对劲，目标一个小时内看了四次腕表，虽然依旧在正常区间内，但这次会面后，他的下一项行程在两个小时以后，完全没必要如此在意时间。”


    男人低沉的声音低低传来，左手下意识摸上了枪把，手中的单筒望远镜朝另一侧看了看，接着道：“不仅如此，这栋大楼能抵达二十四层的只有一部观光电梯，正位于我们的视野内，可直到现在，我还没有看到目标的副手出现在电梯里——会面快结束了。”


    陈默的脸颊抵着枪身，额头的汗不断滴下，他也只是在汗液即将遮挡视野的时候才伸手擦拭，除此之外几乎没有任何动作。


    “那怎么办？这可是牺牲一位S级成员得来的情报，我们无权临时更改任务，等到请示上级、审批、再下达命令，黄花菜都凉了。”陈默依旧维持着狙击的姿势。


    “可我真的觉得很不对劲。”男人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没有看到副手上去接引目标就算了，现在那部电梯动了，出现的竟然是本该守在二十四层餐厅外的目标保镖！


    男人将望远镜移开，往楼下看了一眼，街道上很平静，熙熙攘攘的人群并没有任何混乱，说明他们此刻还很安全。


    “不行……距离目标离开餐厅还有五分钟，我要下楼去看看，很快回来。”男人放下望远镜，拿起突击步.枪，步伐轻而快地走向顶楼小门。


    “好，你快点——尼德，趴下！”陈默突然就地滚了一圈，将刚走的男人拽倒，“咻”的一下，一颗子弹骤然射穿大门钢板！


    尼德狠狠跌了一下，手臂被地上砂石狠狠摩擦，顿时擦红一大片，但比起那个径直朝着他脑袋射去的子弹，这伤势不算什么。


    “该死的！果然有问题！”


    他迅速将陈默按在身后，左手迅速抬起枪口，凭感觉盲射了一枪，可突击步枪的射距有限，显然并没有命中目标。


    陈默迅速端起狙击枪，从瞄准镜里，看见了那个朝他们放冷枪的人，对方占据的地形比他们有利，一枪之后迅速埋下了头。


    这下子，不只是尼德，陈默也知道这次任务出问题了，还是大问题。


    否则的话，对方怎么会提前设好埋伏，刚刚好居高挟制他们？


    “不能这样下去了，既然有狙击手埋伏，楼下肯定也有队伍赶过来，再僵持下去只会被瓮中捉鳖！默，如果对方再射一枪，你有没有把握在他躲开之前打中他？”


    尼德很快意识到两人处境，提出了一个冒险的建议。


    陈默点点头，又摇摇头：“不行！他的水平不在我之下，露头你会死的！”


    尼德握紧了枪，眼神狠厉：“管不了那么多了！要么我死，要么我俩一起死！”


    他强迫陈默架好了枪，自己则是伏在地上将黑色外套脱下，团成一团扔了出去，果不其然又是一声枪响，T恤破了个大洞！


    趁着这个时间，尼德解下腰间步枪，快速跃起、朝着大门锁眼猛地射了一枪！


    与此同时，第二声枪响来临。


    陈默的眼睛捕捉到一个漆黑的动影，毫不犹豫按下扳机，便见瞄准镜内一个影子软软倒下，他命中了！


    然而下一秒，强烈的血腥味传来，尼德踉跄着用身体顶开了门，一边朝着门里快速射击，一边低吼道：“快走，我掩护你！”


    陈默将狙击枪跨在身上，用手枪射击，一路和尼德往楼下冲，枪声一声接着一声，不断有惨叫声传来，同样中弹的尼德却一言不发。


    “你还好吗？”陈默收起枪躲在柱后换弹，一边看向脸色苍白的尼德，对方腰间的血迹已经蔓延了大片T恤，唯独手中的枪依旧稳定。


    “别管我！我不行了会说的，现在专心杀出去，待会儿直接从十五楼安全通道出去，里面是个冷冻仓库，有很多障碍物，我殿后，你赶紧出去，找位置藏好，接应我！”


    尼德动作没有丝毫犹豫，率先从楼道探头，对着底下一阵扫射，期间似乎被一颗子弹命中，闷哼了一声，但仍是迅速向下冲去。


    陈默有心让他躲在自己身后，但尼德根本不给他机会，几乎是一路横冲，到后面连换弹都嫌麻烦，直接从尸体上摸，两把枪打得虎虎生风，丝毫看不出受伤痕迹。


    十五楼到了，尼德开了门，先把陈默推了进去，自己也随后退入，里面果然是个仓库，冷气迎面扑来，货架上都是冷冻食品，被两人边走边推，倒了一地。


    走到尽头时，尼德把腰间一把一直没用的满弹枪塞入他手中，将他推了出去，大声道：“里面的地形不麻烦，你自己听一听墙啊柱子的声音，很快就能绕出去，出去了别回头，我会跟上来的！”


    “你怎么可能跟得上来？一起走！”


    第二次被尼德不由分说地往门里塞，陈默才发现尼德中的两枪一枪在腰侧、另一枪却是在大腿！大量失血不说，行动都有问题，真不知道对方这一路怎么走过来的！


    陈默不愿意离开，尼德也没力气再硬送他出去，但子弹声已经越来越近，两人没有时间拉扯下去，就在陈默准备强行突破时，尼德忽然道：“有飞碟！”


    陈默下意识往头顶看去，身后顿时传来一阵大力，将他狠狠推入门后，反手关上了门！


    “尼德！你他妈用异能？你有力气用异能你推我出来？开门！开门！”


    陈默一瞬间反应过来，随即心头便是一阵剧烈的恐慌，他用力推着门，然而冷库大门依旧纹丝不动，尼德从里面把门锁死了！


    “不开，赶紧滚！以后自己的猫自己照顾，少喂它吃垃圾食品！”


    尼德的声音已经很虚弱，明显用完异能后本就不多的体力越发匮乏，却始终不肯开门，不仅如此，陈默还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尼德！你在干什么？你别冲动！我们可以一起走的！外面没有追兵了。”


    那是手.榴.弹拉环被扯开的声音！如果在开阔地界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可尼德现在在冷库里，一旦爆炸绝无生还机会！


    “我很清醒，这群狗娘养的……我一定要给他们一个教训，滚远点！”


    陈默没有滚远点，爆炸声刺穿了他的耳膜，冷库大门被炸开，他看到一片火光升起，人群惊悚地冲开，唯独一人向他而来。


    他向他举起了枪——


    “记忆……我的记忆……”


    在这一刻，陈默忽然惊醒过来，他想起了自己一生中最想挽回的一个瞬间，不是冷库爆炸声响起的那一刹那，而是眼前这个男人向他冲来的一瞬间。


    眼前举枪的人高声说着什么，可他什么都听不到，他那被撞得内脏出血的身体拼命用出了一个牵引术，将对方吸到了手上。


    “这一枪别打我！打尼德！他在里面！”


    陈默说出了那句当初他很想说出的话，将对方扔进了火海里，不顾对方惊惧的眼神，看向雪白的天花板：“魇兽！我知道是你，别收走我的记忆，我给你其他的东西！”


    “哦？什么东西？你的记忆里确实很有一些令我感兴趣的东西。”


    天光乍现、火光停止了摇曳，叶愈震惊且错愕的表情定格在了脸上，四周的尖叫声寂静下来，半空中，一只金角青鳞的蛟龙凭空浮现，四周环绕着无尽云雾。


    陈默摊开手，一只半透明的魂体浮现在半空中，他戴着兜帽、面容隐在暗影里，唯独一双邪气四溢的紫眸显露了身份——魔魂。


    “吞心魔哪有吞真正的魔魂爽？我契约了一只魔魂，这便是他留在我识海中的投影，只是对方目前并不在这秘境之中，但只要有投影在，我想以魇兽大人的能力，随时都能定位到对方的位置，在梦中吞噬他。”


    陈默松开手，那投影便静静悬在半空中，哪怕没有见到实体，那常人无法模仿的紫眸也足以证明其身份，一道真正的魔魂！


    要知道，东灵山早在千年前被秦香海隔绝，别说魔魂了，就连魔修都少见，因为这里贫瘠得没有魔气可供两者吸收！


    魇兽四周的云雾瞬间浓郁起来，长长的龙尾卷了魔魂过来，仔细查看之后，一双龙目顿时湛湛有光，显是对这天生魔物极为喜爱。


    “可是……我更想要你记忆里，那把起死回生的……枪！是这么叫的吧——我想要最后现身的那个人那把枪，只要我吞了你的记忆，我就能拥有你记忆里的能力——”


    没想到魇兽抓着魔魂把玩了一会儿，竟然松开了手，再度向陈默看来。


    陈默的后脑勺一瞬间渗出冷汗，看着眼前寸步不让的魇兽，他缓缓吐出一口气，没再给出什么，而是平静抬起头：“你拿不到那把枪。”


    魇兽的身躯顿时变大，一瞬间游到陈默面前，高约三米的漆黑龙首俯视着陈默，灼热的龙息喷吐在陈默脸上：“我为什么拿不到？”


    “因为我会醒过来。”陈默说，漆黑的眸子里不再是害怕与踌躇，而是比深渊更深不见底的沉郁与幽邃，“看到他举起枪，我就会醒过来，我想，即便是魇兽大人您，也没办法复制梦境里始终没有呈现出来的东西吧，即便您用某种方法看到了真实的记忆。”


    陈默刚刚并没有看到那把枪射出子弹，但魇兽仍是准确无误说出了那把枪的用处，除了对方已经看到了他的真实记忆，别无可能。


    可就像他说的，即便看到了记忆，陈默的梦境也只会在叶愈射出那一枪之前戛然而止，再不愿重温当日噩梦。


    魇兽沉默了很久，久到陈默以为自己近乎威胁的劝解没有起到作用、准备拼死和对方战斗的时候，对方重新缠住了魔魂投影。


    “一个投影不够，把他带到我面前，这是你拿回自己记忆的代价！”


    魇兽那双没有完全进化出来的蛟龙角射出两道金光，没入了陈默识海中，代替了原先魔魂投影的位置，指引着魔魂的方向。


    一旦陈默离开这里后不愿寻找魔魂，那么魇兽便能通过这两道金光，毁灭陈默识海，将他变成一个白痴。


    魇兽说完，一口吞了魔魂投影，身影瞬间从天花板消失，四周的场景也跟着融化。


    “陈默，里面没有人啊！”


    魇兽幻化出来的叶愈仍在尽职尽责地扮演着自己的角色，可惜没有魇兽的特意维护，假得要命，掉进火海中不仅没有被烧死也就罢了，竟然还从容地找起了人。


    陈默本来不想说什么，可他看着叶愈那双担忧而焦急的眸子，还是应了声：“哦……我骗你的，那可是手.榴.弹，哪还有完整的尸体？早碎成渣了，不用找了。”


    叶愈似乎还想说些什么，然而幻境已经彻底融化，陈默重新回到了魇池水中。


    池水温热，虽然仍是诡异的淡青色，但已经不能对陈默造成威胁，看来魇兽确实说话算话，只是陈默仍觉得不爽。


    本来就是他的记忆，凭什么想要留住还要拿东西去换？他确实会找到魔魂，但绝不是带他回来喂魇兽，他要让魇兽把吃进去的东西吐出来，就算是魔魂投影，那也是他的！


    他浸在水里观察了一会儿一旁仿佛休眠中的魇兽，确认对方虽然留了两道金光在他识海里，但还没到可以探知他想法的地步，顿时松了口气，奋力往岸上游去。


    没办法，这魇池水虽然说是浴池，但那是对其他妖兽而言，对他来说，那就是一座湖，站直了都没法探出头，只能游过去。


    就在陈默即将到岸的时候，他的小腿忽然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抓住，陈默顿时悚然！


    难道池里有水鬼？他连忙几道法诀下去，试图将那只手打掉，却不料右腿被越捏越紧，甚至还被泡得出现了幻听。


    “救我……救救我……”


    水鬼还会喊救命！莫不是让他替死的吧？这种时候万万不能答应！


    “救我……我不能忘记……”


    忘记？陈默这时才想起，除了他之外，这殿里还有个人也踏入了魇池水中。


    他屏息回头，只见水中长着无数雪白的“水草”，包裹着一具巨大而赤.裸的身躯，身形匀称而优美，仿佛女娲最精心的造物，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手腕、脚踝钉着他拳头那么大的漆黑铁钉，极度破坏美感。


    “救我……”


    那高大的身躯隐隐颤抖着，眼皮紧闭，却颤抖个不停，似在挣扎着醒来，却始终无法摆脱噩梦的控制，手腕、脚踝都因为用力而溢出鲜血，将水体染上一抹晕红。


    陈默感觉这大个子确实很可怜，然而他也才刚刚从魇兽的控制中摆脱，还付出了一枚投影外加两道不明意味的金光入体的代价，哪还有能力救别人呢？


    他在心里默念了一句对不起，右手骈起剑指，用了百分之一百的力气，向抓住右腿的手臂点去。


    白发人虽然修为奇高，可他如今被四枚封灵钉封住全身灵力，脖颈套着御兽环，目前还陷在噩梦里，所以即便陈默的修为只有筑基期，全力一击之下，挥开对方手臂还是做得到的。


    “轰”的一声闷响，水花炸开，白发人手臂被术法轰出了一个裂口，伤口虽然不大，但因为封灵钉的存在，伤势顿时严重起来。


    池水越发红了，陈默拂开前方碧水，双腿一蹬便游出很远，那双手臂终究没力气再缠上来，陈默一口气游到了岸边。


    “救我……不要、不要忘记……”


    即便隔着池水，那声音依旧不断往陈默耳朵里钻，陈默一边听着，一边脱了衣服，用汲水术将衣服沥干，重新穿上，确定自己状态恢复到最佳状态，走到了魇殿门前。


    他伸手推门——没推动。


    “？”陈默缓缓伸手，再度推动大门，几乎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大门纹丝不动。


    “救我……”


    池水中的声音竟然一直没有消失，也不知是什么力量支撑着对方直到现在还没有被魇兽吞掉记忆。


    陈默此刻无暇顾及他，他意识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不得不用术法验证一番。


    一道白光落下，足以推动一块千斤巨石的千钧术落在门上，大门依旧毫无反应，并且池水之中传来了闷沉的咳嗽声，水中金光闪烁，那光芒，像极了御兽环发动时的颜色。


    ——御兽环，限制了水中白发人的行动，但眼前这座魇殿，却是限制了陈默的行动。


    无论两人谁先从水中出来，只要还有一个人没有“洗”完，大门便不会打开，陈默想要出去，还得把水里那个捞出来！


    “钱庄金库不找你设计阵法真是可惜了！”


    就这一层叠一层的保险，盔甲人看着四肢发达，实际头脑一点也不简单！


    陈默在魇殿转悠了好一阵，确认自己一个人没办法从殿里出去后，不得不重新将目光投到魇池之中，看到池水正一点点泛红。


    池中已经很久没有声音传来。


    或许不等陈默下去，对方就会被魇池水洗净记忆，自行从水中出来，与陈默一起离开。


    “就当是为弄伤你手臂赔罪了……”


    陈默烦躁地看着那点殷红，一猛子扎进了水里，快速游动之下，很快抵达了那片白色水草缠绕之地，看到了神情平静的男子。


    “既然是死也不能忘记的记忆，我不信你就这样妥协了，连我都没放弃！”


    陈默一把抓住对方手臂，精神力第一次尝试着主动与人沟通。


    幸亏他之前在春湖小岛上很是练习了一番，否则别说是侵入别人识海了，只怕连放出体外都做不到。


    凝成椎状的精神力接触到了一片裹挟着无数碎片的风暴，每一个片段主角都是男子，此刻却都堙灭于虚无之中。


    在这片危险的风暴之外，一块细小的几乎看不见的碎片藏在无数以男子为主角的记忆片段后，随风摇曳着，却始终不曾卷入风暴中。


    ——男子竟用生命中无数美好记忆，去换取那一片只会给予他痛苦的噩梦。


    陈默的精神力在风暴中停顿了一瞬，又无畏地向前，途中被无数精神碎片划过，椎体上顿时多了许多坑，仿佛被腐蚀一般。


    池水中，陈默的身体不断颤抖着，脸色煞白、嘴唇没有一丝血色。


    精神力受损的痛苦，不比鞭魂之痛轻，陈默也没想到自己才鞭完人不久，这就轮到了自己，真是悲催。


    “可千万不要抗拒我啊！我可是顶着风暴疼了两个小时来救你，你要是敢对我出手，我就揍死你丫的……”


    陈默闭着眼睛猛地撞进了那片黑色碎片里，出乎意料的，一点阻拦也没有遇到。


    仿佛那碎片一直在等着他似的。


    “你人族的命是命，我妖族的命便不是命了吗？更何况，过不去这海，也不过是晚两百年化神而已，但你现在要过海，就是想拿我白虎赤纹鲸一族的命来填！”


    波涛汹涌的海面上，一个面容冷冽的白发男子厉声说着，右手握着一把银色长.枪，站在一众人族面前，寸步不让。


    人族中，一人头戴金冠、身穿青色道袍，面色不甚出奇，唯有右侧宽袖中，食、中二指格外修长莹润、抬起放下间有无形道纹在空中游动，仿佛触动天地规则。


    他面不改色，声音凝实：“你鲸族求生无错，我人族求道亦无错，两百年对你们妖族不算什么，对人族来说却足以沧海桑田，哪怕是元婴修士，寿数也不过千岁有余，两百年？足以被道法浪潮远远拍死在身后！”


    他说着，身体换了个姿势，右手轻轻交错在左手前，虚挽于腹前：“若是早早认清事实，自觉投海，你们或许还可以省些力量留下后代，但若是执迷不悟，我们今日过来这么多人，是一定要渡这秦香海的！”


    “琼，妖族虽然修炼得天独厚，却极度依赖环境，一旦从海里出来，你们便无法汲取海水灵力，实力会降一大截，放弃吧，你一族不会是我们对手。”


    玉指道人身旁，一位面容清冷、眼尾描着绫香花的仙子淡淡开口，其目下无尘，看向那位名“琼”的男子目光就像在看一个死人。


    在女子身旁，还有一人，身形略显瘦弱，身上穿着金红色的防御法衣，指上戴着蓝宝石戒指，腰间挂着一团异火，是这群人里唯一一个皱着眉头的人，摩挲着戒指的手指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我一族确实不是你们这些无耻之徒的对手，但我一人，便足以拦下你们所有人！既然不打算讲道理，那好，我也懒得多费唇舌！”


    琼横枪而立，眉宇间毫无惧色，雪色长衣随风而起，枪身反映着日光，精美的银色阵纹仿佛绘尽了天光海色，闪烁间竟引得海水一阵汹涌，呼吸与天地相连。


    见琼如此态度，人族这边不少人脸色微变，化神后期的妖族，哪怕离了海水，实力降了一个档次，可仍有着元婴后期的实力，加上妖族天然与天道的相合性以及那柄沧浪枪，以一人之力战他们所有人还真不是笑话！


    “好，那就少说废话！”


    那看似儒雅的玉指道人竟是第一个出手，身前幻化出一面大盾，手掌用力一拍，盾上无数阵纹闪烁，凝出一只火凤鸟展翅而出！


    那火凤身子足有半个天际那么大，身上火焰落在海水之中，连海浪也蒸腾成水汽，凝结出浓厚乌云，大海之上，风暴涌动！


    “一只小小火凤，也敢在我沧浪枪面前嚣张？”琼双目一凝，并未如何动作，仅仅持枪紧握，枪上阵纹便悉数亮起。


    海水顿时不稳定地摇晃起来，丈高的海浪凝结成一条云霄巨龙，向天上火凤侵吞而去，不消片刻，火凤哀鸣着消失！


    “灵犀真人，一起上！”


    玉指道人身侧，那女子不再静立在旁，倩影轻起，手中一条白绫如山河倾卷，向琼包裹而去，绫舞之间，可见金光闪烁。


    尊号灵犀的道人点点头，收起大盾，手中出现一柄拂尘，猛地挥出，无数雪白细丝化作纤细道丝，向琼网罗而去，那细丝飞舞间伴随着阵阵道音，可见其若真捆到了人，绝不是割破皮肤那么简单。


    琼的眼神终于认真少许，他提起了枪，一枪横出，锋利的枪芒裹挟着越滚越盛的海浪向那些道音缥缈的拂尘丝而去，自己则是猛地一拍海浪，身体倒飞，避开了白绫！


    “诸位，你们还在等什么？”


    白绫仙子再度清喝，自身操纵着白绫再度向琼倒卷，同时右手向眼尾绫香花抹去，一道奇异的香气竟在这暴雨侵袭的海上弥漫开来，一瞬间侵入所有人心神。


    众人顿时振奋不已，纷纷使出法器，无数道道法光华向琼激射而去：一只海怪从水中浮出，咬向琼后颈；一轮月轮飞旋着向琼切去，沿路撒下冰霜；一只梦魇童子张开双手，仿佛要拥抱一人似的，笑眯眯向琼看过去……


    琼持枪不断躲避、又不断划出枪芒与那些法器光芒相撞，海面上轰鸣声不断，天空的乌云越发厚重，甚至酝酿起了雷霆，银色光蛇舞动，照亮这一方激战海域。


    一直到众人齐出的一刹，琼的脸色都没有丝毫畏惧之色，仿佛所有人于他不过一道略微凶猛些的海浪，一枪便可御之！


    就连作为旁观者的陈默都以为琼是因为在这一战之中失利，葬送了族人性命，才会迟迟无法摆脱这个噩梦，结果琼用事实告诉他，不是。


    陈默不由得越发仔细地看向这段记忆，尤其是数量较多一方的人族，几乎是一个个人看过去，终于，他发现了一个疑点。


    “那个人……难道是倪剑父亲？”


    陈默已经知道这段记忆是两百年前的秦香海水道之战，认出了灵犀真人、绫香仙子、甚至是绫香仙子身旁的金家祖先。


    唯独有一人，看起来眼熟，也是主力团的一员，但陈默却迟迟无法将人和记忆中任何一人对上号，此刻才反应过来。


    那人之所以眼熟，是因为与倪剑长相有几分相似，只是衣着打扮与朴素的倪剑截然不同，这才使得他迟迟无法确认。


    事实上，作为一名以法器为职业的炼器师，像倪剑父亲那样满身异宝才是正常，身上只有一枚辨真镜的倪剑反而是个异类。


    “他为什么迟迟不出手？如果他对战场没有贡献，又何必出现在这里？”


    陈默意识到，这一战的关键点，恐怕就在这个此刻尚属稚嫩的炼器师身上。


    果不其然，就在陈默盯着他看的第十三息里，炼器师动了。


    他转动了手中戒指，正在激战的双方谁也没有发现他的动作，只有陈默看到，在戒指转动后，炼器师脚下，出现了一个漩涡。


    漩涡呈现幽邃的深蓝色、仿佛是激战时不小心搅起的气流掀卷而成，但陈默知道不是，不仅如此，他还知道，此漩涡将会改变目前的战局，甚至改变两百年后的历史。


    水中，一条浑身雪白、后背纹有赤红火焰纹路的鲸鱼在漩涡中一闪而过。


    陈默想到之前双方的交谈，所谓白虎赤纹鲸，应该就是刚刚游过去的鲸鱼那样子吧，可白虎赤纹鲸，怎么会在此刻出现在一名人族脚下？并且，那鲸鱼看起来，还很幼小……


    难道……陈默瞳孔一缩！


    “枪来！”


    琼被绫香欢的白绫紧紧裹住，四周无数法器道术的光芒袭来，眼看毫无反抗之力，但他却依旧面色冷静，低声怒吼。


    一柄雕刻着天光海色的长.枪从远处飞回，径直挑破了那金光闪烁的白绫，被琼紧紧握在手中，不仅如此，他只一枪，便将眼前所有术法打碎！再一枪，击退所有人！


    “都给我滚出这里！”


    两枪结束，琼终于不再被动防守，他抬起长.枪，枪身凝聚着金色日光和幽蓝海色，在天地间汇出一股巨大的风暴，凝聚成一道无比凌厉的枪芒，仅仅是凝视便使人双目生痛！


    “天哪……别扔出去！”


    陈默已经猜到了会发生什么，他冲过去试图拦住琼，但手臂却穿过了对方身体，只因这只是对方的记忆，虽然对他开放，却不允许他更改，哪怕这结果令他悔恨百年。


    “嗤”的一下，银枪裹挟着无比凌厉的天地之势，沿途万顷天光相送、千里碧涛跟随，破开了一方海域、重伤了沿途的灵犀真人、绫香仙子，一枪逼退所有人！


    然而，这把枪直到此时，还没有走到尽头，猛地冲入漩涡之中！


    琼的脸色第一次发生了变化，眼神变得错愕且悚然，他急忙踏浪而去，想要抓住长.枪，然而那枪依旧毫无阻碍地钉了下去！


    “嗤”一声闷响，那是一名白虎赤纹鲸族人身体被长.枪贯穿的声音。


    “琼……别难过……”


    他支持不住化出了原形，雪白的鲸身上出现一个贯穿肺脏的大洞，口中发出低低的呻.吟，那声音人族是听不懂的，但琼听得懂，陈默……也听得懂。


    “嗤”，又一声，长.枪去势不减，贯穿了另一名族人的身体，对方甚至没留下声音，就坠入了海水之中，鲜血蔓延开。


    “琼……保护好族人……”


    第三只白虎赤纹鲸挣扎着说了一句话，身体被长.枪的锋芒贯穿，化回原形，掉落海中，溅起了巨大的水花。


    而直到三名白虎赤纹鲸族人坠海，众人才看清，那漩涡里的原来不是普通的白虎赤纹鲸族人，而是一窝还未化形的幼崽！


    琼踏浪而来，终于在长.枪进一步往前之际控住了长.枪，他甚至来不及感伤族人的逝去，只庆幸自己没酿成更大的祸事。


    然而，作为旁观者的陈默却发现，灵犀真人在此刻抬起了那一直不曾露出的右手，两指轻轻一点，长.枪再进一米。


    “噗嗤”一下，一只堪堪只有他半个身子长的白虎赤纹鲸幼兽被长.枪贯穿，腹部一个巨大的血洞，眼神茫然地看着他。


    “小金……”


    琼挪了挪嘴唇，连声音都喊不出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他几乎看着长大的孩子无助又信任地看着他，直至双眼失神，身体从漩涡中坠落，转瞬被海浪淹没。


    “你们……都该死……”


    琼终于拿回了他的枪，他握紧了长.枪，枪上还沾着四位族人的血，其中一位甚至没有成年，他几乎拿不稳它，可他还是握着它，枪杆流下的血液烫得他手指颤抖，但他若是此刻示弱，眼前这群人只会变本加厉。


    “我劝你想清楚，是要剩下的族人，还是乖乖按我说的做。”灵犀真人再次将手指拢入袖中，眼神冷漠，“白虎赤纹鲸的血十分好用，眼下海水污染已经明显减轻，接下来只需要献祭一半的白虎赤纹鲸族人便可以清出一条足以载舟的干净水道，是要这些幼崽，还是那些已经年老无用的族人？我相信，你应该分得清轻重。”


    琼握着枪，手指死死攥着枪上花纹，眼神落在漩涡上，缓缓开口：“我当然……分得清！你们，还是该死！”


    枪身亮起了银芒，一瞬间将琼带到了漩涡里长.枪曾来过的地方，他一枪点地，传送阵法的道纹破碎，幼崽们一瞬间消失不见。


    而琼，则是重新抬起了枪。


    “外来者，我要你看着，看着我为族人报了仇，看着我如何令他们求死不能！看着我……最后这段记忆！”


    耳边，琼的声音忽然清晰起来，带着一种入魔的味道，陈默精神猛地一震，意识到这一段记忆，或许才是琼宁死不肯遗忘的真正原因。


    第055章 会面


    天空, 忽然黯淡下来。


    无数雷蛇在空中游走，琼一杆长.枪，赤眸白裳, 雪白的发丝在风中狂舞, 应和着涛声阵阵，如一尊魔神。


    在他周围，是数百名为杀他族人而来的人族修士，两位元婴、数十位金丹, 还有百名助阵修士，脚下踏着鎏金的阵纹图。


    琼忽然收了枪, 一双赤目映照着无数火焰燃烧，他抬眸道：“你等可知道我白虎赤纹鲸一族为何能洗净这秦香海污染？你以为是天幸我白虎赤纹鲸族吗？我告诉你们，非但并非如此, 我白虎赤纹鲸族, 那背后的火焰纹，乃是天罚！是我之一族，扰乱天地命运的惩罚！”


    “今日你们有幸, 得以见证真正的天罚。”琼忽然笑了, 那双眼，燃着颠倒乾坤的火, 那双唇，勾勒出蔑视天道的笑。


    他后背的衣服被无形的火焰烧成灰烬，露出金火流淌的纹路, 其温度之灼热，足以令普通人的骨骼焚烧殆尽。


    但琼视若无睹, 他当着众人的面化回了原形，一只身长数百丈、足以将所有人族修士笼罩在身下的巨大白鲸。


    游弋天穹间, 将天光尽数遮盖，也遮住了那双无处不在的天目。


    随即，那白鲸张开嘴，仿佛一个巨大的黑渊，将所有人尽数鲸吞入腹，不容一点反抗，随后，白鲸腹下，重新凝出了一道人形。


    那人影伸出双手，牵引之下，本已落入海中的四道虚弱魂魄被重新纳入掌中。


    人影轻吐一口气，四缕如烟如雾、轻薄却仿佛能撼动天地经纬的泛金红线自唇中流溢而出，分别没入四道魂魄之中。


    那四道本已即将消散的魂魄重新凝实，魂魄中的红线隐约可见，埋伏在心口处。


    看到那肖似蜉蝣形状的红线，陈默下意识摸了摸胸口，隐隐察觉到某种联系。


    琼的眸子第一次看到了陈默，他开口，并未如何挪唇，但陈默却听到了声音：“来自未来的人，我在你的身上看到了我那四位族人命运的交点，你的命运中有一大劫，我为你抹去，作为交换，帮我找到我遗失的族人。”


    在他说话之间，那四道被重新接续命运线的魂魄，已飞向世界各地。


    很明显，即便为其重新接续命运，但琼却无法将他们留在自己身边。


    他需要陈默，这个命中注定与四道魂魄有着不解之缘的人来替他寻回族人，作为交换，他会为陈默抹去一劫。


    琼说完，那已经淡得近乎虚无的身影再度伸手，从虚无中抓住了一个双瞳泛紫、面露惊恐的男子，没有丝毫预兆，伸手将他的心脏掏出，那是一只触须鲜红的透明蜉蝣。


    看到那青年面目，陈默惊了一下。


    那紫眸青年不是别人，正是目前被他强制签了魂契的魔魂！


    原来，他本是东灵山地界，第三位蜉蝣拥有者，并且还是陈默命里的劫，却被琼提前取了胸中蜉蝣。


    若陈默没猜错，所有的蜉蝣其实都是心脏的延续，这个青年也不例外，但不知为何，那魔魂失了蜉蝣，不仅没死，还在两百年后被陈默契约。


    或许，这件事就连琼也没有想到。


    “这是我给你的第一件礼物。”


    琼不知陈默心中凝重，对他细细说着。


    虽说是礼物，却琼并未将那自青年体内取出的蜉蝣交给面前的陈默，而是松开手，将男子和蜉蝣一同放走。


    那是当然的，陈默如今只是一个以精神力入梦，旁观这段记忆的局外人，这礼物即便现在送出去，陈默也根本收不到。


    所以琼将礼物放在了未来。


    他放走男子与蜉蝣，转过头来，接着道：“第二件礼物，在两百年之后，你第二次来到我面前之时。那时我已没有此刻【遮天目】的记忆，但我看得到，你会与我相遇，并且，你会看到我这段记忆。”


    “如你所见，那四条被我埋入族人胸口的命运线，来自四位被我斩断命运的人，你既与我族人有不解之缘，便是与这四人有不解之缘。若与之相遇，这四人皆被我斩运，因此，你反而会受益无穷，可以试着主动接触他们。”


    琼交代着，却并未第一时间告知陈默那四人是谁，想来陈默之后自会明白。


    他那重新凝出的人影在交代完这些事情后，已是格外虚淡，天空那遮盖天目的巨大白鲸背后也燃起了天罚之火。


    时间不多了。


    因此，他的语速变得非常快：“待这次【遮天目】时间过去，除你之外，无人知晓此次逆天命之举，包括我自己。来自未来的人，我族之命运，握于你手，请……救救我族。”


    琼说完，不等陈默说些什么，那身影已如烟溃散，海上只余燃火的巨大白鲸，以及眉头紧皱、目露复杂的陈默。


    “砰”的一声巨响——


    天上的白鲸终是承受不住那可怕的天罚之火，自天穹坠落，激起数丈高的水浪！


    “我……我怎么会掉进海里？”


    “那妖族呢？怎么没看到他身影？”


    “等等……快看！海水变干净了！”


    白鲸落水后，那些被他吞进去的人纷纷自海中浮上来，脸上带着迷茫，仿佛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落水。


    而除此之外，那天罚之火随琼坠入海中竟还未燃尽，将偌大的秦香海灼出一条无比清澈的水道，引得众人惊叹连连。


    这其中，有三人的表情格外奇怪，除了困惑、惊喜外，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惊恐。


    就好像自己在无形中，失去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但他们却不知道是什么。


    那三人是元婴期的灵犀真人、绫香仙子，以及尚是金丹期的倪剑父亲。


    四道命运线，来自四位被他斩运之人，其中三人，一位是已经渡海、不明未来的灵犀真人；一位是被旁支算计、虽然死而复生，却身份、修为皆无的绫香欢；一位是重伤至今、只能靠魂息续命的倪剑父亲。


    那还有一人呢？还有谁被斩了运？


    陈默看着这三人，想到了被囚禁在庞灵大殿伽蓝狱中、四肢封印着封魂钉、百年不得出的白发男子，或许，琼本人就是那第四人。


    至于琼的两件礼物，第一件礼物陈默已有头绪，想必倪剑父亲给自己的那只蜉蝣，便是琼从两百年前的魔魂处取得；但是第二件礼物，陈默却不明所以。


    他看向白虎赤纹鲸族人离去的四个方向，心中略有怅然。


    这被两百年前的琼强加于自身的责任，令他有些不知所措。


    但即便有些茫然，在亲眼看到人族为渡秦香海所做的恶行之后，他也确实想为白虎赤纹鲸族人做些什么。


    等出了灵山秘境后，便去秦香海走一趟吧，至少，见一见如今的白虎赤纹鲸族人。


    就在陈默思考着去秦香海之事时，他的意识忽然一阵恍惚，眼前的海域正在快速破碎。


    要出去了，陈默想着。


    下一刻，陈默的意识再度出现在那片精神力风暴内，四周都是不断堙灭的碎片。


    不知是不是被陈默看过的原因，那片被琼牢牢保护着的黑色记忆碎片，竟也渐渐有堙灭之势，朝着风暴中心而去。


    陈默已经知道，这段记忆虽然被琼死死护着，但他本人其实并不知道这段记忆里封存着什么，【遮天目】所行之事，即便是琼自己，也没办法留存。


    知道那段记忆的，唯陈默一人而已。


    但陈默看着那满眼的记忆残渣，锥形精神力忽然迸发出一股蛮横之意。


    即便是无法被主人查看的记忆，那也是琼仅剩的记忆了，再被魇兽吞噬，琼只怕会变成一个白痴，他无法接受这种结果。


    “已经没有什么和魇兽.交换了，但仅仅是这一小片封存记忆的话，或许可以用精神力稍微掩盖一下，骗过魇兽！”


    陈默心想着，试着将锥形的精神力散开，将那段记忆碎片牢牢包裹，不留一丝空隙，而后，那段精神力渐渐变得虚无，仿佛不存在一般。


    漆黑一片的记忆之海中，无数翻飞的碎片被中央的风暴吸引，有些还未靠近风眼便堙灭于无形，剩下一些则被风暴吞噬。


    在这片海域中，一小块碎片不安地翻转着，似乎即将被风暴吸引，但因被精神力包裹着，始终悬在原地。


    魇池中，陈默的脸色更白了，那一丝精神力在风暴之中摇曳，似乎下一秒就要支撑不住，但直到最后一刻，也不曾松懈。


    “诶？这个人一生中最痛苦的记忆竟然就是被关进伽蓝狱中？真没意思……”


    一只灰白的眼睛在记忆之海中浮现，眼皮上下开合数次，于记忆中上下逡巡，确认再没有黑色的记忆碎片，遗憾离去。


    陈默的精神力紧张地蜷缩在角落，不敢颤动一下，生怕被魇兽看到。


    好在，魇兽已经吃了足够多的记忆，即便觉得这个看上去有很多故事的人族记忆并不如想象中美味，但还是缓缓抽身。


    魇池中，金角青鳞的蛟龙脑袋深深垂下，再度陷入了不知年月的沉睡之中。


    “呼……”


    陈默猛地睁开眼睛，下意识想要大口喘气，但很快被魇池水呛得不断咳嗽。


    一只手反握住陈默的手掌，自掌心浮起一个巨大的透明水泡，将陈默整个包裹在内。


    这种制作水中空隙的本领，乃是水系妖族的本能，并不耗费灵力。


    陈默总算能喘过气来，咳嗽着道：“谢谢……咳咳……你还好吗？”


    他缓过劲来，终于想起自己可以施展避水术，但有透明水泡在，陈默也不多费力气了。


    琼看着这个分明自己被呛得咳嗽不停、却下意识关心他的小人，心中感到奇怪，却并不反感，反而有种莫名的亲近。


    他摇摇头：“我没事，谢谢你保护了我最后的记忆，很抱歉，我损失了太多记忆，并不记得你是谁，我可以重新认识你吗？”


    魇兽的能力太过强大，即便是化神期的琼，也无法抗拒，唯一的好处，大概是魇兽在吞噬记忆的同时，也将御兽环扎根于意识中的控制之力一并吸收，他暂时恢复了神智。


    “我叫陈默。”


    陈默没有隐瞒，报出了自己的名字。


    琼也告知了自己的名字，尽管陈默已从他记忆中得知，但还是认真称呼了一遍：“琼，我记住了，你现在能走吗？我们该去庞灵大殿了。”


    琼并未觉得不适，反而因为御兽环效力的消失而轻松不已，他先将裹着陈默的气泡推出去，这才自己上岸。


    到岸上之后，陈默刚要推开魇殿大门，就在这时，一股强烈的危机感从门外传来，陈默一瞬间心跳如擂鼓，脸色煞白！


    “你怎么了？”琼关心地问。


    陈默眼神惊骇，这感觉……是红线蜉蝣！


    但不是有另一只蜉蝣拥有者在附近，而是有人，在用某种方法搜索红线蜉蝣，诱得他体内这只蜉蝣不安躁动，仿佛要跳出胸膛！


    是谁？庞灵大殿谁在找蜉蝣？


    “陈默……陈默？”


    琼叫了几声，都没有得到陈默的回应，见陈默抓着胸口不断喘息，他眼神一凝，第一时间想要关上那被他们开了一条缝隙的门。


    然而，已经晚了！


    一阵狂风吹开了大门，一袭青衣站在明光下，浓郁的生命气息自他身上散发，无数花草在他脚下生长又调零，看见他，好似看见了自然大道的一角，连衣角掀起的风都带着灵气。


    他的脸庞逆在光中看不清晰，唯独一点红唇格外优美，那双唇此刻紧紧抿着，开合间夹杂着天地规则般不可抗拒的道音：“谁在殿中？”


    然而，根本不及殿中人回答，那身影已经迅速飞入殿中，长长的青色腰带几乎曳地，在庞大的灵风中翻飞如九天神凤的尾翎。


    就在陈默下意识注视着那两条风中摇曳的腰带时，一旁的琼却已经猛地唤出一杆长.枪，银色枪芒划出，向腰带主人刺去！


    “果然有问题。”那人冷哼着说了一句，右手袖袍一挥，那凌厉枪芒便如雾霭散去，一道青绿光芒自袖中掠出，化作无数开满鲜花的藤蔓，优雅却凌厉地向琼缠去！


    琼本就被封了封灵钉，能召唤出沧浪枪已是极限，面对青衣男子的藤蔓缠绕，只勉强抵抗了一下，便被一根藤蔓抽中胸口，“噗”地喷出鲜血，倒飞而出！


    就这么一点时间，那青衣男子却并未就此放过琼，而是迅速跟上前，身后长长腰带飘飞若蝶翅，面容第一次被二人看清！


    好一张俊美的脸！


    剑眉斜飞入鬓，皮肤白皙如玉，眼尾微微上翘，眼角右下方，叶片细长的墨兰草蕴在白皙肤下，一笑便引得草叶轻颤，如水中涟漪初泛，美不胜收。


    而就在二人看清庞灵容貌的一刹那，庞灵也看清了殿中之人。


    那白发的赤眸男子毋庸多言，便是他亲手抓来投入伽蓝狱，没想到封了四枚封灵钉依然能召唤沧浪枪，倒是令他诧异。


    但另一人却更令他在意，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红线蜉蝣便在那陌生男子体内！


    然而，庞灵只来得及看清那陌生男子有这一双极度纯粹的黑色眸子，便被琼挡住。


    沧浪枪即便没有灌注灵气，依旧是一把地阶神器，而且因其可扰乱命运线的特性，堪比天阶神器，握在白虎赤纹鲸族人手中，简直如虎添翼，格外难缠！


    “庞灵，今日来这魇殿中，算你运气不佳，为我族人殉葬！”


    魇殿之中，只需退入池水中，琼便不受御兽环束缚，并且借水系妖族特性，他的灵力亦能恢复两三成，配合沧浪枪，确能给庞灵造成一些麻烦。


    庞灵的注意力却根本不在他身上，他在意的是那个陌生的男子，他身上有红线蜉蝣，而所有重明之主，都该死！


    然而，那小小人类，好似是被他俩吓呆了，一下子退入了魇池之中，池水瞬间没顶，竟是看不见了。


    “给我出来！”


    庞灵眉头狠狠皱起，不顾身后琼的攻势，右手握指成爪，转眼掀起滔天波浪，水中那抹黑色身影眼看就要浮出水面——


    “彭”的一声撞响，沧浪枪撞到了庞灵后背，却根本没对他的身体造成任何伤害，而是与其护体灵气相撞，发出闷响。


    但琼的本意也不是伤害对方，他借着这震荡之声，双拳紧握，脸上浮现痛苦之色，手腕之处，两枚封灵钉竟是缓缓挤出！


    封灵钉，本是以庞灵血液炼成，被他的灵力震荡，自然会引得封印牵动！


    而趁着着封灵钉离体半寸的时机，琼迅速没入了魇池水中，右掌一拍便将本就搅成一团的魇池水彻底掀翻，青浪翻滚不休。


    水上，庞灵再度失去了视野，眉心一皱，面露烦躁，伸手想要掀开青浪。


    然而眼前大浪，竟非一时能平。


    庞灵站在岸边脸色阴晴不定，最终面色微黑，还是纵身一跃，跳进了池水之中。


    而此时，琼已经抓到了被他推入水中的陈默，来不及解释，迅速问道：“身上可有化形之物？等级高低都无碍！”


    陈默艰难屏息，身体十分难受，胸腔中的跳动直到现在也没平息，但见琼几次挡在他面前，也知道那青衣男人来者不善。


    他点点头，指了指手上戒指。


    “狐族法器？不错！”琼脸色总算缓和少许，他辨认片刻，很快明了戒指用法，掰动戒上狐尾，眼前白光一闪。


    琼看到了一个看不出丝毫男子轮廓的貌美女子，其眉眼虽与陈默有三分相似，但气质已截然不同，心道这戒指功效未免太好。


    但他没有太多时间感慨，很快以灵刀划破手掌，赤中带金的鲜血溢出，被琼狠狠按在陈默心口，竟完全没有扩散！


    那带着点点金光的血液，尽数没入陈默体内，在其心口处，结成一个赤红的白鲸封印，将那红线蜉蝣的气息彻底掩盖。


    魇池水中，庞灵的动作忽然顿了顿，就在这个瞬间，他感受不到红线蜉蝣存在了！


    一定是琼，他在用自己的种族天赋掩盖红线蜉蝣的存在。


    无需多加猜测，庞灵一瞬间便意识到琼此前种种，也是在避免他看到对方面容！


    庞灵看了眼四周淡青水色，眉心微蹙，眼尾的墨兰草也跟着绷直，似乎在为主人担忧，但下一秒，又彻底舒展开来——


    “魇兽，醒过来！”


    庞大的灵流在池水中游走，将沉睡中的魇兽唤醒，一旦其睁开双眼，它就能一瞬间看尽魇池情况，而作为主人的庞灵也能与其共享视野，立即找出那个隐藏之人！


    被几次三番阻拦，庞灵已无耐心，只想迅速抓到那个红线蜉蝣拥有者。


    魇池中，一条金角青鳞的蛟龙缓缓掀开它沉重的眼皮，一线灰光流露。


    琼感觉到了水中涌动的灵力，看了眼已经昏迷过去的陈默，感觉这样犹不保险，他只犹豫了一瞬，很快遵从了内心的想法。


    “希望我的感觉没有错！”


    琼的手掌依旧压在陈默心口，却是闭上了眼睛，那血液的边缘，忽然燃起了火，却没有伤到陈默，反而是琼脸色越来越苍白。


    “琼……”陈默勉强睁开眼睛，看到了那熟悉的火焰，在水中亦不肯熄。


    天罚之火！


    “出去后再不要以真面目出现在庞灵大殿中，这里所有动植物，都是庞灵眼线！”


    琼交代着，火焰终于烧到了他的手掌，立即在他掌根出烙下一个丑陋的火印。


    琼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痛苦，显然那火焰不仅仅是烧伤手掌那么简单，但他仍未松开手，反而用力将陈默推出去！


    陈默只在琼的眼前存在了片刻，便消失不见，不知去了何处。


    唯独琼知道，虽然天罚会使得被他改变命运线的人迅速远离他，但他此刻太虚弱，这点改变只能说聊胜于无，只能将陈默送出魇殿，对方必然还在这庞灵大殿中。


    但庞灵不知道就够了。


    希望陈默聪明点，之后不要再用那张被庞灵看到过的脸出现在庞灵殿内。


    “琼！你把人送到哪里去了？”


    随着魇兽的睁眼，庞灵终于看清了魇池的情况，然而却只看到琼苍白的脸庞。


    至于陈默，他连一丝衣角都没捕捉到。


    琼忽然一笑：“我也不知道。”这是真话，“要不你再关我两百年吧。”


    庞灵紧紧盯着他，眼神几番变换，没有抓他，而是愤怒道：“你根本不知道自己放走了谁！他将来会杀死无数人！”


    琼本来一脸无所谓，听闻后一句话忽然端正了神色，缓缓道：“庞灵，根本没有什么将来，未来若是注定，谁也不可拨动；未来若可改变，那便没有什么注定！”


    这是他，作为一个可以改变命运线的天罚之族，最深切的认知！


    庞灵张了张唇，本想说些什么，但他看了眼琼手脚上的四枚封灵钉，最终只是道：“未来是注定的，也是可以改变的，你只有抵抗了，才知道未来是什么模样！”


    他说完，没去看琼讽刺的眼神，双臂展开，破开水面，离开了魇殿。


    琼这里不用管，他斩断了自己的命运线，又失了反抗之心，不可能逃跑。


    反倒是那被琼送出去的人，以琼目前的能力，必然走不了太远，他要赶紧追上！


    魇殿的对话陈默无从得知，他只知道自己来到了一座全是珍宝法器的大殿之中，满目的五色光华几乎闪瞎了他的眼。


    一只黑白相间的红嘴鸭嘎嘎走到他面前，扇了扇翅膀，绕着他说着什么。


    陈默此刻其实还沉浸在刚刚的惊险之中，他靠在柱子上，眼睛呆呆看着红嘴鸭，脑子里一片空白，右手下意识摩挲着戒指。


    “嘎嘎？”怎么不说话嘞？


    红嘴鸭跳到他身上，用喙啄了啄他的脸，陈默的眼睛终于动了动，看向红嘴鸭。


    “嘎嘎！嘎嘎嘎……嘎嘎！”


    小姐姐，你是哪个殿的仙子呀？怎么跑到纹道殿来了？这里只有兽族能进的！


    陈默极缓慢地眨了眨眼睛：“我……焚兰殿的……走错了。”


    红嘴鸭看着陈默长长的睫毛、水汪汪的眼睛，一点没怀疑，很快道：“嘎嘎嘎！”


    焚兰殿的？那你见到了庞灵大人的客人了？怎么样？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陈默哪里见过焚兰殿客人，他连焚兰殿的门朝哪儿开都不知道，但语气却没有丝毫停顿：“哦……是一位很面善的大人，很好说话，就是相貌比较一般，比不上庞灵大人。”


    庞灵那么不分青红皂白，他的客人必然也不是什么好鸟，所以陈默谎撒得毫无负担，如果不是庞灵实在长得无可挑剔，他高低也得贬低两句。


    “嘎？”红嘴鸭困惑了。


    可焚兰殿的花仙子说，那位客人相貌很是出众，与庞灵大人不相上下呢。


    要知道庞灵是这大殿的主人，殿中所有花草鸟兽都奉他为主，内心对他多有偏颇。


    能让那么崇拜庞灵大人的花草仙子说相貌与庞灵不相上下，在红嘴鸭看来，这人的容貌很可能比庞灵还出众。


    但看了看陈默的脸庞，红嘴鸭又觉得，对方相貌如此美丽，标准高点也理所应当。


    它很快抛开了这点困惑，热情道：“仙子仙子，你现在要回焚兰殿吗？鸭鸭送你呀！”


    庞灵大殿中，花草仙子是最常见的婢女，因其天生亲近庞灵的本源之力，所以化形最容易，但也因此没多少阅历，显得特别单纯，甚至有些单蠢，迷路并不少见。


    庞灵也十分宠爱这些纯真可爱的自然精灵，所以也并未强迫她们改变本性。


    红嘴鸭一点没怀疑陈默来路，这也自然，能听懂殿中兽族的语言，对方不是殿中精灵还能是什么呢？总不可能是某个刚好会数种兽语的入侵者吧？


    红嘴鸭热情的声音刚好解了陈默的围，他顿时感激一笑：“那就麻烦你了！”


    桃花初绽、冰雪初融，一缕阳光照进平静心湖，红嘴鸭顿时看直了眼睛。


    它狠狠咽了咽口水：“跟我来！”


    红嘴鸭领着他跨过了数道尘封的大门，看得出来，那些门平时并不常用，应该是红嘴鸭带他抄了近路，但即便不常用，仅从这些弯弯绕绕的路径也能看出，整个纹道殿有多宽阔。


    难怪红嘴鸭一点也不怀疑他迷路的说法，这搁谁不晕啊？就是他都记得很吃力。


    红嘴鸭并未察觉陈默内心想法，对它这样的六百年老将来说，出入各殿早已轻车熟路。


    如果不是顾及花草仙子的脚力，它甚至能在一炷香时间内从纹道殿走到焚兰殿。


    来到殿前，陈默再度看到了那拂灵天兰盛开的殿顶，丝丝缕缕的烟气缭绕而下，将整座大殿笼罩，淡淡兰香飘来。


    红嘴鸭送佛送到西，并未言说自己是送迷路的花草仙子过来，反而问门口的骨人卫，庞灵大人的客人在不在里面，它过来送点东西，想顺便瞻看一眼。


    这样说，陈默就不会因为迷路迷到花草仙子不能去的纹道殿而受罚了。


    骨人卫便是陈默之前在伽蓝狱见到的盔甲人，他记得当时确实有个看守伽蓝狱的骨人卫被调去了焚兰殿，但好在不是这俩人。


    其实是眼前这两人也没关系，陈默如今已经是女身，只要他不暴露自己的伽蓝狱出身，没谁会觉得他是犯人。


    这个体型，这个性别，这个模样，明显是花草仙子嘛！


    “你来晚了，兰息仙君已经去了庞灵大殿，你若是想看他一眼，现在去庞灵大殿，或许能见到他的背影。”


    骨人卫并不死板，并未觉得它想要看庞灵大人的客人有什么不妥，反而笑着给他指了条路，语带戏谑。


    红嘴鸭又不是真的来看兰息仙君的，自然不会去庞灵大殿，但它也并未扫骨人卫的兴，拍着翅膀嘎嘎道：“这些东西给你，我待会儿去庞灵大殿碰碰运气！”


    红嘴鸭挥翅，幻化出几个高低长短不同的盒子，堆在地上，可以看出上面都纹着纹道殿的标记，可见真是从殿里拿过来的。


    骨人卫收起盒子，见怪不怪道：“去吧去吧，东西我帮你送进去。”


    红嘴鸭与骨人卫道别，示意陈默回去殿里，却见对方怔在原地。


    “嘎嘎？”怎么了？


    “庞灵大人千年才办这么一场宴会，你不想去看看吗？我们去庞灵大殿吧！”


    陈默认真地看着红嘴鸭。


    红嘴鸭瞪圆了眼睛，随即愤愤拍着翅膀道：“你是想去见庞灵大人吧？”


    殿里的花草仙子都喜欢庞灵，可惜庞灵千年未醒，这些花草仙子也千年未见对方了，此刻想借着宴会的方便见对方一面是很有可能的，它心里忽然酸酸的。


    它好歹给对方带了这么远的路呢，结果对方眼里一点没它……


    陈默不知怎么的，从对方幽怨的眼神里看懂了对方内心，他心里一阵怪异，不知怎么回复对方，只能道：“你去不去？”


    红嘴鸭见对方脸色瞬间变了，心中大为受伤，愤怒道：“去！怎么不去！庞灵大人也是我的主人。我当然要去看看他！”


    该死的庞灵！为老不尊！


    陈默内心为自己利用一只鸭子的感情而心虚不已，但脚步一点没落下，跟在红嘴鸭身后走得飞快。


    他不能就这样躲在焚兰殿，到时间宴会结束，那个什么兰息仙君一回来他就露馅了，庞灵大殿虽说有两位元婴期以上的修士在，但只要他伪装得当，反而能得到诸多信息！


    他得找机会离开这里！


    庞灵大殿离焚兰殿并不近，看得出那位客人不喜热闹，因此居所离主殿很有段距离，一人一鸭走了近半个时辰才到近前。


    远远的，便能看到宫殿上方十八位妙影仙童手持花篮、自空中撒下无数花雨，最中央一位手持琵琶的仙子正在翩然起舞，粉色裙衫舞动间，阵阵道音如仙乐奏响。


    走到殿前，那琵琶声反而低了，取而代之的是缥缈琴音，殿内并未传出任何交谈声，却有仙气缭绕四周，隐约可见仙子歌舞、青光酒液倒映霞光，两个人影都现出法身。


    “兰息，你是不知道我今天……差一点就抓到那个重明之主了，可惜……被那头白虎赤纹鲸给搅了！也不知道谁放出来的！”


    主座上，庞灵殿主脸庞微微泛红，白皙手指勾着玉杯，其中酒液已空，青色眼瞳已经有些不清醒，但提到琼还是气愤不已。


    殿中，一位骨人卫微微垂下了头。


    “哦？到现在还没找到吗？”一个清冽的嗓音流水般不疾不徐，令人闻之心醉，仿佛仅仅听着他的声音，便如同置身幽兰香气中。


    “别提了，鬼知道琼把他送到什么地方去了……庞灵殿这么大，要是以前的我还能满搜一遍，现在……只能碰运气了！”


    庞灵也是刚醒不久，实力还未恢复到巅峰，因此虽然是自己的宫殿，却无法全力控制，只能慢慢搜找，最多关闭各殿出口，不让对方出去，但想要速寻，却是做不到。


    “可要我出手？”


    那声音仍是不紧不慢，云气缭绕间，可见一只修长白皙的手轻轻端起了酒杯，杯为千年玄玉，玉质浑然，却不及那根手指细腻莹白，仿佛能透出光来。


    庞灵顿时抬头，眼尾墨兰草轻轻一扬，如蝶翼翻飞，眼神都清明几分：“如果你能出手，再好不过了！不过……你能出手？”


    “庞灵大殿，也可暂遮天目。”那声音淡淡地说，将酒杯放下，衣袖轻拂间，隐约可见腰间悬挂的一团蓬松狐尾，毛尖随风微颤。


    “好！此事宜早不宜迟，你能现在帮我看看吗？不用出手，把位置告诉我就可以！”庞灵青眸微亮，期待地看过去。


    那脸庞隐于云雾间的仙君也并不废话，一双墨色的眸子张合间，背后法身渐渐泛起鎏金般的光芒，向整个庞灵大殿扫去。


    一观之下，突兀愣住。


    而此时，陈默也已经走到了大殿前，正准备混入侍酒的花草仙子中，一道走进殿中，忽然感到一阵目光扫来，下意识看过去。


    第一眼，他看见了一双鎏金的眸子，冷漠如俯瞰凡尘的神明，但那不过是错觉。


    事实上，他真正看见的，是一双墨色的眼睛，以及一张陌生中带着点熟悉的脸。


    陌生是因为，那张脸比他记忆中更加白皙细腻，仿佛加上了一层柔光滤镜，并且眉心还多了一枚银色的兰花印，加上周身气质的转变，乍一看好似换了个人。


    但陈默看过他没磨皮的另一张脸，所以很确信这就是那个人——


    屠玉！他甚至懒得换第二张脸，随便加了点滤镜和花里胡哨的印记就混进庞灵大殿了！


    因为见识过屠玉分别混入仙缘秘境队伍、醉香楼以及碧潭洞穴的样子，所以陈默笃定，这一张脸也必不是对方真容，就连这客人身份也有待商榷！


    另一边，兰息亦是一时愣住。


    眼前这个人，虽然换了模样，换了性别，然而用的是他给的法器，样子还是他亲眼见过的，哪可能认不出来？


    陈默怎么会在这里？此次庞灵大殿应该对外关闭了才对，即便是试炼者也进不来。


    但很快，他想到了另一件事，那就是他此次懒得换脸，直接用的上一张脸稍加改造，其他人可能一时不敢辨认，但几次看到他换脸的陈默，绝对能一眼认出！


    两人在殿中对视了一眼，又默契移开。


    第056章 离开


    “兰息……你是发现什么了吗？”


    庞灵勉强撑着眼皮, 长袖滑落的白皙手臂支着下巴，青色的眸子迷迷蒙蒙，隐约感觉兰息的法身顿了顿。


    兰息收回视线, 淡漠的眸子平静如水：“没有, 我什么都没看到，对方可能已经离开庞灵大殿了吧。”


    “什么？这么快……怎么可能？”


    庞灵酒都醒了大半，视线下意识逡巡了一番，却什么都没发现, 只好重新将视线收回殿内，看向下方一个倒酒的小仙子, 勾了勾手指：“小花，过来，再倒点酒。”


    陈默沉默片刻, 从身旁桌案上端起酒壶, 刚要大步迈进，忽然想起什么，变成小步慢走, 走到大殿正中央的主座前。


    青色的酒液从壶嘴缓缓流入玄玉杯中, 在殿中霞光的映照下，呈现出一种极为美丽的霓虹色泽, 酒香浓郁。


    陈默垂着头倒完酒，刚想离开，却被庞灵叫住, 他迷离的双眼眨了眨，片刻后道：“你是哪个宫殿的小花？我怎么……没见过你？”


    陈默后背顿时一紧, 手头几乎攥出汗来，根本没料到庞灵竟然会记得偌大宫殿内每一位花草仙子的样貌, 回答慢了半拍。


    “嗯？”庞灵双眸眼见清醒些许。


    陈默瞥了眼下方的兰息，面不改色道：“我是焚兰殿的，得兰息仙君点化，近日才化形。”


    庞灵看向兰息：“是这样吗？”


    兰息默了片刻，说道：“是……”


    “哦……那你可真幸运……”庞灵的眸子重新混沌起来，他端起酒杯嗅了嗅，忽然笑着将杯子递给陈默，“来，尝一口青光酒。”


    下方，兰息倒酒的手微不可见地一顿，但也只是一小会儿，继而再次流畅起来。


    陈默看着眼前明显不同凡俗的仙酒，看了眼下方兰息，见他神色如常，暗吸一口气，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诶？喝那么快？”庞灵呆了一瞬，很快被陈默的豪迈吓了一跳，紧张地看过去，眼底深处，潜藏着一丝微不可见的审视。


    “我……”陈默的嘴唇刚沾杯就知道要坏，这烈度根本不是他如今以蜉蝣为心脏的身体能承受的，但想到兰息那平静的神情，还是闭眼喝了下去，如今果不其然，他的脸颊、身体、甚至是心脏很快热了起来。


    强烈的热意冲撞着身体的每一寸经脉，陈默的视线几乎是一瞬间朦胧起来，双颊绯红如霞，他能看到庞灵惊讶地说着什么，但大脑已是一片空白，理智彻底停摆。


    “小花？小花？”庞灵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小仙子杯酒下肚，双颊瞬间腾起红霞，眸中盈满水意，只呆呆看了他一眼，便一头栽了下去。


    “哎呀……青光酒也灌得那么快……”随着陈默一头栽倒，庞灵眼底的那丝警惕彻底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无奈，他看向一旁的骨人卫，吩咐道：“把她送回焚兰殿，让殿里的其他仙子备一桶巽泉水，醒来泡进去，别一杯酒喝回原形了。”


    听到“巽泉水”三个字，骨人卫那黑漆漆的盔甲洞里冒出两簇火光，闷声道：“主人，我也可以喝青光酒，我比她能喝。”


    庞灵顿时又气又笑：“美人醉酒那是情趣，你？敢喝醉就把你皮扒了，当值期间意识不清醒，当罚！”


    骨人卫哀怨地看了庞灵一眼，正准备把人扛起来，又被庞灵训斥了一遍：“扛在肩上像什么样子？别到时候醒了还以为我灌她酒还把人扔给一个大老粗，换种方式。”


    骨人卫眼里闪过一丝不情不愿，头盔下的脸臭得不行，正准备用灵力将人浮起来时，下方的兰息仙君咳嗽了两声：“既是我点化的仙子，便把人给我吧，你待会儿不是要去穷窟山吗？带上她，待会儿醒了刚好替我们探路。”


    庞灵看了眼明显懒懒散散的骨人卫，啧啧两声，挥挥手让人离开，挥袖间将人送去了兰息仙君身边，笑道：“兰息仙君莫不是看上我这小花仙了吧？我可提前告诉仙君，我殿里的仙子，我也宝贝着呢，可是不会拱手相送的。”


    “你多想了。”兰息嘴角微不可见地抽了抽，看了眼身旁呼呼大睡的陈默，忽然觉得很有意思，这已经是对方第二次在他面前睡着了，并且两次都身处危机之中。


    真不知该说对方心大还是太自负，竟然毫不犹豫喝下了那杯酒，弄得如今意识不清。


    罢了，遇都遇到了，顺手帮一把吧。


    两人又就着穹窟山的事情聊了一会儿，酒过三巡，意识朦胧的庞灵法身忽然散发出一阵极为浓郁的青光，庞灵本人则是双目紧闭。


    大约两息时间过去，庞灵周身已经没有丝毫酒气，一双青目湛湛有神，看不出丝毫蒙昧，不仅如此，整个人气息越发深不可测。


    青光酒，除了酒意强劲之外，也有激发经脉灵气的作用，整整一壶酒饮罢，他的实力已经恢复了七八成，可以去那种花之地了。


    “可以了，我的实力已经恢复大半，现在就去穹窟山。”庞灵说着，忽然瞥见兰息仙君身旁的陈默，笑容微妙不少，“把小花带上吧，想要寻找改造之后的沃土，还需她那沟通草灵的能力。”


    兰息点点头，看了身侧陈默一眼，这次没有再横抱而走，而是幻化出一片半人高的大型仙兰，将陈默吞没，而后化作腰饰挂在玉带间，与那淡紫狐尾并列而放。


    庞灵看到这一手，羡慕道：“我若是也会你这花内乾坤术就好了，平时出门就不需要挂上一个储物袋子——也不知那些炼器师是什么毛病，就不能做些美观的储物器皿吗？”


    庞灵说着，跃身而起，身子悬在金色的法身前，莹润右手自腰间储物袋上拂过，一幅卷轴落在半空中，庞灵将其抖开。


    一幅水墨山水画掩映着修竹，画的上方提着字，还盖了一副印章，右下角则是嶙峋山石，也就是这里，一处不起眼的洞穴开在山中，内里深幽难辨。


    庞灵负起双手，双目直视那洞穴，整个人便被画卷吸入轴中。


    而在他之后，兰息仙君也迈步而去，身影缩小，投入画作之中。


    殿内只剩下了骨人卫，他迅速上前，双手一上一下，将画卷拢起，收入袖中，重新站在了殿内，身如长.枪。


    画卷之内，洞穴前。


    庞灵的法身最先出现，其次才是七尺人身，甫一出现，便布下灵阵，将整个洞窟封锁，甚至连地下都不放过。


    “你先还是我先？”庞灵回头。


    兰息仙君随即踏出虚空，从洞穴外现身：“你先，我将花草仙子唤醒。”


    庞灵看了他腰侧一眼，笑着道：“那我就先进去了，你记得给她泡一泡水。”


    庞灵说完，率先步入了洞穴之中。


    很快，里面传来了打斗之声，但只一息的时间便归于寂静，兰息知道，庞灵已经深入洞穴之内。


    他挥袖，手边一朵巨大的兰花展开枝叶。


    早已被灵力催醒的陈默缓缓睁开了眼睛，四下看了看，沉默片刻，跳下了花瓣。


    “你既然能走到庞灵大殿，想必能听懂草木之声，我们此行是为寻找一处能够培养特殊花种的土地，庞灵先一步进去解决那土地外围的守卫了，想必不久就会寻你倾听草木之声，你能行吗？”


    陈默点点头。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里面传来庞灵的声音，虽然距离甚远，却仿佛响在耳边。


    “你们进来吧，里面很多岔路，循着我的声音过来。”庞灵说。


    两人对视一眼，慢慢走进洞穴内。


    里面的岔路确实很多，仅仅进门便有四五条岔道，还好庞灵在自己走过的地方留了声音记号，稍加辨认，便能选中正确的路线。


    走到其中一条岔道时，陈默忽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脚步顿了顿。


    “怎么了？”兰息问他。


    “这洞穴，困住了我几个朋友。”陈默实话实说。


    兰息眉头微皱：“这可不好办，如果他们不能及时走出来，只怕待会儿会和这穷窟山穴一起埋葬。”


    陈默皱了皱眉，眼尾忽而看到了庞灵一路留下的印记，眼睛亮了亮，看向兰息：“你稍等。”


    兰息见他目光落点，已是明了对方用意，颇觉有趣，没说什么，转过身去，作等待之态了。


    陈默连忙在脑海中道：【司徒渐鸿，别再往里面深入了，往我这边走，让林红英以魂契为契机卜算，来我这里后，一路往后退，走有声音印记的岔路。】


    “兰息，你们怎么还没到？”前方，庞灵的声音不耐传来。


    陈默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了，想了想，从识海中放出一只魂契战兽。


    这战兽还是当初从三坛老祖那里夺来的，用到如今数量不仅没少，似乎是越发勇猛了，陈默瞧着还挺有成就感。


    有这战兽在，林红英应该也能算出路线，他就不用等在这里了。


    兰息见他安置好，袖子翻卷，竟又露出那兰花，花瓣一张包住陈默，径直往前方飞去。


    陈默猝不及防落入花中，屁股底下的花蕊不软不硬地戳着，触感非常离奇，不由心想，这兰息虽是以假身份混入庞灵大殿的，但这准备工作是真做得不错，瞧瞧这仙法，用得丝毫不露破绽，活脱脱一位兰道仙君。


    兰息不知他想法，一路往庞灵处疾驰而去。


    不需顾及陈默脚力后，速度着实快了不少，不出盏茶时间便见到了庞灵法身，他正站在一捧暗红色的土丘前。


    “来得正好，快，小花来看看，这里是不是殊灵花培育之地？”


    庞灵指着土缝里一点草芽。


    陈默走上前去，闭上眼睛，耳畔银龙耳骨夹闪过一缕微光，片刻后，他睁开眼：“不是，殊灵花长在石壁上，这些红土……是染了鲜血之故。”


    “嗯？竟是如此？”庞灵摸了摸下巴，很快道，“那你听听哪里有殊灵花？”


    陈默听了一会儿，猛地睁开眼睛：“它们说……这一整座穷窟山，都是……”


    庞灵双目中青光大盛，吼道：“闪开！”


    他说了还不算，伸手出去，袖中长练挥出，将陈默一把卷了过来。


    就在陈默离开原地的刹那，一块巨石轰然落地，正中陈默先前站立之地。


    不仅仅是这一块石头，穷窟山四处都摇晃起来，碎石不断落下，轰隆声仿若闷雷，脚下也微微震动起来。


    三人摇晃了片刻，还是兰息最先反应过来，手中花印凝结，将三人一同笼罩在一朵雪白兰花之下，花叶飘飘摇摇。


    “这一整座山……本就噬灵而生！”


    庞灵说着，脸色难看至极，好在并无畏惧之色，很快，他右手便化出一方莲花砚台，猛地向上方扔去！


    “砰砰砰”！三连巨响，砚台在石壁上砸出一个巨大坑洼，随即，砚台泼出去的墨水开始在石壁上蜿蜒，眨眼之间蔓延百里。


    庞灵向后瞥了眼兰息仙君：“后面看你的了。”


    说着，他收回砚台，两手划圆做出一个手势，上方石壁那倒流之水般无处不在的墨迹便震动起来，墨滴洒落。


    紧接着，整个穷窟山仿佛被内里蛀空一般，蓦地坍塌下来！


    陈默一惊，难怪刚刚兰息说再不快点，这些人就要被葬在穷窟山下，原来庞灵一开始的打算便是毁山！


    庞灵大殿内，骨人卫袖中，一幅山水图微微震动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意欲破画而出，被骨人卫用力按下。


    “轰隆隆”……


    不出一刻钟，整个穷窟山便化作一堆沙土，就连大块的石头都寻不见。


    陈默第一时间向后方看去，就见一群青色身影从土中爬出，心里松了口气。


    还好没死。


    再回头，只见壁立万仞，唯独他们脚下这片土地，碎石堆成小山，将脚下数百里的地方悉数铺满，不见丝毫之前千丈高山的模样。


    庞灵三人因为兰息仙君的兰花结界而安然无恙，此时，庞灵脸色亦是微白，似乎那砚台的使用也废了他诸多灵力。


    兰息仙君与其对视一眼，微微点头。


    很快，他身下便长出了一株无比巨大的兰花，比他们头顶笼罩的这一朵还要大，并且，根系深深扎入脚下山石之中。


    兰息额心兰花印闪烁，似乎在吸收着什么，原本还是银色的花印不断加深，渐渐变成了红色，而脚下，那大片山石间，竟是渐渐开遍了雪白瘦瓣的出尘兰花！


    浓郁的兰花香气不断飘来，与此同时，一种刚刚进山时没闻见，此时却缓缓飘出的淡淡血腥味自山石间传来，并且不断减弱。


    陈默细细看了眼，发现每一朵兰花之下，竟都依附着一株似花非花、似雾非雾，却呈现盛开之势的赤红气旋，如果不是之前听到了“殊灵花”的名字，陈默很难想象这灵气旋一样的东西竟是一株花。


    庞灵见那殊灵花渐渐被兰花吸尽灵气，怏怏委地，脸上紧张这才渐渐松开，转而露出一个讥讽的神情。


    这些似花非花、似雾非雾的梦幻红花，谁知道竟是能要人命的东西呢？颦花仙宗真是大胆，竟是妄想以植种妖，岂知红线蜉蝣那种东西，哪怕是妖族，也厌恶不已！


    想到这里，庞灵再度看了眼那花草仙子，见对方脸上并没有任何异常，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他之前就瞧着这人眼熟，却始终想不起来是谁，后来进这穷窟山上才总算记起来，这仙子可不就是像那魇殿中引动他诛明令之人么？


    但兰息为她作保，他也就作罢了，只是内心还是多了一层忧虑。


    现在见他在这即将凝花作妖的殊灵花丛前面不改色，这才信了她的身份。


    虽是即将成妖、尚未成功，但蜉蝣之间的仇恨极大，如果他是重明之主，万不可能如此从容。


    可惜，庞灵不知道的是，陈默在此前已经吞了一只蜉蝣，口味早已变得刁钻。


    莫说这花丛尚未凝形了，就算是成功凝形，一只初生的红线蜉蝣，没有任何神通和修为，陈默胸口这只蜉蝣也是不屑去吞的。


    当然，跟着陈默，足足饿了三个月之久，重明个虫其实很能忍也是一个原因。


    因此，重明虽然察觉到了这殊灵花的异样，但毫无所动。


    至于陈默，那就更是一无所知了。


    山中殊灵花渐渐死灭，兰息眸子睁开，眉心的红色兰花印忽而一闪，重新恢复了银白之色，依旧出尘无比，除了亲眼见其变得妖艳的二人，谁也看不出异样。


    陈默盯着那花看了半天，实在不知兰息这厮是如何手段使出这种本事。


    如果他也能这么从容就好了，不至于到现在还没想到如何逃出庞灵大殿。


    穷窟山已倒，殊灵花已灭，庞灵的神色顿时萎靡下来，打了个哈欠，眼尾的墨兰草渗出一滴剔透的露珠，垂泪一般：“嗯……总算是搞定了，我要回去睡觉了，还没到我苏醒的时间呢……”


    兰息仙君看也未看他，只道：“东西记得给我。”


    庞灵一笑，看了眼一旁的陈默，忽然道：“怎么办？我突然有点舍不得了？要不我用这花草精灵跟你换如何？”


    陈默心底一惊，不知庞灵何意。


    兰息确实神色微冷：“够了，一路走来，你已试探数次，若是觉得这花草仙子与我之间有异，直说便是，我并未强迫于你。”


    庞灵连忙摇头：“不不不，我这次真不是试探，我只是……有些不忍罢了……”


    庞灵说着，青色的眸子向陈默看来，带着些许怜惜，低低道：“我一睡，她们也要随我睡去了，可她们本不必如此的……”


    陈默一惊，差点就要出口“那你倒是别让我回去啊”，但还是忍住了。


    兰息不语，庞灵殿之事与他无关。


    庞灵眉梢扬了扬，忽而向陈默招招手。


    陈默战战兢兢走过去，抬头看他。


    庞灵手中化出一只草环，那草环极为光洁匀称，叶子生得纤长柔软，编起来也霎是好看，被他戴在了陈默腕上：“我要回去睡觉了，你是要回去，还是想留在外面？跟我回去我能再护你千年，可若是留在外面，受了欺负我可帮不了你了！”


    陈默看着手中明显与庞灵眼尾墨兰草同一颜色、同一形状的草环，沉默不语。


    “不说话就是想留在外面啦，既然这样，我也不留你了，也别跟着我回去了，就在这里分开吧，这附近有殊灵花生长，遍野无妖，很安全。”庞灵见他犹豫的样子，轻轻一笑。


    “我……”陈默忽然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


    这庞灵，虽然对他和琼都是雷霆手段，但是对他殿里的花草仙子真是没话说，助其化形不说，殿中无论是地位颇高的骨人卫、还是修为显然十分不俗的黑白红嘴鸭，都对这小小的花草精灵极为尊重，并未有谁对他露出鄙夷之色，显然是受庞灵自身的态度影响。


    眼下他自己要回殿内继续那场千年之眠，却记挂着已经醒来的花草仙子，说着没办法庇护她们的话，却又以自身墨兰草结环，护于他手。


    陈默不是真正的花草仙子，甚至是他口中该死的红线蜉蝣拥有者，总觉受之有愧。


    “好啦！别说了，越说只会越伤心，想我了回殿内看看就好，你是我殿里的仙子，与其他人不同，庞灵大殿的门永远为你敞开。”


    庞灵看出这小小花草仙子心中难言的情绪，体贴地接下了话，随即不让她开口，笑眯眯看向兰息：“哎呀……可惜呀，我殿内的花草仙子都是这样美丽又心肠柔软的好精灵，你竟然为一柄小小的神器放弃了这大好机会，以后你会后悔的！”


    兰息都懒得看他。


    若他真要拿陈默换神器，只怕眼前这个护花狂魔第一时间就要对他拔刀。


    大概是真的觉得累了，说话间，庞灵连打了几个呵欠，松开了陈默的手，对他摆摆手：“去吧，记住，出门在外不要轻信别人，可不是人人都像殿主我这样温柔的。但是也不要怕事，我庞灵殿出去的人，可以吃苦、可以吃糖，但绝对不能吃亏，知道吗？”


    陈默只得愣愣点头。


    庞灵法身浮于身后，很快消失于虚空，应当是出了画轴，而兰息仙君自然也要紧随其后，但见陈默还是有些茫然的样子，提醒道：“这里依旧在灵山秘境之内，你若是不知往何处去，向东南方向而行，那附近虽然没有如庞灵大殿这般大型灵蕴之地，但至少没什么危险。”


    陈默看了他一眼，“哦”了一声，见他就要离开，忽然问道：“你来这庞灵大殿，除了那柄神器，还有什么要拿的吗？”


    兰息微微疑惑：“怎么？”


    “你帮了我这么多次，我也想帮你一次，如果还有什么东西是在这灵山秘境内，我看到了帮你留意一下。”


    兰息本想说“不用”，但想到他能听草木之言的本领，沉吟片刻，说道：“还真有，我需要一味仙灵芝，生于雪山巅，通体粉红，所处之地一般有彩霞满天，若你看到了，通知我一声，我来取。”


    他说着，指尖轻点，陈默那悬了草环的手上便亮出一根银色的线，随即隐没。


    这还是陈默第一次见到金、黑、紫三色以外的一线牵，有些意外。


    他好奇地看了一会儿，点头：“放心，有消息我会通知你的。”


    兰息叮嘱道：“仙灵芝生长之地极为凶险，且那仙灵芝很是狡猾，会自行逃跑，不需你替我冒险，见到了通知我就行。”


    陈默点头，兰息很快也消失于半空中。


    偌大坍塌山堆之上，只剩陈默还站在原地，他看了眼司徒渐鸿等人离开的方向，又看了看东南方向，最终决定往西南走。


    不是他不听劝，而是他脑海中，陆寒枫就在那个方向，他还是先和对方汇合比较好。


    就在陈默离开之际，巨大的山堆之中，一点红光轻轻聚集，似花非花、似雾非雾，虽然只有一个轮廓，但它终究……挺立于风中。


    这颦花仙宗的殊灵花，竟未灭尽！


    可惜，已经离去的三人，谁也没有回头，也因此，此花扎根碎石之中，再次汲取起天地灵气，等待着第二次的怒放。


    ……


    另一边，陈默换回男身，追上了陆寒枫等人，发现众人以扭曲的姿势僵在原地，奇怪道：“你们干什么呢？跳舞？”


    陆寒枫是里面难得姿势正常的，艰难吐出两个字：“阵法。”


    陈默顿时讶然，耳边传来紫蔺草仙灵放肆大笑：“哈哈哈！我庞灵大殿的东西岂是你们能擅动的？等着吧，很快就会有野兽过来，你们就能结束这令人发笑的丑陋作态了！”


    陈默眉头皱起，想起自己离开前，便是被此灵送进了伽蓝狱之中。


    他本想留着她套出些有用信息，此刻听她一口一个“庞灵大殿”，知道她大概是庞灵殿花草仙子，念及庞灵殿主的好心，他走到陆寒枫几人面前，唤出兔子解阵。


    一边对紫蔺草仙灵道：“你走吧，我们不抓你了，眼下你不曾受伤，我们也不计较之前的禁纹之伤，两相扯平，以后互不纠缠。”


    虽然觉得这花草仙子与庞灵殿中众人口中的花草精灵有所不同，但陈默只当是他们先绑了她这才激得对方口不择言，念在庞灵殿主赠环之情，他还是决定放了对方。


    队伍里立即有人不满：“凭什么啊？我受了这么多伤！可不是为这些药草的！”


    陈默冷冷看过去：“那好，你自己去抓。”


    那人看了眼笑得邪恶的紫蔺草仙灵，哪里敢亲自动手？小声嘀咕道：“要不是我们受了那么重的伤，哪轮得到你去抓？还把夜冰宗的人赶走了，本来人家要送我们紫蔺草仙灵的……”


    陈默气笑了，感情那夜冰宗当时抓去试阵的人不是他、在他把夜冰宗人赶走的时候叫好的没有他、来这里装了一袋子药草玄石的也不是他，他懒得和这种人多费口舌，直接抱出兔子：“吐出来。”


    兔子很听话，顿时吐出一团团金色阵纹，陈默也不嫌弃，仔细辨认了一番，左右比对，最终挑了一团，扔到刚刚嘀咕的那人脚下，淡淡道：“此地风水正好，位置绝佳，好好等着，不出一刻钟，马上会有第二批大方不亚于夜冰宗的人前来探望你。”


    那人本已摆脱阵纹，没料到陈默竟又将那一角阵纹补了回去，偏偏还真补上了！


    他身子一阵僵硬，浑身上下顿时除了眼珠子之外，哪里都无法动弹，只能拼命眨眼。


    “觉得我很绝情是不是？”


    那人拼命眨眼。


    陈默微笑：“那你是从哪里看出来我好说话的呢？是从我赶走夜冰宗放你们自由那里？还是从我带你们来这庞灵后殿摘取草药那里？那恭喜你，我准备现在纠正一下这个坏印象。”


    陈默说完，见一旁的紫蔺草仙灵还未离开，皱眉问道：“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紫蔺草仙灵冷酷道：“这里是我庞灵大殿的后殿，不是你们的后花园，你们没有资格采摘！”


    陈默语气平静：“请问我们刚刚陷入紫蔺草禁阵中的时候，你有做过什么吗？”


    “你没病吧？我凭什么管你们？又不是我要你们跑来我家撒野的！死了活该！”紫蔺草仙灵毫不犹豫。


    “你家？若我没看错，你虽然自紫蔺草中凝形而出，却根本无法吸收紫蔺草灵气，而是借助紫蔺草的转化特性，布下禁阵，以修士的血气为食，你分明不过是一个侵略者而已。”


    紫蔺草仙灵顿时目露不屑，什么侵略者？她乃花草仙子、万花之灵，庞灵大殿的侍花仙子！那生长了千年连凝出的花灵都智慧低下、只懂酿酒的低贱紫蔺草怎么配与她相提并论？能对她有些用处是这些低贱小草的荣幸！


    陈默见她眼中鄙夷，心中疑惑更甚，这样的花草仙子怎么会是庞灵大殿的人？但他压下了心中不喜，接着道：“禁阵是你为吸食修士血肉刻意布下，你既为一己私欲妄伤他人性命，如今又有什么立场禁止我们采摘自己发现的灵蕴之地药草？若此地真为庞灵大殿后殿，自有庞灵杀阵阻挠我们，何须你多言？”


    这也是陈默最为不解的地方，此地分明位于庞灵大殿后殿的外面，已经不属于庞灵大殿范围，这仙灵为何信誓旦旦？


    更何况，哪怕是庞灵大殿，只要是对外开放的部分，都是试炼者可以踏足，通过试炼便能得到相应奖励的地方，这紫蔺草仙灵，却一副此地为她所有的口吻，实在古怪。


    紫蔺草仙灵没料到陈默如此刁钻，一再指出她话里漏洞，顿时横眉冷对：“我说这里是后殿这里就是！我是庞灵大殿的侍花仙子，你们这群人，都给我滚出这里！”


    她说完，双手前推，地上顿时腾起无数草叶，只是这次再不是禁阵之危，而是这紫蔺草仙灵以自身修为发起。


    陈默眉头一皱，没想到这花灵如此固执霸道，既然如此，他也不再留情，手中汲魂紫藤再现，向花灵束缚而去：“去！”


    “在此地还想缚我魂？做梦吧！”谁知那紫蔺草仙灵竟是一笑，根本一动不动，那汲魂紫藤到她眼前，竟被一道无形光罩拦住！


    不等陈默反应，那紫蔺草仙灵再度交叉双手，眼中露出恶毒色彩：“去死吧！”


    漫天飞叶化作无数箭雨，向陈默射去，陈默眉头一皱，正想抵抗，忽然手腕一热。


    一个与刚刚的光罩有些相似，却清晰、宽阔许多的淡青色光罩笼在陈默四周，拦住了所有箭雨，不仅如此，那些箭雨在半空中一顿之后，竟然向紫蔺草仙灵刺去！


    “墨兰草环？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没想到紫蔺草仙灵比陈默还要震惊，随即便是难以言说的嫉妒，眼底的怨毒几乎要将陈默燃烧殆尽，“这本该是我的东西！我才是庞灵大殿的花草仙子！我才是庞灵大人最宠爱的人！你这个贱人，给我去死！”


    比刚刚更强烈的愤怒出现在紫蔺草仙灵脸上，将她那张精致的脸蛋扭曲得像个厉鬼，空中顿时凝出一座巨大的黑色禁纹阵！


    禁纹阵凝出一把泛着不祥黑气的荆棘牢笼，向陈默笼罩而去，荆棘尖利，一旦被套中，必会被万棘穿心。


    陈默目光一凝，手中化出雾隐剑，双目银光一闪，狠狠向牢笼劈去！


    一道巨大的雪白剑气横空而出，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将牢笼一劈两半！


    紫蔺草仙灵惊呆了，没料到陈默竟然一剑就将她的死气牢笼劈开，但随即，便是更深切的恨意：“这一定是庞灵大人的剑，你竟然还收了殿主的剑，那也是我的！”


    天上黑色禁纹阵垂下两道缠绵的黑色藤蔓，如黄泉探出的锁链，向陈默脖颈勒去！


    陈默挥出那一剑，体内灵力已去大半，但面对这第二道攻势，却再未用出什么抵抗姿势，而是重新勒紧了汲魂紫藤。


    紫蔺草仙灵本能觉得不对，但已经晚了，身后一个淡淡的声音响起：“魂法——乱魂。”


    紫蔺草仙灵脑海中顿时一阵混乱，恰在此时，那汲魂紫藤甩至身前，将她再度捆了个严严实实！


    而他头顶的黑藤，则是被一道血玉光芒拦下，正是燕陆英、马夕照二人！


    上、中、后三个方向，竟然都有人阻她！


    “刚刚让你见笑了，但我们这个队伍，还是正常人居多的。”陈默收紧了汲魂紫藤，淡淡地说，随即道，“既然你不愿意离开，就跟着我们吧，正好，我们队缺个试阵之人。”


    第057章 红尘血狱


    漆黑夜空下, 一群身上四处有包扎痕迹的队伍沿着一条小溪往上游走，脸上带着隐忍的神色，谁也没有说话。


    不久前, 他们经过一条大河, 被河中水怪追击，如果不是陈默和陆寒枫几个筑基后期的人，众人只怕要葬身水怪腹内。


    不过即便没有丢掉性命，队伍里也有不少人吓得不敢再往前进。


    从庞灵大殿后走出来的十四个人里, 又有五个人离开，其中两个是在紫蔺草禁纹阵时就已经重伤的人, 还有三个是吓破胆的人。


    到目前为止，除了陈默、陆寒枫、燕陆英、马夕照四人，就只有五个人留了下来, 这其中还有两人身上伤势不轻, 随时在放弃试炼的边缘。


    陈默原本还想去秘境其他地方碰碰运气，但见此情形，决定先带着这些人往东南方向走一走, 替他们找个可以好好疗伤的地方, 再分开去做自己的事情。


    “要我说……你们还是早点放弃的好……这灵山秘境、根本不是你们几个筑基小修士应付得来的地方……早点退出去还能保下一条狗命！”


    紫蔺草仙灵踉跄着被汲魂紫藤拖着走，半透明的身子已经多有破损、翅膀都多了几个缺口, 却还是笑嘻嘻地说着。


    陈默都懒得理会她了，也不知道这女人哪来的毅力，都因为试阵吃了那么多苦头, 嘴上依旧不饶人，仿佛嘲讽他们这些试炼者是她终身的任务一般。


    他看向陆寒枫, 眉头微蹙：“你没事吧？”


    陆寒枫的脸色微微有些苍白，刚刚的水怪一爪子抓到了他的手臂, 毒素立即蔓延开来，现在他的手臂已经漆黑了一大片。


    陆寒枫摇摇头，又往嘴里塞了一粒解毒丹：“这鱼毒并不致命，只是化解需要时间，这段时间里，除非……我没办法帮你了。”


    陆寒枫省略了一小截话，那就是不放庄渊出来的话，他是没法使用魂法了，但也同时代表着，庄渊依旧可以附他身。


    陈默点头：“没关系，走到现在，我并没有受什么伤，实力还有七八成，就算遇到危险，也足以一战。”


    陆寒枫点头，看了眼前方的一块平地，向后方道：“都停下来休息一下。”


    之前不敢休息，是因为有水怪追杀，这会儿远离水泽，他们这些人伤的伤、残的残，还是不要连夜赶路为好。


    众人脸上出现了一丝放松之色，也没人问陆寒枫如何判断位置安全的，一路走过来就数他和陈默修为最高深，若没有他们，他们几个早就完蛋了，因此如今很是听话。


    很快，篝火点了起来，烤肉的香气传出，但被阵法限制在一个很小的范围内，不会因此吸引野兽过来，众人脸上也多了一丝笑容。


    就连那只从头到尾没个好脸色的紫蔺草仙灵，在这会儿都没再闹，安安静静烤火。


    “按计划，等到抵达前方的紫燕林，我和寒枫就不与你们同路了，那地方很安全，灵气也很浓郁，无论你们是休息一段时间再赶路，还是就此入定突破都好，此后生死由自己负责，若非偶然遇见，我跟寒枫应该是无缘与几位再见了。”陈默说。


    众人都没说话，脸上露出复杂神情。


    其实不用陈默多说，几人看得出来，陈默两人无论是修为还是秘法都和他们完全不在一个档次，继续绑在一起就不是同门互助，而是两人单方面带着他们这群拖油瓶闯秘境了。


    能把他们带到这个安全又灵气浓郁的地方，已经仁至义尽了。


    “陈师兄不必多说，我们都懂，你们送我们到这里已经够义气了，秘境终究是天骄争流之地，反而是我们拖累了两位师兄竞争天榜才对。”一人真情实意道。


    因为他们这群人，两人一路也没去太危险的灵蕴之地，因此哪怕修为远高于秘境试炼者平均水平，但却不曾在天榜上留下姓名。


    天榜是灵山大会中为鼓励试炼者良性竞争的玄阶法宝，能够分辨出试炼者们攻破的禁地危险程度，借此评估试炼者本身的实力。


    一般来说，闯入越危险的灵蕴之地、抢得的天材地宝品质越高、数量越多天榜名次越高，试炼者本身的修为、秘法、法宝反而不是天榜评判最重要的标准。


    不过，能闯入危险灵蕴之地、能拿到奇珍异宝，本身就已经说明了试炼者的实力，因此，这个榜单还是十分准确的。


    陈默和陆寒枫虽然不是秘境中修为最高的，但两人一身奇法异宝，显然不是普通人，再不济，天榜后两百名应该是有他们位置的。


    而无论排名如何，一旦上了天榜，出去后就能得到灵山长老会的奖赏，所以上天榜不仅意味着无上荣耀，还意味着实际好处。


    因此，说话者对于陈默两人的歉意是非常真诚的，他真心觉得自己耽误了两人。


    陈默摆了摆手：“既是同门，这些话不必再说，再说明日我就和你们分开了，灵山秘境会开启两到三年，这点时间不算什么。”


    众人顿时越发感激。


    陆寒枫却很有些奇怪，他觉得陈默不是会说这种场面话的人，下意识看过去。


    陈默没有看他，手指却隐晦地指了指紫蔺草仙灵的位置。


    陆寒枫顺着手指看过去，才发现本来萎靡不已的紫蔺草仙灵不知何时坐直了身子，一双紫眼睛滴溜溜地转，似乎在想什么歪主意。


    陆寒枫顿时明白过来，不只是陈默打算和灵心宗几人分开，这只紫蔺草仙灵也盘算着逃跑，至于时机，看她那竖着耳朵听陈默说话的样子就知道了。


    终于，第二天到来，紫燕林并不远，还不到晌午众人便看到了一座巨大的黑木林，上面筑着的鸟巢是十分规整的半球形，上面挂着紫色羽毛，便是紫燕的筑巢了。


    “就在这里分开吧，这只紫蔺草仙灵你们没办法制服，我也带走了。”陈默说。


    众人自然连连应是。


    紫蔺草仙灵眼睛一下子亮起来，但很快又贼兮兮地埋下脸，不让自己表情露出来。


    陈默两人只当没看见，和几人分开后，沿着山路下去，飞过昨晚经过的溪涧时，一声娇喝自身后响起：“去死吧！”


    天空突然出现一个巨大的黑色禁阵，这一次不再是死气牢笼，而是禁空之力！


    陈默和陆寒枫都御剑在空，此时禁空之力传来，一下子不稳地坠落。


    而两人身下，便是昨日甩开的水怪！


    这没有眼睛的大嘴水怪竟是一直守在这里，仿佛早就知道今天中午会有一顿大餐掉落口中似的，血盆大口比小溪还宽。


    陈默和陆寒枫对视一眼，没想到紫蔺草仙灵的招数竟是这个，确实令他们想象不到。


    毕竟紫蔺草仙灵被汲魂紫藤绑着，一直是一副一点灵力也用不出来的样子，谁知竟积蓄了足以发动禁阵的力量。


    但两人的脸上也没有恐惧。


    “哈哈哈哈！想不到吧？你以为这魂藤能束我一辈子么？我告诉你，我可不是什么低贱的紫蔺草之灵，而是尊贵的花草仙子，由一位册封仙君亲自点化，凌驾于所有花草妖精之上！这紫蔺草仙灵不过是我的伪装而已，我真名紫玉，是你们的送葬人！哈哈哈哈！”


    见两人皆落入水怪口中，紫玉再也忍不住，将自己藏匿心间多日的话语悉数倾吐出来，眉宇间流露出一种面对下届低阶修士的优越感，连身后的翅膀都扇快了几分。


    她盯着脚下的水怪，心想等水怪消化完这两具修士尸体，她就过去把那个贱人身上的墨兰草环和雪剑拿过来。


    这两样东西，本该是她的，只不过不知道什么原因被这个贱人拿走了而已。


    她倒是不担心水怪的胃液将这两样法宝也融了，因为这两样法宝肉眼可见的品级极高，区区一只水怪绝不可能消化得了。


    紫玉悬在半空，满脸笑意地看着身下。


    过了一会儿，她感觉有点累，扇着翅膀落到了地面，继续满脸笑意地看着。


    一炷香时间后，她的笑容已经微微有些收敛，但只是找了块石头坐下，依旧紧紧盯着水中不断咀嚼的水怪。


    心中渐渐浮现一丝困惑：这两人这么难嚼吗？至于吃了这么久还没有咽到肚子里去？就算是嚼两百斤的石头，以水怪那锯齿之锋利，也早该吃完了啊？


    紫玉心里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她缓缓站了起来，走近了溪涧。


    正当她准备冒险飞到水怪上方，亲自看一看水怪情况时，那没有眼睛的椭圆形水怪，忽然张开了嘴巴，一股臭气传来。


    “呕……”水怪吐出一大堆不明黄色稀状物，黄水中隐约可见人的手脚、凹陷进去的铁罐子、破碎的储物袋、甚至还有树根。


    紫玉捂着鼻子看了半天，确信那里面没有一片衣角属于陈默二人，顿时凝固住。


    “人呢？”


    她在水怪吐出的大堆秽物上方绕了一圈又一圈，终于在树根上发现了新鲜的牙印，那代表着这被口水舔得光滑无比的树根，便是最近一段时间内，最后进入水怪肚子的东西。


    陈默和陆寒枫，根本就没落入水怪嘴中！


    “魂法……一定是魂法！”


    紫玉大怒，想到陆寒枫那个神秘莫测控制灵魂的秘法，心中又愤又惧，绕着溪涧极速穿行数个来回，确信附近彻底没有二人消息，嘴中无能大吼：“走了？竟然走了？我堂堂花草仙子，竟然说抛就抛？该死的魂修！该死的陈默！都该死、该死啊！”


    紫玉在溪涧发了大怒，水怪还在不断呕吐着，似乎那代替陈默二人入了水怪肚子的树根是什么催吐药一般，使得水怪也无力搭理这只发疯的花草仙子。


    闻着脚下越发浓郁的臭气，紫玉终于冷静下来，再不愿在这里待下去。


    她在原地辨认了一下方向，很快极为明确地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也正是在这时，溪涧旁的树林里，树上扒着两个人，一人道：“她这是去哪儿？不会是回庞灵大殿去了吧？”


    陈默摸了摸手腕，很肯定地摇头：“不，我能感应到庞灵大殿的方向，她不是往那里去的，我们猜得没错，她果然还有秘密。”


    陆寒枫拿开遮脸的树枝，问道：“那我们还追上去吗？她去的地方我们不一定能去。”


    毕竟是灵山秘境本地生灵，哪怕心机浅薄，但总归有本地优势，他们跟在后面，不一定能占到便宜。


    “去啊，怎么不去？”陈默转着手中的墨兰草环，“我也算是半个本地人吧。”


    庞灵殿主亲自认证的花草仙子，怎么着也还在这灵山秘境有些特权才是。


    事实上，这一点，陈默从自己一行人明明遇到同样的危机、自己却总是受伤最轻的情况下隐隐有所察觉。


    庞灵这枚草环，作用远不只是在庞灵大殿附近开启护罩那么简单。


    两人只决断了片刻，很快跟上紫玉。


    紫玉也根本没料到这两个抛弃她的人，其实根本没走远，硬是在溪边观察了她大半个时辰，还鬼鬼祟祟地跟在她身后。


    她一路很有目的地朝着某个方向走，看得出来，路途很远，即便是没有被汲魂紫藤捆住的紫玉，也一路歇了好几次。


    陈默和陆寒枫看着一路掠过的景色，心里的疑惑不仅没有随着对方接近目的地而消除，反而是越来越浓了。


    只因紫玉一路虽然并未有太大的拐弯，然而一路经过的地方，不是冒着毒水的沼泽就是妖兽聚群的森林，再不就是长满毒草的狭窄洞穴，仿佛她专挑着这些危险地方走一样。


    如果不是对方一次也没有回头，只怕两人都要以为这花草仙子学聪明了，竟然还会将计就计，将他们往沟里带。


    只是，如果不是为了埋伏他们，这紫玉为何走这么偏僻危险的路线？即便她身为灵山秘境的土著，沿途很少有妖兽会主动攻击她，但如果可以的话，走安全的路线不行么？


    陈默此时是真心感谢庞灵送的这枚草环，若非这草环散发出的浓郁花草气息，他们还真不一定跟得住这路线奇诡的花草仙子。


    “等等……陈默，你看。”陆寒枫指了指下方，竟是看到了司徒渐鸿一群人。


    陈默也没想到竟然会遇到筑林宗的人，并且他们竟然到现在还是成群结队而行，并没有如灵心宗这般分散开来。


    等等……好像哪里不对劲。


    “那不是筑林宗的弟子，那是司徒渐鸿控制的傀儡。”陆寒枫双眼泛银，说道。


    这些跟在司徒渐鸿四周的人，虽然表面看着与常人无异，但已经没有了灵魂，只是机械地跟着指令往前走。


    “司徒渐鸿……在用他们试阵。”


    陈默看出来了，这就跟他前几天用紫玉试阵一个道理，陈默也很快看出司徒渐鸿目的。


    与陈默他们不同，司徒渐鸿他们不知何故，没有御空，而是选择徒步跋涉，那些傀儡正是用作探路之用。


    看了眼前方不知为何稍作停留的紫玉，陈默决定问问司徒渐鸿他们的情况。


    【司徒渐鸿，你们怎么会来这黑水沼泽？里面有什么天材地宝吗？】


    下方，司徒渐鸿猛地环顾四周，没见到陈默，意识到这是他脑海中的声音。


    他眉头微皱，还是不太习惯这种被人直接侵入脑海的感觉，但还是道：【你没听说吗？红尘血狱就要开了，想要入红尘之门，就要徒步穿过这些灵蕴之地。】


    陈默和陆寒枫这些天尽跟着紫玉溜达了，在此之前又忙着逃命，哪里接触得到外界，此刻眼睛一亮，连忙问道：【红尘血狱？】


    司徒渐鸿也没嫌他啥也不知道，接着解释道：【便是一处甲等灵蕴之地，听闻血狱里有一件浸泡千年的血器，如今正是出世之时，大半个灵山秘境的人都在往那里赶，试图抢夺这疑似地阶神器的血器。】


    【千年？刚好被我们碰上了？怎么这么不可信呢？不会是个陷阱吧？】


    司徒渐鸿道：【我本来也这样想，但是三日前，所有徒步穿越过一处灵蕴之地的人，都“看”到了那血器出世的情景，并且，穿过不同灵蕴之地的人，看到的血器细节各不相同，拼凑起来之后才是完整的血器出世图。若非此神器真实存在，引诱人们前去夺取，那便是这秘境中有修士突破到了元婴级别，并且专修魂法，这才能布下这么大一个幻阵——但这显然不可能。】


    哪怕是元婴级别，也不可能布下这样一个遍布方圆数百里的巨大幻阵，所以必须辅助魂法，单单是涉猎还不够，必须专精此道者才有可能，而此次入灵山大会的试炼者，皆在上次灵山大会天榜上留名，并未有这种人存在。


    只有地阶神器才有此等强大的力量，将所有试炼者皆拉入幻境之中，欣赏自己出世的绝世身姿，因此，此一行趋之者众。


    听了司徒渐鸿解释，陈默总算知道了紫玉为何要故意穿越这些危险灵蕴之地，只怕也是为了入红尘之门，只是她比众试炼者要方便得多，根本不需要与那些危险的毒草妖兽打交道，直接扇着小翅膀就飞过去了。


    连带着陈默和陆寒枫二人也一无所知地穿过了数个灵蕴之地。


    因两人不打算与司徒渐鸿同行，因此陈默问完情况便断了联系，显然司徒渐鸿也不想与他同行，见陈默没什么问的了冲阵速度明显加快，很快消失在二人视线中。


    陈默略有些担忧地看着陆寒枫：“我倒是没什么，不过你会不会入不了红尘之门？”


    陆寒枫却是比他镇定：“不会，您细看，司徒渐鸿他们虽说要徒步穿过灵蕴之地才能通过红尘之门，但实际上他们本来就无法御空，这是穿越此地的限制。”


    陈默仔细看去，发现还真是如此，岂止无法御空，就连拿剑做武器，那剑都会沉重坠落，根本不允许他们御空。


    “这么说来，能御剑的你应该是算作和我一起了，所以不用亲自过险境。”


    陈默摸了摸下巴，感觉自己猜到了真相。


    他和陆寒枫之间是有魂契的，而这墨兰草环好似辨认得出这层关系，竟连带着陆寒枫一同庇护，让他们都能免于危险。


    这样想着，陈默忽然再度看向下方。


    既然陆寒枫可以跟他一起过去，那……


    “说起来，司徒渐鸿修为好像又精进不少，都能控制傀儡了，过这黑水沼泽简直如履平地，完全不需要多余的人帮助啊！”


    陆寒枫忽然感叹了一句，语气仿佛颇有些羡慕。


    陈默一想，司徒渐鸿刚刚好像确实挺从容，知道自己在附近也完全没有请求帮助的意思，回答完问题就冷酷地离开了，他就算想带人过去，对方还不一定愿意呢。


    想明白之后，陈默颇有些赞同地点头：“你说得对，他不需要我们操心，还是顾好自己比较好。”


    说完，他和陆寒枫继续向前方紫玉的身影而去，再未往下看一眼。


    反倒是陆寒枫，走远之后回头看了一眼，似乎看到了司徒渐鸿跋涉在沼泽中的身影，轻轻一笑。


    虽然和这种家伙成为同事很是让人不爽，但是好在……对方脑子笨。


    行了整整四日，紫玉似乎终于到了地方，翅膀轻轻扇动，飞到了一定的高度。


    而后，竟然眨眼消失不见！


    陈默和陆寒枫都愣了一下，随即还是陆寒枫反应迅速，拉着陈默迅速拔高了自身高度，这才看到，竟有一条血色长阶自脚下始，向一座燃着赤火的漆黑大门蜿蜒而下！


    那长阶几乎延伸到了地底，但若是不上升到一定高度，竟还看不见这血阶；且那扇古怪的燃火黑门也很古怪，竟不是竖在地上，而是门板紧贴地面，是一扇“躺”下来的门。


    仿佛从此门入，能够进入地底一样。


    陈默二人对视一眼，这次没有第一时间踏上这条血阶，而是原地等候。


    很快，他们要等的人来了，第一批来这血色大门门前的人，竟是没有丝毫迟疑，快速御剑升空，踏阶而下！


    这些穿过灵蕴之地的人，果然知晓红尘大门的进法，这一点是陈默两个作弊之人比不上的，不过……弊端也很明显。


    那就是这些出现在大门前的人，每个人都形容狼狈、满身是伤！


    显然，徒步越过灵蕴之地使他们付出了一些代价，令他们在接下来的神器之争中无法使出全力，但好在，所有人都一样。


    第一个人抵达门前，露出张狂大笑：“神器——是我的了！”


    他猛地推开大门，然而，迎他而来的并非神器，而是一丛声势浩大的血红业火，将他整个人烧得干干净净，连惨叫都没来得及！


    这还是第一次，陈默亲眼看到有弟子死于试炼，甚至连求助监查长老都来不及。


    红尘血狱——地狱的狱！


    红尘大门——通往地狱的门！


    这就是红尘血狱的真相。


    第058章 银铃血伞


    封印着赤红业火的大门, 拦住了所有来到此地的试炼者，人越聚越多。


    自红尘大门上方看去，攒动的人头仿佛一只只蚂蚁, 前方血阶如火燃烧, 将这些蚂蚁悉数拦在藏匿宝物的巢穴外。


    “不是说过了灵蕴之地就能通过大门吗？为什么过不去？”


    “你傻呀！能是能过，你敢过吗？”


    “难道我们只能这样干看着吗？”


    红尘大门外，围着的人越来越焦躁，眼见着绝世宝物就在门内, 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开门，这不仅仅是因为他们刚穿越灵蕴之地, 身上伤势限制着他们的发挥。


    更是因为第一个开门的人结局太惨烈！


    竟然连惨叫声都没能传出，就这样死得悄无声息，这业火, 真的是筑基期能碰的东西吗？


    “不管了, 你们不去，我可要上了！”


    一个手握大锤的汉子面目坚毅，再也忍不下去, 两只大锤一敲, 震天响声激励着人心，大汉大喊一声, 沿着血阶大步下去！


    大门果然不拒绝任何一个徒步穿越灵蕴之地的人，大汉刚至门前，那火焰灼烧的黑门便轰然洞开, 以地狱之火迎客！


    “啊呀呀呀！”


    大汉顶着火焰往前冲，浑身肌肉隐隐冒出金色光芒, 竟是个炼体之人，难怪敢硬闯火焰。


    业火灼烈, 但却没能第一时间烧死大汉，而是令他走到了门中！


    “这不是可以吗？”


    大汉大笑着，身上金光更甚，正要进入时，那火焰竟然再次大盛，一把火将人烧了个精光！


    大汉的赤红铁锤、佛门金身，在那个瞬间，全都被烈火吞没，不留一点残渣。


    天地一瞬间静了下来！


    谁也没想到，这凶猛的业火竟还有第二阶段，哪怕迈过了半门，也会被烈火吞噬，如此一来，谁还敢进门？


    “如此烈火……确实可怕。”


    “可那汉子确实迈过了半门，说明这火并非无可战胜……”


    “要去你们去！我要换个地方！”


    经此一观，有人就此罢手，却有人暗暗盘算起来，对那黑门仿佛有所计较。


    陈默两人站在人群之后，经过判断后，皱眉道：“这红尘之门，非我们这些筑基修士能进，那大汉虽然看起来莽撞，但实际修为已是金丹，金丹期的炼体修士都没办法扛过红尘业火，我们更不可能。”


    陆寒枫也是如此认为，并且他比那些心有盘算的修士多思考了一层：“红尘血狱只是偌大灵山秘境的一处灵蕴之地而已，不代表其他地方就没有宝物，我们完全可以找一个不靠蛮力、而靠脑力、法宝、甚至是精神力的试炼之地再行争抢，无论是什么宝贝，有命才能拿。”


    两人一拍即合，都准备就此离开。


    然而，陈默刚要转身，心脏中的蜉蝣突然跳动了一下，一种奇异的感觉蔓上陈默心头。


    那感觉，像是一种泛着奇异香味的果子、又像是一块流油的肥肉、更像是一条蕴藏着无数灵力的巨大灵脉……


    陈默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蜉蝣！是东灵山的另一只红线蜉蝣！】


    重明也察觉到了，两根触须不安地摆动着，似是要离体而出，奔赴另一只蜉蝣。


    陈默没有说话，顺着视线看过去。


    一个身着彩衣的女子正站在人群后，身下驾驭着一片白云，盘腿坐在云上，胸前坠一枚菱形红宝石，虽然闭着眼睛，但整个人却散发出一种叛逆而妩媚的矛盾气质。


    就在陈默向她看过去的同时，那女子也睁开眼睛，一双如湖水中浸出的水眸漾开，越发衬得容色殊丽，但下一秒，对方的眼眸骤然凌厉，向陈默看来——


    四目相对，两人心中同时浮现一个想法。


    此人，必杀之！


    陈默心中一凛，难以想象自己只和对方见了一面，心中就浮现如此强烈的杀意，几乎控制不住自己，强迫自己移开了视线。


    然而，陈默避开了目光，那女子却没有，不仅如此，她眼神越发热切起来。


    东灵山仅剩的一只蜉蝣，她找到了！


    自从因蜉蝣死而复生后，绫香欢便知道自己此生见到、听到的所有宝物，与胸口那只蜉蝣相比，都是垃圾。


    这世上，不会有第二件宝物比蜉蝣更绝世，哪怕是天阶神器，也不可能令人死而复生，那可是修士的第二条命！


    修士没有投胎转世的说法，灵魂尚存便可复生，灵魂灭绝便是彻底死亡，所以，比起相信来世的凡人，修士其实更加惧怕死亡。


    然而，即便是造化万千的修真界，想要不死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哪怕因为修炼寿命比凡人多了几倍有余，却依旧无法避免死亡。


    修炼第二身也好、灵魂转生也好、甚至是拼凑灵魂碎片也罢，终究只是一种躲避死亡的手段，而非死而复生。


    但她胸前这只蜉蝣，却实实在在有着死而复生的作用，因为她清楚地知道家族手段，那一日，她确实死得干干净净，连灵魂都堙灭。


    但红线蜉蝣，复活了她！


    也正是真正死而复生之后，绫香欢的想法彻底改变，原本她只是想要复仇、想要重回家族、拿回自己的地位与修为，但真正活过来后，她只有一个目标——


    杀死世上所有的蜉蝣拥有者，吞噬足够多的蜉蝣，真正实现永生不死！


    绫香欢其实也不知道如何才能使得蜉蝣拥有第二次复生之力，但她能感受到自己对于第二只蜉蝣的渴望，既然是蜉蝣要的东西，那她就拿过来好了。


    也因此，在看到陈默的第一眼，她已做下决定，此人必死！


    她要吞了他体内蜉蝣，不仅是他，她要渡过秦香海，前往更宽广的世界，找到更多的蜉蝣，探索不死之秘！


    移开目光的陈默并不知绫香欢心中所想，但他知道那女人是绫香欢，是参与了两百年前的秦香海水道之战的女人。


    对方两百年前便为渡海不择手段，两百年后死而复生，必然变本加厉，因此，他虽不愿因吞噬之欲主动杀人，却会防备对方，必要时刻，他也绝不会留手！


    就在两人各怀心思之际，人群中忽然爆发出一阵喧闹，陈默连忙看去。


    只见一个头戴金色发冠、腰悬黑色长棍之人，竟然走进了大门之中！


    众人甚至未见得他有什么多余动作，仅仅是走下血阶、踹开大门，就这么迎着业火大摇大摆走了进去。


    那火对他无用！


    众人皆震惊无比，甚至有人怀疑红尘大门发生了什么不为人知的变化，也试着走下去，然而依旧被业火吞噬！


    业火依旧无情，是那人古怪！


    然而，即便得出了这个结论，众人心思依旧不可避免地活跃起来。


    有人进了大门，说明这火并非无解！


    这个结论一得出来，有些从头隐藏到尾的人再也忍不住，飞身而下！


    “轰——”


    一时间，红尘之门大开，五个人同时抵达门前，逆火而行！


    有人脚踩金色阵法、有人手握玉色长尺、有人身体四周环绕模糊兽影、有人胸口浮现一只苍白手指……


    “噗嗤”、“噗嗤”、“噗嗤”……


    火焰噼啪的闷响传来，五人之中，三人立地死灭，一人在第二重火出现后抵抗片刻，依旧被火焰吞噬，而那最后一人，却是手持长尺，冲进了大门！


    “第二个人进去了！”


    “这业火是可以过人的！虽然可怕，却并非不可穿越！”


    “其实……这火厉害一些也正常，要知道，里面可是神器啊！谁能驾驭神器？”


    第二个人的成功，显然越发激发了众人心中鼓噪，一时之间，又有数人落下，大门之中，“噗嗤”烧灼之声不绝于耳。


    但这一番赴死，并非毫无效果，又有数人进入大门，甚至可以清楚看到，有一两个幸运儿甚至仅有筑基期修为！


    陈默和陆寒枫看着这乱象，摇了摇头，即便到了这个地步，两人依旧不打算去凑这个热闹，过了大门虽然能抢夺神器，然而没过大门的代价，却是死亡。


    两人都不是冲动之人，也并非一定要拿到神器，因此都准备离开此地。


    然而，也正是在此时，被陈默暗中关注着的绫香欢，却是似笑非笑地看了陈默一眼，毫不犹豫，飞身而下！


    刚刚来到门前，绫香欢的眉心便裂开一道赤红血线，竟是将火焰吸收！


    而后，趁着这片刻的火歇时刻，绫香欢那彩纱飘舞的背影，就这样没入门中！


    “怎么了？”陆寒枫发现陈默停下来了。


    陈默看向陆寒枫，问道：“你说，一个为了追求更高境界不惜践踏他人性命的修士，一朝身死，复活后得到了一把神器，而眼前又有一个吃了就能恢复修为的低阶修士，她会怎么做？”


    “为求突破不惜杀人？”陆寒枫想了想，没思考太久，“她肯定会杀人恢复修为的。”


    陈默深深皱眉，看向已然再度关闭的红尘大门：“我也这样认为。”


    陆寒枫反应过来：“怎么了？有个人要杀你，他进了大门？”


    “我不清楚，但我感觉……她应该确实想我死。”陈默回忆起对方临走前的那抹笑，不觉得那是表示友好的微笑。


    “能逃跑吗？”陆寒枫问。


    陈默也正在思考这个答案，随即摇摇头：“可以是可以……但是……”


    他说不清，感觉对方那样义无反顾跳入红尘大门之中，不像是担心他逃跑的样子。


    相反，他感觉对方之所以在他和神器之间能选择了神器，正是因为对方确信，一旦她得到了神器，陈默一样跑不掉！


    “那我们也进去！”陆寒枫很快道。


    陈默没想到陆寒枫这么果决，诧异看过去：“可我们过不去业火。”


    陆寒枫看向陈默手腕的墨兰草环，沉声道：“赌一把。那只紫蔺草仙灵是怎么消失的？她肯定承受不住那业火，也就是说，灵山生灵的身份，不仅可以使得她们在灵蕴之地御空，还能入红尘大门！”


    陈默默了片刻，他也想到了这个可能，但没有陆寒枫笃定。


    要知道，一次失误，结果就是死亡！


    “如果那个人得到了神器，等待我们的同样是死亡，同样是赌，我更愿意赌一点有意义的东西。”陆寒枫说，“比如，神器归属！”


    “如果让对方拿了神器，我们只能被动应对；但如果能入此门，主动权握在我们自己手里，无论是神器还是性命！”


    陈默其实也偏向于进红尘大门，却无法下定决心，其实他连修仙都是半推半就的，更何况为了一把神器拼命呢？


    但陈默看了陆寒枫一眼，瞥见对方眼中熊熊燃烧的火光，意识到对方对神器其实是有些想法的，但因为他们之间的特殊关系，并没有表现出来。


    “你想拿神器吗？”陈默问。


    陆寒枫眸子一颤：“什么？”


    陈默换了个问法：“你希望我拿到神器吗？”


    陆寒枫不知为何，一时不敢看他的眼睛：“这取决于你，问我干什么？”


    “那我……想拿。”陈默垂下眸子。


    陆寒枫顿时看过来，立即建议道：“那我建议您联系一下司徒渐鸿，他是悟道之体，您手上的墨兰草环，他或许能看出些什么。”


    陈默看着他，并没有提醒对方下意识转换的称谓，思考片刻后，点头：“我把司徒渐鸿叫过来，他应该也没过业火。”


    司徒渐鸿确实很为难。


    他虽然有很多傀儡，但那些傀儡一看就无法穿越业火，他也不想将傀儡浪费在这种事上，但除了让傀儡环绕着自己换取片刻的喘息之机，他想不到如何进入红尘之门。


    就在他烦躁之际，脑海中传来一个声音：【来我这里，带你过业火。】


    司徒渐鸿猛地抬头，看到了陈默与陆寒枫两人，并没有立即过去，而是皱眉道：【你们真的能过去吗？别到时候死在里面了。】


    【滚过来。】陈默懒得费时间解释，直接双眸泛银，看向对方。


    司徒渐鸿腿一软，险些果真跪地滚过去了，但还是咬牙忍住了，向陈默走过去。


    林红英站在他旁边，担忧地看着他。


    “你们怎么过业火？”司徒渐鸿开门见山道。


    陈默抬起手，腕上一枚墨兰草环，碧绿的颜色无比清新，除了格外鲜嫩之外倒是看不出异常之色，但司徒渐鸿的目光却瞬间黏在了上面，移不开似的。


    许久，他才哑声道：“这是什么？我看不穿。”


    “你才筑基期，看穿才有问题。”陈默直白道，“是灵山秘境的一位前辈赠送的，他本就是秘境之人，赠送的这枚草环也有庇护作用，你看看能否使它的气息将我们三人全部包裹在其中。”


    司徒渐鸿看了他一眼，纠正道：“四个。”


    陈默看了眼林红英，点头道：“随便几个，看你本事。”


    司徒渐鸿眉头皱起来，下意识伸手，但在即将碰到草环时，又想起什么，抬眸问道：“能摘下来给我看看吗？”


    陈默将墨兰草环摘下来。


    司徒渐鸿拿着草环，眸中泛起道意金光，一旁的林红英也没有闲着，轻轻摇了摇手中铃铛，提醒道：“道在叶内。”


    司徒渐鸿的眸子于是掠过墨兰叶表面，深入叶脉之中，一瞬间，一个无比精妙的防御阵法呈现在他眼中。


    那阵法无比庞大，几乎占据整个视野，繁密的道纹四角站着四位身着绿衣的仙子，正源源不断向道纹中注入草木力量，但这力量并非全然被阵纹吸收，还有部分逸散在外，这便是使得陈默被其他灵山生物视作友方的气息。


    “我可以撕开道纹一角，让墨兰草中的气息泄露，但这样做的话，墨兰草环会失效。”司徒渐鸿睁开眼睛，看向陈默。


    “还有别的办法吗？我不想损坏这件礼物。”陈默觉得不该这样践踏别人心意。


    “有。”出乎意料，司徒渐鸿回答得非常快，“我在你身上感受到了与阵纹四角站立的几位绿衣仙子同样的气息，但很微弱，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如果你能把那件东西拿出来，或许可以令四位绿衣仙子有所感应，继而向道纹中注入更强大的力量，泄露出的气息足以将我们四人覆盖。”


    陈默的脸色一下子僵住。


    “怎么了？那东西不在身上？”司徒渐鸿这下子是真觉得有些棘手了，如果陈默身上的气息只是一些残留，那他们除了拆掉阵法，真没有其他办法了。


    “在……”陈默叹了口气，看向三人，“你们，别太惊讶。”


    他说着，扭动手上紫狐戒指，顿时变成了一个柳眉弯弯的怜弱美人。


    三人站在陈默身旁，亲眼看到白光过后，陈默不见了，一个貌美女子出现在他们面前，眼底满是震惊。


    过了好一会儿，陆寒枫才第一个反应过来：“你、您……难道……”


    他脑子转得很快，很快意识到陈默这枚草环是自庞灵大殿所得，而庞灵大殿的主人是个男人，陈默又平安无恙地从中出来还得了庇护……


    他原本以为陈默是以祭神诀的力量或者其他手段出来的，但现在他觉得自己可能猜错了……


    “没有难道，赶紧进大门，不然别人都碰到神器了，我们还没进去！”


    陈默立即冷着脸打断了陆寒枫的胡思乱想，变回女身之后，他确实感觉腕上的墨兰草环好像更加亲近他了，不由得咂舌。


    庞灵的这个墨兰草环……怎么还性别歧视……


    陈默显然不打算解释他这个情况，三人也只好把心中疑虑压下去，然而无论如何，眼睛还是不自觉不断往陈默身上飘去。


    陈默知道他们好奇，但实在懒得解释，待着几人飞快往大门降落而去。


    临近大门的瞬间，三人也顾不上关注陈默的女身了，身体一阵紧绷，准备一旦发觉不对，迅速做出应对。


    但好在，这墨兰草环的气息着实不凡，四人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大门一开，他们便消失在原地，直接出现在门后！


    红尘之门后，是一片血浆浸成的巨大环形血池，沸腾一般咕噜冒着泡泡，其上弥漫着一层红色的雾气，空气格外粘稠。


    就在血池正中央，一座浮凸的高台露出水面，其上绘制着金色的阵纹，竟是立体的网状，将一面收拢的血伞紧紧束缚于内。


    在看到那血伞的刹那，陈默几人的心中同时浮现一个强烈的欲望：得到它！


    那伞虽然尚未张开伞面，但那色泽明亮的伞面，比女子的嫁衣更晃眼；伞沿垂落的银色小铃，轻撞之下，比九天仙乐更动听；就连露出伞面的深棕木柄，都天然契合着掌心纹路，引诱着人们伸手持握。


    没有人会怀疑，一旦能够握上那伞柄，必然是一种远胜灵魂交合的美妙体验。


    “好霸道的吸引力！”


    陆寒枫第一个醒过来，顿时目露警惕。


    没想到仅仅是一个照面，那伞便将人的心魂都摄走，让人恨不得立即飞身上前带走它。


    但从血池中那离岸不过数米的浮沉尸骨看来，这样做的人，最终连灵魂都不剩下。


    因为血池的恐怖，陈默他们虽然来得晚，但竟然也赶上了最后一批入血池的队伍。


    看血池中一边往血池中扔法宝、一边涉水而行的众人，陈默几人也弄清了这血池的情况，竟是要献祭法宝才能过池水！


    陆寒枫凝目看了看，大概一个黄阶低级法宝能行五米、中级十米、高级二十米，然而看血伞与岸边的距离，足有上千米！


    这意味着想要拿到血伞，众人起码得献祭上百件黄阶高级法宝才有可能靠近血池，这还不提血伞上那令人眼眸烧痛的金色禁纹！


    “不对劲，区区筑基、金丹修士怎么可能有上百件黄阶法宝？这些人为什么还要往前进？这不是无用功吗？”


    陆寒枫很快意识到这其中谬误，再度细看，发现有两人已经越过了三百米，但他们没再向血池扔法宝，而是身上血气缓缓被血池吸收，脸色苍白、但目光坚定地跋涉着。


    “三百米后，是献祭血气！”


    陆寒枫看清后，总算知道这些修士愿意冒险一试的原因了。


    三百米的路程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能进红尘大门，手上肯定有些厉害法宝，说不定连玄阶法器都有，献祭一件距离能拉进数十米，再加上一些黄阶法宝，并非不可逾越。


    而三百米后，献祭血气虽说同样麻烦，但如果本身就炼体血气充足、又或者有大量补血丹药，也是可以拼一拼的。


    想清楚这些，陆寒枫却仍是有些疑虑。


    三百米内，法宝尽失；三百米后，血气尽丧；那六百米、九百米后呢？会不会需要献祭新的东西？等走到高台上，还有力气打破禁纹、取神器吗？


    陆寒枫相信这些人并非没有想过这个残酷的事实，但……无人愿意在此时放弃！


    就连他自己，在想通这些后，也没有第一时间转身，毕竟……来都来了！


    “陈默？”陆寒枫看向陈默。


    “先下去看看吧。”陈默说道。


    此时，他已经知道了绫香欢为何一定要拿到这把伞，那就是这伞上银铃，响动间竟然能牵动蜉蝣气息躁动！


    听着铃声，陈默能隔着两千米的距离，感受到对面绫香欢的存在。


    然而在此之前，一直到绫香欢出现在他百米距离之内，他才堪堪察觉！


    他不知道血伞银铃引动的蜉蝣气息具体能传多远，但他知道，如果这伞落在绫香欢手里，他俩就不是互相感应，而是绫香欢单方面感应他！


    毕竟作为伞的主人，不至于同样被银铃暴露方位，他猜测这种引动对于血伞之外的人是一视同仁的，但站在伞下就不一定了。


    所以，这伞，他也要夺！


    第059章 伞下之人


    血池赤浪翻滚, 岸上人心各异。


    也不知是不是看见了陈默的目光，对面的绫香欢率先跳入池中。


    一入血池，她周身便悬浮着数十件黄阶法宝, 丝毫不心疼法宝数量。


    陈默认出那里面有些法宝自己似曾相识, 随即反应过来，那是那日水月城中修士们兑换的法宝，绫香欢，就是掩月宗那个新收的弟子, 法宝亦是为她而收！


    这么说来，绫香欢早就知道血池需要献祭法宝, 她对银铃血伞果然有所图谋！


    “走吧，我们也下去。”陈默也涉入池中。


    此时，他才庆幸自己在春湖小岛的时候, 得了些炼器材料, 令倪剑炼成法宝，否则，短短三百米路, 他还真走不了。


    就在他身旁, 一个似乎早就来到此地，但直到绫香欢入池之后才动作的男子也跳下来。


    见陈默看过来, 对方弯了弯笑眼：“道友，认识一下，我叫百里彻, 你和对面穿彩衣的女人是认识吗？”


    陈默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怎么会问出这个问题, 摇头：“不认识。”


    但他们是死敌。


    只是这就不必让这个男子知道了。


    百里彻似乎也没有刨根问底的打算，只说他只是觉得两人氛围有些奇怪, 刚好他本人有些八卦而已，解释过后，他便和陈默别过，快速涉水而行。


    看他那视血池如无物的姿态，陈默想起来了，这人正是那第一个入红尘大门的人，对方穿越业火就像穿越这血池水一样毫无阻碍，显然和这红尘血狱有些渊源。


    想到绫香欢也是一开始就知道血池献祭，这百里彻还特意问他和绫香欢的关系，两人大概极有可能有着某些联系。


    这个念头只在陈默脑海里掠过一遍，他很快专心跋涉血池。


    这血池水并非一般赤红色的水，不仅有一股刺鼻血腥味，并且还带着异常的粘稠，若是不献祭法宝，在水中寸步难行。


    陈默来时穿的一身青衣，此刻衣摆已是尽红，捂着鼻子艰难涉水而行。


    三百米后，陈默想到了血池献祭法宝又献祭血气的怪异之处，留了个心眼，打算先试着抵抗一下，不能就这样简单把血气送出去。


    然而，不等陈默踏出那一步，他储物袋里一直安安静静的雾隐剑突然不受控制地飞出，眼看就要没入血池！


    “雾隐！”


    陈默可没打算把这件法宝献祭下去，然而那血池吸力即为怪异，任凭陈默速度再快，竟是没能握住剑柄。


    “嗤”的一声，陈默的雾隐剑也跟着没入血池中消失不见！


    陈默的眉头迅速拧了起来，精神力往下探去，却一无所获。


    池底只剩一地骨头。


    “吞我那么多法宝还不满足，竟然还拿我雾隐剑。”


    陈默生气了，他没有急着去捞雾隐剑，而是看向高台上那被禁纹缠绕的血伞。


    这些血池也好、献祭的法宝也好，既然都是这血伞惹出来的事，那他就把血伞收了！


    “陈默，怎么了？”


    雾隐剑消失得太快，加上本身又有迷雾遮掩的特质，陆寒枫没看清情况。


    “这血池把我的剑吞了。”


    陈默脸色不太好地说。


    “什么？这时候？”陆寒枫下意识低头，确信他们已经走过了三百米的法宝路。


    “没关系，雾隐不是普通的剑，即便是要消化也不可能那么快，等我拿到那血伞，照样能把剑拿回来。”陈默说。


    陆寒枫看了眼陈默敛去笑容的侧脸，知道对方认真了，那血伞要倒霉了。


    三百米后，是血气献祭。


    目前为止，走到这里来的只有六个人，其中包括两个早就过来的金丹中期修士；一个不拿法宝当法宝的绫香欢；一个视血池水的百里彻；剩下两个人，便是陈默和陆寒枫。


    就连司徒渐鸿此刻都因为在灵蕴之地耗费了太多法宝，一时没有赶上来。


    陈默看了眼前方脸色苍白的众人，低头看了眼兀自翻滚的血池，一步踏出。


    “砰”的一下——


    一道血色大浪自陈默眼前翻起！


    陈默视若无睹，继续踏出了第二步。


    而这一步，那池水似乎愈发狂躁，掀起的波涛几乎要将陈默淹没，却不知何故，迟迟不敢触碰对方。


    “你吞我剑，我吞你血气，很公平对不对？”陈默低声说着，声音只有血池听得见。


    这是第一次，陈默使用吞噬的蜉蝣神通——吞噬周围人生机。


    只是因为这附近之人的生机都集中到了血池里，所以陈默没有吸到别人生机，反而自血池中汲取到了大量血气。


    “轰隆”，几乎凝聚成水墙的极高血浪将陈默团团包裹，血腥气都因此浓郁了几分。


    陈默的衣服上都是血点、脸上也没能幸免，但嘴角，却挂着奇异的微笑。


    四周，无论是以各种手段过血池，都被陈默这一手惊到，下意识看过来，随即露出一个谨慎而警惕的表情。


    这个人，太邪门，也太高调。


    陈默怎么可能去理会四周视线，他沉浸在汲取血气的快感之中，那感觉，就好像四肢被温水泡过，懒洋洋地几乎让人不想动弹。


    但陈默不会那么傻地真站在原地享受，他收敛脸上神情，认真朝着高台的地方前进。


    血气虽然好，但能吞噬血气的血伞更好，更何况对方还吞了他的剑。


    六百米，陈默的神通结束了。


    不是他无力维持，而是到了这里，血池不再吸收血气，他自然也没得吸收。


    他看向一旁，绫香欢也正看过来，对他做了个嘴型：“去死吧。”


    绫香欢眉心，一线天眼裂开，赤红的光芒渗出，向她视线范围内的所有人笼罩而来。


    六百米果然换了祭品，成了修士的骨肉。


    而抵达这个地方的暂时只有陈默和绫香欢两人，绫香欢自然不愿牺牲自己的骨肉，好在这一关，取他人骨肉也能过关！


    陈默感觉身上的感觉在慢慢褪去，似乎在绫香欢的视线里，所有生物都无法控制自己的手脚，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对方过来。


    “嘿，需要帮忙吗？”


    就在陈默思考着该放什么东西出来时，身旁忽然传来一个热情的声音。


    他勉强眨了眨眼睛看过去，是那个疑似与绫香欢有旧时渊源的人。


    对方一脸真诚地看着他，头顶的金冠在血池的映衬下竟显出几分神圣。


    陈默本来想拒绝对方的帮忙，又不认识，对方还和绫香欢关系不一般，谁知道对方是帮忙还是暗地里对他出手？


    但脑子在短暂转过一圈后，陈默眨了眨眼睛：“能帮忙再好不过了。”


    那人于是非常愉快地解下了腰间漆黑铁棍，抡着棍子就朝绫香欢飞去：“看打！”


    绫香欢也没想到中途会出来这么一个神经病，她的第三只眼甚至不稳地晃了两下，这才怒道：“你有病吧？我和他之间的恩怨，与你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不行吗？你这人无缘无故害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百里彻根本不与她讲道理，上来就是一棍。


    偏偏那棍子似乎很是奇特，不仅在红光笼罩中威力如常，甚至还带着些许神圣的破魔之力，竟在红光中撕开一道笔直黑线！


    陈默的身体得以动起来，他看了眼相斗的两人，根本没有在他们身上浪费时间，脚下踏浪，竟是离高台迅速近了数十米！


    “唉？你这人怎么趁人之危啊？”


    正在和绫香欢打的男人不满地回头。


    即便在战斗中分心，绫香欢手中团扇中飞出的灵羽依旧被对方的棍子悉数拦下，并且绫香欢还有些应付不来的吃力。


    这男人，很强！


    陈默回头看了一眼，毫不犹豫道：“我相信你，你这么强，肯定能很快赶上来。”


    “是吗？原来你这么崇拜我！”


    那男人一下子高兴起来，也不去追陈默了，很快盯着绫香欢攻势凌厉起来，口中还比逼逼叨：“听到没，我可不能在我兄弟面前掉面子，我得快点赶上去，你别纠缠了！”


    绫香欢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究竟是谁胡搅蛮缠？她根本不认识这个男人好吗？


    陆寒枫也在后面跟了上来，然而却在六百米的地方凝固住了脚步。


    这血池，别看绫香欢、百里彻、陈默都如履平地，但实际上吸力非常可怕，陆寒枫瞬间便感觉自己一身血肉都有种脱落的感觉。


    他双眸泛银，勉力抵抗着，但速度却远不及前方三人快。


    前方，陈默已经接近高台百米范围内。


    血池在他身后翻涌成了滔天大浪，似乎为他这不愿献祭的无礼惹怒，在最后一百米终于能够为所欲为，不再留手！


    陈默回头看了一眼，并没有与大浪纠缠，而是甩出一物。


    赤红的涅竹人偶在半空中转了半圈，很快化成一个眉眼冷冽的男人。


    他很快辨认了一下目前的情况，手中凝出冰剑，向血色大浪劈斩而去！


    陈默借着陆红月的阻拦，身形轻掠，很快踏过这最后一百米的池水。


    这需要献祭骨肉的三百米，他反而过得最轻松，因为精神力的存在，他的肉.体和魂体结合得异常紧密，吸力对他来说反而小了。


    他的目光落在眼前那把看起来足有半人高的血伞上，银铃仍在轻轻荡着。


    陈默能感受到，不远处终于与百里彻分开的绫香欢心脏里那只蜉蝣的躁动，对方表面上看着狼狈，然而心脏却跳动得很规律，说明她实际上并未受重伤。


    “小兔子，来吃东西。”


    陈默看了那银铃血伞一会儿，没看出什么特别之处，放出了破禁之兔。


    小兔子动作也很快，一出来便朝着禁纹咬去，然而，一咬之下，竟然没咬动！


    这还是第一次，有兔子破不开的禁阵。


    兔子也蒙了一下，张开嘴还欲再咬，却被陈默抱起来：“先别咬，我再看看。”


    他绕着这纵横交错的网状禁阵转了一圈，并没有感受到属于禁阵的威压。


    但这并不是什么好消息，这说明禁阵的全部威力，尽数灌入血伞之中，只为封印这把看起来就十分邪气的红伞。


    他此时却是不着急解开封印了。


    如果没搞清楚就下手，说不定他会放出来一个自己都没办法控制的东西。


    但是看了看血池，百里彻和绫香欢都距他不足百米，两人赶上来了！


    也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陈默的犹豫，那血伞忽而轻轻张开了一小道缝隙，微红的光芒自伞隙流泻，顺着高台流淌至陈默脚下。


    陈默眸子微怔，呆立在原地。


    他的思绪被卷入了血伞的回忆中。


    那是一场足以令天地失色的大战，一人持伞立于杀得日月黯然的阴沉苍穹下，伞下只能瞥见对方优美的唇型，和一只持伞的玉白手指，水滴玉坠在伞柄摇曳。


    “……，你得意不了多久，很快……就会来抓你，你与我们一样，不过是……手中的一枚棋子，我们逃不掉的命运，你也逃不掉！”


    恢宏的法身比山岳还要巨大，横亘在天地之间，对着血伞下的身影怒吼着。


    似乎因为陈默的修为不够，那声音并不完整，有些地方仿佛仙音绕耳一般，根本听不清楚。


    不可闻……这是高阶修士对低阶修士才有的限制，但即便是元婴大能，对如今的陈默来说也不该有此限制才对。


    这两人，修为都远超元婴。


    “我不逃。”那人说着，声音如陈默想象般悦耳，好似他曾在哪里听过这动听声音，“我要查清楚这一切，再下结论。”


    “查清楚？还不够清楚吗？祂骗了我们、骗了你、骗了全天下所有人！这……根本是一个骗局，你会死、我也会死，真正能永生不死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那个以天下为棋局的……人！”那辉煌法身明显忍不住了，满脸狰狞。


    但那血伞下的男人声音依旧平静：“我要查清楚，再下结论。”


    听到这冷淡声音，别说那具法身了，就是陈默听着都想揍人。


    果不其然，那法身再也忍不住，不再与血伞男人讲道理，双手结印，引天地灵气，背后浮现一轮明亮日轮，惶惶若耀阳。


    “跟你说话，简直浪费老子感情，……走狗，就不该做什么指望！”


    烈日落下，将血伞镀上一层金光，伞下银铃剧烈摇晃，仿佛要脱伞而出一般。


    但终究没有，男人举着伞，一步不退、一步不进，任凭伞柄的水滴玉坠狂舞振动，依旧岿然不动，金光照亮了他的侧颈。


    那颈上靠近颈动脉的地方有一枚殷红的小点，在男人干净白皙的皮肤极为显眼，像是痣，更像是某种印记。


    陈默只看到这里，烈日便吞没了天地间的一切，唯独伞下的男人，以及那枚似痣似印的殷红小点始终倒映在陈默视线中。


    “救我出去……我就是你的了……”


    那血伞发出微弱的声音，直抵陈默脑海。


    看了那一场搅动天地的大战，哪怕是不识货的人也该知道，能让男人站到最后的血伞到底多么强大，那可是远超元婴级别的力量。


    陈默一时没说话，他还在思考，那声音究竟在哪里听过呢？


    血伞的声音没有得到回应，不由得急躁起来，若是被血池中其他两个人得手，那它真是一点自由都没有了。


    三人之中，此人最弱，最好操纵。


    但血伞算盘虽然打得好，但陈默其实是三人里对血伞渴望最弱的一个，若非被绫香欢抢去了会威胁自身性命，他是不会冒着生命危险来抢神器的。


    血伞着急，陈默也终于回神。


    “想让我救你，可以啊！”


    陈默沾着血的白皙脸颊上绽开一个堪称腼腆的笑意，他抱着兔子走近。


    血伞下的银铃摇晃得更厉害了。


    “你叫我三声主人听听。”


    陈默将兔子放下来，手指似是好奇地戳了戳面前的金色禁纹，那金色丝线完全没有搭理陈默的打算，兀自封锁着血伞。


    三声主人？这是个什么要求？


    血伞从前引诱过许多人，他们有的要它展示自己的能力；有的要求它传授前任主人的秘法；有的甚至不需要它多说，恨不得将它放到宗祠上供起来。


    却独独没有让它叫主人的。


    这是个很羞辱人的称呼，哪怕是在那令天地失色的男人面前，它也没有这样卑微过。


    然而这又是个很轻浮的称呼，哪怕它叫几声主人，也不代表它认可对方成为自己的主人，叫两声一块肉都不会少。


    血伞搞不懂这个筑基修士的想法。


    但它想脱困，又亲眼看到了那只兔子的破阵能力，哪怕那只兔子一口没能咬破禁纹，但它却实实在在感受到了禁阵轻微的动摇。


    这是一只十分难得的、天赋为破禁的兔子，假以时日，未必比它修罗血伞弱小。


    血伞在心底纠结片刻，喊了一声：“主……”


    “等等。”陈默竟然还有要求，“看着我的眼睛喊，不然我感受不到你的诚意。”


    还要看着眼睛喊？什么毛病？


    血伞只当这小修士能得到它这样一件神器实在是高兴疯了，迫不及待确定自己的所有权，虽然有些难理解，但也确实可以理解。


    它看着对方的眼睛：“主人……”


    一声主人叫下去，血伞忽然迟疑了一下，如果它没看错的话，对方眼睛是不是变了个颜色？里面好像还有东西闪过去。


    陈默循循善诱：“继续。”


    “主人……”血伞的声音忽然带上了几分不确定，语速慢了很多。


    眼前的小修士仿佛察觉到了它的迟疑，催促道：“那两个人上来了，我可打不过他们，要不你再等等，让他们来救你吧？”


    血伞本来对陈默这个人选只有四分满意，加上兔子多了三分，勉强有七分的高分。


    但两声主人之后，它的自尊心不允许它对一个甚至没资格持有它的人叫主人，对陈默的迫切顿时提升到了九分。


    此刻听到对方催促，它那十分的心分了一分犹豫，却有九分牢牢站在陈默那里。


    纠结了一会儿，其实时间并不长，但血伞觉得这一瞬好漫长，它喊出了第三声：“主人……”


    漆黑的眸子中，银光一瞬间充斥了整个瞳孔，好似幽夜银月，又似墨石银碑，最终浓缩成一个浅浅的“主”印。


    陈默顿时满意道：“乖，主人这就带你出去。”


    精神力的烙印种下，哪怕这血伞还有什么其他的心思，陈默也能及时察觉。


    而随着时间流逝，只要他瞅准机会加深几次烙印，那么这银铃血伞就彻底属于他了。


    这是《祭神诀》转向以精神力修炼后，陈默新学会的术法。


    血伞根本不知道，它那三声主人，交出去了什么，而陈默也绝不会主动透露。


    陈默叮嘱兔子咬禁阵，但不用太着急。


    自己则是转过身，面对着两位已踏上高台的竞争者，友好道：“你们好，两位的恩怨这就了结了吗？不打了吗？”


    “小子，我劝你最好不要打这神器的主意，你根本不知道这神器的神异之处！”


    绫香欢尚不知陈默姓名，但不妨碍她开口讥讽，若能劝得陈默放弃神器最好，否则的话，她拼上魍魉之眼闭合也要将东西抢过来！


    百里彻脸上仍是笑着的，但意图也毫不掩饰：“这神器与我家族有渊源，并且它还很有重的邪性，非你能驾驭，把它交给我。”


    陈默并未立即拒绝，说道：“哪怕我把它交出来，两位只怕也要争抢一番，不如先打一架，谁赢了我把东西给谁？”


    “你觉得我们是蠢的吗？让你坐收渔翁之利？更何况，别说交不交了，禁阵都还没破呢，这神器并不属于你！”


    绫香欢看到了那只试图破禁的兔子，但也看到了纹丝不动的禁阵，知道陈默也没拿到血伞，无视对方挑衅。


    百里彻也笑了笑：“小兄弟以为我在开玩笑吗？这神器非百里族人，根本无法驾驭，只会被它控制心魂。”


    陈默想到血伞刚刚一言不发带他进入幻境的能力，并不怀疑百里彻的说法，然而，却也不认可对方的话语。


    与一个修炼《祭神诀》的人谈“控制”二字，不是说笑吗？


    但他还是没有放弃和两人交涉：“那么急干什么？要不我们再谈谈吧？其实我们可以不用这么剑拔弩张，凡事可以商量嘛……”


    绫香欢忽而眉头一皱：“不对……他在拖延时间！别等了，先杀了他！”


    陈默微笑着，没有说话。


    而在两人身后，一个声音传来：“你还要多久才能破禁阵？我拦不了两人太久。”


    是陆红月回来了。


    两人脸色微变，又同时准备对陈默出手。


    陈默此时才开口：“不用拖延太久，我们可以群殴。”


    只见百米内的血池里，有两人慢慢赶了上来，正是陆寒枫和司徒渐鸿。


    第060章 月胧大陆


    高台之上, 金色阵纹明灭，赤红血伞银铃轻荡，照得三人脸色各异。


    “这么说来, 小兄弟是不愿意放弃银铃血伞了？”百里彻叹了口气, 握紧了腰间黑棍。


    陈默腼腆地笑了笑：“谁能拒绝神器呢？”


    “少废话，那就各凭本事！”绫香欢最不耐烦这种磨磨蹭蹭的言战了，当即举起手中白羽团扇，猛地向陈默扇过去。


    与此同时, 她眉心的天眼睁开，将她整个人笼罩在一片红光中。


    大片凌厉白羽如令箭向陈默射去, 而他前方的百里彻也没有闲着，身形消失不见，再出现时已距陈默不足两米, 黑棍落下！


    面对二者夹攻, 陈默脚尖轻点，避开了黑棍的正面攻击，同时身前碧绿山灵现, 化作一道青光将他笼罩, 拦住了令羽。


    “再来！”黑棍一击不中，很快来了第二棍, 并且棍上金色箍环闪烁，速度愈快！


    陆红月此时过来，冰剑与黑棍划出赤红火星, 发出“滋滋”的刺耳摩擦音。


    陈默雾隐剑不在手中，没有趁手的武器, 但他还有二十八只战兽魂，其中一只毒火蜥蜴赤尾前倾, 一丝火线自身前迅速蔓延！


    绫香欢收回团扇，手中化出一根柳枝，分出三枚柳叶连续向前。


    第一枚叶片很快被毒火灼烧个干净、第二枚残破不堪、第三枚将毒火拦住，甚至微微弯曲，将毒火弹送回去！


    “魂法——混乱！”


    绫香欢的意识迷乱了一瞬，手中柳叶失控，毒火并没有弹向陈默，而是落在了斜后方，正中百里彻脊背！


    “你这女人，看准点啊！”


    百里彻正和陈默打斗，也不知这人是哪里学的身法，他一棍子打下去永远只能命中对方衣角，有时甚至连衣角都捕捉不到。


    此时后背被毒火烧灼，棍子顿时偏离一瞬，立即被陈默抓住机会，一根汲魂紫藤迅速鞭来，带起几乎割开皮肤的疾风！


    一旁的司徒渐鸿则是派傀儡上前，将绫香欢的身位限制在一定范围内。


    四对二的群殴，谁也没有占到便宜，但高台之上，已是毒火、鞭影、棍气乱飞，不少攻击落在了金色禁纹上。


    谁也没有发现，血伞下的银铃很久以前就已经停止了响动，伞下红光愈来愈盛。


    “小兄弟，不如这样，我们各退一步，我用一把玄阶高级法器换这血伞，并且附赠二十公斤不低于八品的炼器材料，从此你是我百里家族的客卿，享受橙阁待遇，如何？”


    百里彻身上已是鞭痕遍布，陈默的伤势更重，肋骨都断了几根。


    但即便如此，百里彻依旧没办法抓住陈默，也没办法阻止兔子咬开禁纹，他不敢保证自己一定能得到神器了。


    陈默往嘴里喂了几颗丹药，勉强接了下断骨，但浑身仍是疼得要命，面对百里彻的妥协，他看了眼侧后方：“那她呢？”


    因为被两人压制，绫香欢甚至都没能离开岸边一步，但毋庸置疑，这女人一旦有机会破开重围，一定第一时间弄死他。


    “她？我管不了她啊！我只和你交易。”


    百里彻睁着眼睛说瞎话，看他之前对绫香欢出手那个狠劲，两人必定有恩怨。


    若不是陈默这边的人压制住绫香欢，她必然也要上来抢夺神器，百里彻本该面对两个人，只不过被陈默抢先而已。


    陈默盯着百里彻，对方面不改色。


    良久，陈默“呵呵”两声：“好啊，神器送给你，先给我二十公斤炼器材料做定金。”


    百里彻没想到陈默竟然真的容易了，双目瞬间犀利看过来：“当真？”


    “当真。你给不给？”陈默不耐烦道。


    百里彻犹疑片刻，但眼见那只兔子已经咬开了第一根禁纹，心下着急，见陈默只要炼器材料做定金，咬咬牙道：“炼器材料我没带那么多，用这个做定金呢？”


    一个透着莹润玉光的丹瓶扔了过来。


    陈默伸手接过，打开瓶塞，一股淡淡的莲香飘出，在半空中凝结出莲花相，身上伤势好似都在这一瞬间收敛不少。


    七品愈伤丹药玉肌雪莲丹，一瓶大约二十枚丹，成丹品质还是足以凝结丹相的极品，价值比起二十公斤八品炼器材料只多不少。


    “好，东西我收下了，你好自为之。”


    陈默收了丹瓶，毫不犹豫抱起地上勤勤恳恳的兔子，身形迅速向血池退去。


    而他一退，不仅陆红月变回涅竹人偶被收回储物袋，就连围攻绫香欢的司徒渐鸿、陆寒枫二人也迅速离开。


    四周的傀儡散开，绫香欢一眼便发现高台上只剩神情愕然的百里彻，自然而然认为陈默被对方打败。


    在追击陈默和抢夺神器之间，绫香欢毫不犹豫选择抢夺神器，横剑向百里彻：“我不管你是谁，跟我抢神器，找死！”


    百里彻想到陈默放弃神器一定会带着同伴撤退，没想到他退得这么快，要知道他承诺的玄阶法器还没给他呢，万一他中途反悔怎么办？真是一点面子不给啊……


    “绫香欢，没想到你还活着！我想，你一定不愿意绫香家知道，他们家唯一一枚深入香冢三重境的香种还没死吧？”


    百里彻之所以只和陈默交易，不是认为陈默会帮他压制绫香欢，而是他自己，就握着绫香欢最大的把柄！


    听到“香种”二字，绫香欢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看向百里彻：“你怎么会知道我是谁？”


    “我怎么知道？我姓百里。”百里彻平静道。


    绫香欢原本并不知道百里彻姓名，此时听到这个姓氏，脸上顿时浮现一丝惊疑不定：“家族灭了我的魂还不算……竟还找了百里家来买我下落……”


    百里家控制着月胧大陆最大的情报组织，族中子弟尤擅幻术，没人知道百里家究竟往各大修仙家族、宗门安插了多少暗探，只知道想知道修真界消息，就上百里家的七彩阁。


    赤橙黄绿青蓝紫，出得起哪一阁的价钱，就买哪一阁的情报，只有出不起灵石的买家，没有七彩阁给不出的消息。


    绫香欢本以为家族默认月萍那个蠢货取她而代之，便是确认她已身死魂灭，没想到，对方竟还去了七彩阁买消息，如此谨慎！


    想到这里，绫香欢忽然一顿。


    仅仅一枚香种的死活根本不足以令家族忌惮到这个地步，她想起了自己在香冢三重秘境中看到的那个东西，莫非……


    绫香欢心中一凛，思绪猛地收回，看向百里彻，缓缓道：“能确认我是绫香欢，说明百里家也有重明之主，月胧大陆，对重明之主根本是赶尽杀绝，你就不怕这个消息泄露出去？”


    百里彻含蓄一笑：“等你死了，我百里家自然会出现一位重明之主，由百里家亲自诛杀，以儆效尤。”


    就像绫香欢因百里彻确认自己身份而确定百里家有重明之主一样，真正的重明之主只有重明之主能确认，到时候绫香欢一死，谁能知道百里家推出来的那位重明之主是真是假？


    另一位重明之主吗？这不是笑话吗？


    “百里家……没关系，等你死了，这里就没人知道我还活着了！”


    神器当前，绫香欢哪里肯放弃，更何况有了银铃血伞，她不仅可以感应到其他蜉蝣拥有者，还能隐藏自身，没有血伞，等她渡过秦香海，一样是个死字！


    月胧大陆，绝不会允许一位重明之主活着！


    “真是小看我百里家消息机构啊……”百里彻说着，却没再提刚刚的威胁。


    只因为他虽然有手段送消息出去，但绫香欢赌对了，他不打算此刻将消息传出去，因为他还不想让世人知道百里家有一位重明之主。


    至少得等到他拿到血伞，拿到这件特殊的神器，才能确保即便众人怀疑重明之主的真假，也不敢动百里家！


    两人眼神相对，很快从对方眼底读到了绝对的杀意，再不留情！


    红光对黑棍，强大的碰撞冲击声响彻整个红尘血狱，血池中激起千层水浪。


    血池中，正在慢慢后退的几人亲眼见到两人比刚刚凶残百倍的厮杀，才意识到陈默刚才的撤退多么明智。


    “难道你早就猜到他们留了力？”


    虽然他们三人也没有尽全力，但此时看到二人对决，才发现这两人实力已经远远超过预估，不拼命的话还真难说胜负。


    “我没有，我只是想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陈默说。


    “什么问题？”陆寒枫有些疑惑。


    “那只紫蔺草仙灵，比所有人都先抵达这里，她人呢？”陈默说。


    在众人聚集到红尘大门之前，紫玉便消失在半空中，如果对方不是脑子抽了跑来大门前隐身或者瞬移，那她就是进了红尘血狱！


    “还真把她忘了。”陆寒枫扶额，过血池消耗了他太多精力，竟把这么重要的疑点忘记了，“那我们就这样放弃血伞了？”


    “别急，我骗那血伞签订了一个十分薄弱的魂契，能略微感应到血伞情况，先看看情况。”陈默说着，还在慢慢往后退。


    反正血池离岸够远，要求还变态，他们来时消耗那么多精力，回去的时候慢点很正常。


    高台上，血伞的银铃已经停歇了好一会儿，禁纹还被兔子咬断了一根线。


    就在百里彻和绫香欢打得如火如荼之际，那已缺一根线的禁纹阵，再度崩断一根线！


    两根线断，禁纹阵中的血伞红芒骤盛。


    “不好！血伞要出世了！”


    正在和绫香欢打斗的百里彻不知为何竟是感应到了血伞情况，猛然回头。


    就在他准备先抑制血伞出世欲望时，禁纹阵中，一只身影淡紫的花草精灵扇着小翅膀出现，两只小手握住一根禁纹线，猛地扯断！


    嗡嗡嗡……


    整个红尘血狱，突然摇晃起来。


    土石簌簌掉落、血水迅速下沉，地面裂开缝隙，不少人在这一瞬间掉下深渊！


    “小心！”


    陆寒枫拉了一把走神的陈默，迅速御剑升空，避开地面源源不断的裂隙。


    陈默回过神来，紧紧抓住陆寒枫手臂：“你的魂法一次性能影响多少人？帮我争取一点时间，让百里彻和绫香欢两个人失神一会儿，不需要太长时间，几息足矣。”


    百里彻和绫香欢都有太多后手，直到现在陈默都不敢确定他们使出了全力。


    他刚刚听到了一个声音，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然而却不敢放心施展，必须让两人无法干扰才行！


    陆寒枫的魂法强劲在强度上，无论是什么修为的修士，只要不修魂法，都无法躲过他瞬间的入魂，拖延时间其实并非他专长。


    但陈默如此说，必然有了想法，他毫不犹豫点头道：“可以，十息够吗？”


    “够了！”陈默肯定道。


    他看了司徒渐鸿一眼，眸中“主”印微闪，强制道：“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全力和陆寒枫配合，不然等我回来，保证让你后悔！”


    陈默知道司徒渐鸿一直不太愿意做他的魂奴，所以这次准备尝试冒险举动，他根本放心不下对方，直接用“主”印下达命令。


    司徒渐鸿眼神迷失了一瞬，清醒过来后，微微咬牙：“你怎么不命令陆寒枫！”


    陆寒枫嗤笑一声：“你刚刚在梦游吗？我要施展魂法，就你闲得慌。”


    司徒渐鸿很想上去就是一拳！


    陈默没给他机会，迅速闭眼：“我的身体需要你保护，我会昏迷一段时间。”


    司徒渐鸿气急败坏地把陈默软下来的身体接过来，立即离陆寒枫三丈远。


    陆寒枫不甚在意地瞥了他一眼，随即看向百里彻二人，无声道：“魂法。”


    两人同时面露迷茫，又很快挣扎起来，似乎下一秒就要醒来，但又被强制压下。


    与此同时，陈默消失的意识出现在一片血红色的天空之下，细看的话，会发现那天空的边缘，有无数银铃轻轻摇晃。


    这里，是伞中界！


    无数的法宝、血雾充斥着这片无边无际的空间，其中有足以罩住一座大山的巨大金钟、雪白如云朵的白丝拂尘、雕刻着凶猛异兽的精美铜盾、不断在空中交替飞旋的银月双环……


    如果不是陈默的意识附在一柄剑上，只怕他早就被这些强横法器撕成碎片。


    ——是的，他现在是一柄剑。


    不是别的剑，正是那早早被血池吞噬的雾隐剑，在血伞出世的刹那，他竟然听到了雾隐的声音，在一个特殊空间内。


    多听了一会儿后，他确定雾隐剑所在的地方，不是血伞储存法宝的地方，就是一个类似于修士识海的法宝内界。


    那一瞬，他突然有了绝妙的想法，那就是既然雾隐能将历代主人的剑法灌输给他，那他能不能将自己的意识反向灌输给雾隐剑？


    无论是能进入血伞储存法宝的地方，还是血伞的内界，对陈默来说，这都是绝佳的机会，一个翻盘的机会。


    他毫不犹豫地尝试了。


    而现在，看着眼前血色的天空，以及无处不在的银铃声，陈默确定，这是血伞的内部世界！


    一个以血伞意识幻化的特殊世界！


    在进来之前，无论是储存法宝的藏宝地、还是内界，陈默都想了一个应对办法，前者是辨认地址，出去后直接偷家。


    而后者，则是加深烙印！


    就陈默个人而言，他其实更希望自己见到的是前者，因为加深烙印也不见得能驾驭血伞，而且血伞有太多人觊觎，拿到手也免不了腥风血雨，不是陈默想要的结果。


    进藏宝地就不一样了，他在里头多逛几圈，四处听听看看，打听清楚地址，出去后要多少法宝有多少法宝，还没有人知道，简直不要太爽。


    可惜，天不遂人愿。


    “小伞啊小伞，不是我要奴役你，而是你吃东西太性急了，消化不了也要收进内界里，把强盗带进家了啊……”


    陈默在心里默念《祭神诀》的口诀，不断加深之前打在血伞魂魄里的印记，四周的银铃不断摇晃着，似在挣扎，又似在回应。


    念了起码一百遍之后，陈默感觉印在血伞魂魄上的奴印已经没办法靠这种办法加深了，这才停止，且因为这一系列行为发生在一种类似于精神世界的特殊结界内，所以其实真实的时间只过了一两息。


    “就这么出去……有点不爽……”


    雪白的雾隐剑上下晃了晃，看着漫天的法宝，总觉得就这么走了实在太亏了。


    他想了想，绕过一众看起来就凶猛不好控制的法器，走到了一根正常大小的簪子前，剑尖戳了戳对方：“叫主人，带你出去玩。”


    “主人……是什么……”


    神器内界，就连这些本没有开灵智的法器也会咿呀两声，吐出些不连贯的字句。


    陈默一本正经地点点头：“不错，叫对了，下次带你出去。”


    然后他如法炮制找到了几百个看起来就不太聪明的小法器，忽悠对方叫主人，三遍一个烙印，这里的上百件法器，都姓了陈，只差一个契机，就能名“默”。


    质量比起那些上天入地的法器是不能比，但是胜在数量多，砸也能砸死人嘛！


    估摸着外界时间过了五息，陈默没有再逗留，准备直接离开这里。


    虽然陆寒枫说可以拖延十息，但真正要撑到十息，必然要付出很大代价，陈默可不愿意为了这点白得的法器损失陆寒枫状态。


    “破魔之剑！”


    陈默在心里回忆了一会儿，找到了一个最适合从这里出去的剑法，剑身雾气化作一个持剑的金光巨人，向天空划去！


    红尘地狱，刚刚以银铃之声杀死数十个意欲抢伞的修士，血伞正要从大门冲出去，忽然间，伞身某处溢出一道金线。


    金线本来只是一道线，但渐渐地，那线逐渐变成了一道裂口，冲天剑气自伞中射出，离开伞面竟还绵延百里，过处沟壑纵横！


    “铃铃铃……”


    血伞一瞬间响得震天响，杂乱魔音刺得所有人耳朵溢血，抱头跪地呻.吟。


    百里彻和绫香欢也醒了过来，惊诧地看着眼前一切，随即同时反应过来：“魂法！”


    百里彻连忙看向血伞，见其几乎要离开红尘血狱，迅速追了上去。


    绫香欢也不甘示弱，正要追上去，百里彻猛然回头，手持一枚金色令牌：“定向传音令，再敢上前，保证全月胧大陆都知道你还活着，并且成为了重明之主！”


    绫香欢一瞬间停住脚步，眼神惊怒。


    百里彻不再看她，快速飞过去，手中浮现一块通体漆黑、雕刻着繁复花纹的长条形木盒，一瞬间将血伞关在盒中。


    铃声停止，百里彻手中捏碎了一颗圆润的紫色珠子，脚下浮现阵纹，消失在原地。


    绫香欢捂着受伤的肩膀，看了眼警惕地看着她的三人，转身用法器轰开了一个大洞，飞身离开此地，背影狼狈。


    直到二人离开，司徒渐鸿身旁的陈默才猛然醒过来，一瞬间疼得龇牙咧嘴：“那破伞真硬……靠，疼死我了……”


    他虽然从伞中界出来，但雾隐剑却是险些撞断，疼得他差点一口气过去。


    “陈默，你还好吗？”


    陆寒枫被两人反噬得不轻，但还是第一时间过来，怕自己没撑够时候反伤了陈默。


    “我没事，就是闪了下腰……”


    陈默杵着刚从伞中带出来的雾隐剑，艰难从地上站起来。


    虽然短时间内不能当法器用了，但雾隐剑的材质还是过硬的，当拐杖用用还是可以的。


    “血伞，被百里彻拿走了。”


    司徒渐鸿看着百里彻消失的地方，眉头微微皱起。


    陈默摆摆手：“带走就带走了，反正下了魂契，以后有机会再去百里家偷出来。”


    百里彻不是说了吗？除了玄阶法宝、炼器材料外，他还有个百里家客卿的身份。


    那血伞他可是清清白白一根手指都没碰过（虽然进了伞中界），百里家听起来那么厉害，还能设什么客卿，总不至于毁约吧？


    不过话说回来，百里家……搁哪儿呢？


    陈默想了想，对方既然与绫香欢有恩怨，应该和绫香欢一个地方来的吧？


    然而，无论是绫香家，还是百里家，他好像都只闻其名，却不知其位于何处。


    事实上，东灵山的几大修仙家族他是知道的，这其中并没有绫香、百里两家，可无论是白骨桃红、还是倪剑，却都认为绫香家是个极为庞大的修仙家族。


    所以……是哪里的修仙家族呢？


    只可惜，琼的记忆只展示了绫香欢参与当年水道之战的情况，里面并未提及绫香欢来处。


    嗯……等出去之后问问白骨桃红吧。


    陈默想明白之后，同众人一起出了快要坍塌的红尘血狱，重新来到地面上。


    正思考着几人接下来的去向，手腕上，一道紫线浮现，里面传来熟悉的声音：“小师弟！快来救救我！”


    【南瓜文学】NANGUA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