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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一章


    祸水第?二十章


    许是?因为此事推进得太过顺利, 倒有些出乎毛韵娘的意料。


    她之前还有担心,一是?担心丈夫会因此事,而?与她夫妻之间产生嫌隙, 所以?早些时候特命小厮去京郊给楚丰强送信,信上丝毫没有提及心中的顾虑,而?是?全?都说是?为了外甥女好,若是?能早日学会掌家?理事, 也能早日寻的位如意的好郎君。


    楚丰强的意思是?,一切都随外甥女的心意。


    她若不想去,绝不能强迫。


    若是?答应移居另住,也要好好照看。


    现在外甥女已?经松了口, 那她与丈夫也有个交代, 没?有后顾之忧了。


    而?在尤妲窈心中, 她丝毫不觉得毛韵娘私心用甚。


    毕竟从到?了葭菉巷之后,毛韵娘一直对她照拂有加, 关?怀备至,现在提出的这个建议, 对她也是?好处颇多。学习掌家?管事倒是?其次, 最主要离开楚府别居之后, 再也无人可问她的行踪,她想要什么时候出门, 就什么时候出门。@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且若是?哪怕事情败露,也不至于连累楚家?。


    此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第?二日,就有好几个仆婢, 在毛韵娘的差遣下, 来到?清霜院给尤妲窈收拾行装。


    这事儿自然也瞒不住楚家?众人。


    楚文昌听闻此事时,呆楞了几瞬, 下意识是?不愿意的。


    他以?往不愿意成亲,那是?没?有碰上合心意的,可自从尤妲窈住进?楚家?后,他便不可自控对她动了心,那样美貌的一张脸,那样凄惨的身世,那么受众人垂涎,还险些屡遭毒手……这些种种叠加在一起,对个颇具正义感的男人来说,楚文昌是?恨不得将她护在羽翼之下,再也不让她受任何一点伤害。


    他只想时时照拂着表妹,又岂会甘愿她另居她所?


    可后来冷静了一番,又觉得此事并无不妥。按照他的心思,已?经表妹现在的处境,她今后必然是?无处可去?,他迟早会娶她入楚家?门中,楚家?现在家?大业大,作为内眷若是?能通些理事之才,对他对楚家?对表妹,都是?有益无害的,现下在入门之前让她多学着点,是?好事。


    且表妹住在家?中,他时时要顾及着母亲与妹妹,二人间反而?只有纯粹的亲戚之情。


    可现在她虽要搬出去?住,不过好在搬得也不远,今后他也可以?时时上门照拂,一来二去?的,也能让表妹察觉到?他此番心思,对他更亲厚些。


    至于楚潇潇这边。


    她只觉有些猝不及防,毕竟二人这些时日一直形影不离,怎得表妹好好的,忽然就要搬出去??


    她心中有些惴惴不安,下意识觉得自己是?不是?哪里怠慢了表妹。


    甚至听到?消息的瞬间,就扭头问随伺在一旁的芳荷,“是?不是?那日从通天寺回来,我待表妹略冷淡了些,所以?她生气了?才想着搬出去?的?”


    “岂会?小姐多心了。”


    倒也不是?楚潇潇多心,而?是?那日在通天寺中,她确受流言蜚语影响,而?心中有些烦闷。


    那日在寺中与表妹分开之后,她除了游览寺中的古刹景点,还私见了未婚夫马文俊。


    二人是?青梅竹马的情谊,可随着年岁渐长,一个在潭州无忧无虑游山玩水,一个远走他乡搏命沙场,已?是?许久不见,那日马文俊正好没?有差事,所以?特赶来通天寺相会,以?解相思之苦。


    久别重逢,二人原本也好好的,说了会子知心话,又聊了聊近年的见闻,可后来楚文昌话锋一转,将话题转到?了尤妲窈身上,二人便开始有了争执。


    马文俊肃着一张脸,


    “她现在臭名远扬,人人唾骂,楚伯父因着往日恩情,将她收留到?府中也就罢了,可你合该避嫌,与她划清界限才是?,怎能与她情同?姐妹,同?进?同?出呢?”


    楚潇潇向来护短,一下子就因这几句话冷了脸,


    “莫非你也听信了那些谣言?觉得我表妹不堪?或也觉得我与表妹亲近,所以?也觉得我是?个不堪之人?”


    楚潇潇本就比马文俊小上几岁,性子也略略骄纵些,所以?自儿时起,马文俊对她向来是?极为照拂,再加上这几年楚丰强在军中的权势愈甚,马文俊在这门婚事中俨然成了高攀的那个,所以?他愈发做小伏低些。


    “我知你是?个热心的直肠子,可这番真心实意,却也莫要放在错的人身上。


    空穴不来风,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京中之所以?有那些不堪入耳的传言,必是?因为她行为不检,品德有失啊,否则京中这么多女眷,为何不传别人的是?非,偏传她的是?非?那日她与小厮在房中私会,是?好多人亲眼所见,莫非这还能有假么?


    我是?不知那狐媚表妹是?如何与你解释的,哄得你这般护着她,我只心疼你受人蒙蔽,遭人拖累,你堂堂一个侯爵之女,本该金尊玉贵,可我听说那日你不仅在瓦市上屡次三番遭人拒入,还被歹人尾随……若非是?你与那狐媚表妹在一起,你岂会受如此怠慢?岂会如此担惊受怕?


    潇潇,你就听我的,离那祸殃远些吧!”


    这左一个狐媚,右一个祸殃,实在是?让楚潇潇怒从心中起。


    那日陋巷中,表妹为护她安危,独自跳车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姐妹二人现在可以?说是?过了命的交情,哪里能容忍他人置喙?哪怕是?未婚夫也不行!


    她正在气头上,不知如何同?马文俊解释,又觉得他已?先?入为主,只怕也听不进?去?她的解释,抬眸望着眼前的这个人,只觉有些陌生。


    “她为人如何,我心中自有判断,不必你在我面前说嘴。


    今日便明?明?白白告诉你,我今生就是?要同?她交好,与她做一辈子的好姐妹,你若介意,惧怕流言,不如直接写封退婚文书来葭菉巷,你我一拍两散便是?!”


    楚潇潇倒也并不是?真想退婚,不过是?撒撒气,放放狠话罢了。


    与马文俊争执过后,她确实还在气头上,以?至于回到?寺门口与表妹汇合之后,她也一直提不起精神来,今日忽闻表妹要另居旁处,只暗暗自责是?不是?那日言语上有些冷淡,或让表妹伤了心。


    她带着芳荷去?了一趟清霜院,原是?想要挽留的,可见表妹好似是?真心想要好好学内宅之道,所以?才移居,这才放下心来,她挽着表妹的手,心中颇为依依不舍,“好不容易家?中来了个妹妹,谁知才来了这几日,你又要住去?别处,好在那处也不远,走动起来也方便,你一个人住着想必也孤寂,我必常去?看你。”


    此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毛韵娘想要教外甥女掌家?理事,倒也不是?虚言,第?二日上午,将外甥女唤到?主院中,教了些看账本,盘铺面的技能,然后又悉心嘱咐了一番,用过午膳后,就命人将东西打?点好,预备着往外搬。


    尤妲窈的东西并不多,清霜院中所有的东西都是?毛韵娘后来命人添置的,她拢共也就几件衣裳而?已?,搬挪起来倒也方便,可或是?出于愧疚,虽知道小花枝巷中的那间宅子里头样样不缺,可毛韵娘还是?拨了笔不小的银子出来,为外甥女购置了不少必备的物质。


    此等大事,楚家?人原该送送的。


    可偏不巧,早就接了庆国?公府上的请帖,一家?人要赶着去?给赴宴,所以?无法,只能由毛韵娘身边的刘妈妈,将尤妲窈送去?小花枝巷。


    其余的东西早就提前送过去?了,只待尤妲窈人到?就行。


    车架顺着巷道悠悠晃了一阵,不一会儿驶到?了那间宅子门前。


    这条巷子中的宅邸,打?眼望过去?好像都一摸一样,略微高阔的宅门,干净的石阶,门前挂着两个被风吹得飘摇,略微褪色的灯笼,门上的铜扣真是?略微生了些斑驳铁锈,尤妲窈扶着阿红的手,踩着踏凳下车,站在门前看了看,只觉得此处倒很适合做个大隐隐于市的居所。


    依照舅母所说,那位远亲表哥已?身患绝症,再无治愈的可能,这留下的不多的时日中,一面是?求最后一线生机求医问药,一面是?趁去?世前游历大好河山,一时半会儿是?回不了京城的,且早就留下遗言,道他身死之后,将所有的财产铺面,连同?这间宅子,全?都换成银钱,捐到?慈幼院中去?。


    上天不公,竟让此等心地良善之人,患此等绝症。


    尤妲窈心知未曾提前告知,就任意住进?他人私宅中属实不妥,可那位表哥的诉求既是?需要有人打?理宅院,那她必定也不会白住,在此期间,必然将这间宅子打?理得井井有条,也会为那位素未蒙面过表哥祝祷,盼望他能早日痊愈。


    尤妲窈心中正这般想着,忽听得一旁的刘妈妈道了句,


    “嘶……这宅子怎么好像与之前有些不一样了?”


    尤妲窈踏上石阶的脚步停滞在空中,紧而?又收了回来。


    刘妈妈之前提起过,她一年前入京探亲,也曾受毛韵娘的嘱咐,上此处盘查账务,甚至也留京在此小住了几日,理应是?对这儿异常熟悉的,可她察觉出此处变了样?尤妲窈不禁惴惴问了句,


    “刘妈妈,别是?主家?已?经回京了吧?”


    刘妈妈立即摇了摇头,


    “岂会?那位郎君除了楚家?,五服之内已?经没?有亲戚了,若他回京了,第?一件事儿便是?要去?葭菉巷拜访的,小娘子不必担心。”


    刘妈妈嘴上说是?这样说,可依旧觉得这宅子与一年前有了变化。


    方才在门口还不太显,可将尤妲窈引入内院之后,这感觉愈发强烈。


    廊柱更有亮泽了,彩塑更加精致了,院内的花草摆件也被移动过……可一点点的变化叠加在一起,让整个宅子都焕然一新,只是?却又不像是?完全?新,更像是?先?翻新一遍,然后又重新做旧了的效果?。


    且里头的仆人给人的感觉也不一样了。


    一年前刘妈妈来时,宅子里头的佣人个个都是?磨洋工的,干起活来倦怠极了,可现在穿梭在里头的仆婢们气场完全?不同?,腰杆板直,干活俐落,精气神十足,给人感觉就像是?受过严格规教的,哪里像是?下人?更像是?大内皇宫中出来的女官。


    受此氛围影响,进?入宅子的一行人,脑中的那根弦不自觉也开始紧绷起来。


    阿红甚至吞了吞唾沫,在后头扯了扯尤妲窈的袖角,


    “姑娘,若咱真住在这儿……


    只怕不是?你给他们立规矩,而?是?他们给你立规矩吧?”


    “……混说什么。”


    尤妲窈嘴上轻声?反驳着,可到?底心里也没?底。


    此时长廊处,一嬷嬷拱手颔首走了上来,她头发已?然花白,发髻却梳得一丝不苟,身上的衣裳一个褶子都没?有,神情肃正,


    “想必这位,就是?要在此小住的尤大姑娘吧?老身是?这院中的管事,姓何。


    昨儿个接到?信后,奴婢已?命人将茗芳院洒扫干净,也将忠毅侯送来的物件归置好了,只待姑娘下榻入住了。”


    刘妈妈见了来人,心中觉得有些蹊跷,


    “咦?我记得这院中的管事,是?一姓刘的老汉,怎得……”


    还不待刘妈妈说完,就被何嬷嬷冷声?打?断,


    “老刘头年岁大了,传了封书信给主子说要告老还乡,老身也是?后头过来接手的。”


    这何嬷嬷虽是?在解释,可挺直了腰板,一副不容人质疑的模样,刘妈妈便也不好再问了,且更换管事,这原也是?人家?家?宅中的私事,既然是?主家?授意的,那自然也容不得刘妈妈这个别家?的下人来插嘴。


    刘妈妈虽说心有疑惑,却到?底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且尤妲窈到?底是?忠毅侯的外甥女,就算寄住在这儿,她也不相信会有谁敢怠慢。


    就这样,一行人在何嬷嬷的引导下,行至了地处西南方向的茗芳院中。


    这是?个四进?的宅邸,并不太大,茗芳院也并不特别宽敞,可胜在精致小巧,该有的都有,中间的庭院中甚至还有假山流水,池子里头甚至还养了几尾颜色喜人的锦鲤,且此处离偏门很近,出入都很方便,比在尤家?时住的院落不知要强上多少,尤妲窈没?有什么不满意的。


    眼睁睁瞧着尤妲窈安置好,刘妈妈也算是?完成任务,扭身回葭菉巷向主母回禀去?了。


    何嬷嬷引着尤妲窈主仆在院中绕了圈,又唤来两个婢女让她用以?差遣,尤妲窈此时摆了摆手,轻声?推却道,


    “住在此处本就已?是?叨扰,岂能真将自己当成了主子?


    这宅子打?理得这般好,想来各处都缺不了人手,不必让她们在此伺候,做好之前的活计便是?了。”


    何嬷嬷古板的脸上并无任何变化,只眼观鼻,鼻观心,


    “姑娘既已?住了进?来,那便已?是?半个主子,不仅仅是?她们两个,这院中所有人都任由姑娘差遣,且姑娘也莫要担心,她们若是?连这点子小事也做不好,自也是?不配待在这院中的。”


    何嬷嬷这四平八稳的口吻,再配上她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气度……好似这两个婢女当的并不是?个普通差事,而?是?能令一世吃喝不愁的皇家?御用铁饭碗,尤妲窈只是?在大事上倔了些,原本小事上最怕麻烦别人,可现下何嬷嬷这副口吻,她也不得不应答了下来。


    “忠毅侯夫人派人来交代过,尤大姑娘过来小住是?想要学管家?理事的,那住进?来之后也不必拘束,若有任何不懂不通的,您只管问老身便是?。”


    “只有一点……”


    何嬷嬷说到?此处,神情忽变得异常严肃,“前头主院是?我家?郎君住的地方,他人虽不在京城,可于姑娘家?来说到?底也是?外男,所以?若是?没?有旁的事,尤姑娘最好还是?莫要随意出入。”


    尤妲窈点了点头,应承了下来,


    “自是?如此。”


    得了这句,何嬷嬷终于放心,退出了茗芳院中。


    尤妲窈就这么住了下来,她并未忘记舅母的教导,这两日先?是?将院内的仆婢们认了个全?,然后又查看了这几年的账务……自然,在处理这些庶务的同?时,她也并未忘记三日后要去?仙客来之事。


    只是?……到?底如何才能成功勾诱男人呢?


    这个问题让尤妲窈实在是?伤透了脑筋。


    这个世上的书籍中,有教人如何考取功名的,有教人如何培育粮食的,还有教人如何建造宫殿的……便就没?有教人如何施展狐媚手段的。


    主要是?这样的事儿,尤妲窈也不知应该去?同?谁请教,忽又想起那日的恩公提起的话本子,她无奈之下,只能命阿红去?书斋中搜罗来了许多谈情说爱的话本,希望从这些书册中汲取些养分。


    终于!


    尤妲窈将那些书册翻了一遍又一遍,终于寻到?了个自觉合适的桥段!她眸光中重新燃起了希望,按照书中所说的练习了起来。


    —


    —


    夜已?深了。


    月挂高空。


    在漆黑的夜色中,一辆古朴大气的车架,缓缓驶向花枝巷巷尾。


    在驶停的瞬间,车夫利落将踏凳抽出摆好,然后立即扭身伸手撩起原本垂下着的帷幔,所有动作一气呵成,仿若已?排练过千万过。


    在垂幔撩起的瞬间,一个男人从车内踏了出来。


    英朗非凡的面庞,由黑暗中一点点显露在了月光下,他披了件黑色薄氅,领旁围了圈溜光水滑的狐毛,随着他的一举一动,颈间的狐毛顺风前后飘荡,给他通身的矜贵更添了几分俊逸。


    踏下车架后,男人阔步朝门内走去?,何嬷嬷立马迎了上来,请过安后,紧跟在他风驰电掣的脚步后,恭敬禀报道,


    “主上许久未来,此处生了些许变化。


    这空置许久,原本一年到?头都不会有人踏足,可前阵子这主家?的亲戚,引来了位小娘子在此小住,说是?要学掌家?理事之道,因主上之前吩咐过,切莫插手这宅子的主家?之事,免得引人疑心,所以?老奴并未阻拦。


    这几日瞧着,那小娘子虽名声?不大好,可倒也安分守己,不像是?细作。”


    李淮泽的脚步微顿,剑眉微微蹙起。


    他常在宫外行走,为了掩人耳目,在京中各处都有方便下榻的暗所,而?小花枝巷这间宅子,因着地处闹市旁边,去?哪儿都四通八达,又闲适宜居,一直是?他除了宫外,在京中的首选,甚至在三月前,还特意命人暗中休憩了一番。


    作为帝王,专制霸道惯了,自然是?容不下此等外来侵入者的。


    可现在天色已?晚,他亦有些疲累,懒得再折腾挪去?别处。


    他微微扭头,露出冷峻的侧脸,冷声?道了句,


    “此处废了。


    过了今夜,你们再另寻隐蔽之所。”


    “是?。”


    何嬷嬷毕恭毕敬答了句。


    主院门大开,院内灯火通明?。


    与简单粗陋的院外不同?的是?,内中金碧辉煌,另有乾坤,所见之处全?都是?只有皇家?才能用的金丝楠木,庭院门前,更是?树立了块九龙飞天的影璧用以?隔绝视线,遍地都是?奇花异草,连柱上的雕花都镶着金箔。


    乍眼一看有些浮夸。


    可在李淮泽踏入院中的刹那,有觉得这一切都与他如此契合。


    他今日跑了好几处暗桩,委实有些疲乏,入院后就朝浴房中走去?,整块白玉雕的浴池中,早就在何嬷嬷的操持下打?点妥当,蓄满了热水,正是?适合沐浴的温度,李淮泽褪尽浑身衣物,泡在水中舒心解乏。


    蓦然。


    由深幽的夜空,传来阵歌声??


    这歌声?甚至不太熟练。


    咿呀呜咽,时断时续,甚至让人听不完整歌词,略有些像鬼哭狼嚎之声?。


    能在李淮泽面前现役的歌姬,哪个不是?唱得若黄鹂,声?音婉转动人?


    他从未遭过这样的罪,也从未被人如此扰过清闲,剑眉当时就紧紧蹙起。


    ……等等。


    这歌者的声?音,他听着怎么觉得有些熟悉?


    何嬷嬷并未就细枝末节,而?将这位忽然住进?来的小娘子身份禀明?详细,她只说了句此人名声?不太好……


    李淮泽脑中立刻浮现出了,在陋巷中哭得撕心裂肺的,那张梨花带雨的清艳面庞。


    *


    茗芳院中。


    房中的圆桌上,摆放着各种各样的话本子,全?都凌乱无序散落在各处。


    尤妲窈这几日翻看钻研了一番,发现狐媚子这事儿,门槛还是?略微有些高的。


    若想要成功,除了天时地利人和,对技艺也有要求。话本中的狐媚祸水,能成功的大抵靠着两项技艺,一个是?舞,什么能身轻如燕做掌上舞,什么翻腾跳跃能冰嬉,什么腰肢柔软踩着鼓点裙摆翩跹……若说舞,慧姨娘从小也教过她些,可她早就不练,现在也已?生疏了。


    可三日后就要去?仙客来赴宴。


    现在练肯定来不及,且此次到?底,她与那赵琅分别在各自的雅阁中,这舞艺说不定也没?有能施展的余地。


    所以?只能走另一条路。


    那便是?歌。


    因着慧姨娘以?往在烟花巷柳之地呆过几年,所以?在尤妲窈儿时,也是?教过她些歌舞技艺的,她也喜欢歌唱,自小晨起时就起床开嗓,偶尔遇上家?中来个戏班台子,她亦能跟着那些个角儿咿咿呀呀唱上几句,还被班主夸过有天份。


    只是?这些都是?些在嫡母眼中上不得台面之事,后来渐渐的知事明?礼后,她唱得便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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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之内,她还是?有信心将一首歌练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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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练歌这事儿,宜早不宜迟。


    左右仆人们住的居所离她甚远,而?离得近的主院有不可能有人居住,所以?尤妲窈选定了一首江南小调后,也顾不上现在是?深更半夜,立马练了起来。


    只是?许久唱,嗓子有些涩,且怎么也不在调上……


    她对着谱子咿咿呀呀了一阵,忽听得院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这么晚了,莫非何嬷嬷找她有何事么?


    她止了声?,披了件氅衣就往屋外走去?,此时婢女们已?经提前将院门打?开了。


    一个身形欣长的男人,被何嬷嬷及身后的众多仆婢们拥簇着,带着擎天的威势,昂首阔步踏入了院中。


    二人隔着院子,遥遥对视了一番。


    刚出浴匆匆赶来的男人,许是?受了寒气,将身上的薄氅紧裹了裹,忽由袖中掏出来块浅金色的巾帕,掩住抠鼻,剧烈咳嗽了起来。


    尤妲窈怔愣望着男人那张熟悉的脸。


    看着何嬷嬷埋首拱手,毕恭毕敬的模样。


    盯着他因咳嗽而?涨到?通红的英俊面庞。


    她此时将二人遇见后的所有事情,在脑中又过了一遍,尤其想起舅父楚丰强那句“若不是?熟人,岂会如此尽心尽力”的说辞,仿若醍醐灌顶,灵窍顿开。


    她一时感怀在心,鼻头一酸,由眸底涌上些晶莹来。


    对着男人的面庞,充满感激,难以?置信,又略带遗憾轻唤了声?,


    “表哥……”


    第二十二章


    祸水第二十一章


    男人出浴匆匆赶来, 发间还滴着水珠,剑眉星目晕上些湿润,氅衣上的稠带也只是松散系着, 完全没有前两次见面时,那般疏远淡漠,反而很有些家常的模样。


    他顺着歌声?的方?向,摸寻到这小院前头, 院门由人从内往外打开,在烛火跳跃下,院内的景象在夜色中一点点展露在眼前……


    果然。


    在对面主屋门外,遥望见了方?才脑中浮现的那张艳丽的面庞。


    瞧她?的装扮, 好似是正要准备就寝, 内里穿了身雪白的寝衣, 脚上并未穿袜,只拖了双木屐, 露出了雪白光洁的脚趾与脚后跟,身上淡青色的薄氅甚至都未来得及系上, 万千青丝垂落在腰间, 覆盖住了玲珑傲人的曲线。


    肤若凝脂, 娇媚动人。


    在朦胧夜色下,宛若天上的月中仙。


    她?脸上的神情原是慌乱中带着无措, 可在望见他的瞬间,眸光锃然变得晶亮,可那抹惊喜只涌现了一瞬, 又由眸底涌现出浓烈的哀伤, 喃喃轻唤了声?,


    “表哥……”


    这声?呼唤, 让在场所?有人都呆楞当场。


    尤其是何嬷嬷。


    她?只以为自己听?错了,心?道这小娘子这几日瞧着是个循规蹈集的,可现下莫不是疯魔了?她?可知?眼前之人是谁?岂是她?这样的身份能攀得起亲戚的存在?


    主上微服私访,行踪成迷,是绝不能让任何人知?晓的。


    尤记得上次见过他真容之人,当下就被拖出去?杀了,坟头的草都三寸高了。


    她?之前千叮咛万嘱咐,就是想要这小娘子莫要去?靠近主院禁区,以免误打误撞冲犯了主上,谁知?她?确是没有跨越雷池一步,却反而主动将这煞神招来了。


    何嬷嬷到底不想要她?命丧当场。


    见她?如此无状,面上神色格外紧张,立马揣着心?尖上前走了几步,拱手朝男人尽力?为她?说?着好话,


    “主上,这位便是奴才之前同您提起过的那位小娘子。


    她?这两日在府中从不多事,大到院中装璜摆件,小到院中洒扫……事无巨细都是亲自过问的,也?并未犯什么大错,今日或只是一时兴起,才会在夜中高歌,扰了主上清悠……”


    尤妲窈实在是没有想到,会在此处看见恩人的。


    对于他到底是不是那位出了五服的表哥,尤妲窈心?中也?本还些疑问。


    舅母分明?说?过,这宅子的主家一直在外寻医问药,久不在京城,可她?近期分明?在京城看见过他多次,且之前一直见恩人面色红润,能抱着她?在屋脊上翻腾跳跃,瞧着身子健壮得很?,哪里?像个身患绝症之人?


    可何嬷嬷这声?“主上”,瞬间打消了尤妲窈的所?有顾虑,愈发让她?确认了眼前之人的身份。


    久别重逢的惊喜过后,涌上心?头的是哀伤。


    谁能想得到这般见义勇为,乐善好施之人,却多年来饱受病痛的折磨呢?别看恩公现在面色红润,指不定?在暗地里?忍受着何等苦难,她?心?中只有念头,天道确确不公!


    尤妲窈上前几步,踏下石阶,听?了何嬷嬷的话之后更觉汗颜,心?中清楚或是因她?方?才放声?歌唱,才打扰了主家,让他撑着病体漏夜寻到小花枝巷来。


    “我只当主院无人,所?以才……方?才是我搅扰了,还请表哥勿怪。”


    尤妲窈将身上的薄氅紧揽了揽,然后微微欠了欠身,又凝神思索了一番,紧而抿了抿唇道,“之前只当贵府需要个打理私宅之人,想着能尽些绵薄之力?,未经允许之下借助在此处,可既然表哥已回京,想来也?用?不上我费心?。


    且听?说?表哥尚未娶妻,而我又是一外姓女子,在此住着只怕多有不妥,我这就连夜搬出去?,免得给表哥添麻烦……”


    李淮泽哪里?耐得听?她?说?这些,径直冷声?打断了她?的发言,


    “深更半夜的,你在鬼哭狼嚎些什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什么鬼哭狼嚎?


    那分明?是在练歌,且哪有那么难听??不过就是生涩了些罢了。


    尤妲窈缩着脖子,却并不敢反驳,却也?只憋了憋嘴,并不说?话。


    李淮泽望着她?这副心?虚的模样,眼周一紧,直接戳破了她?的心?思,


    “你莫不是…想要靠着把破嗓子,去?仙客来耍手段吧?”


    他怎么知?道?!


    尤妲窈顿然抬头,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


    李淮泽看她?神情,便知?定?然没有猜错,他对此事实略微有些无言。


    忽然觉得她?不仅倔,甚至还没有丝毫自知?之明?。


    “想要以歌声?惑人,那歌技至少也?需上佳,至少要能在天桥底下卖唱时,得几声?吆喝或者几枚铜板吧?可我听?你方?才唱了那么许久,莫说?能赚银钱了,不遭人抡了棍棒来打,那便已是幸事。”


    不是?


    所?以这世间是真的没有什么能让他留恋了的么?


    身患绝症的人,说?起话来都这么狠?嘴巴都这么毒?已经恣意猖獗到此等地步了吗?


    尤妲窈眸光震了震,忍不住反驳,


    “……我只是太久没练了,还未开嗓…”


    “开嗓了又如何?


    敢问谁在仙客来宴饮时,不请几个名伶艺妓,届时你方?唱罢我登场,各个雅间中都有歌声?,你自信能比得过她?们?”!


    这话说?得有些道理。


    也?怪尤妲窈鲜少去?那些宴饮之地,所?以并未想到此处,看来这两日的话本都白看了,尤妲窈面上流露出些伤感之情,那她?应该怎么办呢…


    她?正想着,对面又传来阵轻咳声?。


    竟忘了,患病之人是不能受寒的,她?岂能让表哥在此处久站?他的脸色好像愈发苍白了,唇瓣好似还被冻得抖了抖。@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尤妲窈心?中不忍,望见他骨节分明?,修长清矍的指尖还在外头露着,扭身就回屋取了个手暖出来,跨过石阶,裙摆翩跹迈步跑到男人身前,将其塞到男人怀中,甚至还异常仔细将他的手掌放入柔软的手暖当中,然后轻拍了拍……@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些都是其次,表哥的身子才是一等一的大事。


    更深露重,表哥先?行回去?歇息……至于我,我这就与阿红回葭菉巷,不在此处搅扰。”


    指尖传来的柔软触感,引得李淮泽呆楞了几瞬。


    那是个素白的手暖,材质比起宫中的御用?之物?来说?,仅仅是粗简的棉料,可胜在很?柔软精致,用?针线绣了好几朵梅花,套口处更是点缀了些小巧的编绳,看着很?是温馨可爱。


    他在入住之前,早就将这间宅子的主人的身份背景摸清楚,也?暗自将此处盘了下来,不过告诫那人莫要声?张罢了,所?以眼前的这个小白兔显然不知?,他并不是她?说?认为的那个身患旧疾的表哥,所?以才伸出了这许多的误会。


    这不过就是小事,他并不着急澄清,且也?觉得没有同她?澄清的必要。


    可却实实在在被她?方?才的行为暖到了。


    权势之巅,至高皇座上,总是孤寂。


    尤其大内深宫中,哪怕是母后想要关怀他,也?只会同他身侧伺候的宫人浅浅交代几句,哪里?有她?这般来的直接热忱?


    望着那个转身离他远去?,吩咐婢女收拾行囊的背影,他心?中莫名生出些异样,到底蹙着剑眉,清冷道了句,


    “葭菉巷容得下你一时,容得下你一世么?


    我懒得打理那些庶务,你便就留在此处,哪儿也?不必去?。”


    尤妲窈闻言,脚下的步子一顿,立马扭身朝男人望去?,却只能望见那人早已跨出院门,身上的狐氅向后翻飞,逐渐与黑浓的夜幕融为一体。


    听?表哥这话的意思,便是允她?留下来了。


    尤妲窈内心?是送了口气的,毕竟这大晚上的,若是她?真的漏夜回忠毅侯府敲门,那实在也?是太过不妥,想来二人打过这么多次交道,表哥也?必然清楚她?现在沦落到如何凄惨的情况,所?以才大发善心?让她?住下来的吧?


    可既然不能回葭菉巷,那留在小花枝巷又是长久之计么?


    她?还是应该好好想想,怎么才能有个属于自己真真正正的家。


    她?现在的目标,就是赵琅。


    务必要抓住每一个能勾诱他的机会才是!


    若是能如愿让赵琅对她?动心?,那他们二了就能经营出个自己的小家来。


    只是她?原先?自作聪明?,要施展歌艺,方?才却被表哥倒了盆冷水,这条路子俨然是行不通的,那该如何是好……


    *


    次日。


    因着还有要事,所?以李淮泽特意起了个大早,洗漱过后,在何嬷嬷的服侍下迅速穿戴好衣物?,快步流星就朝后在府门外停着的车架走去?…


    结果才刚刚出院门。


    就在朦胧的清雾中,望见个小巧的身影,走近了一瞧,竟是那只小白兔?她?好似一晚都没有睡,眼下青黑,有些惺忪,可望见他的瞬间,立马就迎了上来。


    “这么早,表哥这是…要出门?


    想来还未来得及用?早膳吧?俗话说?食疗大于药疗,表哥还需按时按点用?膳才是……”


    她?将手中的食盒递了上来,


    “我特意做了些养胃的粥点,表哥带在路上吃?只是不知?合不合表哥胃口,若是不喜欢你同我说?,我再换几道菜做给表哥吃……”


    谁知?却被李淮泽用?言语堵了回来。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何事?”


    尤妲窈当下被噎的说?不出话来。


    可迅速调整好心?态,脸上挂上几分讨好意味的笑容,小心?翼翼道。


    “表哥既听?见我与狐仙娘娘许愿了,想必也?知?道我心?中抱负。


    只是我人确实拙笨了些,在狐媚之道上总是不得章法。”


    “……可表哥好似对此颇有心?得。


    所?以,表哥能不能发发善心?,指点指点我?”


    第二十三章


    祸水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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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表哥好似对此颇有心得。


    所以, 表哥能不能发发善心,指点指点我?”


    现在?不过卯时一刻,甚至都还未到公鸡打鸣的时候, 春晨还带着些陡峭的寒意,她张嘴说话时,还会冒出呼呼的雾气?,她疲倦的面容上尽是期盼, 或是因为太过害怕被拒绝,怯怯将手中的食盒往前送了送。


    她不会昨晚未阖眼,熬夜做的早膳,一直在?院外等着吧?


    望着那个食盒, 李淮泽只沉着眼不说话。


    他?心中?只觉有些无端荒谬。


    是二人这接连不断的偶遇, 再加上他?屡次大?发善心施手相助, 所以给了她一种?予取予求的错觉?现在?她胆子愈发大?,竟央告到了门前?。


    是。


    她现在?确是身陷囫囵, 也或许确是束手无策。


    可他?堂堂一个九五至尊,犯得着去指点个民女, 如何勾搭男人么?


    李淮泽甚至没想过会再见?到她。


    不过滚滚红尘中?, 有过几面之缘而已。


    能得见?几次天?颜, 于她来?说或已是幸事了。


    二人之间,实在?犯不着再有更深层次的勾缠联系。


    “也不必表哥多费心, 偶尔点拨几句便可。


    好?不好??求你了。”


    见?他?久不回复,她好?似愈发着急,甚至眸底好?似涌现出些晶莹, 好?似他?若是开口拒绝, 她下一秒就能哭出声来?……以仅仅打过的几次交道来?看,她是个坚强不屈的性子, 按理来?说不会这么容易哭鼻子吧?


    可李淮泽蓦然又想起了陋巷那日,她仿若被全世界抛弃,蹲在?地上抱着双膝嚎啕大?哭,撕心裂肺的情景……推却的话语声都已到了嘴边,却又忽然觉得有些说不出口了。


    女人,真真麻烦。


    李淮泽剑眉微蹙,并未说可,也并未说不可,只微抬了抬下巴,示意陆无言上前接过食盒,然后?抛下一句,


    “罢。


    便试试看你这块朽木,能否雕出花来?。”!


    这便是应承下来?的意思?!


    尤妲窈望着那个快步离去的背影,心中?涌出些不可自抑的欢喜,她只觉这一晚上没有白熬,付出总有回报,有了表哥在?旁祝她一臂之力,必然事半功倍!


    她瞬间觉得精神振奋,困意全无。


    忽又想到,离去仙客来?仅有两天?了,时间只剩下不多,还需要好?好?筹谋才是,她转身向站在?旁侧,旁观了所有一切的何嬷嬷问道,


    “嬷嬷,表哥这是要去哪儿?


    他?何时回来??”


    从昨天?晚上,一直到今天?早上。


    这小娘子与主上所发生?的所有事,都让何嬷嬷觉得匪夷所思。


    何嬷嬷是宫中?伺候久了的老人,原本早就退下来?回到本家,也是得皇上信重?,一纸调令将她拨回来?在?此处当?差,以多年在?宫中?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老道经验,何嬷嬷一眼就瞧出来?昨夜二人并不是第一次见?面,而是早先就有交集。


    这显然不在?何嬷嬷意料之中?。@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是个在?深宫中?浸*淫多年,还能功成?身退的老人,对于帝王身侧莫名?出现的女人,总是会异常敏感,毕竟主上的地位虽已至高无上,可这些年来?,由于皇权旁落,朝政受摄政王把控,所以他?一直暗中?排兵布阵,致力于如何才能重?整朝纲,从未将心思放在?男女私情上过。


    后?宫空置,未立皇后?,无嫔无妃。


    对异国番邦献上来?的美?人,一丝兴致也无,平日里近身伺候的除了太监,嬷嬷,就是禁卫,鲜少让宫女近身。


    可现在?宫外头,主上身侧却莫名?冒出来?了个女眷?


    尤嬷嬷不得不从心中?开始揣测二人的关系。


    虽主上面上瞧着对她冷淡至极,兴趣缺缺,可昨夜能被歌声惊扰亲自出院来?寻,便能窥见?他?对这小娘子并不一般,否则遣奴才过去说噤声便是,何故要自己跑去告诫一番呢?


    如此看来?,显然不能将这位尤大?姑娘,当?作是只来?寄住的女眷。


    她此时既能引得主上心软松口,那指不定……今后?会有大?出息。


    何嬷嬷心中?有了决断之后?,应对尤妲窈的态度也变得更谨慎恭敬。


    ……可面对此番的询问,何嬷嬷一时也不知应该如何作答,毕竟此处只不过是主上京中?众多的暗所的一处罢了,他?行踪向来?成?迷,偶尔一两个月才来?住一次,偶尔三五日来?歇一晚,何嬷嬷实在?也不知他?何时回来?。


    正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之际,何嬷嬷忽想起了此地原主人的病重?人设,这小娘子此刻显然认错了人,而主上眼瞧着好?像也并不打算揭露身份,此时何嬷嬷灵机一动,只能顺着这个误会继续讲。


    “……姑娘也知,我们主上身子不好?,常在?外寻医问药。


    前几年得一世外高人指点,道以他?如今应少在?喧嚣闹市居住,而该不时去山川大?岳中?小居,如此才能吸收日月精华之灵气?!,所以此次出门,理应也是外出养生?了,至于去多久,全是随主上心意的,有时一两日,有时一两月,所以老身也不知他?何时回来?。”


    原来?竟是如此。


    难怪尤妲窈好?几次见?他?,都是在?通天?寺附近,想来?平日里,表哥就是在?通天?寺附近隐居的,她也曾听?京中?百姓说过,那处乃钟灵毓秀之地,适合患病之人久居。


    可还有一点,尤妲窈想不通。


    “只是表哥既已回京,为何从来?不去葭菉巷知会一声,还依旧托忠毅侯府打理家业?舅父舅母还是很挂念他?病情的……”


    何嬷嬷垂下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慌乱,又迅速恢复冷静,


    “主上患疾久了,性子难免古怪孤僻些,且男人比不得女子,久不见?人,也是实在?不擅长处理这些家长里短之事,再加上时不时就要离宅养病,便想着还是莫要惊动侯府长辈……就一直耽搁着,未曾去葭菉巷拜访。”


    对于这个说辞,尤妲窈压根就未怀疑半分。


    因为在?她看来?,表哥无论是从说话办事,确都有些古板尖刻,许多时候都给人感觉有些高高在?上,好?似那飘在?云尖,不可冒犯的清冷谪仙。


    可她倒并未觉得表哥不好?亲近,反而觉得他?可怜。


    父母早亡,孤身长大?,身患绝症,常年四处奔走寻医问药……光是这么想想,都觉得表哥的人生?简直凄惨无比,能囫囵个长这么大?都实在?是不容易。


    “表哥他?到底所患何病?


    我看他?能跑能跳,好?似也并无虚弱之态,身体瞧着甚至比寻常男子要高大?健壮许多。”


    何嬷嬷面不改色,


    “心疾。面上不显,其实五脏早已失调,常胸闷气?短。


    平时倒也无事,可不能受冷受热,受人冲撞,若是生?气?郁闷或就会有犯疾的风险,所以我家主上出门在?外格外矜贵些,姑娘之所以瞧他?与旁人无异,不过是因为自小养护得好?,经常锻炼习武,所以才能活到这么大?。”


    尤妲窈恍然大?悟点了点头


    原来?竟是如此,看来?表哥自小没少受苦,如此看来?,二人都是身世凄惨之人,既然误打误撞见?过几面,现在?她又阴差阳错住进了小花枝巷,那无论是为了报答之前的救命之恩,还是偿还借助之情,她都必得相互好?好?照应着,至少要让表哥在?这世上多活一日,便多一日欢欣。


    除却今天?,离去仙客来?赴宴,就仅仅只剩下两天?了。


    虽说表哥现下出门养生?小住,可他?既然答应了要帮她,那必然会在?赴宴之前回来?,她只管安心等着便是。


    尤妲窈望着他?消失的方向,之前七零八落的心,仿若落到了实处。


    *


    车窗前垂落的帷幔,随着颠簸而翻腾纷飞,暖煦的春阳洒落在?男人英俊的侧脸上,因眼皮感受到微微刺眼的光芒,眼周微微皱起。


    近来?事多,李淮泽昨日睡得并不好?,正眯眼小憩。


    此时忽觉一阵肚饿,他?缓缓抬起眼皮,落在?了置在?车架一角的食盒上。


    那只小白兔猜得没有错,他?确并未用过早膳。


    京中?各处的暗所,他?并不常去,不过偶尔因公事下榻一晚罢了,所以不必要的闲杂人等免就免,小花枝巷与其他?暗所一样,并未配备厨房,不过何嬷嬷常备着肉干与糕点,能够用来?充饥。


    在?外奔波办事就是如此,他?早已习以为常。


    只是早上肠胃娇弱,糕点难咽,肉干干涩……抱着想要换换口味的心思,他?干脆将那盒食盒放置到了身前。


    那是个桃木食盒,一共三层。


    他?伸出修长分明的指尖,轻轻掀开盒盖。


    第一层,静置着一叠香葱肉饼,色泽焦黄,葱香四溢,闻之令人食指大?开。


    第二层,酸酱黄瓜。


    最后?一层,是小盅山药皮蛋粥。


    食盒盖顶,还被别了双筷著,及汤勺。


    不过都是些家常菜,完全比不得宫中?的珍馐。


    可现在?李淮泽望在?眼里,却觉得这些简单的菜肴,好?似会更加可口。


    他?先是执箸,夹了块葱油肉饼。


    或是因为她一直用体温暖着,食物并未完全冷透,还有些温热。


    味道也是鲜香可口,脆而不焦。@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黄瓜脆甜开胃。


    那盅汤也是浓稠美?味。


    第二十四章


    祸水第二十四?章


    李淮泽在车架上用完餐, 先是将餐盒摆放好,然后由袖中取出块巾帕,细细擦拭着嘴角的油渍, 填饱肚子后,精气好像也恢复了不少,好似不再像方才那样困乏了。


    此次出京,需要奔波去?好几处暗桩, 由于事关重大,为?避免被摄政王的眼线察觉,所以各处暗桩都是单线联系,需由李淮泽亲自出马牵线, 有时难免会?疲累些, 按照车马的脚程算了算, 将所有事情办妥,至少需要三天的时间。


    “主?上, 今明两晚下榻的暗所,卑职已命人安排好了。


    后日, 您是想?要歇在小汤山附近, 还是野鹿岭附近?卑职提前派人打点。”


    此时厚重的垂幔外?, 传来车前驱架陆无言的声音。


    李淮泽先默了默,眸光朝车角处的食盒点了点, 又?迅速收回目光,简洁回答了句,


    “后夜回京。”


    *


    楚丰强当差完毕, 由京郊大营回了葭菉巷。


    虽说楚潇潇移居另住之事, 是毛韵娘得到过他首肯的,可楚丰强到底还是放心不下这?个外?甥女, 回京后的第一件事儿,便是喊外?甥女回来一同用膳,顺便也问问她?的近况。


    到底不是住在自?己家中,所以尤妲窈也并不好支使别人家的车架,决定带着阿红一同走去?舅父家,又?想?到忠毅侯门口现如今常有街痞出没,所以她?特意戴了顶软纱及腰的帷貌,用以遮蔽容颜。


    两条巷子离得确实很近,二人走了约莫半柱香的便已抵达。


    忠毅侯府守卫严格,卫兵原本要她?摘下帷帽才能靠近的,好在府中的门房识得她?的声音,立马上前将她?迎了进去?。


    还未到用膳时分,她?先是到主?院中给两位长辈请了安。


    楚丰强见了她?之后,先是问,


    “虽说离得近,可小花枝巷那处宅子到底比不得家里,住的可还习惯?若有任何短缺,回来告诉你舅母,让她?帮你一应置办上。”


    尤妲窈心中一暖,连忙道,


    “舅父莫要挂心,早就在住过去?前,舅母就将一切都打点好了,且近些时日来,窈儿按照舅母的教导,将那宅中的事物从上到下全都盘了一遍,也是颇有心得。”


    眼见外?甥女这?么说,楚丰强才彻底放下心来。


    之前收到毛韵娘的时,他心中还微有些不满,只当是外?甥女住进来后,到底给后院中添了些麻烦,莫不是妻子因此嫌恶外?甥女了?要将她?赶出去??可现在看,好像确是他多心了。


    这?桩顾忌放下了之后,楚丰强正在端茶的手又?稍微顿了顿,不禁开始回忆起了往事,


    “说起来,我也有十余年未见那宅子的主?人了。


    上次见时还是在潭州,他才约莫七八岁,相貌生得很俊秀,可瘦瘦小小的,身子骨也孱弱不已,风一吹都要抖三抖,被大夫断言活不过二十五,也是双亲带着他来潭州寻诊问医的,如今过去?了这?么久,也不知那孩子好些了没有,是否还活着……”


    还活着。


    病未痊愈,身子已比儿时强壮不少。


    尤妲窈其实很想?回答舅父的疑惑,可又?蓦然想?起何嬷嬷的话,表哥好似只想?静心养病,并不想?有人知道他回京了,所以话到嘴边,到底没有说出口,在主?院中说了会?子话,眼见午膳时间到了,一行人便往前厅中赶。


    宴席在一片其乐融融的氛围中结束。


    楚丰强去?书房处理?军务,毛韵娘要处理?庶务,楚潇潇原是想?和表妹多待一阵,谁知恰好有人禀报待会?儿马家人要上门到访,她?只能先回房中重新梳妆更衣,依依不舍了一番只得作罢。


    只有楚文昌并未离去?。


    他温声道了句,


    “我送送表妹?”


    尤妲窈敬谢不敏,往后微缩了缩,


    “走两步就到,不敢麻烦表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谁知楚文昌道了句“不麻烦,左右今日没有公务,就当饭后消食”,就将手往前一送,示意她?先走,这?也算不上什么大事,若是再退却,反而显得有些生分,尤妲窈只能颔了颔首,二人并肩朝院门外?走去?。


    长廊转角处,毛韵娘将一切都看在眼里,面上神?色暗了暗,刘妈妈在旁轻道了句,


    “只怕昌哥儿还未死心。”


    毛韵娘抿了抿唇,怅然若失道了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无妨。


    待他撞了南墙,就会?回头了。”


    楚文昌确实着急了。


    以往尤妲窈住在葭菉巷中时,二人每日都能见到,可自?从她?搬去?了小花枝巷,相见的机会?就少而又?少。


    这?四?五日来,他倒也随楚潇潇去?过小花枝巷几次,可这?姐妹二人一见面就有说不完的话,热络聊个不停,且她?们聊的大多是些闺中蜜话,他在一旁插不上嘴,宛若成了摆设。


    若再这?样相处下去?,二人说不定当真就止步于表亲关系了。


    这?显然不是楚文昌想?要看到的结果。


    眼见出门在即,尤妲窈又?取出了帏帽准备戴上,却被楚文昌拦住了。


    “我已命府兵清了道,附近没有闲杂人等。”


    尤妲窈依旧坚持将帏帽戴好,仔细将系带系牢固,轻声道出了心中顾虑,


    “还是戴着吧。


    我这?张脸现如今人人都认得,若让人瞧见我与表哥走在一处,只怕要给楚家添麻烦。”


    楚文昌眼见劝不住,便也只能仍她?去?了。


    二人并肩走出府门,走在青石板路的巷道上,尤妲窈脚步快些,走在前头,楚文昌则略微落后半步。


    二人靠得不远,楚文昌甚至能闻见身侧佳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清幽体香,略带了些栀子花的芬芳,夹杂着些成熟的蜜桃香,他心跳得有些快,略偏了偏头朝她?望去?……透明的白纱将她?的面容遮得严严实实,可随着朝前走动,飘逸的长纱随风而动,紧贴着她?婀娜多姿的身段飘荡,愈发显得飘逸出尘。


    楚文昌莫名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他挪开目光。


    “我三日后休沐,闲呆在家中也是无事,今日听同僚提起,说翠云山的桃花与杏花都已开了,配着翠湖山林,景色极其喜人,表妹之前去?过么?可想?去?看看?”


    这?帏帽的纱幔是极精巧之物,虽从外?窥不见里头,可佩戴之人却能将外?头发生的一切瞧在眼中,尤妲窈自?是也感受到了表哥的目光,她?紧张中带着些无措,正在不知如何是好之际,幸好他挪开了目光。


    眼见尤妲窈并未吭声,楚文昌不欲逼得太?近,紧而故作轻松道了句,


    “此事也是潇潇提起的。


    你也晓得她?是个闲不住的,什么新鲜都想?去?瞧瞧,还说要挽起裤脚去?湖里抓鱼,我想?着若是表妹能在旁陪她?一起,两个姑娘家也能更有乐子些。”


    这?些时日来,姐妹二人都是同进同出,去?哪儿也都是一起的。


    楚文昌原以为?这?么说,尤妲窈必然愿意作陪,不会?拒绝,这?短短几瞬间,他甚至已经想?要了路上要准备些什么东西?,备那些物质了。


    谁知几息之后,尤妲窈的回答泼了他一头冷水。


    “文昌哥哥,你陪表姐一起,我就不去?了。


    一来谣言未清,以我目前的处境,还是老老实实呆着小花枝巷,莫要随意出门。


    二来,我委实也无心去?看什么湖景春色,满心都只想?着如何在舅母的教导下,学?好掌家之道,无法分心在旁的事情上。”


    说得有理?有据,可话里话外?都是拒绝。


    “多谢表哥相送,已经到了,我就先进去?了。”


    楚文昌望着那个踏上石阶,准备进门的背影,心中岂能甘愿?


    他上前几步,急急道了句,


    “表妹可是在躲着我?”


    尤妲窈脚下的步子一滞,扭过身来,白纱下的面庞上,极力扯出一抹笑?容,轻道了句,


    “岂会??


    表哥委实多心了。”


    她?嘴上虽这?么说,可道完这?句后,脚下的步子没有丝毫停留,好似怕与他再有丝毫牵扯,迈着碎步就踏入了门中,他望着那抹倩影,心中涌上了丝酸涩。


    不知是因为?被退了一次婚。


    还是这?连日来被人荼毒,且连遭受了诸多不好的事……


    表妹好似将任何一个男人都视为?豺狼,不仅对寻常的小厮与侍卫离得远远的,对他这?个表哥也是一副不愿多有交集的模样,并不见怎么亲厚,可他分明不是那些宵小,他压根就不会?伤她?害她?!


    罢。


    既然她?对自?己不上心。


    那显然对这?世上的任意一个男人,也都不会?上心。


    事缓则圆。


    楚文昌还是愿意给她?更多一些耐心,毕竟在他看来,表妹若想?嫁人并非是件易事,试问京中哪个郎君愿冒天下大不违,顶着这?些流言蜚语来娶她?呢?可他愿意。


    尤妲窈只能选择他。


    且他也是现如今表妹最好的,唯一的选择。


    大门开了个缝后,又?迅速合上。


    将二人隔离开来。


    明日就要去?仙客来赴宴了。


    此关键时刻,尤妲窈哪里还顾得上楚文昌是何想?法,她?现在满心满脑想?的,是恩人表哥为?何还不回来,他不是答应了要给自?己支招,怎得现在还不见人影?虽然二人交集不多,可他显然不是个食言之人。


    莫不是在外?头出了什么意外??


    忽发心疾了?动弹不得?回不了京了?


    尤妲窈心急如焚,将头顶的帷帽摘下后,立马就想?要去?寻何嬷嬷寻个对策。


    此时。


    才将将跨下石阶,就听得一侧传来阵声响,她?下意识扭头望去?……只见爬满了绿色藤蔓的墙后,不知何时站了个暗红色劲装的男人,长身玉立,气宇轩昂。


    他微挑眉,一脸淡漠,冷冽的嗓音中带着调侃,@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是想?要狐媚男人?


    外?头这?不有个现成的?”


    第二十五章


    祸水第二十四章


    “不是想要狐媚男人?


    外头这不有个现成的?”


    这冷不丁冒出?来的声音, 引得尤妲窈吓了好大一跳。


    饶是如此,她望向男人的眸光却是无比欣喜的,毕竟她这几日一直蹲在小花枝巷中, 伸长了脖子,盼星星盼月亮似的,可算是终于将他盼回来了!她先是关切将他上下?打量一通,只觉他气色还是好的, 只是肉眼可见,比几日前要更消瘦了些。


    据说患了心?疾之人,胃口都不大?好。


    这样可不行,长此以往, 人是不是要瘦成个?骨头架?


    她顾不上回?答男人的问题, 也暂且没有提明日仙客来的赴宴之事, 而是软声关心?道,


    “表哥回?来多久了?


    可觉得身子还好么?用过膳了么?若是还没有, 我这就去下?厨房……”。


    无论在何处,李淮泽都做惯了发号施令的那一个?。


    从来都是他张嘴问什么, 手底下?的人就答什么。


    哪里有人敢回?避他的问题, 而顾左右而言他的?


    李淮泽并非是个?愿被旁人牵着鼻子走的人, 想到门?外的男人,他心?中愈发不爽, 轻描淡写的语中,愈发带了些讽刺意味,揪住不放这问题不放。


    “还需去勾诱什么赵琅?


    你不如就嫁了这忠毅侯嫡子?我瞧他倒是乐意娶你得很。”


    尤妲窈面上的笑容一僵。


    微微垂头, 默了几息之后, 才轻声道,


    “我既对表哥无心?, 又岂能耽误他的姻缘?


    他是个?这般好的郎子,只当配个?与他情意相投的女娘。”


    如此上好的姻缘她拒之门?外,偏偏要去施展手段狐媚男人。


    好好的康庄大?道不走,誓必要走上条崎岖不平,天堑艰难的不归路。


    分明身无长物娇弱无依,却奋不顾身,满身孤勇,疯魔至此。


    就凭着她这番不顾自毁自污,也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心?气……李淮泽倒也愈发有兴致。想要看她究竟挣出?如何一番天地?来。


    “此处乃是风口,站久了只怕着凉,对表哥的病情更是无益,咱们?还是快些移步去厅堂中吧。”


    这个?身患重病,不久就要撒手人寰的表亲身份,听上去虽晦气了些,可于李淮泽却是益处颇多,一来是可以遮掩神出?鬼没的行踪,二则,想来二人的交集也并不会很深,什么时?候这出?戏看腻了,他大?可借假死之名遁走,两厢之下?也不会有妨碍。


    所以李淮泽认下?了这身份。


    可或是不想要与那忠毅侯嫡子共用称呼,对于这“表哥”二字,李淮泽心?中隐约有些在意。


    他一面脚下?步履生?风,一面目不斜视,报出?了自己?的表字。


    “我单名泽,表字子润。


    可知今后如何称呼我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之前尤妲窈就一直想要问恩人的姓名,可又担心?他或心?有顾忌不愿吐露。


    现在许是因为二人相交得多了,又同住在了一个?屋檐下?,他终于放下?了心?中戒备,报上了名字。


    尤妲窈立马跟在他身后,点头如捣蒜,笑唤了声,


    “知道了,子润哥哥。”。


    或是这声称呼唤得太过甜腻,李淮泽脚下?的步子不禁微微滞了滞。


    他确有个?一母同胞的亲妹,比他小四岁,与尤妲窈年岁相当,正是当朝的永宁公主。


    自他当上皇帝之后,胞妹的性子也愈发骄蛮,那样作天作地?的性子,在他面前却也只敢怯怯唤一声“皇兄”。


    子润哥哥……


    还从未有人这般亲昵唤过他。


    李淮泽心?中的异样一闪而过,不自觉扭头,冷觑了觑身侧女人灿若桃花的面容,只觉她笑得有些太过明媚刺眼,沉了沉心?之后,


    “我还未用过膳。”


    顺便?给了她个?你理应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安排的眼神。


    有求于人,自然是要鞍前马后些的。


    且这还是恩人第一次向她提出?诉求,尤妲窈瞬间明了,“我这就去小厨房,给子润哥哥做饭!”说罢这一句,提起裙摆,就朝小厨房跑去了。


    偏院中有早就备好的食材,并不特?别丰富,可眼下?也来不及去现买。


    尤妲窈是个?谨慎之人,特?意提前问过何嬷嬷,得知子润哥哥虽说患了心?疾,可好在并无不能入口的禁忌之物,不会药食相冲,所以只按照平日里自己?的口味,在阿红与其他婢女的帮助下?,迅速做了几道家常菜出?来。


    花厅中的小叶紫檀木膳桌上,摆放着香椿炒蛋,清炒小白菜,竹笋香菇汤,青椒炒鸡。


    尤妲窈执起勺子,将汤舀在碗中,然后将其端到坐在主座上的男人身前,


    “饭前先喝半碗汤,对胃好。


    我做的菜只有家里人吃过,且常做的都是些潭州口味,也不晓得子润哥哥吃了合不合的胃口。”


    宫规森严,一道道精美的菜肴,由御膳房传到勤政殿,往往都已?经有些微凉了。


    李淮泽嫌少能吃到这般热气腾腾,锅气十足的菜肴。


    他将原本需要三日才能处理完的政务,生?生?压缩到了两天半,这几日大?多都是在路上过的,更莫说能好好坐下?来吃顿饭,他确是饿了,伸出?骨节分明的指尖,端碗舀汤尝了一口,只觉鲜香可口,味道浓郁,让人胃口大?开?,食指大?动。


    尤妲窈显然很在乎他的评价,神色紧张凑近了些,


    “如何?好喝么?”


    李淮泽已?迫不及待执起筷箸夹菜,嘴上却只略显敷衍道了句,“尚能入口。”?


    尚能入口是什么意思?


    是觉得手艺不佳,差强人意么?


    尤妲窈闻言倒也并不自哀,只道了句,“这次或是仓促了些,待下?次定做得再好些。”


    她已?在葭菉巷用过膳了,便?没有动筷,只坐在次席上,给李淮泽步菜,时?不时?还道些家常闲语。


    “这个?时?节的春笋是最嫩的,爽口又好吃。”


    “香椿是我同阿红去摘的,昨儿个?下?午摘回?来的,也是时?令菜了。”


    “子润哥哥觉得这鸡肉如何?下?次去买只老母鸡来,给你炖汤补身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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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了至亲的母后与公主,这世上显少有人,能与李淮泽同坐在一张膳桌上。


    且就算是她们?二人在,也会遵循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哪里会说这些日常生?活中的细枝末节?


    李淮泽其实很不习惯,剑眉紧蹙,原本想要让她莫再出?声,可望着眼前桌上的美味佳肴,又觉得吃人嘴短,不该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左右好像也并不排斥,便?也干脆没有制止。


    大?多是尤妲窈在说,李淮泽在听。


    偶尔她也会将话头牵到药膳,病情,去外养生?之事上,李淮泽便?也耐着性子简短答了。


    放了筷,收了碗,尤妲窈极有眼力见地?递上块拭嘴的巾帕。


    虽说这几日他没在京中,可尤妲窈也没闲着,虽说表哥否决了她在仙客来歌唱的的法子,可她总觉得歌舞这几项技艺,今后早晚都能用得上,所以决意将这两样功夫捡起来,已?在院中开?嗓练了好几日歌,压了好几日筋了。


    眼见他此时?精神尚好,尤妲窈这才小心?翼翼提及了这桩迫在眉睫的要紧事。


    “……说起来,明日就要去仙客来赴宴了,不知子润哥哥可否有什么好主意?我倒也派人去打探了一番那赵琅,可那赵家的家仆口风都很紧,一时?也探听不出?来他有些什么喜好,只晓得他素日从不近女色,也不太出?入烟花柳巷之地?……


    怕只怕,我不能引起他的注意,浪费了子润哥哥那一桌天字号的席面。”


    李淮泽脸上微泛红光,大?有中吃饱餍兽的满足感。


    他心?情尚好,慵懒接过巾帕轻擦了擦嘴角,一举一动间,尽显矜贵。


    “有我在,你怕甚?”


    帝王之诺,一言九鼎。


    既然答应了要帮忙,那李淮泽也并非空口白话。


    尤妲窈不过一介微末女流,想要探听高门?显贵中,涉及世家子弟的隐秘私事,自然是比登天还难,可这些对李淮泽说,不过只需动动指尖而已?。


    对于如何应对那赵琅,李淮泽自是心?中有数。


    他反手,用指节轻扣了扣桌面,眸底透出?些精光,


    “你听好了,明日到了雅间之后,便?这样做……”


    尤妲窈侧耳听着,脸上的神情逐渐困惑,直到后头,两条眉毛已?经拧到了一处。


    她心?里实在是拿不准,狐疑问道,


    “如此……确能可行?”


    李淮泽听出?她语中的质疑,剑眉微挑,身子也略微向后靠了靠,淡漠道了句,


    “信不过我?无妨,你大?可另请高明。”


    尤妲窈眼睫慌乱眨动,连忙摆手,


    “不不不,绝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心?里没谱,怕自己?忘词,又怕中间会出?什么意外……”


    未战先怯,此乃兵家大?忌。


    若她是个?朝堂上领军打仗的将军,如此行事,若不杀头祭旗,也必要革职查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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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若这点能耐都没有,还勾诱什么男人?还如何将王顺良拉下?马?


    不如趁早收手,嫁给方才门?外那个?愣头青,安生?过日子罢了。”


    如此讥讽,倒激起了尤妲窈心?中的胜负欲。


    她袖下?的指尖紧握成拳,眸底透露出?坚毅的光芒,咬着下?唇,


    “我今晚回?去排演几次,明日必不会出?岔子。”


    第二十六章


    祸水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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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仙客来开在最繁华的瓦市之中。


    是京城中除了公爵之家, 数一数二的商家楼阁,高约百丈,耸入云天。


    低楼层的席面, 平民子弟皆能消费得起。


    越往上走?,菜肴越是精致,排场愈发奢华雅致,银钱所费越多?, 更有技艺高超的歌姬舞姬用以助兴,楼层最高的天字号雅阁,更是一席千金的存在。


    按照赵家旧例,只有逢上红白之事, 年节之时, 才?会上仙客来摆上一桌。


    可今日却并?非什?么大?日子, 赵琅直至天字号雅阁赴宴时,原本心中都还有些疑惑, 可人到了之后,便什?么都明白了。


    对于娶李卉琴一事, 赵琅迟迟不松口。


    所以嫡母才?操办了今日这宴席来逼迫。


    装潢雅致的隔间中, 坐了满屋子的宾客, 赵家人很少,席间大?多?都是嫡母李凤兰的表亲, 他们话里话外都是撮合之意,仿若这门婚事必然是板上钉钉,李卉琴坐在身侧, 时不时面色含羞望他几眼, 娇怯不已。


    赵琅余光都不曾看她,也不大?接席间的话茬, 只闷声不响埋头喝酒。


    他心中委实不忿。


    这么多?年来,他头悬梁锥刺股,好不容易考取功名?,才?名?远扬到边陲百姓都知晓,原以为高中探花后会如所畅想中一样,如大?鹏展翼般高飞,今后尽是一片畅途……谁知却还要被家宅之事所累。


    长?子的担当与责任,他扛了。


    庶子的委屈与憋闷,他同样也咽了。


    可这桩婚事,他实在不想妥协。


    若这次还让嫡母拿捏,在其逼迫下娶了她外甥女李卉琴,那以后哪怕出府别住,后宅也永无安宁。


    宴席很快就?到了尾声,亲眷们吃饱喝足之后很快就?散去,赵琅耐着?性子应对完众人,也起身打算离席,却被李凤兰喊住了脚步,


    “琅哥儿且再等等。


    卉琴,我记得你之前提起,诗书上有些不通想要求教你表哥,此时不问,更待何时呢?”


    赵卉琴瞬间明了,站起身来软声央求,


    “琅哥哥,琴儿课业上确有些不通,还请琅哥哥赐教,不会耽误太久时间的,可好?”


    赵琅此时才?正眼看她。


    李卉琴的相貌本就?不出众,在正红唇脂与满颊胭脂的衬托下,愈发多?了几分风尘味,身上的衣衫也是金光灿灿,初春的天气,她竟就?穿起了轻薄的烟雨纱,干柴肤黄的肩头与臂膀若隐若现,大?半个胸口显露在外头……


    不矜不持,不端不正。


    赵琅原本想要拒绝,可李凤兰却并?未给他机会。


    她在仆妇的搀扶下,缓缓行至二人身侧,笑意不及眼底,


    “姨母让他留,你琅哥哥便必然不会走?。


    那些美?名?你想必也听说过,他可是个最孝悌有加,恭顺柔德之人。”


    面对嫡母的施压,赵琅到底不想将场面闹得太僵,左右只是指点功课,想必也耽搁不了多?久,他心中权衡了一番,倒也应下了,李凤兰见他没有推却,唇角勾起一抹笑意,摆了摆手,示意让屋内所有的闲杂人等都出去了,只留下了赵琅与李卉琴二人独处。


    雅阁之中,八幅桃木金漆雕花屏风后头,自?成一小块天地,红木方桌,笔墨纸砚俱全。


    李卉琴倒也抛出来几个学业的不明之处,让赵琅给她解惑,可渐渐的……望着?眼前表哥面如冠玉的英朗面庞,听着?他清风徐徐的声音…竟是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了,只立在书桌侧面,痴痴望着?正在挥笔写字的心上人。


    赵琅有多?受女眷们喜欢,李卉琴心中是知道的。


    以前就?有许多?姑娘,悄悄传他递巾帕以示心意,后来高中探花之后,她们更是趋之若鹜,甚至一度传出,当朝的永宁公主也想要招他为驸马……幸好这些年来,表哥只一心扑在学问上,从未留意过她们任何一个,也幸好她有个好姨母,早就?对外悄悄放出风声,他在多?年前就?有了属意之人,非卿不娶,如此便给表哥挡了不少桃花。


    否则,这桩婚事也决然不会落到她头上。


    眼前这个男人,是她从儿时就?开始爱慕之人。


    她眼睁睁望着?他从个青春懵懂的少年郎,到春风得意踏马游街的探花郎君,逐渐长?成了她梦寐以求,高攀不上的男人,现在竟能有机会嫁给他为妻了,让她如何能不开心?


    “我方才?说的这些,你可懂了?


    若是今后夫子问起,可知道如何回答了么?”


    哪怕是不情愿,赵琅也依旧细心讲解着?,做足了世家公子温润如玉的风范,他道完这一句,顿然抬头,直直对上了李卉琴热忱如火的眸光。


    他这个表妹,被家中娇惯坏了,偶尔行为举止也格外大?胆出格些,有时经常会让他觉得不胜其烦,既然解完了惑,他便也不想要多?呆。


    “还要回书房温书,就?不再此处耽搁了,先走?一步。”


    他放下笔,就?要准备离开。


    却被李卉琴喊停了脚步,她指尖搅在一起,面上有些臊意微红,


    “琅哥哥,这么多?年来,想必你也明白我的心意。


    我…我爱慕你颇久,此生就?只想嫁给你。


    旁人都不行,只要你。”


    赵琅不是木头,对此自?然心中明了。


    可他是个温吞性子,并?不擅长?拒绝别人,所以多?年来既然她从未捅破这层窗户纸,那他也乐得佯装不知,可谁曾想如此一拖再拖,反而倒让李卉琴越陷越深,愈渐疯魔。@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看来,今日必要做个了断。


    他不敢明面忤逆嫡母,担个不孝的罪名?,可若是与李卉琴说清楚到明白,让她将这心思偃旗息鼓,提出另嫁他人,或许也能解了他姻亲上的困境。


    “表妹的这番情意,我实不敢受。


    娶妻生子绝非小事,我赵琅若要娶,就?必要娶个心爱之人,与她白头到老相伴一生。可我对表妹却并?无半分情爱之意,便不能耽误你终生,你今后必然会再遇良人,成就?一番美?好姻缘。”


    赵琅说话从来都是令人如沐春风的,哪怕是拒绝也是细声细气,不够狠厉决绝。


    李卉琴自?是不能接受这样的说法的,二人相处多?年,她也摸清了他的脾性,他遇事从不发火,无论她之前多?胡搅蛮缠,赵琅面上也从未流露出过不快之意,这好似给人有种错觉,好似还有缝隙可钻。


    她并?未放弃,泪眼漉漉哽咽道,


    “我嫁给表哥莫非不好么?


    你我二人青梅竹马,两家知根知底,我们李家也是不遑赵家的世家大?族,家中只有我一个女儿,父母视我为掌上明珠,我嫁给你后,母家一定会对你鼎力相助……试问这遍京城的娘子中,有谁会对我比你还真心?我知你想要侯爵之位,你放心,待我嫁入赵家后必助你……”


    “表妹莫要牵扯其他!


    情爱之事,并?非是一头脑热就?能成的,你我二人心意不通,此生绝无可能共修秦晋之好。”


    赵琅眼见她越扯越远,说中他心头大?事,脸上的神情也有些绷不住了,为了绝了她的心思,话也说得格外重?些。


    话已至此,此处显然是待不下去了,赵琅阔步绕开屏风,就?想要离开……@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谁知却被李卉琴从后死死抱住了腰身?!


    “不!琅哥哥你不准走?!


    我究竟哪里不好?你为何不想要我?或是我样貌差些?无妨的!只要你允我入门做正妻,无论你今后纳多?少个貌美?妾室我都不管……”


    这一刻气血上涌,李卉琴什?么都顾不上了,什?么尊严,什?么志气,什?么世家女子的矜贵……全都让她抛诸脑后,满脑子都只有一个念头,她不能让赵琅走?!


    可此举却让赵琅觉得悚然无比!


    男女授受不亲。


    哪怕两个定了亲的男女,若无长?辈在,同席用膳都要避嫌,可李卉琴她怎么敢?怎么敢就?这么搂抱着?贴了上来?!


    此时若是有人入内,看到了这一幕,只怕他浑身上下是嘴都说不清,皆知或只有娶了李卉琴一条路可走?了!


    赵琅心中慌乱不已,面庞涨至通红,此关键时刻,他再也顾不得什?么体面了。


    男子的力气到底大?上许多?,他用力掰开了李卉琴紧箍在腰间的双臂,将她猛然推倒在了那面方桌上,压低了嗓子低喝一声,


    “爱人之前需先自?爱,瞧瞧你现在成了副什?么样子?!”


    桌上的笔墨纸砚瞬间叮咣啷啷掉落,满地狼藉。


    好在仙客来的雅阁隔音很好,且未经召唤,店内的仆婢们是不允入内伺候的,所以这幕并?未被任何人瞧见。


    趁着?李卉琴跌落在地,吃痛起不了身的功夫,赵琅深呼吸几口,仔细理了理衣料上的褶子,然后快步流星朝门外踏去,仙客来各个雅阁间的回廊很长?,直到快走?到楼梯出口处时,他的心绪已经平静了不少,只是眉头还是紧蹙着?的。


    此时,隔壁雅阁中,脚步踉跄着?,行出来位女子。


    她穿得极其素净,一身简单清新的浅青色衣裙,将浑身上下遮得严严实实,长?袖甚至盖到了手背,衣襟前也没有丝毫缝隙,衣领处密不透风,只露出了半截透白的雪颈。


    可绕是如此,也难掩她身段婀娜。


    盈处颇盈,杨柳细腰更是单手可握。


    光个背影,就?已显得气韵出尘,使人眸光流连。


    赵琅走?得很快,正行到这女郎身侧,谁知她一个站立不住,斜斜就?要倾倒跌落……他只犹豫了半瞬,就?伸出双臂,将人从后扶在了怀中。


    女郎醉眼惺忪抬起头来望他,脸上不施粉黛,而颜色如朝霞暮雪,粉腮红润,双瞳剪水,芳菲妩媚,面赛芙蓉。


    竟是那位仅有过两面之缘的尤大?娘子!


    她眯眨着?乌羽般的眼睫,嗓中还带着?醉后的沙哑,显得慵懒又?撩人,


    “……赵公子?”


    第二十七章


    祸水第?二?十六章


    “……赵公子?。”


    这?尤大姑娘好似没有醉得太过离谱, 尚还有?一丝清醒。


    她好似没想到会在此遇见他,眸光震动,满脸都是不可?思议, 娇柔的身子?也僵了僵,然后面上神情流露出些凄然来,勉力站直了身子?,由他怀中挣脱了出来。


    别过头, 垂下眼睫道了句,


    “公子?谪仙一般的人,莫要因我这样的秽物妖媚,而脏污了衣袍。”


    赵琅怀中一空, 心头却震动不已。


    他忍不住对比了起来, 为何同样是女娘, 为人处事?却如此迥异,堪称天差地别。


    方?才在雅阁中, 李卉琴为了获得他的青睐,恬不知耻投怀送抱, 无?所不用其?极。


    可?眼前的尤大娘子?, 身陷丑闻泥潭, 却依旧自尊自爱,恪守女德, 与男子?保持距离,生怕给他人造成麻烦。


    这?样的女娘,如何能?让人不心生怜惜?


    虽说?她抬手掩住玉颜, 可?赵琅还是瞧见了她满面的伤情, 想极了头遍体鳞伤,欲要去暗处舔舐伤口的幼兽。


    可?她醉得浑身绵软无?力, 脱离了他的帮扶,压根就站不住,只斜斜朝前走了一步,便就撑着墙壁喘起了粗气,且哽着喉头,似有?呕吐之感。


    眼瞧她身侧没?有?个伺候的婢女,若任由着她这?样踉跄着走出酒楼,落在那些不怀好意之人眼中,无?疑与是块随时可?吃干抹净的肥肉。


    赵琅原可?不管,可?到底于心不忍。


    他阔步上前,双膝一弯,将尤妲窈打横抱在怀中,她双脚腾空,低呼了一声?,只能?下意识抓紧了他的衣襟,面上愈发绯红,操着沙哑的醉嗓紧张道,“……赵公子?,你?这?是?”


    “尤姑娘放心,赵某并无?他意。


    你?如此醉态,岂非让歹人有?可?乘之机?我赁辆马车送你?回去吧。”


    赵琅一面说?,一面抱着她走入方?才那间雅阁之中,然后将她轻柔放置在了椅凳上。这?间房中方?才显然发生了剧烈冲突,地上洒落了酒水,瓷杯碎裂在地,桌上的佳肴也被拂落在地,残渣汤渍沾染得到处都是。


    桌面上,静置了两本正红色的帖子?,上头用正楷写了两字“庚帖”。


    赵琅心中疑惑,不由发问,


    “这?是?”


    伏在桌上动弹不得的女郎,望见那庚帖之后,忽然情绪就激动了起来,她嗓中带着哽咽,眼眶微红,


    “赵公子?,你?说?为何往往最亲近之人,反而却伤人最深?


    分明我是遭人冤污,可?家人非但没?有?站出来庇我护我,反而视我于耻,恨不得将我除名祖谱查无?此人,甚至有?人抬来笔聘金,他们就愿意让我去做一商户的第?八房小妾…赵公子?,若我当真与人有?私便也罢了,沦落得如此结局我认,可?我分明没?有?,所以我委实恨!”


    外头的闲言杂语,赵琅多少也曾听说?过。


    初初事?发的那几日,百姓们也曾想着尤家会如何回应,可?一拖再拖,尤家人压根就没?有?出来辩白半句,丝毫没?有?站出来维护自己女儿的意思,所以久而久之,大家也就觉得尤家是认下此事?了。


    她瞧着并不是话多之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可?不知是因实在醉得厉害,还是因情绪撕开了个口子?,一时收不住。


    “身为长女,我温良恭俭,孝悌柔顺,要当幼妹表率。


    可?作为庶女,在后宅中处处受人白眼排挤,嫌恶冷待,我又能?再说?些什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为何?为何偏我活得这?么?累?”


    她铮铮的质问之言,响彻回荡在空旷的隔间之中。


    每一字,每一句,全都直戳赵琅的隐痛,使得他心头震动。


    这?些泣诉,又何尝不是他这?个庶长子?的心声??


    此刻,赵琅真真正正感同身受,与她切实共情了。


    且他更明白,他身为男子?尚且在后宅中举步维艰,可?饶是如此,也能?拼命在功名上挣扎出一线生机来,可?她身为女流之辈,是绝无?可?能?走科举仕途之道的,言行举止受到的约束,比起他来只多不少。


    ……


    眼见赵琅脸上似有?动容,可?不知为何,却再无?多余的动作。


    该说?的都已经说?了,若再这?样僵持下去,说?不定或就要偃旗息鼓!尤妲窈心慌之下,又想起来出门时表哥的交代,他说?的明明白白,若是眼瞧着赵琅对她并无?抗拒,可?却依旧不动如山,那便也不怕将话再挑明些!


    她抿了抿唇,干脆心一横,由桌上懒懒支起身子?,接着酒意大胆道,


    “试问世?间哪个女子?,不想要婚事?顺遂,嫁个如意郎君呢?


    我就算要嫁,也要嫁个如同赵公子?你?这?般德才兼备的人中翘楚,可?我有?自知之明,赵公子?你?这?般云尖上的天之骄子?,又是我这?等蒲柳之姿配得上的?可?…可?我也不能?委身嫁个一届商户去做八姨奶奶吧?如若真是如此,我宁愿一死了之。”


    她这?话似是醉中呓语,又像是吐露心声?。


    醉眼微红,娇媚动人,眉眼流动间,眸底尽是潋滟波光。


    就算同样是表明心迹,却不知要比那李卉情莽撞直语要强上多少。


    赵琅的眸光定定眼前活色生香,清艳无?端的女郎,一时挪不开眼。


    可?无?论是吐露心声?也好,表明心意也罢。


    对于这?个隐有?好感,却丑闻缠身的女娘,他心中的顾虑显然要高于一时的情动,他刻意对她语中关于他的部分避而不提,只温声?安慰了句,“婚姻大事?虽由父母做主?,可?你?也切莫冲动觅死,定会还有?其?他的法子?的。”


    已在此处耽搁了许久,再在此处待下去显然不妥。


    所以说?罢这?一句,赵琅本预备着再唤小厮来,给她上些醒酒饮,可?正在此时,她的婢女更衣完毕匆匆赶来,赵琅眼见她有?人照应,便也彻底放下心来,扭身离开了雅阁。


    他一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尤妲窈便也不必演戏了,她坐直了身子?,由袖中取出块巾帕,轻拭了拭眼角的泪渍。


    “姑娘,你?那般说?会不会适得其?反,把赵公子?吓跑了?”


    尤妲窈微吸了吸鼻子?,眸光透过这?满桌的精致宴席,仿佛透过它在望向?远方?,怅然道了句,


    “若赵琅对我一点心思都没?有?,便不会抱我进来。


    只是他那样心性坚定之人,若是顾忌流言蜚语会挡了他的青云路,那任我如何勾诱,只怕也不过是在做无?用功。”


    “且再等等看吧。


    如今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这?仙客来的天字号雅间,尤妲窈也是头一次来。


    里头的装潢摆件皆出自大家之手,屏风壁画,一盏一杯都格外精致,这?膳桌上的餐食,也囊括了山珍海味,甚至还有?他国的海产珍品……眼过之处,都是她以往从未接触过的事?物。


    她原该觉得兴奋与新鲜的。


    可?方?才在阁中异常紧张,揣着心尖等着,压根就没?将心思放在旁的事?物上,现在应对完了赵琅,更是觉得精气神全都被抽去了,愈发不耐得看,可?到底这?些都是表哥花了真金白银买来的,且不能?浪费。


    她方?才只是做做样子?,将酒撒了一杯,将些不太值钱的菜肴泼洒了些。


    就这?,都已足够让她肉疼了。


    余下那些精致的茶点,与价值不菲的招牌菜品,她是浑然舍不得动的,唤来小厮将其?全都装在食盒中,预备着全都带回小花枝巷中,待一切都打点完毕,她才戴上挂着及腰白纱的帏帽,踏出雅阁,由小厮引领着下楼。


    回到小花枝巷,得知表哥正在后院的亭中饮茶,她便寻了过去。


    这?园子?被打理得极好,里头有?各式各样的仙草奇株,水榭花台,又是正值绚烂春日,百花开得正艳,简直是一步一景,瞧着甚至比忠毅侯那样的公爵人家都还要更雅致些。


    李淮泽难得有?片刻空闲,此时正坐在亭中斟茶自饮。


    听见阵脚步声?抬头望去,远远就瞧见尤妲窈由花丛中,裙摆翩跹走了过来,那张花妍玉色的脸,比园中开得最艳的妖娆芍药,也还要美上三分。


    “如何?


    在仙客来可?还顺利?”


    尤妲窈抿了抿唇,只沉默着并不说?话。


    她心中也晓得,心急是吃不了热豆腐的,如此绝境之下,她总不能?盼着赵琅立马就为她如痴若狂,可?这?样几次三番的,得到的回应着实有?限,且也不知道,这?条路到底行不行得通,所以不免有?些丧气。


    李淮泽庶务缠身,自然是没?工夫亲自去仙客来。


    可?他作为幕后编排之人,对这?场大戏的最终结果,自然是很关心的。


    “你?可?是按我的交代照做的?


    没?有?出师不利吧?总有?进展吧?”


    “一言一行都是照做的,倒也算不上是出师不利……


    只是子?润哥哥你?莫非是神仙真人么??你?连小到他今日穿什么?颜色的衣衫,大到由踏出雅阁房门时满面怒气……这?些你?都算准了,真真是太厉害。”


    李淮泽想听的并不是这?些。


    “那赵琅可?有?对你?改观?


    他当着你?的面,可?有?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


    尤妲窈搅着手指,垂头道了句,


    “倒也没?说?什么?,就安慰了两句。”


    “……只是他不仅扶了我。


    还,还抱了我。”


    第二十八章


    祸水第二十七章


    “……只是他不仅扶了我。


    还, 还抱了我。”


    男人最?懂男人。


    在?李淮泽看?来,赵琅生在?那样的世家大族,自小在?家宅中被嫡母打压, 却还想尽一切办法博取功名,抓住所有机会向上攀爬,远扬才名,骨子里必然是利己到了极致, 靠己之力走?到今日,并无伤天害理之心,倒也无可厚非。


    可对于尤妲窈能不能啃下这块硬骨头,他心中终究是抱着怀疑态度。


    由禁军搜集来的情报来看?, 赵琅面上倒也算得上是个温润君子, 所以在?李淮泽的预料中, 他必然?是不会放任酒醉的尤妲窈不管的,可至多能想到他会伸手扶她, 的确没想到赵琅还会抱她。


    看?来这赵琅……好像比预料中还要?更喜欢尤妲窈。


    那样一个懂得权衡利弊,将功名利禄刻到骨头里的的世家子弟, 竟也会为?了情爱昏头转向, 对一个于他无任何益处的女子动心么??


    究竟是赵琅鬼迷了心窍, 还是尤妲窈确实太动人?


    思及此处。


    李淮泽斟茶的指尖微滞,将眸光定定落在?尤妲窈娇美的面容上, 压下心底忽冒出?来的异样,将她的话又在?嘴中滚了一遍,缓沉道了句,


    “……抱了你?


    如何抱的?说得细致些。”


    尤妲窈自是老?老?实实交代, 甚至手脚并用开始演示。


    “就是在?我装醉的时候,他忽就上前, 将我放倒在?怀中,一只手落在?了我的腰上,另一只手撑在?我的腿弯中,我就这么?靠在?他坚阔的胸膛上…”


    赵琅到底是全京城女眷都想要?嫁的郎君,能有机会与他熟稔亲近,确实不失为?件美事,尤妲窈回想起方才那些细节,心中也觉得有些暖意,嘴角不自觉上扬,流露出?些甜腻笑意……@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丝毫未察觉,对面男人的脸色越来越黑。


    她说起来就有些收不住,“……我原也觉得他此举好似有些孟浪,可他抱我的手掌并未落实,而是攥成了拳头,果然?不愧是被京中人人称道的正人君子…”


    “够了。”


    李淮泽终是听不下去?,冷言打断了她的话。


    尤妲窈立马闭嘴,笑容也僵在?脸上。


    按理来说,赵琅能做出?如此出?格的举动,于她达成目的来说是好事,表哥合该为?她感到高兴才是,可不知为?何,他看?上去?好像略微不悦。


    对上她呆楞困惑的眸光,李淮泽也自觉方才反应有些过度。


    可不知为?何,听到她与那赵琅那般亲近,他不由便有些心绪不宁,气血翻涌。


    李淮泽也试图为?这莫名的情绪,寻出?个理由来。


    默了几瞬之后,终于寻出?了个合理的由头。


    “他确是抱了你。


    可你不会因此就喜欢上他了吧?”


    尤妲窈凝神想了想,正色道,


    “没有。”


    李淮泽给她个孺子可教的眼神。


    “我今日便再教你个道理。


    你若当真想要?撩获人心,狐媚天下,那便切记不能将任何男人放在?心上。无论他们多么?温柔体贴,说些什么?甜言蜜语,对你如何极尽关照……都要?务必切记,他们不过就是你达到目的的工具。


    若是于你有用,那他们便是趁手的刀剑,为?你砍尽荆棘。


    若是于你无用,弃之扔之,莫要?再留恋多看?一眼。”


    这原是帝王弄权之道。


    却没想到现在?由个天下至尊嘴中说出?,教给了个想要?以美色惑人的女郎。


    “你面上可柔,可媚,可极尽谄媚讨好之能事。


    可内里必要?如铸钢般,要?坚,要?硬,要?任尔东南西北风,我自岿然?不动。”


    犹如清晨的敲响的第一声佛钟。


    令人醍醐灌顶,内心激荡,久久不能平息。


    自出?生在?这世上的那一日起,身边所有人都对尤妲窈说,女子要?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子从子,对待男人要?尊要?重,要?敬要?爱,可从未有人同她说过,要?将男人视为?工具,看?做登云梯,当作手中刃。


    虽在?她决意要?利用美色狐媚男人那刻起,多少也存了些这样的心思,可眼下被人这般赤*裸*裸点了出?来,她心头只觉震动不已?。


    毕竟在?这世上,只有男人利用女人的份,嫌少有女人能踩着男人的肩膀向上攀。


    且这些话,若是由出?生烟花柳巷之地?的姨娘口中说出?,尤妲窈或还觉得合理,可偏偏是个病入膏肓,不久即将离世的的郎君嘴中道出?,反而更让尤妲窈在?觉得荒诞之余,心生了几分?敬服。


    “所以,无论是赵琅,还是其他任何男人,终究都是工具。


    莫要?对工具,流露出?任何多余的欣赏之意。”


    尤妲窈震在?原地?,久不能平复,只将盈盈看?着对面男人,秋水似的眸光中似涌起波澜。


    她抿了抿唇,终究问出?了心中所惑。


    “那你呢?


    我也要?将子润哥哥你视为?工具么??”。


    她倒不是个蠢笨的,懂得些举一反三的道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李淮泽确也是个男人。


    可若说当工具,那他也必是把?令人望之心怯,见血封喉,集天地?钟灵毓秀于一身的宝器,绝非是尤妲窈此时能一手掌握得住的。


    可转念想了想,其实在?允她长住进小花枝巷的那日起,他或就已?不自觉成了她的手中刀。


    一把?能令仇家覆巢破卵的宝器,在?她手中,生生使成了根隔靴挠痒的棒槌。


    于她来说,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李淮泽现在?还并不太在?乎她是如何看?待他的,亦不在?乎在?她心中他是何位置。


    最?要?紧的是,这台落魄美艳官女,施计勾诱青年才俊的戏码,于他来说尚还有些看?头,所以他还愿意在?她身上花费些功夫。


    可若是哪日一朝戏散,又或者他没有了兴致,那她便也失去?了利用价值。


    “在?离开之前,饶是你视我为?工具又有何妨?


    若是确能将我物尽其用,那便也算你有本事。”


    尤妲窈显然?听不出?他言语中的关窍,一时间?也顾不上去?钻什么?工具人的牛角尖……


    只满心将注意力落在?“离开”两?字上面。


    她自然?而然?将此“离开”二字,视为?离开人世,撒手人寰,天人永隔。


    虽说二人相处时间?不长,可尤妲窈却能切切实实感受到,表哥虽面上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可实在?有副热心肠,是个外冷内热的性子,也是这世上为?数不多的,对她好却不求回报之人。


    一想到他即将离世,她不由有些悲从中来,可又实在?不晓得应该为?他再做些什么?,只一脸懊丧,眸底闪动盈盈泪光,


    “可子润哥哥,窈儿并不想你离开……”


    这软声中,夹杂着满满的委屈与浓烈的遗憾,甚至还带着些微怯懦。


    李淮泽不由心空一瞬,冰封许久的内心,似稍裂开了些微缝隙,可他还来不及感动,就听得尤妲窈又继续道。


    “子润哥哥何必这么?早就想身后事?


    可惜窈儿不能以身代病,为?你分?担些许……可这段时间?若是你想要?吃什么?喝什么?玩儿什么?,都只管告诉窈儿,窈儿必定在?你身侧好好侍奉,若是还有何未了的遗愿,窈儿也必定……”


    李淮泽这才明白?她是误会想岔了……


    他忽觉这个病重表哥的头衔很是晦气!


    大有一种还未成就丰功伟业,就被人诅咒身死的错觉。


    他气得太阳穴直跳,将琉璃白?瓷茶盖重重磕合上,绷不住正要?怒斥几句,可或是一时心力滞堵,喉头发痒,猛烈咳嗽了起来!


    “咳咳……”


    如此显然?做实了他病弱表哥的人设。


    尤妲窈心头一惊,赶忙迎上前来,抬起葱白?细嫩的指尖,由后轻抚着他的后背,着急得立马就要?哭出?声来,“表哥你可还好么??必是你在?此处坐久,着了风了,这可如何是好,我这就去?唤人去?给你请大夫来。”


    就在?她即将扭身离开的瞬间?,确被人抓住手腕拽了回来。


    李淮泽英朗的面容已?胀至通红,冷声劝阻道,


    “我无事!在?此处稍待片刻便好。


    咳咳…你若想当真为?我好,也莫要?去?寻什么?大夫,不如少说几句话,去?厨房给我烧几道菜来。”


    尤妲窈放心不过,只顾探了探他光洁的额头,


    “真的么??


    当真没有着凉?”


    微凉的触感传来,一时让李淮泽有些不适应,他便头躲开了,只咳嗽着点了点头。


    尤妲窈虽探出?他并未发热,可到底还是觉得不妥,立马将何嬷嬷请来,眼见他有人照应后,这才彻底安心,又听说何嬷嬷言语中提及,道他还未用过午膳,又开始着急。


    “表哥岂能如此将自己的身子不当回事?


    尤其是患疾之人,一日三餐更要?按时吃,我这就去?小厨房给你热菜。”


    李淮泽面带疑惑,


    “你再道一遍。


    热菜?@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热什么?菜?”


    尤妲窈听出?他语中的愠怒,不禁小心翼翼解释道,


    “……就是由仙客来中带包带回来的那些美味佳肴。


    那道如意温补甲鱼鸡汤,还有什锦蛇羹,以及清炖鹌鹑……这些菜热一热都是还好吃着呢,子润哥哥放心,那些菜我与阿红全都未动过筷。”


    “什么?甲鱼蛇羹鹌鹑,光是听上去?就倒胃口。


    我不吃这些,你就照前两?日那样,做些家常菜便是。”


    尤妲窈抿了抿唇,还想要?坚持。


    “可…可那些都是花了真金白?银买回来的,今日若不吃了,只怕变了味全浪费了,子润哥哥好歹尝几口,看?在?它们价值不菲的份上?”


    李淮泽见她如此顽固不化,只眼周皱紧,给了她个你觉得爷瞧着像缺银钱的么?的眼神,只沉着脸不说话


    心疾,首当其冲的,便是不能生气。


    尤妲窈见他一副油盐不进铁了心的样子,担心若再多发一言,恐会勾起他的旧疾,到底也不敢再劝,只缩着脖子,朝小厨房的方向快步去?了。


    第二十九章


    祸水第二十八章


    那条银带海鱼, 是藩国?特产。


    熏香腊味,乃上佳的郡县贡品。


    更别提还有许多的应季鲜货……


    这由仙客来打包的食材中,无论是哪一道, 都是令众饕餮食客垂涎三尺的存在。


    可?表哥呢?


    说不吃就不吃,简直就是在?暴殄天物,令人痛心疾首至极!


    不单单是这一件,表哥诸多奢靡的行事作风, 尤妲窈也有些看不明白。


    她如今每日都看账本。


    发现?她初住进小花枝巷时?,或是因为主子没有归家,所以府中的吃穿用度倒也还好,无论是仆婢们的月钱, 还是园中的花菜器具, 日常打理宅子的弥费……也就同葭菉巷的侯府所差无几。


    表哥好似并未有官衔在?身, 所以对于平头百姓来说,这已是花费颇丰了。


    可?她显然低估了表哥的销金能力?, 自他回小花枝巷居住之后,这短短几日的功夫, 就已花去了阖府月银的数十倍。不仅主院的一应器具全都更换过, 还花费了重金购置三幅鹤仙山人的画作, 挂在?房中用以装点。


    那可?是当朝最擅长?绘花鸟鱼虫的鹤仙山人。


    一画抵万金,许多公爵家中或都寻不出一副来, 他一口气买了三幅!


    更莫说平日里他有多奢靡成性。


    蜀锦制的床品要日日更换新的,琉璃碧玉盏子只因色泽不好就被他扔至一边…尤妲窈实在?不明白那盏子色泽如何不好了,那莹莹泛光可?是帝王绿!


    虽说舅父之前提起过, 表哥家中颇有家底, 可?按他如此?花银子的速度,只怕在?他病重撒手人寰之前, 就会将家底挥霍一空。


    想到这些,尤妲窈不禁悠悠叹了口气。


    能省一点便是一点。


    这些仙客来的美味佳肴,既然表哥耍性子不想吃,那也不能浪费了,便留给?她和阿红当晚餐,又或者分给?其他下人共食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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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尤妲窈正在?小厨房中备菜,正巧何嬷嬷进来,命一众婢女抬了些新鲜食材进来,她一眼便能瞧出这些东西的迥异之处,若是从寻常农户处买来的自家青菜,多半是良莠不齐,多少也会带着枯枝烂叶,刚从地里拔*出来还带着泥。


    可?这些蔬菜却格外不一般,叶片硕大,翠绿喜人,根部干干净净一丁点泥污都没有,是佳品中的佳品。


    还有鸡蛋也是。


    一般来说,十个蛋中若能打出一个双蛋黄,那便已经?是足够令人惊喜的了,可?府中的这些鸡蛋,十个蛋中竟生生有九个都是双蛋黄。


    这些绝不是普通的食材,而是从专门的农户处采买来,专供给?达官贵人的佳品。


    好虽然好,可?价格必定也会翻上?好几倍。


    尤妲窈瞧着有些肉痛,将何嬷嬷拉到一旁来,抿唇柔声道,


    “这些蔬果也就看着卖相喜人些,可?实际尝在?嘴里,同那些寻常的并无区别,既如此?还是莫要花这么多冤枉银子,将其省下来多抓几副药岂不乐哉?


    如此?花销,终究不是个办法,嬷嬷还需劝劝他。”。


    这傻孩子终究只是个七品小官的淑女,并未见过什么世面?,不晓得真正的世家豪门中究竟时?候如何过活的,更是不明白天潢贵胄的心思。


    澧朝皇族可?不是什么贫苦起势的门户。


    自开朝历代之前,李氏家族就已是一方霸主,祖祖代代就已积累了巨额财富,后来在?几方势力?的角逐中,登顶坐上?了至尊皇座后,于钱财方面?便更无后顾之忧了。


    须知比起维系那座几千年屹立不倒,富丽堂皇的皇宫,小花枝巷的这间宅子所花费的,不过就是沧海一粟罢了。


    不过哪怕是皇家拔下的一根毫毛,也确是寻常人家祖祖辈辈都难以企及的存在?了。


    可?现?在?皇上?既有意隐瞒身份,那便不能将这层窗户纸捅破了。


    何嬷嬷这两日旁观着,只觉皇上?虽没有表现?出来有多喜欢这位尤大姑娘,可?到底是不排斥的,这对个向来不近女色的帝王来说,已经?是极大的突破,虽还不晓得她究竟能不能成事,可?何嬷嬷还是愿在?旁推波助澜一把。


    “人来这世上?一趟,到最后都是一把黄土。


    既如此?,何须要在?意这些身外之物呢?若是这些银钱,能让我家主上?些微舒心些,豪掷万金又何妨?”


    何嬷嬷有心提点,


    “且主上?他患了心疾脾气不好,姑娘切莫再因花销之事去烦扰,惹得他不快。@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便给?姑娘透个底,你只放心,再多的银子咱家也花得起。”


    这财大气粗的模样?,倒让尤妲窈觉得是自己忧心太过。


    其实说来也是,表哥这心疾一旦发作,或不知何时?就撒手人寰了,今朝有酒今朝醉罢了,何须去想那么多呢?


    她更该忧心的,实则是她的狐媚大业。


    做出几道拿手的家常菜后,她在?花厅耐着性子陪李淮泽用膳,待他吃完刚放下筷子的瞬间,便迫不及待凑上?去,眨着晶亮灿灿的问?道,


    “那表哥,我接下来应该怎么做呀?


    虽不知赵琅心中是如何看待我的,可?他必然是对我有了些许印象,我接下来,是不是就该乘胜追击?”


    不得不说,她狐媚男人的手段虽不怎么样?,可?这手厨艺比起宫中的御厨,反倒还要更合他的口味。


    李淮泽吃饱喝足,难得松懈些许,将后背整个靠在?椅背上?全然放松了下来,蓦然间她那张灿若芙蕖的脸就凑了上?来,二人的距离,近到她洁白无瑕脸上?的细软绒毛都纤毫可?见。


    眸光天真,宛若孩童。


    可?这个半撑在?桌上?的姿势,却将她格外窈窕的身段,显露到了极致,胸前盈满,腰肢细软,丰臀翘起。


    单纯与妩媚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在?她身上?完美杂糅。


    李淮泽稳住心神,尽量压下心底的异动,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专注回答她问?题模样?。


    “追什么?赵琅在?澧朝的追随者万千,缺你这么一个么?


    须知追着男人跑,是最下等,最无可?奈何的伎俩。


    他现?在?既已知道了你的心意,那你接下来要做的,便不是追,而是要勾。”


    “勾得他心痒难耐,魂牵梦萦,久久不能忘怀……需绞尽脑汁,让他主动来寻你。”


    尤妲窈闻言愈蹙愈紧。


    她原先的是,左不过就是赵琅喜不喜欢她,却哪里能想得到,这里头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


    “勾,如何勾?”


    李淮泽抬起指尖摸了摸下巴,又带着琢磨与探寻的眸光,仔细看了看她,


    “既是要勾人,那必得展示自身最独特的亮点。


    ……可?你除了这张脸与这幅身段,还有何能拿得出手的么?”。


    这虽是正常发问?,可?尤妲窈却莫名从此?话中听?出些了讽嘲的意味。


    她可?不是轻易认输的人,立刻站直了身子,梗着脖子道,


    “那自然是有的。


    姨娘自小就教我歌舞,我也是有些童子功在?身上?的,只是许久没练了,要多花些时?日捡起来罢了,且我这些时?日开嗓,唱功已恢复许多了。”


    她的歌喉,李淮泽自回京的那天晚上?,就已经?见识过了。


    可?他也听?何嬷嬷说了,这几日她天不亮就戴了帷帽出府,特意去府外寻偏僻处开嗓练功,就冲她这般股勤勉的心劲,哪怕是耳朵再受回罪,他也愿意再多给?她次机会,将指尖朝空旷的庭院中一摊,示意:请开始你的表演。


    表演就表演!


    尤妲窈带了股想要证明自己的心气,阔步跨出厅堂,走下石阶,站立在?了花团锦簇的庭院中间,在?开口的瞬间,她忽又心怯了,毕竟表哥丝毫没有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只坐在?桌前,伸手接过何嬷嬷端上?来用以润喉的顶级大红袍,埋首吮茶。


    如此?浑不在?意的态度,倒激起了她的斗志。


    她深呼吸一口,先是清了清嗓子,然是终于张嘴,在?庭院中放声唱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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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时?或是有些紧张,又或是还没有进入状态,所以嗓音难免有些涩然,可?三五句后,逐渐进入佳境…


    李淮泽原也并不指望她能唱出什么花来,连眼皮都未曾抬,可?渐渐听?到后头,用茶盖拨弄杯中水波的指尖顿住,眸底闪显出些讶然,这才抬眼朝庭院中望去…


    雕梁画栋的庭院中,各式各样?的奇株异花,正开得灿烂。


    那个穿了樱草黄衣裙的女子,却让她身周的一切都显得暗淡无光,只看上?一眼,便让人再难将目光挪开一寸。


    那是一支潭州的民谣。


    她吴侬软语,柔声软唱的同时?,娇软的身姿也微微随着歌声摆动,抬臂转手,翻腕踱步,裙摆翩跹着在?庭院中小幅绕上?一圈,所过之处,花枝乱颤,枝叶拂落,惊起了正在?采蜜的蝴蝶,它们挥展着五颜六色的翅膀,围在?女子身周久不能散。


    歌喉婉转,林簌泉韵,宛若天籁。


    舞姿曼妙,韵味十足,好似仙姬。


    歌罢舞毕。


    色彩斑斓的蝴蝶还并未散去,她身在?其中,眸底透着潋滟灿灿的波光,脸上?挂着盈盈的笑?意,略带了些娇意软声问?道。


    “子润哥哥……


    如此?,够勾人了么?”


    第三十章


    祸水第二十九章


    “子润哥哥……


    如此, 够勾人了么?”


    李淮泽琥珀色的瞳孔微扩,原一直沉浸在?方才的景象中,现忽被这么一问, 才终于回过神来。就因为这帝王的身份,人人都以?能为他献艺为傲,所以?不是没有见过澧朝的绝色歌姬,也不是未曾听过由番邦敬献的灵魂歌者……每一个都是在万众期待之下, 浓妆艳抹,粉墨登场。


    可尤妲窈与她们的路数却完全不同。


    若是单论歌喉,她自然是比不上她们任何一个。


    可素面朝天,浅衣银钗, 没有奏乐与伴舞, 就这般简简单单站在?庭院中浅声吟唱, 却很有些?家常亲厚的味道?。


    乱拳打死老?师傅,便?就是这样的道?理。


    好似今日?的春光都格外关照, 她静立在?百花丛中,整个人都在?发光发亮。


    李淮泽喉头暗滚, 指节微曲, 默了许久之后, 终于将神思由眼前美轮美奂的景象中抽离出来,他恍惚间记起?她还在?等答案, 不过并未马上回答,而是先?埋首吮了口茶水,


    “尚且差强人意吧。”


    或是面对熟悉的亲近之人, 所以?尤妲窈并未太过怯场, 将她平日?所练习的功力,发挥了个了十成十, 原以?为会一雪前耻,得到表哥的赞扬,谁知?却得到“差强人意”的评价,不免有些?失落。


    李淮泽觑了她一眼,解释道?,


    “须知?你是要做狐媚,而不是要做歌者。


    你这开过嗓后的歌技,确要比寻常人强上一些?。


    可于勾人二字,还尚差些?火候。”


    “歌喉不过也是你用来吸引男子眸光的工具而已?。


    不仅要好听,更重要的是神韵。


    要么,魅惑蛊人到极致,用声线撩拨,让人心痒难耐,恨不得圈其自珍。


    要么,清冷高傲,自带洒脱,如高不可攀的雪山之花,激起?男人最原始的征服欲。”


    “可这二者,你实在?是哪一样都不沾边。”


    若是这样说起?来,那?尤妲窈确自愧不如。


    她将这些?话?暗暗记在?心中,决定今后将歌舞技艺,都尽量往这两方面靠一靠,只是想着想着,思绪不禁又飘远了……


    好似每一次,表哥都能给她最中肯的建议。


    虽有些?角度格外清奇,言语也格外犀利些?,可实在?是说得鞭辟入里?,令人不得不服。


    且他不仅仅说得头头是道?,且也颇具有可操作性。


    就像上次在?仙客来中应对赵琅,几乎是所有发生的一切,都是按照表哥原先?预料的那?般发展的,他好似就像那?开了天眼的神仙,仿若能掌控一切事?态发展,可表哥哪里?会是神仙呢?不过与她一样,都是个寻常的肉胎凡身罢了,会患疾,也会肚饿。


    既如此,那?便?只有一种可能。


    “子润哥哥不过比我大四岁,可却如此通透,对男女之事?算得这般准这般狠…


    必然是以?前经常流连烟花柳巷之地吧?”?!。


    不是?


    这好好的,她怎么就想到那?处去了?


    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


    这千百年来,男女之间来来去去不就这点子事?儿么?


    且身为皇室宗族,李淮泽自小就在?后宫长大,那?处可是这世上最高端的女人争斗场。


    争气斗艳的手段,魅惑君上的伎俩……他实在?是见得太多太多,人都快要在?这胭脂粉的硝烟中浸出味儿了,更莫提自他登基之后,那?些?世家贵女个个前仆后继,费尽了心思想要得到他的青睐……


    所以?以?他毕生所累计的这些?经验,指点尤妲窈去攻略个世家子弟罢了,那?还不是信手拈来?动动指尖的事?儿?


    可却万万没想到,她竟将他错想成了个浪荡子人?


    李淮泽心窒一瞬,下意识尝试着想要分辨,


    “并非你想得那?么龌龊,实在?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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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这副我不是我没有我拒绝你瞎说的为难神情,更像是被人戳破了肮脏行径,着急跳脚的强辩。


    尤妲窈细眉微蹙,显然不想要听,只脸上露出个非常勉强的微笑,


    “子润哥哥便?不必解释。


    说来你已?年过双十,却还无妻无妾无通房无暖床丫鬟,想要去外头寻寻乐子自是无可厚非,我心中都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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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抬眼,给了男人个我尽量理解你的眼神,紧而话?锋一转,


    “原本这是表哥私事?,我原不该插手嚼舌的。


    可今日?既然将话?头牵到此处,那?我也不得不提,据说患了心疾之人,除了不可悲痛,也不能太过激动欢喜……所以?我还是劝表哥一句,切不可沉迷此道?,不可玩得太花玩儿得太欢,否则若是身子亏空,又或诱发心疾便?不好了。”?!


    好好好。


    现在?他不仅仅顶着身患重病,不久即将撒手人寰的表哥头衔,还平添了桩浪荡成性的罪名?


    既然话?已?至此,在?先?入为主的观念下,想必他说什么都难以?扭转了。


    且李淮泽转念一想,他的一言一行如何,犯得着同她解释么?二人不过就是相交一场,今后也不会有多深的交集,她如此认定不是更好?还自动省去了他诸多麻烦,所以?他按耐下心底的强烈不适,只闷然又低头吮了口茶,并不再发一言。


    落在?尤妲窈眼中,那?显然就是默认了的意思。


    她心里?其实是有些?微不快的,毕竟在?此之前,表哥在?她心中,一直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古道?热肠嫉恶如仇的高洁形象,谁能想得到呢?他竟也有这样阴暗腌臢的一面,可或许正是在?欢场摸爬滚打久了,现在?才能助她一臂之力。


    人总不能太过贪心。


    既享了这点的益处,便?不能嫌恶这点的弊端。


    更何况,尤妲窈只是想要得到指教达到目的罢了,又不是要嫁给他,为何要管他的私生活呢?且一个将死之人,他想要如何快活,便?也随他去吧。


    尤妲窈显然不想再讨论这个问题,也不想让气氛僵在?此处,紧而话?锋一转。


    “眼下虽说在?赵琅这处有些?微进展,可却也并不排除有失败的可能。


    女儿家韶光年华易逝,总不能将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子润哥哥,我预备着再寻寻备选。”?


    有了个赵琅还不够?


    还想要再另寻一个?


    这确是个防患于未然的好计谋。


    哪怕在?朝堂上推行政事?时,官员们未免意外,通常也都会备上好几个预警方案,如此自时无可厚非,可李淮泽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毕竟朝堂上论的是事?,而尤妲窈现在?同他论的是人。


    罢罢罢。


    抱着助人助到底,送佛送到西的想法……李淮泽耐着性子问,


    “你自己有何想法?”


    尤妲窈心里?想的很清楚。


    但凡她没有身陷绝境,但凡京城的各大秀坊还收她的针线活,那?她就可以?自力更生,伫立在?这宽阔无垠的天地间,绝不至于将指望放在?变数更大的男人身上。


    可她一则想要彻底脱离尤家。


    二则不愿再拖累忠毅侯府。


    三?则想要借未来夫君的手报复已?入翰林的王顺良。


    ……


    所以?除了利用姻亲达到目的,已?再无另一条路走。


    “备选的相貌才华智商,于我来说其实都无甚要紧。


    唯有一点,务必要有能力帮我扳倒王顺良,让他此生彻底穷困潦倒声名狼藉,再无翻身的可能。”


    “是那?豺狼设计陷害,令我身陷囹圄。


    只要我还活在?这世上一日?,就绝不能眼睁睁看着魁首坐高位,拥美妻,享厚财。若有人能帮我做到这一点,什么名分美貌尊严自由,我通通都可以?不要,我已?没有什么好再失去的,却必要伸手,拉他同下地狱。”


    恨意的力量,永远要比爱意更浓烈得多。


    总能激发出人最大的潜力,能毁天灭地,吞噬一切,哪怕自毁也在?所不惜。


    李淮泽作为指导一切来龙去脉的旁观者,虽说理解她这样的心思,可这腔决绝孤勇的姿态,还是使得他难以?自抑,由心中涌出浓烈的怜惜,他原先?张嘴抚慰几句,可又觉得这世上实在?没有感同身受这回事?,说再多也是无益。


    那?便?助她达成夙愿的同时,下场不会至于太过凄凉吧。


    若她想要达到目的,那?就只能嫁入高门侯府。


    可京中但凡有些?权势地位的门户,为家中子弟择选良妇时,必然是不会考虑已?经声名狼藉的尤妲窈,既如此,那?便?只能剑走偏锋。


    李淮泽将遍京城中的所有已?达到适婚年龄,却又还未娶妻的子弟,在?脑中全都转了一圈,终于想到了个合适的人选。


    “宜春侯府,他家先?祖原是开国七虎将之一,虽说这几年在?军中有些?微没落,可余威仁在?,绕是摄政王也要忌惮三?分,乃底蕴深厚的世家大族。


    他家有个年方二十的嫡次子,唤为萧勐。因幼时发热烧坏了脑子,从此以?后便?痴傻了,智商只停留在?六岁。赵琅或没有决断,只能纳你为妾,可你若是能笼络住萧勐,他或能娶你为妻。


    你若当真?能搭上宜春侯府这条线,莫说想毁了王顺良,就算想让整个王家从此销声匿迹,也绝不在?话?下。”


    若是这么说起?来,这萧勐的利用价值,显然要比赵琅要更大。


    痴傻了反而更好,攻略难度或会更小些?呢?


    且嫁给谁不是嫁?


    左右男人都靠不住,都是工具罢了。


    尤妲窈将这些?信息全都默记在?心中,想着让阿红再去打探打探这萧勐的行踪。


    说了这么久的话?,收获已?足够多。


    她担心表哥耗神,便?浅浅施了一礼,款步踏出了厅堂,待行到门口,望见了一直在?门外候立的陆无言,此人是表哥的护卫,素日?里?都是紧跟在?他身后,从来都不会远离半步。


    自那?桩丑闻传出后,无论家丁还是护卫,尤妲窈也都是刻意保持距离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可今日?或许出自对表哥的好奇,又或者是想要确认心中的猜想,又或者是想要彻底了解表哥的为人……


    她难得鬼使神差,主动朝陆无言张嘴问道?,


    “表哥他以?往在?外寻医时,必是常与美妓歌姬打交道?的吧?


    所以?他这些?招数,确是有效的吧?”


    陆无言只以?为她这话?是在?质疑。


    便?只一本正经道?,


    “小娘子你放心,听我家主上的准没错。


    他见过的女郎海了去了,你是不知?有多少人对他暗送秋波,投怀送抱……”


    “好了我知?道?了。”


    尤妲窈侧面应证了心中猜想后,直直打断了陆无言的话?语声,施礼道?了句“多谢”,就朝自己的院中的方向去了。


    陆无言挠了挠头,被她这出搅得有些?不明所以?,可还未等觉出味来,眸光不经意朝旁撇了撇……


    竟发现主上不知?何时,已?站到了身后!


    所以?方才的那?些?话?,他都听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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