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霸王
两个多月前, 出租屋内——
从家里抱着猫偷跑出来的宴寻正在给林燃打电话。
手机开着免提放桌上,旁边放着两个空空的气泡酒易拉罐,宴寻把宝宝抱在怀里, 耷拉着脑袋挨骂——
“他不喜欢你, 你还跟他结婚?!”
“宴寻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林燃对宴寻从小到大都是冷冷的,凶也凶过,但少见地这么直接骂他脑子有问题。
毕竟这个领养的弟弟一直都很聪明,学什么都快,从小到大成绩也一直名列前茅。就是朋友太少, 数来数去也就周泽一个亲近些。
但宴寻长得好人也好, 抛开家境不谈, 在学业和事业上都非常出色, 所以追求者倒是也不少, 但宴寻一个都看不上,反而嫌烦。
所以林燃从没想过有一天对方会恋爱脑上头, 跟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结婚。
当初打电话过来确认宴寻已经跟那个男人领证之后,林燃气得半夜睡不着,于是又打了一个过来。
“什么时候办婚礼?”
虽然对方是男人, 还是个豪门总裁, 但林燃不想欠别人的,也不想他们家的人结个婚搞得像入赘卖儿子的。
“你彩礼钱给了吗?打算给多少?”
“不办婚礼。”
没想到宴寻给了他一个完全否定的答案,
“也没有彩礼,我不给他也不给,也没有其他什么程序仪式,我们就领个证。”
林燃:“……”
就领个证?!
这他妈算什么结婚?!
林燃觉得今晚这个觉是睡不着了。
“他连个婚礼都不想办?!”
“……他想的, 是我不想办。”
宴寻低声解释道,
“他们家情况有点复杂, 不太同意,我们俩又都是男的,而且……我觉得太麻烦了,以后可能会离也说不定,所以没必要办。”
宴寻实在没法说这段婚姻只是一场见不得人的交易。
他把自己的感情、婚姻和未来的人生自由明码标价卖给了楚停云。
那张结婚证只是一张遮羞布而已。
但林燃不知道,他实在没想到宴寻那样认真的人会对自己的人生大事如此轻率,潦草又敷衍。
不办婚礼就算了,刚领证就想着以后要离婚。
这只能证明一件事——
他对这场婚姻,对这个结婚对象毫无希望期待可言。既然如此,那为什么偏偏还要结婚呢。
当时林燃只能想到宴寻非常爱那个男人,但对方没那么爱他。
更何况现在宴寻是先斩后奏,证都领了才跟家里说,态度也很坚决,林燃气得要死却不能插手他的人生选择。
所以三年后的现在,宴寻又来跟他说要离婚,林燃毫不意外,只是忍不住多骂了几句,并催促他:
“别拖拖拉拉的,要离赶紧离!”
“知道了……”
喝多之后,他的声音含含糊糊的,
“我已经把离婚协议书签完字寄给他了,还有他的卡和还给他的钱。”
顿了顿,宴寻又跟林燃说,
“家里的钱我会尽快还的,我已经在找新的工作了,还有欠条……”
“什么家里的钱,那明明是你的钱,现在不过是还给你而已。”
林燃直接打断了他。
当初宴寻大学时参加比赛获奖,奖金分到了五十万,后来又做了几个小程序给了一家大公司,也有大几十万。这些钱他基本都拿去给林燃治腿了,因为他的腿不是简单的截肢,还有一些罕见的病变,安不了假肢,国内的治愈率不高,只能去国外。
出国以后,宴寻陆陆续续每个月也总是寄钱过来。
两年多过去,林燃痊愈回国,恰好碰上他们家的老房子拆迁,赔了三百多万,于是一分没留全给了宴寻。
至于离婚要还钱,宴寻的解释是结婚期间他花了那个人不少钱,还有之前林母也接受了楚停云不少东西和帮忙,现在总得还了才好离。
“还吧。”
这个林燃倒是很认同。
算清楚,还干净,然后才能彻底跟那个人断了所有联系然后开始新的人生。
宴寻今年才二十五岁,实在年轻,有学历又有能力,完全不愁将来。
林燃问他:“之后还打算留在首都吗?”
“不了,等离完婚我就换一个城市。”
因为首都有楚停云在。
“具体去哪儿还没想好,再看吧。”
“行。”
这时,宴寻忽然问:“——那学姐呢?”
“你回来之后见过她吗?听说她好像要结婚了。”
自从当初在俄罗斯被楚停云抓回来之后,宴寻就再也没见过静姝学姐,也没有联系。
楚停云不让他接触江家的人。只是最近贺家跟江家联姻的消息传出来,宴寻才听说了一些。
“……”
林燃沉默了许久,说,
“她都要结婚了,我还去见她做什么?”
当初林燃出国之前就已经和静姝说清楚了。他们不合适,主要是他配不上她。
至于江静姝拜托宴寻假装情侣躲避相亲,已经是在那之后的事情了。
他们假装谈了四个多月,然后和平分手。因为那个时候静姝发现她实在太天真,这样的方式就像小孩子过家家,根本没用。
“……也是。”
宴寻理解。
既然已经知道他们不可能,那不打扰就是最好了。
聊到这里,林燃已经没心思再说。他又叮嘱了几遍宴寻尽快离婚,不要拖拖拉拉,最后才挂了电话。
嘟——
电话挂断,宴寻彻底不用再撑着理智和清醒。他把宝宝抱起来,摇摇晃晃走向卧室,进去之后连门都没关。
整个房子就他一个人,门开着也无所谓。同时也意味着不用照顾楚停云脆弱的皮肤屏障。
——他今晚可以抱着猫睡了。
宴寻把脸埋进小猫软乎乎的肚子里深深吸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和心中的郁气都好了不少。
顺带,还要去捏一捏宝宝的小铃铛。
这算是他唯一一个见不得人的小癖好。
于是,喝多了又沉迷吸猫的宴寻并没有注意有人悄无声息地用钥匙开了门,然后走了进来。
等到他注意到有人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楚总人狠话不多,一进来就先直接把猫从床上拎起来丢到客厅,然后“砰——”地一下关了卧室的门。
用力反锁。
任凭小猫在外面嗷嗷大叫,疯狂挠门。
倒在床上的宴寻反应了半天才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他的视线在楚停云愠怒阴沉的脸上聚焦,逐渐确认这个人是真的找过来了。
对方不但找到了他,还不知道用什么方式在深夜时分直接闯入了宴寻最后一块小小的栖息领地。
青年挣扎着坐起身,神色惊疑不定:
“楚停云,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怎么会在这里?”
楚停云单手拉开领带,怒极反笑,
“我倒是想问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们已经要离婚了!”
很显然,楚停云的突然出现和直接闯入让宴寻恼火极了。他站起身,想要摆脱自己此刻稍显弱势的姿势。
“楚停云,当初那些钱我都还给你了,现在我去哪儿当然用不着你管!”
“宴寻,你以为这样就能甩掉我吗?!”
楚停云死死抓住他的手腕,猛地将宴寻压到旁边的衣柜门上。
“我不会签字的,离婚这件事你想都不要想!”
“你不签字……我可以起诉离婚。”
酒精的摄入让宴寻浑身都软绵绵的,再加上盛怒之下楚停云的力气反常地大,他竟然一时没有挣脱。
“放开我!楚停云,你这是强闯民宅!”
“呵……”
男人听完这句就笑了,他凑近来,以一种很狎昵地姿态贴着他,
“强闯民宅?那你下一句是不是就要报警了?”
“宴寻,抛开我们俩的结婚关系不谈,你要不要看看这套房子的房产证上写的是谁的名字,嗯?”
“……”
青年的眼睛陡然睁大,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对,你猜到了。”
楚停云的语气充满了一种报复的快意,
“我把它买了下来,宴寻,你现在又住在我的房子里了。”
“……”
听见这句话的那一瞬间,宴寻只感觉有一桶冷水将他从头浇到了底,无数看不见的绳索缠着他,让他呼吸都有些困难。
“……我要离婚。”
他有点不易察觉地哆嗦着,咬牙说,
“楚停云,我一定要离婚!”
“好啊。”
但很突然的,楚停云竟是直接答应下来。
宴寻愣了半天,以为自己听错了。但紧接着,他就听见楚停云说,
“那你得把猫给我。”
“我说过了不可能!”
宴寻断然拒绝。
楚停云就笑:“那我们就谈崩了,离不了。”
他知道宴寻不会抛下猫,当时在家里他们就已经为此吵过一次了,只是楚停云没想到宴寻竟然会直接偷了猫跑了。
这时候后者立刻就意识到对方在耍自己,他恼恨地一把攥起男人的领子,情绪激动:
“楚停云你讲讲道理,那猫是我带回来的,你当时根本就不喜欢它,是你不要它的!”
“这两年多都是我在养,更何况宝宝也不喜欢你!”
“——对啊!”
楚停云像是被这句话生生捅穿了一个大洞,他红着眼睛,歇斯底里道,
“猫不喜欢我,你也从来就不喜欢我!”
宴寻猝然愣住:“……”
但下一秒,他的手腕就被铐住了。
宴寻没想到楚停云这次来竟然还专门带了手铐。一个愣神间,他就被对方铐住双手摔在了床上。
接下来的亲吻是如此粗暴,宴寻吃痛,反咬回去,但楚停云不在乎,反而捏着他的下颚吻得更深。在家喝酒的宴寻只穿了单薄的睡衣,很容易就被扯开了。楚停云低头在他的脖子上重重咬了一口,手在他胸腹间揉了几把就往下摸。下一秒,宴寻瞬间浑身一震。
“楚停云!你他妈……无耻!”
他的手被反锁在后面,拼命拉扯着手铐却怎么也无法挣脱,强烈的情绪让他浑身的血液都在加速,脸上的表情已然被愤怒和羞耻完全占据。
“到底是谁无耻?”
楚停云坐在他的大腿上,用体重强行压制住了宴寻。男人低低地闷笑着:“这种情况你也还是有反应的,甚至比平时更爽了不是吗?”
“……”
宴寻不说话,他别过头将脸死死埋进枕头里,无法控制的身体和此刻的情形让他根本无法睁眼面对。
“没关系,宴寻。”
出租屋里自然没有准备雨伞,所以楚总来的时候就自备了。
“不管你喜不喜欢我,你这辈子都别想离开我了。”
“……”
这场霸王硬上弓的戏码一直唱到凌晨。
结束之后,楚停云没有强行把宴寻带走,也没有把他关起来,只是留下了手铐的钥匙,然后把猫带走了。
连夜送去医院,加钱加急做了绝育手术。
自此,楚停云就与小猫结下了不共戴天的“拆蛋”之仇。
再见面时,自然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楚停云,我怎么感觉宝宝好像……对你不太友好?”
面对宴寻的询问,楚停云沉默片刻,选择了部分真相跟他解释道:
“为了它的健康,之前是我把它送去绝的育。”
“绝育了?”
宴寻有点惊愕。
宝宝是一只非常健康强壮的狸花小公猫,四肢粗壮有力,打起架来从无败绩,连小铃铛都长得比同龄小猫更大更饱满,摸起来手感特别好。
虽然摸铃铛这个举动有点猥琐,但的确是当初宴寻为数不多的爱好。
再加上宝宝很乖很听话,又是公猫不会主动发情,也没有在家里乱尿过。出于私心,所以当初宴寻就一直拖着没有带去绝育。
“我看看。”
宴寻立刻把小猫抱起来,看了看它的屁屁。
果然,之前照片上饱满硕大的小铃铛现在就只有一层瘪瘪的皮了。
“喵呜……喵呜……”
委屈到极点的小猫立刻跟宴寻告状,喵喵个不停。
“真的绝育了啊。”
宴寻觉得很可惜,他今天原本还期待摸摸来着。
楚停云察觉到了他的失望,心里忽然开始有点忐忑和后悔,但表面上却什么都不显,只是状似不经意地提议道:
“我听说现在有个宠物的假体植入手术,很安全。你要是实在舍不得,可以给它做一个。”
顿了顿,楚总又补了一句:
“手感和外观都可以做到跟真的一样。”
“不了,假的就是假的。”
宴寻摇摇头,拒绝得很快,完全没有任何要考虑的意思。
楚停云听见他说——
“我不要假的。”
第32章 在车里哭鼻子的
——我不要假的。
楚停云整个人猝然一震。
也不知联想到了什么, 他脸上的血色刹那褪尽,惨白无比。
好在这时候宴寻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小猫身上,并没有察觉到他异样的神色。
等到宴寻转头来再看楚停云的时候, 他已经背过身去了, 仿佛对角落里躲着的那只杜宾很感兴趣。
“喵~”
“喵~~~”
两个月不见,宝宝被宴寻爸爸抱在怀里激动坏了,一直夹着嗓子哼哼唧唧地撒娇。
宝宝是只狸花猫,偏椭圆的小圆脸,绿眼睛, 虎斑纹, 脖子间有一团三角巾样式的白毛, 四只脚脚也是雪白的。
总之, 长了一副很端庄乖巧的小猫脸。
四肢和尾巴都很粗壮, 不到肥胖的地步但是一眼看上去给人的感觉就很健康强壮。
——很符合宴寻儿子的身份。
一看就是亲生的。
宴寻怎么看怎么觉得喜欢。他的注意力再次被小猫吸引走,但这时还在继续跟楚停云说话——
“更何况这种假体植入手术只是为了满足人类的私欲, 让小猫受罪再挨一刀真的没什么必要。”
他也会很心疼。
“没有小铃铛就没有了吧。科学来说,绝育对宝宝也算是好事。”
宴寻说话间楚停云一直应声,也没转过来, 不知道正在想些什么。
于是宴寻扭头过去看了他一眼, 此时对方的背影竟然看起来有点落寞。宴寻以为他这样的原因是被刚才小猫过于尖锐抗拒的态度伤到了,于是就安慰道:
“你耐心一点, 平时别凶它,多抱抱它陪陪它,然后给它喂饭,陪它玩, 再买点它喜欢的小玩具小零食哄一哄, 也许过段时间就好了。”
“……”
听完这句话, 楚停云身形微滞,接着才慢慢转过来。
他对上宴寻柔和的目光,一时有些发怔,过了几秒才低声应了句“好”。
耐心一点,别凶他。
要抱要陪,还要哄一哄……
楚停云下意识在心里跟着重复。他深深吸了口气,勉强维持住了脸上若无其事的表情。
但这时楚停云刚有一点要靠近宴寻的意思,正在撒娇的小猫就瞬间变了脸,凶巴巴地龇着牙,朝他呼呼哈气——
被凶的男人还没作出反应,宴寻就立刻捏住了猫儿子命运的后颈肉。
他皱着眉,脸上露出不赞同的表情,并用那种家长纠正小朋友坏习惯的语气告诫小猫:
“宝宝,不可以这样对停云爸爸噢。”
“……”
停云爸爸。
这个称呼一出,别说楚停云,就连旁边站着的顾山青都忍不住震惊地瞪大了眼。
他下意识仔细去看了看宴寻的脸,确认这真的是“宴寻”。
顾山青算是楚停云整个追夫过程的见证者。
他知道楚停云挖了自己妹妹的墙角,对一个男大学生穷追不舍,死缠烂打,但都无济于事,最后是靠着帮宴寻还了好几百万的欠债才勉强把人追到手。
家里的反对先不说,重要的是就算结了婚两个人也一直矛盾重重,至少顾山青从没见过宴寻有笑的时候。
只要是跟楚停云相关的人接触时,宴寻永远是保持着最基本的礼貌,但也永远保持着让人无法靠近的距离。
之前顾山青无意间还曾撞见楚停云和宴寻吵架,一个恼怒发疯,另一个就沉默冷眼,好似火山撞冰山,双方都别想好过。
吵完架之后,宴寻就回去跟猫呆在一起。
而楚停云则是到外面去喝酒,喝得烂醉,等到第二天清醒了,又买一堆东西眼巴巴回去求和好。
顾山青看着都替楚停云难受,也劝他要不算了,都闹成这个样子,强留没有意义。
哦豁,这下可踩着了男人的逆鳞。
楚停云立刻就跟他发了好大的火,差点都要闹到绝交的地步。
至此,顾山青就再也不插手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
可现在是怎么回事?
今天两个人不但手牵手进来,宴寻还跟楚停云有说有笑,甚至在最宠爱的小猫面前维护他,还称呼什么“停云爸爸”。
顾山青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所以确认宴寻的身份之后,他立刻又去看楚停云。
原本是想给对方使眼色问问这到底怎么回事,再问问楚停云到底用了什么神仙手段能让宴寻突然之间变化这么大。
结果扭头一看,顾山青才发现楚停云比他还震惊,整个人完全处于一个表情……甚至大脑都有点空白的状态。
明明被宴寻训的是猫,偏偏看起来好像是楚停云被训了一通似的。
“喵呜……”
宝宝大概没想到宴寻爸爸会训他,当即收了牙齿,小猫脸一跨,扭头钻进青年怀里自闭了,委屈巴巴哼哼唧唧的。
宴寻安抚好小猫,一抬头才发现两个男人一个表情古怪,一个表情空白,好像刚才见到了外星人。
他有点诧异:“怎么了?”
“宴寻,你……”
顾山青原本想问你今天怎么了,但下一秒话头就被楚停云劫了过去。
“——你把它教得真好。”
“是吗?”
宴寻笑了笑,显然对这个夸奖很受用。
但现在失忆的宴寻并不知道,小猫如今对楚停云如此排斥和抗拒并不仅仅只是因为绝育。
当初楚停云最开始就不同意养猫,并表达了强烈的排斥和不喜,后来想缓和关系来帮忙做猫爬架的时候又遇上了过敏。
再加上男人有洁癖,同意养猫的前提是让宴寻把它弄干净。
于是……
[楚停云不喜欢猫,讨厌猫,觉得猫很脏。]
[小猫也会给楚停云带来麻烦和身体上的不适。]
[如果小猫给楚停云真的带来麻烦,或者惹恼了他很可能就会被赶出去。]
——这三个概念就在宴寻的心中自此根深蒂固。
所以在整个养猫的过程中,宴寻都下意识将楚停云排除在外。他亲手就筑起了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双方隔开,以此杜绝所有可能出现的矛盾和伤害。
再加上两人总是时不时吵架,对宴寻亲近的小猫自然对楚停云观感不好,虽然不会挠他咬他,却也不会让他摸也不让抱。
而在楚停云看来,就是猫无视他,人也不理他。
宴寻就这样讨厌他,讨厌到就连猫都不愿意让自己碰一下。
甚至,他每天对猫的笑脸都比给自己的多。
所以日复一日,最后在那套被精心布置过的,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婚房里,楚停云却变成了被孤立的那一个。
他明明和喜欢的人结婚了,有家了,可却好像什么都没有。
他还是一个人。
时间越久,楚停云就越恼,越嫉妒,越痛苦。
日积月累,这些黑色的情绪堆成了山,堵成了湖。
直到宴寻提出离婚。
他什么都不要了,不要钱,不要工作,也不要楚停云。
宴寻是如此地冷酷无情,他丢掉了一切,只带走了猫。
于是,楚停云就崩溃了。
他所有的负面情绪就在此刻决堤,然后爆发,把两个人都炸得鲜血淋漓,遍体鳞伤。
可现在,宴寻却在小猫面前维护他,还温柔亲昵地把他称作“停云爸爸”。
这一刻,楚停云已经震惊到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如果要形容的话,大概就像是癌症晚期的病人忽然得到了救命的特效药。
至此,他本该逝去的生命即将失而复得。
——楚停云便是如此般地欣喜若狂。
但他很快又想到,宴寻前后如此极致的反差都只是因为……他不记得了。
不记得过去的恩怨和眼泪,酸楚与痛苦。
不记得他们之间被刻意隐瞒下来的一切伤害和龃龉。
假的就是假的。
宴寻不要假的。
他就是这样黑白分明,决绝冷酷的人。
昨天发生的一切都让楚停云太得意忘形了,直到宴寻刚才的那句话让他直面了这个自己一直逃避的事实。
那就是所谓救命的特效药不过是另一种慢性毒药而已。
从宴寻失忆的那天起,楚停云就开始饮鸩止渴了。
现在失忆的宴寻对他越好,他就越是贪恋现在的温暖。
一步一步深陷其中,难以回头。
但如此种种念头,宴寻都不知道。
他抱着怀里的小猫,大致检查了一下。发现小家伙身体健壮,耳朵嘴巴,爪爪屁屁都很干净,一看就是被照顾得很好。
于是,作为猫爸爸的宴寻自然要向顾山青表达感谢。
“顾先生,这段时间真是麻烦你了,不好意思,宝宝不懂事,还欺负了你们家的小狗。”
顾山青看见宴寻对他笑,简直受宠若惊,连忙摆手:
“没有没有,什么顾先生,叫我名字就好。”
“那好,顾山青。”
青年从善如流,并顺势询问道,
“你晚上有空吗?我们请你一起吃个饭?”
宴寻对人的确向来不太热情,但这是楚停云的好朋友,又帮着照顾了宝宝两个月,重要的是自家的猫儿子还把人家的狗欺负得不行。
不论是出于礼貌,道歉还是感谢,请吃一顿饭还是要的。
“啊?”
顾山青下意识看了一眼楚停云,后者眼神一凝,他立刻就懂了。
“噢,不了不了,我还有点事,把猫还给你们我就要去公司了。”
顾山青笑着摇头婉拒,
“下次吧,下次一定。”
“好,那我们就不打扰了。”
既然人家都这么说了,宴寻也就再没有强求。
接到猫之后,两人就启程回家。
装着小猫的航空箱放在后座,楚停云开车,宴寻则是坐在副驾驶。
他发现楚停云一路上好像都有点心事重重。不久后车子开进小区的地下停车场停好,楚停云却没有下车的意思。
宴寻问他:“怎么了?有事?”
“……我等会儿要去公司一趟。”
楚停云只能这样回复他,然后努力微笑着说,
“你先回家吧。”
宴寻“噢”了一声,他一直都知道对方工作很忙,现在看来压力也挺大的。
接着,宴寻就带着小猫下车了。
楚停云看着他的背影渐渐走远,消失在拐角。
“……”
楚停云闭上眼,深深吐出一口气。他木然地坐在车里,好像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手脚一片冰凉发软。
手指哆嗦着摸出一根烟,又是点了好几下才燃。
可尼古丁的摄入一点儿都没能安抚到楚停云,反而让他觉得周身的烟雾好似心中恐慌的具象化,将他死死笼罩,困住。
嗒——
副驾的车门就是这时候被人从外面拉开的。
宴寻不知道什么时候折了回来,又坐到车上。
楚停云蓦地转头,神色惊愕,条件反射地立刻把烟灭掉。只是他的动作太慌乱,反倒把自己烫到了。
不过这时候楚停云当然不在意这个,而是紧紧盯着宴寻,声音里努力压抑着惊惶,
“你……怎么回来了?”
对方说:“我刚上去给宝宝开了个罐头。”
“……什么?”
楚停云没明白。
下一秒宴寻忽然欺身过来,用手捧住他的脸。
这时,楚停云听见他轻轻叹了口气——
“我把猫哄好了,所以现在就回来哄一哄它躲在车里要哭鼻子的家长啊。”
“……”
第33章 楚停云
——宴寻又带着猫走了。
但是现在却自己回来了, 还说……要回来哄一哄他。
这大概是楚停云曾经就连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
只是“躲在车里哭鼻子的家长”这个形容楚总可不认。
他当然没有哭,也不会哭。
年少时母亲严厉的教育,苛刻的训练早已经让他忘记了哭泣是什么。
更何况流眼泪这种行为代表着软弱和无能, 他自然不会允许自己被贴上这样的标签。
但也不知道为什么, 这一刻楚停云竟突然觉得眼眶泛酸,连咽喉都开始发紧发涩。
他立刻下意识地想要别过头去隐藏自己此刻的模样,但偏偏脸被宴寻捧在手里,没法动。
“——我没有哭。”
最终,楚停云只能在宴寻的手心里这样反驳。
其实他的表情管理相当不错, 除了眼睛有一点点湿润发红之外, 就再没有其他异样。
“好吧。”
宴寻也没跟他争这个, 而是说,
“是我看错了。”
“……”
这话一出, 楚停云刚才想了半天的掩饰说辞和借口忽然都没了用武之地。
没等他再想好重新说什么,唇间忽然一热。
——楚停云得到了一个吻。
只是唇间柔软湿润的接触。
那是一个不带任何情欲的, 充满温柔,安慰和爱惜的,简单的吻。
“那我不是来哄你的。”
宴寻说,
“我就是来亲你一下。”
“……”
楚停云说不出话。
这一刻他看着宴寻,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那就是这穿肠烂肚的慢性毒药也……太甜了。
所以等青年松开手的时候,他没忍住扣着宴寻的后脑深深吻回去。
恍惚间, 楚停云忽然想起以前宴寻也曾有过这样温柔对他笑的时候。
毕竟对方本来就是一个很好的人。远远看着冷,靠近了贴上去才知道他身上到底有多暖和。
楚停云非常清楚这点,否则不会对这个人如此着迷执着。
但是后来他们之间有太多的龃龉矛盾,争吵伤害, 于是渐渐的, 宴寻就冷成了一块冰。
“唔……”
青年低喘地推开他,
“好了楚停云,你不是还赶着去公司?”
公司?
什么破公司。
楚总立刻就想旷工不干了。
他又好了,他又活过来了,甚至恨不得现在就扒光小老公的衣服再睡一觉荤的。
死就死吧。
甚至这一瞬间,他脑子里还冒出了一句很不合时宜的话。
比如“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什么的。
但是宴寻这时候已经帮他整理好了衣服,
“快去吧,晚上早点回来,等你一起吃饭。”
“……”
楚停云动作一顿,勉强点了头。
“好。”
宴寻就下了车,只是忽然想起什么,又回头来问了一句。
“楚停云,你还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
毫不夸张地说,听见这句话的那一瞬楚停云的心跳骤停了一下。他紧紧盯着宴寻的脸,想从上面找到一些什么蛛丝马迹。
但对方的表情如常,甚至唇角还隐约带着点温和的笑。
“……没有了。”
楚停云说出这个否定词的时候,只感觉全身都在轻微的发麻。
“噢,那我就回去了。”
宴寻点点头,毫无异样地走了。
这次他没有再回来。
楚停云在停车场等了一会儿,确认他不回来了,才开车去公司。
只是开车到半路,他越想越心慌,忍不住立刻停到路边飞速打开手机看看定位。
地图上,蓝色的小圆点安安静静地栖息在家的位置。
“……”
楚停云总算松了一口气。
——应该是自己想多了。
他在路边缓了好一会儿,等到没那么心慌了才慢慢往公司开。
另一边,宴寻回到了家里。
其实他已经察觉到了今天楚停云有很大的问题,那样大的情绪反应不会仅仅只是因为猫的抗拒。
应该是他们两人之前就有着非常大的矛盾和问题。
所以对方才一直很回避告诉他以前的事情,只挑了一些好的事讲给他听。
宴寻并不愚蠢,也不是傻子。
主要是这种漏洞百出的谎言实在是有点……太好拆穿。
但是宴寻不愿意现在就非得要从楚停云口中彻底把一切事情都逼问出来。
因为他确认过了,自己和楚停云当初应该是因为爱情才结的婚。可能是婚后发生了什么矛盾。
但只要有这个前提在,宴寻就愿意努力去修复他们之间的裂痕。
毕竟,家里有矛盾很正常,家庭关系本来就是要努力维系的。
作为被收养的孩子,宴寻人生里绝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做这样的事,因此他觉得也还好。
其实原本他还打算给学姐打个电话聊几句问问以前的事情,至少确认一下他们当初是不是真的交往过。
但是宴寻没有找到学姐的电话号码。
微信自然也没加,企鹅联络方式倒是有,只是对方一直没上线,宴寻给她发了不少消息都没回。
宴寻有考虑过直接问楚停云要一下学姐的电话,但后来想想又放弃了。
显然对方很介意他之前的这段恋情,否则不会专门让宴寻去学姐的婚礼抢捧花。
而且楚停云和江家的人关系显然极僵,到了有点水火不容的地步。
这种专门踩雷区,戳痛脚,影响家庭和谐的事情还是算了。
反正都过去好多年了,或许不去把这件事再翻出来也好。
所以,还是慢慢来吧……
宴寻轻轻呼出一口气。
后面几天一切都好似都回归了正常的家庭生活日常——
楚停云朝九晚五,正常工作。宴寻则是在家“复习”,飞速将曾经的工作知识和技巧捡起来。
他总不能一直呆在家里“吃软饭”,尽管楚停云很乐意被他吃软饭。
除了工作之外,楚停云也开始扮演起了小猫爸爸的角色。
洗澡,剪指甲,喂药这些让猫咪感到不快的事情,宴寻都自己来,而喂饭,喂零食,用小玩具陪玩这些都让楚停云去做。
很快小猫对楚停云的态度就有了明显的变化。
不再凶巴巴了,看见开罐头,还会喵喵叫着来蹭一蹭男人的裤腿。
从未养过任何宠物的楚总对这样迅速的转变感到了极度的惊异。
“很简单的道理啊。”
宴寻蹲在他身边,给他讲,
“你看,小猫如果跟你的每一次接触都发生了它喜欢的事,让它觉得和你呆在一起开心,那自然就会喜欢和你呆在一起,然后慢慢喜欢你。”
“相反,如果每次接触都让它感到被控制,压力和恐惧,伤害和疼痛,那它肯定就想要逃走了。”
“……”
楚停云忽然看了宴寻一眼。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他觉得宴寻好像不仅仅只是在说猫的事。
但又像是他自己太敏感,因为心虚反而觉得宴寻总是话里有话。
“嗯,好。”
最终楚停云什么也没说,只是点头。
叮咚——
是宴寻的手机收到微信消息的声音。
青年起身,去看手机。
——谁会给他发消息?
楚停云瞬间警惕起来,也起身,状似不经意地问:
“谁啊?”
“林燃。”
宴寻回答得很自然。
楚停云忍不住想要过来看看他们具体说些什么,宴寻察觉到他的意图,回头去看了他一眼。
“怎么了?”
“……没什么。”
为了证明这句话的说服力,楚停云还专门把头撇到另一边去。
宴寻没多想,直接说:
“林燃最近都在首都,好久没见,我想去跟他一起吃个饭,顺便问问我妈的近况。”
自从上次见过林燃之后,宴寻也给发过消息,打过电话,但微信对方没回,电话也关机。
林燃说是因为最近电信诈骗猖獗,母亲总信,干脆停了电话。
宴寻这才放心。
不过他还是想跟林燃当面见见,问问对方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但两人要见面的消息让楚停云瞬间心头一跳。
因为他不知道当初宴寻跟林燃说了多少关于离婚的事情,但是既然林燃把老房子的拆迁款给了宴寻离婚,他们两个见面势必会提到这件事。
再然后……
再然后就瞒不住了。
“不行!”
这样强制否定的话,楚停云习惯性脱口而出。
宴寻一愣,有点诧异地转过头来看向他。
“楚停云……你刚才说什么?”
楚停云陡然一怔。
【耐心点,别凶他……】
【如果每次接触都让它感到被控制,那它肯定就想要逃走了。】
“我……我是说……”
楚停云没想好阻止宴寻不去见林燃的合适借口。
“不行?”
宴寻皱着眉看向他,问
“楚停云,你是不想我去,还是不准我去?”
“……”
他们因为类似的事情吵过太多次,楚停云知道自己没办法阻止了。如果像以前那样强行逼迫,只会重蹈覆辙。
所以这次楚停云做出了和之前不同的选择,他说——
“我的意思是……我也想去。”
“你要去?”
宴寻很意外,他其实原本是要打算问问楚停云去不去的,但没想到还没说,对方就主动提了出来。
他想了想,点头。
“那好,我跟林燃说一声。”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
晚上见面聚餐的地点是林燃选的一家火锅店。
兄弟俩都在南方长大,自然都喜欢吃辣。宴寻原本是想换中餐的,因为楚停云看起来不太行。
“——我可以!”
楚总很倔强。
“……好吧,到时候我们点个鸳鸯锅。”
宴寻原本是这样想的。
但是他们俩到的时候,林燃已经点好了——
满锅的红油,无数鲜红的辣椒段在上面浮动。
楚停云一看就知道这是场鸿门宴,但这点小伎俩太弱了,楚总丝毫不惧。
他比宴寻大八岁,就算林燃是宴寻的哥哥,他也比对方大五岁。更别提阅历眼界什么的。
总之在楚停云眼里,对方不过是个毛头小子。
宴寻倒是皱眉,他跟林燃说:
“要不还是换个鸳鸯的吧,这个太辣了,而且我最近有点上火,吃不了太辣的。”
“……”
林燃看了他一眼,瞬间有种恋爱脑弟弟胳膊肘往外拐的感觉。
很明显,前不久还闹着非要离婚的弟弟又跟这个男人和好如初了。
所以这个锅底只是一个试探,当宴寻开口提议换锅底还以自己为借口的这一瞬间,林燃就确认了——
他弟弟这个婚,离不了了。
啧。
“行,换吧。”
林燃没有否掉换锅底的提议。
他其实本来已经打算尽快离开首都回南城,最好以后跟宴寻天南海北,不再有更深的牵连,最多逢年过节电话问候一声就行。
但偏偏,宴寻非要拉着他见一面。林燃本想拒绝,但又怕宴寻追到南城来,最终同意。只是他没想过宴寻会把楚停云带过来。
这时,宴寻简单给他们俩彼此作了介绍,双方的态度都很寡淡。
就那种“噢,原来就是你小子啊”的感觉。
林燃对这个男人没什么好感,即便对方是静姝的哥哥。他和楚停云之前从未见过,所有的了解都是从宴寻的描述中得来的。
豪门总裁,帅气多金,同样也傲慢自负,不近人情。
三年前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把他弟弟迷得死去活来,莫名其妙一毕业就草草结了婚。
离婚的时候楚停云还非要把猫扣了戏弄人,逼得宴寻深夜买醉,惨兮兮给他打电话。
同样,楚停云当然对林燃的观感也不好,在他眼里,这个所谓的养兄对宴寻的态度实在太差,还总是问宴寻要钱。
当初宴寻身负巨债的时候,还得想办法凑钱给国外的哥哥寄生活费……
总之,两个人都看彼此不顺眼。
于是,宴寻左边坐一个林燃,右边坐一个楚停云。包间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宴寻其实一直想找个合适的机会,当面跟林燃说车祸跟失忆的事情。只不过现在开头宴寻没有直接提起这个话题,而是问了问对方将来的打算。
“林燃,你之后是一直都要待在南城了吗?在那边工作?”
“嗯,找了家出版社做编辑。”
林燃顿了顿,说,
“我定了凌晨两点的机票,吃完饭就收拾东西回去了。”
“这么着急吗?”
宴寻很意外,
“那妈呢?她眼睛好些了吗?你上班忙的话,我可以把她接到首都来做个检查什么的。”
正好最近宴寻辞了职,也有时间。虽然身上的钱不多,但他还有三十多万的卡在楚停云呢,做个检查绰绰有余。
“她还行,不用你操心。”
林燃的表情忽然变得不太好看,他似乎很抗拒这个话题,语气有点冲。
“管好你自己的事就行了!”
“……哦。”
宴寻其实已经习惯了林燃这样说话,但是楚停云忍不了。
只是被宴寻纠正了几天,他还是有意识地忍了忍,没直接刻薄地怼回去,而是尽量用还算平静的语气顺着宴寻的话说,
“我倒是觉得可以接过来,老人年纪大了,来大医院检查一下身体也不错,我在医院有几个认识的朋友,可以挂专家号。”
这话一出,桌上的两个人都扭头看了过来。
宴寻的表情有点意外,但大抵还是高兴又赞同的,但林燃一下就火了。
他把筷子“啪”地一放,冷冷盯着楚停云。
“那是我妈!不用你们操心。”
他把那个“我”和“你们”字念得很重。
意思明显也把宴寻排除在外了。
“……”
宴寻有点错愕地看着他,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是好事可林燃却突然发这么大的火。
“算了。”
林燃深深吸了口气,忽然站起身,
“宴寻,既然你已经结婚了,也不打算离,那你就过好你自己的日子,不要总是插手来管我的生活。”
“我们家是养了你十几年没错,但你到底不是我父母亲生的,该还的你都还了,谁也不欠谁的,没必要还有什么联系。最重要的是我也不想跟你有什么联系。”
“……”
宴寻愣住了。
他是抱着和家人重逢相聚的喜悦来的,还专门带上了自己喜欢的结婚对象,想让他们和睦相处。
但却没想到,还没开始吃饭,林燃就说出了这种话。
他有点茫然,又有点难过。
“为什么……?”
“呵,为什么?”
林燃讽刺一笑,像是终于要把憋在心里多年的话给说出来了。
“我一直很讨厌你,这么多年你难道没感觉出来吗?”
“你一出现,我的亲情就被分走一半。我残废了,你却健康,我成绩平平,你永远名列前茅,我高考失误只勉强念了个二本,你全市状元上了全国最好的大学。”
“现在我只能回家乡找个将就的工作,连相亲人家都看不上我,你却能留在首都,有房有车有钱,还跟一个富二代结了婚,未来一片美好。”
“宴寻,你觉得,我为什么讨厌你?”
“……”
宴寻怔怔地看着他,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一直……都是这么想的吗,林燃?”
“对啊,一直都是!这么多年我看着你就难受,就恨!所以我没有办法跟你好好说话,我也从来都没有把你当做过弟弟。”
“知道鸠占鹊巢吗?你在我心里就是那只斑鸠,听清楚了吗!”
林燃眼睛发红,激动的情绪似乎已然到了某个极点。
“今天这顿饭就是为了来跟你说清楚,宴寻,要是你真觉得我们家对你还有点恩情,那就拜托你以后不要跟我联系,更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说完,他转身拉开包间的门,直接就这么离开了。
“……”
整个包间骤然陷入一片死寂。
就连楚停云也对林燃突如其来的爆发感到惊异,原本他以为这顿饭会是自己和林燃有些摩擦,却没想到反而是宴寻和他闹崩了。
或者更加准确地说,是林燃单方面和宴寻断绝了关系。
但惊愕褪去,楚停云所有的注意力就落到了宴寻身上。
“宴寻……”
“没事。”
他站起身,脸上的表情显得有点迷茫和无措,
“我……我可能要去一趟洗手间。”
楚停云站起来想和他一起,但却被宴寻一把摁住了肩膀。
“我想一个人去,没事的……很快。”
说着,他就拉开门走出去了。
没多久,楚停云也阴沉着脸出来,不过他没去跟着宴寻,反而追上了出了店门的林燃。
他当然不是为了宴寻挽留什么,毕竟在楚停云看来那样只有无限索取的家庭断了也好。
以后他和宴寻就是彼此的家人。
他们以后就只有彼此。
这个念头一出来,就让楚停云的心脏隐隐发烫。
但在这之前——
“既然要断,那就断干净吧。”
林燃因为这句话忽地一顿,转过身来看向他
“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楚停云哂笑,
“那三百多万可是你们林家的拆迁款,跟宴寻没关系。留个卡号,现在我就给你打过去。”
当然最重要的是,这是当初宴寻问家里借来跟他离婚的钱,楚停云当然半个子儿也不想要。
但是他又没法直接还给宴寻,否则就会暴露,正好趁着今天这件事直接还给林燃。
“不需要!那不是他借我的,是我还给他的。”
“这才算两清。”
林燃说完,不再停留。
既然如此,楚停云也就不追了。他还得回去,怕宴寻从洗手间出来找不到自己。
另一边,洗手间内——
宴寻用冷水洗了把脸,缓了半天意识才逐渐有点清醒。
他当然知道林燃从小就不喜欢自己,却没想到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原本最近联系的时候,对方语气都挺好的,宴寻还以为长大之后,他们俩的关系能够缓和……
难道就这样断绝关系了吗?
他的家人……就这样变成陌生人了吗?
林燃不要他了。
或许,之前对方说母亲手机停用也是骗人的。
他们有可能都不想要他了,所以一直不主动联系他,也不见他……
无数颗冰冷的水珠从宴寻的脸上滑落,一滴一滴,砸在洗手池里。
思绪纷杂间,宴寻忽然听见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好巧啊,宴哥?”
这个称呼很快让宴寻意识到了是谁。
他闭了闭眼,瞬间整理好情绪。一抬头,就在镜子里看见了站在后面的江宇珩。
对方仍是一副笑脸。
“你和我哥也来这里吃饭吗?”
宴寻很清楚楚停云对这个弟弟的态度,再加上上次抢捧花事件,宴寻也察觉到了对方这张笑脸之下的恶意。
他没有理会江宇珩,转身就打算离开。
却没想到江宇珩忽然往旁边一跨,恰好挡住了宴寻的路。
“宴哥,我今天只是来给你一个小小的忠告。”
江宇珩侧过头来,低声笑着说,
“不要以为你做的那些事楚停云发现不了,他就算再怎么不喜欢我母亲,江家和陈家也是姻亲,合作了十几年。”
“他不能……就连我爸也绝不可能亲手斩断江家最重要的臂膀。你懂吗?”
“……”
失忆的宴寻当然不懂。
他完全不明白江宇珩在说什么,而刚被林燃亲口要断绝关系的宴寻也完全没心情跟他说这些。
“让开!”
下一秒,他就面无表情地用肩膀撞开了江宇珩,径直离去。
回去的时候,楚停云仍在包间乖乖等他。
“这个还是太辣了。”
男人看向他,语气里无意间带着点撒娇的意味,
“寻寻,我们回家吃好不好?”
“……嗯。”
宴寻轻声应下。
两人一起出来,司机已经把车开到门口等着了。
只是车子没开多久,一直看着窗外的宴寻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停车!”
他声音很急,
“停车!!!”
司机不明所以,但还是立刻靠边停了。
“宴寻——”
楚停云没喊住他,因为这时候宴寻已经飞快下了车,朝马路对面跑了过去。
幸好这时候是绿灯,还算安全。
楚停云定睛一看,发现对面路边的拐角,林燃正和一个五六十岁左右的女人激烈争吵。
那很可能是宴寻的养母。
楚停云顾不得其他,也追了上去。
宴寻没听清他们俩在吵什么,只是跑过去一把拉住林母。
“妈……”
他有点激动,又很开心,或许还有些刚才被林燃一通狠话伤到了的委屈。
此刻的林母因为争吵而满脸涨红,回头看清宴寻的脸时,忽然愣住。
这时候林燃的脸色大变,他完全没想到母亲会找到首都来,也没想到宴寻会和她正面撞见。
“妈!”
他立刻就要上前来把母亲拉开,但这时候已经来不及。
啪——
那是一道很清脆的巴掌声。
宴寻被打得一下偏过脸,脑子嗡嗡的,根本没反应过来。
“宴寻!我们家养了你十几年!十几年!好吃好喝,供你读书,可你怎么能……怎么能连房子的钱都要抢走!”
林母情绪激动,她死死抓住宴寻的衣服,嗓音尖锐地质问他,
“那是我们林家的房子,是你哥哥后半辈子的指望!你怎么敢……你怎么敢拿这个钱?”
“你不是考上了最好的大学吗?你不是有好工作了吗?随随便便就能挣几十上百万,你还钓到了一个豪门富二代,小楚多有钱啊,你缺你就问他要啊,为什么……”
追过来的楚停云看见宴寻被打了,立刻就红了眼,条件反射就要冲上来还手,却被后者死死拉住。
“别……楚停云,别对她动手。”
“妈——!”
同时,林燃也总算把她从宴寻身上撕下来,用力拉开,
“你能不能别闹了!我跟你说了多少遍,那钱是我给的,我主动给宴寻的!”
林母转过头对他尖叫:“就算是你给的,那他也不应该要!”
林燃实在感到无力。
“为什么不能要?当初我出国的钱,治病的钱不都是宴寻给的吗?现在只是还给他。”
“凭什么要还!”
这句话更刺激到了她,女人用手指着宴寻,对林燃几乎是咆哮着说:
“那本来就是他欠你的!那些钱他就应该给你,要不是他,你爸爸当初怎么会……”
“妈——!”
林燃恼火到了极点。
“你不要总是这样把一切的原因都怪到别人身上!”
“……”
宴寻呆愣愣地站在原地,明明一巴掌也不算是什么重伤,可他却感觉自己好像怎么也喘不过气。
努力了好半天,他才勉强听清楚两人争执的重点。
“什么钱……?”
“楚停云,她说的是什么钱?”
楚停云不知道要怎么解释,但这时候宴寻已经不想知道具体的细节。
“还给她……”
“不论什么钱,都还给她!”
宴寻死死抓着楚停云的袖子,嘴唇控制不住地哆嗦。
“我不是……还有一张卡还在你那里吗?”
“有多少钱,现在立刻,全还给她!”
楚停云的拳头紧了又紧,宴寻这副模样简直让他心疼得都在滴血。
他们结婚三年,就算吵架再激烈,也从没动过手。
区区三百万而已。
竟然让宴寻挨了一巴掌。
这一刻楚总恨不得直接去银行取三百万的现金,立刻砸到这个女人的脸上去。
只是今天没把那张卡带在身上,于是他就给开了一张五百万的支票。
楚停云厌恶地将支票丢给她,
“滚吧,以后都不要再出现在宴寻面前!”
看见母亲死死攥住支票的那一瞬间,林燃的表情简直难以描述。
懊悔,恼恨,痛苦,愧疚,屈辱……
但无论如何,这场闹剧最终都以这样的方式落了幕。
楚停云带着宴寻上车,半路上让司机找了家便利店去买了个冰袋。然后把沉默的宴寻抱在怀里,轻轻地将冰袋敷在他的伤处。
一路上,他都不说话。
楚停云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能把人抱着,用冰袋尽量减少宴寻身体上的疼痛。
回家后,宴寻走在前面,楚停云去给他倒水。
就在这时,楚停云忽然感觉被人从后面抱住了腰。宴寻把脸埋在他的颈窝,好半天都没说话。
于是楚停云也没说,就这样安静地让对方抱着。直到腿都站得有些发麻,他才听见宴寻慢慢开口。
他说——
“楚停云,我以后好像……”
“就只有你了。”
作者有话说:
今晚没有二更了哈,勿等。
第34章 以前的家没了
其实当时在楚停云追上林燃要还钱的时候, 他就自私地想过宴寻未来的人生只有自己就好了。
那简直就是他梦寐以求,不能再爽的事情。
可是当此刻,当宴寻真的说出这样的话时, 楚停云却恨不得刚才的事没有发生过。
宴寻没有单方面被在意的家人断亲, 没有被心心念念的母亲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质问怨怼。也没有被打那一巴掌。
甚至有那么一刻,楚停云愿意为了宴寻去帮扶他不那么好的亲人。
——只要他别这么难过。
——只要他别这么哭了。
楚停云被宴寻从后面抱着,所以他并不能看清此刻青年脸上的表情,但是却能察觉到脖颈间滚烫的湿意。
那不是冰袋沾在脸上的水,因为那是热的。
是宴寻的眼泪。
这一刻, 楚停云忽地想起——
对了, 宴寻现在还处于失忆状态。
在他的视角, 就是前不久还和自己一起生活相依为命的亲人突然就变了脸, 对他歇斯底里地释放恨意和怨怒, 并为了钱无情地伤害他,抛弃他。
宴寻经历这一切的心理年龄只有十八岁, 他的心干净又柔软,稚嫩又脆弱,所以受到这样尖锐可怕的伤害时也就会更疼。
越往深想, 楚停云越不敢想, 他甚至感觉自己的嗓子都跟着发涩发紧起来。
前所未有的保护欲和极致的心疼好似融进了他全身的血液里,让楚停云恨不得现在立刻把身后的人抱进怀里, 用自己的身体为他挡掉一切伤害。
可最终,楚停云并没有回头去看宴寻此刻的模样,只是低声回复道:
“嗯……你还有我,永远。”
像这样煽情又肉麻的话, 楚停云从未想过有一天会从自己口中说出来。可这时候他完全未曾经过思考, 这句话自然而然地就脱口而出了。
话音刚落, 楚停云就被身后的人拽着转过了身,
“唔!”
宴寻第一次如此急切地吻他。
以前他总是两个人中被动的那一方,被动地被楚停云强吻,或是被他命令着过来接吻。
即便是失忆后,宴寻唯一两次主动,也是温柔而轻缓的。只有这次如此急切,如此激烈。甚至他嫌这样的姿势不好,双手在楚停云的腰上一握,就一把将人抱到桌上坐着继续亲。
楚停云最初惊愕了一几秒,很快反应过来,努力回应。明明已经结婚三年,可他却从未见到过宴寻如此强势,冲动且清晰地表达出索取、占有的欲望,
在楚停云的认知中,对方一直都是沉默,冷淡且被动的。
激烈的情事或许会让他外壳的冰稍稍化掉一点,但欲望过后,楚停云总是能看见宴寻那双极度清醒又冷漠厌弃的眼睛。所以他经常让宴寻戴着眼罩做,遮住那双眼睛,然后极尽挑起对方的欲望,让这个人因此来靠近自己。
但看似楚停云掌控一切,可实际上是他一直在向宴寻卑微地索取,求爱。
索求身体的爱,更乞求情感的爱。
求他给一点,再给一点。
宴寻迫于合约,只能给前者,甚至很吝啬。
可现在,索求者变成了宴寻。
但楚停云不吝啬,恨不得将自己所有的一切全给他。
这个激烈的,深深的吻持续了好一会儿,直到楚停云感觉舌根都隐隐发麻,直到他准备去拉宴寻的拉链,对方却在这时候忽然结束了这个吻,然后将他紧紧抱进怀里。
明明被抱在怀里的是楚停云,可此刻深深依恋对方的却是宴寻。他像小动物一样轻轻嗅着男人身上的气息,逐渐感到被安抚了。
楚停云听见他说:
“没事了,我现在好一点了……”
楚总:“嗯?”
“???”
男人的眼睛逐渐睁大。
什么?!
这就好一点了???
楚停云不可置信,突然有种新世界大门陡然向他敞开的错觉。
他第一次发现原来宴寻这样好哄。
那他以前怎么就废了那么大力气还把人哄不好呢???
反而两个人越吵越凶,宴寻气到直接离家出走。
不科学啊!
每次宴寻生气他也给亲了,还给干了呢。自备用品,主动上床,一切都弄得可好了。楚停云觉得自己在哄宴寻这件事情上实在是太努力了。
为什么还哄不好?!
“……”
楚总当即陷入了自我怀疑,甚至一度自闭。
情绪的爆发期过去之后,宴寻就忽然有点别扭起来。
毕竟这在他看来,刚才发生的事情就是在大马路上被母亲打了,然后回家委屈巴巴抱着老婆哭。
这实在太有损形象了!!!
楚停云会不会觉得他太软弱。
本来他们就有不小的年龄差,现在自己又失忆了,宴寻非常担心楚停云会不会觉得他太幼稚。
“嗯,那个……”
宴寻飞快抹了两把眼睛,整理好表情恢复如常。
他迅速转移话题,问:
“你饿吗,我去……我去做饭?”
本来今晚是要吃火锅的,结果没吃成。
“不用。”
楚停云敏锐地抓住了一点什么,总之他觉得现在是个表现的好时机。
真相不真相的先放一放,现在多刷刷好感度总不会错。
所以他很积极表现,直接跟宴寻说:
“你歇着吧,我做。”
“……你做?”
宴寻的语气有点迟疑,
“三明治吗?”
一段时间的相处下来,宴寻发现楚停云只会做这个,或者再泡个麦片什么的,其余的烹饪经验基本为零。
让他蒸个米饭都不知道加多少米。之前还以为一碗米等于一碗饭呢,结果家里的电饭锅差点没被楚停云炸了。
“咳……”
三明治这个词显然让楚总的脸上有点挂不住。
“我煮个饺子?”
不是速冻水饺,是他们两个前天一起包的,就放在冰箱里。
“好。”
宴寻点头。
见楚停云进厨房,他就去换了身衣服,又洗了把脸。
冰冷的水刺激到脸上的伤,还有些刺刺的疼。
宴寻轻轻吸了一口气。
他当然不是就此彻底好了,只是不愿意把所有的负面情绪全倾倒发泄在楚停云身上。
因为他希望在喜欢的人面前,稍微显得体面好看一点。
不然他展现给楚停云的样子总是哭泣,怨怼,恼恨,痛苦,总是需要他时时刻刻安抚保护陪伴。
再多的爱和喜欢也会被时间消磨掉。
所以从楚停云身上汲取到一些安慰之后,他很快就整理好了情绪,并打算自己消化处理掉剩下的部分……
正当宴寻看着镜子想得出神时,脚边忽然感受到了毛茸茸的触感。
“喵~”
“喵~”
应该是楚停云把宝宝从猫房里放出来了,这时候小家伙正在宴寻的小腿之间S形绕弯,蹭蹭撒娇。
宴寻擦了擦手,把小猫抱起来用力亲亲。
没过一会儿,他又好了一些。
宴寻抱着猫出来的时候,发现楚停云身上系着围裙,正在满脸严肃地盯着计时器。
他速查了攻略,摩拳擦掌,正努力打算烹饪一顿世界上最完美的饺子。
为此,必须要把时间精确到0.01秒!
看着男人站在锅前满脸紧张,严阵以待,却又莫名可爱的模样,宴寻忽然觉得——
如果抛去那些他不知道的矛盾,现在他和楚停云的家应该是自己曾经最期望的样子。
“煮好了吗?”
宴寻看饺子已经差不多浮起来了。
“嘘——”
楚停云手握计时器,用眼神很严肃地示意宴寻不要说话。
“唔……”
宴寻不理解但尊重,就抱着猫在旁边跟他一起盯着计时器。
10,9,8……
3,2,1!
叮——
计时器响起的瞬间,楚总完美地卡点拧关了火。
他当即回头对宴寻自信一笑——
“好了。”
“嗯,很厉害。”
如果不是抱着猫,宴寻真的很想给他竖个大拇指。或者像幼儿园小朋友那样,再给他贴个小红花什么。
总之,楚总全力烹饪的完美饺子很快上了桌。宴寻放下猫,又去洗了手,坐下来跟他一起吃。
盘里的饺子很明显分成了两派,像元宝一样饱满又可爱的自然是宴寻包的。
至于楚停云做的嘛……能吃。因为馅儿当初是宴寻调的,包的玉米猪肉。
因为楚总挑食,不喜欢芹菜韭菜和白菜,虾仁也不能吃。
于是剩下的选择就不多了。
宴寻想,那楚停云小时候应该是那种挺难带的小孩儿。
不过要是交给自己养的话……
宴寻的思绪到这里就打住了。因为这实在有点奇怪,听起来像是他想当楚停云的爸爸。
另一边,楚总完全没意识到宴寻已经通过一盘饺子想到了要不要养小时候的自己。
他还在想着要跟宴寻说点什么。
想问问宴寻的家庭吧,又怕勾起他的伤心事。
“你想问什么?”
但是这时候,宴寻已经把他的纠结看穿了。
“刚才的事?”
冷静下来之后,宴寻大概知道了今天发生这种事的原因,林燃把家里的拆迁款还给了他,当作偿还之前宴寻给的医药费。
但是林母觉得这是宴寻应该给的,不该把房子的钱给他。
不过楚停云没直接问刚才发生的事情,而是问了更远的事。
“宴寻……你是怎么被收养的?”
楚停云第一次见到宴寻的时候,方特助就给了他关于对方的资料。
所以他早就知道宴寻是被林家领养来的孩子,但当时他不在意,后来想想,觉得以林家的条件,不太容易收养到宴寻这样健康,聪明又懂事的男孩。
“这个啊……”
宴寻不觉得这是什么不能提的伤心事,他一直都对自己的领养身份而很坦然,
“故事有点长,你要听吗?”
“要。”
楚停云很惊讶宴寻愿意说,要知道以前他和对方待一整天,都说不到超过十句话。
“嗯,其实我应该有亲生父母的,只是我小的时候被人拐走了。”
“拐走的?!”
楚停云很惊愕。
“嗯。”
宴寻组织了一下语言,开始讲,
“按道理来说,那个时候我应该是五六岁的样子,该记事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醒来后什么都不记得。就跟这次出车祸一样。”
“我那个时候可能太小了,记忆也不多,一丢就全没了,不像现在还能留下一些。”
宴寻半开玩笑地说。
“……”
但楚停云并不觉得这是个玩笑,也不好笑。
接着宴寻稍稍回忆了一下,继续跟他讲:
“那个拐走我的人贩子骗我,他说他是我爸爸。还要把我的玉坠拿走,我不给,闹得很厉害。”
“他当时可能怕我不听话引来周围人的怀疑,所以最终没有硬抢。还给我买了糖哄我,所以我就安静下来了,很听话。”
“后来我说我要找妈妈,他就带我坐大巴说是回老家去找她,坐了很久很久,换了不同的车辗转了好几天。我也不知道是去哪里。只知道路边的房子越来越矮,车也越来越少。”
“等到终于下了车的时候,我发现周围一个人也没有。我突然觉得有点害怕,开始哭,哭得很厉害。他这次没哄着我了,而是开始骂我,还打我,很凶的,还把我的头打破了。”
“那个时候我忽然意识到,这个人绝对不是我爸爸。虽然我不记得了,但我觉得我的父母应该很爱我的,至少不会这么凶我,也不会这样打我。”
“所以我就跑了。”
宴寻叙述这一切的时候,语气很平和,就像是在讲一个别人的故事。
反倒是楚停云听得几度喉头发酸,说不出话。
他轻声问:
“……后来呢?”
宴寻察觉到了楚停云声音里的一点点异样,于是他去拉着男人的手,握在自己的手里轻轻摩挲。
然后笑着说:“后来就好了啊。”
“周围都是山路,但我大概是天生运动神经就比较发达,那时候小,跑得却很快,而那个男人好像腿有点瘸,在后面一边骂一边追。”
“很幸运的是,我遇见了我养父母。当时附近有一座小小的寺庙,他们是来上香拜佛的,给林燃讨平安符。”
那座寺庙很小,很偏僻,少有人来,但那个时候林家父母为了儿子已经求遍了这个城市大大小小所有的寺庙。
世间的缘分大概就是这样奇妙,偏偏那天,他们相遇了。
“楚停云,你不知道我的养父有多厉害,他会武功,就跟电视里的大侠一样。两三下就把坏人揍趴下了,然后就报了警。”
“当时我的养母把我抱在怀里哄,她身上很暖,像妈妈一样。他们带我去寺庙处理伤口,因为伤在头上,不得不剃了个小光头。”
宴寻说到这,忽然有点想找找小时候光头的照片给楚停云看看,但印象中那张照片还在南城的老房子里,只能作罢。
“不过他们并没有就此收养我,因为按照规定,警察需要查我的身世,找我的亲生父母。我在寺庙待了两天,又去警局住了几天,然后被移交到当地的福利院。”
“只是很遗憾,过了一年也没能找到,所以福利院的人就跟我说,我已经进入了下一个程序,属于可被领养走的孩子了。”
“当时有几个家庭接触过我,其中也有条件特别好的,但是我想自己选父母,我想选那对救了我的,后来偶尔也会来看看我的夫妻。”
“我还怕他们忘记我,所以每次头发长出来,我就自己剃了,一直保持着小光头的样子。”
“后来我终于等到了他们,只是他们说家里还有一个哥哥,没了腿,可能以后得照顾一下哥哥,问我愿不愿意。”
不用说,楚停云也知道答案。
果不其然,他听见宴寻笑着继续道:
“我说,我愿意的。”
然后宴寻就成为了林家的第二个孩子。
他终于从日日等待着被挑选的福利院搬进了新家,有了父母,哥哥。
只是哥哥不太喜欢他,却也没欺负过他,就是不怎么理他。
宴寻很理解,小心翼翼地跟他保持距离。
可周围邻居里有几个孩子对他不是很友好,他们拿石头丢他,骂他小光头,外面捡来的野孩子,还骂他有个残废哥哥。
宴寻那时候小,只会哭着跑回来躲着,但是林燃气不过,推着轮椅就冲出去了,用一根棍子把几个人打得满头包。
截肢前,他也是日日在父亲的武馆训练的,玩儿个棍子实在轻松。
回来后,林燃就把那根棍子丢给他。
“哭着跑什么?他们欺负你就打回去啊!”
“……噢。”
宴寻抱着棍子,就擦干眼泪不哭了。那天开始,他就开始留头发,不再是小光头了。
这件事让他们的关系缓和了一些,但林燃还是不让他叫哥哥,宴寻就喊名字。
如此两个人也就相安无事地一起生活了。
后来,武馆里跟着父亲学武的孩子从林燃变成了宴寻,每天帮母亲做家务的孩子也变成了宴寻。
可林母每每看见健康的,活泼的,快乐的宴寻,就总是为自己亲生孩子的不幸感到难过。
久而久之,这种难过就导致了偏心。并且逐渐明显地体现在两个孩子衣食住行的方方面面。
家里的人都察觉到了,但林父选择了默许,宴寻选择了理解和退让,可被偏爱的林燃反而痛苦。
但年幼的他无法改变母亲,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母亲只给他一个人做好吃的时候,悄悄把宴寻喊到房间里来,说自己不喜欢吃,命令对方帮他吃掉一半,不然就倒了。
“好吧。”
小宴寻很听话,其实也很想吃。
每次林母想把林燃以前的旧衣服给宴寻穿,林燃都会发火,说那是他的东西,不准给别人。所以最后家里就只能给宴寻买新的。
……
诸如此类的事很多。
但不论如何,日子还是又将就着过下去了。
武馆的生意日渐惨淡,所以林父就关了,去给人家做木工。因为手艺特别好,不少人都专门来请他。
家里逐渐宽裕,再加上宴寻实在懂事讨人喜欢,林母就没那么全紧着林燃了,也对宴寻好了很多。
宴寻觉得,那段时间母亲也是爱他的。
爱意倾斜的天平慢慢趋平,就连林燃和宴寻的关系也融洽了起来。
那两年的日子他们一家也算是过得平安幸福。
后来有一年夏天,一户姓陈的人家在七中旁边买了套学区房,要重新装修,请林父来打柜子,出价很高。
当时正值暑假,上初中的宴寻就承担了每天给爸爸送饭的任务。
只是那天他去的时候,听见爸爸跟几个十几岁的大男孩在吵什么。具体的宴寻没有听清楚,因为他去的时候已经吵完了。
“老东西,你他妈给我等着!”
宴寻看着他们气冲冲离去的背影,不明所以,问爸爸怎么了。
“几个被家里教坏的小孩儿,刚才欺负人呢。”
林父皱着眉,简单提了一嘴。
宴寻从窗户上往下望,果然看见那几个男孩中有个特别瘦弱的,衣服破破烂烂,看起来好像还有伤。
年少时的宴寻顿时也跟爸爸一样,眉头皱得紧紧的。
不过人都已经跑远了,宴寻也就没再继续看。他守着父亲吃完了饭,下午就在这给他帮忙,顺便跟着爸爸学一些木工的活儿。
晚上,林父就骑着摩托车载着宴寻回家。可是没成想那天晚上下大雨,摩托车突然出了问题,猛地一打滑,父子俩直接就栽进了旁边的河里。
因为从小到大听话地不去河边,家里也没那个余钱让宴寻学游泳,他当然不会水。
再醒来的时候,宴寻已经在医院躺着了,他听见母亲在外面崩溃大哭。
她跪在地上,泪流满面,一直拉着警察拼命喊不可能。
“我丈夫……每天……每天骑车都很小心的。”
“而且我丈夫是……会游泳的,他水性很好的……特别好的……”
但是不论她怎么说,怎么哭,她心爱的丈夫确实已经淹死了。
男人被白布盖过了头,冷冰冰地躺在那。
林父死了,可宴寻活着。
一夜之间,原本和谐温馨的家支离破碎。
从那天开始,林母就认定是宴寻害死了自己的丈夫。但她没有对宴寻发火,只是用恩情,亲情和愧疚把他死死拴在身边。
……
这一刻,楚停云忽然就理解了宴寻愿意为家里如此牺牲的原因。
他没再继续问下去了,只是沉默了一会儿,向宴寻提议道,
“要不要,我帮你找找亲生父母?”
“不了。”
宴寻摇头,他看着楚停云笑了笑,说,
“以前的家没了,可我现在不是有你了吗?”
作者有话说:
晚上没有二更哈
第35章 没想到
首都某宾馆内——
林燃又一次和母亲爆发了激烈的争吵。整个房间里几乎都充斥着女人尖锐的嗓音。
“这本来就是他该给的钱!”
“我们家养他十几年!你爸爸为了他死了, 他现在过得这么好,还跟一个豪门富二代结了婚,自然该照顾照顾家里!”
甚至多出来的那两百万, 林母也觉得这是宴寻该还的。
此时此刻, 林燃实在没有办法再听下去哪怕半个字。
他一把拉起母亲的手,几乎是颤抖着说:
“当初我们家领养宴寻是出于怎样的原因。”
“妈,你敢光明正大地说出来吗?”
那个时候林燃十岁,已经懂事了。他在门外听见了父母之间对领养宴寻的谈论和想法。
“我们家的条件原本是不够的,于是你们就经常去看他, 对他好, 让他拒绝了那么多条件好的家庭, 多次主动说想要被你们带走, 所以最后才破例通过了审核的, 是不是!”
林燃看见了最爱的父母最不堪的那一面,起因却是为了自己, 所以这么多年他才无法面对宴寻。
那个孩子当时还那么小,那么可爱,却已经注定要背负上另一个人, 甚至是另一个家庭的未来和重担。
“因为宴寻健康, 聪明,善良, 还感激你们的恩情,所以就是一个再好不过的保险不是吗?”
“在你心里,他只是我的一个保险,我的血包, 我后半辈子的保障!”
“妈, 你们一直都是这样想的……不是吗?”
所以从宴寻进入这个家的第一天起, 林燃就无法接受,更无法面对宴寻。
不是因为身体的残疾,而是因为亏欠和愧疚。
林母的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红,但她还是像曾经每次跟林燃吵架时那样,避之不谈。
她尖锐地大叫道:
“可是你爸爸是为了他才死的!!!”
“……”
又来了。
“妈,你真的这么认为吗?”
林燃无力地看着她,
“爸的遗体你亲自看过的对不对,他的后脑有很严重的外伤,医生和警察都说了那是从摩托车上摔下来撞到石头造成的。”
“说他可能跌进水里的时候就已经没法救了,宴寻还活着纯粹是他命大,是他运气好遇见刚巧路过的好心人了。摩托车是爸控制的,宴寻甚至是被他牵连的。”
“那年他才初中,落水后生了一场大病,他生病的时候烧得满脸通红,浑身发抖,可还是哭着跟你说对不起,说他没能抓住爸爸的手,说他又给家里花钱了……”
林燃什么都知道,他也很清楚母亲什么都知道,但是她的心太脆弱了,她接受不了,于是就把领养来的孩子当作了宣泄痛苦的对象,也当作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作为顶梁柱的林父死了,亲儿子又残了,她清楚地知道只有紧紧抓住宴寻,这个家才有未来。
“妈!你不要再像水鬼一样地死死拖着他了,就当为爸,为我,积点德,好吗?”
林燃感到愤怒,又感到悲哀,还有羞愧和耻辱。
从他得知他们领养宴寻的原因那天起,这样的情绪就深深扎根于林燃的心里。
时间越久,这样的感受就越深,日日夜夜把他折磨得无法挣脱。
林燃和母亲因为这些吵过太多太多次,但每次都刻意避开了宴寻,不让那个孩子听见这些脏污的真相。
至少在目前这个脆弱敏感且又无法逃离家庭的青春期阶段,在仍是个孩子的宴寻眼中,自己最依恋的母亲还是爱他的。
不然他要是听见了,除了伤心难过痛苦又能做什么呢。
可每一次吵架的最后林母都只是哭,总是无疾而终,
就算林燃把所有的真相,所有的道理,如此明白地摊开跟她讲,她仍旧我行我素。
很多年前的那天晚上,正在念高三的宴寻带着周泽回家来住,当时林燃也刚和母亲吵过一架。
他在洗漱间听见宴寻喊他要不要吃夜宵,林燃实在不想面对母亲,很恼火地拒绝,谁知道轮椅突然翻了。
宴寻就立刻进来帮他,照顾他。
可这却让林燃觉得恼恨又无力,因为现在发生的一切都如同母亲希望的那样发展着。
明明刚才的吵架仍是没有结果,但当宴寻进来的那一刻,林燃就觉得自己输得彻底,像是被谁狠狠扇了一巴掌。
他又对宴寻发了火,想让他离开,想让他不要总是做这些照顾别人的事,可对方早已习惯,甚至不觉得这有哪里不正常。
林燃推不开他,也骂不走他,因为自己的母亲正死死拽着宴寻不放手。
那天晚上,年少的宴寻和周泽望着窗外的星星,谈天说地,满怀希望地畅想未来。
而另一个房间里的林燃也望着窗外的星星,却是又一次感到了绝望。
他需要想别的办法。
一个彻底的,永诀后患的,让母亲再也抓不住宴寻的办法。
比如直接断绝联系和关系。
物理距离上的,还有心理的。
这个念头酝酿了很多年,当初林燃听说宴寻结婚了的时候,他就想付诸行动了——
跟宴寻说一堆狠话,彻底断绝关系,然后让宴寻再也找不到他,也让母亲再也找不到宴寻。
毕竟这个渴望家庭与爱的弟弟,现在已经得到他想要的东西了——
他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家,也拥有了一个不为利益,真心爱他的人。
可是事实和林燃想的不太一样,他以为宴寻那样的孩子只会因为爱而结婚,只会建立一个令他感到幸福的家庭。
但根据对方的描述,好像不是林燃预料的那样。
和宴寻结婚的那个男人似乎并不爱他。
他们没有婚礼,没有任何仪式,甚至没有任何一点幸福的痕迹。
看起来像是宴寻一厢情愿,被对方迷得不惜一切,拼了命要去撞南墙。虽然实在不看好,但林燃并没有插手宴寻的选择。
——他没有那个资格。
而且宴寻的结婚对象经济条件很好,非常有钱,至少不会像他们家一样在物质上亏待他。
只是断绝关系的话林燃最终也没有说出口,他怕宴寻万一以后离婚,就没有家了。
再加上当时林燃特地把母亲一起带去了国外,她不会有机会再接触宴寻。
事情就这样耽搁下来。
直到今天他们见面,宴寻看起来和那个男人感情又很好的样子。
宴寻护着他,楚停云也愿意为了他帮扶他的家人,他们像是真的互相喜欢着。
当然重点是,林燃发现宴寻字字句句都在问林母。明明这么多年分别毫无联络,可他对她的依恋一分不少,俨然还是高中时候的那个最孝顺懂事的孩子。
林燃突然就意识到不能再拖了。
——绝不能!
他放在桌下的手死死攥紧,在那一瞬间下定了决心。
于是七年前那个夜晚就已经准备好的台词,终于在今天被林燃说了出来。
他很清楚自己说出的每一个字对于宴寻而言都是最锋利的刀刃。
它们一下又一下地割在这个弟弟柔软的心上,也一刀一刀地斩断了他们之间以亲情假饰了十几年的枷锁。
一切都很顺利。
如同林燃在心中千百次演练过的那样。
只是他唯一没有预料到的就是被自己刻意留在南城的母亲会找了过来,更没想到宴寻会突然出现。
这么多年,他努力隐藏的一切肮脏真相在此刻被母亲在宴寻的面前全然摊开——
她不爱这个孩子,她原来竟真的一点儿都不爱他。
甚至怨,甚至恨。
林燃原以为自己说的话已经够令这个弟弟伤心,可当母亲那一巴掌打上去的时候,他却甚至根本都不敢去想宴寻到底会有多难过。
十几年的养育之恩,以一张五百万的支票买断。
……竟是最终以这样惨烈的闹剧收场。
回到宾馆,林燃和母亲爆发了有史以来最激烈最可怕的争吵。
林母完全避开了去争论当年的事情到底谁对谁错,她只是死死捏着那张支票,反反复复哭着重复道:
“没有这些钱你怎么办呢?小燃?”
“你没了腿,如果没有这些钱,你后半辈子可怎么办呢?”
——她总是这么说。
从林燃十岁截肢那天就开始了,她总是哭,总是担忧未来,甚至也曾产生过再生一个孩子帮扶哥哥的念头。
但是她身体不好,再生不了了,所以才会去领养一个孩子。
林燃从始至终都知道,他几乎背下她的每一句台词,甚至今天跟宴寻说的那些话,大部分都来自于她。
“小燃你只是一个二本,你又没有宴寻那么好的学历。”
“你的工作也就那么几千块钱,可宴寻动不动就能挣……”
大概只有林燃知道,这个家里最自卑的不是断了双腿的自己,而是他的母亲。
甚至最嫉妒宴寻的,也是他的母亲。
就连极少数亲生父母都会嫉妒子女的优秀和幸福,所以这种事情也并不奇怪。
只是这样的事实林燃花了很漫长的时间才逐渐接受。
因为实在太痛苦了……
她永远絮絮叨叨地对比着两个孩子,并为亲生小孩不及养子而感到恼恨嫉妒。
“而且小燃你现在都没个对象,宴寻虽然找了个男人,可对方家里……”
“妈——!”
林燃终于忍不住了,他眼睛发红,几乎是咆哮着说,
“从小到大最瞧不起我的,最歧视我的,难道不就是你吗?”
“……”
林母猝然愣在原地。
这句话的冲击力太大了,仿佛狠狠当头一棒。
林燃急促地喘息着,仿佛刚刚不是跟母亲吵架,而是经历了一场痛苦的厮杀。
“妈,我是没了腿,可我不是废人,我能养活我自己,我也能为你养老送终。家里的债,你看眼睛的钱,这几年不都是我给的吗?”
“你不要再去找宴寻了……”
林燃上前两步,将女人逼到角落。他严肃地,一字一句地警告着自己的亲生母亲,
“不论发生什么事,你以后永远都不准再去找他,更不能问他要一分钱。”
“甚至这张支票,也不是我们该拿的。”
语毕,林燃强硬地抢过了她手里的支票,当着她的面撕得粉碎。
“啊——!”
刚才愣住的林母瞬间尖叫起来。
她连忙去捡被扔在地上的残片,想要把它拼好,可是无论如何也拼不回去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林母立刻疯了般拍打着林燃,哭叫道——
“那是你爸爸的钱!”
“是我们林家的钱!”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林燃无动于衷,只是用死水般的眼睛注视着她。
好半天,林母哭累了,打累了,才慢慢停下来。
她鬓发散乱,双眼红透,此时看向林燃的目光竟有几分怨怼。
“小燃……你这是要逼死我吗?”
“你现在是要逼死你的亲生母亲吗,啊?!”
“……”
林燃皱起眉,像是感受到极大的痛苦般缓缓闭上了眼。
再睁开时,他直接去拿了一把水果刀,又从抽屉里拿了一瓶安眠药。
砰——!
他把这两样都摆在她面前。
“妈,如果没了那些钱你就要去死的话。”
“那好,我陪你一起!”
林燃惨笑着,
“遗书来首都之前我就写好了,你现在选一样,我们一家三口今晚就可以在地下团聚。”
他今年二十八岁了。
不是懵懂脆弱的十岁,也不是无能为力的十八岁。当年那个躲在房间里自我内疚折磨的孩子终于长大了,不会再为母亲这样的话所威逼妥协。
林燃终于有力量把母亲从宴寻身上撕扯下来,把弟弟从他们这个吃人沼泽般的家里推走,推向只属于他自己的,充满光亮的未来。
“——但宴寻不行。”
“他本来就不是我们家的孩子,他现在也已经有自己的家了。”
林燃再次郑重地,一字一顿地告知她,
“如果你再去找他,问他要钱,那我就只能带你一起去见爸爸了。”
“……”
林母呆呆地盯着他,脸上的表情从怨怼愤怒,到震惊愕然,最后变得惊惧恐慌。
因为她意识到林燃是认真的。
女人忽地瘫坐在地上,她再说不出一个字,只能捂着脸崩溃大哭起来。
“……”
至此,林燃才终于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这么多年的矛盾争吵,他没想到竟是以这样的方式获得了惨胜。
林燃不再理会痛哭的母亲,转身拿起手机,立刻定了最近一班回南城的机票。
接着他点开和宴寻的聊天框,拉起键盘,写写删删,但最终什么也没发出去。
或许,他们以这样的方式作为最终的分别也好……
一个从不爱他的,只会不断索取吸血的养母。
一个脾气古怪,嫉妒怨恨他多年的养兄。
如此不堪的两个人,宴寻应该也不会再留恋。
——这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这样想着,林燃竟是在母亲的哭声里慢慢笑起来。
他捂着眼睛笑了很久,笑到整个掌心都湿透了,才终于彻底删掉了宴寻的一切联系方式。
·
花了将近十八年的时间,林燃终于在这天晚上完成了精神上的弑母。
而宴寻对此一无所知。
他和楚停云一起吃完晚饭,一起收拾餐桌厨房。好似世间千千万万对平凡的伴侣之一。
对宴寻而言,单纯的亲吻,拥抱,牵手,陪伴,还有刚才的交流,这些都是最好的抚慰剂。
他已经慢慢好起来了。
不过楚停云显然不觉得那样大的伤害仅仅简单靠这些就能抚平,刚才抱着他落泪的宴寻已经深深刻在了楚停云的脑海里。
这时,他好像忽然想起什么,问:
“既然你当初被林家收养,为什么不姓林?而是叫宴寻?”
“这个啊。”
宴寻回答他说,
“我小时候隐约记得我的名字里有个“yan”字。福利院的老师就多给我起了个一个“寻”字。是希望我尽快寻找到父母的意思。所以就叫宴寻了。”
后来被林家带走之后,林燃非常抗拒宴寻的出现,闹得很凶,说宴寻不是他们家的孩子,让父母把他送走。
为了照顾林燃的情绪,宴寻也就没有改姓。
听完这个名字的由来,楚停云皱起眉又问了一遍,
“真的不再找找了吗?”
可能宴寻小的时候国内的通讯,交通,监控系统,还有各方面的技术都不太发达,所以才没能找到。
现在虽然时间过去太久,但时代已经变了,网络的力量如此强大,楚总觉得只要肯多砸些钱,找一些有特殊渠道的人想方设法,总还有些希望。
“嗯,首先是找的难度太大,无异于大海捞针,费时费力,劳神劳心。”
宴寻没有回避这个问题。
楚停云问什么,他就很乖地很认真地回答他,明明白白地袒露自己的想法。
“其次,万一他们已经死了,万一他们是不太好的人或者已经有了新的小孩……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当然最重要的原因还是,我现在不太想再尝试去融入一个新的家庭了。”
宴寻的确是一个擅长修复和平衡家庭关系的人。但那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成长环境所迫,也让他很累。
此时青年转头看向楚停云,笑着说,
“现在和你的这个家就很好了,我很满足。”
宴寻是一个很能控制和消化情绪的人,可能他天生就拥有这样的能力,也可能幼年的成长经历让他已经习惯了做这种事。
总之即便刚刚跟家里闹成那样,他在面对楚停云时,眼睛依旧是干净而明亮的,连说话的语气都很温和。
好像不是楚停云在安慰他,而是宴寻在安慰楚停云。
情绪的爆发点飞快过去之后,他就一直在跟楚停云传递一个信息——
我没事的,你不要担心。
“……”
楚停云怔怔地看着他,好半天之后才“嗯”了一声。
他想和宴寻换个话题,但却不知道说什么,只好跟在宴寻身后,亦步亦趋,走哪跟哪。
一时间,习惯性黏着宴寻爸爸的小猫发现自己竟然多出了个竞争者。
这搞得宴寻和小猫都同时回头看了男人一眼。
“楚停云,你今晚不工作吗?”
正打算去洗澡的宴寻有点诧异。
最近不知道为什么,楚停云总是很忙。虽然看着五点就下班了,但那只是他把工作搬到了家里,只是他想待在宴寻身边做。
“今晚不加班。”
楚总微微抬起了下巴,顺带关上卧室的门,同时也把猫关在外面。
“是吗?”
宴寻没察觉到异样,
“那你先去洗澡吧。”
楚停云站着半天没动,他看着宴寻,似乎在很认真地思索什么。
“怎么……”了?
没等宴寻把话说完,男人忽然朝他大步走过来。
楚停云捧着青年的脸,学着当初宴寻对自己做的那样,在他受伤的地方轻轻落下一个吻。
意识到以前自己哄人的方式都有问题之后,楚总痛定思痛,决心大改。然而这题太难,学渣抓耳挠腮,写不出来,于是他干脆就直接抄了宴寻的作业。
宴寻一愣,问:“怎么突然……过来亲我?”
“当然是哄你啊。”
楚停云说着,同时也在认真观察宴寻的反应。
果然,抄来的作业拿了高分。
对方似乎被这一下惊到了,但却没躲开,反而有点害羞,还有很开心。
“哦,不过早就不疼了,明天应该就好了。”
虽然说着这样简单的话,宴寻眼里的笑意却很明显。
楚停云:“……”
所以还真有效啊。
所以宴寻喜欢被亲着脸哄,而不是全套啊。
楚总顿时觉得自己亏了,有种学渣悬梁刺股,呕心沥血,结果努力过头反而考了鸭蛋的感觉。
宴寻察觉到楚停云的表情有点奇怪,问:
“怎么了?”
“没什么。”
楚总望向天花板,说,
“我在思考。”
宴寻以为他说的是工作上的事情,也没接下去,只是理解地点头,
“那你先思考着,我去洗澡。”
一听他要去洗澡,楚停云瞬间就结束了思考。他一把搂住小老公紧实有劲儿的腰,说:
“那正好,我们俩一起洗。”
“?”
宴寻一愣,撇开头断然拒绝,
“不行!”
“为什么不行,你全身上下我哪里没见过?”
一边说,楚停云的手就一边往宴寻身上摸。
这个摸的动作非常流氓,捏他的胸肌,还摸他的腰。
“……就是不行。”
宴寻立刻拽下他的手,语气听起来稍微有点羞恼。他挣脱楚停云的束缚,拿着衣服大步往浴室走,进去前还特地说了句——
“我会把门反锁的。”
说完,宴寻正要关门,楚总就一把脱了上衣非挤了进来。
他对宴寻挑眉,露出狐狸般得意的笑,
“好了你锁吧。”
宴寻:“……”
“楚停云!你真的是……”
宴寻完全没想到这个人竟然可以如此无赖,当即反手一把捉住男人的手腕,就要把他拉出去。
可楚总拽着门就是不出去。
“我真的是什么?是你结婚对象!”
“我们俩都领证了,一起上床都合法!洗澡怎么不行?”
虽然已经做过了,但是脸皮太薄的宴寻还是很难接受楚停云把上床这种事如此直接地说出来。
他反驳不了合法的话,便只能羞恼地拒绝道——
“反正就是不行。”
磨砂的浴室玻璃门映出两人在里面动手动脚,纠缠难分的影子。
但没过几分钟,门就被哗啦一声从里面拉开了。
宴寻把楚流氓扛在肩上抱出来,然后一下丢到床上去。
“唔……”
男人的脸砸进柔软的被褥里,发出闷闷的一声轻哼。
因为楚总特别喜欢软床垫,所以被丢上去的时候,整个人还被弹了几下。
不服输的楚流氓当然不会就此罢休,他翻过身,长腿一伸就勾住了宴寻的大腿,顺带还在内侧轻轻蹭了几下。这个动作让宴寻浑身都感觉麻了几秒,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他就一把将床上的男人掀翻过去,上去压着楚停云打了好几下屁股。
啪!啪!啪!
几下清脆的击打声之后,整个卧室陷入一片死寂。
“……”
好半天,楚总的声音才从枕头里闷闷地传出来——
“寻寻,虽然我一直怀疑,但没想到原来你竟然真的有这种癖好。”
宴寻:“……”
如果说他刚才只是顺手,有说服力吗?
作者有话说:
以后不注明,就是没有二更哈~
第36章 我不要钱
这次宴寻并没有怎么用力, 作为被击打的主体,楚停云能够很清楚地感觉出来。
比起当初那天晚上恼羞成怒的报复和教训,宴寻这次的举动更像是打情骂俏。
非但不疼, 反而楚总还有点……微妙的爽。
本来他觉得今天宴寻都这么难过了, 一起抱着睡个温馨的素觉就好了,但是现在心里忽然又有点变了主意。
男人蒙在枕头里的脸微微发热,开始漫不经心地想——
啧。
果然还是……想睡个荤的啊。
与此同时,宴寻并不知道楚停云已经想到了晚上睡觉的荤素,他仍在为刚才那句“这种癖好”自我纠结, 甚至还想到了之前的事。
【你还把我绑起来, 摁在床上用皮鞋抽我屁股来着。】
当时楚停云跟宴寻这样说的时候, 他其实非常怀疑的。但楚停云特地以“阳/痿”为代价发了誓, 宴寻才半信半疑。
但现在好像……他突然就相信这件事了。
不过宴寻当然不会承认自己有如此见不得人的变态癖好, 而且他觉得自己肯定没有!
绝对没有!
宴寻撇开头,当即将自己的目光从男人的屁股上挪开。
“我就是……顺手了。”
其实就连他自己也觉得这个说法不太具有说服力, 所以紧跟着又补了一句。
“更何况谁让你刚才乱蹭。”
说着,宴寻很快从楚停云身上起来,顺带还惩罚性地捏了捏男人不听话“乱蹭”的脚踝。
楚停云也紧跟着翻了个身, 不过没起来, 就懒洋洋地侧躺着。
“怎么,蹭蹭都不行?”
说话间, 他用被握住的那只脚顺势踩在宴寻的大腿上。
“可真小气,明明我都给你蹭过那么多次了。”
到底是三十多岁的成熟男人,这种荤话完全就是张口就来。
宴寻:“……”
他实在对这种带颜色的语言攻击防御为零。
而且小气是这么用的吗?!
原本宴寻第一反应就是想去捂楚停云那张总是胡说八道的嘴,但又怕对方像上次那样来舔他。
最后憋了半天, 好学生宴寻就憋出了一句成语——
“强词夺理。”
“哪有, 明明就是实事求是。”
楚停云单手撑着头躺在床上, 另一只手随意把玩着脖子上的玉坠。刚才进浴室的时候,他就把上衣脱了,这时候整个上半身距离一丝/不挂只差一条红绳。
如果把坠着玉观音的宴寻比作一位清冷端庄的僧人,那这时候指尖勾着红绳的楚停云就是那个故意抢走他最心爱之物的男狐狸精。
“……”
宴寻看了他几秒,忽然撇头别开目光。
“楚停云,别这么弄那个坠子。”
这句话听起来仿佛被男人捏在手里的不是一块小小的玉,而是他自己。
但后者充耳不闻,反而倒打一耙抱怨起来——
“寻寻,你现在脾气可真是越来越大了。”
楚狐狸偏偏就非要勾着红绳在指尖绕,还要把那块小小的玉观音捏在手里揉捏玩弄。
“当初在咖啡厅刚见面的时候你多可爱啊,害羞到都不敢正眼看我,这才过去多久,就这么把我压在床上打。”
“啧啧,宴寻,你可真是个善变的男人。”
宴寻:“……”
小气,脾气大,还善变。
有史以来,楚停云绝对是第一个这么形容他的人。
“既然这样,那你还非要喜欢我做什么?”
这样小女孩儿般的发言,宴寻脱口而出的时候自己都愣了一下。
“做*啊~”
说起这种带颜色的话,楚总完全是信手拈来。
宴寻:“……”
他当即有点恼:“楚停云,你一天天脑子里都装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楚总秒接——
“嗯,装的是乱七八糟的寻寻。”
“……”
这一刻,宴寻终于发现在鬼扯这方面自己完全不是这个男人的对手。
甚至他脑子里还忽然冒出一个念头,如果当初自己分科选文,或许跟对方争论的时候就不会如此被动。
但紧接着他就否定了这个假设。
因为他说不过楚停云完全不是因为自己口才不好,而是对方太不要脸了,什么话都能说得出来。
所以这种念头和设想根本没什么意义。
宴寻决定不再跟楚停云掰扯了,他冷酷地把男人踩在自己大腿上的脚推开,起身去洗澡。
进门,关门,反锁。
等了一会儿确认外面没什么异动之后,宴寻才开始脱衣服洗澡。
洗到一半,手机响了。
这次宴寻很谨慎,先看了一眼。
——果然是楚停云打的视频。
嘟。
无情挂断。
二十分钟后宴寻出来,发现楚停云也洗完了,大概是在外面的公卫洗的。
对方躺在床上,正在看书。
床头的阅读灯亮着,令那双深蓝的眸子里折出一线柔和的暖意。
卧室内静悄悄的,只有一点细微的,翻阅书页的声音,某一个瞬间,宴寻的心好似也跟着安静下来。
“在看书?”
他走过去,掀开被子坐到楚停云身边。
这时宴寻才发现楚停云看的是之前他拿的那本《三个胖国王》。
“怎么在看这个?”
他还以为楚停云会看一些商业上的,或者更有深度的名著一类,却没想到对方在看儿童读物。
“之前跟着你看,觉得还行。”
楚停云转头过来看他,目光在宴寻脸上稍微停留片刻,忽然笑着说,
“宴寻,你知道吗,你看书的时候的那个样子有点像……嗯,古代的探花郎。”
“探花?”
宴寻不太喜欢这个比喻,他皱起眉,追问:
“为什么不是状元?”
在学习这种事上,他对争第一有执念。
楚停云眉头一挑,
“嗯?不是都说探花比状元郎好看吗”。
“你觉得我好看?”
宴寻盯着楚停云的脸,语气间微微有些诧异。
他知道自己长得还行,但也就算五官端正。跟楚停云这种第一眼就惊艳的好看还是有点差距。
但楚总当即给予了肯定的回复。
“当然了,否则我当初怎么……”
说到这,他忽地一收音。
坏了,差点把见色起意说漏嘴。
“咳,否则我当初怎么会跟你结婚呢。”
及时找补回来之后,紧跟着楚总又补充了一句,
“不过,我更欣赏你的内涵。”
说到“内涵”两个字的时候,他还顺势摸了摸宴寻的胸口,好像真的摸到了他的内涵。
“是吗?”
宴寻其实对此表示有点怀疑,但也没多说什么,而是习惯性地把男人的手拉下来。
“太晚了,睡吧,你要喜欢明天再看。”
“这就睡了?”
楚总看着已经躺下的宴寻,语气有点可惜,
“我还说给你讲讲什么睡前小故事呢。”
“……”
宴寻沉默了一会儿,说,
“楚停云,我又不是你儿子。”
今晚刚抱着对方哭了一场,宴寻实在有点介意在楚停云心里留下一个过于软弱幼稚的形象。
尤其是,他本来就比对方小八岁。
相当于宴寻还在背双肩包戴红领巾念小学的时候,楚停云就已经在大学里浪得飞起了。
如今彻底看清楚停云的真面目之后,宴寻毫不怀疑对方是那种在外面被众星捧月,肆意享受无数目光和示好的人。
“你当然不是我儿子了。”
楚停云觉得宴寻这话说得奇怪,
“八岁而已,你最多喊我哥,更何况谁家儿子会把爸爸……唔。”
宴寻还是没忍住起身去捂住了男人的嘴。
“唔唔……行了,是我没说好。”
“是我胡说八道行了吧。”
楚停云拽下他的手,歪着头去看宴寻,那双漂亮的蓝眼睛笑意盈盈的。
“那就喊声哥哥来听听。”
宴寻:“……”
其实哥哥这个称呼本身在有年龄差的情况之下很正常,只是现在这个情况下,忽然就多了几分调情的意味。
脸皮薄的宴寻喊不出来,他撇过头去:
“——你又不是我哥哥。”
“啧。”
楚总也不生气,他捏着宴寻的耳垂,慢慢摩挲着。
“虽然不是亲哥哥,但也算是情哥哥嘛。”
“……”
宴寻还是低估了楚停云没脸皮的程度。
他把摊开的书合上放到床头柜去,再把男人塞到被子里,顺手关了灯。
“睡觉。”
楚停云也不反抗,等到宴寻躺下之后就跟树袋熊似的去挂到对方身上。
宴寻身形一顿,没有推开他,任由男人这样抱着。
这么打情骂俏地闹了一通,宴寻原本压在心里的难过竟是被疏导出来不少。
静谧的黑暗中,楚停云忽然问他。
“那以后,你准备怎么办?”
宴寻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楚停云在问他以后对林家的态度,因为他们已经结婚了,宴寻的态度也会成为楚停云的态度。
情绪过去之后,宴寻就开始理智地考虑过这个问题。
母亲好像不爱他。
其实小时候的宴寻就隐隐察觉到了,只是与林燃不同,她从来没凶过他,也没骂过他。有时候,母亲也会对他很好。
所以宴寻就默认她是爱的。
可很遗憾,事实不是。
这虽然很难接受,但宴寻不会去逃避这个事实。
所以这时候他便回答楚停云说——
“她既然不爱我,那我们之间就只剩下恩情了。”
没有亲情,只是恩情。
回来之后,宴寻就已经从楚停云这里知道了关于“钱”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当然他并不知道楚停云隐瞒了自己之所以会接受那笔拆迁款是为了离婚的事情。
不过那并不影响宴寻的判断。
他真切地知道自己努力为家里付出过了,付出了很多很多。
父亲的死也不是他造成的,当时在医院的时候警察和医生就对林父的死因下了最科学的判定。
致死原因主要是头部的外伤,并且好心的警察还特地解释并告知了他们一家,尤其是为此自责的另一位当事人。
只是那个时候宴寻自己过不去,落水被救之后直接大病一场,烧得人事不省还哭到半夜。
【宴寻,别哭了。】
那天晚上大概是林燃对他语气最好的一次。他守在病床边给弟弟擦眼泪,轻声说,
【这不是你的错。】
就连一向不喜欢他的哥哥都这样说了,所以这么多年宴寻从没想过,原来母亲竟是一直在因为这件事怪他。
但现在再争论对错也没有意义。
今天这次再见,他已经听清楚了她一切的想法,也看清了她的心。
那一巴掌其实并不是很疼,却彻底打碎了一些看不见的东西。
宴寻从没把自己当作苦情戏里的主人公,他以前愿意为家里努力付出乃至牺牲,是因为他曾确认过养父母对自己的爱意。
他以为养父母爱他,所以宁愿拒绝那么多条件极好的家庭也要跟他们走。
后来发现真相并非如此,虽然难过,但宴寻却也不会为了前面十几年早就过去的时光非要待在她身边。
——他会非常坚定地选择离开她。
宴寻一直是很多年前那个被拐走的小孩,他一发现人贩子不是爱自己的爸爸,就毫不犹豫地跑了。
无论失忆与否,这一行为准则自始至终从未变过。
当初宴寻意识到自己有点喜欢楚停云,便和学姐结束了假情侣的关系。他确认过楚停云也喜欢自己,才会跟对方做床上的事。
只是第二天,他却突然发现对方只是把自己当作给钱就能随意玩弄的存在,或许昨晚楚停云说喜欢他也不过是男人在床上的花言巧语罢了。
再加上他们双方的三观也并不契合。所以宴寻也就很果断地结束了这段刚刚萌芽的爱情。
即便楚停云是别人眼中极其优秀阔绰的豪门总裁,他长相出众,他能力出色,他家境优越……
可就算这个人有一万个优点,也曾令自己那样动心,宴寻却再不稀罕了。
他是一个从不会考虑任何沉没成本的人。
无论什么时候,宴寻都只会全力奔赴自己想要的,确认过的,纯粹的爱。
所以最终,楚停云听见宴寻对这件事的结语是:
“既然她觉得恩情可以用金钱数字和行动付出衡量的话。那这么多年,我已经还完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好像正努力地忍受着某种痛苦,可仍是坚定地说出了下一句话——
“伤心痛苦在所难免,可我绝不回头。”
楚停云猝然愣住。
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让他忽然想起三年前和宴寻刚确认关系结果第二天就被反悔的那天。
那天宴寻的样子好像也是这样,他干净的眼睛里充满愤怒,痛苦,难过。
离开的背影更是绝情,别说回头,甚至脚步都半点不曾停留。
楚停云一直以为那只是吵架,冷战,他还在等宴寻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乖乖回来找自己。
……原来不是。
原来那个时候宴寻就已经决心和他断绝一切关系,再无瓜葛。
不过这两件事的性质完全不同,所以这时候楚停云忽然忍不住去想——
如果那个时候自己追出去,好好跟宴寻再平心静气地谈一谈,哄一哄他,说些软话。
他们后来的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可惜,没有如果。
那个时候的楚停云太骄傲,宴寻同样如此。谁都觉得自己委屈,谁都不愿意先低头好好哄一哄对方,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解决问题。所以最后的结果也只能是分道扬镳。
时间是一条永远只能向前而无法回头的河,发生的既定事实当然无法更改。
“……怎么了?”
大概是楚停云沉默了太久,宴寻忽然问他,
“是觉得我狠心吗?”
“——当然不。”
楚停云从自己的思绪里抽脱出来。
只是宴寻能说出这样的话让他实在有些意外,因为楚停云非常清楚宴寻是个善良又格外心软的人,还曾担心他会难以接受又割舍不下亲情最终选择原谅。
却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果决。
这是好事。
但忽然想到什么,楚总又觉得有点可惜。
“就这样了?我还以为你会再难过一些呢。”
“……?”
闻言,宴寻忽然看了楚停云一眼,
“怎么,你的语气听起来好像很遗憾。”
“确实有点。”
楚总毫不掩饰地承认了,
“因为我原本还期待着你晚上又哭着过来抱我呢,我都准备好了。”
听见楚停云提及他之前哭的事情,已经安全度过情绪期的宴寻觉得有点小小的丢脸。
他别过头,语气微僵:
“楚停云,我没有你想的那么脆弱。”
但楚总就当没听见,反而还要继续说:
“不过这次不要从后面抱了,从前面抱,我脱了衣服给你抱,这样抱起来舒服一些。”
“……”
听起来像是安慰的话,但宴寻怎么觉得哪里不对。
这时楚停云抬头,借着窗外的月光依稀看清了宴寻的脸。
他伸手过来,轻轻抚摸着青年稍稍有些泛红的眼睛,凑过去低声说,
“寻寻,你都不知道你哭的时候有多招人疼,弄得我的心都快跟着碎了。”
说着,他还把宴寻的手拉着伸到自己的睡衣里去,让对方的手心贴在自己的左胸上。
只是这举动语气实在很像是古代勾引大家闺秀的浪荡公子哥。
“……”
宴寻完全不知道楚停云这些花言巧语到底从哪儿学来的。
或许是跟前任学的。
毕竟这个男人比他大八岁,又是个豪门总裁,经历阅历都比他多出太多,追求者也定然不少,而且在床上的时候,对方表现得也实在太过老练。
这样一想,宴寻忽然有点气闷。
这时候,楚总对小老公突然的吃醋一无所知,他还在绞尽脑汁地想办法撩人打算今晚上好好睡个荤觉。但下一秒,他忽然就条件反射地叫了一声。因为那只被自己拉着的大手忽然来掐了他两下,楚停云毫无防备,因为他实在没想到乖乖的小老公竟然会做出这种事情。
“嘶……小混蛋。”
男人当即轻抽了一口气,但实际上宴寻也没有太用力,仅仅只是一瞬短促的疼痛。
“我又没说你不好,我这是夸你呢。”
“……”
宴寻手指一僵,又安抚性地去帮他揉了揉。
“楚停云,你怎么长了这样一张嘴?”
“什么样的?”
楚总当然不满足于此,他又仰头上来吻他。片刻后,男人稍稍退开,轻喘着笑,
“不论什么样,你不也亲得挺开心的吗?”
的确如此。
宴寻呼吸稍急,发现对方说得没错。
明明已经看清了楚停云的伪装,这个人并非初见那般温柔斯文,也并非风度翩翩,而是恰恰相反。
狡诈奸猾,玩世不恭,还对自己隐瞒了很多东西,甚至可以用欺骗形容。
可偏偏,宴寻仍旧为之着迷。
此时可,他只能自暴自弃地想,至少他们当初是因为相爱才结婚的。
至少在这个世界上,楚停云是单纯喜欢他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你是喜欢我的……对吧?”
这一次,宴寻没有再拐着弯去问风衣口袋里那两颗糖,他现在好像有了一些底气,所以直接问了出来。这时候楚停云的脑子几乎处于半融化状态,但他隐隐觉得这个问题好像听过,似曾相识。
哦,对了……
好像他们第一次之前,宴寻也问过同样的问题——
当时那个纯情端庄的男大明明羞得耳根全红,可偏偏还非要抓着楚停云先问喜不喜欢他,一定要个明明白白的答案。那时候楚总死缠烂打,没皮没脸追了宴寻好几个月,终于在当晚把人弄到手,他当时自然是兴奋得不行,把宴寻按在床上亲了又亲。
听见这个问题根本没过脑子,直接就说——
“喜欢啊!”
“我喜欢死你了,宝贝儿!”
这样的话和语气听起来实在是像海王随口说来哄骗人的话,但宴寻还是信了。他终于松开手,开始生涩笨拙地去回应对方的吻。
虽然后面发现两人撞号了,但这并不影响最后是楚停云第二天上班都是趴在后座上去的结果。当然现在楚总也没有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什么不对,面对这个同样的问题,他还是同样的回答。
“喜欢啊!我当然喜欢了。”
这时候他断断续续地呼吸着,哼着,也笑着,用极为暧昧湿黏的语调说,
“我喜欢死你了,寻寻……”
还没等宴寻对这个答案进行一些温情的回应,他就听见楚停云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宝贝儿,你怎么这么可爱啊……又帅又可爱……”
楚停云仰躺着,勾着宴寻的肩膀,说他长得高,手长,腿也好长。接着又啧啧两声,夸他真是会长,整个人哪里都长得真好。
“闭嘴……别说了。”
宴寻其实有点生气楚停云这种吊儿郎当的态度,但实在又被这些话撩的脑子滚烫。所以他很快就让对方闭了嘴。男人总算安静了一会儿,接着忽然又想起什么,问道:
“寻寻……那张卡要……要给你吗?本来就是你的,你想要拿回去自己保管也行……”
他的声音很碎,断句都有些奇怪。
当初楚停云之所以没把那两张卡给宴寻,一是怕牵扯出以前离婚的真正原因,其次就是怕宴寻想起来,有了钱更容易跑得更远。
但现在,楚停云不再担忧这两点了。
因为他很清楚地知道,今天晚上一过,宴寻再不会想着要离开,只会一直一直待在自己身边。这简直不要太美好。
“嗯……不了。”
既然楚停云说以前他们家都是他管钱,那宴寻觉得也好。
他对钱其实没有太多的渴求,只是以前家里穷,不得不需要很多钱。
但是楚停云没能察觉到这一点,他以为宴寻是喜欢钱的,因为当初他认识宴寻的时候,对方就在拼命挣钱。
——是字面意义的拼命。
高考后,凭借着全市状元的身份去了一家教培机构做兼职,把以前的笔记,学习方法整理成册卖了给了某教辅出版社,一个暑假就挣了好几万。
大学期间更是做过各种兼职,就连和江静姝谈恋爱两人也没多少时间在一起,因为宴寻实在太忙。
他那么努力,付出那么多都是为了挣钱,所以当时楚停云觉得宴寻应该喜欢钱的。
而且是非常喜欢。
当时楚总周围认识的人无论交往的是男是女,给恋人花钱都是天经地义,大方得很。
楚停云寻思自己怎么地也不能在这么方面抠门,至少不能输给别人吧。再加上当时他确实很喜欢宴寻。
最重要的是要是对方一直都奔波于挣钱,那根本没时间谈恋爱啊。
所以他当时认为自己给对方一张有很多钱的卡,不正好投其所好!
不过只是给卡有点太俗,所以名车名表鲜花都安排上,楚总的牌面一定要有。结果适得其反,两人直接闹掰。
现在清空脑子想想,楚停云发现事情和他想的有很大的出入。
他终于意识到该亲口问问宴寻——
“如果有人给你钱,很多很多钱,你会嗯……会觉得开心吗?”
宴寻不明白为什么楚停云之前想尽办法来逗着他,这时候开始了偏偏这么不专心,一直说钱。楚停云的皮肤因为遗传的缘故实在有点白,在这种只有月光的微弱光线下,泛出的红晕就更加明显。
“楚停云……你专心点。”
宴寻惩罚性地又轻轻打了他一下。男人闷哼一声总算不东拉西扯了。楚停云开始还兴奋万分地极力配合着,中途实在有点累就被宴寻抱着去客厅喝了几口水。可还没结束,直到凌晨楚总才彻底服了,哭着举了白旗。
“我明天,明天还要上班啊……”
“寻寻,你要让我在办公室……趴着开会吗?”
他终于确认,以前宴寻要么就是不想,要么就是故意吊着他。去医院做一次检查而已,怎么可能就跟吃了什么壮阳补肾的灵丹妙药一样,进步如此神速。
“小老公,求求你了,放过我吧……”
“……”
这句话很有效。
楚总终于能被洗干净抱到床上去睡觉了。
迷迷糊糊要睡着的时候,宴寻忽然过来将他深深拥入怀中,低声在耳边说:
“我不要钱。”
“……嗯?”
楚停云实在太累了,没有听见对方的下一句。
——我只要爱。
第37章 忍不住拖进车里
第二天早上仍是宴寻先醒过来的。
早睡和晚睡不定, 但他习惯了早起,因为得去赶去学校上早自习。
在南城的时候,他们家距离学校很远, 又没有钱买更近的学区房。再加上宴寻得照顾家里, 没法住校,所以每天不得不起得很早。
久而久之,他就习惯了这个作息。
但楚总此时仍睡得很沉,因为他昨晚被弄得实在太累,连宴寻起床掰开腿帮他检查, 顺带上二次药, 还在胸口贴了创口贴都不知道。
楚停云睡觉总喜欢蜷着, 然后一定要抱着什么东西。白天特地做过造型的碎发此刻散着, 凌乱柔黑, 半张脸陷在枕头里,睫毛安栖, 有一种莫名的柔软和脆弱。
宴寻安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眼神逐渐柔和,心想原来狡诈奸猾的楚狐狸还有看起来这样乖的时候。
没看多久, 宴寻就起身走了出去, 悄无声息地带上了门。
早饭他煮了稀粥,做了点小菜。
期间, 宴寻顺带去书房,把墙上挂着的那张检查报告单取了下来,
虽然楚停云从不带外人回家,但宴寻还是想过万一。
万一某天自己或者对方带朋友回来书房谈事情, 结果人家看见墙上挂着一张写着“宴寻”名字的检测报告单。
又或者楚停云开视频会议的时候, 挂在墙上的报告单不小心入镜……
那画面太可怕了。
宴寻想想都觉得无法面对。
所以纠结了几天, 他终于还是把东西取了下来。
他打开相框把里面的单子拿出来。想了想,还是没有扔,而是打算去放到楚停云书桌的抽屉里。
里面大多都是一些公司文件,U盘,办公用品什么的,宴寻没有去看,只是小心地把单子放到最里面去。
接着,宴寻在那个空相框里换上了一张明信片。也就是楚停云去a市出差给他带回来的。
只不过对方给他带的不是一张,而是很多张。
其实当时楚停云问宴寻要不要带什么东西的时候,宴寻只是不想麻烦对方,又怕拒绝显得太过冷漠,所以才选择了最简单的礼物。
只是没想到他最后收到的不是那种普通的只是印一张风景照,写一段文字的明信片。
而是有特殊设计的,并加入了一些非遗技法的明信片。比如其中有一张是镂空的蝴蝶,展开后它的脉络和身躯便架构成了A市最有名的山脉图。
宴寻上网查过,发现这些明信片不是商业性工厂批量制造贩卖的,像是特地找人定做的,还是不同的民间手艺人。
那时候宴寻就又一次觉得,闹到离婚之前自己和楚停云的感情应该很好,否则对方不会如此用心。
在医院养伤的那段时间,宴寻其实很无聊。
他每天做的事情就是通过线上手段搜集关于自己过去的一些信息,具体而言就是查母校官网,学信网,学校贴吧什么的。
再看看近几年的重大新闻,了解一下世界和国内的变化。
除此之外,宴寻剩下的、可以称作是娱乐的项目就是看楚停云的朋友圈。
虽然是朋友圈是三天可见,但楚停云几乎每天都会更新一条。内容极其丰富,堪称精彩。
照片有A城的夜空,烟花,特别的当地建筑,还有特色的美食。
严肃正经一点的也有,比如参加一些商务晚宴,以及在公司办公。
还有不少几十秒到一分钟的短视频,比如穿着正装跟朋友一起打斯诺克,穿着运动服打网球,深夜在落地窗边弹钢琴等等。
总之,当时宴寻觉得楚停云这个人看起来是个极其富有个人魅力的成熟男人,现实生活也非常丰富多彩,兴趣爱好颇多。
只不过后来从A市回来,楚停云的朋友圈就没发得那么勤了。
这几天更是一条都没有。
可能是在忙工作吧……宴寻这样想。
这时思绪收拢,他把大部分不好放在相框里的明信片都好好地收起来,选了一张最简单的放到相框里,然后重新挂到了墙上。
八点,宴寻把楚停云从床上挖起来吃早饭。
其实作为老板,楚停云不需要天天去公司,也不需要定点上下班,随便把工作分配分配,丢给下面人去做就好。
奈何前不久陈家出了事把他们这边也牵扯了进去不少。楚停云又顶着董事会巨大的压力一定要断尾求生,主张立刻停止所有项目,并全部撤资。
再加上顾山青那边也在准备星痕上市,作为最大股东和老板之一的楚停云必须要全程参与,所以这段时间他就实在是很忙,不得不天天上班。
以前宴寻烦他,讨厌他的时候,自己不忙。现在小老公喜欢他,每天都给笑脸的时候,自己却忙得要死。
这让楚停云很恼火。
没睡够的楚总有点起床气,至少在被迫睁眼的那一秒他真的有想过炸公司。
但紧接着,小老公就来亲了亲他的脸,轻声哄他:
“别赖床了,乖。”
“……”
起床气秒没,公司保住了!
十五分钟后,西装革履,风度翩翩的楚总就坐在了餐桌上。
宴寻发现他还特地做了发型。
楚停云的审美很好,尤其是在穿着搭配这方面。再有一点就是,他的头发很多,发质又软,所以总得弄弄才能符合总裁的气质。
所以楚总基本上每天都是从头到脚,一丝不苟,精致非常。
宴寻想,要是楚停云是个女孩子的话,那肯定是一位漂亮优秀,出色且个性的大小姐。
正在吃早饭的楚停云完全不知道宴寻已经在想象女版的自己,他还在想昨晚的事。
依稀记得昨晚宴寻好像说过他不要钱来着。
虽然如此,但楚停云还是把那张存满宴寻所有积蓄的银行卡和另一张新卡放在了桌上。
“这个是你以前的工资卡,里面差不多有三百万。另一张是我们家的生活费。”
他不再把那张卡叫做给宴寻的零花钱,而是他们一起的生活费。
当初楚停云之所以跟宴寻说他们家是自己管钱,是他怕宴寻想起什么,或者有了钱之后就跑了。
现在没了那个顾虑,他当然也就不用再扣着钱。
楚停云不是一直都是个有钱的豪门少爷。
他少年时期跟着母亲的时候也过着平凡普通的日子,当时楚停云的所有时间都被严酷的训练填满了,一切有钱人的活动和享受都与他无关。后来进了公司后,早期也有过为钱发愁的时候。
现在宴寻没有工作,也没有钱,似乎有些焦虑,比如这几天楚停云就发现对方就一直在努力准备,急着找新的工作。
但楚停云也不敢再随便以零花钱的名义直接打几十万上百万给宴寻。因为以前他就是这么干的,结果把宴寻气得直接分手。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对方能那么生气,但楚停云并不纠结于原因,他只要结果,只要好的,他想要的结果。
他认为只要避开当初的错误选项,选剩下的,自然正确率就高了。
“以前是你挣钱我管钱,现在你在家休息学习,而我最近又太忙了,所以我们就换一换。”
这句话楚停云想了很久,说出来的时候他一直在观察宴寻的反应,如果对方有一点儿生气,他就打算立刻就把卡收起来,再也不提。
顿了顿,男人又小心补了一句。
“好不好?”
这三个字精准将这句话定义为商量和提议,而不是通知。
楚总实在是个知错能改的人,甚至改得很快,之前搬家,宴寻就不高兴,但也没闹起来,只是说让楚停云以后做决定要商量。
所以这次他就记住了。
宴寻闻言想了想,很快点头。
“嗯,好啊。”
毕竟楚停云说了,那是宴寻自己的工资卡和家里的生活费,现在只是换了个保管人。
宴寻完全不觉得这个提议哪里不对,只当作是正常的家庭交流,所以很自然地收下了。
看见宴寻真的收了卡的时候,楚停云瞬间有种学渣终于蒙对正确答案的快乐。
他努力压了压翘起的唇角,然后继续稳步输出。
“寻寻,你最近是在做简历吗?”
“嗯。”
宴寻点头,
“我好像只是忘了具体的事情,但是专业和技能没忘,捡起来得很快,所以复习几天差不多了,打算出去找找工作。”
他从来都是个相当独立的人,并且已经习惯了成为家庭支柱,即便现在宴寻的收入和楚停云差得太多,他也不愿意自己就这样被对方养在家里。
可楚停云完全不想他出去上班。
他见过宴寻拼命工作的样子,更何况他们俩本来就没多少时间在一起,要是各自忙工作,这不就相当于不在同一个公司的同事了?
不过这次楚停云倒是没有很激烈地反对,而是迂回着来,
“寻寻,我们家也不缺钱。主要是你看我每天都这么忙,要是你也去上班,你也天天这么忙,那我们就没多少时间在一起了。”
“而且你的伤也才好不久,多在家休息休息。或者你再学点喜欢的东西,比如在专业上深造一下,学一项新的运动,或者再添点别的什么爱好。”
楚停云不想宴寻再为挣钱受累,林家拖着他拖了十几年,现在终于割舍一身轻松。
楚停云觉得对方这样的年纪该想着怎么玩儿,每天都做喜欢的事情,尽情享受人生才对。
要是能死命地刷他的卡就更好了。
宴寻思考了片刻,最后稍微认可了一些,
“好,那先不急。”
“嗯。”
听见这个答案,楚停云心里顿时有种说不出的畅快。他以前每次跟宴寻一提辞职不上班之类的,对方就像火药桶似的一点就炸——
“楚停云,你把我当什么?家里养着解闷的宠物?还是只为了疏解欲望的工具?!”
“你又挣不了几个钱,宴寻,何必呢?”
楚停云实在不理解为什么自己对宴寻的所有好,对方都这样厌恶,他也很恼火。
“我已经不限制你出门了,我的钱你也可以随便花,每天就在家轻轻松松地玩儿不行吗?你为什么就是这么不识好歹,换了别人早就高兴得找不着北了!”
“那你就去找别人啊!”
宴寻冷笑着,
“找那个高兴得找不到北的人,找那个愿意被你乖乖锁在家里当宠物的人,还非要跟我结婚做什么!”
楚停云最听不得这种话,因为这代表着宴寻实在已经受够了待在他身边,恨不得立刻把他推到别人那里去。
“找谁?你要我去找谁?!”
他大步过去死死抓住宴寻的手腕,把人强行拽向自己,
“我就找你,宴寻。”
“你听清楚了,别再想着把我推给别人,也别想着从我这里逃走。”
“一辈子都别想!”
“……”
当时吵过之后,宴寻一星期都没理他。
然而现在的态度对比当初,简直就是天壤之别。难道这就是不喜欢和喜欢的区别吗?
楚停云晕晕乎乎地想着,没发现宴寻已经吃完把自己的碗具收了起来。
“我现在要出门,你等会吃完自己收拾一下再去上班。”
“出门?!”
楚总瞬间回神,他连饭也不吃了,立刻走到宴寻身边。因为对方以前每次出门十有八九都是为了避开自己。他们也总会因此闹矛盾。
久而久之,楚停云一听宴寻要出门就有点应激。
不过这次开口前,楚停云总算记得先压了压心里急躁惊惧的情绪,把质问和逼问变成不经意的询问:
“你要去哪儿?”
“回我的母校一趟。”
宴寻没注意楚停云的异样,正仔细收拾着他的电脑和背包,
“之前在官网上看见了公告,说是有位研究人工智能方向的国家工程院院士今天下午要在学校开讲座,我很感兴趣,想去听一听。”
“……哦,听讲座啊。”
楚停云无声松了口气,接着又觉得奇怪,
“不是下午的讲座吗,怎么这么早就出门?”
“对啊,是下午的。不过我想上午在母校里随便逛一逛。”
宴寻失忆了,他的记忆截止在高三时那个满是星星的夜晚。
所以虽然知道自己已经成功考上了理想的大学,也顺利毕业,但是他对这些是全然没有印象的。
现在刚好有机会,就想去看一看。
“午饭就在食堂随便吃点,反正你中午也不回来不是吗?我就懒得做了。下午还能早点去占一个好点儿的位置。”
显然,宴寻把今天一切的安排都提前想好了。楚停云张了张嘴,发现好像自己没什么可说的。
宴寻收拾好背包,才发现楚停云站在自己身边杵了半天。
“怎么了?你有事?”
“……”
楚停云上下打量着宴寻。
对方现在已经习惯了穿之前楚停云给买的衣服,但对比于一身精致的楚总,宴寻倒是穿得简单。
干净的白色内搭,简单又不失个性的美式卫衣外套,下面是水洗灰的宽松牛仔裤。
活力朝气,冷淡的眉眼间又有点酷酷的气质,青春男大的感觉简直扑面而来。
总之,很帅。
而且帅得轻轻松松,毫不费力。
楚停云忽然伸手捧住宴寻的脸,把他盯了半天。然后一言不发地冲到衣帽间,找了顶最简单的黑色鸭舌帽给他戴上。
宴寻不太习惯戴帽子,但也没摘下来,只是疑惑地看着楚停云“嗯?”了一声。
“戴着。”
楚总特地还把他的帽檐往下压了压,几乎都快遮住了眉眼。
“回家之前不许摘下来。”
“……为什么?”
宴寻有点不太明白。
楚总“啧”了一声,很严肃地对他说,
“宴寻,你得记得,你现在是有家室的已婚男人。”
“不准在大学校园里招蜂引蝶。”
“……”
宴寻愣了两秒,反应过来楚停云非要他戴帽子的原因之后,直接没忍住笑出了声。
虽然他觉得楚停云这样做实在是有点过于焦虑。如果自己也这样的话,干脆把对方的脸蒙上再让他去上班好了。
不过最终,听话的小老公还是乖乖点头。
“好,回家前都不摘。”
这下楚总饭也不吃了,匆匆收拾了碗筷,就非要亲自送宴寻去学校。
“你不是不顺路吗?而且早高峰,你可能得迟到了。”
对此,楚总只是微微颔首:“我是老板。”
迟到就迟到呗,还有人能扣他钱吗?
宴寻就不提了。
他忽然觉得上班也不怎么好,还是当老板不错。
上车的时候,除了司机,宴寻惊讶地发现还有一个人。
“宴先生,早。”
方特助很贴心地为他开了车门。
“早。”
宴寻也礼貌的回了一句。
然后直到宴寻抵达母校下车,方特助都一直保持着安静没说话。等到宴寻走远,背影逐渐消失在校门口,车子也开始启动的时候,方特助才回头开口道。
“楚总,宴先生车祸事件的最终调查结果出来了。”
“嗯。”
楚停云微微颔首,示意他接着说。
“之前已经跟您汇报过了,保险公司和警察最终的调查结果基本一致,没有问题。我们自己也找了专业的人。损毁车辆的送检今早刚出来,只是仍没有查出被人动过手脚的痕迹。”
楚停云皱起眉,问:
“路况呢?”
“那条盘山公路修得很早,地面有些不平凹陷,旁边的护栏也有一些质量问题,但那些都属于自然磨损。”
说到这,方特助微微顿了顿,
“周围的监控也没有问题,车祸的整个过程都拍摄得很清楚。那天晚上下雨,又是盘山公路,路况也不太不好。”
“所以他们那边最后给我们的结论是,这场车祸的主要原因是驾驶员的人为操控不当。”
言外之意,就是没有任何人动手脚,单纯只是宴寻的问题,可能雨太大他没有看清路,或者夜晚疲惫驾驶等等个人原因。
总之三方调查结果基本一致。
——这只是一场纯意外的车祸。
“操控不当……”
楚停云闭了闭眼。
再次提起那场车祸,他的脑海里不可避免地想起了那天晚上的事。
那是楚停云刚把猫送去绝育的第二天,他还在等宴寻为了猫屈服,乖乖回到自己身边来。
然而当晚楚停云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很心慌,一个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最终他把宴寻穿过的衣服铺了满床,又喝了很多酒,才勉强把自己埋在里面迷迷糊糊睡过去。
可没多久,楚停云就被电话声惊醒。刚睡着就被人吵醒,他当时实在火冒三丈,恨不得隔着信号把人抓过来揍一顿。
然而接通过后,对面的第一句话就瞬间浇灭了楚停云所有的火气,甚至好像是他被对方猛地抓过去,然后直接丢到了北极的冰海里。
“你好,这里是首都第一人民医院,请问是宴寻先生的家属吗?”
“他刚出了车祸,情况非常危急……”
听见车祸两个字,楚停云好像瞬间就失去了听力。他躺在那张被宴寻衣服堆满的大床上,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好……好我……我马上到。”
“马上……”
一向天天出门精致到头发丝的楚总当时穿着睡衣和拖鞋就跑出了门。
他第一反应是去车库开车。
但是偏偏今晚上喝了很多酒,不能开车。
坐在车里突然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楚停云直接打了自己一巴掌。
啪——
那一声很清脆得甚至有些响亮,也让他终于稍微清醒了一些。
但是现在叫司机过来已经来不及,楚停云只能打车去医院。
当时是凌晨四点,又在下大雨,很难打。
一向有司机接送的楚总也不怎么打车,他来不及研究那些乱七八糟的打车软件,直接冲到马路上随便拦了一辆。
司机吓坏了,也很恼火,当即刹停破口大骂。
但这一次楚停云没上去直接揍人,他哆嗦着请求对方。
“我……我爱人出车祸了……求你……拜托你把我送到医院去。”
司机的脸色很快从恼火变得着急,他主动为这个被大雨浇透的可怜男人打开了副驾驶的门。
“快,上车!”
总之,最后楚停云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医院。没过多久,接到电话被老板召唤过来的方特助也急匆匆赶来了医院。
当时救援人员,警察,还有医生都在。
而宴寻则是躺在抢救室里。
刚从现场回来的救援人员开始给作为家属的楚停云解释整个过程——
“车子半路失控,撞坏了防护栏,直接翻下了山。虽然幸运被树体拦住,但却倒嵌进了土里,雨水灌进来,蓄了半车。”
“原本这并不算太危险,可是驾驶员头部重创,直接陷入了深度昏迷,于是就造成了窒息。”
“好在车里安装了一种特殊的自动报警装置,出车祸的瞬间就被立刻触发,定位也很精准,并且没有被大雨影响,所以我们才能立刻找到他的位置并实施营救。”
解释完原因之后,从抢救室里出来的医生也来跟楚停云说明情况,
“病人现在很危险,他在重创之下导致颅内出血,同时左小腿骨折,肺部现在还有积水……”
楚停云完全听不见医生说什么,他只感觉眼前一阵一阵发黑,天旋地转,耳朵里嗡嗡响。
病危通知书,手术同意书,总之他们给了楚停云很多张写满黑字的纸,而后者根本看不了上面的内容,他只记得自己笔都拿不稳,哗啦啦地翻页,颤抖着签了很多自己的名字。
签字的时候楚停云满脑子只想着要是当时他没有把宴寻留在出租屋里就好了。
要是当时他留下来陪着宴寻,或者强硬地把人带回家去,哪怕是关起来,再锁起来……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但现在说什么都无济于事。
“救救他……医生……”
“求你救救他……”
电视里总觉得虚假悬浮的一幕,此刻却真实地发生在了楚停云身上。
他从未想过自己原来竟也有如此失态的时候。
但好在救援及时,抢救也很及时,宴寻当晚就脱离了生命危险,只是一直昏迷。
醒来后的宴寻以为他只是昏迷了十天,但实际上在转院之前,他就已经昏迷了半个月。
那段时间楚停云几乎寸步不离,每天都守在医院里。
其实当时造成生命危险的主要是车里的积水导致窒息,所以度过短暂的危险期后,剩下的伤情评估起来就不那么严重了。只需要时间来慢慢疗养恢复。
医生也觉得奇怪,因为按道理说宴寻早该醒来,可他却一直昏迷。
所以等到情况好转,伤情稳定,楚停云就将他转了院。转了两三家首都极有名气的医院,还请了最好的脑部专家。
甚至楚停云当时都已经联系好了国外的医院,准备如果国内治不好就往国外送。
但是一切检查手段都用过了,最后那些专家们跟楚停云说就检查结果来看,病人其实没什么严重的脑部损伤,脑部淤血的位置也很安全,这种情况早该醒过来的。
至于为什么不醒,可能是潜意识里不愿意醒过来。
也就是说,如今宴寻昏迷的主要原因可能是心理因素导致的。
不是外伤,大概率可能是心伤。
医生很认真询问楚停云:
“病人最近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非常不好的事?之前有没有什么严重的心理问题?”
“……”
楚停云面对医生的询问哑口无言。
这三年里宴寻都和自己在一起,谁导致了如今的局面不言而喻。
所以最终楚停云只能把宴寻转到了最好的私人医院,慢慢进行疗养,等待他恢复。
看着宴寻躺在病床上,楚停云感觉自己好像又回到了母亲去世的那天。
他想,如果是自己让对方宁愿一生都不愿醒来的话,那宴寻得多讨厌他啊……
于是,楚停云终于打算放手——
“醒过来吧,宴寻。”
“只要你肯醒过来,我就……我就同意离婚。”
“我放你走,猫也还给你。”
“只要你愿意醒过来……”
说那些话的时候,他好像快把自己的心都给剜出来了。
也许是这样的话真的有效,也许是宴寻本来就要醒了,总之差不多一周之后,病床上的青年就睁开了眼睛。
当时楚停云正在外面给他买荔枝。
接到电话的时候,他恨不得自己立刻就跑到医院,跑到宴寻身边去。
但接着,医生告诉他说宴寻失忆了。
失忆了……
楚停云得知这个消息之后不到五分钟,他的脑海里就有了一个新的,无耻的,充满欺骗的计划。他拜托医生和护士跟宴寻说找不到自己,然后飞快开始布局。
当即打电话给方特助,让他找人把宴寻之前住的出租屋重新简单改装一遍,重点要安个最好的洗碗机,然后迅速把自己的东西搬进去一些。
“……?”
方特助不理解但立刻执行。
谁让楚总给的钱到位了呢。
其实楚停云有想过更好的谎言,那就是立刻回去见宴寻,嘘寒问暖,温柔以待,告诉对方自己和他是一对从始至终都恩爱非常的伴侣。
这样的成功率最高,至少比什么男大学生强取豪夺总裁大人可信得多。
但最终楚停云却没有那么做,而是提出了离婚。虽然在离婚原因上做了点小心机,但那个时候他是真的打算给宴寻选择。
如果对方即便忘记一切也不要和他在一起,直接答应离婚,那楚停云就真的放手让他走,绝不再做任何强行纠缠的事情。
如果没有,那他就再好好挽回弥补。
当然,这明显是个不公平的选择,毕竟楚总不是什么好人。
但结果很好,峰回路转,皆(停云)大欢喜!
就是楚停云实在是装得很难受。
送宴寻回医院的路上,楚停云提议之后来接他出院被宴寻冷酷拒绝,当时楚总就又习惯性地恼了。
但他还记得自己的人设和计划,努力平复,没有立刻吵起来,就自己努力憋着,生生憋了一路。
后来,青涩的小老公担心他想吐,说要帮他拖垃圾桶过来,楚停云又是恼恨对方不记得自己有洁癖嫌弃垃圾桶,又很欢喜对方如此关心自己。
但他还是没等宴寻就让司机开车走了。
因为楚停云怕自己再不走,他就会控制不住自己冲下去抱那个人。
然后把对方拖到车里来亲死他。
第38章 得偿所愿
——这实在太难装了!
楚停云从来都不是什么温柔优雅的绅士, 而是恰恰相反,他狡诈,偏执, 占有欲极强, 蛮横不讲理,就如同宴寻说的那样,他是个无耻的斯文败类。
所以楚停云特地把宴寻困在医院,也把自己隔离去了A市出差。
当然,还要把那个讨厌的小胖子调开, 让他去山里拍两三个月打戏, 最好晒黑点, 丑点, 省得老往宴寻身边凑。
“啧……”
思绪飘得太远, 楚总很快回神。他听完方特助的汇报,沉默了许久, 最后说,
“我不觉得这件事单纯只是他的问题。”
即便三方的调查结果都一致。
可楚停云知道宴寻少年时期和养父一同遭遇过车祸,所以后来他不论驾驶什么交通工具都很稳很小心, 尤其是在雨天。
更何况, 为什么宴寻会在半夜开车行驶在盘山公路上?
他是来做什么的?
还是来见什么人?
但宴寻的手机彻底在车祸中报废了,而他本人也在昏迷中失去了记忆。
当晚的真相再无从知晓。
方特助沉默了片刻, 问:“那还要再查一遍吗?”
“暂时不了,不过所有的东西留存好吧。”
三方都查过仍旧查不出什么,楚停云觉得那么他们查的这些地方应该确实是没什么问题,可能得换个方向。
至于换哪个方向, 他还没想好。
楚停云揉了揉眉心, 说:
“先去公司吧。”
“是。”
九点过刚好是首都交通高峰期, 于是因为特地绕路送宴寻这一趟,楚停云到公司的时候都快十一点了。
他还没去自己的办公室就先被江晟海的秘书请了过去。
“啧……”
楚停云眉头微皱,还是去见了人。
“什么事?”
待门一关,楚停云就直接切入了主题。
江晟海吹了吹手里端着的热茶,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之后和鸿远有关的项目你都不用参与了,把事情交给刘副总去做吧。”
鸿远,陈家的公司。
“什么意思?”
楚停云眼神一沉。
老头子是董事长,同时也兼任了集团CEO,自然有话语权直接做这个决定,现在对方只是通知他。
“哼……”
江晟海没有立刻解释,只是轻轻哼笑了一声。
楚停云皱着眉,很快想到了个大概。
陈婉清和江晟海是商业联姻。
真正算来其实算是前者高攀。陈家最初不过是在南城做点装修小生意,后来抓住了当初房地产起飞的最好时机,从南城搬迁到了当时迅速发展的海岸城市,一朝鱼跃龙门。
而江家算是老牌行商世家,主要做国际贸易,旗下涉及多种产业,范围也辐射到了不少国家。
两人联姻除了当初陈婉清主动献身之外,主要是两家祖辈曾有一段过命的交情,再加上当时陈家蒸蒸日上,风光无限,而当时江家正需要一个口子入局房地产。
于是二者一拍即合,开启了长达三十年的合作。
近几年市场和经济状况都不好,再加上政策收紧,陈家就愈显颓势,越是颓,他们就向银行借贷得更多,把摊子铺得越来越大。
于是两个多月前的匿名举报就恰好打在了七寸上,偌大的摊子就收拾不了了。
楚停云便在这时落井下石。当然这个下石的过程也会让江家损失巨大,所以董事会很肉疼,并不赞同。
就在双方僵持的时候,江静姝和贺诚联姻结束,贺家入局,出手捞了一把。再加上从信托公司借到的钱,于是鸿远立刻补上了断裂的资金链,也交了罚款,也许还找了中间人做疏通,于是境况很快有了好转。
商人无利不起早。
陈家翻船落水,江家这边自然断尾求生。但如今对方又爬起来,容光焕发,这个尾自然也就不用断了。
更何况那些有问题的项目里面,江家也参与了不少进去。虽然房地产不是江氏集团的主产业,但也投资不小,一旦翻车,亏损巨大。
既然现在最大的风险已经过去,共赢才是最佳选择。
眼看着楚停云渐渐想明白,江父便放下了茶。
“我知道你讨厌她,也讨厌陈家。可是楚停云,不要去做一些伤敌人一千自损八百的事。”
楚停云不怒反笑:
“听你这话的意思,是觉得那份匿名举报是我做的?”
“……”
江父不答。
当初陈家被举报之后,他们内部迅速排查了一遍,没查出任何问题,于是直接找到了江父那里。
毕竟他们两家曾经有过深度合作,往年一些机密的项目资料,江家集团内部也有备份。
他们认为楚停云有最大的嫌疑,毕竟谁都知道他憎恶那位继母,以此报复陈家也很合理,再加上知道这些内幕消息的,能拿到如此详细确凿的机密文件去举报的,就那么几个人。
最重要的是,公司内部系统有楚停云个人账号的登录痕迹,在举报前一个月,他刚好查阅了历年跟鸿远合作的项目资料。
“——那你就当是我做的吧。”
楚停云没有解释,他冷笑着,
“可惜了,我没做得更绝一些,让他们还有喘息和翻身的余地。”
江父皱起眉,抬手盖上了茶杯,动作间大有一种盖棺定论的意思。
“不管是不是你,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
“……”
楚停云没再说话,直接转身推开门,冷着脸大步走了出去。
这件事的确不是楚停云做的,也并非他授意。
如果他真的要对付陈家,就不会只是这么简单的小动作了。
他会直接用商业手段正面打击对方,并搜集好所有的证据直接实名制举报。让对方跌得粉身碎骨,再无任何翻身的机会。
即便因此把江家也拉下水,他也在所不惜。
楚停云一点儿也不在乎江家,最初被接回国的时候也没想过以后接手江家的公司和产业。
年少的楚停云一直想的是继承母亲的梦想,成为一名出色的花滑运动员,逐步走上世界级的比赛场,拿下冠军。
他熬过了十年的严苛训练,几乎每天都是封闭式的苦训。十四岁那年楚停云在世青赛拿了奖,他是个相当有天赋又十分刻苦努力的孩子,不出意外的话,等再过两年他就有很大概率进国家队。
但就是这个时候,他的母亲病重身亡,江晟海拿回了楚停云的抚养权,并以监护人的身份直接将他带回了国内,生生断掉了他的梦想和前途。
“什么花滑,那都是些没用的东西。”
这句话之后,楚停云未来十几年的人生就被父亲一手规划好了,一步步走到现在成为楚总。
但他也不是完全任由摆布,从二十四岁羽翼开始丰满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着手脱离江家,逐步建立自己的事业。
梦想已经遥不可及,楚停云只能用这种方式逃离。
但是陈婉清和江宇珩这些年一直死死盯着他,眼看他一步步走向高位,内心嫉妒得要死,也曾暗中给他使过不少绊子。
于是原本准备尽快脱离江家的楚停云被这么一激,偏偏就改变了想法,他仍旧以自己的个人名义做投资,跟别人合伙创办新公司,但工作重心仍旧放在江氏集团内部。
楚停云就非得在这个位置上坐得久一些,坐得稳稳的。最好等老头子死了,他就把江家的东西全拿走,最后就算全捐了也不给他们。让那个女人苦心经营这么多年,结果竹篮打水一场空。
总之,楚停云一直都是这样想的。
他厌恶陈家的人,却也没想过耗尽一切让自己跟对方闹到狗咬狗不死不休的地步。
楚停云不会把自己的时间浪费在这些人身上,最多落井下石,冷眼看看笑话罢了。只是关于那份匿名举报,他对幕后人的身份却有些不太好的猜测。但后来楚停云仔细想过又觉得不太可能。
不过无论如何,现在这件事已经被压下来了。
叮咚。
手机里弹出消息,是李秘书提醒他该去会议室开会了,大家都等着。
楚停云看了一眼,不再多想,转身大步走向会议室。
·
另一边,宴寻完全不知道楚停云还在为他之前出车祸的原因劳神调查,此刻他正在参观自己曾经理想的大学,
——也是他如今的母校。
这次过来宴寻还带了台楚停云的相机,很小巧一个,打算拍些照片回去。
大学里有很多小猫,各个被学生们喂得膘肥体壮,可爱又亲人。
这时有只大胖橘正四脚朝天,在落叶堆里正睡得昏天黑地。宴寻觉得很可爱,半跪着凑近去拍。
少年与猫,任谁都下意识为这样的画面停留目光。
注意力都在拍小猫的宴寻并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成了不少人的视线聚焦点。
明明帽檐和举起的相机遮住了脸,可偏偏给人的感觉却更加特别。松弛,随性,最终营造出了一种氛围感的帅。
有个女生忽然蹲到他身边,小声介绍道:
“这只大橘叫鸡腿。”
“……噢。”
宴寻看了她一眼,
“名字还挺可爱的。”
“对,因为它太胖了。”
女生笑了笑,忽然问,
“学弟,你是这届的大一新生吗?哪个系的?”
“……我已经毕业了。”
宴寻站起了身,打算继续逛。却没想到刚才的女生也跟了过来,
“原来是已经毕业的学长啊。”
女生笑容甜美,礼貌问他,
“能不能请你用相机帮我和我的朋友拍张照啊?今天是我生日。”
“……”
宴寻一愣,顺着她背后望过去,果然发现不远处还站着好几个女孩儿正朝这边挤眉弄眼。
【宴寻,你要记得自己是个有家室的已婚男人。】
【不准在校园里招蜂引蝶。】
想到今早出门前楚停云满脸严肃的警告,宴寻忽然忍不住笑。见他笑了,女生还以为有戏,结果下一秒就被婉言拒绝。
“不好意思,这是我家先生的相机,他可能有点介意给别人用。”
“……先生?”
女生错愕。
“嗯,我已经结婚了。”
宴寻对她说,
“我还有事,祝你今天生日快乐。”
没等对方回应,宴寻就转头离开了。
走在路上的时候他忽然觉得自己可能还是得再找找婚戒,要是过段时间再找不着,重新买一对也行。
——这次得买对好的。
宴寻想当时应该是自己没什么钱,所以当时给楚停云买的戒指才会没那么好。他现在卡里有三百多万,足够买一对很好的婚戒了。
接下来一个上午,宴寻逛了不少地方,也拍了很多照片,他打算回去洗出来,在客厅做个照片墙什么的。
可惜今天楚停云太忙了,不然他们还可以拍一点合照。
中午,宴寻去食堂解决午饭,顺带给楚停云发了几张食堂饭菜的照片。
对方秒回,可怜兮兮地说还在开会没时间吃饭。
宴寻:“……你开会还能回消息?”
雪山:“一般是不回的。”
宴寻:“还有多久结束,我给你定个餐?”
雪山:“!”
雪山:“半小时。”
雪山:猫猫敲碗等饭表情包。
宴寻就打电话帮楚停云订餐,一般外卖他不爱吃,基本都是固定几家餐馆让送餐。
久而久之,宴寻也就记下了那几家餐馆的电话号码。他选了家离楚停云公司最近的打了电话。
宴寻:定好了,记得好好吃饭。
雪山:嗯嗯~
聊天就到这里结束,毕竟楚停云还在开会,宴寻不愿意多打扰他。
另一边,会议室内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着楚停云回消息。
宴寻发消息之前,楚总正把一个部门高管骂得狗血淋头。结果没过多久,他们就眼看着boss从冷脸怒容到满面春风。
“好了,继续吧。”
楚停云把私人手机放好,连声音都温柔了不少。
刚才被骂的男人满头大汗,小心翼翼问他:
“楚……楚总,那这方案?”
“不算什么大问题,改吧,尽快改好就行。”
楚停云笑眯眯的,显得极好说话。
于是,接下来半个小时的会议气氛顿时轻松了不少。
宴寻对此一无所知,他在食堂吃过饭后休息片刻,就去讲座所在的大礼堂。
门口放着一个超大支架海报,上面有那位院士的照片和生平简介,还有这次讲座的大概内容。
宴寻去仔细看了看。
这位院士姓叶,今年五十五岁,北方人。
本科也是首都大学,后来去了美国著名高校留学,毕业后在某著名研究所待了一段时间,后来与一位生物医学女博士喜结连理,三十岁时携妻子一同归国,进入了国家工程院工作。接下来就是一连串令人咋舌的实绩。
这位叶院士在人工智能领域做出了巨大贡献,并获得了不少奖项,因此于五年前成功入选院士。同时也被首都大学聘请为名誉教授。
既是院士,也是教授。
不过在学校这里,更多人称呼他为叶教授。
总而言之,这份履历上的每个字都堪称金光闪闪。
“真厉害……”
宴寻低声感叹了一句,很快进了教室,占到了后排仅剩的几个座位。
因为最前排的位置安排了学校领导和老师,而前中排的位置则是更早就被其他学生占了。
宴寻原本还以为自己来得早,看来还是有点晚。进去的时候不少人注意到了他。
只不过宴寻不在意,他从包里拿出了笔记本,准备认真听一听这位院士先生今日所讲的东西。
讲座三点准时开始。
因为礼堂实在很大,又隔得远,宴寻只是大概看清了对方的模样。
这位叶教授今天穿了一身浅灰色的中山装,面容周正儒雅,气质沉稳平和,虽然看着不苟言笑有些严肃,但讲解的时候语气却很温和,时不时还会诙谐地开个玩笑。
他深入浅出地剖析着所谓人工智能的本质,为大家介绍如今国内外的进展和具体应用,以目前比较引人关注的无人驾驶技术和AI绘画等各种AI工具为例,介绍了如今工程院内一些可以对外公开的具体情报和研发内容。
宴寻听得很入迷。
讲座快要结束的时候,有人忽然过来拍了下他的肩膀,
“诶,宴寻,我靠还真是你,你竟然也在这?”
对方的语气很熟稔,宴寻看了他一眼,发现这又是一个不认识的人。
对方很热情:
“怎么,这么快就不认识老同学啦?我!何明源啊!咱俩当初还一个班呢!”
“噢,有什么事吗?”
宴寻并不想到处宣扬自己失忆的事情。
“你这三年跑哪儿去了?
何明源凑在他旁边小声跟他聊天,
“宴寻,你不知道你那时候多牛逼,你们团队一举拿下深海杯的大奖的时候,我们整个专业的人都疯了。”
“后来听说你还去自己创业,一拉就拉到了一千多万的投资,我还以为你现在该是个大公司的老总呢,怎么后面就没消息了?”
“……”
宴寻有点懵,他还是头一次听说自己创业的事。不过他没回答,而是说,
“好巧,你也来听讲座?”
“巧什么,我准备留校读博呢,这次是学校安排我来帮忙接待叶教授。”
“噢,这样。”
话说到这里,讲座也结束了。
何明源就说:“现在我得去接叶教授去和领导们吃饭,要不加个微信,下次聊?”
宴寻没有拒绝的理由。
于是两人就加了个微信好友。
其实本来宴寻还想等去找那位叶教授问些问题,不过这时候对方已经被不少学生围住。
算了。
宴寻收拾好书包离开,没有看见叶教授忽然抬头,看向他离去的背影。
接着,叶教授转头问何明源:
“小何,刚才看你跟他说话,那个是你朋友吗?”
“噢,只是以前的同学。”
何明源殷勤地引着他一边往外走,一边说,
“脑子挺聪明的,就是可能心思有点多,大学还没毕业就到处跑各个公司,跟不少老总搭了线。后来出去创业的时候剽窃人家的特殊程序,被告了,投资人当即撤资,结果最后欠了一屁股债。”
听见剽窃两个字,叶教授顿时皱了皱眉,不再继续问了。
另一边,宴寻出来之后看了眼时间,讲座结束已经是四点半。
下一秒,他就收到了楚停云的消息。
雪山:“讲座结束了吗?”
雪山:猫猫探头表情包
楚停云出去A市出差不是白出的,他还专门学了不少谈恋爱的小技巧。
比如线上聊天的时候语气热情可爱一些,多用语气词。
然后就是再多用一些可爱的表情包,久而久之,对方潜意识里就会把表情包当作你。
可爱的表情包?
当时从不用表情包的楚总沉思许久,立刻让方特助给他找。
方特助已经习惯了楚总奇奇怪怪的各种要求,总之钱给到位了,他啥都能干,而且能干得妥妥贴贴。
“可爱的表情包有很多种,楚总,具体您要哪种风格的呢?”
楚停云想了想,觉得既然宴寻喜欢猫,那就找猫的表情包呗。
于是一夜之间,楚总就收了几千个不重样的猫猫头。
宴寻觉得楚停云这时间也着实掐得太准。
宴寻:“嗯,刚刚结束。”
宴寻:“今晚想吃什么?”
雪山:“你先吃吧,事情太多,今晚要加班呢。到时候随便对付一口就行了。”
雪山:流泪猫猫头。
宴寻看着那只眼泪汪汪的小猫,忍不住把楚停云的脸带入去做这样的表情。
嘶……确实很可怜。
又有点可爱。
宴寻:“那好吧。”
他其实微信里也没什么表情包,但是既然楚停云都回复得这样热情,宴寻也去搜索了一个。
宴寻:“加油。”
宴寻:线条小狗挥挥应援棒.jpg
同一时刻,坐在办公室里的楚总看着小狗,脸都要笑烂了。
当即他就不想工作了,只想回家陪小老公。
宴寻想了想,打算去楚停云公司一趟给对方送点吃的。
原本还想买花,但是想到楚停云粉尘过敏说不定对花粉也过敏,于是只能放弃。
于是最后宴寻抵达公司的时候,就买了一个小蛋糕,一杯咖啡,以及一份现切好的水果拼盘。
他没提前跟楚停云说,想给对方一个惊喜,所以抵达一楼大厅的时候,宴寻只能先去找前台的接待小姐。
这时,前台小姐一看见他就瞬间瞪大了眼睛,表情错愕又兴奋。
因为宴寻总共就来过楚停云的公司两次。
第一次来的时候也是她接待的。
——那可太印象深刻了。
当时对方来的时候衣着有些不太整齐,衬衫的扣子都没了好几颗,像是被人生生扯掉的。头发也有些凌乱,虽然一副冷冰冰的怒容,可眼睛却是红的。
最重要的是——
虽然青年极力遮掩,但脖子上脸上依稀都能看见一些暧昧的吻痕。活脱脱一个被刚糟蹋了的男大学生。
前台小姐顿时感觉自己吃到了大瓜。
眼看对方目不斜视,大步流星地闯进来,单手一撑就跟跑酷似的轻轻松松越了闸机,还打算坐电梯直上,她总算想起自己还在上班,于是赶紧上前把人拦住。
“您好这位先生,请问有什么事吗?”
尽管当时宴寻十分恼怒着急,但还是停了下来没有硬闯。他攥了攥拳,控制了自己的语气,没有把火撒到这位无辜的前台小姐身上。
“我要见楚停云。”
“现在,立刻。”
堂堂集团总裁哪里是随便谁都能见的,更何况她只是一楼大厅最普通的接待人员,当然没有权限给一个陌生人安排和楚总的见面。
但那个时候,不知道是出于吃瓜的心理还是被当时的宴寻给震住了,总之美丽善良的前台小姐还是帮他打了个电话。
经过多方辗转,最后接到了总裁秘书办公室。
李秘书听说这件事也很奇怪,不过她当时也没多想,反正每天都有各种各样的人求着见楚总,这种连预约途径都没有的人,估计也不怎么重要。
但保险起见,李秘书还是多问了句,
“嗯,他叫什么名字。”
前台小姐举着电话,同步询问:
“你好,这位先生,请问你叫……”
“——宴寻。”
这两个字比任何大公司名号,熟人引荐都好用。
报上名字还没三分钟,前台小姐就亲眼看着楚总亲自下楼来接了人,他笑容满面,还去亲昵地去搂那个男大学生的腰,虽然被推开了,但两人还是一起坐着专属电梯直达总裁办公室。
宴寻当时没有直接发作,尽管愤怒又难过,他也不想在楚停云工作的地方闹得太难堪,让对方在下属和同事面前丢脸。
所以一直等到去了对方的办公室,关上门,宴寻才开始吵。但他并不知道自己明明已经努力忍耐,装作若无其事,可当天公司内部所有的私人小群都在吃瓜。
先吃一口楚总和男大学生的瓜,再吃一口男大学生把楚总甩了的瓜。
虽然两人是在办公室里面吵的,但谁也拦不住一颗吃瓜人的心。
自此,宴寻在总公司内部一战成名。
后来楚总消失三个多月,一回来就被董事会严厉问责,险些被拉下总裁的位置。可楚停云好像完全不在乎,甚至还挑了这个时候在公司大群乃至官网上高高兴兴宣布了婚讯——
对象正是当初专门跑到公司里来把楚总甩了的那个男大学生。
于是就有人猜测楚总消失的三个月就是专门去追人了。
卧槽!
这人什么来头,竟然能把楚总迷得如此神魂颠倒,连总裁的位置都不要了。
如此一来,这个瓜的劲爆程度就更高了。
总而言之,宴寻从认识楚停云开始到现在,四年里明明也就来过公司一次,但他留下的传说可不少,甚至夸张到基本全公司的人都认识他。
“你好,我……”
宴寻走到前台面前,还没解释来意和身份,对方就无比热情了起来,
“宴先生是吧,这边请。”
前台小姐笑容甜美,格外殷勤地领着他去总裁专属电梯。
“楚总知道您来了一定很开心。”
“嗯……”
宴寻有点惊讶,也有点不适应对方过于殷勤热切的态度,但他想了想,又很快释然。
可能自己以前经常来楚停云的公司,所以不少人都认识他。有这样的态度也不奇怪。
总之,虽然有点误会,但这并不影响结果。
宴寻感觉一路上好像每个人都在看自己,他下意识看了眼反光的玻璃,确认自己脸上没什么脏东西。
真奇怪……
或许是自己穿得不像个上班族白领?
宴寻没再多想,李秘书很快从前台接待那里接过了他,一路把他送往总裁办公室。
咚咚。
“进。”
从里面传出来的男声很熟悉,但又跟宴寻平时在家里听见的不太一样,怎么说,好像更有点上位者的感觉。
楚停云还在电脑面前郁闷加班不能早早回家,结果没想到一抬头就看见了心心念念的小老公。
宴寻提起手里的小蛋糕,笑着问他,
“吃吗?”
“……”
楚停云一时没动,他面无表情地眨了一下眼睛,确认不是自己出现了幻觉,下一秒就立刻站了起来,迫不及待地朝宴寻大步走过来。
“你怎么来了?”
“来慰问一下我们家的主要劳动力啊。”
宴寻还没来得及把买来的东西放下,就被楚停云一下推到了门后摁着亲了。
他两只手都提着东西,根本没法反抗。
眼看着楚停云亲着亲着,手就掀起了他的衣服下摆往里面摸,宴寻立刻偏头叫停,急急低声口头制止。
“楚停云,这是在你公司!”
“没事儿,关了门的。”
“……”
宴寻只能一个闪身躲开,把东西放桌上,
“我买的冰淇淋蛋糕,再不吃就要化了。”
大概是从小不在国内长大,楚停云不论酷暑寒冬都喜欢冰的东西。
“……好吧。”
楚总很可惜地说。
他们就一起坐下来分着吃蛋糕。
“今天的讲座怎么样?”
“很不错。”
宴寻看起来心情相当好,
“那位叶教授讲得很好,让我有点新思路。”
“除了讲座,今天还遇见什么有意思的事了吗?”
楚停云不动声色地开始问宴寻今天遇见了哪些人,那些事。
宴寻没多想,基本都说完了,也包括遇见了本科老同学的事情。
“他说我以前自己创业过,还拉到了不少投资是吗?”
“……”
楚停云动作一顿,
“嗯,对,不过你当时不太懂商业上面的事情,所以就放弃了,找了个班上。”
“这样。”
宴寻点点头,没再多问了。
短暂的家属慰问活动过后,楚总还是得继续加班,宴寻就陪着他一起,在旁边用电脑把今天拍的照片挑挑选选,又顺带整理了一下今天讲座的内容。
加班时间一直持续到晚上十点半,楚停云终于关了电脑,迫不及待拉着宴寻回家。
进电梯的时候,他就给司机发了个消息。
这时,宴寻忽然说:
“我打算过两天去找个驾校教练。”
“驾校教练?”
“嗯。”
拿到自己的工资卡,又听了今天的讲座后,宴寻就不着急找工作了,他想做点别的事情。
不过首先,他得先复习一下怎么开车。
“我以前是会开车的,现在想试试重新学一下。”
楚停云条件反射地拒绝:
“不行!”
看着宴寻忽然诧异的眼神,他又柔和了一些语气,
“你要是觉得出行不方便,我再给你找个司机。主要是你之前出过车祸……”
宴寻顿时意识到对方在担心什么。
“没事的,我不用司机,我就是想自己学开车。”
他始终认为会开车是一项很重要的生存技能。而且宴寻也不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人。
更何况他本来就会开车,现在只是熟练熟练,就像之前那些工作技能一样,重新捡起来而已。
“我慢慢地学,以后也慢慢地开。”
说到这里,宴寻去拉着楚停云的手,对他说,
“主要是万一以后有什么事情,司机也不在的话,我可以开车来接你回家。”
接你回家……
楚停云的心脏忽然在这一瞬间骤然收紧。
他松开宴寻的手,取消了电梯一楼的按钮,然后按下了负二楼,接着又飞快给司机发消息——
“你回去吧,今天不用送了。”
刚坐上车准备开上来接老板的司机:?
叮——
电梯到达负二楼,门开了。
宴寻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楚停云拽着一路快跑。
嗒。
男人一把拉开后座车门,把宴寻拖进去,然后关上。
当初差点憋死他的事情在今天付诸实践。
楚总终于得偿所愿,把小老公一路拖到车里,开始亲死他。
第39章 父母丢失的宝贝
宴寻原以为楚停云这么急匆匆地拉着他走是因为忽然想起来有什么急事。哪知道车门一关, 对方就直接压在他身上亲了过来。
“唔……”
密闭的空间,摩擦的皮肤,交织在一起的急促呼吸, 这个突如其来又猝不及防的吻像是秋日的火星, 落在干草地上,风一吹便忽地燎原。
短短几秒,宴寻就感觉自己的体温在飙升。
今天楚停云换了辆劳斯莱斯,车子的后座空间已经够宽敞,但是容纳两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还是稍微显得有一点局促。此时宴寻被楚停云压在身下, 对方的重量让他的身体和自己紧密地贴合着。
男人的西裤因大幅度动作在身上贴紧, 勾勒出臀腿漂亮的线条, 又隐约印出了里面衬衫夹的痕迹。西裤和青年的牛仔裤不断摩擦着, 发出凌乱而细微的声响, 但这一切声响都被暧昧的亲吻声压下去了。
“楚停云……有人……”
这个时间点并非全然无人,亲吻间隙时他们还能听见别的车子从旁边启动路过的声音。这意味着还有可能连司机都没有走远。
这样一想, 某种类似于偷情的禁忌感顿时爬遍了宴寻的全身,刺激得他的脑子都有些微微发麻,也许楚停云也感觉到了, 但是这只让他更加兴奋了起来。
这个男人的吻永远是这样激烈, 强势,充满入侵感和掌控欲。宴寻只能搂着对方的腰, 单膝曲起,卡在楚停云的大腿中间,免得对方动作太大翻下去。顺便也把两个人贴得太紧的身体隔开一些。
“嗯——”
楚总被他的膝盖顶得弓腰微蜷,低低闷哼一声,
“宴寻, 你……”
“……?”
宴寻被他奇怪的反应弄得一怔, 接着就发现对方顺势就这样骑在了自己的大腿上,上身仍趴在他的胸口。这个姿势让他腰到臀的线条变得很特别,非常吸睛。裤腰和皮肤没有完全的贴合,而是在后面中线的位置露出一线小缝。
“好看吗?”
楚停云的脸埋在宴寻的颈窝里,却像是脑袋旁边长了眼睛似的。
宴寻:“……”
他像是被这句话轻微电了一下,忽地挪开目光。接着,青年用手推了推身上压着的人没有回答刚才的问题,而是说,
“起来,回家了。”
顿了顿,宴寻又偏过头补了句,
“下次别在车里。”
从小到大循规蹈矩的好学生一做这种事,敏感的神经就有点被刺激到。
“真的吗?”
楚停云在他的颈侧咬出一点浅浅的印子,仰头贴近青年的耳边说,
“可我怎么感觉,寻寻你比我还要喜欢呢?你都快在我肚子上戳个窝了。”
“……”
宴寻的呼吸陡然一滞,随即明显变得有点重。
“楚停云,你闭嘴。”
“嗯?寻寻,之前说你脾气大你还不认,看看现在说都说不得了,还凶我。”
楚停云也不生气,毕竟宴寻羞恼的语气里,羞的成分占多。
“谁让你今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还专门跑到公司来勾引我?我这样都能忍一晚上已经算是坐怀不乱了好吗?”
“……”
宴寻觉得楚停云这个人是会倒打一耙的,而且对方还重新定义了什么叫做花枝招展,坐怀不乱。说话间楚总也没消停,老是乱动。宴寻摁了半天也没完全摁住,他有点恼了,索性给对方一点教训。
皮带的滑动声细微响起,接着是男人猝不及防的一声闷哼。
“寻寻……你,你用东西绑人的手法可真熟练。”
之前是领带,现在是皮带。都绑在手腕上,反绞在后腰。
宴寻听得耳朵烧红,但也没答话,因为他知道楚停云很快就说不出话了。从宴寻的角度,可以看见雪色的山峦像是正在经历一场人为操控的小小雪崩。
这时候青年的左手死死扣住了他的后颈,让他无法挣脱,甚至还故意把手上的水抹在了楚停云脸上。只是当时爱干净的男人无暇在意这些,直至许久过后雪崩止息,一切才如退潮般慢慢逝去。楚停云开始逐渐感受到了有点不适。
——他想洗澡。
但车里显然没有那个条件。
宴寻找了几张湿巾纸给擦了擦脸,虽然大概干净了,但楚停云还是难受。
非常别扭的难受。
宴寻当然很清楚这一点,因为每次结束过后,楚停云即便再困再累,也非得要喊着宴寻抱他去洗澡,仔仔细细洗干净才能睡。
他完全忍受不了自己身上黏糊糊的。
“好了,回家洗澡吧。”
宴寻解开了楚停云手腕上的束缚,还非常贴心地帮他穿好裤子,系好皮带。
楚停云其实很想把这条裤子扔了,但现在又没别的换,只能咬牙忍了。
“我要回公司去洗澡。”
总裁办公室内配置有休息的大床,也有单独的洗浴间。
但宴寻偏偏不让,他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围在楚停云的腰上,遮挡住对方西裤上一些不明显的痕迹,然后把人摁到驾驶座。
“回家洗。”
“……不行!”
楚停云当然不干,然而他跑下车一次就被宴寻抓回来一次。
其实这么多年仍旧保持着锻炼的习惯,楚停云的力气也不小,早年间和一些人发生冲突的时候也干过架,无一败绩。但面对宴寻,却屡屡总是在武力值上完败。
宴寻说他的养父以前就像书里的大侠,会武功。楚停云觉得宴寻才是那个会武功的,因为对方好像总能一只手就轻轻松松制伏他,甚至最后一次还直接从电梯里把他扛了回来。
早上从头精致到脚的楚总此刻面目全非,发型全乱了,整洁笔挺的西服皱得不行,领带歪了,腰间还围着宴寻的卫衣外套。
反观对方,长袖白T,黑灰色宽松牛仔裤,一顿纠缠下来反倒显得更松弛自然,还帅得更随性。
“宴寻!放我下来!你赶紧放我下来!”
这一刻楚停云才意识到对方是故意的。
故意弄脏他,让他难受,还不让洗。
楚总很恼火。
但这时候,宴寻已经稳稳坐在了副驾,欺身过来帮楚停云系好安全带。
“你再耽搁一会儿就多难受一会儿,快开车回家吧。”
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笑,显然是有点故意且得意的。
“……”
事已至此,楚停云只能气闷地启动车子。
他这样坐着实在难受,总感觉裤子很潮湿,恨不得立刻闪现回家洗澡。
一边难受,一边还要打起精神开车,楚停云忽然就觉得的确宴寻有必要再学学开车这门技能了。
不过即便不舒服,楚停云仍旧没有开得很快,而是开得很稳。
一路平安驶入小区。
总算回家,楚停云飞快把脏衣服脱在门口就直奔浴室。宴寻就跟在后面帮他捡起来,放到专门的脏衣区。
家里装了最贵的洗烘套装,但是楚停云的衣服都太金贵了,一般都是由专门的清洗人员上门来取走,仔细洗好熨烫过后再送上门。
所以最后,宴寻也就是帮他把内裤和袜子分别丢到对应的小型洗衣机里面去。等到洗完烘干之后,再收起来放到衣帽间的专属位置。
以前宴寻觉得豪门霸总们是不是穿内裤都只穿新的,穿一条丢一条。
但实际上不是的,因为新的会磨。就算霸总有钱,但霸总也是男人。
而且按照楚总的洁癖,哪怕是新的他也要仔细洗过才肯穿。
不得不说宴寻的小小惩罚确实很有效,总之后面好几天楚停云就再也没有在外面疯狂撩拨他。
宴寻向来是个实践派,说学车立刻就要学,他没过多久就找好了驾校,也找好了教练。
开车可跟他那些工作技能不太一样,再加上宴寻之前就出过车祸,所以他这次不打算自己一个人摸索,而是想跟着专门的教练从头到尾扎扎实实学好。
虽然楚停云说可以帮他安排,但宴寻觉得这点小事而已,没必要大费周章。
另一边,接到这个特殊学员的驾校教练也觉得稀奇。
因为对方有驾照,但是不记得怎么开车了,所以打算从头学一遍,全程按照正常初学者的流程来,只是不去考试,
不考试,还有这么轻松的活?
再加上宴寻也以正常学员的价格交了费,所以教练很是欢喜地答应下来,说时间充裕,场地也有,什么时候来都行。
所以交完学费的宴寻第二天早早就去学车了,楚总又特地让司机绕了路专门送他去。
这次宴寻没问他迟到怎么办,因为公司内确实没人会因为这个扣楚停云的钱。
宴寻下车,笑着跟对方说再见,
“好了,你快去上班吧。”
“嗯。”
看着车子开远,宴寻才转身打算进去找教练。
结果他的余光忽然扫到什么,脚步一顿,扭头看见不远处有个小姑娘盯着自己看。
看起来年纪不大,就是这时候的表情有点古怪。
不过当她发现宴寻朝自己看过来的时候,却立刻对他甜甜地笑了一下,似乎还想过来跟他搭话。
“……”
宴寻没回应,也没等她过来就径直走了进去。
这时候驾校教练已经在里面等着了,对方身形有点胖,头发稀少,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中年男人形象。
教练很热情地迎了过来:
“你好,宴寻先生是吧,我姓刘,你以后叫我刘教练就行。”
“你好,刘教练。”
宴寻礼貌地对他点了点头。
“是这样的,宴先生。”
开始练车之前,刘教练还是再次跟他解释了一遍,
“你报的是小班教学,不是私人教学,所以一会儿还有一个学员会和你一起。”
“嗯,好。”
这件事宴寻当初报名的时候就清楚了。楚停云让他报个最贵的单人私教,但宴寻觉得没必要,两个人一起学也可以,有足够摸车练习的时间,也没那么昂贵,性价比很高。
虽然手握三百万,还有个豪门霸总老婆,但宴寻仍没有大手大脚挥金如土的习惯,他更倾向于保证质量效果的前提下,选择性价比更高的消费方式。
只是宴寻没想到,和他一起学车的另外一个学员就是刚才在门口看着他笑的那个女孩儿。
对方走近之后,宴寻才仔细看清了她的模样。
这姑娘约莫才十八九岁的样子,不高,也就一米六,白白净净,小小瘦瘦的。
齐刘海,大眼睛,圆脸蛋,穿得五颜六色,像只活泼的小蝴蝶。
“你好啊,小哥哥,我叫叶乐葵。”
她仿佛并不为刚才宴寻的冷待而感到不悦,反而大大方方笑着跟他自我介绍。
既然对方如此礼貌,宴寻也不是那种会让女孩子难堪的人,再加上未来一段时间他们都得一起学车,关系自然不宜闹得太僵。
“宴寻。”
于是他也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女孩儿好像听岔了,忽然追问:
“诶,好巧,跟我一个姓吗?”
“宴,宴会的宴。”
宴寻纠正她。
“噢……”
小姑娘摸摸鼻子,有点小尴尬地笑了一下。
后来他们没再说话,因为教练带着两人上车了。刘教练显然是个很负责的教练,他先演示了一遍,仔细讲解每一个点位,再让两人轮流上手试试。
宴寻学得很认真,可坐在后排的小姑娘反而心不在焉,她一直暗搓搓偷看他。
车里三个人,另外两个人都察觉出来了。
刘教练想他果然不应该把一男一女安排在一块儿,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就当没发现。
宴寻也当作不知道,只是对待女孩儿的态度愈发冷淡。
因为对方心思完全不在学车上面,反而一直找机会各种跟他搭话。
“小哥哥,你多大呀?哪年哪月生的?老家是哪儿的啊?家里父母都在吗?有没有什么兄弟姐妹?”
“……”
宴寻觉得这姑娘简直就像是专门来查他户口的,顿时皱起眉。
叶乐葵很快察觉到了他的不悦,反应过来是自己有点越界,问得太多。
“噢,别误会,小哥哥,我就是看你觉得亲近,随便问问。”
她掰着手指,小声说,
“你要是觉得冒犯了,不回答也可以。”
“……”
宴寻看了她几秒,觉得这女孩儿虽然奇奇怪怪,但好像也没什么坏心眼,于是就回答道。
“我今年二十五岁,已经结婚了。”
“二十五岁?”
但对方的关注点并不在他结没结婚,而是年龄。
小姑娘的脸上顿时有点失望,低声喃喃:
“怎么大了一岁啊……”
但她还是有点不死心,脑子一抽,问宴寻说,
“小哥哥,你真的没有说错年龄吗?我怎么看你像二十四呢?”
“……”
宴寻没说话,但那一刻看她的眼神好像是在说“你觉得我会蠢到记错自己的年龄吗”。
以及,二十四和二十五的差距能有多大?
这能肉眼看出来?
这时候叶乐葵也很快反应过来自己说了蠢话,她耷拉着脑袋,像朵蔫了的小向日葵,闷声跟宴寻道歉。
“对不起啊,你就当我今天脑子有点问题吧。”
“……”
宴寻沉默。
他觉得这小女孩儿长得挺可爱,就是可惜脑子确实有点问题。
这段对话过后,叶乐葵就安静下来了,她虽然也时不时去偷看一下前面坐着的宴寻,但却没再问什么奇怪的问题。
这一上午,宴寻倒是学得又快又好,但叶乐葵完全不行,或者说她根本没听。
教练苦口婆心地又教了她几遍,最后只能无奈叮嘱她下次来的时候多练练。
一上午学完,宴寻就走了。
叶乐葵慢吞吞跟在他后面,一路看着对方打了车离开。这时候,她才立刻跟闺蜜打电话倾吐心中的郁闷。
“喂?小葵?”
电话那头传来另一个女孩儿的声音。
叶乐葵瞬间激动起来:
“我靠!洛洛我跟你说!我今天在驾校遇见了一个小哥哥……”
她还没说完,对面的女孩儿就立刻兴奋地直接打断她问:
“有照片吗?多帅?!”
“……忘记拍照片了。”
叶乐葵马上就被好闺蜜带偏了,
“但是确实很帅,个子很高,好像比我大伯还高点,腿特别长。还不是那种干干瘦瘦的,而是有肌肉很训练痕迹的……就是性格很高冷,我跟他说了半天话他都没怎么搭理我。”
“嘶——你大伯那可是实打实的一米八帅大叔,比他还高?那确实很高了。”
洛晓月听她这么一描述,顿时也兴奋起来了。
“冷面酷哥,啧,这听起来很不错啊!要不你再试试,想想办法,用点计谋争取拿下他!”
“……”
说到这,叶乐葵才想起来自己之前想说什么,
“哎呀,我对他没那个意思,而且人家都结婚了。我是想跟你说我觉得他跟我大伯年轻的时候长得有点像,特别是他笑起来也有梨涡,跟我大伯母简直一模一样呢。”
“……卧槽?”
洛晓月立刻明白过来好友为何如此激动了,
“所以你觉得,他可能是你大伯家当年丢了的那个小孩儿?你亲堂哥?”
“唉,我本来也是这样想的。我给你说,我今早上看见他从车上下来,跟车里面的人笑着说话。那个梨涡简直就像是从我大伯母脸上扣下来贴上去的一样。”
“当时我都激动死了,血压直接飙到一百八,恨不得立刻冲上去把人死死抱住不让走,然后马上打电话让我大伯飞过来认儿子……”
叶乐葵原本兴奋得很,可说着说着,又长叹一口气,
“不过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情,我问过了,年龄对不上。那个小哥哥说他二十五岁,我堂哥如果还活着,今年应该才二十四。可能只是巧合长得像吧。”
毕竟这个世界上长得像的人可太多了。
洛晓月听完也跟着可惜:“年龄对不上啊……那应该确实不是了。”
她家和叶家算是世交,所以关于当年叶教授家丢孩子的事情也清楚一些。
叶教授夫妻都是海归博士,各自在专业领域成就颇高,于是直到三十多岁时才有了一个小儿子,宠爱非常。
那年盛夏,夫妻俩总算把假期凑到一起,带着五岁的小儿子去海边旅游。叶夫人因为旅途劳累在酒店休息,叶教授就自己带着小孩去海边玩儿。
彼时恰值傍晚,落日映海,美丽非凡。
小孩就跟爸爸一起在沙滩上堆城堡,父子俩都玩得很开心。
然而没过多久忽然有个姑娘在海里溺水,小孩知道爸爸会游泳,喊他去救姐姐。叶教授也很着急,叮嘱儿子乖乖在原地等着之后,便立刻下了水。
等到他精疲力竭终于把溺水者捞上来之后,沙滩上就只剩下没堆完的城堡了。
那个时候天已经黑了,沙滩上没多少人,而仅有的几个人也全都被溺水者吸引了过去,没谁注意到有个堆城堡的小孩被谁抱走了。
丢了孩子的父母急得崩溃,立刻报警,然而当时国内的监控还没普及,各地外来的游客也不少,更是难查。
两人放弃工作,夜以继日找了两年多却始终一无所获,后来警察终于抓到了一个疑似当年拐走儿子的人贩子团伙,可对方却说小孩早就在路上病死了。
这个消息简直是晴天霹雳!
得知消息的父母备受打击,接连重病一场。后来虽然痊愈,也没有再要孩子,生活就只剩下了工作。
虽然得知小孩已死,但这么多年他们也抱着一点点残留的希望在继续找,可消息寥寥无几,就算有,每每满怀希望地找过去也只是水中捞月一场空。
孩子是父母的命,人间悲剧不过如此。
洛晓月每次听这件事都忍不住叹气,她安慰好友道:
“没事,别想了,你就当今天认识了个大帅哥嘛,是不是赚了!”
“……嗯,倒也对。”
话虽这么说,叶乐葵还是有点郁闷。可能是她刚才的期待值拔得太高,现在发现落了空就难受得很。
“行了洛洛,不跟你说了,我下午还有课,晚上还要去我大伯家吃晚饭,快到点了。”
叶乐葵家不在首都,所以她一个人在这边上大学就经常去大伯家里蹭饭。
“行,拜拜。”
嘟——
叶乐葵挂断了电话。
然而她还是没办法放下这个事,上午学车不专心,下午上课还是没心思,满脑子都是今天上午宴寻笑着跟车里人说话的样子。
真的很像啊,可是为什么偏偏年龄对不上呢。
好烦!
这种感觉就像是强迫症看见了对不整齐的拼图,让她难受得烧心。
好不容易挨到了下课,叶乐葵提起背包就走了。
她得赶着去大伯家吃晚饭。
乐葵在学校门口打了个车,差不多四十分钟之后就到了。
叶存山夫妻住在单位免费分配的房子里,是一栋四层小洋楼,他们住在三楼。
叶乐葵从小到大来过很多次,小时候父母还想让她寒暑假都来大伯家住,说家里有个孩子好歹也算个慰藉。
当时叶存山直接跟亲弟弟大吵一架,说小姑娘来玩儿可以,什么时候都能来,他们夫妻都欢迎,但没必要说什么谁当谁的慰藉替代。
他们当然对小乐葵也很好,真心爱护,可心里自始至终仍记着丢了的小儿子,并且不让任何人占据属于亲儿子的位置。
所以长大以后,叶乐葵对帮着大伯家找孩子就有一种执念。
爬楼梯的时候心里还在想着这件事,叶乐葵上去之后却发现竟然还有个不认识的男人跟大伯一起站在门口。
对方提着东西,像是来送礼的。
“叶教授,这些都是我家乡的特产,不值什么钱,想着您为我解惑颇多,所以来表示一下感谢。之后几天,还请您多多关照。”
叶乐葵听得微微皱眉,疑惑道:
“大伯,他是……?”
“噢,是首都大学这次负责接待我的学生。”
叶教授简单解释了一句,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
“快进去洗手,你伯母早就把饭做好等你了。”
“嘿嘿,我在楼下就闻着香了,可馋死我了。”
叶乐葵笑嘻嘻的。
站在旁边的何明源本来还想跟这女孩儿打声招呼,结果对方根本没理他,直接往门旁边一扭,像只小猫似的钻进去了。
他脸上的笑意僵了僵,很快恢复如初,这时却听叶教授说:
“为学生答疑解惑是我该做的事情,只不过不好意思,我们家人肠胃都不太好,所以可能吃不了这些。”
话虽然都是些温和的用词,可男人的神色语气却很是冷淡,
“这份好意我心领了,不过东西你还是拿回去分给同学老师吧。”
何明源没想过会被拒绝,明明之前他和对方还聊得挺好的,这几天相处也十分融洽。
有了这些基础,他这次才特地选了晚饭时间来,又提了东西,想着怎么样对方也该客气客气,不说留他吃饭,让他进去喝杯水才对啊。
“叶教授,可是……”
“快回去吧,天要黑了。”
说完,叶教授就进屋关了门。
砰。
门关得还有点响。
何明源脸色一阴,拳头攥了又攥,但最终只能悻悻离去。
这时屋内的叶乐葵已经洗完手了,她正亲亲热热地抱着大伯母撒娇。
这位年过五十的女士名叫谢逢君,虽然面容已经有明显的衰老之色,但她的骨相极好,眉眼秀丽,浑身都散发着一种岁月沉淀过后的柔和。
“都多大了,还跟小孩儿一样。”
她戳了戳女孩儿的额头,语气却仍是对待小孩子一般。
回头听见门响,叶乐葵才发现叶存山一个人进来了。
“咦,大伯,他走了啊?”
“嗯。”
叶教授简单应了句,
“吃饭吧。”
叶乐葵坐在位置上,想了想,忽然问,
“大伯,你是不是不喜欢刚才那个人?”
“嗯?怎么说?”
叶乐葵很认真地说:“你刚才都没让他进门啊,而且大伯你不知道你每次遇见不喜欢的人眼神和语气可都冷冰冰的吗,冻死个人了。”
叶教授不置可否。
最近国家工程院跟首都大学合作,要招聘培养一批博士后研究人员。目前刚开始第一期,如果顺利,后面还会继续推行。
所以有博士生想跟他攀好关系很正常。
只是叶存山不喜欢这种太会来事的。当然还有个原因,那就是前几天讲座的时候,那个小何跟他说起以前的同学。
即便他说的都是实话,那个学生也的确做过剽窃的事情,但何明源当时还跟对方有说有笑,一转眼就当着人背后说这种事……叶教授不喜欢。
但这些事情叶存山都没跟小女孩儿说,只是让她好好吃饭。
“哦。”
叶乐葵闷头扒饭,其间,她又偷偷去瞄谢逢君的侧脸。
“大伯母,这么久不见,我可想你了。”
“是吗?”
谢逢君就对她笑,唇角扬起,旁边的梨涡立刻就出现了。
叶乐葵就一直盯着她看,甚至都有点看愣了,这样古怪的举动让夫妻两人都觉得奇怪。
“你今天怎么了小葵?怎么一直盯着我看?”
谢逢君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确认自己脸上没沾到什么脏东西。
“噢,就是……”
叶乐葵飞快想了个借口,
“就是我觉得大伯母你的梨涡真好看,我好羡慕,也想要一对。”
她还是没把今天上午的事情说出来,因为年龄对不上,就算说了,也只是让他们伤心。
“噢,是吗?”
谢逢君被哄得很开心,不自觉就继续接道,
“我们家人都有梨涡,可能是遗传吧,后来我生下……”
说到这,她忽然噤声,脸上原本的笑容僵住,就连脸色都有点微微发白。
叶乐葵瞬间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慌慌张张想要道歉,但这时候谢逢君却并没有怪她,而是轻轻吸了口气,继续道,
“后来我生下了小孩,就是你堂哥叶澄意,他也有梨涡,笑起来特别可爱,甜得人心都要化了。”
作为母亲,虽然每每提起丢了的小儿子就难过到喘不过气,可她并没有把这当作禁忌。
因为谢逢君怕若是总是刻意回避,自己万一有一天忘了他,那才是真正丢了他。
所以这时候又聊到小孩,她就顺势说了下去,
“他刚学说话的时候念不清楚字。总是把叶念成yan,后来我们就干脆给他取了个小名。”
“——叫宴宴。”
第40章 不耻的手段【修】
……小名叫宴宴?
叶乐葵忽然一愣。
因为在大多数人眼里, 丢孩子这种事简直就是每一对父母心头不能触碰的疤,所以即便叶存山夫妻从未明言这件事需要避讳,但家里的亲戚也很懂分寸地尽量不提。
所以从小到大, 叶乐葵关于堂哥的事更多时候从父母口中得知。
她知道堂哥的名字叫做叶澄意, 却不知道对方还有一个叫做“宴宴”的小名。
【我叫宴寻。】
【宴会的宴。】
脑海里响起青年冷淡的声音,叶乐葵的脑子好像忽然嗡了一下。
她捏紧了手里的筷子,心脏扑通扑通跳。
“大伯母,是哪个yan啊?”
“春日宴的宴。”
谢逢君轻声回答她。
其实读作yan的字有很多。
但即便只是儿子的小名,当时初为父母的夫妻俩也选了很久。最后他们找了两人都很喜欢的一首诗, 从中摘了诗名的一个字。
提到这个, 谢逢君好像想到了什么很好的回忆, 湿润的眼底又多了一丝极浅的笑。
“这个‘宴’字有相聚的意思, 拆开之后呢就是家, 日,安, 寓意很好。所以我们当时就选了它。”
叶乐葵其实没把后面有关那些寓意的话听进去,满脑子就只想着这也太巧了。
丢失的堂哥小名叫“宴宴”。
而今天她见到的那个,跟大伯父夫妻两人都很像的青年也姓宴。
——两者居然完全是同一个字!
只是单纯的巧合吗?
不。
内心好像有个声音在大喊, 一个巧合是巧合, 接二连三的巧合绝对不是!
只是没有七八成把握,叶乐葵现在还不敢说。她今天只是见了那个宴寻一面, 发现对方年龄不对可能不是堂哥就这样烧心失望。
要是大伯父他们真的以为找到了儿子,结果一验DNA又发现找错了,那肯定得比她难受百倍。
“大伯母,澄意哥哥也有梨涡的话, 那他是不是长得很像你呀?”
“有一点像, 但也不是很像。怎么说呢, 澄意的眉眼很像他爸爸,不笑的时候就显得冷冷的,嘴巴和脸型像我,就比他爸爸小时候可爱太多了。”
说到这,她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不自觉打开了话匣子——
“澄意第一天上幼儿园的时候,就跟别的小孩儿不太一样,完全不哭不闹。因为他觉得自己上幼儿园就跟爸爸每天出去工作一样,是搞自己的小事业。”
“所以每天还特别爱学你大伯板着脸,小酷哥似的,结果莫名其妙招了不少小女孩儿喜欢他。”
谢逢君讲这些事就忍不住笑,
“有一天,他放学回来跟我说今天有两个小女孩儿都想当他女朋友,但是他一个都没同意。于是我就问他,我们家宴宴为什么不同意呀?”
乐葵好奇起来:“为什么?”
谢逢君就学着小儿子当时的样子,皱起眉,用很严肃认真的语气说:
“因为我觉得她们都不好看,我不能输给爸爸,以后也要找一个特别漂亮的老婆。”
叶乐葵听得直笑。
叶教授也忍不住笑起来。
诸如此类的儿童趣事谢逢君一说就停不下来了,她不仅记得当时小儿子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甚至连表情都学得极其神似。
好像那不是将近二十年前发生的事情,而是昨天刚刚发生过的。
“澄意四岁那年不小心淋了雨,高烧到肺炎,特别严重。住院了半个多月也不见好。”
说到这,谢逢君刚才脸上的笑意顿时不见,取而代之的就是担忧,
“你大伯原本是个非常坚定的唯物主义者,结果那时候他在医院外面遇见个算命的老头,非说澄意是什么邪气入体,要请观世音菩萨来驱驱邪气才能好……这种很明显是骗子对吧。”
她很无奈地摇了摇头,
“结果你大伯却还真信了,花了大价钱托人从新疆买了一块非常贵的玉料,又去找了个据说很灵的寺庙开光,最后做成一个小观音,说是能避灾驱邪。”
“也许真有点用,不过更可能是医院的药起效了,反正那个小小的玉观音戴上以后,没过一周,澄意就好了起来。后来就一直戴在身上没取了。”
叶乐葵实在惊愕。
国家工程院院士求佛拜神给儿子驱邪,这简直太违和了!!
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大伯,对方单手握拳,不自然地抵在唇边轻咳一声,却也没有否认的意思。
她讲了很多很多,可不像是专门讲给叶乐葵听的,更像是借此倾吐释放自己心中的思念和爱意。
甚至还找出了手机里的照片给女孩儿看。
看到照片的那一刻,叶乐葵呼吸一滞。
如果说以大伯夫妻两人为参考的话,叶乐葵觉得今天见到的那个叫宴寻的人只是有点像,但如果以堂哥叶澄意五岁时的照片作为参考的话……
——那可就太像了!
五官几乎贴合了六七分。
剩下的三四分不像还是因为双方的年龄差太大。
只可惜堂哥身上没有什么标志性的胎记,但即便如此。这一刻叶乐葵也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心在疯跳。
直觉说,她应该找对人了!
但另外两人没有察觉她的异常。说到后面,谢逢君就沉默了下来。叶教授去握了握她的手,结束了这个话题,
“好了,吃饭吧。”
“……嗯。”
吃过晚饭,谢逢君就说累了,乐葵也很懂事地没再缠着她,自己乖乖回房间待着。
只是她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今晚听大伯母说了那么多关于堂哥叶澄意的事,又看了照片,乐葵直觉宴寻就是叶澄意。
“可是年纪……”
嘶!等等!
万一……是虚岁呢?
许是一叶障目,又或者当时乐葵实在太急躁而对方的态度又过于冷漠,导致她听完年纪就没敢再问太多。
现在再回头想想,被拐走的孩子被人改了年龄也是有可能的。
哎呀!
当时该不要脸一点,缠着他要个电话号码或者加个微信也好啊。至少,她该问问他名字的第二个字是哪个xun吧?
叶乐葵在床上扭来扭去,最后实在懊恼,脑袋还在墙上邦邦磕了好几下。
“我真是脑子有问题,蠢死了……”
叶乐葵睡不着,另一个房间里躺在床上的夫妻两人也睡不着。
作为当初弄丢孩子的父亲,叶存山又开始自责。
“对不起逢君,是我的错。是我没保护好他,弄丢了他。”
“……”
谢逢君无声叹了口气。
当时事情发生后,她怨过丈夫,甚至恨过他。但是后来想想——
“如果当时是我带着澄意去,遇见有人溺水,情况危急,可能第一反应也会想着去救人的。”
谢逢君闭上眼,可眼泪还是把睫毛打湿了。
“也怪我。那天我要是不偷那一点懒,跟你们一起去沙滩就好了……”
这样的对话他们进行过太多次。
从最初的谢逢君单方面将所有怒火发泄在自责到想死的丈夫身上,到两人日日悲痛无言,再到后面他们慢慢理解彼此,一遍又一遍地复盘那天傍晚发生的事情。
但最后的结论总是无解。
因为孩子已经丢了。
谢逢君怀孕的时候已经三十三岁了,虽然不是医学上的高龄产妇,却也危险不低,即便有丈夫时时刻刻贴心照料,生下小孩的过程也是千辛万苦,极其不易。
——她是用自己的命生下这个孩子的。
而当时为了照顾刚生产的妻子和刚出生的小孩,叶存山也放弃了一个很重要的项目,这直接让他的事业停滞了两三年。
不过夫妻两人都不后悔,因为这个孩子值得。
宴宴天生性格就极好,善良懂事,乖巧聪明。就算抛开母亲的滤镜,谢逢君也可以很自信地说只要接触过宴宴的人就都会喜欢这个孩子。
作为父母,他们夫妻两人自然就更爱他。
即便工作再忙,父母两人也是变着花样给小孩做营养又好吃的饭菜,给他买好看舒适的衣服,买各种玩具和书,教他识字算数念诗,努力攒假期带他去全国各地玩……
只是这份幸福只持续了短暂的五年。
他们好不容易才有的小儿子,最最心爱的宴宴,被可恶的人贩子偷走了。
或许对方还用了什么不好的手段,那些人会不会骂他,打他,饿着他。宴宴找不到爸爸妈妈,会多么害怕,会哭成什么样子……
如果当时被抓住的那个人贩子说的是真的,她的孩子早在十几年前就在路上病死了。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宴宴就是能没等到父母,最后只能自己一个人在恐惧悲伤和病痛中离开这个世界……
每每想起这些,谢逢君就难受到几近窒息。
当时她听见这个消息,甚至都不想活了。
好在警察说被拐的孩子太多,又过去了两年,而且没能找到尸体验DNA确认身份,所以可能还有希望。
也正因如此,他们夫妻二人才靠着这一点点微小的可能撑到现在。
“不说了……”
叶存山抱住妻子,低声安慰,
“我们会找到他的。”
这样的安慰没什么用,于是这个晚上三个人几乎都失眠了。
第二天早上五点,叶乐葵就起床带着两个明显的大黑眼圈出门了。
结果硬生生在驾校门口等了两个多小时才等到刘教练,然而这时候对方却乐呵呵地跟她说:
“叶小姐,你今天很幸运哦,可以一个人单独练车了。”
“单独,一个人???”
那还幸运个鬼!
叶乐葵瞬间有种错失良机的心痛。
“对。”
刘教练一脸你赚大发了的表情,
“宴先生刚刚跟我说他这两天有点事,先不来了。所以今天你算是上的私教课哦~”
“……”
叶乐葵好半天没说话,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她憋了许久,就说:
“那教练你把他电话号码给我吧,我找他有点急事。”
“这个……”
刘教练有点为难,
“我们这里规定不能泄露学员隐私,要不你等过两天自己问他要呢?”
“……那能不能拜托你现在打个电话给他,我跟他说几句。”
刘教练想了想,觉得这倒是可以。
“好吧。”
叶乐葵立刻凑过去,盯着教练拿出手机翻通讯录,然后点击“宴寻先生”拨打。
——原来是这个“寻”。
乐葵好好地记住了。
她急不可耐,满怀期待地等着。
“嘟……”
“您好,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啪!
那一瞬间,叶乐葵听见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刘教练倒是很奇怪:“咦,奇怪了,半个多小时前才给我发消息来着。”
叶乐葵不死心,又托他打了几个,还是关机。
“抱歉了,叶小姐。”
刘教练只能摇头,
“要不我们还是开始练车吧?”
“不练了……”
叶乐葵哪还有什么心思练车,整个人直接就蔫了。但现在也没别的办法联系上宴寻,最终她只能拜托教练说:
“你给他发个消息,就说我有急事找他,让他看到给我回个电话吧。”
“好的。”
……
与此同时——
手机关机的宴寻正坐在一家咖啡厅最里面的包间里。而坐在对面的,就是他今早刚抓住的尾随自己的家伙。
对方是个男人,身形瘦小,戴着帽子和口罩,身上还背着个大相机,像极了电视剧里的狗仔。
宴寻皱起眉:“你是谁,为什么跟着我?”
对方表现得很惊愕,并不是因为他被宴寻抓住这件事,而是——
“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
看来是熟人。
宴寻想问这人的身份和尾随原因,可对方却强烈要求宴寻把手机关机才能说。
“可以。”
宴寻就把手机关了。
男人确认了手机关机之后,迟疑许久才开口,
“宴寻,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没认出对方的那一刻,宴寻就明白自己失忆瞒不住了,所以他也没有隐瞒的意思,便直接问:
“你是谁,怎么知道我失忆的?”
“我……”
男人欲言又止,偏头想了想说,
“你记不记得你爸爸去世那天,有一群问题少年在那套正在装修的房子里……欺负一个人。”
宴寻一愣。
当时宴寻听爸爸说他们欺负人,就从楼上往下望了一眼,只看清了那几个人的背影。不过当时那个受伤的男孩儿显然被欺负得很厉害,走路都一瘸一拐的。
【几个被家里教坏的小孩儿。】
【欺负人呢。】
回忆翻涌间,宴寻很快想了起来,他略一思忖,问:
“你是那天被他们欺负的那个男孩儿?”
对方很轻地“嗯”了一声。
“我叫李戎,那天很感谢你爸爸,如果不是他,我可能……”
他没继续说下去。
宴寻也跟着沉默了一会儿,显然那天的事情对他而言是很痛苦的回忆。
片刻后,他将自己从回忆中抽离出来,又重复了一边自己的问题,
“你什么时候接触我的?又是怎么知道我失忆的?”
“……”
李戎显然是个很胆小内敛的人,这么久他一直低着头,都没怎么去看宴寻的脸。他应该是在思考怎么说,又跟失忆的宴寻说多少。
好一会儿,他似乎才想好了怎么开口。
“其实那天之后,我就一直很关注你们家的事。我知道你考上了首都大学,恰好我也在首都工作……不过我一直没有打扰过你,只是后来听说你交往了一个女朋友,叫江静姝……”
宴寻没急着催他说重点,很耐心地听着。
李戎继续道:“我不清楚你知不知道,你那位前女友的外祖家姓陈,当时那几个欺负我的人……也都姓陈。”
听到这,宴寻微微皱起了眉头,他大概知道对方这句话的意思了。
“所以你是说,静姝学姐的表亲欺负了你?”
更准确地说,那应该算霸凌了。
但李戎没细讲,他只说:
“幸好,你没和她结婚。”
“什么意思?”
宴寻察觉到对方此刻心里有着激烈的博弈的争斗,似乎想告诉他一些什么,但又犹豫着要不要继续瞒下去。
“既然你之前最终选择把事情告诉我,现在也没必要瞒着我,因为我的失忆只是暂时的,医生说也许再过两三个月就能恢复。”
宴寻倒是没有说谎,只是把恢复的概率夸大了一些而已。
这句话似乎让李戎心里摇摆不定的天平终于朝向了某一侧倾倒。
他的语速快了起来,总算说到重点:
“因为那天为了救我,叔叔跟他们动了手,把他们教训了一顿,但也没打多重,可当时陈腾霄觉得丢脸,很恼火,走了之后说了很多恶毒报复的话。”
“我当时很害怕,怕他们打我打得更狠,可意外的是,他们没有发泄在我身上,还特别好说话地让我走了。”
“……结果第二天,我就听说叔叔和你昨晚出了事。”
宴寻愣了好一会儿,逐渐从这段话里提取到了一个关键的信息点——
“所以你的意思是,那晚摩托车失控不是因为下雨,是有人动了手脚?”
“那时候我也只是怀疑。”
李戎摇摇头,
“后来我实在受不了他们,哭着求父母带我搬了家。逃离了南城,十几年后,我大学毕业做了个小娱记,也兼职做做狗仔拍一些绯闻八卦什么的。”
说到这,他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那天我为了拍一个去酒吧的明星,没想到意外又见了那几个人。我吓坏了,下意识就想逃走,却没想到陈腾霄喝醉了酒,又提到了当年的事情。”
同时,他拿出了手机给宴寻放录音。
前面是一段嘈杂的音乐,依稀还能听见女人的发嗲娇笑,还有几个男人拼酒的声音。
又过了大概十几秒,宴寻总算从一片混乱的声音中听见了一个醉醺醺的男声开口——
“妈了个巴子的,敢让老子没脸,草!”
“可别把我陈腾霄惹急了,老子有的是办法让他不得好死,就跟当年那个打柜子的老东西一样!脑子都摔得稀巴烂。”
“……”
那一瞬间,宴寻的大脑猝然空白,甚至产生了一阵尖锐的耳鸣。
他整个人如坠冰窖,接着好像又被丢到了火海里,浑身的血都做了愤怒的燃料。
虽然现在知道养父母收养自己的目的可能并不纯粹,但十几年的相处出来的感情是实打实的。
更别提,宴寻也亲身经历了那场可怕的车祸。他只是幸运地活下来了。
如果那天没有好心人路过,早在十年前,他就变成了水里的一具浮尸。
“你是说那个人在……”
宴寻短暂地失声了几秒,接着艰涩地说出了剩下的话,
“在我爸爸的摩托车上动了手脚?”
“不清楚,也许是。”
李戎摇头,
“可是事情过去太多年,那辆摩托车早就找不到了,而且就算找到,就算他亲口认罪,去警局自首,但那个时候他只有十六岁。”
十六岁,未成年。
就算亲手直接杀人,也不是死罪。
而且这份录音属于非法偷录,陈腾霄又是酒后发言,根本当不了证据。
宴寻读懂了对方这些言外之意。
“我是……我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
“去年。”
也就是差不多宴寻跟楚停云结婚两年多的时候。
说到这,李戎叹了口气,
“两个多月前我听说你出了车祸,特别害怕,因为我觉得这有可能……也不是意外。不过还好你没事。就是你们家那位把你保护得太好了,我根本没法接近你。”
“后来你出院之后却一直没联系我,我觉得奇怪,就又想了些办法搞到了你的病历,上面写你失忆了。所以这段日子我一直犹豫要不要告诉你。”
这样事情放在谁身上都是太沉重的枷锁,宴寻很可能还为此差点丢了命,以后不记得也是好的。
所以之前李戎才一直犹豫。
宴寻沉默了好一会儿,但仍很快抓住了重点:
“你为什么觉得车祸不是意外?我之前做了什么让对方感受到了威胁?”
“法律没有办法制裁他,所以只能想别的办法。”
李戎微微吸了一口气,低声道,
“陈家的生意有很多不干净的地方,所以你就想釜底抽薪。只是就凭我们两个人,太难了。”
“……”
宴寻脑海里骤然闪过一线什么。
“所以陈家这次遭遇的危机,与我有关?”
前不久参加婚礼的时候宴寻偶然听见了旁边人的交谈,他们说表面上看似是江家跟贺家的联姻,实际上江静姝更多代表的是她的外祖家。
陈家最近被人举报了不少黑料,大批资金冻结,急需人捞一把。
如果这件事是自己做的,那他从哪里获得那些能直刺陈家七寸的证据呢?
这个问题并不难回答。
因为宴寻扫了一圈自己周围的关系网,很快找到了最可能也是最快的途径——
他的结婚对象,江氏集团总裁。
楚停云。
·
楚停云这时还在家舒舒服服地窝在床上睡回笼觉。
他知道宴寻早早出门去学车了,原本强行睁开眼还想给司机打电话让他送送宴寻,但是还没摸到电话,就被青年抓住了手。
“你继续睡吧,我自己去就行。也不用司机送,驾校太远了,不然一来一回赶上早高峰,还得让你在家等。”
说完,他当时还吻了吻男人的额头,
“还早,可以继续睡一会儿,等到八点半我给你打电话喊你起床。”
“唔……”
得到宴寻这句话,楚停云就放心继续睡回笼觉了。
只是他这次的回笼觉睡得不太好,也不太舒服,还做了梦。
——不太好的梦。
他梦见了四个多月以前,宴寻第一次正式地跟自己提出离婚。
对方显然早就在计划离婚的事,因为当时提的时候,他把当初结婚协议书,拟定好的离婚协议书,还有还给楚停云的两张银行卡都准备好了。
“你看一下,有什么问题我们再谈。”
楚停云一言不发,直接把那张离婚协议书撕得稀碎。
“我不同意。”
“我理解你现在的心情,没关系,你先冷静一下,慢慢接受。反正这份离婚协议书只是初稿,我还可以打印很多份。”
宴寻没有因此发火,反而显得很平静。
可他越是这样,楚停云就越是恼火,
“所以你这三年,一直都在计划离开我是吗?这个家对你而言,什么都不是对吗?”
“……”
宴寻稍稍吸了一口气,仿佛很累,
“楚停云,你放过我吧。”
“再彼此折磨下去,我不好过,你也难受。你这样出色优秀又有能力的人,不该过这种的日子。”
“——别跟我说这些乱七八糟的!”
楚停云一点儿也听不进去,
“宴寻,你说这么多不就是想离婚吗,你不就是想逃离我吗?”
“……我不想和你吵,你先自己冷静一下吧。”
宴寻起身就要走,结果半路被楚停云一把抓住拽回来。
“你哪儿都不许去!”
“……”
宴寻身形一僵,忽然看着他微微一哂,
“是又要把我关起来吗?”
“……”
楚停云面色几变,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摔门而出,去了公司睡。
结婚以后,除非出差去外地,楚停云基本就不去住酒店了,就算每次跟宴寻吵架他去外面买醉,最后也都是睡在了公司。
这次也是如此。
但他没想到,这次宴寻却又找过来了。
实际上那才是宴寻第二次去楚停云的公司,只是当时是半夜,前台没有人上班,也没有几个人知道他去过。
彼时楚总正半躺在沙发上,西装已经皱了,领带被扯下来丢在地上,指尖燃着一根烟。
他盯着香烟在自己手中一点一点地燃,可注意力却不在这上面,而是好像在想一个永远也想不明白的问题。
直到这时,楚停云的余光忽然看见一道熟悉的人影。
对方穿着简单的衬衫,水洗蓝的牛仔裤,干干净净的,像初春山林间拂过树叶的风,像极了当初楚停云第一次见到宴寻的样子。
甚至某一瞬间,楚停云有种时光倒流的错觉。
可时间永远不会倒流。
他们的婚姻已经走到了只能靠楚停云死死拉扯才勉强维系的地步。
“宴寻?”
“你……怎么来了?”
这个句子原本看起来像是不欢迎,但那时候楚停云却把它说出了几分惊喜的意味。
他立刻熄掉烟,从沙发上站起来,还下意识整理了一下衣服。
宴寻却不在意他的着装,只是说:
“我们好好谈一谈吧,楚停云。”
“好,谈什么?”
“离婚。”
“……”
这就没办法谈了。
果然,楚停云的表情瞬间就变了,变得很阴沉。
“为什么……?”
他迫切地大步过来,死死抓住宴寻的手,好像这样就能把这个人拉回来,拽向自己。
男人红着眼睛,努力让自己不发火,
“是,当初是我对不起你,是我把你关起来了,伤害了你,可我已经尽力弥补了,我已经把所有可以给你的好都给你了!”
“宴寻,你还要我怎么做?!”
青年没有挣脱,只是轻声说:
“不用弥补,你已经给过价钱了。”
“……”
楚停云猛地一怔。
这一刻他的脸色狼狈得好似被人打了一巴掌。
“你当初不是欠了债吗,又要打官司,我只是想帮你,我只是想弥补你,我想跟你结婚,是你自己说要签协议……”
宴寻问他:“如果我不签,你会帮我吗?”
“楚停云,你当时的原话是‘宴寻,只要跟我结婚,我就帮你处理好一切,包括你在国外的家人所有的花销也由我承担’”
宴寻直视着他的眼睛,继续道,
“楚停云,你敢说,你当时说这些话的时候,不是以交易之心对我说的吗?”
“你的筹码是你的钱,你的权势。而我的筹码,就是我的自由,我的婚姻,我的自尊,不是吗?”
“不要自欺欺人了,楚停云,你别忘了,我们的婚姻最初本就是一场明码标价的交易。”
“……”
楚停云哑口无言。
因为事实的确如此。
楚停云就是仗着宴寻落难才能趁虚而入,并且也是故意为之,甚至在成功之后在心里阴暗地欢喜了好一段时间。
否则宴寻怎么会肯跟他结婚呢。
也许是一开始以金钱的方式得逞了,楚停云就想着让宴寻欠他更多,这样对方就越离不开他。
他给宴寻打钱,送豪宅名车。
当时顾山青觉得不妥,可楚停云从没想过自己这样做是包养的意思。
毕竟哪个金主不是对包养的小情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而自己天天跟在宴寻屁股后面,就盼着对方给个笑脸。
这哪里是什么包养?
就是他死皮赖脸追宴寻没追上,最后只能用点手段让对方委身而已。
就算是正儿八经的谈恋爱结婚,给喜欢的人花钱那不是很正常吗?
毕竟楚总真心觉得几十万几百万对他而言也没多少,他挣钱给宴寻花,楚停云觉得这天经地义。
他爸当年没跟他妈妈离婚的时候,也是每个月几百万地打钱。
他身边追求人的,结了婚的,谁不是给老婆几百万几千万的花?
送的礼物都是豪宅豪车珠宝,甚至还有送公司的。
楚停云完全不觉得自己哪里做的不对,相比而言,他甚至都没给多少。就是宴寻不喜欢他,所以才如此抗拒,才不花他的钱。
楚停云偏偏就要他喜欢自己,就要宴寻享受自己对他的好。
“反正我不同意离婚。”
楚停云去抱他,去亲他,好像只要身体更进一步地接触就能让他们的心稍微靠的近一点似的。
“为什么不同意?”
宴寻撇开头,躲避着他的吻,
“这样互相折磨下去,有意思吗?”
“有意思!”
楚停云恼恨地咬了他的脖子,咬出一道深深的牙印,
“我就觉得有意思极了!”
虽然宴寻一直以来都是冷冰冰的,但结婚之后仍让楚停云感觉到了幸福。
他买的房子终于可以称之为家了。
宴寻会记得给他留饭,会给他熬醒酒汤,会愿意让他抱着睡觉。会记得他一切爱吃的不爱吃的东西,会记得他所有的过敏原……
对方本就是个极好的人,软心肠,就算是被逼着结了婚,仍对他很好。
就是不接受他的好。
但这些点点滴滴的小小幸福足够让楚停云忍受他的冷漠。
而越是冷漠,就越显得那一点点小小的幸福更难能可贵,让他更无法自拔。
这样病态的相处方式就像长满刺的藤蔓,密密麻麻,用手拔除就会被刺得鲜血淋漓,可若是拖得越久,就越难斩断。
“为什么非要离婚?”
楚停云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问这个问题,但是总得不到自己想要的那个答案。
“我说过了,我们的婚姻本就是一场交易。”
宴寻只能再告诉他一遍,
“楚停云,而我现在只是通知你,我要毁约了。”
“……”
毁约。
这一刻,楚停云忽然明白了。
他不择手段强迫得到的人,他自以为曾经还算温情的种种,都只不过是宴寻屈于现实和窘境之下的妥协而已。
楚停云原本以为只要自己好好弥补,只要更多的时间,更多的努力,就能让宴寻真的喜欢上自己。
直到现在他才发现,这样的想法太天真。
宴寻好像从未爱过他,对方给予自己的那点好,可能也只是宴寻这个人本身比较善良而已。
就算楚停云伤害了他,对方也做不出把他扒光了锁起来断绝外界一切联系的事情。
宴寻能够想到的反抗方式,只是沉默和冷待。可这样的方式却比打骂更让他难受。
——他可能这辈子都不会爱我了。
这个认知让楚停云整颗心脏好像都被人死死攥在了手里,然后捏碎撑一滩烂肉。
可他挣脱不了。
原本当初可能楚停云对宴寻只是喜欢,不多也不少,程度大概到吵架之后楚停云能两三个月不去理他,等着对方自己乖乖回来认错。
后来得知他跟江静姝私奔,这份喜欢就加入了被人背叛的恨。
楚停云感到恨,还有被抛弃的痛苦和怨怼。
这些浓烈的情绪把最初的喜欢染成了很脏的颜色,越来越深,越来越稠。
接着,这些复杂的情感被抽成丝,绞成绳,最后织成网。
这张网困住了宴寻,也困住了楚停云,将他们死死裹在一起。
只是前者想要挣脱,而后者甘愿沉沦。
过了很久很久,直到今天,遍体鳞伤的宴寻终于撕开了一条口子,迫不及待地想要逃走。
他受不了这样畸形的婚姻,也受不了这样强迫的爱意。
可楚停云却撕不开,也不愿意撕开,他被自己困死在里面无法挣脱。于是只能死死地拽住宴寻,不让他走,还要自私地抱着他取暖。
“我不同意,我不离婚……”
早知如此,楚停云当初就不该跟宴寻签什么结婚协议书,但如果不签,可能这婚根本就结不成。
但他现在无暇去想那么多,只想着怎么让对方打消离婚这个念头。
“寻寻,你说,你想要什么,除了离婚我都可以给你。”
“楚停云,你别闹了……”
推搡间,宴寻被他压在了沙发上。
楚停云清楚这个人身上的每一处地方,在雪山别墅的那三个月,他几乎把宴寻的身体都研究透了。他知道对方最受不了什么。
“唔……”
宴寻突然颤了一下,仿佛是被电打了一样。他颤抖着呼吸了好几口气,伸手下去死死抓着楚停云的头发,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
“楚停云,你还要不要脸,你不能每次一吵架就想这种事……”
后面的话宴寻没说完,他忽地撇过头,将半张脸掩进沙发里去。另外半边脸的表情说不清是痛苦还是愉悦,但睫毛却很明显地颤抖起来,然后渐渐湿润,竟是显得有些涩情的脆弱。
——但这种事就是很有用不是吗?
楚停云想说这句话,但此时此刻的他实在是无暇去说。
之前他和宴寻吵架总闹不好,于是就去跟很有恋爱经验的一个合作伙伴讨教。
对方恋爱经历颇多,更是个恋爱高手,男女都谈过,简直就没有追不到手的人。
那人听完楚停云的苦恼,立刻就给他出了主意。
“这简单嘛!”
“有时候吵架不是争谁对谁错,人家要的就是个态度,给钱不行就多说说软话,要是钱和态度解决不了的事,你就直接亲上去,两个人干柴烈火地做一次就好了。”
“这样啊……”
楚停云十分受教。
实践过几次之后,他就发现这招相当好用。
因为做一下,宴寻就没空跟他吵了,就算后面别别扭扭的,混一混也就过去了。
夫夫结婚过日子嘛,吵吵闹闹很正常。
宴寻没提出离婚之前,楚停云一直都是这样想的。甚至久而久之,他都已经习惯了。
就像总是受伤的人习惯了疼痛,便也不觉得那么疼了。
“咳咳……”
许久后,楚停云发出了一阵压抑的咳嗽,他用手背蹭了蹭脸上被溅到的痕迹,然后跨坐在宴寻身上去亲他的耳朵,
“反正这种事对你有用……就行了。”
“是嘛?”
宴寻好像很生气。
原本楚总是打算又来一次霸王硬上弓的,但没想到宴寻那天晚上很反常,或许是被激到了,对方竟是扮演了霸王的角色。他把楚停云办公桌上的文件哗啦啦掀了一地,然后把人抱了上去。
楚停云以为自己终于把人哄好了,特别配合。
“原来你喜欢这里……”
宴寻很羞恼:“闭嘴。”
楚停云想,原来不能总是在家里,得换换地方什么的。但他很快就没法再想了,因为脑子都快被撞成浆糊了。
两三次过后他累极了,说要清洗睡觉。
宴寻像是被哄好了,沉默而温顺地做好了后面的一切清理工作。
最后,他还给楚停云倒了一杯水。
楚停云当时只想睡觉:“不喝,我困。”
水喂不进去,宴寻就自己喝了,然后来吻他。
“唔……”
楚停云难得见对方如此柔情,乖乖张了嘴。
很快,他就睡了过去。
只是沉沉睡去之后,楚停云并不知道躺在自己身边的青年又走了出去,打开了他的工作电脑。
作者有话说:
因为有读者反应视角有点乱,所以重修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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