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岑聆秋不喜欢别人在自己面前哭泣。


    过去她弟弟妹妹顽劣调皮,一点不称心就嚎啕大哭,奶奶总是认为是她这个姐姐没有照顾好她们的错,因此责打她,辱骂她。


    她厌恶极了年幼弟妹的眼泪,对于她而言,眼泪就是她肉.体苦痛的开始。


    直到后来,每每有人在她面前哭泣,岑聆秋便会控制不住地回想起弟妹尖锐的哭声,她只觉得烦躁不堪。


    而现在喻明皎趴着她的脖颈间,她能感受到温热的液体流淌在肌肤上。


    和弟妹刺耳无理取闹的哭声不同,她哭的很压抑。


    肩膀不停地颤抖,唇齿间微弱地露出几声细细而悲伤的呜咽,又轻又弱。


    却藏着巨大的绝望。


    犹如遍体鳞伤的幼兽,不敢在人类面前露出脆弱,只敢软弱地藏起来舔砥伤口。


    岑聆秋并不烦躁她的哭泣。


    大概是因为她感受到了一股扑面而来的沉抑。


    她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喻明皎乌黑柔顺的长发,安静地用动作安抚她的溃意。


    不知过了多久,喻明皎不哭了。


    岑聆秋便将浑浑噩噩的人给扶了起来,让喻明皎躺着沙发上,刚刚大开大合的情绪透支了她的精力,只留下一具空荡荡的躯壳,麻木地任岑聆秋动作。


    岑聆秋用湿毛巾擦了擦她脸上的泪痕,与唇上的血。


    喻明皎的嘴唇被咬破了皮,苍白的唇都是伤口,伤痕累累的。


    还在涣然的喻明皎感受到脸上的湿润感,她迟钝的眼珠子转了转,目光落在眼前岑聆秋的身上。


    女人正用湿巾细致地擦着她唇上的血珠,整个人离她很近,她只需稍稍一往前倾,两个人的鼻尖便能触碰到一起。


    喻明皎的视线落在她细长的弯眉,平而直的长睫,她的唇很薄,唇珠明显,不知道涂了什么口红,颜色又红又细润,衬的她肤色极白。


    但她的左脸颊下方却有一小块擦伤,伤口表面还有干涸了的血珠,看上去还没来得及处理。


    她的眸光又掠过岑聆秋全身。


    她不仅脸上有伤,手心也破了皮,但最触目惊心的是她的脖子。


    岑聆秋洁白秀长的颈子有着一圈深红的红印子,手指印明显深刻,与白皮肤行成了鲜明的对比。


    喻明皎知道这是自己发疯掐的。


    刚刚所有的事她都记得。


    她清楚地记得自己差点掐死了岑聆秋。


    但岑聆秋却完全没有生气,甚至连自己脸颊的伤都没处理,先顾着她了。


    喻明皎垂着眸子,眸色深深。


    “喻明皎?”岑聆秋轻轻地叫了她一声,“现在——有缓过来了吗?”


    喻明皎缓慢地点了点头。


    “那就好。”岑聆秋把湿巾丢进垃圾桶,喻明皎又看见她手指上的牙印,很明显,又是她咬的。


    岑聆秋注意到她的眼神,用戏谑的语气安慰她“你真的很凶啊,属小狗的吗?”


    她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我差点以为今天要死了,喻明皎,我不是说了吗,杀人犯法。”


    岑聆秋语气散漫无心,倒了一杯水递给她,“喝点水吧。”


    喻明皎接过水,垂眸安安静静地喝水,因为大哭过,眼尾还是红红的,卷翘纤长的眼睫被眼泪染成一绺一绺的,像是桃花被暴雨黏湿后的蔫弱糜丽。


    岑聆秋感慨。


    漂亮的人哭起来都那么好看。


    喝了一点水,喻明皎抬起脸,哑着嗓音问:“……她走了吗?”


    “嗯。”脸颊后知后觉赶紧到疼,岑聆秋摸了摸脸上的伤口,一边回她“她走了,短时间应该不会来了。”


    “嘶—”


    岑聆秋忍不住轻呼一声。


    喻明皎抿了抿唇,用若无其事的冷淡嗓音开口“脸怎么了?”


    岑聆秋仿佛听到了某种惊奇的话,挑了一下眉,“这是关心的询问吗?”


    “……”


    她回以沉默。


    岑聆秋只是看她情绪忧郁,便调笑了几句,见她缓过来,便正经了起来。


    “我朋友告诉我你这边出了点问题,我着急赶来,路上高跟鞋太高—”她无所谓地说明,“摔了一跤。”


    喻明皎抓住重点:“你朋友?”


    “我室友。”岑聆秋把喻明皎放在客厅的药箱拿了出来,一边往手心涂药,一边说“我没你联系方式,就让她如果在家发现你这边有问题,就联系我。”


    “嗯……”


    岑聆秋感觉到疼。


    除却拜托闻芝外,其实很大一个原因是系统检测到喻明皎的精神不对劲,便催促她赶紧到女主身边。


    系统死命催,她今天又因为出席了一个重要场合便穿了细高跟鞋,没站好就摔了。


    “……因为我吗?”喻明皎轻声呢喃。


    她的伤口,脖子的掐痕,都是因为自己。


    她该感动或者愧疚吗?


    但是,她过去也对自己做过这些事,现在也都是她咎由自取,她没有理由感到愧疚。


    这一切是她活该。


    喻明皎握紧了杯子,内心扭曲古怪的情绪萦绕在她心底,久久无法散去。


    她比谁都清晰地认识到这都是那个女人活该,她绝对不能对岑聆秋抱有怜悯的情绪。


    她忽视掉心脏的一点古怪感,垂着的眼皮遮住晦暗深邃的瞳孔。


    岑聆秋挺怕疼的,一直在皱着眉,注意力便没集中在喻明皎身上,自然也没听清她说的话。


    “你说什么?”


    喻明皎摇头,“我没说话。”


    岑聆秋不以为然,她掀起黑色西装裤,膝盖也被蹭破了皮,和裤子粘连在一块儿了。


    她皱着眉,直接撕开,伤口迅速冒出了血。


    她是真不喜欢血,轻轻啧了一声,拿着棉签往伤口涂药。


    喻明皎就坐在她对面,缄默地看着她。


    岑聆秋处理伤口的动作很娴熟,一举一动都利落干脆,似乎很习惯这种事。


    她明明傲慢娇贵,事出活动都有专门的人替她做,处理伤口这种事更不像是她一个富二代大小姐擅长的。


    这点也很陌生。


    岑聆秋包扎好伤口,放下裤腿,脸颊上的伤她一个人搞不好,只能回去让闻芝帮她。


    她站了起来,拿着手机走到喻明皎面前,“把我电话移除黑名单,或者加个微信。”


    喻明皎掀开眼皮,轻声“为什么?”


    “倘若你出事,我要联系到你。”


    喻明皎盯着手机,眼神沉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两个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彼此都不说话,空气是诡异的安静。


    等了很久,岑聆秋的眼睛浮上一点嘲意,很淡,几乎不可见。


    与喻明皎也相处了一个多月,她还以为这段时间喻明皎可以稍微松缓她排斥的态度。


    但她依旧冰冷沉默。


    岑聆秋唏嘘几秒,便收敛起这没有意义的喟叹。


    也没关系。


    她本来也就不期望女主能有所心软。


    反正,她活着就好了。


    她收起手机,脸色平静:“我走了,晚上我要做海鲜粥,等会给你送一些。”


    岑聆秋拿起自己的包,高跟鞋难走,便脱了下来拎在手里,朝她挥了挥手。


    “晚点见。”


    喻明皎看着她一瘸一拐的走路姿势,嘴巴不受控制地翕动。


    “林秋……”


    岑聆秋转过身。


    喻明皎动了动唇,还是什么都没有说,用一贯漠然的语气简短道“你走吧。”


    岑聆秋看了她几秒,也没说话,转身走了。


    她想说什么呢?


    喻明皎其实想说“谢谢。”


    但她说不出口,这两个字可以用在其他人身上,唯独无法用在岑聆秋身上。


    这个女人过去给予自己许多痛苦,无论如何,她都要永远恨着岑聆秋。


    她不会对着欺辱过自己的人展示自己仅存的良善情绪。


    她和岑聆秋只有跨不过去的罅隙。


    她要永远恨着这个女人。


    所以,喻明皎将这声“谢谢”割落了出去。


    以至于后面再没机会说出口。


    第17章


    岑聆秋进门, 闻芝正打着游戏,闻声,朝她?看了一眼。


    “我靠—”闻芝从沙发上蹦起来, “你脸怎么?了?”


    她走到岑聆秋的身边, “还有你的?脖子,有人要暗杀你啊。”


    岑聆秋笑笑,“没?那回事,你帮我处理一下我脸上的伤口, 我右手不方便。”


    “哦哦, 好?。”


    闻芝拿出家里的?医药箱,帮她?上药。


    她?实在好?奇,“你到底怎么?回事?是喻明皎做的?吗?你欺负别人啦?”


    “这么?多问题我要回答哪个?”岑聆秋无奈,“我没?欺负人。”


    “那你脖子怎么?回事?”闻芝皱眉, “这看上去跟下了死手一样。”


    岑聆秋含糊其辞,“出了点状况,没?什?么?事。”


    闻芝表情一言难尽,“林秋,你现在对喻明皎到底什?么?想法,你之前那么?厌恶她?,现在又让我关注她?,你到底想做什?么?呢?我真?的?看不懂你了。”


    岑聆秋眸色淡淡,没?有说话。


    闻芝自?然不理?解,这个世界的?任何人可能都无法理?解。


    她?也?不能向她?们诉说这具躯壳已经?换了人,她?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自?己。


    这些都不能说-


    喻穗安毕竟还是个高中生,学业繁忙, 没?多余的?时间找喻明皎,加上那天和喻明皎闹的?不愉快, 她?也?起了脾气,不去找她?了。


    岑聆秋依旧和喻明皎像往常一样相处着,只是两个人的?关系莫名其妙僵冷了起来。


    岑聆秋倒是没?有变,是喻明皎的?问题。


    她?整个人更沉寂了,之前岑聆秋和她?说话,喻明皎还能回几个嗯字,可现在连单字音节都没?有了,只是沉默。


    甚至,她?开始有意无意地?抗拒岑聆秋的?示好?。


    给她?夹菜,她?不吃,下雨天要送她?去学校,她?宁愿打车。


    岑聆秋不明所以。


    她?又做了什?么?恶事吗?


    岑聆秋不觉得自?己这些天有做什?么?坏事,她?都没?对喻明皎差点要掐死自?己这件事置气,怎么?这孩子还反过来不开心?了。


    岑聆秋不理?解。


    她?又把系统拉出来了。


    “喻明皎的?自?毁系数现在是多少。”


    系统:“百分?之七十五,下降了百分?之五。”


    这就更奇怪了,喻明皎的?情绪还算稳定,并没?有产生过于极端的?心?思,那她?的?不对劲到底出自?哪方面。


    岑聆秋百思不得其解,左右她?的?异常没?有引起不好?的?涟漪,她?也?就不再?关注了。


    她?将喻明皎的?反常归咎于年轻人的?任性。


    今天她?处理?完手头的?翻译文件,回了一趟原主的?家。


    原主的?父母是做建筑行业的?,是兰城沿袭多年的?建筑行业龙头,其名下还有各种各样的?行业发展,可以说是名副其实的?上流家族。


    将车停好?,刚走近客厅,一个保养得体的?中年女人便走了上来,拉着她?的?手,温声“小秋,最近工作很?忙吗?好?久都没?来看妈妈了。”


    岑聆秋很?少接触这种长辈的?温情,因此很?不习惯原主母亲的?关怀。


    “有点。”岑聆秋笑了一下,“抱歉,母亲。”


    “哎呦,和妈妈道什?么?歉。”女人叫张黎,面容生的?和气富贵,她?拍拍岑聆秋的?手背,“你好?好?照顾身体就好?,来,吃饭吧,你弟弟今天被?你爷爷放出来了。”


    岑聆秋跟着张黎走到桌子前,林栋看到她?,冷硬地?叫了她?一声,“姐。”


    他表情很?臭,脸颊瘦了一点,看来被?爷爷逼着面壁思过的?日子很?不好?受。


    或许是因为上次进警局岑聆秋对他拜托的?事不上心?,林栋心?里埋怨她?,便没?给她?什?么?好?脸色。


    岑聆秋察觉到了,懒的?理?他。


    一顿饭吃的?不是很?在意,岑聆秋心?里一直在想着林栋后面会不会又去搞事,喻明皎的?自?毁系数好?不容易下降了一点,真?怕林栋一出现,又跟喻穗安那孩子一样,令喻明皎崩溃。


    她?不禁头疼。


    喻明皎身边怎么?尽是一群糟心?的?家伙。


    张黎给林栋夹了一筷子的?糖醋排骨,假装不在意地?问“小栋,李总家的?千金听说你这几天闲,想来找你切磋围棋,你之前和她?一起玩过围棋的?吧,抽个空两个人聚聚吧。”


    林栋不耐,“我不会什?么?围棋,你让她?自?己玩去。”


    张黎瞪了他一眼,“你这孩子,那小姑娘多好?,人漂亮又有才华,最重要的?是健全,你为什?么?非要执着那残疾姑娘,她?有什?么?好?的?。”


    林栋别过脸没?理?张黎,对着岑聆秋,冷声“姐,明皎最近有见什?么?人吗?”


    岑聆秋静静地?吃着饭,头也?没?抬,“我怎么?会知道?”


    “姐,你为什?么?老是规避她?的?问题?”林栋不解,“你之前可不是这样的?。”


    “你想多了。”


    岑聆秋一如既往地?敷衍。


    “姐!”林栋压重语气,“你这段时间很?奇怪,为什?么?不像之前那样和我陈述她?的?事了。”


    岑聆秋后悔自?己没?磨住张黎的?请求回来吃饭,一对上男主,她?就头疼。


    “没?什?么?好?说的?。”


    林栋神情阴暗暗的?,很?不开心?。


    张黎放下筷子,气的?哎呦一声,“你们姐弟怎么?回事?为了一个没?什?么?用处的?残疾女人在这里闹,那丫头有什?么?魔力?”


    岑聆秋和林栋都不说话。


    一顿饭就这么?僵硬地?吃完了,岑聆秋和张黎聊了会天,临走前她?拉住岑聆秋,语重心?长“小秋啊,你帮妈妈看着弟弟,让他别再?和那女孩有什?么?联系了,和她?在一起,小栋总会发生坏事。”


    岑聆秋心?说:他们两个人在一起,不幸的?是喻明皎。


    她?要是真?敢这么?说,张黎应该会对她?进行大长篇的?教育。


    于是,她?又敷衍,“嗯,知道了。”


    张黎:“好?,记得下个星期去粤居那吃饭。”


    岑聆秋离开别墅,呼吸才得以舒畅。


    她?是真?不喜欢回原主的?家。


    她?不适应张黎的?过度热情,又烦躁男主那副死样子。


    岑聆秋看了看时间,快到喻明皎放学的?时间,她?打算顺路去接一下她?-


    最后一节课,喻明皎撑着额头看着黑板,旁边的?安梧一直在戳她?的?手臂。


    喻明皎眼神动也?没?动,并不是很?想理?会安梧的?小动作。


    安梧也?不生气,很?有耐性地?用笔戳戳她?的?手肘,戳到喻明皎忍不住烦,用手按住了安梧的?笔,淡声:“有事?”


    安梧见她?终于理?自?己,嘿嘿笑了几声,小声开口“明皎,下个星期我生日,你可以来我的?生日会吗?”


    喻明皎无情“不可以。”


    “哎呀。”安梧又去拉拉她?的?袖子,“我在大学朋友也?不是很?多,你算一个,就去嘛,你不去我会很?伤心?的?。”


    喻明皎不喜欢聚会,她?讨厌人多的?的?地?方。


    她?拒绝的?很?冷漠,“我会给你礼物?,但我不会去的?。”


    “我不要你的?礼物?,你知道的?,我什?么?都不缺,我只想要有人陪我过生日,你就来嘛。”


    喻明皎神情寡淡,很?决绝,依旧不去。


    安梧还在劝说,直到放学了,她?还缠着喻明皎。


    喻明皎左耳进右耳出,无视她?的?撒娇,表情平淡地?推着轮椅往前走。


    安梧气哼了一声,有点不开心?“明皎,我是真?心?诚意想邀你去的?,别总是不回我的?话啊。”


    喻明皎推轮椅的?动作顿了顿,脑子里莫名想起停电那天晚上岑聆秋说的?话。


    那个女人说忽视别人的?话是不礼貌的?,会令人不开心?。


    她?抬眼看向安梧,歪了歪头,眉眼无辜又冷淡,“你在不开心?吗?”


    安梧撇撇嘴,“是个人都会不开心?。”


    喻明皎:“……”


    但那个女人就不会不开心?。


    喻明皎走出校门,安梧还在不停地?絮叨,叽叽喳喳,如同蝉叫。


    甚至还拉着她?不让人走。


    喻明皎受不了,抽回被?她?握着的?双手,“知道了。”


    “位置发我。”


    安梧笑了起来,“好?的?。”


    “哎,明皎,那个是你姐姐吧。”安梧眼尖,看到了朝她?们走来的?岑聆秋。


    岑聆秋来学校接过几次喻明皎,安梧见过她?,岑聆秋对外?说她?是喻明皎的?姐姐。


    喻明皎抬起眼皮。


    岑聆秋穿着一件白色缎面衬衫,搭着一条垂感的?深灰色西装裤,黑色细高跟,栗色长卷发随意地?散着,左脸颊下方还贴着一个创可贴,可能忘了戴隐形眼镜,脸上架了一副银色眼镜。


    她?低头看着手机,创可贴并没?有影响她?的?美感,白皙清丽的?五官依旧沉静清冷,有种和晚夏不同的?冷感,气质独特。


    安梧感慨,“明皎,你姐真?的?好?有气质哦,和周围人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喻明皎记得这女人过去极爱艳色,穿的?衣服都露骨而妖媚,很?丑。


    “她?不是我姐。”喻明皎不知道第几次说明了。


    安梧不关心?,“嗯嗯嗯,我知道,有时候姐姐的?称呼也?只是一个情趣而已。”


    喻明皎:“……”


    什?么?跟什?么?。


    岑聆秋收起手机,看到喻明皎,朝她?走来。


    “回家吧。”她?说。


    “我自?己回。”


    岑聆秋拉住她?的?手腕,“为什?么??我顺手的?事。”


    喻明皎没?看她?,“我想自?己回。”


    岑聆秋眯着眼看她?。


    虽然她?的?语气还是和以前一样没?情绪,但这次却更添加了些僵冷的?排斥。


    岑聆秋感觉喻明皎比之前更摈斥她?了。


    为什?么?呢。


    眼看她?们两个人的?关系古怪,安梧便开口缓和气氛“那个,姐,我送明皎回去吧,刚好?我两要逛逛。”


    见喻明皎没?拒绝,岑聆秋也?不强求,“嗯。”


    两个人离开岑聆秋的?视线,安梧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了,“明皎,你和那个姐姐吵架啦?”


    “不是。”


    “那你们怎么?了,你们两今天关系怪怪的?,你好?像不是很?想见她?。”


    喻明皎抿了一下唇。


    她?的?确是不想见到岑聆秋。


    自?从那天自?己心?里对她?产生了感谢的?念头,她?便开始惶恐。


    她?意识到自?己似乎正在逐渐忘记岑聆秋带给她?的?痛苦,转而沉浸在她?的?陪伴与好?意里,一次又一次迷失在她?将自?己脱离困境的?记忆里。


    这是恐怖的?。


    她?已经?不敢再?相信任何一个人的?关切,无论是父亲,喻穗安,那些与自?己至亲的?人都是虚情假意。


    遑论是这个女人。


    她?并不想被?欺骗戏弄,不想重蹈覆辙过去的?痛苦,不想背叛自?己。


    所有的?都是虚伪的?。


    喻明皎不断地?往脑海里塞进仇恨的?棉花,两种大相径庭的?情绪撕扯着她?的?理?智,她?能做的?只有漠然。


    就像在家里那样,什?么?都不期待,什?么?都拒绝,沉默而孤独地?固守着一个人。


    所以她?又开始更深层度的?疏远,冷漠,排外?。


    而究其根本,是因为她?依然没?有很?相信岑聆秋-


    安梧的?生日宴在粤居举办,粤居是一家很?有名的?餐厅会所,其食材调料都是高品质,且都是空运过来的?,价格昂贵,一些追求高质量的?人经?常是这里的?常客。


    安梧的?生日宴在走廊尽头的?包厢里,她?的?父母在国外?做生意,没?空回来,这次的?生日宴就只有一些亲戚和朋友。


    喻明皎是最后一个到的?,她?一进门,包厢叽叽喳喳的?声音便诡异地?沉默了下来。


    她?推着轮椅,无视了人群,对着安梧道“我坐哪?”


    “这里。”安梧赶紧跑过来,“你坐我身边。”


    “嗯。”喻明皎将礼物?给她?。


    “哇塞,谢谢。”


    喻明皎在座位落下。


    包厢才开始恢复声音,一些没?见过喻明皎的?人没?忍住偷偷议论。


    “我去,她?好?漂亮。”


    “这皮肤是真?实的?嘛,好?白。”


    “她?好?瘦啊。”


    “这脸简直了,像漫画里的?女主角,你知道吧,就那种漂亮阴郁的?女鬼。”


    “你会不会说话,什?么?女鬼,真?不礼貌。”


    喻明皎听力很?好?,自?然能听到这些细细碎碎的?声音,她?全都忽视了。


    “但是,她?是残疾人吧。”


    一道细细的?男声突然插嘴,“看她?坐着轮椅,好?可惜,这么?绝逼的?一张脸,偏偏是个双腿残疾的?。”


    说话的?男生戴着眼镜,他喝了酒,脸通红的?,正和旁边的?人叽里咕噜地?说悄悄话。


    旁边的?人立马捂着他的?嘴,小声说“闭嘴吧你,乱说些什?么?东西。”


    他下意识看了一眼喻明皎,刚好?对上喻明皎冰冷如蛇类一样的?阴冷瞳孔。


    安梧开始调和气氛,“好?了,人都到齐了,跟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朋友,喻明皎。”


    喻明皎冷淡地?朝他们点了点头,就当是礼貌回应了。


    同龄人的?聚会就是喝酒玩闹,中途不乏有想和喻明皎喝酒的?人,要么?被?安梧给挡开了,要么?就是被?她?森冷幽静的?神情怔走了。


    就像那个声音所说,喻明皎像个漂亮的?阴郁女鬼,她?穿着一身黑色裙子,衬的?肤色雪白,嘴唇红艳,因为这几日莫名置气,又不好?好?吃饭,显的?下巴尖尖的?。


    因此,就算她?生了一张昳丽惊人的?脸庞,却太过于阴冷,没?什?么?人过来和她?说话。


    喻明皎不喜欢喧闹的?氛围,很?吵。


    她?讨厌吵闹的?环境。


    和安梧说了一下,她?便出去了。


    喻明皎想去洗手间洗手,刚走几步,迎面撞上了最不想见的?人。


    林栋今天和父母以及爷爷在粤居家庭聚餐,出来想抽根烟,便看见了喻明皎。


    他还记得喻明皎设计把她?弄进警察局的?事,那是他从小到大最狼狈的?时刻,被?警察询问,缩在拘留所里,像破败的?狗。


    后面被?爷爷捞出来后,又被?爷爷打断了一根肋骨,面壁思过一个月,到现在肋骨还是疼的?。


    这一切都是喻明皎的?功劳。


    他小看了这个柔弱美丽的?女人。


    “很?巧啊,明皎。”林栋慢悠悠地?朝她?走来。


    喻明皎知道自?己现在逃是不可能的?,索性就待着原地?,看他想做什?么?。


    “托你的?福,我的?肋骨断了一根,又关了一个月——”林栋俯下了身,唇边勾起邪冷的?笑,“你还满意吗?明皎。”


    “当然不。”


    喻明皎直直地?逼近他的?眼睛,一字一句。


    “因为你还没?死呢。”


    “你死了,我才满意。”


    林栋额头冒起青筋,他的?笑容越来越冷。


    她?拽着轮椅,直接将人拉进隔壁还未清理?完的?一个包厢,大力关上门,将门反锁。


    门外?清洁员工着急地?敲着门。


    林栋毫无所觉,双手撑在轮椅扶手两侧,“明皎,你真?的?很?令人意外?。”


    喻明皎回应他的?是一个冷笑。


    “我本来想将你安置在庄园里,最好?一辈子,但我没?想到,我姐竟然带你离开了。”林栋很?不能明白他姐的?所作所为,他眯起眼,“我姐最近似乎对你很?不错啊,甚至都不再?告诉我你的?行踪和所有事了。”


    那个女人过去是监督喻明皎的?存在,无论她?做了什?么?,去了哪里,林秋都会添油加醋地?告诉林栋,从而让林栋生气发火,喻明皎的?苦难之一也?就开始。


    而林栋现在却说这个女人已经?停止了这种恶劣愚蠢的?打小报告行为,她?不再?监督自?己了。


    喻明皎过去真?的?挺讨厌被?她?监视的?,就好?像自?己是一条狗,需要被?监视。


    现在,她?已经?放弃这种愚蠢举止了吗?


    喻明皎缓慢地?眨了眨眼皮,眼眸低垂着,暗自?走神。


    林栋还在好?奇,“我很?好?奇,明皎,你对我姐做了什?么?呢?我姐可不会是容易心?软的?人。”


    “为什?么?呢?”


    喻明皎手指随意地?点了点脸颊,仿佛也?在不解,而后勾起一个阴森森的?笑容。


    “你从这里跳下去我就告诉你。”


    林栋眼神一沉,掐着她?的?下巴。


    “喻明皎,适可而止,你以为我姐是真?心?对你好?的?吗?别想了你,你要不是有几分?长的?像宁珈,无论是我,还是我姐,都没?有人会理?你的?。”


    他又恶劣地?笑了笑,说出来的?话无情自?私,“你该庆幸你长的?像她?,不然我一定会让你尝尝活着就跟死了一样痛苦。”


    “哈——”


    喻明皎捂着唇突然笑了起来,眼睛深深地?弯起,头颅笑的?低了下去,很?好?笑似的?,肩膀都在微微颤抖。


    她?明明在放声大笑,却没?有一点笑意,因为幅度夸张,反而有几分?渗人的?味道。


    林栋面无表情“你笑什?么??”


    喻明皎半掩着唇,眼眸微弯,轻轻地?开口:“我笑你可怜呀。”


    “在一个活人身上找死人的?影子,你不可怜吗?”


    她?歪了一下头,音速很?慢。


    “而且我听说,宁珈可是因为不想和你结婚,所以跳海死了。”


    喻明皎仰起头颅,直视着他,用平静不解的?口吻说:“她?宁愿去死,都不想和你在一起,你在深情什?么?呢?”


    清淡好?听的?嗓音如同利刃似的?直直扎进他的?骨头里,他像被?戳中了身体的?某根神经?,眼眶瞪大,死咬着牙。


    “疯子。”


    他抬手,动作还未落下,门被?打开了。


    只见门口站了一堆人,清洁员工,安梧,还有安梧的?几个朋友,站在最前面的?是岑聆秋。


    岑聆秋站在门口,烦躁似的?抓了抓头发,“林栋,你又想干什?么??是觉得爷爷打的?太轻了吗?”


    “姐。”林栋恢复理?智,“你——”


    “父亲和爷爷找你。”


    岑聆秋指了指外?面:“滚回去。”


    林栋没?动。


    她?补话:“爷爷生气了。”


    林栋属实被?老爷子打怕了,加上门外?还有一群清洁工,还有几个学生模样的?人都看着他们,林栋没?面子,只能先离开。


    在离开前,喻明皎很?轻地?叫住了他。


    林栋看向她?。


    喻明皎嗓音轻轻缓缓的?。


    “我的?人生早就和死了一样痛苦。”


    她?说。


    无论他再?怎么?做,她?的?一生也?就这么?痛苦了。


    林栋瞳孔微缩。


    喻明皎已经?越过他身边,在经?过岑聆秋身边时,她?动作藏匿似的?拉住喻明皎的?袖子,用平静地?眼神看向她?,在问“你还好?吗?”


    喻明皎推着轮椅的?动作很?轻微地?停了一下。


    岑聆秋在这短暂的?间隙里,仿佛感受到喻明皎的?某种欲言又止。


    但她?还是什?么?也?没?说,越过她?离开了。


    岑聆秋的?手背被?喻明皎的?长发抚摸了一下。


    有点痒。


    喻明皎先是去洗手间将刚刚林栋碰过的?下巴狠狠洗了好?几遍,安梧见她?洗好?后,立马将人推进包厢里,急急地?担忧道:“刚刚那个男人是怎么?回事,他怎么?把门反锁啊,他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喻明皎摇摇头,“一个蠢人而已,我没?事。”


    安梧松气,“那就好?,你好?久没?回来我要吓死了,幸好?看到了那位姐姐,她?便拉着我一起去找你了。”


    她?又疑惑起来,“不过,那个男的?好?像和你姐姐是亲人啊。”


    喻明皎喝了一口柠檬汁,不知道第几遍纠正“她?不是我姐姐。”


    柠檬汁很?酸,她?忍不住皱起眉眼。


    她?放下了杯子,手握住刚刚岑聆秋偷偷抓住的?手腕位置,指腹慢慢摩挲。


    岑聆秋和林栋走近包厢,里面坐着张黎,还有一个面容坚毅的?男人,神色威严,是原主的?父亲。


    主座上坐着一个老人,面容清癯,没?什?么?表情。


    毫无疑问,是原主的?爷爷,也?是林栋最怕的?人。


    除此之外?,桌子上还坐着几个人,都是家族亲戚。


    原主家族喜欢不定时聚餐,相当于家庭会议,每次都会在粤居这里举行。


    刚刚林栋出去抽烟很?久没?回来,便让岑聆秋出去找,岑聆秋又看到安梧,得知喻明皎也?在这里,便猜测林栋可能会遇到她?,岑聆秋便加快了速度要找到人,幸好?撞见清洁护工才找到人。


    林栋一进去,老爷子骂了他几声,说他出去抽个烟还能惹事,净会祸害人。


    他垂着脑袋,神色很?颓靡,也?不回话,一坐到位置就开始喝酒。


    岑聆秋听着亲戚的?关于企业管理?构思,不禁觉得无聊。


    她?撑着下巴,心?思却在喻明皎那边。


    刚刚喻明皎的?眼睛分?明是想和自?己说点什?么?。


    她?想说什?么?呢?


    她?还在闹任性吗?


    林栋有没?有对她?说什?么?不好?的?话?


    她?又忍不住问系统关于她?的?自?毁系数。


    答案依旧没?变,甚至下降了百分?之二?。


    更好?奇了。


    岑聆秋真?的?很?想知道,喻明皎这段时间到底因为什?么?反常,她?一点也?猜不出来——


    安梧的?生日宴终于结束,喻明皎来到门口打算等车回去,眼睛一抬,发现林栋靠着车身,低头抽着烟。


    喻明皎简直烦不胜烦。


    阴魂不散。


    林栋嗓音有点哑:“明皎,上车。”


    安梧一群人也?出来了。


    林栋挑眉:“你应该不想我用强硬的?手段,在你朋友面前将你抱上车吧。”


    喻明皎敛眉,目光扫过玻璃门,又垂下眼皮,推着轮椅来到车子前。


    林栋轻笑一声。


    “你不问问我去哪吗?”林栋见她?上车后就一直沉默,没?忍住问她?。


    喻明皎冷笑一声,“重要吗?”


    林栋喝了很?多酒,意识已经?很?不清楚,也?没?因为喻明皎的?刺问生气。


    “我要去宁珈的?墓碑。”


    她?嗤笑,“带我一个替身去,你是准备把她?气活过来?”


    “闭嘴。”林栋醉了,说话颠三倒四,“我要…带你去和她?道歉,她?是喜欢我的?,你说错了,去道歉…”


    喻明皎眼睛浮上一层嘲弄冰冷的?意味。


    愚蠢的?东西。


    林栋往偏僻的?路行驶,一路上没?有交警,倒让他一个醉鬼开了那么?久。


    林栋没?有开成直线,歪歪扭扭的?,幸好?这条路人少,没?撞上车,但即使如此,还是有好?几次差点撞上路灯。


    喻明皎看向车窗外?。


    今天会不会死在这呢?


    如果死了,会死的?很?难看吗?


    身体会分?开吗?


    啊。


    他不想和林栋死在一起呢。


    喻明皎咬着唇,视线一直盯着后视镜。


    昏暗的?道路慢慢追上来一辆车。


    那辆车越来越近,很?快,喻明皎就看到了车牌号码。


    她?死水般的?瞳孔浮越起一片猜想得逞后的?满足色彩。


    林栋眼神有点模糊,握住方向盘的?手也?逐渐不稳定。


    车子扭歪的?厉害。


    后面那辆车子加速了速度,一举超过了他们,而后一个利落的?急弯,在林栋的?车子即将冲向悬崖时,车头迅速拦住林栋的?车头,撞击着将车子远离了悬崖。


    喻明皎被?撞的?身子往前倾,安全带束缚住了他,而林栋因为感受到被?撞击的?疼痛感得以清醒了几秒,迅速刹车,停车。


    这一切都在电光火石间发生。


    唯一庆幸的?是林栋开到后面已经?没?什?么?力气,车速就慢了下来,撞击时又有弹出来的?安全气囊挡住伤害,两个人倒是没?什?么?大伤。


    林栋头颅被?撞,停车后晕了过去。


    喻明皎额角被?玻璃碎片击中,红色的?血沿着眼睫缓缓流过苍白的?脸颊。


    岑聆秋迅速下车,先让人把晕过去的?林栋带去医院。


    她?则走到喻明皎这边,打开了车门。


    “喻明皎。”


    喻明皎抬起眼皮,平静地?看着她?。


    她?平静的?令人费解,额角的?血不停地?流,很?快就染红了半张脸,另外?半张脸苍白美丽。


    岑聆秋扯了一堆的?纸堵住伤口,语气有点急。


    “除了额头,哪里还有伤吗?”


    “身体有没?有其他不舒服的??”


    喻明皎没?有回答她?的?话,自?顾自?地?问:“你是因为我在车上,所以追过来?”


    岑聆秋看到她?脸上刺眼的?血就烦躁,她?真?的?超不喜欢血来着,也?没?注意喻明皎古怪的?语气。


    她?蹙眉,“不然呢,林栋喝醉了酒,坐他的?车,你会死的?。”


    说起这个,岑聆秋又忍不住生气。


    “喻明皎,你怎么?想的?,明明知道他一看就喝醉了,为什?么?还要坐他的?车,你不知道这样会死吗?你有这么?愚蠢吗?”


    岑聆秋在送张黎出门时,就看见了喻明皎打算要上林栋的?车。


    她?立马想到林栋刚刚喝了酒,现在开车危险系数极高,两个人又八字不合,一吵起来难免出事。


    到时候男女主全死了,这个世界还怎么?继续。


    她?安顿好?张黎,便迅速带人开车追上了他们。


    喻明皎被?她?抱了起来,放进另外?一辆完好?车子的?副驾驶上。


    “我带你去医院。”


    喻明皎坐在副驾驶上,手按着额头的?伤口,面孔朝向窗外?。


    岑聆秋说的?那些她?当然知道。


    她?也?知道林栋喝醉了,自?己上他的?车可能会死掉。


    但她?就是故意的?。


    喻明皎从玻璃门看到了正朝门口走来的?岑聆秋,她?也?确定了岑聆秋看到了自?己。


    她?想知道自?己如果上了他弟弟的?车,她?会不会追上来呢?


    她?不是口口声声说想补偿自?己吗?


    如果她?死了,亦或者受伤,而这一切都是源于她?亲爱的?弟弟,她?会是什?么?反应。


    是因为她?死了,所以懊悔悲伤,还是不管她?死了没?有,只要她?弟弟还活着,她?就无动于衷。


    喻明皎只是很?想知道这个女人到底是虚伪还是真?心?。


    这是一个很?无聊的?游戏。


    输了,就拉着林栋一起去死。


    反正她?无所谓活不活着。


    如果赢了。


    那就是她?赢了。


    而岑聆秋激烈生气的?情绪,似乎在告诉喻明皎。


    她?可能猜对了。


    第18章


    喻明皎没受什么重伤, 只是额头破了皮,护士给她上好药,包好纱布, 两个人就可?以走了。


    岑聆秋把她送回家, 已经是半夜了。


    这一晚上属实?过的惊心?,岑聆秋心?生疲惫,见她也没什么问?题,就对她进行了简单的祝福嘱咐。


    “晚上睡觉小心头, 别碰到伤口。”


    喻明皎的脑袋被纱布包了一圈, 本来就枯弱的脸蛋看起来更孱弱了,她平静地看着岑聆秋,嗯了一声。


    岑聆秋匪夷所思地在她身上扫了一几秒。


    她怎么又突然正常了起来,前?几天对她都是爱答不?理的。


    岑聆秋大有种?任性的小孩终于听话的诡异欣慰感。


    这不?怪她, 实?在是喻明皎过于沉默多变,她永远无法跟上这小孩的心?理轨迹。


    “好好休息。”


    岑聆秋今天是真的累,她打了一个哈欠,安抚性地摸了摸她的脑袋,手?心?的头发触感很好,她忍不?住又摸了几下喻明皎的长?发。


    喻明皎刚开始习惯性躲了一下,后面也就没躲了。


    “我走了。”


    岑聆秋朝她挥挥手?,打开门离开了。


    客厅安静下来,喻明皎碰了碰额头的纱布,眼珠和漆黑的夜色融为一体?,深晦难测。


    –


    岑聆秋一大早就被张黎的电话叫醒,在电话那天焦灼地问?“小秋, 你弟弟怎么样了?妈妈昨天喝醉了,今天早上就从你爸那听说?小栋出了事, 现在怎么样了?”


    岑聆秋起床,往客厅走,“我等会去医院看看,您昨天喝醉了酒,先在家里?休息。”


    张黎得到她的答案才挂了电话,岑聆秋叹了口气,又无奈地穿好衣服出门。


    去等电梯时发现喻明皎也在等电梯,她听到动静,朝岑聆秋看了一眼。


    “你去哪?”岑聆秋很顺手?地推着她进电梯,“今天是周末吧,你昨天刚出了车祸,为什么不?在家好好休息。”


    喻明皎淡声:“我有事。”


    岑聆秋现在都害怕喻明皎出门,她一脱离自己的视线就出意外?,她真怕还没到任务期限,喻明皎就提前?下线了。


    “你一个人?”岑聆秋微微蹙眉,“很重要的事吗?要去很远的地方?”


    她一通询问?,喻明皎却一个都没回答,用平淡的口吻反问?她“你是害怕我像昨天一样死掉吗?”


    岑聆秋也不?拐弯,“嗯。”


    喻明皎眨了眨眼,从电梯反光里?她看到岑聆秋乌青的眼圈,疲惫的神色,看上去很累的样子。


    “我去我妈妈的墓地。”喻明皎突然开口。


    话音刚落那一秒,她就后悔了,她为什么要和这个女人报备自己的事。


    岑聆秋说?:“哪个墓地。”


    喻明皎:“……西边郊区。”


    “是个很远的位置。”岑聆秋用手?机地图搜了一下,“你一个人能过去吗?”


    “需要我送你过去吗?我去一趟医院就回来接你,怎么样?”


    喻明皎沉默几秒,摇摇头。


    “我想一个人去见我妈妈。”


    岑聆秋一向尊重她,想了一个周转的办法“你回来我去接你。”


    喻明皎没有拒绝,“随你。”


    这么乖。


    岑聆秋看了看她。


    电梯快到一楼,喻明皎突然问?:“你去医院看他吗?”


    岑聆秋知道她说?谁,“是的。”


    喻明皎语气淡漠,“如果他出了事,你是不?是会对我生气。”


    “这是一个没有逻辑的询问?。”岑聆秋看着电梯,“这件事你没有错,不?需要问?这种?问?题。”


    喻明皎没情绪地笑了一下,“是这样吗?”


    笑容嘲弄,且苦涩。


    她这一生身上都是各种?错误,就像是一个“错误”的承载容器,任何人都可?以谴责她。


    这个女人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她肯定也是胡言乱语吧。


    一楼到了。


    “我从医院出来就去那个地方。”岑聆秋拍了拍她的肩膀,“你等我。”


    喻明皎走出电梯,没有回答她的话,走了。


    虽然她一字未发,但岑聆秋却莫名听到了她肯定的回答。


    今天喻明皎似乎不?再像前?几天那样疏离僵冷了,就好像厚厚的冰湖开始微微融化?,她窥见了一点春水。


    情绪多变,挺可?爱的。


    岑聆秋来到医院,走到病房门口,就听见老爷子又在严声斥责林栋。


    她推开门。


    林栋躺在病床上,头颅裹着纱布,他比喻明皎伤的重一点,中度脑震荡,其他倒没什么伤,只需住一段的院。


    老爷子拄着拐杖,显然被气的不?轻,原主父亲在一旁不?停地宽慰老爷子。


    老爷子瞪了原主父亲一眼,“都是你们太?宠溺的后果,养出来一个痴傻的情种?。”


    林栋一直没说?话,昨天的事他只有一点印象,他酒量不?行,一喝醉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老爷子指着林栋,“你不?许再去找那个小姑娘,让我知道,非洲那边新开了一个分公司,你去那吧。”


    林栋握紧拳头,很不?情愿,“知道了。”


    老爷子又对着岑聆秋道:“秋秋,和我出来。”


    岑聆秋和老爷子走出病房。


    老人语重心?长?,“秋秋啊,你弟弟做了太?多对不?起那小姑娘的事了,你问?问?她需要什么补偿,尽量给她。”


    岑聆秋:“爷爷,那个小姑娘只希望弟弟别去找她。”


    老人叹气,“真是造孽,你们年轻人怎么就那么在乎这乱七八糟的感情。”


    “秋秋啊,你这段时间也边成熟了很多,总之,多多照料那位小姑娘。”


    “我会的。”


    老爷子走了,原主父亲也跟着离开了,病房里?就只有林栋和岑聆秋。


    岑聆秋开门见山,“以后就别去找她了,她终究不?是宁珈,你们在一起,总会发生不?幸。”


    林栋看着窗外?,“姐,你为什么突然开始关心?她了?”


    岑聆秋见他非要执着这个问?题,搪塞也行不?通了,只好又开始胡扯。


    “因为觉得没意思了。”岑聆秋双手?抱胸,面不?改色地说?谎,“想了想,对她也挺抱歉的。”


    林栋悚然,“你什么时候有良心?了?”


    岑聆秋:“…………”


    她真不?想和男主说?话。


    “爷爷也警告你了,你要是有胆子,就忤逆他。”岑聆秋拎起自己的包,“照顾好脑子,走了。”


    _


    喻明胶打车来到墓地。


    今天是她妈妈的生日?,她脑海里?关于女人的记忆很少?,只能记得一点女人麻木颓唐的神色。


    她的妈妈生前?是一名珠宝设计师,原本可?以大放光芒,只是在生下她后,得了产后抑郁,身体?也因为生产艰难落下了病根,最后自杀。


    女人似乎不?是很喜欢她。


    可?她印象里?记得女人是对她笑过的。


    喻明皎不?知道和女人说?什么,她总觉得女人应该不?想看到她,因此也不?敢多说?话。


    她只是默然,安安静静。


    在临走前?,她才对着墓碑上笑容漂亮的女人说?话。


    “我走了,明年我再来。”


    她抿了抿唇,很轻地叫了一声。


    “妈妈,再见。”


    嗓音轻微瑟缩,怕被人听到似的。


    她走出墓场,远远地就看到岑聆秋靠着车身,一只手?插着兜,另外?一只手?拿着手?机。


    她有所感应,抬起头,而后朝她招了招手?,唇角带着一点笑意。


    喻明皎郁沉的情绪很奇怪地散了一些。


    她走过去,岑聆秋从口袋里?抓了一把糖给她,“刚刚路过超市买的。”


    喻明皎发现她是真的很爱吃糖。


    喻明皎其实?不?爱吃糖,糖果都太?甜了,她喜欢酸的。


    最后她只是拿了一颗。


    “就一颗吗?”


    “嗯。”


    “不?够和我要。”岑聆秋把她抱进车里?,“现在正是吃饭的点,有想吃的吗?”


    “不?知道。”


    “那我来选择。”


    “随你。”


    岑聆秋挑了一个清淡的粤菜餐厅,喻明皎胃不?好,不?能吃太?重口的。


    等菜都上齐了,岑聆秋这次倒是和喻明皎在同一个餐桌坐下了。


    之前?在家里?,她都是送完食物?就走,或者就站在桌子前?,给喻明皎夹菜。


    总之,绝对不?会和她一起吃饭。


    喻明皎以为她这次要和她一起用餐,但事实?上,岑聆秋并没有动筷子,她依旧像往常一样给她夹菜。


    喻明皎心?思敏感,一点风吹草动就能让她心?生草木皆兵班的多疑。


    她不?可?控制地想,岑聆秋是觉得和自己吃饭恶心?吗?


    喻明皎慢慢地往嘴里?塞着饭,神情阴阴的。


    算了,她怎么样也和自己没关系。


    喻明皎将心?里?那点细微的异感压了回去,心?脏久居的漠然将这莫名情绪埋葬起来,她并没有太?在意这奇怪的感受。


    岑聆秋全?然不?知喻明皎的情绪。


    喻明皎的习惯还是和以前?一样,只吃眼前?的菜。


    两个人各有隐瞒,就这么吃完了一顿饭。


    吃完中饭后,时间还早,今天岑聆秋休息,回去也无事可?干,她便拉着喻明皎要去逛逛。


    “我不?去。”喻明皎很冷淡地拒绝,“我要回去。”


    “不?要总是宅在家里?。”岑聆秋真的活像个操心?的长?辈。


    喻明皎年纪轻轻的,除却上学?外?,几乎从来不?出门。


    “这附近有片海,去看看。”岑聆秋忽视她的话,推着她慢慢地往前?走。


    喻明皎或许也已经习惯了岑聆秋偶尔的耳聋,她除了漠然也没做什么。


    越靠近海,人就越多,各种?小摊也多了起来。


    岑聆秋对各种?各样的小摊很好奇,推着喻明皎在各个小摊里?乱转,短短十几分钟,喻明皎手?里?堆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小娃娃,饰品,还有各种?模样精致的小零食。


    喻明皎:“…………”


    她忍不?住了,“你还要买多少?东西?”


    岑聆秋轻轻笑了一下,“没事,就当给你玩的。”


    喻明皎冷笑一声,“我是小孩吗?”


    岑聆秋勾了勾唇,摸了摸她的头发。


    两个人往前?走,迎面一个女生不?小心?撞到了喻明皎的轮椅,一瞬间,她手?里?的东西全?都掉在了地上。


    “对不?起对不?起。”女生很抱歉,连忙蹲了下来帮她把东西捡起来。


    喻明皎弯腰也想捡,岑聆秋按着她的手?,“我来。”


    两个人很快就把东西捡了起来。


    女孩五官甜美,扎着两个低丸子,扑面而来的清甜感,就是过于礼貌,满脸歉意,一直在道歉“真的不?好意思。”


    喻明皎淡声:“没事。”


    “你待在这里?做什么。”说?话的女人容貌昳丽,神色冰冷,走过来看也没看岑聆秋和喻明皎,视线一直放在道歉的女孩身上。


    “我不?小心?撞到别人了。”女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想去揪着她的衣服,“我们走吧。


    女人不?经意地躲了,脸色冷冷的,越过她们径直走了。


    女孩笑着朝她们点了点头,就去追女人。


    岑聆秋一直看着女孩远去的背影。


    喻明皎注意到,“怎么,你认识她?”


    岑聆秋摇头,“没,觉得她长?的挺可?爱的。”


    长?的可?爱是一方面,吸引岑聆秋的是这个看起来天真可?爱的女孩,眼睛却有一种?和喻明皎一样的死气。


    过于矛盾。


    “这里?人太?多了,容易被撞。”岑聆秋看了看来来往往的人,“找个地方坐下吧,你头还没好,别又被撞了。”


    她找了个阴凉人少?的地方坐下。


    喻明皎垂着眼,把玩着手?里?的一堆物?件,靠近海边风很大,她的头发被吹的凌乱。


    岑聆秋将她的头发撩到耳后,喻明皎身体?本能地僵硬一瞬,手?抚摸上头发,皱眉:”不?——”


    岑聆秋抢答,“不?要碰我,是想说?这句话吗?”


    喻明皎沉默几秒,淡着语气。


    “不?要没经过我同意碰我。”


    岑聆秋挑眉,“哦?也就是说?可?以碰你吗?”


    喻明皎:“不?行。”


    岑聆秋弯了一下眼,她凑近喻明皎,突然问?:“还在闹性子吗?”


    “什么?”


    “你这几天一直在躲我,对我的话也不?理了。”岑聆秋问?出了这些天一直困扰她的问?题,“是因为有什么事不?开心?吗?”


    她早就察觉到了自己的情绪吗?


    喻明皎手?里?捏着小熊娃娃,眉眼还是阴阴郁郁的,对于岑聆秋的询问?,她突然不?知道怎么回答。


    因为就连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干什么。


    她的感情与理智纠结无比,这些乱麻将她分成两个人,一个深深地厌恶着岑聆秋,另外?一个则沉浸在温情里?。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些曲折的情绪。


    “……我没有不?开心?。”喻明皎语气平静。


    岑聆秋点点头,“没有是最好的事了。”


    她又想起什么,严肃了语气,“以后,离我弟远一点,不?要靠近他。”


    喻明皎眼神骤然一冷,她以为岑聆秋又要说?她没有资格和林栋站一块,果然她的本质还是没变,她心?里?还是嘲弄自己。


    她这么想着,下一秒岑聆秋又说?”我弟是个疯子,如果他又对你发疯,我不?可?能每次都及时赶到你身边。”


    喻明皎眼皮颤了一下。


    岑聆秋没等到她回复,靠近了她的脸,“回话。”


    喻明皎:“……哦。”


    “让你多说?几句话真难。”岑聆秋散漫地调侃她,“你什么时候可?以主动和我说?说?话。”


    喻明皎:“………”


    岑聆秋又收到她的沉默回答,不?禁笑了一下。


    喻明皎性情古怪沉默,相处久了,岑聆秋反而从里?面择出一点趣味。


    树梢摇动,海风裹挟着晚夏的余热吹向脸颊,微凉潮湿。


    喻明皎和岑聆秋都不?再说?话,安静地享受晚夏的风。


    喻明皎很少?出门,大部分时间都是缩在自己如同坟墓一样的房间里?。


    就像个不?能见人的老鼠,无法出门。


    她看了一眼坐在长?椅上的岑聆秋。


    她翘着腿,姿态随意又慵懒,神情静然寡淡,有风吹来,狭长?的狐狸眼微微眯了起来,阳光透果树梢落在她素白的脸上,显的五官朦胧梦幻。


    喻明皎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目光放在远方蓝色的海。


    海风吹来。


    是温暖的风。


    晚上,岑聆秋洗漱完拿了一个文件袋敲了敲喻明皎的门。


    喻明皎刚换完头上的纱布,听见敲门声,她知道又是岑聆秋,只是不?知道快睡觉的点来找她做什么。


    “还没睡?”门被打开,岑聆秋走进客厅,“给你送个东西。”


    “什么?”


    岑聆秋把文件袋递给她。


    喻明皎没接。


    “打开看看。”岑聆秋晃了晃文件袋,“总不?会是害你的。”


    喻明皎还是接过了。


    她拆开文件袋,里?面是一张做工精细的邀请贴。


    喻明皎看了一眼,才发现是x.r珠宝设计比赛的邀请贴。


    这个比赛她之前?就知道了,她是有过想参加的念头,但是报考门槛条件都只是面向权势,她无法参加,就放弃了。


    喻明皎抬起眼,“什么意思?”


    岑聆秋靠着墙:“就你想的那个意思,下个星期进行初试,好好养伤去考试。”


    “为什么要给我?”喻明皎无法理解岑聆秋的意图,恹厌地开口“白费力气。”


    岑聆秋毫不?在意,“这有什么,你不?是会赢的嘛。”


    “我会输的。”


    岑聆秋笑笑,“你会赢的哦。”


    她走了过来,俯下了身,靠近她的脸,很理所当然,“因为你会赢,所以就是有意义的,并不?是白费力气。”


    喻明皎瞳孔微怔,而后嗤笑。


    “你倒是对我很有信心?。”


    她不?反驳,“因为你是喻明皎,会赢就是理所应当的。”


    喻明皎攥紧了邀请贴。


    “考试在下个星期天,但我那天要去a市有个工作。”岑聆秋微微苦恼,“不?知道能不?能赶的上陪你比赛。”


    “你就确定我一定会去?”


    “嗯。”岑聆秋面色平和,“你会去的,你有那个能力。”


    “好了。”她直起身子,“不?早了,睡觉吧。”


    “明天见。”


    岑聆秋走之后,喻明皎还保持着攥着邀请贴的动作。


    她猜对了,自己的确会去。


    她想做母亲喜欢的工作。


    她想得到肯定。


    而第一个肯定自己的,却是那个女人。


    *


    为了即将到来的比赛,喻明皎一有时间就做功课,练习了无数张稿子,每天晚上都琢磨钻研宝石到半夜。


    因为将注意力都放在了比赛上,以至于她都忘了自己还有课题任务的事。


    她和安梧一个组合,安梧也是心?大的,玩着玩着也忘记了这件事。


    第二天一大早就是截止时间,喻明皎和安梧两个人在图书室里?加班加点的完成。


    等到好不?容易做完,已经是半夜十一点多了,学?校图书室闭门很晚,但这个点了也没什么人了。


    “好累好累。”安梧累的趴在桌子上,“我要死了。”


    喻明皎也挺累的,只是不?习惯表现出来。


    两个人收拾好走出校门。


    安梧的男朋友在外?面等她。


    “明皎,我送你回去,这么晚了。”安梧担忧喻明皎的安全?。


    喻明皎拒绝了,“不?用了,有人来接我。”


    “谁,你姐姐吗?”


    喻明皎无论怎么纠正安梧岑聆秋不?是她姐这个事实?,然后下一次安梧还是会照常这么说?,喻明皎也说?累了,干脆就随她了。


    “嗯。”喻明皎点头。


    安梧松口气,“她来接你就行,那我先走了哦,我超困。”


    喻明皎轻轻点了点下巴。


    安梧走了。


    这个点街上已经没什么人了,打车也很难打到。


    左右十几分钟,喻明皎直接走回去。


    她对安梧说?岑聆秋会来接她不?是骗她的,岑聆秋昨晚就说?今天来接她回去。


    只是她因为忙于课题忘了这件事,岑聆秋也没有她的联系方式,她死活等不?到人,应该就走了。


    街上人烟稀少?,路长?长?的,唯有路灯一盏盏的亮起。


    喻明皎怕黑,路灯虽然亮着,但夜色过于浓黑安静,恐惧不?可?避免。


    无论如何,一个人行走在黑夜长?长?的街道,都是会害怕的。


    喻明皎加快了速度,这时一条野狗突然窜了出来。


    喻明皎惊吓一跳。


    其实?她害怕的东西挺多的。


    怕黑,怕孤独,怕狗。


    她腰窝处的一块疤痕就是被狗咬的。


    野狗应该是出来觅食的,在垃圾桶翻来翻去。


    喻明皎离它远远的,想快点回去,小野狗听到轮椅划过地面的声音,朝着她汪汪地叫。


    喻明皎僵硬不?动。


    后方隐隐传来脚步声。


    哒。


    哒。


    哒。


    喻明皎精神紧张,黑暗与野狗两者在慢慢击溃她本就糟糕的精神。


    以及后面还有脚步声。


    半夜三更,出现的脚步声比黑暗好不?到哪里?去。


    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有人走到她身后。


    熟悉的清冷嗓音响起。


    “不?是说?好等我来接你吗?”


    喻明皎转头,往后方向看去。


    岑聆秋站在她身后,笑了笑。


    “我该和你说?晚上好吗?”


    第19章


    “你怎么在这里?”


    喻明皎对她大半夜出现在这里感到一点意外。


    岑聆秋笑笑, “我不是?说了,晚上来接你回去吗?”


    “我不会骗你的。”


    小野狗还在叫,喻明皎别过头, 视线躲了起来, 不想看到那条狗。


    “你怕狗啊。”岑聆秋注意到她的瑟缩,戏谑她“又是?怕黑,又是?怕狗,你还挺娇气。”


    喻明皎被戳中?事实, 冷冷地瞪了她一眼。


    很?冷, 但不凶。


    岑聆秋也?不逗她了,“走吧。”


    她推着轮椅,离那条小野狗远远的。


    这长长的路,喻明皎不是?一个人走了。


    慢慢的, 喻明皎发现路途偏轨了,岑聆秋没有推她回?去。


    喻明皎:“路,错了。”


    “没走错。”岑聆秋平和着嗓音,眼睛看着前方,“今天晚上,我们不回?去。”


    喻明皎蹙眉,“你要去哪?”


    岑聆秋笑笑。


    “去看你喜欢的东西。”


    喻明皎没明白?她在想什么,也?想知道岑聆秋到底要带她去哪,因此没再吭声,默认她的行径。


    岑聆秋推着她走了二十多分钟,来到了海边。


    喻明皎看着远方漆黑的海,“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岑聆秋推着她来到海边的一个小酒馆, 不以为然“你不是?喜欢看海边的日出吗?”


    “…………”


    喻明皎静默,像是?不愿意承认一样, 语气硬硬的。


    “我没说过。”


    “你的画不是?告诉我了吗?”岑聆秋打开小酒馆的门,推她进去。


    这个点酒馆也?有人,只是?人不多,人数松散地坐在每个地方安静地喝着酒。


    “林大小姐。”吧台的一个女人看见她,朝她走来,“大晚上不睡觉,专门来我这小酒馆喝酒呢。”


    女人一身红裙,裙摆堪堪直到大腿,极红的唇,唇边带着一点妖媚的笑意。


    女人是?原主的小姑姑。


    岑聆秋:“我在这边待一会。”


    “你待多久都行。”女人双手抱胸,目光放在了岑聆秋身后的喻明皎,眼神闪过一丝惊艳。


    “这是?你朋友啊,秋秋。”女人眯着笑眼,在喻明皎身上梭回?,“好?漂亮的一个女孩。”


    喻明皎面无表情。


    岑聆秋将人挡在身后,“是?我朋友,我们今天想看日出,在您这里坐一下。”


    “OK。”女人点点头,“需要什么和姑姑讲,我去忙了。”


    “好?。”


    岑聆秋将喻明皎带到靠窗的位置。


    “有什么想喝的吗?”她问?。


    喻明皎摇头


    岑聆秋让人上了两杯柠檬水,递给?她,“在这里慢慢等吧。”


    “不觉得这种事无聊吗?”喻明皎双手握着杯子,忍不住低声问?她。


    “什么?”岑聆秋喝了一口?柠檬水,被酸的皱了一下眉,她吐了吐舌,接着喻明皎的疑问?:“为什么那么说?追求自己?喜欢的事物,没什么无聊的。”


    喻明皎喜欢看各种日出,日落。


    尤其是?海边的日出。


    很?小的时候,她拜托自己?的父亲带她去看海边的日出,父亲觉得这件事无聊,打了她一顿,骂她就喜欢这些无聊矫情的事。


    后面她就不再提起这件事。


    双腿废之后,她开始厌恶外面的一切,很?少?出门,遑论是?去海边看日出日落。


    就像她父亲说的那样,这是?一件无聊的事,没必要去做。


    “真酸。”岑聆秋喝了几口?实在忍不住,把柠檬水放在一旁,没再喝了。


    台上有女歌手在轻轻地唱着民谣,嗓音轻柔沙哑。


    “就老?去吧 孤独别醒来


    你渴望的离开 只是?无处停摆


    就歌唱吧 眼睛眯起来


    而热泪的崩坏 只是?没抵达的存在 ”


    喻明皎看着外面,今天有很?亮的月光,撒在宽阔的海面上,像是?涌动的星子。


    她突然开口?,“我想出去。”


    岑聆秋点了一杯热奶茶,听见她的话,抬起眼,“你想去海边吗?”


    喻明皎点头。


    岑聆秋:“那就去吧。”


    她拿起奶茶,又随手拿了几杯饮品,推着喻明皎往海边走。


    这个点海边几乎没有什么人,偌大的沙滩只有她们。


    喻明皎感受到扑面而来的风,耳边是?海水打落在礁石的清脆声,四周是?令人平和的宁静。


    岑聆秋想到了什么,凑近她,“今天就不坐轮椅吧。”


    喻明皎:“?”


    岑聆秋神秘地笑了一下,“抱紧我。”


    说着,她就将人抱了起来,喻明皎微微瞪大眼睛,只见下一秒岑聆秋就把她放在了沙滩上,她脱下自己?的外套,给?她垫着。


    岑聆秋像是?摆弄一个娃娃一样,将她无力的双腿放好?,看上去喻明皎就像正常人那样坐在了沙滩上。


    安置好?她后,岑聆秋看了她几秒,突然很?轻地笑了一下。


    喻明皎以为她在笑自己?残废的双腿,语气和海水一样凉“你笑什么?”


    岑聆秋回?她“我不是?在嘲笑你。”


    她只是?莫名联想到刚刚的喻明皎像极了童话里失去了双腿的美人鱼,只能乖乖地被人抱起,然后放在地面上。


    一时觉得有趣可爱,便笑了出来。


    喻明皎:“……”


    她只当岑聆秋又发疯。


    毕竟她这段时间总是?会莫名不正常,就像今天这样,三更半夜,毫无征兆地就把她带到海边看什么日出。


    她没有坐在轮椅上,手能很?近地触摸到松软的沙子,以及涌上来的海水。


    仿佛是?某种新奇事物,喻明皎苍白?细瘦的手指埋入沙里,感受微重的微凉。


    岑聆秋也?坐在她身边,撑着下巴,侧着脸凝视着喻明皎的神情。


    她的神情一如既往地冷,只是?那双死水的眸子掺杂了一点亮亮的星子。


    果然还是?喜欢的吧。


    今天带她来海边应该算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岑聆秋有时候觉得喻明皎在某些方面真的很?像个小孩。


    “为什么要带我来海边。”喻明皎没玩沙子了,眼神空空地,落在遥远的海面上。


    岑聆秋叹了一口?气,“你问?题真的很?多,至于为什么呢?”


    她转了转眼珠,用?一种反问?的语气说:“因为要让你开心一点?”


    喻明皎:“……我的心情有那么重要吗?”


    “挺重要的。”


    只有喻明皎情绪愉悦,不再厌世,她的任务才能快点完成啊。


    除却任务外,岑聆秋也?觉得喻明皎感受到开心的时候会非常可爱,就好?像一株死去的花开始逢春。


    喻明皎又沉默了。


    没一会儿,她突然没理由地问?“人会突然原谅过去伤害自己?的人吗?”


    这句话的意味与所指过于复杂,岑聆秋给?不了她完美的回?答,只是?沉默一秒,而后淡声:“客观上来讲,是?不可能的。”


    而主观上,就有太多的可能了。


    只是?岑聆秋是?无法猜测到喻明皎主观上的可能。


    风一直在吹。


    “你觉得我会原谅你吗?”喻明皎依然直白?。


    岑聆秋扶额。


    这孩子真是?,有时候过于直接了。


    “我不知道。”岑聆秋说,“但我不希望。”


    喻明皎得到了一个很?意外的回?答,她偏过头,看着她,“为什么?”


    岑聆秋却不回?答了,她只是?意味不明地说“喻明皎,夏天要结束了。”


    “这又能说明什么?”


    喻明皎不理解,脸色冷了下来。


    夏天要结束了,冬天就是?她的任务最后期限,无论成功与否,她都要离开这个世界。


    她不希望喻明皎原谅自己?,只是?因为她不希望喻明皎原谅过去那个伤害过她的“原主”


    她最近才意识到自己?想走近喻明皎这一点,这对喻明皎来说这本身就是?不公平的,如若她真的原谅了自己?,这就相当于喻明皎过去的所承受的伤害都成了无意义的过去。


    她还是?挺不希望这样的,她只是?想让女主感受到一点爱与快乐,然后能够活着就行。


    她毕竟会离开,女主的原谅其实真的没那么重要。


    岑聆秋没有再解释,勾了勾唇调和气氛,“你的生日在冬天,到时候我送你一个礼物吧,你会喜欢的。”


    见她转移了话题,喻明皎没得到回?答,有点不开心,脸色冷冷的。


    “我不过生日。”


    “哪有人不过生日的。”岑聆秋笑笑,“或者你有想要的礼物吗?”


    喻明皎还在为她刚刚转移话题的事置气呢,便不正经?地回?她“我想让我讨厌的人都消失。”


    岑聆秋挑眉,顺着她的话,“哦?那你讨厌谁?我帮你报复回?去。”


    喻明皎:“我爸,我妹妹,林栋,还有——”


    “还有谁?”


    岑聆秋恍然,“哦,还有我。”


    喻明皎:“………”


    “也?不是?个难题,反正都会死去离开的。”


    “你也?会离开。”喻明皎用?陈诉的语气引出事实。


    岑聆秋眉眼淡淡的,“嗯。”


    喻明皎漆黑的眼珠一直放在岑聆秋的脸色,在月色里,她第一次那么仔细看着她的脸。


    岑聆秋面色清清冷冷,那双眼睛飘满了朦胧的清雾,让人无法看清瞳孔深处的情绪。


    喻明皎总是?会把眼前的人和过去的那个女人分开。


    她看不清现在这个女人。


    为什么现在的她,看起来很?难接近。


    心脏为什么又有点不安。


    远方的海平面浮起了天光,慢慢的,海边的人越来越多,都是?来这里看日出的。


    喻明皎等了一晚上,有点口?渴,从身边拿起一杯汽水,刚想打开,想起这瓶汽水自己?因为刚刚等待的太无聊,便拿起来晃着玩。


    现在打开会喷出来吧。


    而在喻明皎迟疑的间隙,岑聆秋以为她打不开,便拿了过来,“我帮你。”


    “不——”


    喻明皎话还没说完,岑聆秋就打开了。


    “嘭——”


    汽水喷了岑聆秋一脸。


    岑聆秋:“……”


    她的表情有点懵然的滞,在她一贯平静的面容上很?难见到这种喜感的情绪。


    喻明皎没忍住,笑了出来。


    看到喻明皎的笑容,岑聆秋懵然的情绪缓过神,眼睛眨也?没眨地放在了喻明皎的笑容上。


    这是?她穿越到这个世界之后,第一次见到喻明皎真正意义上的笑容。


    之前她的笑容都没有一点笑意。


    原来她笑起来就和正常人一样,眼睛弯弯的,牙齿洁白?,她的唇边还有一个酒窝。


    有一瞬间,她想,再没有比这更灿烂的笑容了。


    岑聆秋抹了一把脸色的水渍,被她的笑容影响,低头,也?轻轻地笑了起来。


    橘红的日终于升上海面,大片大片的橙色落在沙滩上两个脸上带着笑容的女人身上。


    喻明皎转过头,望见一片蓝色海面上的橘红。


    此刻她曾经?画过的画降临在了她的眼前。


    她一直没有眨眼。


    –


    那天看完日出之后,喻明皎回?家睡了很?久。


    时间飞快,一眨眼就到了比赛那天。


    比赛前一天晚上,岑聆秋很?是?苦恼地和她说:“你比赛那天我有工作,不知道能不能赶的上。”


    喻明皎嗯了一声,“你不需要来。”


    “这比赛对你很?重要,还是?要去一下。”


    “我会很?快赶回?来的。”


    比赛在下午,放在一个美术馆进行比试,她来到考试地点,时间还早,她便在休息区等着。


    人挺多的,大部?分人身边都有人陪着,喻明皎孤身进去时,有好?几个人的目光都放在了她身上。


    一半因为她的脸,一半因为她的残缺。


    喻明皎很?不喜欢这些眼光,只觉得有种针扎似的不适,她握紧轮椅扶手,眉眼阴阴的,在角落里沉默地待着。


    她的周围有很?多人,很?多声音。


    “好?紧张,万一我初试没过怎么办?”一个长发女生声音焦急,陪在她身边的朋友不停地安慰她,“没事的,你之前又不是?没做过这个,你那么有经?验的人,肯定会过的,不要担心,放松。”


    “妈妈,如果我没过怎么办?”右手旁的一个女生撒娇着语气。


    身边的母亲笑着说“没过也?没关系啊,反正只是?一个兴趣爱好?,你要是?喜欢,家里有的是?钱去支持你,你就当去玩啊,小宝。”


    “…………”


    四周都是?刺耳的温情话语,只有喻明皎这里冷清一片。


    沉默与喧闹隔离出两个世界,而喻明皎则被抛弃在寒冬一样的沉默维度里。


    她垂着眼皮,似乎习惯了这种场景,脸色并没什么太大的情绪。


    考试时间的前十分钟,已?经?可以入场了。


    喻明皎挪动轮椅,刚想进场,一个女人跑了进来,看了看四周,对上角落里的喻明皎的视线,抬脚朝她走来。


    “赶上了。”岑聆秋走到她身边,蹲下了身看她,“会紧张吗?”


    喻明皎走神地盯着她看了几秒,显然是?不太敢相信这个女人真的赶过来了。


    明明也?不需要赶过来。


    喻明皎摇头。


    “那么,加油。”岑聆秋拍了拍她的肩膀,给?予她鼓励“我在这里等你,结束完之后我们去看电影。”


    岑聆秋的瞳仁是?琥珀色的,抬眼看人时,那双眼睛便显的异常清透冷冽,在阳光的融合下,烘托出一点令人镇静的清和。


    喻明皎原本还微微紧张的心脏奇异般缓和下来,她点点头,“知道了。”


    喻明皎进去了。


    岑聆秋在外面等。


    她知道喻明皎一定会赢的,她是?这个世界的中?心,有一定的才华与天赋,无论做什么事,她都会成功。


    这次比赛的负责人是?周总监,她特地在考试的时候关注了一下喻明皎这个人,毕竟是?岑聆秋推荐的,她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才人。


    为了更直接观察到比赛者的能力,x.r比赛奇特,并没有放在网上进行比赛,而是?把所有人都放在一个场所,让他们在有限的时间绘画设计出相关题目的作品。


    喻明皎很?快就设计好?了耳饰和手饰,等到项链也?设计完成后,就交了稿子,是?第一个完成比赛的人。


    周总监被她速度惊讶,她看了看她的作品,无论是?色彩,造型设计,宝石的利用?,都无可挑剔。


    喻明皎交完就走了。


    岑聆秋等了两个小时,喻明皎就出来了。


    “结束了?”岑聆秋看了看手机,过去了两个小时。


    这个比赛的时间是?三个小时,喻明皎提前一个小时出来了。


    她的脸色很?平静,看不出她到底是?有把握还是?失败。


    但岑聆秋相信她会通过的。


    “先去吃饭。”岑聆秋推着她。


    喻明皎:“你怎么不问?我考的怎么样?”


    岑聆秋:“因为我知道你会赢的,没必要问?。”


    “没赢怎么办?”


    “没有这个可能。”


    “…………”


    岑聆秋没有在外面吃,她买了一些菜打算自己?做饭。


    上次闻芝做饭不小心把厨房搞毁了,最近还在装修,她和喻明皎说了一下,晚上想去她家做饭。


    喻明皎沉默几秒,最后只是?说了一句:“我的厨房……什么也?没有。”


    岑聆秋以为她在用?夸张的修辞手法,等走到厨房,发现她用?的是?陈述事实的手法。


    喻明皎的厨房,什么也?没有。


    别说调料了,就连锅也?没有,整个厨房和新装修的一样。


    怪不得她那么瘦,她既不做饭,也?不吃外卖,哪里会胖。


    岑聆秋无法,买了新锅和各种调料放在喻明皎的厨房里。


    喻明皎刚开始拒绝,“我不需要这些东西。”


    她站不起来,不好?做饭,基本上不进厨房。


    岑聆秋不以为意,“总会用?到的。”


    喻明皎腿脚不方便,岑聆秋便只让她择菜,在发现菜都快被她扔光之后,沉默了一下。


    “去客厅等着吧。”


    喻明皎被她推到了客厅。


    窗外已?经?是?傍晚,岑聆秋每次来她家都会把她窗帘拉开,她似乎很?喜欢有光亮的房间。


    喻明皎在厨房门口?看着岑聆秋做饭,她做饭的技术很?娴熟,切菜利落干脆,仿佛经?常做饭一样。


    但她记得,这个女人明明就不会做饭,因为她厌恶厨房肮脏的环境,所以从不进厨房。


    她是?什么时候学的?


    岑聆秋在做饭,喻明皎靠着门,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做饭,远远看上去,是?一副很?温馨的画面。


    岑聆秋很?快就做好?了。


    海鲜豆腐煲,奶酪鸡排,糖醋里脊,番茄排骨玉米汤,白?灼菜心。


    “为了提前庆祝你通过初试,就多做了一些。”岑聆秋洗完手,用?纸巾擦了擦,“多吃点。”


    她像往常一样,没坐在餐桌上,依旧站着和她说话,偶尔帮她夹菜。


    这都快成了一种默契,因为喻明皎有这种只吃眼前食物的怪癖,所以岑聆秋就会帮她夹远一点的菜。


    这次也?一样。


    喻明皎心里的猜忌不禁又涨大。


    她真的觉得和自己?吃饭恶心吗?


    明明什么都愿意为她做,却连一起吃饭都不行吗?


    她有这么令人倒胃口?吗?


    喻明皎又钻进牛角尖,沉溺于自己?的猜忌里不断疯想,想法越来越极端,她甚至希望这个猜忌是?假的。


    在岑聆秋给?她夹菜时,喻明皎抓住她的手臂。


    岑聆秋不明所以。


    喻明皎言语冷淡:“坐下来吃饭。”


    岑聆秋动作顿住,静默几秒,“你想和我一起吃饭吗?”


    “……你走来走去很?烦。”她不愿意承认。


    岑聆秋:“你确定?”


    喻明皎不理解这种小事有什么确不确定的,她只嗯了一声。


    岑聆秋没有动作。


    喻明皎觉得自己?的猜忌又对了几分,她心里气,脸色冰冷。


    “怎么,觉得我很?恶心,所以不想吗?”


    岑聆秋见她又在自行猜测,轻叹了一口?气“不是?。”


    岑聆秋没有在桌子上吃饭的习惯。


    她小的时候一直被寄养在爷爷奶奶,老?人不喜欢她,把家里的所有活都给?她。


    爷爷奶奶家有一个田地,上面养了鸡鸭鹅,还有猪牛。


    而喂牲口?的活自然也?是?她干的。


    她每天不仅要给?牲畜喂食,还要给?他们做饭。


    因为身上牲畜味道很?重,吃饭的时候弟弟妹妹受不了,一直让她下去吃饭,不要和他们一桌。


    岑聆秋不。


    弟弟妹妹就开始哭,说她臭,不好?闻,不想和她一起吃饭。


    寡言少?语的爷爷直接将她踹下凳子,她的头颅磕到客厅桌角,脑袋晕晕的,爬都爬不起来。


    爷爷警告她别上桌吃饭。


    岑聆秋那时候觉得不公平,为什么她不能上桌吃饭,所以她没听爷爷的话,同样的,弟妹又开始哭。


    然后呢。


    哦,爷爷拽着她的头发把她拽下凳子,把她拖到厨房,用?厚重的擀面棍粗暴地打她的全身各个部?位,到最后棍子直接被打断了,她的身体都是?流着血的棍伤。


    爷爷还不满意,把盐洒到她的伤口?上。


    岑聆秋痛的尖叫,疯狂地挣扎,大哭着求他。


    爷爷问?她还要不要上桌吃饭。


    岑聆秋疼的说不出话,只是?一直在哭,听到爷爷的话,便疯狂地摇头。


    她说她不会再上桌吃饭了。


    求爷爷放过她。


    她真的很?疼很?疼。


    后面岑聆秋就不再上桌吃饭了,她只在厨房吃一点就好?了。


    这种习惯延续到现在,岑聆秋已?经?无法正常地在餐桌上进食。


    但是?不能和喻明皎说。


    她找了个理由,“在庄园的时候,你不是?说和我一起吃饭感到恶心吗?”


    喻明皎:“…………”


    “你是?因为这个?”


    见她开始相信,岑聆秋便快速承认了,“嗯”


    “所以,我等会回?去吃。”


    岑聆秋以为敷衍了这件事,下一秒喻明皎又开口?。


    “坐下,和我吃饭。”


    岑聆秋:“……”


    她问?:“不觉得恶心了吗?”


    喻明皎也?觉得自己?很?莫名其妙,岑聆秋爱吃不吃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她明明也?是?觉得和这个女人吃饭是?一件恶心的事。


    她分明就是?这么想的。


    但是?喉咙却不受控制。


    喻明皎有点懊悔,说出来的话就强装漠然了些许。


    “恶心,但你站在我身边很?烦。”


    岑聆秋笑笑,“这样啊。”


    她似乎思索了许久,才拉开椅子坐在喻明皎的旁边。


    岑聆秋已?经?很?久没和人一起在餐桌上吃饭了,就连和闻芝,两个人也?是?各吃各的。


    她拿起筷子,脑海里总是?忍不住想起过去,迟迟无法动筷子。


    “我想喝汤。”喻明皎突然说。


    岑聆秋缓过神,“嗯,把碗给?我。”


    因为要帮喻明皎夹菜,岑聆秋一时之间也?忘记了那些不堪的过去,动作恢复正常。


    喻明皎见她不吃饭,又不开心了。


    她冷笑一声:“你果然还是?觉得和我吃饭恶心吗”


    岑聆秋:“…………”


    她只是?因为想起过去,一时之间不敢动筷子而已?。


    喻明皎的眼神冷冷的,大概是?自己?可卑的自尊心被伤到了,漆黑的眼珠掺着一点脆弱。


    岑聆秋忧郁的情绪沉浸到一半就被迫停止了,没办法,谁叫眼前这个人娇气又多疑,又是?她任务祖宗,她只能顺着她来。


    她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里脊肉。


    喻明皎冰冷的眼神才敛了起来。


    因为喻明皎古怪敏感的性格,岑聆秋时隔多年?,第一次和别人在一张餐桌上吃饭。


    吃饭完后,岑聆秋答应了带她看电影,因为喻明皎不喜欢人群,便在家里看。


    她买了投影仪,放在客厅。


    这是?一部?很?古老?的法国电影,叫《黑色的花》


    女主芙伊尔是?上流贵族公主,男主格里恩斯则只是?一个普通士兵,两个人相知相识,然后又相爱的一部?爱情片。


    喻明皎对电影不感兴趣,尤其是?爱情片,但岑聆秋似乎挺喜欢的。


    电影里格里恩斯只是?因为芙伊尔的一句“等我”的玩笑话,便心甘情愿地在监狱里等了她一年?又一年?,格里恩斯不知道的是?,芙伊尔已?经?忘记了她,此刻正在宫殿与人欢快地跳着舞。”他是?蠢的吗?”喻明皎忍不住嗤笑,“为了一个没意义的人浪费那么多时光,他明明可以逃出去的。”


    岑聆秋也?无法理解,她情感单一凉薄,也?看不懂这个电影,但这种爱情电影的主旨她还是?知道的。


    她抽了抽嘴角,“可能……是?为了爱吧。”


    喻明皎用?嘲弄的口?吻道“真是?无聊。”


    岑聆秋没反驳。


    两个人看到一半,岑聆秋的电话响了,她走到阳台。


    “喂?”


    “你好?,是?闻芝的室友吗?”


    “对。”


    “是?这样的,你朋友喝醉了,你能过来接一下她吗?”


    “哪个位置。”


    岑聆秋走进客厅,“我突然有事,电影我们下次一起看完吧。”


    岑聆秋走后,喻明皎就把看了一半的电影关掉了。


    无聊的电影。”


    第20章


    日子就这么慢慢过去, 转眼间夏天就结束了,兰城一直没有秋天,温度像过山车一样骤降, 街上的人已经穿起了厚外套。


    喻明皎初试毫不意外地过了, 岑聆秋知?道了,用一种“我就说吧”的温淡眼神看着她。喻明皎看着手机上的通过通知,有种迷然的感觉。


    那一刻垂死?的心?脏跃动了起来,一直以来麻木颓丧的情绪也有了一点色彩。


    她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这种心?脏快速跳动的愉悦感了, 她这?一生都失败无比, 自活着以来,她就仿佛失去了感知快乐的能力,麻木与绝望锈蚀她的精神,活着如死?。


    大多时候, 她都觉得这?么还不如就这?么死?去?,反正也没有快乐,也没有期待,没有任何爱。


    在看见自己通过的的信息时,她平静而怔然地想:


    哦,原来像她这?种废人也能感受到一点幸运吗?


    成就感与被承认的价值像春水一样融进喻明皎生锈的四?肢百骸里。


    而她无可否认的是,这?件事带来的愉悦感都是因为?岑聆秋。


    她过去?给了她很多难堪的痛苦,但现在她又给予了自己获得价值的机会。


    痛苦与愉悦,都是源于这?个女人。


    系统的声音出现在岑聆秋的脑海里。


    【自毁系数下降百分之三十,当前自毁系数百分之五十,秋秋,你的任务完成指日可待了!!】


    【嘘, 安静。】


    快乐应该是可以感染的,不然岑聆秋为?什么也能感受到一点愉悦呢。


    喻明皎。


    就这?么满怀期待, 有价值的活下去?吧。


    为?了庆祝她的通过,岑聆秋决定带她去?闻芝的酒吧玩,今天闻芝的乐队又会演出。


    喻明皎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她原本想拒绝,但是这?次却久违的没有推辞岑聆秋的邀请。


    岑聆秋把?她带到vip的位置,这?里人不多,不会让喻明皎不适。


    闻芝的乐队很受欢迎,即使在角落里,喻明皎都能感受的人群的疯狂尖叫。


    岑聆秋递给她一杯酸橘汽水,因为?吵,便凑近她的耳边,大声说“想要离开了记得和我说!”


    喻明皎听不见她在说什么,她的注意力只有耳旁的呼吸,以及身边女人冰冷的身体。


    岑聆秋的身体很冷,喻明皎只是稍稍一碰,冷感便清晰地传到她的手心?。


    “听见了吗?”岑聆秋见她走神,以为?她没听见,又问了她一遍。


    喻明皎才点头。


    酒吧开了空调,但岑聆秋依旧很冷,她本来就很怕冷,一到秋冬,她整个人便化成了冰。


    无论是在哪个世界,成了什么样的人,这?点从始至终都没有改变。


    而最近她发现喻明皎的身体很热,她生的那样瘦弱,脸也阴阴冷冷的,偏偏身体是温暖的。岑聆秋每每靠近她,便能感受到一点暖意。


    她最喜欢喻明皎的手,手指细长苍白,但很温暖,不管外面温度如何,喻明皎的手都是干燥而暖和的。


    岑聆秋热爱一切温暖的事物,因此天气一冷,她就会不经意地靠近喻明皎,偶尔还会去?碰碰她的手。


    也只是碰碰,喻明皎不让她牵。


    两个人挨的很近,喻明皎感受到热,把?外套脱了,里面只穿了一件黑色的薄款针织毛衣。


    闻芝下来时便看到两个人挨的很近的画面。


    岑聆秋微微侧着脸,面色温和地和喻明皎说着什么,而喻明皎垂着眼,慢慢地喝着汽水,淡漠的神情?隐在晦暗的灯光下,看不出任何情?绪,她不说话,只是偶尔点个头。


    虽然早就知?道岑聆秋和喻明皎最近关系很奇怪,但是乍眼看到昔日彼此怨恨的两个人突然坐在一起,气氛平静地聊天,闻芝还是一时无法接受这?过于扯淡的关系。


    她脸色没有表现出来,神色如常地叫了她一声,“林秋,来了啊。”


    闻芝对上喻明皎的视线,笑?着地点点头,“你好啊。”


    喻明皎嗯了一声就当回应了。


    其他几个乐队的人也来了,看到喻明皎,都呜呼一声,“哇,林秋姐,这?是你朋友啊,真?漂亮。”


    岑聆秋也习惯了身边的人惊讶于喻明皎的脸,毕竟,她也觉得喻明皎真?的很美丽。


    比她过去?任何一个世界的主角还要漂亮精致。


    只是喻明皎常年都是一张冰冷阴郁的神情?,那张脸便有一种让人难以接近的艳丽。


    但是她笑?起来真?的特别可爱来着。


    岑聆秋想走神地想。


    也不知?道在离开这?个世界前能不能再看到她的笑?容。


    “来,一起喝个酒吧。”一个男生突然说,给几个人都倒上了酒。


    “她不能喝。”岑聆秋挡住男生要给喻明皎倒酒的动作。


    “嗯?”


    “她喝不了。”岑聆秋笑?笑?,“身体不好,放过小孩。”


    闻芝笑?她,“林秋,你就比她大五岁,又不是十岁,叫什么小孩啊。”


    岑聆秋真?实年龄都快奔三了,一时之间忘了这?具身体才二十五岁,总是会不自觉地将喻明皎当成一个尚为?年轻的少年人。


    “喝你的。”岑聆秋拿了一杯酒塞到闻芝的嘴边,“话多。”


    闻芝哈哈哈地笑?,一下子口不择言“你倒是很护着她嘛,那你之前还这?么欺负她做什么?”


    喻明皎喝水的动作顿了一下,岑聆秋发现气氛不对劲,语气平平的,“你话很多。”


    闻芝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说错了话,笑?着打诨“有点醉了。”


    “对了,林秋——”闻芝说,“你要不要去?舞台上玩玩,你之前不是说也想上去?演出一下吗”


    岑聆秋可没那么说过,那是原主的想法,她摇头,“不了。”


    “去?嘛去?嘛。”闻芝催促她 ,“我想看,说不定你身边那位也感兴趣呢。”


    岑聆秋又看向喻明皎,低声“你想看吗?”


    喻明皎与她对视两秒,又收回视线。


    “随便。”


    那看来就是感兴趣的。


    岑聆秋也不推辞了,凑近她,“我上去?玩一下,就当庆祝你初试过了。”


    她上去?了,台上有女歌手在唱歌,岑聆秋不会唱歌,只会弹吉他,这?也是过去?做任务时学?会的。


    喻明皎放下饮品,抬眼看着舞台上的岑聆秋。


    她坐在高?脚凳上,长发随意地扎了起来,或许是怕冷,她穿了一件蓝色呢子大衣,腰际被腰带束起,腰形纤细。


    姿态随意,神色散漫而平静地弹着吉他。


    仿佛注意到喻明皎的目光,岑聆秋的眼睛越过人群,望着台下,撞上了喻明皎的视线。


    她朝喻明皎笑?了一下,琥珀色的瞳仁如同雾里的玻璃珠,清清淡淡。


    喻明皎握着杯子的手颤了一下,液体迸溅,滴落在手背上。


    她收回视线,目光不知?道落在哪处。


    ——


    初试通过之后?,接下来就是复试,x.r主办方已?经给出了复试题目,比赛截止时间在十二月中?旬。这?一个月里喻明皎钻研设计,废稿都堆了好几张,加上学?校还有考试,这?段时间喻明皎几乎没怎么出门。


    而岑聆秋也忙,张黎身体不好,肠胃炎疾病复发,一直拉直岑聆秋陪她。


    岑聆秋的工作也忙了起来,下班之后?还要去?照顾张黎,这?一个多月喻明皎和岑聆秋见面的机会便少了很多。


    但岑聆秋依旧会腾出时间去?她家做饭,她家的厨房修好了,但她觉得端着菜走来走去?麻烦,便干脆在喻明皎家里做,喻明皎的态度已?经不像刚开始那样冷漠决绝了,她现在已?经会沉默地接受岑聆秋出现在她身边。


    两个人会在一起吃个饭,吃完饭之后?又回到各自的家忙碌。


    她如果下班早,也会去?喻明皎的学?校接她。


    不知?不觉,天气越来越冷了。


    在某一个夜晚,岑聆秋看着外面的初雪,喃喃:“已?经是冬天了啊。”


    时间过的那么快吗?


    喻明皎也看着外面的雪。


    “我想出去?。”


    她突然说。


    岑聆秋转头,“你想出去?看雪吗?”


    喻明皎点头。


    岑聆秋很喜欢喻明皎能主动提出自己想要的,她太沉默了,所有的情?绪都被她压在心?底,什么也不说,完完全全把?自己封闭了起来。


    像这?样能提出自己的想法,已?经算是一个很好的开端了。


    岑聆秋虽然不喜欢雪,但也会尊重喻明皎的想法。


    她拿了一条围巾,裹住了她精致雪白的半张脸,这?段时间岑聆秋将她养的很好,脸颊不再是枯弱的瘦,肤色是健康的雪白,漂亮的脸蛋褪去?了一点病弱气,整个人终于有了一种属于她这?个年龄的鲜嫩。


    岑聆秋大有成就感,忍不住摸了摸她越来越长的头发。


    她将喻明皎带到楼下小区。


    喻明皎安安静静地看着路灯下飘洒的雪,雪花落在她长长的睫毛上,簌簌地颤,眉眼干净秀丽,再纯粹不过。


    岑聆秋靠在路灯,一直在盯着喻明皎。


    这?几天系统告诉她喻明皎的自毁系数已?经降到了二十五。


    现在岑聆秋只要等到喻明皎生日那天,保证她能活着度过生日,岑聆秋的任务就完成了。


    而现在这?个任务也已?经完成了四?分之三了。


    离她离开这?个世界也越来越快了。


    其实还有点不舍。


    与喻明皎相处的这?几个月,她所得到的感受比她任何一个任务要多。


    喻明皎阴郁,话少,总是不爱搭理人,敏感又多疑,又过于直白,这?点时常让岑聆秋头疼扶额。


    但了解多了,就会发现她就是一个口是心?非的小别扭,什么好话都不会说,在某些?时刻又会露出自己脆弱孩子气的一面。


    本质上就是一只警惕性很强,受过很多伤的漂亮猫咪。


    大概是因为?和她相处了挺久,虽然过程总是不太愉快,但多多少少还有点感情?,就像喂了路边的野猫一样,某天如果见不到了,内心?不免有点不舍。


    岑聆秋帮她摘下落在头发上的雪花,问“明皎,手腕上的伤口还疼吗?”


    她问的是喻明皎割腕留下的疤。


    那道疤痕已?经过很久了,早就已?经不疼了。


    喻明皎:“你想问什么?”


    岑聆秋笑?了一下,站在她背后?,轻轻地玩着她的头发。


    “以后?——”岑聆秋顿了几秒,用玩笑?的口吻说“你会好好活着的吧,可别像那天那样做傻事。”


    喻明皎没有听出岑聆秋古怪的语气,她只是像往常一样冷冰冰地说话:“只要你别烦我就好了。”


    岑聆秋语气平静,“说话真?凶。”


    意料之中?的回答。


    “马上你要生日了吧。”岑聆秋看着漫天的雪花,“你生日那天,我会来陪你过的。”


    喻明皎……“我不需要。”


    岑聆秋:“听不见。”


    喻明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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