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目助理犹豫再三,还是照本宣科地念了下去——
“据说,您父亲正是知道您有极大的概率,还会患上alpha基因病,他难以承受第二次伤害,才选择定居海外的......”
助理的声音越来越小,他小心翼翼地观察霍垣熏的表情,生怕对方被刺到痛处,大发雷霆。
霍垣熏听罢,轻挑下眉,淡然一笑,眼神平静无波。
“我父亲现在确实人在国外,但并不是你说的这个原因,节目后期有一项流程似乎会邀请嘉宾亲属?届时,我将请我的父亲来说明缘由。”
“至于患病概率,我刚才也说过了,alpha既然普遍拥有着强大的体格,那也平等承受着基因病变的风险。”
“不过,倘若有一天,我真的步上我母亲后尘——”
霍垣熏微妙停顿了一瞬。
“我想,我会成为一名alpha19型-基因病疫苗的临床试验者,那样也不错。”
......疫苗?!
节目助理瞪大眼睛,怀疑是自己听错了,“基因病疫苗不是还在实验室研制期吗?”
霍垣熏笑了笑:“已经到临床研究阶段了,只是还未获批进行人体安全性的初步考察。”
【缺人体实验的志愿者是吧?我来!老天爷啊,我是基因病前中期患者,知道这病治不好,我本来都在等死了】
【我哥哥是一名军人,几个月前也不幸查出了alpha基因病,我刚才问了他,他也愿意当志愿者!】
【节目组,能看到弹幕吗?求求你们,帮我问问霍垣熏,疫苗是哪个研究所的成果?治愈率能有多少?我爸爸已经晚期了......】
霍垣熏的一句话,在弹幕炸出了一堆病人以及病人家属。
节目组其他的工作人员也很忙碌。
“导演,咱们最难缠的那个赞助商买断了今晚全部时段的广告,只要求霍垣熏继续讲解疫苗!”
“导演,直播热线也被观众打爆了,根本接不过来!”
“导演......”
导演失算了。
他忽视了0.5%的患病率,乘以帝国庞大的人口基数,并不是一个渺小的数字。
他的脸色难看地站起,冷冷地丢下一句“让她继续说”,就径直离开了单采屋。
霍垣熏黑白分明的眼珠,越过镜头,短暂地在导演身上停留片刻。
还有一只隐藏在暗处的虫豸。
找到了。
她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淡淡地收回视线。
助理也露出一个不再被拘束的笑容,他丢开台本,客客气气道:“霍总,弹幕对您提到的疫苗都很感兴趣呢,可以请您再讲讲它吗?”
霍垣熏点了点头。
“alpha19型-基因病疫苗是由霍氏集团独立资助的sprout(萌芽)研究所研制。理论上,它对基因病前中期患者的治愈率将在60%左右,晚期则在40%,经过临床的试验改良,治愈率应该还能有较为明显的提升。”
“另外,接种alpha19型-基因病疫苗的预防率,保守估计在95%——”
......
......
“薛少,我听说贵公司也涉猎娱乐行业,能帮我查两个人吗?”
凌晨两点。
霍垣熏站在阳台上,掐着时间,打了一通跨洋电话。
“报酬自然是有的,之后在谈判桌上,我闭麦,全权交由你负责,可以吗?”
电话那边的人嘴巴快得像机关枪,嘀哩咕噜又说了一堆话,才答应请求。
“多谢了,那两人的信息待会儿我会发到你的邮箱,嗯,等你回国肯定请你吃饭。”
“好,我亲自下厨招待......”
挂断电话,霍垣熏摸出打火机,微微偏头看着室内焕然一新的床单被套,默默点燃一支烟。
夜色昏沉如幕,月光疏朗,青白色的烟雾模糊了她的脸,只余指尖一点猩红闪烁。
待火苗燃烧至三分之二处时,她突然听到门外窸窸窣窣地传来声响。
这么晚了,不会是男女主又要偷情吧?
他们就不能安生一会儿。
霍垣熏无趣地叼着烟,打开门,却发现走廊的感应灯一直朝楼下延伸。
她跟了上去。
在别墅一楼餐厅的冰箱前,看到了一个灰扑扑蹲着的身影。
“......白兆?”
霍垣熏熄灭香烟,将烟蒂顺手丢入沿途经过的垃圾桶,迈动长腿,缓慢靠近。
蹲着的人影却犹如惊弓之鸟,浑身颤抖个不停,仿佛马上就要倒下。
一天没吃饭,难道他低血糖了?
霍垣熏无奈地上前,拉住omega稍显瘦弱的手腕,将他轻轻抬起,扶向旁边的椅子。
她终于看清楚了白兆的容貌。
他有一双雾蒙蒙的琥珀色眼瞳,心形小脸,翘鼻,睫毛浓密根根分明,眼角还生了一颗小小的泪痣。
整个人又纯又欲,但肤色白得近乎病态,眼下有淡青色的阴影,像是已经多日未眠。
“你怎么了?”
晚上的时候,摄制组不是还请了医生来给他和顾年看病吗?
为什么他看起来还是病得很重。
霍垣熏凑得近了些询问,掌心疑似拂过的异于常人的不平整纹理,却使她讶异地怔住。
视线往下——
那只苍白纤细的手腕上,居然尽是......自残留下的疮疤。
旧的伤疤虽已结痂,但层层交叠。
其中还有一道很新的痕迹,皮肉外翻,正流淌着血。
......
......
《半熟情侣》节目的直播时间是从早晨7点,一直持续到晚上23点。
夜已深,摄制组的器械全都关机休眠顺带充电,最晚离开的清扫工也都到家安睡了。
别墅一楼此时却还亮着灯。
“虽然没伤到动脉,血也止住了,但不用再去看看医生吗?”霍垣熏温和地问道。
白兆低垂着脑袋,摇了摇头,柔软的发丝贴附在他的两颊,衬得人愈发纤弱。
霍垣熏尽量压低声音不吓着他。
“那我帮你再绕两圈,免得药粉洒出来。”
她捧起白兆的手,用绷带快速缠好他手腕处的伤口,在上面打了一个小小的结。
“好了。”霍垣熏拍拍手,从椅子上站起,“你要吃东西吗?”
“......”
白兆姿势未变,继续摇头,可下一秒,他的肚子就咕噜咕噜响了几声。
他尴尬地抓紧灰色卫衣的下摆,指节骨泛起青白。
霍垣熏察觉出他的僵硬,没点破,而是走到冰箱前,从冷藏层中取出几颗番茄、鸡蛋,又拆开了两包节目赞助商要求摆放在小屋内的方便面。
“反正我有点饿了,打算随便做个西红柿鸡蛋面,你如果想跟着吃点就等一下。”
她拿着食材到水池洗菜。
白兆沉默地望着她的背影,眼神黯淡得找不出半点光,整个人如同一个死物,了无生气。
他应该上楼的。
他想。
噗通——
霍垣熏虽然背对白兆,但一直暗暗瞥着窗户玻璃的反光,她看见身后他狼狈地跌在地上,很无奈地叹气。
“我才帮你处理完手上的伤口,再多几处,绷带都不够用了。”
她脚步匆匆地走来,弯下腰,一只胳膊揽住白兆的肩膀,另一边托起他的膝弯,将人抱到客厅的沙发上。
“别乱动了。”
白兆嘴唇苍白得毫无血色,他直勾勾地盯着霍垣熏,声音又细又微弱道:“你......不问吗?”
霍垣熏顺着他破碎的目光,瞥向他的手腕。
“坦白讲,我想知道原因,但你如果不想说,我的好奇心也没那么大。”
白兆睫毛颤了颤,话语就在他的喉咙间翻滚着,可最终还是没出声。
霍垣熏对此并不觉得诧异,她折返厨房烧水切菜,很快端出了两碗面。
“喏,给你。”
她的碗里,面多菜少干巴巴得几乎没汤水,白兆碗里恰好相反,还多了两个荷包蛋。
“太久没进食,不能一次性吃太多,你可以先喝点汤。”霍垣熏说。
白兆看了看他被悉心包扎过的手腕,漂亮的眉眼微微抬起,“......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他待在房间里的时候,为了避免被脑海里无时无刻涌动的自毁想法侵蚀,也点进了直播间观看节目。
霍垣熏分明跟路旖旎不对付,而他是路旖旎的恋人......她没有理由对他好的。
“顺手多煮了一碗面而已。”
霍垣熏回答。
“可是,没有人在乎我是饿是渴......”
白兆的声音极轻。
【又是银牌!万年老二!你能不能少吃一点,体重再这样增长下去,以后别说4a,3a你都跳不起来!】(注:4a、3a是花样滑冰中极具难度的动作,全称阿克塞尔四周跳/三周跳)
【阿兆,你变得平庸了,我最开始认识你时,你不是这样啊。】
【什么花滑王子,他多久没参加正式比赛了?】
【小兆,你听听教练和旖旎的话,实在不行就退役吧......】
不知不觉,白兆的眼里泛出水光,泪水再也克制不住地流了出来,滴在霍垣熏的手背上,打湿和他一样的绷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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