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哔——”
19：18
宁洲的二次, 帮华国队一轮度过伊戈尔发球强轮。
“动起来防守啊！”P国队教练急得把手里记录本都摔了，“你们光下腰，不动脚, 那怎么能防起来？”
“……”
伊戈尔双手撑地, 一点点爬起来, 和旁边同样姿势起身的自由人相视苦笑。
他们也明白防守不能站死。
但脚下, 偏偏被宁洲喊的一声“余柏”钉在原地，动不了, 也反应不过来……
这边的防守，也被宁洲晃得够呛。
“谁能想到, 他在这种时候塞二次？”P国队自由人摆烂似的, 坐在地上发愣，“大心脏啊……”
伊戈尔拉他起来：“没关系，被他晃得最晕的, 不是咱们。”
自由人了然一笑, 同情地看向球网对面——
“不是, 洲洲你……”
聂飞昂气势十足地来了个空跳, 挠挠头：“心太脏。”
“怎么能叫着‘余柏’名字自己打二次呢？”许子畅不敢置信，连炫耀自己到位一传都忘了, “关键分，难道不应该让王牌攻手展现风采？”
宋涵润小心翼翼瞥余柏脸色，拽许子畅衣角：“别说了……”
余柏甚至在挥臂瞬间, 都没有怀疑过传球会来到自己手掌。
他落地后, 惯性趋势身体向前走了几步，正好停在宁洲身边。
“怎么不给我？”一向直来直去的余柏, 这句话说得扭扭捏捏。
宁洲手指划出一片球网范围：“拦网都跑到你对面了呀！”
余柏狗狗眼上线：“可你传球时叫了我。”
“骗对面的。”宁洲虚虚抱住余柏，“你当诱饵同时骗到P国队三个拦网人和三个防守人, 这一分有0.9分都是你的功劳！”
见余柏哑火，宁洋默默竖起大拇指：
“关键分给关键人，洲洲直接证明自己就是关键人……”
“宁洲的二次进攻，只得关键分！”佟容缓了半天才继续解说，“宁洲一如既往向全世界展示，什么叫出乎意料。”
张康二传出身，却也没有预料到宁洲的传球选择，拍着手感慨：
“比赛打到现在，双方大部分球员筋疲力尽，在这种状态下，二传们会不约而同地将球权交给各自的王牌进攻人。
就像P国队二传增多伊戈尔的球量。
但宁洲，还能压榨自己的大脑去思考、选择最优解。
帮他在顶尖赛场站稳脚跟的，比起天赋，更是他对排球的认真与坚守。”
佟容跟着鼓掌：“宁洲二次球的效果都很好，为什么他很少用呢？”
张康毫不犹豫：“因为身高。”
矮二传的击球过网点太低，对手只要有所反应，站着都能拦回。
如果华国队的攻手没有被打造出吸引拦网的作用，宁洲手中武器就少一个。
“宁洲是高水平二传，但只有在这支队伍中，才是顶尖二传。”
直播间中张康的音量，很快被现场疯狂的观众们盖过：
“洲洲！洲洲！”
“宁洲你是华国队的救世主！”
“没有你可怎么办，从‘最差一代’到‘实力巅峰’，只差一个你而已！”
球馆响应球迷的欢呼，播放起一段节奏感强烈的快歌。
音响震嘚地板都“咚咚”轻颤……
宁洲神经细胞跟随音乐舒展，不由低头，身体随节奏摇晃。
“嗡——”
罗教练用了本场比赛最后一次暂停机会。
“什么情况？华国队叫的暂停？”
“上一分不就是华国队得分吗，而且气势正盛，一鼓作气拿下多好。”
观众们愣了一会儿，继续大喊加油，DJ也组织大家一起嗨。
而华国队场边，罗教练双手压着空气示意：
“沉下心来，别被周围带跑！”
他专门对着宁洲再次强调：“稳住，别乱了你自己的节奏。”
行百里者半九十。
年轻队伍没有练就沉稳比赛气质，越是接近胜利，越容易慌了阵脚。
宁洲身体静下来，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起，手指被音乐带动着晃动。
他有些着急，抓起毛巾擦手心，想把身体按回自己的节奏里。
“不要听。”
余柏从他身后靠近，弥漫热气的手心捂住宁洲双耳，只漏出一点传达自己声音的缝隙：
“让脑子里的音乐消失，视野收回来，看看我们……”
宁洲拿着毛巾的手臂垂下。
环顾四周，平时总叽叽喳喳的球员们，不敢与观众席躁动，安静地喝水，维持状态。
宁洲低声闷笑：“等赢了球，就放你们去和球迷疯闹。”
【余柏，好小子，背着镜头偷偷碰宁洲耳朵是吧？】
【这能不磕吗？白粥强强联手，搞定下一球吧！】
【我也觉得获得防反机会的话，洲洲要传余柏，进攻核心肯定具备一锤定音的能力。】
【想太远了，先考虑怎么拼进攻机会吧！】
【P国队伊戈尔进攻手感高涨，要是咱自由人是印昊，说不定能防一个，但宁洋……起球率还是低。】
“嗡——”暂停时间结束。
“许子畅，发好球，拼命发就对了！”
“交给我吧！”许子畅转到发球位置，抱着排球对队友背影大吼。
宁洋无语地转头看他：“省着点力气，正常音量我们也能听见。”
许子畅点头，挤眉弄眼：“师父，那我发了啊？”
宁洋一怔，眼中逐渐清明，回了一声响指：
“行。”
“哔——”
许子畅表情郑重，像是准备发个燃爆全场的好球。
“嘭！”
球发出去的那一瞬，与所有人的预想有所偏差：
这发球，变菜了吧？
既没有加全力，也不算刁钻落点，在高水平对决中，许子畅这颗发球要归进“菜球”行列。
“许子畅跳不动了？”杜骏皱起眉头，“他不是保发（降低发球攻击性以确保不失误）的性格啊！”
宁旭锁定发球追发目标，低声自语：“许子畅控球比较好，为什么发给伊戈尔……”
杜骏：“这种球速无法破坏伊戈尔的进攻点，简直像是给P国队送一传。”
“！”宁旭猛地捏紧笔，顿悟道，“没错，就是在送到位一传！”
“……？”
许子畅瞄准伊戈尔发球，正是因为伊戈尔一传能力最强。
很快，排球被送进P国队三米线内，到位一传！
许子畅和宁洋在后排同时大喊：“拦防！”
前排的宁洲会意，当P国队传球给费米时，拦网手与标志杆并齐，死死拦住直线。
并拦过来的聂飞昂贴到宁洲旁边起跳，双人拦网露出的球路——
斜线。
尤其费米擅长扣的大斜线，对应宁洋的防守范围。
“宁洋的防守可以类比一传，相较于技巧型抹抹吊吊，他更擅长防力度大的重扣。”宁旭解释。
杜骏也想通其中深意：“许子畅给P国队到位一传，是为了确保P国队传球到位，让攻手可以舒舒服服地扣！”
许子畅和宁洋，师徒之间，心照不宣。
“嘭！”
费米不清楚华国队的暗潮涌动，咬住鱼钩，避开拦网手，往斜线扣。
他手包满球，完全扣上力，一颗犀利程度无可挑剔的重扣攻向华国队腰线……
费米落点选得相当巧妙，钻进余柏和宁洋防守范围中间。
120以上的重扣球速，超出防守范围，基本没希望防起来。
场上所有球员不敢放松，齐齐看向宁洋鱼跃的身姿……
‘有时候能打出自己都想不到的球、防起原本防不起的球。’
说出这句话时，宁洋以为不够热爱排球的自己，一辈子都体验不到那种感觉。
他知道自己没什么拼劲，忍着少玩游戏坚持训练，只是因为想让洲洲成为国内第一二传手。
不过，也不知从哪颗球开始，他变得贪婪。
他要帮洲洲成为世界第一二传手！
“噔！”
宁洋有力蹬地，身体像是被弹弓弹射出去。
他在与排球赛跑。
“追上去！”印昊隔着屏幕，声线坚定，“终于拼出血性了！”
宁洋的眼力天赋仿佛被打通到每一处经脉，对扣球旋转的感知，扩展到所有感官。
他在空中的零点几秒内，微调手臂角度。
“嘣。”
“好防！”
全场随着高高飞起的排球，发出一阵惊呼。
这一批年轻华国队球员中，最先闯入众人视线的就是余柏和宁洋。
但球迷对宁洋的评价，往往是单调的：
“他是天才。”
“一传很强，天赋绝了。”
……
宁洋完全到位的防守，瞬间突破大家对他的认知。
真正的天才从不会止步于“天才”，别人用天赋解释一切的时候，他们一寸寸填补自己的短板。
宁旭夸赞的话哽在喉间，眼角湿润。
杜骏一时分不清自己身边坐的是副教练还是来为孩子加油的父亲：
“宁洋没有辜负来奥运会的自由人名额。”
“球队在重要比赛强不强，取决于队员们发挥下限高不高。”宁旭控制好情绪，“每名队员优势能成为亮点，但攻破劣势才能站到顶峰。”
杜骏紧张地转笔：“至少宁洋已经冲破了劣势……”
场下“好防守”的赞叹声不绝于耳，场上，华国队球员们腾不出嘴。
防守意味着他们的配合才刚刚开始，都大声交流，要球的要球，指挥的指挥……
每当这种时候，聂飞昂就觉得自己多余。
他搞不懂大家怎么反应那么快，自己脑子转动到“宁洋的防守好帅呀”，其他人早已分析完“哪个进攻点有机会得分”。
聂飞昂呆呆抬头，排球正好朝自己的方向下落……
“！”得给二传让出位置！
聂飞昂打个激灵，脚下匆忙启动。
‘聂飞昂，在场上别慌慌张张的，很容易给队友添乱。’
之前看比赛录像复盘时，杜骏指出一堆错误，对聂飞昂总结。
‘可是遇上训练外的情况，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排球速度不给我思考时间。’聂飞昂垮下嘴角，‘真羡慕洲洲，视野广，总能最快作出判断……’
杜骏弹他脑门：
‘无法眼观六路，你就耳听八方。
选择接下来动作前，注意听队友们的声音！’
聂飞昂耳朵一抖，刚准备躲开排球落点，听到身后宁洲的声音：
“你来！”
“嘭！”
聂飞昂原地起跳，直接把宁洋防起来的球扣了过去……
“聂飞昂打二次球？”杜骏惊得转笔失手，圆珠笔咕噜噜掉落。
“……其实这个选择挺聪明。”
宁旭分析球场：“宁洋防守鱼跃挡了余柏后撤进攻线路，聂飞昂避让落点的话，会影响许子畅后排进攻上步，宁洲可以传的选择非常少。”
“防起来的球正好飞到网口，P国队拦网也没提防副攻二次。”
杜骏喃喃：“习惯横冲直撞的聂飞昂，居然动起脑筋了……”
聂飞昂的扣球过于突然，P国队拦网没起到作用，自由人艰难地用拳头捞到排球。
这球防守质量差，只旋起半米左右的高度，根本不够传球。
伊戈尔扑过去，第二下触球。
排球被化掉旋转，立在P国队2号位上空……
“竟然将那种防守串连成进攻机会？”杜骏扶住下巴，“伊戈尔的控球能力，还没下降！”
宁旭急切地提醒场上：“拦……”
“拦网——”
华国队替补席，一道更加急切的声音破了音，几乎撕裂声带在喊。
宁旭满脸惊异：“陈文耀？他还能爆发出这种激情？”
杜骏摇着头笑：“他是华国队拦网城堡，当然放心不下场上的拦网。”
陈文耀的大吼给华国队拦网注入强心针。
余柏-聂飞昂-宁洲三人拦网，罩在P国队接应网前，滴水不漏。
P国队接应被拦得几欲窒息，不敢强行往下扣，对准余柏外侧拦网手，加速挥臂借手……
把边拦网人靠近标志杆的那只拦网手，很容易被借打手出界。
只要手往内侧包的角度不够，排球就会被手指弹飞、变向。
更别提基础不好的余柏，拦网手经常被借。
“嘭！”
扣球打在余柏手上，没有乱飞，而是改变飞行弧度，平稳落向华国队后场。
“手型真漂亮！”宁旭眼前一亮，“向对面压、向内收，P国队借不到手尖，反而被有效撑起了。”
杜骏盯着余柏下落的身影：“余柏体力一等一的好，还能维持拦网高度和手型硬度。
他弹跳本来就优越，练好基础拦网手型，华国队网前防守能力成倍增长！”
P国队被BUG一样的拦网恶心得够呛，一秒不敢耽误，转换拦防阵型。
华国队则迎来进攻机会。
宁洲大步往二传站位跑：“上好球！”
有效撑起的球又高又远，飞出华国队后场边线。
“我来！”离球最近的宋涵润小碎步去追，背垫上球。
杜骏握拳：“很好，宋涵润主动包揽上球，够果断。”
宁旭手中的笔也不知道掉到哪里，全副身心关注赛场：
“背垫最考验基础，宋涵润的话，应该能送进三米线……！？”
上球，即第一次触球的球员将排球送到二传手上。
上球质量，直接决定了这次进攻能否组织好。
而背身垫球，要球球员精准的空间感。
力气偏小，则上球不到位，二传得跑动起来传；
力气偏大，则容易失误，给对面送探头。
宋涵润的性格保守、胆小，接没把握一传时，瑟瑟缩缩的，宁可半到位也不失误。
但与宁旭预想中不同，宋涵润这次上球，是冲着到位去的……
他垫球动作坚定，很敢上球，一心往宁洲手里送。
“是大家突破了弱点的超长表现激励他了吗？”杜骏血液温度随这球沸腾，“帅气啊小宋！”
宁旭不由站起来，目测排球弧度：“近网了……”
宋涵润上球力度稍微偏大，落点超过了宁洲站位，往球网那边扎。
这对于矮二传来说，绝对属于坏消息。
宁洲没有助跑时间，深深屈膝，全力原地起跳。
他高举双手，歪着身体，试图抢高点，夺回进攻机会……
“离网太近！”杜骏也紧张地站起身，“要不直接处理过网吧？”
宁旭赞同道：“对，对他来说太难传了。”
宁洲178cm的身高，面对着球网对面198cm的副攻。
低二十厘米的二传，想要抢在副攻扣探头前，在球网上方调整传球，难于登天……
这种情况下，最好的处理方式是二次，把扎网的球推过去，说不定能乱球得分。
宁洲放弃双手调球，单肩努力往上垫高度，单手朝排球伸……
“二次！”
P国队前排几人做出预测，在宁洲对面起跳拦网。
拦网罩住二次进攻球路的同时，也罩住了聂飞昂的超近体快球范围。
任谁来看，华国队二传已经被逼上绝路……
‘不管你头脑多么清晰，能让攻手进攻永远排在第一位！’
宁洲谨记着张康说过的这句话，一刻不敢忘。
晃拦网是为了减轻攻手扣球压力；二次球是为了降低攻手吸引拦网的程度；练单手调球，是为了在逆境中也让攻手扣个尽兴……
“嘣。”
宁洲即使单手，手指仍保持足够弹性，触碰球的短短一瞬，点过去一道猛力，改变排球飞行轨迹。
“传，传球……”
杜骏瞳孔颤动，看着P国队拦网几人面露不甘的下落：
“以自己的二次球当诱饵，晃来对方三人拦网，纵观排球界也算奇观。”
宁旭视线则随传球来到华国队高空：
“单手调后三，传得完美到位！
洲洲到底在不擅长的抢高点调球训练上，下了多少辛苦……”
“如果说拉高下限，是夺冠的必备因素，那华国队没问题。”
杜骏眼底映出后三进攻的身影：“他们不擅长的方面，早就悄悄填补起来。”
“嘭！”
许子畅快速抽打手臂，赶在P国队拦网再次起跳前，超手进攻。
伊戈尔拼尽最后的力气救，鱼跃单臂防，排球斜飞出去，掉落在场外……
“哔——”
主裁判吹哨，将这一分判给华国队。
“嗡——”
华国队球员们欣喜爬上脸时，一声蜂鸣器将他们表情僵住。
P国队教练双手不停在身前划着方形，示意请求挑战。
挑战内容：宁洲触网。
P国队教练团虽然没有确切看到球网动，但宁洲单手调的那一球，就算两米的二传来了，也不敢直接和三人拦网抢高点传后三……
传球神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咚咚……”鹰眼挑战的鼓点仿佛沙漏中下落的沙粒，给比赛倒计时。
球馆内屏息等待。
电子屏汇聚所有人的注视，终于播放高清慢镜头——
宁洲上半身朝球网歪，全身上下绷得很紧，与球网始终保持几厘米距离。
柔韧、弹跳、控制身体能力、传球能力都挑不出瑕疵的，完美单手调球！
P国队挑战失败。
“哔哔——”全场比赛结束。
20：18，华国队在艰难的决胜局挺到最后，大比分3-2战胜P国队。
“啊！！！”
华国队替补席球员和教练席的杜骏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上场，与队友们围成圈，嘴里只能发出一连串无意义的嚎叫。
从此以后，他们的运动生涯将添上一行令所有运动员艳羡的荣誉：
奥运会男排冠军成员。
“真的赢了？真的赢了！？”
“奥运会决赛最后一分，是我打下去的进攻，都看到了吧！”
许子畅仰天长啸，看到大屏幕还在重复播放宁洲单手传球的画面，抱住宁洲举高高：
“洲洲！你是神仙吗，你传的球又好扣又没有拦网！”
队友们正好兴奋到不知道该怎么庆祝，索性一起举高宁洲，像是捧着上天赐给华国队的奖杯。
宁洲没力气阻止他们胡闹，咸鱼一样任由摆弄……
有人说宁洲拯救了这支球队。
但宁洲认为，其实是队友们拯救了一个游离于排球边缘的二传。
被关上一扇窗的天才，遇到了同样“差那么一点”的队友。
身高不够的宁洲、基础差的余柏、脑子慢的聂飞昂、心态炸裂的宋涵润、梦想远大却进攻普通的许子畅、防守弱的宁洋、缺少激情的陈文耀……
他们单凭自己无法看到窗外的风景，聚在一起，填填补补，拼凑出冲向顶峰的实力。
一群不完美的球员，组建起了完美的华国队……
宁洲被安安稳稳放回地面。
大家的手一个摞一个，等着宁洲带头喊口号。
宁洲把手搭在最上面，球馆灯光在健康的手指边缘泛出光晕：
“你们好呀，奥运冠军们！”
“嗷~”
我们在顶端相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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