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当地时间，早上九点。
但马德里的十二月早晨，整个城市仍被一层淡淡的晨雾笼罩，天边泛起的鱼肚白将天空染成了柔和的橙色。
街道两旁栽种着一棵棵梧桐，金黄色的落叶铺满了人行道，踩上去发出沙沙的声响。行人并不多，都裹着厚厚的羽绒服，戴着帽子和手套，匆匆赶路。偶尔，一两个晨跑者从身边掠过，穿着和气温不符的短裤短袖，跑得一张脸通红。
整洁舒适的旅游大巴在路上行驶着，林青妤坐在靠窗的位置，静静看着这座静谧慵懒的城市。
陆修泽坐在她身旁：“还困吗？”
林青妤没回头，脑袋依旧抵着窗，往外看：“昨晚睡得还行，不算太困。”
稍顿，她又道：“这就出国了，真神奇，没什么出国的感觉。”
陆修泽轻笑了下：“才上大巴，还没到景点逛呢。”
林青妤淡淡嗯了声，忽然想到了什么，她从随身的黑色大背包里摸出蓝牙耳机。
戴上左耳，刚想戴上右耳，见陆修泽看着她，她手一顿：“听吗？”
陆修泽没拒绝，接过，塞到耳朵里。
很快一首节奏轻快的老歌传入耳中。
“阳光优雅地漫步旅店的草坪/
人鱼在石刻墙壁弹奏着竖琴/
圆弧屋顶用拉丁式的黎明，颜色暧昧地勾引/
我已经开始微醺……/”
这首jolin的《马德里不思议》已经是十几年前的歌。
陆修泽眉梢轻抬，看向林青妤：“怎么突然想听这首了？”
“小时候第一次听到这歌，就忍不住去想，马德里到底哪里不可思议了？现在人在马德里了，就想着重温一下经典。”
林青妤朝他眨眨眼：“就算是这么多年的老歌了，还是很好听，不是吗？”
耳机里恰好放着：“马德里不思议，突然地想念你。”
陆修泽望着她的眼睛，颔首：“是。”
“是吧，这几年的歌真是越来越难听了。”
林青妤随口吐槽，又偏过头看向玻璃窗外的街景。
大巴车继续行驶了半个小时，停在路边。
梁导第一个下车，介绍着：“我们今天的第一站是太阳门广场和马约尔广场，之后就是自由活动，大概在11点半，大家到指定地点集合，准备吃中饭。现在请收拾好随身小包，依次下车了。”
林青妤坐在前排，很快下了车。
只见天边铅灰色云朵密布，灰蒙蒙一片，看上去似乎要下雨。
“希望别下雨。”
那齐刘海萌妹姓孟，大家都叫她小孟，她也看着天空，边系围巾：“真还怪冷的。”
其他团友也都纷纷裹紧棉袄和围巾。
梁导确定好人数，便一挥粉色小旗子：“大家跟我来，我们现在去的是太阳门广场。这太阳门广场呢，因为广场呈半圆形，形似初升的太阳而得名。广场中间有个kilometrocero的标志，意思是‘零起点’，西班牙全国所有的公路里程碑都从这里开始往外计算，咱们当前所在的马德里市的门牌号也是以这个标志为起点。”
因为团友不算多，年轻人纪律性也强，梁导介绍起来比较轻松，不像那种大团要带着喇叭喊。
一行人边听讲解边往广场里走。
刚才的街景瞧着没多少人，可一到广场，人来人往，拥挤程度丝毫不输上海的人民广场。
林青妤由衷感叹：“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外国人！”
陆修泽似笑非笑看她一眼：“在这里，我们才是外国人。”
又问：“现在有出国的感觉了吗？”
林青妤环顾一圈，再看他牢牢牵紧她的手，坦然道：“还是没有，有种和你逛人民广场的感觉。”
陆修泽失笑，“那再逛逛。”
小情侣手牵手地在乌泱泱的人潮中逛着，三米距离之后，周应淮双手插兜，一双黑眸牢牢盯着俩人的背影。
和十七岁相比，林青妤好像长高了些。
当年追她的时候，他每天早上给她送瓶牛奶。
后来追到手，除了牛奶，还有她每天的早饭。
看着她乖乖吃早饭，总有种养小孩儿的错觉——
大概男人不论什么年龄，都喜欢给人当爹。
眼见当初那个说着“我多喝牛奶，一定能长到你下巴高”的小姑娘，如今却被其他男人牵着，差不多到了其他男人的下巴。
周应淮心底涌上一丝淡淡不甘。
就像自己盆里精心养的花，突然到了别人的盆里。
尽管当年是他瞒着她在先，但也没想到她对那事的反应那么大，也不给他解释的机会，狠狠踩了他一脚，转身就跑了。
他给她打电话，被拉黑。
给她发微信/企鹅号，也被拉黑。
去她家找她，在楼下蹲了一个晚上也没蹲到，后来才知道她当天就坐大巴去了乡下奶奶家。
年少总是轻狂，他一时意气，觉得这小女友的脾气也太大了。
他不要面子的吗？
他决定冷处理一段时间，等她气消了再去解释。
直到要离开星城，再联系她，她已去了她苏州的姑姑家。
在黄花机场过安检的时候，他都期待着电影里的场景，或许她能赶来。
但生活不是演电影，期待的始终没等到，心里空落落，仿佛缺了一角。
他将腕间那根红绳取了下来，本想丢进垃圾桶，彻底断了这段感情。
没舍得丢。
放进了双肩包的最里层。
不就是个高中小女生嘛，他想。
国外留学生活丰富多彩，没多久就能忘了。
哪知这“没多久”，一晃就是七年。
没能忘。
周应淮有时候看到那红绳，都想抽自己两巴掌，这么多年，没准她都换了四五六七八个男朋友了，自己怎么还惦记着，贱不贱。
他觉得可能是时间不够长。
反正他还年轻，也不着急谈恋爱，三十岁后再急吧。
直到——
再一次遇上了林青妤，以及，她的现任男友。
这大概是老天爷对他的惩罚，也是一次考验。
踹在兜里的长指拢了拢紧，看着被陆修泽牢牢牵着的林青妤，周应淮黑眸轻眯。
看得再紧，老虎也总有打盹的时候。
-
马约尔广场就在太阳门广场旁边，这座广场修建于哈布斯堡王朝时期，主要建筑是casadelapanaderia（面包房之家），高大的外墙布满了繁复的壁画。
正值圣诞月，广场里摆了各种小摊子，五彩缤纷，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梁导带着简单讲解之后，便找了家比较醒目的星巴克咖啡店作为集合点。
“接下来是自由活动，大家逛到十一点半差不多回来啦，一个小时的自由时间很够了。”
梁导在微信群里发了定位，再次提醒：“大家记得注意安全，当心小偷。”
团友们应了声“好”，便各自四散着去逛。
林青妤和陆修泽打算去打卡梁导安利的一家冰淇淋酸奶店，刚摸出手机要开导航，身后忽然插进来一个声音：“你们是要去冰淇淋店么，我正好也想去，不如一起？”
林青妤微怔，回过头，就看到周应淮双手插兜，笑意懒散，目光却灼灼逼人。
陆修泽面上也有一些不自在。
但都是一个团的，且对方笑脸凑过来，直接拒绝，未免显得太没礼貌。
“那就一起吧。”
林青妤挤出一抹“核善”的微笑，心里却是想，要不是陆修泽在场，她就直接叫他滚犊子了。
嗯，维持人设不能崩。
只是不太熟的学长学妹罢了。
从马约尔广场导航去那家冰淇淋店不算太远，穿过一条热闹的小巷子，街边到处可见小黑哥扯着一块布，摆地摊。
廉价的塑料布上摆着的都是lv、爱马仕之类的名牌包包，布的四角系着绳，仿佛只要警察/城管一出现，他们只要“咻”得一下拉住绳子，就能立马闪人逃跑。
林青妤看着那些目光闪烁、飘忽不定的小黑哥，不禁压低了声音：“这些不会是传说中的零元购吧？”
陆修泽扫着周边乱糟糟的环境，下意识将她揽得紧了些：“不太清楚，不理会就行。”
一旁的周应淮见着陆修泽那严防死守的模样，薄唇轻扯：“小学妹，你和陆先生还真挺恩爱的啊。”
林青妤迎上他的目光，心里翻白眼，关你屁事。
手臂却是揽住了陆修泽，还小鸟依人的将脑袋贴着他，弯眸甜甜笑道：“那当然啦，毕竟我男朋友又高又帅又会体贴人，能不恩爱吗。”
眼见周应淮那张俊脸微凝，林青妤小小暗爽。
嘴角弧度也翘得更高：“哎呀，不好意思，忘了你一个人来的。不过你这个团报的也真是……咳，一个人出国玩也就算了，还跟了个蜜月团，形单影只不说，还得补单房差，怎么想都不划算。”
谁叫周应淮这没眼力见的主动跟上来呢？
也不能怪她嘴毒咯。
林青妤毫无心理负担地阴阳怪气。
也不知道是演技太拙劣，还是什么原因，周应淮方才还有些发青的脸色，渐渐恢复平静懒散。
他看向林青妤，“多年没见，小学妹这张嘴还真是……”
淬了毒。
“不过的确挺孤单的，尤其看到小学妹和陆先生这般恩爱甜蜜，我这心里真是羡慕嫉妒——“
最后一个字没说出来，周应淮一把揽过陆修泽的肩，宛若多年没见的好兄弟般，笑了下：“放心，羡慕嫉妒，没有恨。”
“话说回来，我最近看上个妹子，和小学妹差不多的类型，陆先生要是不介意，跟我分享一下追妹子的经验？”
周应淮一脸诚恳：“据我所知，小学妹挺高冷的，当初我们学校有个高年级男生追了她足足三个月……”
“周应淮！”林青妤皱眉。
“别急呀，那男生不是没追上嘛。”
周应淮噙笑的目光扫过她，“放心，学长是那种挑拨你和陆先生关系的人吗？我只是好奇，陆先生是怎么打动了你。”
见林青妤眉头又蹙，周应淮偏头看向陆修泽，笑笑：“小学妹害羞，陆先生不吝赐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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