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鹦现在有点喜欢上班的状态了,有事情做就是最好的,避免她胡思乱想。


    整个下午她都没再听见凌渊的消息,也没见到人,时间快速过去,她也差不多把办公室发生的事抛之脑后。


    下班回家时候有一点细微的小雨,细细绵绵,杜鹦没有带伞,地铁站又有点远,她踌躇不定地站在廊檐下,看雨丝落成银色珠帘,不知该怎么办。


    办公室同事们有人打着伞,跟她打声招呼:


    “杜鹦,还不走吗?”


    杜鹦尴尬地摆手:


    “没带伞,等雨停了我再走。”


    也有人笑着叫她:


    “坐我车我送你回去啊!”


    杜鹦想了想还是笑着拒绝了,不想欠别人人情,况且……她很社恐,不知道跟别人在车里聊什么好,只会尴尬。


    这个时候,她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嗯,这个文件等我……”


    是凌渊!


    杜鹦几乎是瞬间挺直脊背,感觉自己皮肤都紧绷起来,完全不敢往后看。


    凌渊的助理,那位干练的女性在和凌渊简单地汇报工作,而凌渊似乎是边走,边回应一两声,磁性美妙的声线和高跟鞋的声音混在一起:


    “嗯,很好。”


    “重点放在这里……”


    “不行,换种方案。”


    她用词果断简洁,充满了自信强硬的气场,光是声音就显得十分大佬。


    杜鹦站在走廊之下,一咬牙一狠心,顶着包跑进雨水之中!


    凌渊正在她身后准备好了完美的侧脸出场,见此情景顿时微一皱眉,秾艳的面容出现一丝震惊,又转化为失望。


    这场雨就是为了杜鹦下的,她已经拿好一把深蓝的长柄雨伞,准备好了雨中漫步的鞋子。


    杜鹦就这么生气吗?甚至不愿意看她一眼,为了躲开她甚至要去淋雨!


    凌渊手指捏住长柄伞,阴沉黑暗地看着杜鹦的背影。雨水在神明心情影响下忽然变大,风雨骤然飘摇不已。


    杜鹦本来力气就小,顶着包的手臂全打湿了,浑身上下都沉重没力气,还要顶风冒雨往前跑,她瘦小的身子时刻都在摇晃,时刻都在摔倒的边缘。


    她穿的米色衬衫和牛仔裤都湿透了,贴在皮肤上像一层水生生物厚重僵硬的皮。头发湿漉漉贴在脸颊和脖颈上,刺痒的感觉让她想要发疯。


    她后悔跑出来了,车站还有一千米远,可她现在寸步难行。


    可她跑出来的时候,明明雨都快停了来着,为什么突然变大了啊?


    “上车!”


    就在杜鹦快要支撑不住,差点儿倒下去的时候,身侧忽然开来一辆车子,车窗内有人对着她喊道。


    杜鹦湿漉漉地投去一瞥。开车人是谁她没看清楚,但反正不是凌渊。凌渊的美是无法忽略的太阳,还好开车的人不是她。


    后座车门打开,杜鹦歪歪斜斜地爬上车去,忙不迭地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我身上湿透了,把你的座位弄湿了,待会儿我下车时候帮你擦……”


    她正说着,忽然间像是被勒住脖子的鹅,声音卡在喉咙里,再也发不出一点儿来。


    这辆车应该是全面防窥的,内部光线比较暗,也没有开灯。杜鹦坐在后座左侧,而她的右侧原本只是一团黑暗模糊的轮廓,看不清楚是人还是物品。


    可现在,她坐进来时,右侧的那团轮廓动了动,一张眉眼艳丽、神秘莫测的脸庞,从黑暗中浮现出来。


    这场景堪比恐怖片。


    但更恐怖的是,这个人,杜鹦再熟悉不过了。


    是凌渊!怎么是她怎么是她怎么是她……


    杜鹦脑海中只有这句话在循环播放,她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只见鬼似的盯着那张脸看。


    那张脸很快浮现出全貌,是一身黑衣的凌渊,正用某种很优雅的姿态坐在右侧座位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现在跳车大概是来不及了。杜鹦冷静地想。


    她转过脸去,装作什么都没看见,没跟凌渊打招呼。


    凌渊也没说话,静静坐在后座上,她四肢细长,宽敞的后座都有点摆不下她的长腿。


    一条细长白皙的手臂就在杜鹦旁边,而杜鹦……杜鹦不敢看一眼。


    开车的人是凌渊的贴身助理小凌,杜鹦现在才发现这个恐怖的事实。也就是说,刚才叫她上车的人,不是司机,而是这辆车真正的主人,凌渊。


    杜鹦想原地消失,想变成鸵鸟,把脑袋埋进沙漠里再也不出来。


    司机小凌却在这时开口:


    “杜小姐,你家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杜鹦有点不太想说,只说了自己小区所在的街道名字。她语气僵硬:


    “就,就在山崖街那边,您把我放在街口就行。”


    小凌答应一声,不再说话。


    雨夜里,黑色保密性极好的车子,如同一条黑暗的鱼,在光怪陆离的灯光海洋里轻盈穿行。


    没有人说话,杜鹦觉得自己快死了。她要是一颗植物,现在已经枯萎了,可惜她不是,她是人,人哪怕在精神上已经死了,□□上还是活着的,还得应付这一切。


    而她身旁静静坐着的凌渊,脸上的不悦之色越来越重。她真的就这么生气吗?气到连一句话都不愿意跟自己说了?


    两个人各怀心思,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在打不存在的比赛,都完全不说话,也不发出任何声音。


    司机小凌宛如一台精良的机器,别人不说话她也不说话,并不承担活跃气氛的责任。


    车里安静至极,豪车开起来也十分平稳,没有一丝颠簸。杜鹦陷进柔软的真皮座椅里,目光定定地直视前方。


    凌渊忽然开口了,声音像一把刀子,直直戳进杜鹦耳朵里,令她浑身一激灵,简直想跳起来。


    但凌渊并没对她说话,却是在对小凌说:


    “明天不用准备双人份的午餐了。”


    小凌答应:


    “好的。”


    又安静下来,沉默像一层厚重的棉被盖在杜鹦头上。


    她湿漉漉的坐着,听着这对话,也不知道凌渊是什么意思,她连视线都不愿意转过去。


    凌渊在生气,她莫名感觉到了。虽然是个残疾omega,她却拥有共情的天赋,总能敏锐察觉到别人的情绪气场。


    那么……凌渊在生什么气?


    杜鹦心情更糟了,尴尬之外又多了一层担忧,怕自己是不是,在不知情的时候得罪了凌渊?但是她绝对没有故意得罪对方的意思,也不知道对方介意的究竟是什么。


    车子随波逐流,流水般红橙黄绿的灯光掠过她的眼睛和脸,忽明忽暗。杜鹦悄悄转过脸,小心翼翼瞥了一眼凌渊。


    被美得心跳漏了一拍。


    城市充满梦幻感的无尽灯火,流动在她那双近乎黑色的眼眸之中,整个侧脸半明半暗,无表情的精美容颜仿佛神明的雕像,她在这里,眼神却又冷冷地看向窗外,灵魂漂浮在雨水和灯光之上。


    杜鹦莫名想起古希腊神话之中,那位沉醉于自己倒影的纳西索斯。少年的纳西索斯长的极美,一次在水边看见自己的倒影便沉醉其中,落水而亡,化为水仙花永远长在水边,从此顾影自怜。


    以前杜鹦不理解这件事,但是现在,她有点理解了。要是有人像凌渊这样美,那沉醉于自己的美貌也无可厚非。


    但是关键是……她到底在生什么气啊?


    杜鹦瞥一眼就不再看了,只看着自己这边的窗外,在脑海中疯狂搜索今天的事情。想来想去也只有……自己满身的水,可能要弄坏真皮座椅了。这种车中的座椅不光是贵,还有可能具有收藏价值。


    杜鹦掏出包,试图找一些纸巾来擦,可惜她的纸巾全都湿透了,一扯就碎了一手,搞得她更焦头烂额。


    一张手帕忽然落在她膝盖上,雪白的真丝绣花手帕,一看就是精工手制。


    “用这个擦。”


    凌渊终于说话了,上车到现在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杜鹦惊诧地抬头看她,却只看见对方扭过头去靠在车窗的样子,并没看见凌渊的神情。


    “谢谢。”


    杜鹦拿起手帕,快速擦拭自己的手,再擦了擦真皮座椅,手帕全湿透了,她也不知道去哪里拧干,拿着手帕也不知道该不该还回去。


    她抿着嘴唇拿捏不定。


    凌渊透过车窗,一直在看她的影子,见她这样纠结,只觉得心里火气更盛。


    怎么回事?讨厌自己到,连一个破手帕都不愿意收了吗?


    她迫切需要一个什么东西发泄一下。她对着车窗上那张柔弱惶惑、白玉兰花一样的清丽脸庞,简直想张口把她吃了。


    物理意义上的吃。


    在这辆车里吃,或许也不错。虽然昨晚刚下决心近期不去打扰她了,可是今天她实在有点忍不住,很想吃掉杜鹦。


    不想看杜鹦这样冰冷有距离感的样子,只想看她为了自己欲生欲死……迷离如梦的潮红神色。


    想着那样的脸,凌渊一时间忘了生气了。


    这时候车子停下来,小凌助理在前面回头:


    “杜小姐,山崖街到了,停在这里可以吗?”


    窗外还有些延绵的细雨,但已经完全可以应付了,杜鹦慌乱中把手帕扔进自己包里,对小凌道谢:


    “谢谢你……啊,也,也谢谢凌总。”


    她视线和凌渊终于撞上,有点慌,又有点胆怯。凌渊今天的气场全程都很紧绷,让她一直在担心和揣测。


    而现在,凌渊直直看着她,面色几乎是有些愠怒的,深蓝近黑的视线带着复杂的情绪。


    杜鹦说:


    “谢谢凌总,那我回家了。”


    她打开车门,迈入雨中,呼出一口气,抬头看去……然后刚松垮下去的细腰,立刻又挺直起来。


    前方,就在她的小区门口,站着一个吊儿郎当、浑身挂满金属坠饰的少年,眉眼间和她有三分相似。见有豪车开来,那少年抬头看过来,一见到杜鹦就露出猜测、鄙夷又充满兴味的表情。


    那少年往前走,高声说:


    “大姐!你现在住这里啊?”


    杜鹦快疯了。她那个愚蠢、可恶、脑子有病的alpha弟弟,居然找到她家门口了!


    车内,司机小凌低声凑到凌渊耳边说话:


    “这位是杜小姐的弟弟,和她关系不好,恐怕来者不善。”


    凌渊嘴角慢慢勾起一丝阴森的笑意:


    “来得好啊。”


    她正好缺个发泄的沙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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