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13
暮色被夜色一寸一寸吞没,城市里亮满灯火。
和江雨行他们几个一起吃完那堆外卖,闻炤从丧葬用品店离去。
城市道路又开始拥堵。银色跑车挤在水泄不通的车流里,稍微一降车窗,就钻进刺耳的喇叭声。
闻炤塞上降噪耳机,翘起腿又放下,抬手敲了敲中控:“删掉我和他在房间里说话的记录。”
“江雨行身上疑点很多。”雷霆的声音流入他耳中,极不赞同。
闻炤没理,继续说:“凌晨的时候他应该满城找我,相关监控也都删除。”
雷霆颇为严肃地:“闻炤执行官,这不合规定,根据……”
“删。”闻炤丢出一个字打断。
“……”
“行吧行吧,谁让你的权限高呢。”雷霆小声嘟囔,拉长了语调,“操作已完成,闻执行官放心飞,出了事情自己背。”
闻炤想了想,又说:“还有疫境里我犯病的那一段,也删了。”
“哦哟?我看你是要销毁自己变畜生的证据!”雷霆的语气变得丰富起来,“但谁让我们是一伙的!放心,我一帧一帧地删,绝不遗漏,绝不备份!”
她将自己和一台电脑投到副驾驶上,手指在键盘狂敲,甚至模拟出了音效。
“……”
闻炤懒得理她的表演。
跑车终于向前蠕动。
他取出从新山村带出的那小尊神像,借着那一格一格靠近、又一格一格走开的路灯光芒察看。
“是有名有姓的那些之一吗?”他轻声问。
雷霆停止敲击键盘的动作,侧目看过来,数据汇成的洪流在眼底高速涌动:“破损太重,无法判断,建议送往修复科。”
“嗯。”闻炤把神像放到一旁,仰靠到椅背上,掩面打了个呵欠,闭眼:“今天发生的事可真多,我先睡会儿。”
“我觉得你还是先别睡。”
雷霆的语气突然间丰富起来,“就在刚刚,4.3秒前,社保局给江雨行发了offer!可不是一封冷冰冰的电子邮件,而是人事主管亲自登门送上了礼盒!”
*
店门口的卷帘一拉到底,本日停止营业。
极具高级感的礼盒摆在饭桌中央,头顶的白炽灯将盒身照得很晃眼;盒内又有一些小盒,排放得整整齐齐,而最上方压着一张邀请函。
黑底烫金的邀请函,一只手把它拿过去,展开后上面写着:
“尊敬的江雨行先生,我局诚挚地邀请您担任执行部门特别顾问一职,希望您能与我们齐心协力,共同维护社会稳定和人民安全。”
署名苍理市社保局,签名龙飞凤舞,还盖着朱红印章和钢戳。
这是一份正式且郑重的邀请。
帅烽眼睛都瞪直了,摸摸这个,碰碰那个:“老大,社保局很看重你啊,这些东西都贵贵的,有些甚至排着队都买不到!”
“分清主次好么?”
路伟奇恨铁不成钢地看他一眼,转头看着江雨行:“老大,我没听错吧,刚才走的那个人说,他们给你每个月3万的工资,给配房子和车,出任务还额外有补贴和奖励!”
“是的,3万。”江雨行捏着邀请函的两个角,认真点头。
“社保局这回真是大方啊,给开3个w,我听说一般人一个月也就三四千块。”路伟奇感慨。
“老大值这个价!你是没看到,老大今天可太牛逼了!”帅烽露出自豪的神情,把压在礼盒最底下的一个小册子推给江雨行,“老大,这里还有一份员工福利手册。”
江雨行接过它,翻开。
社保局给员工准备的福利众多,有:六险两金,每月团建,节日祝福,生日礼物,茶水零食,免费食堂,定期培训,免费食堂,交通补助,免费食堂……
“免费食堂。”江雨行抬起头。
帅烽知道自家老大变得有点奇怪,但这点奇怪微不足道,他极其自然地接受,对江雨行解释:“就是食堂可以随便吃,不用给钱。”
饭都能随便吃了,岂不是一个月纯赚3万?
看来人类社会里还是有热心肠的。江雨行略一思忖:“他是不是没说我什么时候去上班。”
“啊……对。”路伟奇和帅烽都点头。
“那就说明,我随时可以去。”
江雨行丢下手册就朝外走。
路伟奇眼一瞪,忙不迭拉住他:“也不能现在就去啊,那地方晚上就剩几个值班的,办不了手续。”
江雨行皱了下鼻子,表情里又浮现出点儿嫌弃,脚一拐,上楼回到卧室,等起明天。
翌日一早,江雨行出现在社保局门外。
先前他兴致一起坐了公交车,谁知道一路摇摇晃晃晃晃摇摇,摇得脑晕,那车厢后门还总打开,但又吐不出几个人,像极了便秘。
直到现在,他表情还带着点儿微醺。
他杵在花坛前嗅草木香,看着人们陆陆续续往敞开的玻璃门里走,发现许多人的神情也都透着几分木然。
这时一位披着白大褂、身材高挑的女士逆着人流走出社保局,站在门口往外一扫,目光停到江雨行身上,大步朝他走来。
“你就是江雨行,局里特别聘请的顾问。”她踩着高跟,个头不比江雨行矮多少,站定在几步开外,眼神犀利地看着江雨行,“你对局里开出的薪资待遇满意吗?是否还要再谈谈?”
“满意。”江雨行说。
“那好,跟我走吧,带你做几个检查!”高挑女士转身,做了个自我介绍,“我也姓姜,但不是你那个江,叫我姜主任、姜教授、或者姜姐都行。”
江雨行提步跟上。
走进大厅,路过办事窗口时,这位高挑女士又说:“那些烦人的手续不用办,你资料局里都有,等检查完,就会自动录入系统,只需要签个合同就行。”
“哦。”
江雨行四下打量着。
大厅不愧叫做大厅,面积比丧葬用品店那栋小楼所有房间加起来都大,人类已经开始在这里忙碌,像一台台运转起来的机器。
他从大厅正中穿过,跟着这位高挑女士等电梯、进电梯、出电梯,来到高空的建筑中,然后走进一个还算大的房间,被指挥着坐到一张椅子里,几个带针头的小小贴块来到颈椎、脑后,接着它们离开,他又被安排躺到一张床上,送进一个仪器里。
这些过程还算有趣,让江雨行对下一个项目产生兴趣,没想到换了房间之后,得到的却是一块平板。
平板上全是题目,江雨行扫了一眼,抬起头。
“这是最后的流程,专门针对升华者的测量表,每个人每个月都要做一次,你虽然是特别聘请的顾问,但也不能例外。”姜主任解释。
“测量什么?”江雨行问。
“升华者得到了异于常人的能力,但同时也变成了行走在钢丝线上的小丑。”
姜主任耸肩,给自己和江雨行分别倒了杯水:“你应该知道,失控为分两种,一种是外部污染导致,另一种,则是从内部开始,一旦你的心境出现问题,一旦你无法控制体内的力量,就会被力量吞噬,变成彻头彻尾的疯兽。到那时候,你就成了污染源,会被立刻清除。
“这个量表就是为监测第二种失控设计的,希望你的指数达标。”
“如果没达标呢?”
“就会被关起来。”她笑起来,眼底藏着某种隐秘的兴奋,“关到一个黑屋子里,每天都被划上几刀,切下你的皮肉,割掉你的内脏,提取你的脑组织。”
“哦。”江雨行低下头。
他开始做题。
第一题是道数学题,不会做,乱选;第二题让他用词语造句,这倒是能写一写;第三题……
题目都是那么的无趣,做到第十题,江雨行终于忍不住把屏幕往后滑,想看看这见鬼的量表到底有多长。
但翻了又翻,根本翻不到头。
“一共多少题?”他有些木然地问。
“349道。”
“……”
忽然明白了为什么这么多非人生物喜欢吃人。
江雨行咬牙。
看在一个月3万块钱的份上!
三个小时后,江雨行麻木地点击提交,丢开平板,吐出一口气。
姜主任坐在转椅里,举着一把寒光闪烁的手术刀和一个针管,笑眯眯看着江雨行:“前两个项目的结果出来了,恭喜你,身体非常健康。”
“哦。”
“量表结果也出来了。逻辑推理、理解和分析类的题都做得不错,就是数学、历史和地理差了点,不过我看过你以往的成绩表,不算失常发挥,所以量表指数达标。”
“嗯。”
“你是一位罕见的灵官,我能抽一点点你的血,再割一点点你的皮肤组织去做研究吗?”姜主任向江雨行倾身。
“不能。”他起身朝外走。
“我请你吃饭,全城餐厅任你选,多贵的都行!”
“不需要。”
“给你买礼物,想要什么你挑!”
啪。
江雨行拍上门。
姜主任歪过上半身,隔着门往外看了一会儿,转回身,小心谨慎地从抽屉里掏出一个隔离袋。
袋中装着一根短小的针头。
她欣慰地看着:“还好之前弄到了一点点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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