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1 章
慕容晟是中了毒, 至于什么?时候中的毒,他一无所知。因为他既没有乱吃东西,也?没有碰什么?不该碰的东西, 今日?一切如常, 与?往并没有什么?不同, 但他确确实实是中了毒。
毒发时他与?沈溯正好在一起,幸好有沈溯在旁边,才能在第一时间内发现他是中毒, 且及时给他喂服了百毒解。
百毒解可解很多的寻常毒, 但解药起效还得有一会儿。沈溯思?量着找个地?方让他缓一缓时, 恰遇慕容梵经过。
慕容梵将两人带回王府, 却没让他们进屋。
“醒了就叫人。”
“…你早就醒了?”沈溯听到自家小舅没什么?情绪的话,下意识看向自己扶着的慕容晟。
这小子醒了怎么?不说话, 害他扶了一路。
他当?下将慕容晟一松, 慕容晟的身体?一时没准备, 晃了几下后站稳。看着应该是醒了, 但不太?敢抬头。
其实早在进王府没多久, 慕容晟就醒了。许是不知该如何面对,又或许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他索性?一直装着。如今被慕容梵点破, 他自是再也?装不下去。
“小皇叔。”
这声音低如蚊子叫,半点也?不似从前?那位春风得意的王府世子爷。
沈溯有些看不下去他这副死样子,怒道?:“你好歹也?是慕容家的子孙,怎地?如此无用,好端端的被人下了毒, 竟然一无所知,我看你是活到头了!”
天家的子孙如果连基本的警醒都没有, 何时被人下毒都不知道?,那确实是命不长的征兆。今日?若不是沈溯就在身边,事?情怕是要糟。
他被沈溯骂了,但并不生气,而是羞愧。羞愧自己真的不够机警,到了现在都想不出是何时中的毒。
“溯表哥,我也?有…也?有百毒解。”
沈溯轻哼一声,“纵然你有解药,凭你这糊涂的性?子,那也?是个死!”
他的话毫不留情面,说的却是事?实。
百毒解对寻常人而言是难求的良药,可对他们来?说却是出门必备之物。慕容晟身上备有百毒解,但毒发之时却没反应过来?。
慕容晟越发的羞愧,头埋得更低。
他这个样子,沈溯是越看越气。
“叫人哪!”
慕容晟茫然,他不是叫人了吗?
沈溯一脸的怒其不争,光叫小舅有什么?用,太?妃娘娘和小舅妈还?在呢?这臭小子脑子怕不是生满了铁绣,居然连小舅话里的意思?都听不出来?。
“快叫!”
慕容晟快速地?抬眼一看,看到了秦太?妃和姜姒。
“太?妃娘娘安。”
秦太?妃侧着身子,靠在方嬷嬷身上,瞧着有些虚弱的样子,实则是为了掩饰自己的脸色,不愿让沈溯和慕容晟看出什么?端倪。所以?在慕容晟和沈溯都问?了安之后,她掩着面让方嬷嬷扶自己去休息。
她一走,便将姜姒完全显现出来?。
慕容晟很难形容自己此时是什么?心情,无论他私下告诉过自己多少次,曾经的姜五姑娘已经是他的小皇婶,可是他始终无法释怀。
他艰难地?张了张嘴,声音几乎不可闻,“小……小皇婶。”
“叫得这么?小声,谁听得见?”沈溯双手环胸,用脚踢了他一下,“没吃饭哪?我看你胃口好得很,吃毒吃得那么?欢实,差点连小命都丢了。”
“溯表哥。”这声带着几分乞求。
沈溯心下叹息,这臭小子还?当?自己为难他呢。可怜他的表哥心哪,这么?做完全是为了这小子着想啊。
“小舅,小舅母,这小子刚中了毒,精神不济,我这就带他下去缓一会。你们不用管我们,等他缓好了我就带他离开。”
“等会直接回王府。”
听到慕容梵这句话,表兄弟俩人皆是一惊。
慕容晟喃喃,“小皇叔……”
他不想回王府!
“既然逃不过,何不去面对?难道?你能一辈子不回去吗?”
“小舅说的没错。”沈溯回过味来?,“你小子总不能一直躲着不面对,若是你不想继承王府的爵位那就另当?别论。”
只要不愿意放弃王府的爵位,迟早都是要回去的。
慕容晟心里也?清楚这一点,可他就是过了不自己心里的那一道?坎,一想到如今的王府多了一个自己最不想见的人,甚至他还?能看到自己的父王与?那人恩爱亲热,他的心就堵得厉害。
“溯表哥,我能不能……”
“不能!”沈溯一口拒绝,“那宅子我要收回了,你赶紧滚回去吧。小舅是为了你好,你不能不知好歹。”
有些人,不逼一逼就永远走不出那一步。
他也?不等慕容晟再考虑,对慕容梵道?:“小舅放心,待会我就送这小子回去。”
说完,仿佛是怕慕容晟再说些什么?,提溜着走人。
姜姒看着背手而立,面无表情的丈夫,莫名?有些想笑。
这男人……
她上前?用自己的两只手包住男人的一只手,勾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看人时,还?用食指挠了挠男人的掌心。
“你让他们进王府,不就是为了让慕容晟叫我一声小皇婶吧?”
慕容梵没有否认,原本包罗万象的目光中一片幽暗,如同夜色中的苍穹,只余无边无际的黑沉。
这样的眼神,姜姒一点也?不陌生。那些香罗帐内的旖旎,从来?都伴随着这样无边的黑暗,将她完完全全的吞噬。
她瞬间松手,抱着自己的肚子,娇娇地?笑着。
……
顾端的婚礼,她没有参加。
当?初回京时,顾氏只说顾端要成亲,对顾端成亲的对象一字未提,那时她便知道?这门亲事?有许多不妥当?之处。
一门亲事?,从议亲到定亲,流程之中必有消息传出。旁人不知,亲戚多少都会有些耳闻。而顾端的亲事?,不说是旁人,就是顾氏也?是在定亲之后才知道?的。
顾端的妻子,乃是王氏娘家嫂子的侄女。
王氏门第本来?就低,与?之结亲的人家自然也?不可能是什么?高门大户,甚至连小门小户都淡不上。
她那嫂子虽说是秀才之女,其父在乡里被人也?被人称为范秀才,可实在是让人看不起。家徒四壁不说,一家子的男丁一个比一个游手好闲,且好高骛远。
这些年若非王家接济,范家人只怕是连明日?下锅的米都没有。男人们不事?生产不思?养家糊口,女人们也?摆着大户人家主母姑娘的做派。
顾端的妻子小范氏,在王氏的口中一是身子骨不行,二是心思?太?深。从王氏隐晦的话语中,这门亲事?听起来?像是范家的故意设计。
小范氏一心想嫁高门,以?范家的眼界和人际关系,他们能攀上的最好人家就是顾端。顾端去王家做客时饮了些酒,不想酒未醒时就被人发现与?同在王家做客的小范氏滚到了一起。家丑不能外扬,出了这样事?,除了娶小范氏,顾端也?没有别的选择。
王氏对顾端期望之高,还?盼着顾端能金榜提名?娶个大户人家的姑娘,如今被小范氏截了胡,自是心气不顺。
姜烜大婚之日?,顾家人前?来?贺喜,姜姒见到了王氏口中心机深沉的小范氏。
小范氏看上去身子骨确实有些弱,并没有病态之感。说话细声细气的,听起来?有些刻意。瞧着像是一朵小白?花,但总觉得哪里别扭,看起来?让人不太?舒服。
她明显想和姜姒说话,无奈近不了姜姒的身。
以?姜姒如今的地?位,那些前?来?赴宴的夫人们皆是要来?请安,且无一不是想与?之攀谈,她便是想挤也?挤不到跟前?。
姜姒嫁了慕容梵,姜家与?天家也?便成了亲戚,是以?福王和赵氏也?来?了。与?他们一道?来?的,还?有慕容晟和姜姽。
这一家人有些怪,不知情的还?当?是一对年长的夫妇带着自己的儿子儿媳。
若是依照那本书的剧情,慕容晟最后肯定会娶姜姽吧。
姜姒如是想着,再看他们时只觉得有些复杂。
姜姽的身份,在这样的场合委实有些尴尬。她是姜家女,按理说今日?是回娘家贺喜,所得的待遇应该与?姜家其他的出嫁女一样。
可她又是与?福王与?赵氏一同前?来?,身份是福王府的侧妃。姜家人与?福王府的往来?,哪怕是妇人们相交,那也?是冲着赵氏,而非她这个侧妃。
一时之间,谢氏都不知该如何称呼她。
赵氏笑道?:“姜侧妃是姜家的姑娘,姜大夫人怎么?招呼都合适。”
谢氏忙道?:“王妃大度。”
转头对姜姽道?:“你姨娘近日?身子越发不太?好,你去看看她吧。”
姜姽面色不怎么?好看,闻言没说什么?。
经过姜姒身边时,她停下来?,唤了一声“五妹妹。”
姜姒微微颔首,算是与?她打过招呼。
她双手交叠,置于腹部,道?:“前?几日?世子回了王府,听说这事?多亏了五妹妹。到底是同窗一场,五妹妹你还?是很关心世子的。”
此言一出,那些夫人们无一不是表情微妙。
姜姒淡淡地?道?:“四姐姐你可能是听岔了,我何德何能,哪里能劝得动晟贤侄。晟贤侄能回王府,一是他自己想通了,二是我家王爷提醒了几句。”
赵氏一把握住姜姒的手,“十七弟妹,这事?多亏了十七皇弟,若非他说通了晟儿,晟儿只怕还?与?我们置着气。他是我和你八皇兄的独子,他若是一直不回王府,我和你八皇兄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王府独子若是不回王府,那该怎么?办呢?
姜姒垂着眼皮,落在姜姽双手交叠之处。
这些人争来?斗去,还?真是你来?我往啊。
“八皇嫂客气了,我家王爷是晟贤侄的皇叔,自小看着他长大,岂能容他不顾自己慕容氏子孙的身份,由着性?子来?。如今晟贤侄归家,你们一家团聚,我和我家王爷都替你们开心。”
这件事?情中,会有人开心吧?
她表示怀疑,但话还?是要这么?说。
赵氏似是很欣慰,“这些日?子他不在家,我和你八皇兄都想得紧。王府是他的家,他是王府的世子爷,他若是不回来?成何体?统。眼下他回来?了,我这心也?就放下了。”
这时姜姽忽然身体?晃了一晃,倒在冯嬷嬷身上。
冯嬷嬷惊呼,“侧妃娘娘,侧妃娘娘,你这是怎么?了?”
姜姒心念微动,下意识看向赵氏。
赵氏瞧着一脸担忧,眼底却有隐隐的期待。
第 82 章
“姜侧妃这是怎么了?快, 快请大夫!”
她急忙吩咐着,看上去十分的上心。
如?此做派,瞧着正是一个合格的嫡妻所为。
在场的?夫人多, 谁不是眼明心亮的。众人你看我, 我看?你, 皆是一脸的?意味深长,交换着彼此心知?肚明的?眼神。
有人小?声低语,“姜侧妃这般模样, 莫不是怀上了?”
怀上二字, 似油锅里的?一滴水, 瞬间溅起无数议论声。不少人都看?着赵氏, 企图从赵氏的?脸色中看?出些许的?破绽。
赵氏已经命自己身?边的?嬷嬷上前,与冯嬷嬷一起扶着姜姽去?安置。
这里是姜家?, 姜姽是姜家?女, 不管谢氏对这个庶女多么?的?失望, 面?上和规矩上都不可能明着怠慢。
谢氏的?动作极快, 不多会她的?心腹廖婆子?就将大夫请了过来。
大夫进了屋, 宾客们都拦在屋外。
屋内,有姜家?几妯娌和姜家?的?姑娘们,以?及赵氏。
姜姽靠在锦榻上, 那大夫替她诊着脉。
冯嬷嬷焦急地问道:“大夫,我家?侧妃近日胃口不好,时常犯恶心,她这是怎么?了?”
听这症状,应是有喜无疑。
姜家?人皆是这么?以?为, 但无人为之欢喜,实在是因为姜姽的?所作所为让姜家?上下失望。
那大夫听到冯嬷嬷的?问话, 不仅没有回答,反而重新又替姜姽诊起脉来,且眉头是越皱越紧,俨然拧成一个深深的?川字。
半晌,他才迟疑反问:“你家?侧妃最近有没有吃了不该吃的?东西?”
此言一出,冯嬷嬷大惊失色。
“大夫,我家?侧妃到底怎么?了?”
“姜侧妃应是吃坏了肚子?……”
“这怎么?可能!”冯嬷嬷喊道,很快意识到自己的?不妥当,声音又低下去?几分,语气却是无比的?焦急,“大夫,你再仔细看?看?,我家?侧妃肯定不是吃坏了肚子?!”
赵氏也道:“大夫,你再认真瞧瞧,切莫出了岔子?。”
那大夫皱成川字的?眉头中,似是有了一层薄汗,他顶着压力,再次替姜姽把脉。良久之后,他换了一个说法。
“许是我医术不精,实在是看?不出其它?,若不然你们请太医来给?侧妃娘娘瞧瞧?”
言之下意,他没有诊出喜脉,还是觉得姜姽是吃坏了肚子?。
这时姜姽幽幽地睁开了眼睛,似是很茫然地看?着所有人,“我,我这是怎么?了?”
一室的?沉默,没有人回答她。
她望向那大夫,“大夫,我怎么?了?”
可怜那大夫又顶着压力,回道:“侧妃娘娘晕倒了,我医术浅薄,若不然你再请别的?大夫看?看??”
“既然你瞧不出来是什么?问题,那便再另请吧。”姜姽说着,看?向谢氏。“母亲,女儿不孝,劳烦您了。”
谢氏无法,只好让人再去?请大夫。
另一个大夫很快请到,诊断的?结果依旧同样。
姜姽自是不信,她月信推迟了近半个月不说,近些日子?以?来时常恶心犯困,怎么?可能是吃坏了肚子?。
她环顾所有人,一时之间觉得这满屋子?的?人,一个比一个可恶,没有一个是盼着她好的?,或许早就暗中勾结想害她。
突然,她目光凌厉地看?向了姜姒,“五妹妹,你说,我是吃坏了肚子?吗?”
姜姒无所惧,淡淡地道:“四姐姐恐怕是问错了人,我又不是大夫,自是不会看?病。四姐姐若是不信这些大夫的?诊断,可以?多找几个大夫看?看?。”
“说的?好,我就是不信你们!”她看?着新来的?大夫说。
当然这个你们,指的?可不是大夫,而是在场的?所有人。
“我要见王爷!”
这话是对赵氏说的?。
赵氏闻言,当真让人将福王请了过来。
福王跛着腿进了屋,姜姽立马哭起来,“王爷,这些庸医乱说,他们说妾吃坏了肚子?。妾在王府蒙王妃照顾,一应衣食住行?皆是妥妥当当,怎么?会吃坏肚子??不知?是哪个黑了心肝的?,这么?处心积虑地挑拨我和王妃的?关系,实在是该死!”
“王爷,是妾身?没有照顾好姜妹妹。既然宫外的?大夫们不成,若不然妾身?这就递牌子?进宫,请太医来给?姜妹妹瞧瞧身?子??”赵氏的?声音,温柔至极。不管是语气还是神态,都让人挑不出半点错来。
福王看?了看?姜家?众人,有些犹豫。
今日是姜家?办喜事,这么?一来,姜家?的?夫人们都不得闲,外面?的?宾客没了人招呼,到底是不太合适。
谢氏看?出他的?纠结,道:“王爷,我与二弟妹三弟妹去?前面?招呼客人,姽姐儿的?姐姐妹妹留在这里陪她。”
这样的?安排,倒也合理。
他点了点头,颇有几分羞愧地望向赵氏。赵氏倒是落落大方,对谢氏和顾氏表达了叨扰的?歉意后,立马派人去?宫里请太医。
太医来的?也不算慢,毕竟福王的?身?份摆在这里。
姜姽伸出手腕,凭着太医替自己诊脉。
很可惜,太医的?结果并没有什么?不同。
“这不可能!”
姜姽自是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她摸着自己的?肚子?,对着福王流眼泪,“王爷,妾的?月信迟了半个月,近些日子?常犯恶心,这怎么?可能是吃坏了肚子??妾能感觉到…妾的?肚子?里已经有了您的?骨肉!”
若真是怀上了,这么?短的?日子?能感觉到吗?
姜姽将手放在自己的?腹部,什么?感觉都没有。
福王小?声地哄着,“太医都这么?说了,想来应该不会有错。你还年轻,以?后的?日子?还长得很,不必急于这一时。”
“姜妹妹,王爷说的?没错,你还年轻,实在是不必如?此着急。”赵氏也跟着劝。
若是旁人见了,谁不夸赵氏一声大度。
眼见着自己的?丈夫像哄女儿似的?哄着妾室,她一个当正室的?不仅不能甩脸色,还要跟着丈夫一起哄。
“我不信!”姜姽明显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尤其是在听到赵氏开口之后,更?是恨上心头。“你们都在骗我,你们都在骗我!”
“姜家?请的?大夫,还有宫里的?太医,他们怎么?可能会骗你?”福王依旧好声好气,“今日是你堂弟的?大喜之日,你折腾了这么?一通已是不妥,如?何还能再胡搅蛮缠?”
“我胡搅蛮缠?”姜姽掐着掌心,“王爷,您是知?道的?,妾有多盼着能给?您生个孩子?。妾都能感觉到孩子?就在妾的?肚子?里,他们却说妾是吃坏了肚子?……”
“姜妹妹,若不然我们先回王府,然后再多请些大夫和太医给?你看?看??”赵氏提议道。
“不行?!”姜姽脸色一变,若真是回了王府,她肚子?里的?孩子?必定保不住。“我头晕得厉害,我起不了身?。”
福王的?脸色变了变,已经有些不快。
过了一会儿,他摆了摆手,吩咐人再去?请大夫。
很快,雍京城的?大夫流水似的?进了姜府,又一个个神色各异地被送出去?。他们得到的结论大同小?异,无非是吃坏了肚子?或是脾胃不好。
姜姽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喃喃着:“你们都骗我,你们都在骗我,你们想害我,你们想害我的?孩子?!”
福王的?面?色已不太好看?,不虞道:“你就是闹肚子?,莫要胡思乱想。”
“王爷,一定有人想害妾!”姜姽说这话时,目光紧盯赵氏,然后移到姜姒身?上。
姜姒视而不见,继续当个木头人。
赵氏则似是想起了什么?般,忧心忡忡,“前几日晟儿才中了毒,王爷,难道真是有人想针对我们王府?”
福王眼神一变,看?了姜姽一眼,“那你说,是谁想害你?”
姜姽闻言,死死掐着掌心。
“妾不知?道。”
“不知?道就别乱说!”
说完,福王袖子?一拂,道了一句“回府!”
赵氏同姜姒等人道别,追随在他身?后。
他们好像将姜姽给?忘了一般,竟是谁也没有叫她。她一张脸红了青,青了白,别提有多难看?。
冯嬷嬷有眼色地去?扶她,她借坡下驴,不甘愿地起身?。
经过姜姒身?边时,她抬了抬下巴,“五妹妹,你也是亲王妃,没想到你竟是如?此无用,由着外人欺负自己的?姐姐。”
“四姐姐,你被人欺负了,我怎么?没有看?到?”姜姒左看?右看?,很是懵懂的?样子?,还问姜嬗,“大姐姐,四姐姐说她被人欺负了,你看?见了吧?”
姜嬗皱着眉,“我也没有看?见,不如?四妹妹你说清楚是谁,我们去?给?你讨个公道。”
姜姽看?着她们,又气又恨。
她咬了咬唇,不甘心地离开。
等她后,姜嬗不无感慨地道:“她不是福王妃的?对手。”
她长在姜家?,姜家?的?门风和内宅的?干净让她没有机会见识到真正的?宅斗,自然也没有学?到过人的?心机手段。
而赵氏显然不是一般人,从其能被秦太后看?中指给?福王,到这些年稳坐福王妃的?位置便能得知?。
“她想借姜家?的?势,顺利生下孩子?。却不想孩子?都是别人的?算计,根本就是子?虚乌有。而别人将计就计,让我们见证了她的?疑神疑鬼。”
姜姒说着,和姜嬗相?视一眼。
姜嬗摇了摇头,“若真如?我们所想,那也是她咎由自取。”
……
宴席散后,宾客们离去?也有讲究。
位高者先行?,其他人恭送。所以?慕容梵和姜姒最先离开,所有的?宾客们,包括姜家?人一起恭送他们。
众人景仰的?目光追随着慕容梵,如?仰望高岭之菩提树。而姜姒之于慕容梵,仿若是菩提树下的?一株幽芳兰草。
当慕容梵忽然牵着姜姒的?手时,人群中传来无数的?吸气声。
“姜家?这位五姑娘,生得如?此貌美,怪不得能让王爷为之百般谋划。但这样的?美人,以?前为何不曾听说过?”有人小?声问。
另有人回道:“这你就不知?道了,芳业王妃自小?长在京外,知?道的?人当然不多。”
“难怪。若是自小?长在京中,只怕是早有美名传出。先前王爷假死时,便有人动了心思,欲娶她为填房……”
这人很快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立马闭嘴。
然而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越是想瞒的?事,越是瞒不住。
姜婳与丈夫龚侍郎也在宾客之中,龚侍郎低着头,生怕被慕容梵注意到。若不是因为心虚,他早就上赶着和慕容梵套近乎,哪里会能躲就躲。他隐晦地看?向不远处一位年近五旬的?男人,心情无比的?复杂。
那男人同样低着头,不想被慕容梵注意到。
姜姒被慕容梵牵着,并不觉得脸红害臊。反倒是姜家?人替她脸红,竟是个个都顶着一张大红脸,半是害臊半是高兴。
两人就这样在众人的?注目中,离开姜家?。
一上马车,姜姒就打了一个哈欠。若说怀孕之后唯一的?感觉,那就是犯困。至于其它?的?,她暂时没有任何的?体会。
她靠在慕容梵的?身?上,寻了一个最舒服的?位置,闭着眼睛问出心中的?疑惑。
“她的?症状都像是怀孕,到底是吃了什么??”
这个她,当然是指姜姽。
姜姽的?假孕,明显是有人故意为之。
“鬼胎草。”
光听这个名字,姜姒也知?道是什么?东西。
“上次慕容晟中毒……”
“是八皇嫂。”
“你知?道?”
“这些手段,并不难猜。”
也是。
他可是慕容梵!
姜姒突然坐直身?体,定定地看?着他。
“你什么?都知?道,什么?都不说吗?”
“人各有命,皆是天意。”
“你这分明是双标!”
“何为双标?”
“说别人一套,自己做另一套。你不是说我命格有异,天生克夫寡妇命,那你何不由着我克夫当个寡妇?或是放任我借人生子??你干嘛拦着我,还亲自上阵让我借种?”
“你我有缘。”
姜姒哼哼着,“什么?有缘?若非你强求,我们何来的?缘……”
“你说什么??”
慕容梵的?声音听着没什么?起伏,姜姒却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识时务者为俊杰,哪怕不想当俊杰,该识时务的?时候就要识时务。她瞬间换了一副面?孔,娇娇地笑着。
“我是说我们确实有缘,刚好我克夫寡妇命,刚好你能压住我的?命格。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谁也别想把我们分开。”
慕容梵压着眉眼,幽沉地看?着她。
“正是如?此。”
第 83 章
……
芳业王府。
六角龙头的?宫灯已经亮起, 宫纱上?绣着富寿延年的图纹。灯影与树影一同?绰绰,安静之中又显几分冷清。
秦太妃立在影重之处,玉簪挽发素衣简约。她望着紧闭的?大?门, 双手捻着一串佛珠。那佛珠倒是如常, 唯色泽油润包浆深厚。
不?知过了多久, 门外?传来动静。她听到下人们恭敬迎接这一府之主的?声音,眉宇间隐隐带着几分欣慰。
很快慕容梵和姜姒进了门,她淡笑着上?前。
“你们是否要再用些饭菜, 或是来些清口的?茶水?”
“不?必了。”慕容梵回道。
她依旧笑着, “你们累了一天, 应是乏了, 那就早些歇息吧。”
慕容梵颔首,姜姒与她道了别, 夫妻俩往自己的?院子而?去。
灯影又重了几分, 在夜色中分外?的?张牙舞爪。她立在原地, 久久未挪脚步。直到四周再归安静, 她才低低地叹了一口气。
不?远处的?阴暗中, 慢慢走?出一人,默默地站在她身后。她没有回头,显然不?仅知道来人是谁, 且十分熟悉。
“梵儿事事为我考虑周全,却从不?愿意麻烦我。有儿如此,是我三生之幸。”她低语着,语气越显沉重。“当年我把他扔给?陛下一走?了之,也不?知是错是对?”
“为人父母, 计之深远,你那时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了他, 他亦知道,你又何?必自责。”
重影变化之时,来人俊朗的?五官忽隐忽现。若是姜姒在此,必能认出此人,因为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在三元城时陪在秦太妃身边的?江先生。
江先生手中拿着一件披风,温柔地披在秦太妃身上?。
秦太妃拢了拢披风,道:“纵然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可这些年来我并?没有尽到一个娘亲应有的?责任。无亲生父母相伴之苦,我深有体会,却不?想我依然做了同?样的?选择。”
“芝儿,这不?是你的?错。当年那般情形之下,你做的?是最好的?选择。”
先帝生前,极其宠爱幼子。幼子聪慧过人,非常人能比,许是老父爱幼子,也许是老而?犯糊涂,所以先帝曾动过将天下传给?幼子的?念头。
那时风言风雨,人心飘摇,多少人伺机而?动,多少人煽风点火,最终皇位传给?了正?嘉帝。哪怕正?嘉帝是众皇子中心性最为良善的?一个,哪怕他能继承皇位也有慕容梵的?功劳,但人心难测,何?况帝王之心。
帝王心性,最是不?容任何?危及自己君王地位之人。成年的?君王若想对付一个年幼的?皇弟,简直是易如反掌。
秦太妃思前想后,决定?釜底抽薪。她请旨去守皇陵,将幼子扔给?了正?嘉帝。正?嘉帝全权接管养育幼弟的?责任,慕容梵的?命便有了第一层保障。她守皇陵是为慕容氏,这便是第二层保障。
“梵儿是个懂事的?孩子,他从未怪过我,正?是因为如此,我才更加自责。若他不?是天家子孙,那该多好。”
江先生离她更近了些,两人的?身影重合在一起。
“有时候我想,这一切都是我的?孽。若我当年不?曾执意入宫,或许他就不?会生在皇家……”
“都过去了,你又何?必对自己如此苛责?”
夜色已深,天际都黑透了。
“是啊,都过去了。”她望着皇宫的?方向,喃喃着,“我也不?是一个好娘亲。”
而?那边慕容梵和姜姒已经回房,一番更衣梳洗后,夫妻二人如平常一样屏退所有的?下人,享受着独属他们的?时光。
夜明珠生着暖辉,染着一室的?宝气华光。
姜姒踮着脚,欲取多宝阁中的?一件玉器。她够了几下未能如愿,转头看向慕容梵。慕容梵未有言语,长?手一伸将那玉兔子递给?她。
她把玩着玉兔子,笑得娇气,“我正?有所求,你便能如我愿,我很是欢喜,我想你也应该很是欢喜。”
“自是欢喜。”慕容梵看着她,包容的?目光让她无处可逃,不?管是她的?人,还是她的?心。“你想说什么?”
“世人都说你芳业王是天家佛子,灵心慧性无人能及,你怎会不?知我想说什么?”
慕容梵闻言,垂眸,“我不?愿麻烦她。”
“她是谁?”姜姒抱着玉兔子,挨着他身边坐。“他是你娘亲,你若能麻烦她,或许才是对她的?孝顺。”
方才她看得分明,秦太妃虽然笑着,但那笑容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母妃应是想为你做些什么。”
“她已经为了做了很多,皇陵十二载,寂寞冷清无人知。若不?是为了我,她何?至于苦守那么多年。好容易可以放下一切,又因为我而?回到这京中。”
秦太妃在慕容梵十六岁之前,日?日?守着那死气沉沉的?皇陵,吃斋念佛清修苦熬,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异动。
十二年的?母子分离,换来的?是慕容梵与正?嘉帝的?情同?父子,也奠定?了慕容梵在正?嘉帝心中的?分量地位。
“她在等我长?大?,江叔也在等她。若不?是为了我,他们早该逍遥山水。”
“母妃和江叔早就相识?”
慕容梵点点头,“江叔是我外?祖父的?义子,我外?祖父创立了聚贤会。我外?祖父姓柳,我母妃自小跟随养父母长?大?,她的?养父姓秦。”
姜姒很是诧异,她猜到慕容梵和聚贤会关系匪浅,但没想过是这样的?关系。
一时无言,唯明珠依旧。
像慕容梵这样的?人,早已将世间万事万物看得透彻,又何?需旁人多说什么。
半晌,她说:“慕容梵,我给?你变个戏法吧。”
戏法是老套路,玩转着帕子,然后变出一块糖来。
这次的?糖与上?次不?同?,未掺牛乳,却有果香。她将糖递到慕容梵面前,一脸的?娇憨。“这是新口味,你尝尝。”
慕容梵看着她,如看一弯新月。新月美好而?洁净,却长?了两边勾子。勾子不?知何?时伸出了触须,牢牢地抓住人心。人心变成了大?金蛇,一口将那块糖吞下,在口中囫囵地品尝着。
“甜不?甜?”她问。
“甜。”
再也没有比更甜的?糖了。
慕容梵记起自己的?幼年,那时他常被先帝带在身边。
有一日?先帝抱着他,突然叹起气来,“老儿子,你怎么这么晚才和父皇相见?朕陪不?了你几年了,若是你早几年出生那该多好!”
老儿子是民间老父对幼子的?称呼。
那时他看着先帝,已经感觉到围绕在先帝周身的?死气。垂老的?父亲不?知从哪里拿出一块糖给?他,慈爱地让他吃。
他吃了。
那味道他记得很清楚,竟是极苦的?。
他吃完糖后,先帝摸着他的?头,又叹起气来。“老儿子,你要记住,别人给?的?糖不?能吃,因为这些糖啊都是苦的?。”
后来先帝临终之时,再次叮嘱他,“老儿子啊,记住父皇说过的?话,别人给?的?糖不?能吃。你尝过了别人的?甜头,终是要付出代?价的?。”
但是父皇没有料到,他不?仅吃了别人给?的?糖,也尝到了甜头,并?甘之如饴地付出所谓的?代?价,因为这代?价是如此之甜,甜到他上?了瘾,再也放不?开。
……
半夜迷迷糊糊间,姜姒感觉身边的?人起了床。
她惺忪地睁了眼,意识不?怎么清醒地问了一句,然后听?到慕容梵说自己要出去一趟,让她接着睡的?话后,又重新进入梦乡。
清晨醒来时,慕容梵还未回来。
慕容梵留了话给?她,此时早已离了京。
原来昨夜里是京外?传来的?消息,说是二皇子病了。
二皇子被留在皇陵已有些时日?,这些日?子以来太子一直跟着陛下处理朝中事务。那些原本支持二皇子的?人自然有所动摇,私底下没少做些小动作。所以二皇子这次的?病,实在是生得关键。
慕容梵这一去,就是四天。
四天后,他终于回府。
姜姒听?到他回来的?消息,想也未想便准备去门口迎他。刚过一道月洞门,远远看到秦太妃也往那边去,当即停下脚步。
方嬷嬷很是诧异,看着她。
她深深地嗅了嗅树木的?青气,道:“母子连心,母妃必是有许多话要和王爷说,我还是先别往跟前凑的?好。”
秦太妃在皇陵十二载,身边只有一个心腹,那就是方嬷嬷。方嬷嬷比谁都知道秦太妃对儿子的?牵挂,也比谁都知道他们母子的?不?容易。
她眼眶一红,目光却是欣慰,“王妃心善,奴婢有福了。”
“是我有福气。”姜姒声音渐低。“我以前从未想过,我这辈子能如此圆满。”
许是这辈子太好太圆满,她已经很久未曾想起上?辈子的?事。
很快她也会当母亲,关于如何?做一个母亲,她不?知道。但她想,无论她是不?是世俗意义上?的?好母亲,她都会是一个全心全意为了孩子的?母亲。
比如秦太妃。
秦太妃已经到了前院,打眼就看到慕容梵进府。
她没有表露出太多的?思念,也没有表现得特别的?热情,而?是如平常一样淡然娴静,含笑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这一路奔波,可是要先用些饭菜?”
问完之后,她也未有期待之色。
慕容梵道:“儿子确实有些饿了,劳烦母妃了。”
秦太妃闻言,先是怔了一下,尔后反应过来,眉眼间全是欢喜。
第 84 章
……
二皇子病已愈, 并未随慕容梵回京。
慕容梵面圣之后,将此行一事禀报,却原来二皇子不过是偶感风寒, 服了几碗药下去后便无大碍。
至于这点小病为何先前传得厉害, 知?情者无一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一时之间不少原本摇摆的墙头草又是?小动作不断。
京中风云已现?,各方势力暗流涌动。明面上繁华依旧的雍京城,如同一张绷着弦的弓, 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失控。
这样的节骨眼上, 福王府又出了一件事:福王病了。
福王这次生病, 整个王府讳莫如深, 后来还是?一个婆子说漏了嘴,世人这才知?道原来福王是?难消美人恩。
姜嬗来看姜姒时, 说起这件事来脸色很不好看。
“她着急怀孩子, 许是?病急乱投医, 不知?深浅地?对福王下了虎狼之药。福王那身子骨瞧着还不错, 没想到?也?是?个中看不中用的, 两碗药下去就倒了。如今外面都在传她如何不知?事,又如何的不知?羞,质疑我?们姜家的门风。”
这个她, 当然是?指姜姽。
外面都传她因为假孕一事,着急怀上孩子,没日没夜地?缠着福王,还给福王服下壮阳之药,直接将福王药倒。
福王这一倒, 赵氏立马接手照顾。
如此一来,姜姽不仅孩子没了影, 甚至连福王的身都近不了。听?说福王一听?到?她的名?字就头疼,亲口说最近不想见她。
她找太后哭诉,说自己如何的委屈,赵氏又是?如何的不容人。原以为太后会给她做主,没想到?她反而被太后狠狠训斥了一番。
之前?她在王府张扬,以为自己凭着年轻貌美笼络了福王的心,背后又有?太后给自己撑腰,丝毫不把赵氏放在眼里。但?这事一出,赵氏不仅在舆论上占了上风,还博得了不少的同情。
世人皆道赵氏这个王妃不易,前?有?独子差点被害,后又有?丈夫险些被废,出了这样的事,她不仅没有?半句怨言,更是?没有?苛责姜姽一句,而是?默默承担起调养福王身体的责任,还想替姜姽隐瞒,实在是?不可多得的贤惠之人。
反观姜姽,犯了错还不知?悔改,明知?福王身体已经有?损的情况下,依旧吵着闹着要见福王,没有?一日消停。
时日一久,王府里的人都传她神智出了问题。有?下人说看到?她独自一人对着池水自言自语,还有?人说看到?她对着一棵树破口大骂。
赵氏不仅请了太医,京里的大夫也?没少请,想给她看一看,皆是?被她赶了出来。谢氏身为她的嫡母,被请进王府相劝。她不卖谢氏的面子,口口声声说所有?人都想害她。
姜嬗被赵氏请去看她时,险些不太敢和她相认。
到?过?福王府后,姜嬗转头就登了芳业王府的门。
“瞧着脱了相不说,那双眼睛更是?让人瘆得慌。到?底姐妹一场,看到?她那个样子,我?心里也?不好受。”
说到?这,姜嬗一连叹了好几口气。
姜姒道:“大姐姐心善,但?她哪怕是?到?了今时今日,也?只认为世人皆错,而她无辜。”
姜嬗闻言,又叹起气来。
可不正是?如此。
她看到?昔日的姐妹那样,心里不好受的同时,难免真心实意地?劝了好半天?。谁知?姜姽不仅听?不进去,反而指责她用心险恶。
当着赵氏的面,有?些话她又不好说得太明白。弄得自己是?又气又恼,气这个庶妹自己不争气,恼自己多此一举。
“既然她觉得自己没错,那且由着她去吧。”
话里的意思,是?再?也?不会管姜姽了。
这天?夜里,姜姒又做了梦。
梦里的场景好像是?原主溺亡的水边,姜姽和慕容晟面面而立。姜姽扯着慕容晟的袖子,一张脸白得厉害。
“世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姽儿,我?…我?说服不了我?母妃,她不同意我?娶你。为了能娶你,我?还去找过?我?小皇叔。可我?小皇叔说,他说你…他说我?们无缘。”
“你说过?除了我?,你谁也?不要,你说过?你会娶我?的!”姜姽喃喃着,“你说你母妃不同意,你说你小皇叔说我?们无缘,难道就因为这样,你就忘了自己承诺吗?那我?怎么?办?我?怎么?办?”
“姽儿,你,你别?急啊。”慕容晟欲言又止,好半天?才为难道:“我?母妃说,她不会拆散我?们。”
“…不会拆散我?们?”姜姽很快明白这话的意思,一把推开他,“你想让我?做妾!”
姜姒冷冷地?看着他们,忽然画面一转,竟然来到?了一家茶楼。
茶楼的雅间内,面对面坐着两个人,一个是?赵氏,另一个是?姜姽。姜姽的脸色比刚才更加难看,更加苍白。而赵氏丰腴华贵,一如从前?。
“晟儿对你有?情,我?也?不是?那等不通情理不开明的母亲。你若想与他在一起,我?不会反对。但?你若觊觎王府下一代主母的位置,恕我?无法同意。”
“王妃娘娘,你的出身也?不高,为何也?会瞧不起人?”
赵氏的表情,因为姜姽这句话而生出了不悦之色。
“并非你出身不高,而是?你心术不正。”
“我?从未害过?人,王妃娘娘为何如此诬蔑我??”
赵氏盯着她看,目光古怪,“从未害过?人?你那堂妹是?怎么?死的,你敢说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吗?”
“没有?,没有?!”她一时情急,打翻了茶杯,茶水湿了她的袖子。
“你说没有?,那便没有?吧,为何如此惊慌?”赵氏还在看她,古怪的眼神中隐有?鄙夷与嫌弃。“但?有?或者没有?,你心知?肚明。我?的儿子,不可能娶你,这一点也?希望你能明白。”
说完,赵氏起身,施施然离开。
出了茶楼,她身边的嬷嬷问她,“王妃娘娘,您是?怎么?猜到?那姜家五姑娘之死,与姜四姑娘脱不了干系的?”
“我?也?不知?为何,打一见到?她,就觉得心里不舒服,好似上辈子就与她就不对付一般。”
姜姒心想,果然女人的直觉最厉害。
赵氏和姜姽,一个妻一个妾,正是?很难对付的关系。
醒来后,她思及这两个梦,深以为同为书中的后续。
两日后,王府的管事匆忙来报,说是?府里出了事,请她过?去一趟。她一问之下才知?,姜姽今日终于失控,拿着剪子寻死觅活,嚷嚷着要见她。
秦太妃闻言,指了指自己后,朝她使了一个眼色。这个意思她明白,是?让她拿侍疾做借口别?去。
慕容梵却对她说:“世间万事,皆有?因果。她是?因,也?是?果。你是?因,亦是?果,既然互为因果,无可避免,我?陪你去。”
这番话,只有?姜姒明白。
他们到?王府时,远远就看到?王府的园子里围了不少下人。
众人看到?他们,恭敬地?让出路来。
姜姒一眼就看到?水池边的姜姽,比之上回所见,她俨然像换了一个人。许是?瘦得厉害,两颊陷了进去,颧骨突显出来。一双眼睛凹着,目光凶狠而疯狂。
“你们为什么?这么?对我??这是?你们逼我?的,这是?你们逼我?的,这是?你们逼我?的……”她反反复复地?重复着这句话,神情至癫。
突然她看到?了姜姒,眼底的恨光大盛。
“姜姒!”她大喊着,“姜家既有?我?姜四姑娘,为何要有?你姜姒!明明是?先有?的我?,为什么?你后来者居上!若是?没有?你,我?根本不会落到?这个地?步……”
“什么?叫没有?我??”姜姒看着她,目光无比坚定。“难道你真的以为没有?我?,你就能拥有?自己想要的一切吗?”
“是?!”她声音尖利,神态越发的疯狂。“若是?没有?你,他就不会见异思迁!”
说到?他这个字时,怒视着慕容晟。慕容晟抿着唇,脸上充斥着后悔自责还有?厌恶。
“所有?的错全在我?,你莫要攀扯他人。”
“她都嫁人了!嫁的还是?你的皇叔,你还护着她!”姜姽哭起来,“世子,你告诉她,如果没有?她,你一定会和我?在一起的,对不对?”
这样的话,慕容晟没法回答。
她没听?到?慕容晟的回答,神情又是?一变,“你这个负心汉!你抛弃了我?,你害了我?。我?原本不应该是?这样的,我?们也?不应该是?这样的……你说过?你会娶我?,你说过?会让我?当你的世子夫人,你为什么?食言了?”
“我?没有?说过?这样的话。”慕容晟断然否认,哪怕他最为痴迷姜姽时,他也?没有?给过?这样的承诺。
姜姒心下微动,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慕容梵。
慕容梵对她做了一个手势,她立马看懂了。她再?次看向姜姽,道:“姜姽,你是?不是?疯了?这样的话你也?说得出来,莫不是?做梦?”
做梦二字,让姜姽愣了一下。
突然她的手腕吃痛,握着的剪刀脱了手,与此同时,她的身体朝后仰倒,“扑通”一声落入水中。
“救命,救命……”她在水里挣扎着,求救着。
过?了好一会儿,眼看着她开始往下沉,才有?两个婆子跳下水,将她救了上来。她拼命地?抠着自己的嗓子眼,不停地?吐着水,衣裳尽湿狼狈至极。
这般表现?,哪里是?真心寻死之人。
突然她感觉有?人走近,抬起头来。
一看到?姜姒,她瞳孔猛缩,“你…你不要过?来!”
姜姒俯视着她,目光如刀,“你刚才说如果没有?我?,你就会和慕容晟在一起,那么?我?去哪里了?”
她也?看着姜姒,眼神渐渐的诡异,然后用同样诡异的声音恶狠狠地?道:“你死了!”
“你杀了我??”
“…我?没有?,我?没有?!”她开始慌乱起来,“你死了,你死了,不是?我?做的,不是?我?做的!”
“那次我?们去侯府做客,你便想将我?推下水。让我?来猜猜,在你的梦里,你是?不是?用了同样的招数?你把我?推下了水,然后眼睁睁地?看着我?沉入水底,所以是?你杀了我?!”
“…不是?我?,不是?我?!”她狂乱地?喊着,明显更加的癫狂。“是?你自己找死,是?你自己找死!我?的梦…你怎么?知?道?你…你死了,你死了!你是?鬼,你是?鬼!”
所有?人都以为她疯了,她说的话都是?胡言乱语。
她欲爬起来时,被那两个婆子死死按着。她状态越发的不对,神情已变,“…放开我?,你们放开我?!我?就要嫁进王府了,我?就快成为世子夫人了……哈哈,等那个贱人死了,我?就是?王妃……”
赵氏好似没听?到?那声贱人,过?来劝姜姒,“十七弟妹,她已经疯了,你别?和她说了。”
姜姒退后一步,看着俨然陷入疯狂的姜姽。
姜姽一时哭一时笑,“如果没有?你,没有?你就好了……”
“是?吗?”
“……是?。”
这声迟疑的回答,让姜姒目光更冷。
“姜姽,就算是?没有?我?,你也?不会如愿以偿得到?幸福。”她冷冷地?注视着姜姽,了然而笃定。“因为你这样的人不配!”
第 85 章
这个季节, 天气已经缓和。
但姜姽却觉得极冷,仿佛置身冰窟。先前疯狂躁乱的心,忽地静了下来, 整个人?似是经?历了一场大梦醒来。
“我不配?我为什么不配?”她看着姜姒, 目光恍惚, “难道你就配吗?”
姜姒被问住了。
她配吗?
如今她所拥有的一切,真的属于她吗?
这时有人?握住了她的手,她抬头?望去, 撞进熟悉的眼眸中。
“她自然是配的。”
“慕容梵……”
慕容梵看着她, 温暖的目光包容着她所?有的不安和怀疑, “这世?间山外有山, 天外有天,纵有万般美好, 亦不及你之万一。”
她心头?刚冒起的自卑缩了回去, 一时间如沐春风, 说不出的好受。
“慕容梵, 你是山外山, 你也是天外天,我何其有幸。”
“我亦是。”
两人?对望着,眼神如水交汇。不知是小溪奔向了大海, 还是大海容纳了小溪,他们融合着,再也不分彼此?。
这般如花美眷,又旁若无人?。
姜姽看着,眼底慢慢长出了刺。
“王爷, 您不要被她骗了?”她嚷嚷起来,“您一定不知道, 她当初口口声声说被世?子?轻薄,实则对世?子?爷已经?倾心……”
“你闭嘴!”慕容晟双手握着拳,牙关咬着,额头?青筋暴起。
他不敢看慕容梵,断然否认。“小皇叔,您别听她瞎说。她疯了…她在胡言乱语,小皇婶厌恶我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倾心与我。”
“慕容晟,你这个孬种!”姜姽大笑起来,如疯如癫。笑着笑着,她又哭起来,“你为什么要见异思迁?你为什么不要我?她有什么好,她有什么好,你们为什么都喜欢她?为什么!”
这个问题,没有人?能回答她。
她哭哭笑笑,神情越发?的癫狂。湿了的衣自然是干不了,湿了的发?还在滴着水,发?间还有一根水草。
赵氏忙对那两个婆子?道:“还不赶紧把姜侧妃带下去。”
那两个婆子?得了令,一左一右地搀起她,她像失了魂一样被拖下去。走了一段路后,她突然大喊,“你们害我,你们害我!王爷,你骗得我好苦啊!我要见太后,我要见太后!”
事已至此?,不管她看出了什么,不管她还想做什么,皆是枉然。
一场闹剧结束,赵氏一脸的心有余悸。
她和福王再三对慕容梵和姜姒夫妇表达歉意,言之下意若非实在无奈,若非无法眼睁睁看着姜姽寻死,是万万不会惊动他们的。
慕容梵没说什么,一如既往的没什么情绪。
姜姒道:“八皇兄和八皇婶夫妻同心一致对外,如今外患已除,你们也能高枕无忧。”
这话并无什么不妥,却听得他们齐齐心头?一跳。
赵氏作忧心状,“姜侧妃变成这样,我心里也不好受。十七弟妹放心,我会送她去庄子?上好好养病,望她能早日康复。”
这样的结果,早在姜姒的意料之中。
“八皇嫂心善。”
“相处一场,我也实在不忍心。你放心,我一定会派人?好好照顾她,保她后半辈子?衣食无忧。”
“有劳八皇嫂。”
赵氏和福王一起,将他们送到门?外。
王府的威严在门?庭中尽情彰显,高墙红门?琉璃瓦,石狮侍卫银衣甲,铜锁朱漆的大门?一关,将所?有的龌龊隔绝在内。
姜姒上了马车之后,娇美的脸冷下来。
“不知他们以后能否心安理得?”
这个他们,指的是赵氏和福王。
姜姽不值得同情,但赵氏和福王夫妇行事也失了磊落,尤其是福王。
“你那个八皇兄,瞧着老实憨厚,最?是老好人?一个,实则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既然不愿接纳别人?,那就管好自己的嘴。吃了又吐,实在是恶心。”
她来了心气,小脸板着,“但愿八嫂子?一样的好胃口,不嫌弃他的吃相难看。”
末了,她似乎还是气不顺,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睨了慕容梵一眼,眼皮垂下之时,眼尾却是吊着。
慕容梵何等聪慧,立马知道这一眼是警告。
他当即表态,“我绝不会如此?。”
算你识相!
姜姒吊着的眼尾一缓,瞬间又恢复成往日里娇憨的模样。“我就是觉得那样的专情让人?膈应……刚才一直没见冯嬷嬷,难道是被太后收回去了?”
“太后送出去的人?,绝对没有收回的道理,人?还在王府,且以后也会一直在王府。”
这话姜姒听懂了。
那个冯嬷嬷应该已经?成了赵氏的人?,也或者从一开始就是赵氏的人?。若非如此?,姜姽不可能一而再地中招,先是鬼胎草,后又是让人?神智错乱的东西。
王府侧妃不是一般的妾室,姜姽发?疯的事瞒不住,很快传得人?尽皆知。世?人?唏嘘之余,自有不少议论声。
赵氏面子?功夫做得好,一是在太后那里自诉错处,二是征得了姜家人?的同意,这才将姜姽送出京。
姜姽的离开无人?在意,除了柳姨娘。柳姨娘哭着求谢氏,让她跟着去照顾姜姽。但姜姽是王府侧妃,送去的地方?也是王府的庄子?,她一个姜家的姨娘去照顾并不合适。
谢氏很为难,让她去找姜良。姜良一口回绝,命她死了这条心,安生在姜家好好养身体。她大哭一场,当天晚上就病重了。
她这一病,直到去世?不过两月时间。
这两个月间,姜姒已显孕相。
平日里常与秦太妃相处,一起喝茶谈天,从南说到北,从天说到地。她有着前?世?的见识,不管秦太妃说什么都能接得上。
天气渐热,她衣着自是轻薄了许多,哪怕是屋子?里早就置了冰盆,她依旧心火极旺,不时扇着美人?团扇,瞧着随意自在,更是极妍极娇。
“两个人?的火气,自是比一个人?旺盛,清心经?或许管用。”秦太妃见她燥气不减,笑着说道。
她手上的团扇不停,“我也不知为何,总觉得燥得很。”
“这叫有其父必有其女。”
“此?话怎讲?”她来了精神,小脸满是八卦好奇之色。
秦太妃见她这般模样,不禁莞尔。
“我怀梵儿时,也是燥得厉害,便让人?念些清心的佛经?来静静心。”
她不知想到什么,手上的动作都停了。
“不是天上传来的诵经?声吗?”
秦太妃闻言,大笑出声。
“那是我日日佛经?听多了,耳朵出现了幻听,总觉得有人?在我耳边念经?。谁知传来传去,竟然变成了那样。”
“那这天眼石……”她抬起手腕,露出那串佛珠。
秦太妃更是笑出了眼泪,“这天眼石是我父亲留给我的,我生梵儿时握着它?,是希望我父亲在天之灵保佑我。梵儿出生时,我将它?放在了梵儿手中,谁知梵儿紧紧攥着不放,便有了那个传言。”
“原来如此?。”
姜姒恍然大悟。
这些是传言,但慕容梵生而记事的事不是假,这又该如何解释?
“王爷说他记事早,幼年时的事都记得清清楚楚。”
“这一点?随我。”秦太妃说,“我也记事早,两三岁时发?生的事都记得。倘若有可能,我真希望我和寻常人?一样,将那些事都忘了。”
“母妃。”
“都过去了。”秦太妃勉强一笑,忽然想到什么似的,神情重新焕发?出光彩来。“你可知凤凰池三景是哪三景?”
这个姜姒还真知道。
所?谓的凤凰池三景,指的是万柳飞花、霞光照水、以及池心画舫。万柳飞花有时节性,霞光照水也要看天气,唯有池心画舫最?为常见。
两岸的万家灯火映照着池水,一艘艘画舫悠闲在池心中,在阑珊中尽情地徜徉,洒下一水的金辉。
这些画舫瞧着一般无二,内里的招待却是大不相同,迎合着客人?们的喜好。当姜姒随秦太妃上了包下的画舫之后才发?现,她们包下的画舫中全?是男子?。
“世?人?皆好色,男女都一样。家养的牡丹看久了,偶尔出来看看野花野草也不错。”秦太妃说着,朝她眨眼睛。
她心下啧啧,暗道这可不怪自己。
秦太妃落了座,姿态十分从容,看上去并非第一次光顾类似的地方?。毕竟京外比京中更为不受约束,各地都有这样的画舫与馆子?。
往来端茶水送点?心酒水的男子?一个个眉清目秀,但又不显得艳俗。
很快有人?抱了琴上来,看样子?是要抚琴。抚琴的男子?姿色上等,若不是在此?地遇到,必会让人?以为他是哪户人?家出来的优雅贵公子?。
贵公子?的琴技同样不俗,听得人?熏熏然。
姜姒不能饮酒,以茶代酒与秦太妃共饮。江风吹拂着轻纱帘,带来池水独有的气味,清凉之中还有淡淡的腥草味。
这样的惬意,这样的自在,让她无比的放松。
她看着那贵公子?,似乎有几?分像自己认识的一个人?,仔细一想,却又怎么也想不起到底是像谁。不由得在心下感叹自己也逃不过一孕傻三年的老话。
突然,画舫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上,人?和物都晃了几?晃。桌上的茶水点?心散落一地,侍从们发?出惊叫声。
“有人?撞画舫!”
早在画舫异动时,姜姒已被秦太妃紧紧护住,随她们出门?的人?一个个严阵以待。
外面传来一声娇叱,“我倒要看看,是谁敢和我抢人??”
第 86 章
姜姒听到?这声音, 和秦太妃相视一眼。
秦太妃唇角勾了勾,表情略带一丝嘲讽。
她们?今日外出没?有声张身份,跟来的人也全是便衣出行。外面的人?自是以为她们?没?什么来历背景, 声音底气十足地登上画舫。
艳丽的妆扮, 张扬的气质, 正是周乡君。
周乡君在看到?她们?后,明显愣住。
秦太?妃已?经掩了面,作虚弱状。
姜姒一脸的愁苦之色, 半点也看不出是来寻欢作乐的人?, “原来是周乡君, 还?真是巧啊。我母亲的病一直不好, 我想哄她开心,便带她出来散散心。说来也怪, 我们?包下?的这艘画舫竟然连个服侍的丫头都没?有, 全是些男子。”
她说到?最后时, 脸上的懵懂与?不解尽现, 那天真单纯的模样让人?丝毫不怀疑她说的话, 还?真当她是无知的情况下?包了这艘画舫。
周乡君见她没?有表明身份,当然也不敢拆穿,讪讪着, “确实是巧。”
“周乡君,你?之前?喊什么,什么人?和你?抢人??”她揣着明白装糊涂,在看到?周乡君身后跟着的两?名男子时眼神微妙。
那两?人?长相都不错,一个衣着干练配着腰刀, 一个衣着华贵文质彬彬。他们?的打?扮有些眼熟,长相也有一两?分眼熟。
“你?可能听岔了, 我是听琴声而来,想见一见弹琴的人?。”周乡君见她往自己的后面看,当即转身,在看到?那两?人?时低声喝斥,“谁让你?们?跟上来的,快回去!”
那两?人?倒是听话,连忙诺诺地退下?。
画舫内所有的侍从都低着头,一个个像是被吓着了的鹌鹑。很显然他们?应该都认识周乡君,且周乡君必是让他们?害怕与?小心的客人?。
弹琴的公子抱着琴,上前?给周乡君行礼。
周乡君下?意识伸手,虚扶着他。“听到?琴声时,我就猜是水公子。先前?听说水公子身子不适,如今可好些了?”
这声音之温柔,听得姜姒和秦太?妃鸡皮疙瘩掉一地。
那叫水公子的男子语气倒不见任何的受宠若惊,甚至是有些冷淡,“劳乡君惦记,流春的身子并无大碍。”
原来这人?就是京中有名的琴伎水流春。
水流春这个人?,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公子,但他这通身的气质却是后天培养出来的。原因无它,他自小被养大的方式等?同于瘦马。
这样的人?,被养成?之前?无人?识无人?知,一旦养成?之后露了脸,要么被达官贵人?收入囊中,要么成?为烟花之地的宠儿。
周乡君的眼睛似粘在水流春的脸上,很是恋恋不舍放了手。
“姜娘子是我朋友,你?好好招待她们?。”
说着,她向姜姒和秦太?妃再次行礼,“姜娘子,我就不打?扰你?和你?母亲的雅兴了,我这就告退。”
秦太?妃突然咳了起来,姜姒立马心领神会,道:“周乡君且慢,我母亲乏了,我们?也该回去了。这画艘已?被我们?包下?,若是你?不嫌弃的话,你?留下?听听曲子吧,这位水公子的琴技委实不错。”
周乡君听到?这话,假意推辞几下?后便应了。
画舫靠边后,姜姒扶着至始至终都掩着面装病的秦太?妃上了岸,与?周乡君告别之时,还?有些不安地询问。
“今日这画舫,我怎么觉得不太?对劲…哪有侍候的全是男子的,瞧着怎么这么奇怪。周乡君,你?可知道怪在哪里吗?”
周乡君:“……”
这位芳业王妃到?底是真蠢还?是假蠢?
她打?着哈哈,说侍候人?的不是男人?就是女?人?,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姜姒对她的回答似是很满意,紧皱的眉头也跟着松开,“乡君言之有理,是我想多了。”
背过?身时,在她看不见的角度,姜姒和秦太?妃又交换了一个眼神。
夜色渐深,这凤凰池之地宛如不夜天,灯火通明歌舞升平,无疑是整个雍京城中最为繁华之处。
那些酒肆茶楼都没?有打?烊,依然客人?进出。
婆媳二人?正欲登马车之际,对面的酒肆有两?人?同时出来。一人?劲装配腰刀,一人?华服戴玉冠,装扮与?方才周乡君身边的那两?人?有些相似。
“凤凰池有三景,雍京城有三杰,说起这京城三杰,你?可知是哪几人??”秦太?妃问姜姒。
姜姒看着前?面的两?人?,心下?恍然。
怪不得!
她终于想起之前?那水公子像谁了。
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大堂兄姜烨。
京城三杰是坊间的戏称,三人?分别是魏其侯世子林杲,宜安长公主?之子沈溯,以及姜家嫡长孙姜烨。
而前?面的两?人?,就是林杲和沈溯。
姜姒看着他们?,暗道那周乡君倒是胃口大,还?想将京城三杰全部纳入自己的后宫,成?为自己的入幕之宾。可惜这三人?出身地位都不低,真品弄不到?手,仿品倒是快要凑齐了。
他们?一个比一个眼尖,也都看到?了她们?。
这个时辰遇到?,还?是在这样的地方,实在是太?过?意外,几双眼睛你?看我,我看你?,倒让人?为难。
最后还?是林杲一马当先,过?来行礼。
“这个时节爽气足,最是适宜出来散散心。太?妃娘娘还?是多应该出来走走,五妹妹你?也是。”
他给她们?找了借口,倒是免了一些不自在。
姜姒从善如流,“母妃的病要养,但也不宜一直闷在王府。白天出门多有不便,更易被人?认出,反不如晚上来得方便。”
“是这个理。”林杲说着,看向一旁的沈溯,“你?正好顺路,若不然你?送送太?妃娘娘和你?小舅母?”
小舅母三个字,他加重了语气。
沈溯没?忍住,翻了一个大白眼。
这个林流景,分明就是故意的。
林杲见之,问:“久安,你?眼睛怎么了?”
沈溯:“……”
林流景你?个小人?!
他磨着牙,瞪了林杲一眼。
然后解释,“方才风大,眼睛里进了沙子。”
夜风轻拂,且近水边,哪里来的沙子,又如何能进得了眼睛。这样的借口拙劣而浅显,该懂的都懂。
身为小辈,送送长辈们?是应该的。
他再是心里将林杲骂了一百遍,送秦太?妃和姜姒的事却是义不容辞。他刚准备说什么时,忽然心有所感。
不远处的灯火之中,有人?缓缓而来。
“小舅!”
姜姒下?意识朝那边看去,如见月华。
她脑海中忽然冒出一句话来:世间虽弱水三千,我却愿只取一瓢。
因为她这一瓢,胜过?弱水三千。
慕容梵到?了跟前?,平和的眼神在夜色中莫名幽幽,“玩得可尽兴?”
姜姒忽地心头一跳,下?意识朝秦太?妃看去。秦太?妃以手撑着自己的额头,一副极其虚弱的模样。她感觉自己的掌心被挠了一下?,瞬间了然。
“……没?怎么玩,我和母妃事先不知那画舫不太?一样,正好遇到?了周乡君,索性做了一个顺水人?情,将地方让给她了。”
沈溯听出了不对,朝那些画舫看去,然后对林杲使了一个眼色。
林杲心道不会吧,这个五妹妹瞧着一团孩子气,但行事最是稳妥,他家夫人?时常挂在嘴边,夸得那叫一个天上有地下?无的。
周乡君的风评,京中无人?不知,她愿意接手的地方,必是他们?想的那样。就算五妹妹不知事,那太?妃娘娘呢?
秦太?妃无力地道:“你?们?应是有正事要说,我和小五在马车里歇一会儿。”
姜姒也是个精怪的,哪能不明白她的意思。
慕容梵睨着林杲和沈溯,“你?们?有什么事要和我说?”
尽管这语气很淡,听不出任何的喜怒,但沈溯知道,他小舅这是要赶人?了。他赶紧识趣地道:“我们?没?什么事,就是林世子还?要去给他女?儿买糖人?,今晚非拉着我出来,说他一个大男人?不好意思。小舅,再晚怕是那卖糖人?的要收摊了,我们?这就走。”
林杲:这是什么破借口。
好吧,买糖人?就买糖人?,也好过?在这里当木头人?。
两?人?告辞后,立马溜之大吉。那大步流星的样子,不知情的人?还?当他们?是急着要去执行什么公务。
马车内,姜姒小声地问秦太?妃:“母妃,您说慕容梵有没?有生气?”
“我看不出来。”秦太?妃叹了一口气,“他自小不在我身边长大,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我都不知道。我也是头一回与?他住在一起,许多事情都在慢慢熟悉。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真怕他嫌弃我。”
“母妃,他怎么可能嫌弃您,您千万别多想。他盼这一天不知盼了多久,无论您做什么,只要您开心,他定然也会跟着开心。”姜姒说着,掀开帘子,一下?子与?慕容梵对上,娇憨一笑。“王爷,你?说是不是?”
婆媳俩一唱一和,这样的伎俩慕容梵岂会看不穿?
慕容梵垂着眸,眼神紧紧盯着近在咫尺的娇俏小脸,心底的那丝慌乱慢慢隐退。只有他自己知道,当得到?消息时他体会到?了从未有过?的不安。
他怕。
他怕自己不够周全,力有不及,护不住想要护住的人?。他怕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他在意的人?会受到?伤害。
他不受控制地抚摸着眼前?的小脸,“下?次想去那些不寻常的地方,换个样子。”
姜姒闻言,笑得越发娇气。
她乖巧地点头,软软地说了一个“好”字。
转头之际,又对着秦太?妃一笑。
秦太?妃朝她眨了眨眼睛,一切尽在不言中。
第 87 章
……
一家三口进王府不久, 慕容梵朝暗处看了一下?,那树影绰绰中似有一人,身量高大而身形挺拔。
虽然看得?不太真切, 但姜姒凭着那些许似曾相识的感觉, 已经猜出那人是谁。她扶着秦太妃, 一直将秦太妃送到住处。
府里?就三?位主子,自然不必住太开,是以秦太妃的院子离主院不远。未曾走近, 便闻到药香, 混着树木花草的香气分外的让人心安。
檐下的灯笼绢纱上写着佛语, 一边写着有缘而来, 另一边写着无?缘而去?。
入屋后药香反倒淡了许多,唯有淡淡的清幽兰香。屋内布置精巧, 处处彰显着主人的巧思妙意。
从外间入内, 掀开两层帘子, 一层纱一层珠, 便是素雅的内室。内室如幽静的空间, 有床有桌还有书架衣柜。
进到这空间内,秦太妃恢复如常,自在随意地坐在桌前, 替自己?和姜姒都倒了一杯茶水。茶水的温度刚好,显然侍候的人十分用心。
这茶与姜姒在三?元城喝过的一样,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种,却无?比的清香,也是秦太妃自己?采摘自己?炒制的茶叶。
姜姒喝着茶水, 约摸猜到这茶是谁准备的。先前她一直没有问那位江先生?去?哪了,看来人早在王府内, 一直未曾露面而已。
桌上除了茶具,还有一本游记。游记恰在她手?边,露出一抹深绿色的流苏,流苏上是一颗通体碧润的玉珠。
世家大户的姑娘或是夫人,但凡是喜欢看书之人,最喜做一些精美雅致的书签,缀以华美的流苏和玉珠。
“母妃去?过黄州吗?”
这本游记的名?字便是《黄州所见录》,故而姜姒有此一问。
秦太妃垂了眸,道:“去?过,是个很?美的地方。”
黄州地处江南,是有名?的才子之乡,因着盛产香墨,而十分富庶。
她说着,翻开那本佛经,将书签取出。
那书签如姜姒所想,果?然很?是精美。画的是一副标准的江南水乡图,小桥流水,流水从白墙黑瓦的民宅中穿过,水中泛着一叶轻舟,轻舟上摇浆的不是披着蓑笠的老翁,而是一位妙龄的少女。
“这画是母妃所作?”
秦太妃点头,“我有一小友,最爱黄州。我与她偶然相遇,却一见如故。我听她提起过黄州,便心生?向往。”
姜姒凑近了些,闻到了墨香。
这是黄州特有的龙香墨,且还不是一般的龙香墨,因为这味道她有些熟悉。
“母妃的那位小友,如今可还有往来?”
秦太妃闻言,沉默不语。
半晌,才道:“她已经不在了。”
她看着姜姒,挤出一抹笑来,“今日你也乏了,早些回去?歇息吧。”
姜姒起身,告辞离开。
一出门?,便看到等在外面的慕容梵。
慕容梵的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件披风,披在她身上。她回望着屋檐下?的那两盏灯笼,拢了拢披风的带子。
有缘而来,无?缘而去?,道尽这世间所有的聚散。
“你的易容术,是谁教你的?”
慕容梵替她系好披风的带子,道:“是江叔。”
江叔,那便是江先生?。
“我外祖父是妓生?子,从小混迹在烟花之地,自学了这门?手?艺。”
所以江先生?的这门?手?艺,传承自慕容梵的外祖父。
“母妃是不是也会?”
“会一些。”
姜姒没再问了,她已经知道自己?想知道的一切。
夜风微凉,吹在脸上极其的舒适,却吹得?人心翻涌。如同?那无?边天际中的乌沉涌动,让人无?法平静。
她一时没了话,默默地走着路。突然她感觉慕容梵停了下?来,仰着望去?时,对上了一双似头顶天际一般的眼睛。
“怎么了?”她问。
慕容梵似有一声叹息,握着她的手?。“有时候聪慧未必是好事。”
她听到这话,便知自己?的心思挂了相。若论聪慧,她恐怕远不及他吧。他这般的洞察人心,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那怎么办呢,我都猜到了。”
这声音真是又娇又软,听得?人心荡漾。
慕容梵手?下?的力道紧了紧,“玉儿,你要记住,这世间有无?数的因果?,除了你自己?的因果?,其他人的因果?都与你无?关。”
是啊。
那是别人的因果?,她便是知道了那又如何。
“我知道了,我不会做什么的。”
……
黑暗中,风云变幻。
景仁宫内,秦太后听着靖平县主的哭声,无?比的头疼。
这么晚还能入宫的人,除了被召见外,也只?有少数有特权而独宠的人,靖平县主就是其中之一。
她自小被秦太后看重,秦太后对她的宠爱人尽皆知,她进宫如自家的后院,想什么时候进就什么时候进。
“姑母,您可不能不管伊人哪。她可是您看着出生?的,也是您看着长大的。那孩子这些年就一门?心思,却求而不得?。您最是疼她,您难道就忍心看着她越陷越深,被世人嘲笑吗?”
秦太后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哀家如何愿意看到她被人嘲笑,可她实在是…你看看她做的那些事,哪一样拎出来不得?被世人的唾沫星子淹死。若是寻常人家的姑娘,早就没了活路。”
“她也是没有办法啊。”靖平县主哽咽着,“我们母女都是苦命人,天生?长了一副痴情的心肝,半点也由不得?人。姑母,您就可怜可怜她,成全她吧。”
秦太后头疼得?越发厉害,强撑着道:“这事哀家再思量思量,天太晚了,你就别出宫了。”
景仁宫中,有一间属于靖平县主的房间。但凡是见过这间房间的人,无?不一是惊叹靖平县主的受宠。
靖平县主目的没有达到,一晚上气不顺,哪怕是半夜听到主殿请太医的动静,她也赌着气装没听到。
秦太后夜里?头疼的睡不着,一连宣了好几个太医。这样的消息瞒不住人,不管是宫里?的还是宫外的。
宫外的媳妇女儿得?到消息,自然要进宫探望。
姜姒刚到宫门?时,正巧碰上宜安长公主。
宜安长公主是那种碧玉般的女子,文气而淡雅,她给人的印象不似皇家出身的公主之尊,而更似清贵人家出来的书香女子。
两人一同?进了宫门?,沿路话着家常。
女人们的家常有三?大类,一是老公孩子,二?是衣裳首饰,三?是京中轶事。
宜安长公主仅有沈溯一子,提及自己?唯一的儿子颇为头疼,“方家那丫头多文气稳重,我瞧着阖京上下?再也没有比她更安静的姑娘。偏我家那臭小子是个死脑筋,嫌人家是个书呆子,横看竖看不顺眼,一口?一口?书呆子的叫着,实在是让人操心。”
姜姒听着这样的抱怨,半点也不操心。
所有赐婚的都成了亲,唯剩沈溯和方宁玉。她和方宁玉熟稔,当然知道他们还不成亲的原因不在沈溯,而是在方宁玉。
方宁玉对嫁人一事没什么兴致,寻了个机会和沈溯挑明,说是他们不过是勉强被凑成对的人,晚些成亲对彼此都好。
沈溯同?意了,并?独自承担了责任。他将责任揽在自己?身上,在双方长辈面前表明自己?不想过早成亲的意思。
说起这事,方宁玉曾经感慨过,“他有此担当,应是一个不错的人。”
姜姒想,一个男人若有责任和担当,成亲之后哪怕不会日久生?情,应该也能彼此尊重相敬如宾,在这个时代已是不错的姻缘。
反观沈溯戏称方宁玉为书呆子之事,她与宜安长公主的看法不一样。宜安长公主认为这是嫌弃,而她却觉得?未必如此。
“方姑娘喜静,郡王喜闹,两人一静一闹,正好互补,成亲以后说不定会相处极好。”
宜安长公主对她这话大为赞同?,引为知己?,“我也是这么想的。”
几句交谈,很?快拉进她们之间的距离。
进到景仁宫后,但见庄皇后秦贵妃,太子妃韩氏和宋玉婉都在。当然,自然也少不了原本就住在宫中的靖平县主。
靖平县主看到她们,轻哼一声。
姜姒已有了孕相,但面色却更加如桃李一般。
“芳业王府瞧着越发气色好了,这怀的莫不是个小郡主?”
这话从靖平县主口?中说出来,可不是什么好话,而是怀着恶意。男尊女卑的世界里?,女人嫁人后生?了儿子才能挺直腰竿,她以为这样能打击到姜姒。
姜姒一心想要女儿,听到这话也不生?气,反倒满足一笑,“那就多谢县主吉言了。”
靖平县主刺人不成,反添了几分气闷,她自己?心里?不舒坦,看谁都不顺眼,哪能咽下?这口?气,当下?又道:“说起来,你们三?人差不多日子成的亲,怎地芳业王妃的肚子都这么大了,你们竟然还没有消息。”
这个你们,指的是姜姒和宋玉婉,以及韩氏。
韩氏不愧是庄皇后的儿媳妇,性子瞧着都是一脉相承,婆媳二?人像透明人似的,哪怕是被人欺到头上,也会选择息事宁人。
“我如今只?想好好照顾太子,旁的不作想。”
谁不知太子体弱,这怀不上孩子也不能怪韩氏。韩氏这话合情又合理,但换来的却是靖平县主的撇嘴。
按理说,靖平县主虽有县主封号,但却是臣,在她们面前只?有恭敬的份。然而因着多年来被秦太后宠着,她俨然将自己?当成了皇家人,且十分的托大。
她睨向宋玉婉,又撇了撇嘴。
宋玉婉暗气,二?皇子人在京外,自己?若真怀了孩子,那才是见了鬼。
“你们啊,一个个都没有芳业王妃的肚子争气。”
姜姒装作羞赧的样子,小声谦虚,“这有什么争不争气的,县主不必羡慕。若不是县主的丈夫早年离京,县主如今已经儿女成群。”
靖平县主闻言,脸顿时黑了。
第 88 章
殿中突然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看着姜姒。
姜姒见?众人都看着自己?,神情变了变,有些惶恐不安。她作怯怯状, 忐忑地看看这个, 又看看那个, 虽无措却一脸的懵懂。
“可是我说错了什么?”
话自然是没有错的,但是扎心。
靖平县主瞪着她,眼珠子都快冒出火星子。
当年周惟风是有名的风流才子, 勾得靖平县主成日里?跟丢了魂似的。英国公?府的老?夫人暗中托了人去说亲, 没想到被?周惟风一口拒绝。
周惟风坦言自己?还未定性, 不宜成家立业。
靖平县主求亲不成, 便求到秦太?后面前,扬言非周惟风不嫁。秦太?后疼她, 一道懿旨给两人赐了婚。
她得偿所愿, 嫁给了周惟风。婚后周惟风对她虽然不怎么?亲热, 但还过得去。她以?为生了孩子就能收拢周惟风的心, 谁知后来周惟风竟然一去不归。
这些年因着秦太?后宠她的缘故, 没有人敢在她面前提这件事。如今被?姜姒一语道破,她自然是面子挂不住。
“还以?为是个老?实的,没想到是个牙尖嘴利的。”
“我……”姜姒小脸越发的惶恐, 不安地望着秦太?后,“母后,儿臣是不是说错话了。儿臣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觉得县主应是一个好生养的,可惜少了机会。”
这解释还不如不解释。
秦太?后面有不虞之色, 但对上她水灵灵的大眼睛,有火也?发不出来。“有些事你不知道, 就不要乱说。”
“儿臣知道了。”
说话时,赵氏到了。
赵氏一进殿,便感觉到气氛的不对。她行礼请了安,关心了秦太?后的身体之后,极有眼色地退到自己?的位置上。
靖平县主憋着一口气,说话越发的不好听,“王府里?连个妾室都没有,也?没有庶子庶女要管教,福王妃怎地来得如此之晚?”
“县主有所不知,许是母子连心,王爷昨夜里?一直心悸睡不着。我照料了一夜,今早便起得晚了些。听闻母后昨晚上身子也?不适后,这才着急忙慌地进宫。”
这番话,又扎了靖平县主的心。
全京城谁不知福王夫妇感情好,福王这么?多?年身边连个妾室都没有。好不容易有个侧妃,却自己?把自己?作死了。
人人都有丈夫,看似还都挺恩爱,她是越想越来气。
“之前那个姜侧妃,瞧着好好的一个人,这才进你们王府多?久,没想到人竟然疯了,实在是让人惋惜。说起来,那姜侧妃还是芳业王府的娘家姐姐。芳业王妃,你说说看,你们姜家的姑娘出了那样的事,娘家人为何不管不问?”
“县主这话实在是诛心。”赵氏明?丽的脸上蒙着一层忧愁,“太?医看了,京里?的大夫也?看了,都说姜妹妹心思太?重?,她的病全是心病。这世间万般病,唯心病难医,姜家人通情达理,自是知道这个道理。”
靖平县主冷哼着,显然对这样的说辞嗤之以?鼻。
这样的事便是有所猜测也?不好明?说,她不可能不知道,所以?她没有办法揪着不放,便从另一个角度来扎别人的心。
“芳业王妃,我瞧你是个懂事的,可千万莫学那些心胸狭窄之人,怀了身子还霸着男人不放,没得坏了自己?的名声,你说是不是?”
姜姒眼底微冷,这个靖平县主真是讨人嫌。
“我的名声坏了吗?我怎么?不知道?”
“……”
靖平县主气得人仰马翻,眼珠子里?的火星子“噼啪”作响。
秦太?后皱着眉,冷眼看着姜姒。
姜姒装作不知的样子,犹在那里?紧张,“原来嫁人这么?多?事的,早知如此还不如不嫁人的好,或者像县主这样府里?没有男人,又省心又自在,也?不必担心名声坏了。”
“……”
宜安长公?主忍俊不禁,早在听说自己?那小皇弟对一个姑娘上了心,费尽心机将人弄到手之后,她就知道这姑娘必定不是一个寻常人。
明?明?瞧着一脸的孩子气,年纪也?不过十几岁,说起话来要么?是滴水不漏,要么?就是用?软刀子戳人。
这样的性子,还真是对她的脾气。
“小弟妹这话真是说到了我心坎里?,若是府里?没有男人,我们女人家不知有多?自在。旁的不说,少侍候一个人总归是轻省不少的。”
她是正嘉帝一母同胞的妹妹,靖平县主可不想与她对上。原本之前大家你不理我,我不理你的倒也?相安无事,一旦有人下了场开撕,势必不太?好看。
秦太?后刚才一直纵容靖平县主,由着靖平县主怼天?怼地,自是因为看出了靖平县主心情不佳,想让她出出气。没想到这么?一来,她不仅没有出气,反倒更添了几分气,还是不好发作的那种。
更让她生气的是,宜安长公?主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她,还在那里?关切地问她,“县主,这些年周公?子真的半点音讯也?无吗?”
她听到这话,气得两眼发黑。
这些年找不到周惟风,并非是一点消息也?没有。有时得到周惟风在某地露面的消息,等派人赶去时又扑了空。
“这么?多?年都找不到人,难道是遇到了什么?不测?”
没有两个字,她实在是说不出口。
难道她要告诉所有人,周惟风没有死,而是在躲她吗?
“皇姐,我听说若是人死后一直无人知,是要变成孤魂野鬼的。”姜姒小脸更白,一副极其害怕的样子,“若不然立个衣冠冢也?是好的……”
“是这个理。”宜安长公?主无比同情地看着靖平县主,“这么?多?年了,县主你也?该死心了,还是应该早些让周公?子入土为安吧。”
靖平县主:“……”
我真是谢谢你们了!
“姑母。”她气不过,只好找秦太?后搬救兵。
秦太?后怒其不争,又心疼她,凌厉地看向姜姒和宜安长公?主,“你们这一个个的,就不能盼着点人好?靖平也?就这么?点念想了,你们非要逼她吗?”
这话就重?了。
姜姒当下不安地站起来,“母后,儿臣不是这个意思。儿臣只是心疼县主的痴情,想着与其一直囿于不切实际的期待中,倒不如放下。”
“儿臣也?是这么?想的,县主多?年来一直放不下周公?子,儿臣身为一个外人,有时候瞧着都不忍心。”宜安长公?主跟着道。
庄皇后婆媳俩一直没说话,依旧当透明?人。
宋玉婉倒是不想当透明?人,但最会审时夺势。她不怕得罪姜姒,而是碍于宜安长公?主。一边是有陛下撑腰的宜安长公?主,一边是有太?后做倚靠的靖平县主,她一个也?不想得罪。
这几人的心思都不难猜,唯有秦贵妃的态度耐人寻味。她是靖平县主的嫡妹,却至始至终都没有开口替靖平县主说半句话。
关于这一点,姜姒从慕容梵早前给她的那些资料中得知了原因:那是因为姐妹俩在闺中就有龃龉。
秦贵妃是嫡女,而秦太?后最为疼爱的却是靖平县主这个秦家庶女。因着秦太?后的宠爱,靖平县主未出嫁时一直压秦贵妃一头?。
若不是秦太?后递了一个用?意明?显的眼神给秦贵妃,秦贵妃今日可能会一直乐得看戏。
“这生与死的,谁也?说不准,再找些时日总不会错。”她把玩着手中的锦帕,漫不经心地看向姜姒,“你这怀了身子,不该操心的事就少操些心,对你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都好。王爷那边,你还是得安排人去侍候,免得冷落了王爷,还招了闲话。”
姜姒装出一副不敢担事的样子,抱着肚子娇怯地看着她,“这些事我不懂的,我娘也?没有教过我。若不然我回?去找母妃和王爷商议,他们必定会有妥当的安排。”
这时宋玉婉终于不忍了,“先前我瞧着十七皇婶是个能扛事的,没想到一遇事就躲。这给男人张罗的事,哪里?能让男人自己?安排,传出去也?不好听。你若是实在没主意,何不让皇祖母给你指点一二?”
姜姒闻言,似是松了一口气,她期盼地望着秦太?后,“母后若能指点一二,必是极好的。只是王爷会看面相,这安排的人还得他看过面相之后才能定下来。”
宜安长公?主笑起来,“这倒是在理,神秀看人极准,若不能入他的眼,便是再貌美的女子他也?不会要。母后,依儿臣看这事也?别人小弟妹商量,她确实做不了主,还得神秀自己?同意才行。”
慕容梵名声在外,世人皆知他最是精通这些事。哪怕是秦太?后也?不敢真的直接往芳业王府塞人,因为无论塞进去什么?人,只要慕容梵一句话便会被?退回?来,这也?是多?年来她没给慕容梵送人的原因。
所以?这个大坑,姜姒成功避过。
她不无庆幸是想,幸好她男人会看面相,否则这一关还真不好过。
出宫时,她又和宜安长公?主一道。
宜安长公?主不无嫌弃地说起靖平县主,“她呀,自己?的男人跑了,这些年越发的狭窄自私,最是看不惯别人夫妻恩爱,你以?后少理她。”
姜姒笑笑,一副乖巧的模样。
同宜安长公?主分开后,她上了王府的马车。
马车行到上阳街时,她闻到空气中飘来的酸甜香,让车夫停下马车。吩咐祝平去御品轩买些点心后,她便掀着帘子观看街上的热闹。
一辆马车停在对面,下来一位抱着琴的男子。
那男人的气质长相都是上等,难免让人注意。当她看着那男子时,那男子突然回?头?看过来,似是与她的目光对上,又很快别开。
紧接着,男人就进了对面的茶楼。
而那辆马车调了个头?,从她身边驶过,她一眼认出马车上的徽记。正欲放下帘子时,便听到马的嘶鸣声,然后是一阵混乱的骚动。
“惊马了!”
“有人从马车里?摔出来了!”
第 89 章
祝平听?到动静, 从御品轩里冲了出来,等看到王府的马车无恙地停在原地时,腿脚一软差点坐在地上。
姜姒一看她这?模样, 便知她是误会了什么。
“吓死奴婢了。”她心有余悸, 脸色银白。
不远处已围了不少人, 一片嘈杂议论声。她得了姜姒的吩咐后,将?点心放下,到前面去?打?听?情况。
不多会儿, 她回来禀报。
“王妃, 前面是周乡君的马车。”
这?个姜姒知道。
“谁从马车摔下来了?”
“好?像是周乡君。”
这?时人群之中传来尖利的哭声, 伴随着更为?凄厉的哭喊, “乡君,乡君!”
听?这?声音, 应是周乡君的丫头。
围过去?的人越来越多, 很快就堵得水泄不通, 这?条道看样子短时间内恐怕无法通行。姜姒几乎没?怎么?思索, 便吩咐车夫改道而?行。
因?为?人太多, 马车调头不易,不时有人往前面挤去?,同时也有人退出来。挤过去?的人一边挤一边问退出来的人, 退出来的人撞见了这?样的大事,自然?是乐意告之。
“…人肯定?是不行了,流了那么?多的血,大罗神仙也救不了。那个石墩子邪门的很,几年前也有个姑娘从马车摔下来, 也撞在那石墩子上,当场就送了命。那姑娘听?说也是大户人家出来的, 好?像姓谢……”
“这?么?邪门的石墩子,怎么?不移了啊?”
“谁知道啊,好?像那姓谢的姑娘家人没?有追究,说是丧命之地,最?合适祭祀,年年都有人在那石墩子前烧香烧纸的…”
祝平的脸色还有些白,听?到这?些话?后,道:“原来大夫人的娘家侄女也是这?个地方出的事,那石墩子必是邪门得很,若不然?也不会连接发生这?样的事。”
马车已经调好?头,恰好?到了对面,正是之前周乡君的马车暂停之地。姜姒不知想到什?么?,一把将?马车侧边的帘子掀开。
她抬头望去?,只见旁边茶楼的二层之上,几乎所有的窗户都是大开着,显露出伸着脖子看热闹的客人。
唯有中间的那间窗没?有大开,而?是半开的。半开的窗边,也没?有伸着脖子看热闹的人,在一众挤着人头的窗户中,显得分外的与众不同。
旁人若见之,或许会以为?那雅间恰好?无人。但姜姒却不这?么?以为?,她不仅怀疑那窗户后面有人,且知道那人与所有人一样,正密切关注着周乡君的事。
“奴婢听?说那位谢姑娘原本和大公子有婚约,她出事之后大公子十分伤心,这?些年不愿成亲也是因?为?她。”祝平惋惜着,“大公子可真是个痴情的人。”
姜姒闻言,放下帘子。
“情深才会生执念。”
姜烨如此,周乡君也是如此。
马车缓慢地挪动着,渐渐出了拥堵之地。绕了好?几个巷子之后,这?才回到王府。王府的大门紧闭着,与那些身着铁甲的侍卫一样的冷清。
一侧的偏门从里面打?开,出来一人,正是许管事。
许管事看到外面的马车,忙命人将?大门打?开,顶着一张弥勒佛般的笑脸,恭恭敬敬地迎接着姜姒。
姜姒听?着他禀报着一些府里的事,进了王府。
“…王爷离开之前吩咐过,王妃爱吃鱼,这?新鲜的鱼货一日也不能断。那丙穴鱼长于高山之溪,鲜美无比。一路派人用?冷泉养着,到了京城还是活的,早上送到的,这?会儿已经做了……”
他虽话?多,但说起事来颇有轻松有趣,并不让人听?着厌烦。
祝平和祝安都与他混得较熟,说话?也随意许多。
祝平问他,“听?说那丙穴鱼腹藏宝剑,也不知是真是假?”
他笑眯眯地回着,“是真是假的,祝平姑娘等会就知道了。”
“那等会我?可得好?好?瞧瞧。”祝平说着,多看了他几眼,不知在想什?么?。
姜姒心下了然?,却不戳穿。一个人的外貌可以变化,但真实的性格应该变不了多少。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祝平应该是看出了什?么?。
因?为?许管事就是在三元城时的老徐。
进到内院,许管事止了步。
这?时有内院的婆子出来,传达了秦太妃的话?,将?姜姒请到了秦太妃的院子。姜姒鼻子灵,哪怕院子外有檀香,内有兰香,她还是闻到了另一种极淡的纸张烧过之后的气味。
很显然?,有人在之前烧过纸,且还刻意处理了痕迹。
进了门,她一眼看到正在看书的秦太妃。秦太妃听?到动静将?书合上放在一边,笑着招呼她赶紧坐下。
那合上的书中夹着书签,书签的流苏露在外面,正是她上回见过的那个书签。
她也不矫情,直接用?最?舒服自在的姿势坐下,等到秦太妃问完宫中发生的事后,她将?路上遇到的事情说了一遍。“我?也不敢往前凑,听?说是流了不少的血,也不知伤得有多重。想着以她的身份,不管伤成哪样,很快就会有消息传出。”
话?音一落,便有人来报,说周乡君已经没?了。
周乡君有乡君的封号,并不是一般的世家姑娘,且她的母亲靖平县主又极得秦太后的宠爱,她的死很快在京中传得纷纷扬扬。
听?说靖平县主在得知爱女摔下马车当场毙命之后,根本不愿意相信。哪怕是周乡君的尸体送了回去?,她依然?不死心地派人去?请太医,且请了一个又一个。
可怜那些太医这?辈子只知道医死人,还没?有起死回生的能力,面对像个疯子似的靖平县主,一个个宛如死里逃生了一回。
直到两天后,靖平县主才接受爱女已经去?世的消息,发了疯的她,亲自带人去?到街上,将?那石墩子给移平了,还闹上了谢家。
她在谢家撒着泼,非说是谢家人当年没?有移了那石墩子,才害得她女儿送了命,死活要让谢家人偿命。
谢家上下被她闹得苦不堪言,最?后谢老夫人求见了太后,谢大人面了圣。之后秦太后和陛下一起发了话?,这?才将?她制住。
谢氏说起这?件事来,气得不轻。
“可怜我?那侄女死得无辜,没?想到死后还要被人如此诬蔑,靖平县主简直是欺人太甚。好?在太后和陛下开明,没?有助长她的嚣张,否则我?谢家岂不永无宁日?”
她说这?话?时,姜姒正好?回了娘家。
一家子女眷都在清风院说话?,顾氏和余氏闻言,都在劝她消消气。
顾氏道:“世倾那孩子,虽说我?只见过几面,但我?知道那是一个好?孩子。心地最?是良善,哪怕是…也不可能会害人。”
这?番话?针对的是最?近的流言。
因?为?周乡君的死,世人的关注点都不在那受惊发狂的马身上,反而?在那石墩子。有人绘声绘色地传,说谢世倾无辜枉死,化成了厉鬼藏在那石墩子之中。因?着要投胎转世为?人,所以要找一个替死鬼。
而?周乡君,就是谢世倾选中的替死鬼。
说到这?事,谢氏自是更气愤。
“也不知是哪个黑了心肝的乱传,那周乡君出事明显是有人做了手脚,若不然?那好?好?的马怎么?就惊着了?”
“可不是嘛。”余氏也跟着道:“周乡君平日里行事狂悖,从不知收敛。靖平县主也是个张扬的,许是她们母女得罪了什?么?人,或是碍了什?么?人的眼,有人暗中算计她们罢了,如何能扯到旁人身上,更何况谢家侄女人都不在了,简直是太过荒唐。”
民间出故事,大多数是越荒诞离奇越受人欢迎。姜姒知道,这?样的传言不仅短时间不会消散,反而?会随着时间的推衍变成一个吓人的鬼故事。但鬼故事终究是鬼故事,人若是当了真,且用?其生事,那就是人心里也住着鬼。
她如今月份渐大,肚子也显怀了许多,哪怕是穿着宽松的衣服,也掩盖不了怀孕的事实。叶有梅与她坐在一起,不时往她隆起的小腹看。
顾氏见之,眉宇间有些许的喜色,又不能表露出来。
现在的姜家三房之中,顶数三房最?为?美满。姜焕一进京就领了差事,郑氏是个懂事孝顺的,云哥儿又最?是惹人爱的年纪。姜烜在京武卫当着差,叶有梅虽是低嫁却性子随和,姜姒自是不用?说,嫁得好?又受丈夫爱重。
反观其它两房,各有各的不如意之处。比方说大房,姜烨身为?嫡长子嫡长孙,却迟迟未能成家。姜姽又闹成那样,最?后还落得一个送出京的下场。三房更不用?说,余氏早年丧子,唯一的庶子又是个养不熟的,还不如大房。
所以哪怕顾氏心里再如意,也不能在两位嫂嫂面前得意忘形。
“那些人传得真真的,我?听?着都生气。可话?又说回来,嘴长在他们身上,我?们又能如何。”她叹了一口气,劝谢氏。“大嫂,你也莫气,免得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我?…我?哪能不气。”谢氏也跟着叹气,“若是世倾还在,烨儿也不会……”
正说着,打?眼看到姜烨进了院子,她连忙将?没?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姜烨一身官服,应是刚回家。
他进了屋,向自己的母亲和两位婶子行了礼,又和姜姒叶有梅和郑氏等人见了礼,道:“父亲让儿子转告母亲,他今日要晚些回家,母亲不必给他留饭。”
谢氏回了一句自己知道了,等他离开后,表情更加的怅然?。
众人又说了会话?,然?后各归各房。
叶有梅与姜姒交好?,自是有说不完的话?。郑氏看上去?与叶有梅相处的也不错,时不时还打?趣一两句。
顾氏命人精心准备了饭菜,几乎全是姜姒以前爱吃的那些。等到姜慎和姜焕姜烜两兄弟回来,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吃了一个团圆饭。
姜姒歇了午,近申时才离开姜家。
快到外院时,她远远看到站在树下的人。
雅致沉稳,气质如松。
正是姜烨。
第 90 章
姜烨已换上一身素青色的常服, 他背手而立,手中握着一个卷轴。哪怕看?不见他的脸,不知他此时的神情, 亦能感觉到他背影的忧郁。这种忧郁仿佛是常年笼罩在哀伤之中, 随着岁月的变迁不仅没有消散, 反而越发的浓郁。
姜姒与这位大堂兄接触极少,自然谈不上亲近。但她莫名有种预感,他此时要等人的不是别人, 正是自己。
果然, 等她走近之后, 他朝她看过来。
她唤了一声大堂兄, 静静地等着对方的反应。
姜家的子孙之中,最?有姜太傅风骨的就是姜烨。姜烨是那种世族大户最?为正宗的嫡长风范, 不论才情还是能力, 以及长相, 都?堪称家族继承人之中的翘楚。
他的儒雅, 他的稳重, 无一不是令人称赞。当他看?着一个人时,温润之中又显锐气,让人不敢忽视。
“五妹妹近日可好?”
姜姒老实回道:“自然是好的, 大哥哥瞧着脸色不太好,可是有什么心事?”
姜烨笑了一下,笑容极淡。
“世人皆长了一颗心,万般种种都?藏在其中,又岂会无事?”他抬了抬头?, 不知是在看?树,还是在看?叶子。
这是一棵梧桐树, 是姜府中处处可见的树种。这些树应是姜家的先祖们所种,年岁都?不小,树干的粗壮与斑驳显示了它们所经历过的岁月风雨。
姜姒印象最?深的其实是姜家学堂的那棵梧桐树,仔细瞧去,忽然发现这棵树似乎和学堂里的那棵有点像。
她始终记得那日姜熠想赶自己出姜家时,姜烨对自己说?过的话。这样的长兄,如同这棵树一样让人觉得可以依靠。但是这样一棵能为人遮风挡雨的树,却无人在意它树干的那些斑驳。
“大哥哥所言极是,人心藏事,事情多了,自然就有了烦恼。但烦恼这样的东西,最?是要不得。若是让它们掌控了人心,人心该是多么的难过。”
姜烨闻言,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她眼?神不避,目光清澈如水。
他们就这么对视着,明明一个温润一个如水,却仿佛交换了无数的言语。
良久,姜烨将手中的卷轴递给?她,“我?一有物,麻烦五妹妹转交给?太妃娘娘。”
她接过卷轴,问:“大哥哥认识我?母妃?”
“有过几面之缘,谈不上认识,更无私交。这是一位故人之物,我?也不过是代为转交而已。”
卷轴应是一幅字画,已经装裱好。
至于姜烨所说?的故人,她没有继续问下去,而是郑重地表示自己必定亲手将东西交到秦太妃手上。
姜烨说?了一句“有劳五妹妹。”
堂兄妹俩至此分开,姜姒继续前行。
路上,她没有打开卷轴。
回到王府之后,直接先去到秦太妃的住处,将卷轴交给?对方,并说?明来?处。
秦太妃当着她的面,将卷轴打开。画卷上所绘的应是某地的风物景致,其上有街巷屋宅,商铺行人,一派热闹景象。有水穿城而过,两边人家最?为繁盛。码头?上的力夫,水边浣衣的妇人,还有水中泛着的乌篷船。
画卷上题着字,写着:黄州一景。
下方也题着字,写着:赠柳夫人。
“当年我?与那小友相识,她听闻我?有游历山河之意,极力推荐我?去黄州。她说?她曾在黄州的姑姑家住过一段时日,那里的景致与风土人情俱佳。许是怕我?不信,她便说?要画一幅黄州游览图送给?我?。”
秦太妃所说?的小友,姜姒早就猜到了。
姜烨能让她转交画,本身就是一步明棋。
“我?虽未见过她,但从这幅画上能看?得出来?,她必是一个极有才情的人。”
画中无论屋宅还是人物,皆是栩栩如生,可见作画之人的功底不俗。而能画出这样一幅画的人,不仅有着对生活的热爱,还应长着一副玲珑细腻的心肝。
“你?都?知道了?”秦太妃问。
姜姒点了点头?,到了此时,她没有再装糊涂的必要。
秦太妃所说?的故人,与姜烨说?的故人,应是同一人,那就是谢世倾。
原主的记忆中,没有谢世倾的印象,但姜姒知道,那位谢家表姐必定是一个极其优秀的人,否则也不会让姜烨念念不忘,更不会让秦太妃视为忘年之交。
秦太妃摸着那画卷,“六年了,该放下的人,也应该都?放下了吧。”
姜姒想,也许有些人,一辈子都?不会放下。
虽然她不是姜烨,但她好像能理解姜烨的执意。因?为若是她被迫于慕容梵分离,或许她这辈子都?不可能放下,更不可能再接受其他人。
见她沉默不语,秦太妃叹息一声,“你?大堂兄可好?”
“瞧着尚可,但他自来?心事藏得深,便是有什么事也不会显露出来?。”
“难为他了。”秦太妃又是一声叹息,“我?帮他,也不知是对是错,或许是害了他。”
……
夜幕落下,灯火登场。
姜姒没有等慕容梵,早早上床歇息。
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感觉身边的动静,下意识地朝熟悉气息靠了过去,不怎么清醒嘟哝了一句:“慕容梵,你?不要离开我?。”
“做梦了?”男人的声音低而沉。
“没有。”她将男人的手拉着,贴在自己的脸上,语焉不详地又嘟哝了一句,“曾经沧海难为水。”
慕容梵俯身过去,道:“别怕,很快就好了。”
什么是很快就好了,她不怎么清醒,自然无法细想。
一夜无梦,醒来?后床边又不见人。
一问祝平,才知慕容梵不仅回来?的晚,起得也十分的早。这样的早出晚归已有几日,连祝安都?不忍不住嘀咕。
“王爷最?近是不是太忙了些?”
慕容梵深得正嘉帝的看?重,却并无官职在身,按说?不应该忙成这样。
姜姒低头?喝着粥,思?量着夜里半睡半醒间?听到的那句话。慕容梵说?快好了,想来?是有些事快有结果了。
这京中的风云,终会化成一场狂风暴雨。只有在狂风暴雨之后,才可拨云见日。但狂风暴雨之前,还有无数的动静。
比如说?周乡君的葬礼。
听说?她生前最?为宠爱的两位面首不堪悲痛,伤心之下以身殉情。所以她的葬礼不仅隆重,还有陪葬者。
又比如说?户部的贪没案,从上到下清理个遍,上至尚书,下至一个库房主事,里里外外地查了个底朝天?。
该抓的抓,该处置的处置。姜婳的丈夫龚侍郎也在清查处置之列,从侍郎之位被撸下,连降六级,从四品被贬为从七品,还被贬到了京外。
这消息未传出之前,姜婳来?找过姜姒。
姜姒一早得到过慕容梵的提醒,对她来?找自己并不意外。
一段时日不见,她憔悴了许多,衣着打扮也尽显素气,半点不见之前的珠光宝气。
姜姒以为她这个时候来?找自己,必是想让慕容梵出手捞龚侍郎一把,没想到两人先是寒暄,后又说?到周乡君的事,再说?到姜家的事,甚至还谈到了姜姽。
直到她起身告辞,她也没有提龚侍郎一句。
这倒是怪了。
姜姒虽说?不是很了解她,但大抵也知她的性子。她生性要强,生平最?为骄傲之事应该就是嫁给?了龚侍郎。眼?见着龚侍郎要落魄,她难道真的一点也不在意吗?
“二姐姐没有别的事要说?吗?”
她闻言,苦笑一声。
“五妹妹也听到风声了?”
“略有耳闻。”
“不瞒五妹妹,我?今日来?王府,确实是受了我?家老爷之托。”说?到这里,她的表情有些古怪,“我?是庶女?,从小我?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但凡是我?想要的,我?都?会拼尽全力去争取。当年我?死活要嫁给?他,仅仅是因?为看?中了他的身份地位。说?实话,若是换成几个月前,得知他官位不保,我?必是无论如何也要替他奔走的。”
“那为何现在不想了呢?”
“因?为我?发现自己错了。”
姜婳又是一声苦笑。
她真的错了。
她以为一开始别人是图她的年轻貌美,后来?嫁过去之时,是因?为她治家有方而看?重她。但是几个月前,她突然明白了,别人图的不是她的年轻貌美,也不是她所谓的能力手段,而是她姜家女?的身份。
“这些年来?,他不止一次暗示我?去求祖父,让祖父帮他在陛下面前说?话,我?虽有心,却始终未能帮得上忙。我?以为他能理解我?的难处,也能理解祖父的为人处事,没想到他早就生了怨恨。若非上回的事,我?还不知道原来?我?在他心里是那么的一无是处。”
她说?的上回的事,指的是她曾经想让姜姒给?人当填房的事。因?为这件事,龚侍郎变了脸,指着她的鼻子骂她无用?,还说?娶她还不如娶一个妓子,扬言要休了她。
后来?传出莫须有就是慕容梵时,吓得龚侍郎两天?都?不敢出门,在她面前又换了一副面孔,不是夸她贤惠就是夸她大度,成日里夫人长夫人短的,别提有多讨好。
“男人哪,原来?都?是贱骨头?。当年我?图他官职高,这几年侍候他讨好他,我?以为他看?重的会是我?这个人。没想到他看?中的仅是我?身后的姜家,以前姜家的姻亲们。你?可是不知道这些日子以来?,他有多讨好我?。我?看?着他讨好我?的样子,突然觉得没什么意思?。所以他的事我?才不会管,若是他真的出了事被贬,我?便同他和离,反正这天?底下男人多的是。以我?姜家女?的身份,就算是再嫁也不会差。”
姜姒听到这番话,由?衷道:“二姐姐,其实我?挺佩服你?的。”
姜婳闻言,先是一愣,尔后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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