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方宁玉看得分明, 那位贾公公之前应该已经看到了她。对方那极淡又极平静的目光,莫名让她感到心?惊。


    这一定不是一个普通的太?监!


    他和姜姒是什么关系?


    他为何和姜姒如此亲密?


    她疑惑着,震惊着, 直到姜姒朝她走来。


    姜姒无法解释, 只能?说:“我?和贾公公的关系有些复杂, 我?不能?说,还请见谅。”


    “我?明白。”


    大家闺秀和一个太?监相熟,无论怎么说都?是极其复杂的关系。方宁玉知道这确实不能?说, 故而没有追问。


    慕容梵已?经?远去, 许是离得远了, 那身形竟然不再卑躬。


    方宁玉越看越得不对劲, 又说不上?来为什么。


    她拉着姜姒,语气郑重, “姜姒, 你和他的事万不能?让其他人知道。还有他对你或许不一般, 他看你的眼神不一样, 你心?里要有数。”


    姜姒点头。


    心?里想的却是慕容梵对自?己?确实不一般, 但看自?己?的眼神应该没什么不对吧。


    “他是不是就是你不想嫁人的原因?”方宁玉问。


    “……”


    如?果是慕恋一个太?监,哪怕再是两情相悦也不可能?有结果。


    “…也是,也不是。”


    她不能?嫁人, 确实是因为慕容梵。是慕容梵告诉她,她的命格有异,但她本人也确实不太?想嫁人。


    方宁玉像是明白了什么,有些同情地看着她。忽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神又变得不一样, 仿佛恍然大悟一般。


    “他是沈郡王的人?”


    “…他和沈郡王确实有来往。”


    “难怪。那日?我?便觉得沈郡王对他的态度有些奇怪,却原来他们认识。莫非他是受沈郡王之托照顾你?”


    “……”


    她和沈溯真的没有关系!


    ……


    当天夜里, 左元音就因病退出了选秀。


    但选秀继续,礼仪课也继续。


    史嬷嬷还没来,秀女们三三两两地说着话,谈论的内容大多数都?是左元音的事。姜姒不想掺和,也不想被人问起,故而和方宁玉站得较远。


    方宁玉还是冷冷淡淡的模样,高傲的表情中有一些失望。


    她看着姜姒,小声道:“你和我?三哥看来是无缘了。”


    姜姒哭笑不得,自?己?和方三公子从来就没有缘。


    “方三公子那么好的人,一定会找到一个志趣相投的伴侣。”


    “我?还是觉得你最合适。”


    “……”


    众女正说着话,远远有眼生的太?监走来。那太?监执着佛尘,一看就是宫里某位主子跟前的红人。


    “那公公看着像是太?后跟前的勤公公?”有人惊呼。


    所有人正诧异时,只见姜姽朝那位勤公公走了过去,也不知她和勤公公说了什么,然后跟着对方离开。


    有人惊问,“怎么回事?”


    方才离姜姽最近的人回过神来,喃喃着,“刚才姜四姑娘问勤公公找谁,勤公公说太?后娘娘召见姜四姑娘,然后姜四姑娘说自?己?就是,接着就跟他走了。”


    “太?后要见姜四姑娘!”


    这一声惊呼,如?水珠滴进?油锅里,瞬间溅起无数。


    但凡是有心?之人,便能?想到在进?宫之前能?被太?后召见,必然会一番造化。因而羡慕者有,嫉妒者有。


    有人眼珠子转了转,看向姜姒,“勤公公说太?后要见的是姜四姑娘,也不知是姜四还是姜姒,姜五姑娘,我?怎么觉得太?后娘娘要见的人是你呢?”


    姜姒装作茫然又惶恐的模样,连连摆手,“你…你可别乱说。那勤公公都?说了是姜四姑娘,也确认了我?四姐姐的身份,定然就是来找我?四姐姐的。太?后口谕绝非儿戏,你不要害我?!”


    那人也知有些不妥,哼哼两声没了话。


    众人神情各异,心?思也各异。


    姜姒低头之际,和方宁玉交换了一个眼神。


    这时史嬷嬷来了,锐利的目光直接朝她们看来,眉头也皱得比以往更深了些,一个川字清晰可见。


    尤其是看到姜姒没事人一般,还想继续摆烂时,她凌厉的眼神中夹杂着些许的怒其不争。


    姜姒像是看不懂她的眼神,按计划行事,“嬷嬷,我?这身子不争气,我?也是实在没有办法。我?知道自?己?不妥当,我?也不求嬷嬷能?宽容我?,你尽管给我?一个下等,我?绝无任何怨言。”


    她眉心?越发皱得厉害,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既然如?此?,那你就去那边站着吧。”


    姜姒得偿所愿,乖巧地去罚站。


    众女在认真而刻苦地训练时,她在发呆。


    这样的时节,地上?还有蚂蚁往来。她盯着那些蚂蚁看,看着它?们来来回回地忙碌着,仿佛不知疲倦般。


    课程进?行到一半,宫里又来了人。


    这次来的还是那位勤公公,看上?去一脸的不虞之色。


    “谁是姜姒,姜家五姑娘?”


    这话问得清楚,姜姒不得不站出来。


    “太?后娘娘召见。”勤公公看了她一眼,又道:“宋玉婉宋姑娘,方宁玉方姑娘,叶有梅叶姑娘也一起吧。”


    这次太?后召见了四位姑娘,倒是分担了其他人对姜姒的羡慕嫉妒恨。


    进?宫的路上?姜姒和方宁玉都?没说话,宋玉婉关心?了太?后几句,而叶有梅八卦至极,问勤公公为何她们不是和姜姽一起被召见?


    这问话简直是戳了勤公公的肺管子,他身为太?后跟前最得用的人,从来没有行差踏错过,没想到今日?栽了跟头。


    原本是极其简单的一件小事,不过是召见一个秀女,居然还能?弄错。他在宫里摸爬打滚多年,哪里还看不出其中的猫腻。


    那位姜四姑娘必定是故意的!


    若不然怎么着也会多问一句,毕竟一家子姐妹,在听到姜姒二字时必定要确认一番,究竟是自?己?还是自?己?的堂妹。


    “先前咱家弄错了,太?后娘娘要见的姜五姑娘。姜五姑娘的名字同姜四姑娘相似,这才闹了一出误会。太?后娘娘细问之后,听说几位姑娘皆是秀女中的翘楚,便想着一并召见。”


    叶有梅眼睛亮得吓人,看着姜姒,小声道:“我?就知道是这样,你那个堂姐真是有心?了。”


    姜姽有心?,但宫里的都?是人精。


    不说是秦太?后,就是勤公公都?不是好糊弄的。哪怕她再是装无辜装糊涂,她的心?眼在上?位者眼里,那都?是不够看的。


    此?时她正站在景仁宫的大殿中,忐忑不安。


    上?座是秦太?后,雍容而尊贵,看似面目慈祥,却让人不敢直视。秦太?后的右下首,是端庄不失华贵的庄皇后,庄皇后之下是明丽大方的秦贵妃。


    秦贵妃同自?己?旁边的富贵美妇说着话,态度十分的亲昵。那富贵美妇体态丰腴,微扬的眼尾不时瞟着姜姽。


    姜姽认识这美妇,正是慕容晟的母妃赵氏。


    这几人中,她也只认识赵氏。


    原因无它?,只因这些年来无论是秦太?后还是庄皇后都?极少召见女眷。若非正经?的宫宴,女眷们几乎没有进?宫的机会。而那种宫宴,姜家除了谢氏余氏和姜嬗外,其他人都?没有资格参加。


    所以为了这样的机会,她才敢冒如?此?之大的风险。


    当秦太?后听到她说“臣女姜姽,在家中行四”时,自?然是极其的意外。她的底气来源于自?己?确实是姜四姑娘,也不算是冒名顶替,真论起来至多算是个误会。


    但是,这仅是她的想法。


    天家的这婆媳几人,似乎将她遗忘了一般。哪怕她不断在心?里替自?己?辩解,安慰着自?己?,也无法掩盖内心?深处的惶恐。


    不知过了多久,殿外的太?监宣告姜姒几人到来。


    “你就是姜姒吧?”秦太?后眯着眼,看着她们。这不是问话,而是肯定句,因为除了姜姒以外,其他几人都?曾进?过宫,秦太?后也都?见过她们。


    姜姒行礼,请安。


    “回太?后娘娘的话,臣女姜姒,在家中行五。”


    秦太?后摆了摆手,示意行礼的几人平身。“姜太?傅好福气,这一对孙女瞧着一个比一个水灵。”


    然后她看向赵氏,“琳琅,你看可是她?这回没弄错吧?”


    琳琅是赵氏的闺名。


    赵氏打量了一下姜姒,点头,“回母后的话,正是这位姜五姑娘,当日?她在王府露了一手,着实让儿臣开了眼界。”


    姜姒一听这话,便知秦太?后召见自?己?所为哪般。


    果然,秦太?后接下来的话证实了她的猜测。


    “东西都?按照你在王府时要的那些准备好了,姜五姑娘,你看看还缺什么?”勤公公领着她查看那些变魔术所需之物,态度不冷也不热。


    她翻看了一下,准备得十分齐全。


    “你们准备得很齐全,多谢。”


    多谢二字,让勤公公愣了一下。


    因为今日?弄错了人的事,他知道太?后娘娘虽没有当众训斥他,但他差事办得不好是事实,为此?他的心?气一直不太?顺。


    然而当他听到这句多谢,他忽然觉得好像心?里也没那么懊恼了。


    说起来,这位姜五姑娘也是无辜。


    这般想着,他态度好了许多。


    “咕咕”


    笼子里的鸽子叫唤着,体型肥硕。


    姜姒道:“公公,能?不能?换一只小点的?”


    上?次她在福王府表演时,特意叮嘱过要找体型小而温顺的小鸽子。而这一只的体型,明显偏大了许多。


    勤公公闻言,立马派人给她换了一只。


    “姜五姑娘不必太?过紧张,太?后娘娘性?情随和,便是有些小失误也无伤大雅。若真是事事完美,反而失了乐趣。”


    姜姒听到这话,心?念一动。


    她将绑住小鸽子翅膀的绳子松了松,道:“多谢公公提醒。”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陛下驾到”的声音。


    来的不止是正嘉帝,随行还有几人。几人从她视线之中过去,她低垂的眼睛仅看得到他们的脚和衣摆。


    最前面的是明黄色,其后是墨紫色,再然后又是一道明黄色,紧着是朱色,最后一个是藏青色。


    “神秀也来了。”秦太?后的声音明显透着几分惊喜。


    “儿臣给母后请安。”


    听到这个声音,姜姒紧绷的心?弦顿时一松。


    慕容梵居然也来了。


    秦太?后口中的神秀二字,应该就是他的字。


    她不露痕迹地动了动眼尾,快速往那边瞟了一眼。一袭墨紫色的是慕容梵,着藏青色衣服的是沈溯。那一身明黄色且面色有些苍白的少年,应该是太?子慕容承。而另一个朱衣的俊朗少年,想来就是二皇子慕容启。


    正嘉帝示意众人平身,道:“母后这里好生热闹,恰好今日?神秀和久安都?进?了宫,朕便带着他们一起来凑一凑热闹。”


    “你们瞧瞧皇帝这性?子,还跟早年一样。”秦太?后笑起来,言语间彰显着和正嘉帝之间较好的母子关系。


    正嘉帝坐在她旁边,慕容梵和沈溯太?子二皇子等人也有自?己?的位置。


    秦贵妃一脸的欢喜,将事情的始末说了一遍,“福王妃说得那般有趣,母后便动了心?思,这才派人去召姜五姑娘入宫。哪成想闹了一出乌龙,姜家的两位姑娘一个名叫姜姒,一个在家中行四,原本是姜姒姑娘,结果来了姜四姑娘。母后又派人去请了一回,索性?多召见几个人,一起热闹热闹。”


    她这一番话说得随意,却是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得清清楚楚。


    上?位者是是心?思深沉,至少谁的面上?也没有显出什么不对来。


    正嘉帝示意姜姒上?前,威严地看了两眼后,道:“这瞧着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姜姒的脸,确实有欺骗性?,哪怕再是娇美,却是一团孩子气。莫说是正嘉帝觉得她是个孩子,秦太?后等人亦是这般以为。


    “许是还是个孩子,才会喜欢耍戏法儿。”秦贵妃说着,笑了笑。“看这小脸白的,莫不是被吓着了吧?”


    “臣女没有被吓着,就是很紧张,手心?都?出了汗。”姜姒实话实说。


    但这样的实话,在所有人听来都?透着几分孩子气。


    正嘉帝威严的表情缓和了些,道:“不用怕,你有什么好玩的戏法儿,尽管耍来看看,若是没有耍好,朕也不会怪罪你。”


    姜姒要就是这句话。


    表演的时候不可避免地出现了失误,那鸽子的翅膀没有绑紧,还没变出来时几次三番想从她的袖子里往外冲。


    她板着通红的小脸,不时压着自?己?的袖子,努力让自?己?看上?去一本正经?的样子。可偏偏她若是如?此?,越是显得孩子气十足,那种稚气和慌乱显而易见。


    “原来是藏在袖子里。”秦太?后对正嘉帝道,语气竟然有几分愉悦。


    “瞧着年纪小,倒还是个能?沉得住气的。”正嘉帝说。“不愧是姜太?傅的孙女,有几分姜家人的风骨。”


    这个评价,显然有几分抬举。


    秦太?后若有所思,等到表演结束后,道:“纵然知道这些戏法儿都?是障眼法,但瞧着还是觉得有几分意思。”


    她招了招手,示意姜姒上?前。


    仔细将姜姒一番打量后,她笑道:“这么一看,模样越发的水灵。听说你胆子不小,都?敢在芳业王面前告福王世子的状,可有此?事?”


    大殿中瞬间一片诡异的安静,所有人都?看着姜姒。


    姜姒低着头,回答道:“回太?后娘娘的话,确实有此?事。当时臣女一时脑热,行事有些不管不顾。但后来福王世子也登了臣女的家门告状,臣女与他之间已?经?扯平了。”


    这般孩子气的回答,倒是不显得违和。


    赵氏帮腔,“母后,这事儿臣也知道,想着就是孩子之间玩闹而你。你告我?的状,我?告你的状,告来告去的可不就是扯平了嘛。”


    “哀家可是听说,你告的可不是一般的状。”秦太?后看向慕容梵,“神秀,这事你最是清楚,你说说看,她状告了晟儿什么事?”


    “回母后,当日?姜五姑娘向儿臣状告的是晟儿对她无礼,此?事晟儿自?己?也认。确实是晟儿有错在先,儿臣不敢包庇徇私。”


    慕容梵的回答,让姜姒松了一口气。


    她就知道,慕容梵一定会向着她。


    这时又听到沈溯的声音,他说:“皇外祖母,这事儿孙儿也知道。孙儿问过晟小子,他说他就是和姜五姑娘闹着玩,后来他也去姜家告过状,他也觉得两清了。”


    秦太?后像是明白了,点了点头。


    “原来是这样,哀家还以为晟小子开了窍,没想到空欢喜一场。”


    姜姒听到这话,后背的冷汗直冒。


    幸好慕容梵在。


    “晟小子之前一直在姜家学?堂上?学?,猛不丁不去了,哀家还想着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莫非是与这事有关?”


    姜姒闻言,后背又开始发凉。


    秦太?后的心?思谁也不知道,哪怕她表现得再是慈祥,殿中的任何一个人也不敢真的把她当成寻常人家的老太?太?。


    她是先帝的发妻,无子而地位稳固。当年几位皇子争得头破血流,她稳坐宫中不偏不倚,直到皇三子上?位,她顺理成章成为太?后之尊。


    当上?太?后之后,英国公府才有所行动,将嫡女送至宫女。如?今这宫里除了庄皇后所出的太?子,就是秦贵妃生的二皇子,可见秦家姑侄对后宫的掌控能?力。


    这样的问话听起来寻常,但谁也不敢等闲待之。


    姜姒知道这个问题不好回答,无论怎么答都?不对,索性?装傻,“回太?后娘娘的话,臣女不知。”


    “你不知?”秦太?后的声音不辨喜怒,眉头却是微微蹙着。


    上?位都?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姜姒不敢妄猜这位太?后娘娘的用意。她下意识朝慕容梵看去,只看到慕容梵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她心?下一定,道:“太?后娘娘,臣女不敢揣测福王世子的心?思。”


    气氛冷凝之时,姜姽忽然上?前,“太?后娘娘,臣女的五妹妹不知事,言语有些无状,还请太?后娘娘恕罪。”


    她这一举动,顿时显了出来。


    不仅是秦太?后,便是庄皇后秦贵妃等人,也在看她。


    “臣女有幸和福王世子同窗几载,最是清楚他的为人。他平日?虽然爱玩闹些,但着实是个热情友爱之人,对臣女也颇为照顾。”


    说完,她脸上?浮起一抹红晕。


    秦太?后“哦”了一声,对赵氏道:“这姑娘模样水灵,哀家一见就觉得欢喜,没想到她和晟儿还很投缘,不由得让哀家想起当年,她与你倒是有几分相似。”


    “母后又打趣儿臣。”赵氏羞赧不已?。“儿臣当年愚笨得很,哪里及得上?这位姜四姑娘机灵大方。”


    “你可别妄自?菲薄,哀家看人的眼光哪里有错,若不然当年也不会一眼就相中了你。”秦太?后笑眯眯地看着她,“这一晃都?快二十年了,晟儿都?十八了。你这个当母妃怕是不懂孩子的心?思,还得是哀家这个当祖母的疼他。”


    当祖母的疼爱孙子,是怎么个疼法呢?


    所有人都?在等,等秦太?后接下来的话。


    秦太?后指了指姜姽,“今日?哀家就做个主,将你指给福王……”


    “谢母后!”赵氏大声道:“还是母后疼儿臣,知道这些年儿臣照顾王爷渐渐力不从心?,特意给儿臣指了一个妹妹。这姜四姑娘儿臣瞧着极好,王爷必定喜欢,晟儿应该也不会反对,多谢母后体恤!”


    第 52 章


    殿内极静, 她说的话似绕梁不去。


    那么的令人错愕,又是那么的出人意料。


    秦太后看着她,眼神无比凌厉。


    正嘉帝也?像是被惊到了, 好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 为了保持帝王的威严, 除了以严肃示人外再无其它的表情。


    诡异的安静,被沈溯打破。


    “皇外祖母,您可真疼八舅啊。”


    秦太后气极反笑, 语气有些不虞, “哀家是你八舅的母亲, 自然是疼他的。他这?些年?身边也?没个?知冷知热的贴心人, 哀家实在是于心不忍。”


    这?番话,无异于诛赵氏的心。


    当年?赵氏被刚婚给福王, 人人都?说赵氏身份低, 若非入了秦太后的眼, 无论如何也?攀上堂堂亲王。


    后来赵氏与福王夫妻恩爱, 行事得体颇有贤名, 哪怕是这?些年?来福王府没有侧妃妾室,也?没有人说什么,甚至还有人大夸特夸, 夸秦太后有眼光,夸赵氏细心体贴。


    而今,秦太后的一句于心不忍,等同于抹杀了之前的所有,包括她自己看人的眼光, 以及赵氏的名声。


    但与此同时,还有人被卷入其中?, 那个?人就是姜姽。


    赵氏所说的话,姜姽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却仿佛串联不到一起。她耳朵“嗡嗡”作响,身体也?在阵阵发冷。


    她不敢置信着,如梦一般。


    然后她听到秦太后的话,“既然如此,那就让她跟着老八。姜家的姑娘,可能不委屈了,一个?侧妃的名头也?不算是辱没她。你身为正室,又年?长许多,以后多照应一些。”


    赵氏恭敬称是,恭恭敬敬地谢了恩。


    “姜四姑娘,你怎么还不谢恩?”提醒姜姽的人是秦贵妃。


    姜姽似从噩梦中?醒来,跪伏在地,“太后娘娘,臣女…臣女……”


    “太后娘娘抬举你,难道你想抗旨不成?”


    秦贵妃的话,成功将?姜姽想说的话堵了回去。


    上位者的威严岂容挑衅,哪怕姜姽心里有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也?知道有些话不能说。她倒不在意身后的姜家,但她在乎自己的性?命。


    这?样的结果,不是她想要的。心里的恨都?快要溢出?来,她只能死?死?掐住自己的掌心,生生掐出?血来。


    “臣女谢太后娘娘恩典。”


    秦太后摆了摆手,面有倦色。


    她说了一句“哀家乏了”,正嘉帝便十分?孝顺的亲自送她回内殿歇息。


    而其他则恭送着,然后告退。


    出?宫时,姜姒等人有太监引路,与慕容梵他们并不同行。


    叶有梅憋了一路,出?宫之后可算是能开口了,“没想到我们几?人进?宫,只有姜四姑娘得了恩典。姜四姑娘,真是恭喜啊。”


    姜姽一直低着头,整个?人看上去有些木木的。


    听到叶有梅的话,她猛地抬头,看的却不是叶有梅,而是姜姒。“五妹妹,我要入福王府了,以后我就是福王侧妃,你是不是也?要恭喜我?”


    “这?恩典是四姐姐应得的,自然要恭喜。”


    “我应得的?”姜姽重复着这?几?个?字,表情变得有些奇怪。“五妹妹说的对,这?确实是我应得的。”


    说这?话时,她的指甲已掐进?掌心的肉里,传来钻心的痛感。


    她要嫁的是福王世?子,不是福王!


    福王年?纪大不说,还是个?跛子,这?不是她应得的。她死?死?盯着姜姒,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眼中?恨意大盛。


    “是你,是不是你?你故意的,你故意的!”


    她想扑向姜姒,被叶有梅一把扯住。


    “姜姽,你发什么疯啊!今天的事姜五姑娘还没怪你呢。太后娘娘要召见的人是她,是你想在太后娘娘面前露脸,故意将?错就错冒名顶替,你还有脸在这?里嚷嚷?你应该庆幸太后娘娘仁慈,没有怪罪于你。”


    “你知道什么!”她指着姜姒,目光中?全是恨,“是她,是她故意让我听到的,是她故意害我的!”


    “你说姜五姑娘故意害你,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宋玉婉皱着眉问。


    方宁玉冷笑一声,“我听着都?觉得好笑,这?贼喊捉贼也?太理直气壮了吗?什么叫姜姒故意让你听到的,你听到什么了?你怎么不说是自己偷听?”


    叶有梅虽然没怎么听明白,但也?抓住了重点,她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原来姜四姑娘偷听姜五姑娘说话啊,那你说说看,你偷听到什么了?怎么就是姜五姑娘害了你?”


    姜姽不说话了,犹在恨意难消地瞪着姜姒。


    姜姒装出?一副认真回想的样子,迟疑道:“四姐姐这?么说我,难道是偷听到我和方姑娘说的话?”


    “姜五姑娘,你和方姑娘说什么了?”叶有梅实在是好奇的紧。


    她的好奇心,姜姒自然要满足。


    “方姑娘告诉我,说史嬷嬷跟她说,说太后娘娘问起过我,让她劝我多上点心,若是有造化的话,指不定能得太后娘娘召见。”


    “原来是这?样啊。”叶有梅很快想通了所有的关窍,鄙夷地看着姜姽。“姜四姑娘真是好心机,难怪会冒名顶替。这?么说来,你不应该怪姜五姑娘,而应该感谢她。若不是你占了她的机会,又怎么得到这?么大的恩典!”


    恩典两?个?字,她咬得极重。


    姜姽已然顾不得再装了,一想到要嫁的人不是慕容晟,而是慕容晟的父亲,她就忍不住想尖叫反对。


    她磨着牙,眼神越发诡异。


    “姜四姑娘,这?是你的造化。”宋玉婉安慰她,“你想想看,福王可是亲王,又深得陛下看重。你是庶出?,能嫁给亲王当侧妃已经是难得的高?嫁,万不可闹出?什么事来。万一传到太后娘娘的耳朵里,岂不是得不偿失。”


    这?番话她听进?去了。


    她脸色不停变化着,最后深吸一口气,道:“宋姑娘,你说的对。我就是太高?兴了,一时难免有些激动。福王是亲王,我能嫁给他,确实是天大的福气。”


    慕容晟不是抛弃了她吗?


    那她偏要进?福王府!


    一想到今后她以长辈的身份面对慕容晟,一时之间她竟然有种说不出?来的兴奋与期待,还有报复的快感。


    她回望着森严巍峨的宫门,突然笑了。


    然后她抬着下巴,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看着姜姒。


    “五妹妹,我说过,你始终是不比不过我的。”


    亲王侧妃的身份,不是谁都?能压得住的。太后赐了一个?姜家女的亲事,便不会再有第二个?。何况辈分?有差,同辈的姜家女也?不可能再入太子和二皇子的后院。


    所以在姜姽看来,姜姒的富贵路已断。


    姜姒大概明白她的心态,不欲与她逞这?些口舌之快。


    “四姐姐求仁得仁,我自然是比不过。”


    ……


    姜姽得了恩典,被赐了婚,按照规矩不用再留在祥秀苑。当天夜里,得到消息的姜家就使人将?她接走?。


    而姜姒是在第二天拿了第三个?下等之后,才依例退出?选秀,自行归家。


    临行之前,方宁玉和叶有梅一同送她。


    叶有梅倒是乐观,笑嘻嘻地说等自己也?退出?选秀,定要去姜府找她玩。


    方宁玉看上去还是冷冷淡淡的样子,眉宇间却有一丝不舍。过多的话不用说,彼此一个?眼神已能明白。


    她明白姜姒对她的祝福,姜姒也?能看出?她眼中?的惋惜。


    至于惋惜什么,姜姒大胆一猜。猜她应该还在误会自己和沈溯,以为姜姽被指给了福王,那自己和沈溯就没了可能。


    几?人朝外走?去,所遇到的秀女无一不是眼神微妙。


    “姜五姑娘也?是倒霉,原本是她的机缘,没想到被自己的堂姐抢了去。”


    “我早就看出?她们姐妹之间不和,没想到姜四姑娘竟然能做出?这?样的事……”


    姜姒在这?样的议论声中?,出?了祥秀苑。


    一出?去,她就看见了熟悉的人。


    “二哥!”


    来接她的人是姜烜。


    按说秀女们被迫退出?,可没有所谓的提前通知,大多都?是临时走?人,那么姜烜是如何知道的?


    姜烜很快说出?答案,原来是沈溯透露的消息。


    “沈大人还准了我一天的假,定然是我最近表现不错的缘故。”


    “那是当然。”姜姒顺着他的话,“我二哥英武不凡,沈大人是慧眼识人。”


    兄妹二人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出?声来。


    姜烜看着自己的妹妹,不无感慨,“玉哥儿,你瘦了。”


    姜姒摸了摸自己的脸,“我也?觉得我瘦了,回去我得好好补一补。”


    说完,兄妹俩又是对视一笑。


    上了马车后,姜烜才说起姜姽的事。


    指婚的消息传到姜家后,姜家上下无一人感到欢喜。再一打听,知道指婚的始末之后,便是上次在她绝食抗婚一事上维护她的姜良都?发了好一通脾气,将?柳姨娘训斥了一番。


    柳姨娘吓坏了,跪在清风院的外面一直哭,哭得几?度晕过去。


    后来姜姽归来,摆足了威风,不仅把柳姨娘扶起来,还当众质问谢氏为何如此磋磨一个?生养过的的妾室。


    谢氏大怒,当即下令禁了她的足。


    她不服,闹着要见姜太傅。姜太傅只派人送来一句话,那便后院的事谢氏当家,大房的事也?是谢氏做主。


    “大伯娘说了,她一日没有出?门子,那就一日是姜家的姑娘,自己一个?当嫡母的管教庶女,再是应当不过。”


    兄妹俩说着话,顺顺利利回到姜家。


    顾氏见到女儿平安归来,别提有多欢喜,红着眼眶紧紧拉着姜姒的说,不停地说着同样的话,“瘦了,瘦了。”


    一别几?日,恍若隔世?。


    姜姒任由她打量着,撒着娇说自己离开父母之后,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恨不得长出?翅膀飞回来。


    听到这?样的话,她眼睛都?快掉下来。


    “玉哥儿,你以后哪都?别去,就留在爹娘身边。”


    姜姒乖巧是应着,母女俩那股子亲密劲儿,把姜烜看得都?眼热。


    他嘀咕着,“娘,您这?样可不行。日后玉哥儿出?门子,您不会跟着去吧。”


    顾氏闻言,怔了一下。


    “出?什么门子,你妹妹以后就留在家中?。”


    姜烜听到这?样的话很是诧异,却也?只当是母亲舍不得妹妹,心疼妹妹而说的气话,并没有往心里去。


    等到姜慎回来,一家人坐在一起说话。


    当姜姒说到张姑娘之死?时,姜慎和顾氏都?是无比的紧张,再说到进?宫一事,清清楚楚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夫妻俩的脸色都?不好看。


    顾氏啐了一口,“我早就看出?那个?四丫头是个?心术不正的,也?难怪大嫂那样的和气人都?被气着了。”


    “她如今被指给了福王,日后就是亲王侧妃,也?不知对我们姜家而言是福还是祸。”姜慎皱着眉,叹了一口气。


    是福还是祸,全都?躲不过。


    姜姒不由得想起秦太后的态度和用意,越想越觉得不解。


    这?样的疑惑,她不能告诉父母,父母也?不能为她解惑。她唯一能询问的人就是慕容梵,而慕容梵也?一定会给她答案。


    天不知何时黑了下来,透着阴沉沉的寒冷。


    她望向外面,却是有些期待。


    今夜,慕容梵会来吗?


    ……


    夜深人静时,她还在等。


    屏气静听,不时有风吹动什么东西发出?的声响。


    忽然窗外响起三长一短的轻叩声,她欣喜无比地下了床,隔着窗小声地说了一句“我给您开门。”


    她欢欢喜喜地把门打开,映入眼帘的果然是自己想见的人。


    慕容梵身形一动,人已进?了屋,随即门被他关上。


    他视线低垂,落在姜姒的光脚上。


    纤细的足,小巧不堪一掬,令人见之心痒意动,恨不得托于掌中?慢慢把玩。


    “怎么不穿鞋?”


    姜姒下意识缩了缩脚,笑得讨好,“我着急见您嘛。”


    “你想见到我?”


    “对啊。”姜姒的注意力全在自己的脚上,压根没有看到慕容梵那一瞬间变得幽沉的眼神。“我有话想问您,您也?应该有话要同我说。”


    “姜姒。”


    “啊?”她抬起头来,小脸仰着。


    慕容梵看着她,说:“小心着凉,快些躺回去。”


    她“哦”了一声,当真极其听话地立马上床。先是无比乖巧地躺进?锦被中?,很快又觉得这?样不太妥当,拥着被子坐起来。


    而慕容梵则极其自然地掖了一下她脚边的被子,然后坐到床边。


    两?人一个?坐在被子里,一个?挨着床沿坐,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此情此景很不真实。


    为了缓解自己的不自在,她赶紧问正事。


    “王爷,太后今日的举动,实在是令人不解,她明明能看出?来福王妃的不愿,为何非要给福王妃添堵?”


    “对于有些人而言,水至清则无鲁,浑水才好摸鱼,福王府这?些年?过于平静了。”


    原来平静安稳在有些人看来,也?是一种错。


    当年?秦太后将?出?身不显的赵氏赐婚给福王,是不是也?存着让福王府不得安生的想法??谁料赵氏不仅拢住了福王的心,还将?福王府的后宅打理得十分?妥当,所以秦太后才会想着再给福王府塞人。


    “若今日姜姽没出?现,太后的目标是不是我?”


    “不管她的打算如何,你都?不用担心。”


    这?倒也?是。


    毕竟她是克夫命。


    这?个?大杀器一出?,不管秦太后多想利用她,她也?能置身事外。


    她忽然想到什么,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定定地看着慕容梵。慕容梵包容着她的眼神,如汪洋将?溪流纳入。


    四目相对,如海水与溪水相汇,渐渐融入一体。


    “你是不是想问,我既然能相命断天下,他们是否问过我太子与二皇子之中?,将?来谁能主世?间沉浮?”


    姜姒弯着眉眼,乖巧点头。


    她就是想问这?个?!


    “王爷,方便说吗?”


    “对你,自然是方便的。”


    很寻常的一句话,却听得她心头巨震。


    她心头划过一抹怪异,莫名心跳有些快。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如流星在她心间闪现,很快又消失不见。


    “他们之中?,谁有帝王之气?”


    慕容梵压了压眉眼,越发将?她的模样尽收眼底。


    少女满眼的信任,眸色清澈干净而通透,如含着一汪泉水。青丝如瀑散下,巴掌大的小脸更显得精致可怜。昏黄的烛火中?,冰肌玉骨似蒙上一层暖光,更加的润泽如玉。


    “当年?我父皇问过我同样的问题,我的答案是三皇兄。”


    “那这?次是你三皇兄问你吗?”


    “不是。”


    这?次问他的人是太后。


    当然,太后的问法?很巧妙,意思却是一样。


    他的回答则是:“父皇当年?问儿臣时,儿臣尚是稚儿。灵台无尘,慧心未染凡俗之浊气,故而能偶尔窥探天机。而今儿臣年?岁已长,灵台早已蒙尘,更是浸染俗气多年?,再无机缘得开天眼。母后所问之事,儿臣无法?看破。”


    但真实的原因并非如此。


    此一时彼一时,先帝是他生父,太后却不是他生母。


    他说不是陛下,那姜姒便猜到问他的人是谁。


    “太后相问,你必定为难。”


    “这?世?间总有为难之事,既然为难,那就不用做选择。小时了了,大未必佳,我推说自己不知便是。”


    姜姒怔了一下,她万万没想到像慕容梵这?样的人也?会耍赖。


    不得不说,这?一招其实最好使。


    “王爷,您可真机灵。”


    慕容梵有些哭笑不得,他长到这?个?年?纪,世?人皆道他天资无双灵心慧性?,还从未有人用机灵二字夸过他。


    “王爷,您笑起来真好看。”姜姒说完这?句,立马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不太妥当。“王爷,对不起,我一高?兴,有些失态了。”


    “无妨。”


    无妨就好。


    姜姒随即想到什么,思索一番后,道:“王爷,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您。您可知我们存在这?个?世?间是什么吗?”


    “天地方圆,万物之所。”


    “也?是,但我所知的则有些不同,我们身处的这?个?世?间是一本书。”


    “一本书?”


    姜姒点了点头,将?自己知道的有关男女主的事,以及原主的事原原本本地告之。末了,道:“如今他们没在一起,且姜姽还成了福王的侧妃,关系已经错乱。您说主角们的故意分?崩离析,这?个?世?间还会存在吗?”


    这?也?是她担心的事。


    她此番引姜姽入了套,原本就是想诱着姜姽见到秦太后。她以为姜姽会借着这?个?机会为自己求得富贵,最有可能的就是扯上慕容晟。


    万万没想到,竟然会是福王。


    这?辈子她好不容易拥有梦寐以求的一切,她不想所有人都?消失。


    “如你所说,他们是书中?的主角,那本书以他们为主。但这?天地孕育万物,如聚沙成塔,滴水成海,他们不过是其中?的一粒沙一滴水,散了也?好,消失也?罢,于这?天地之间不过是微乎其微的变化,如何能主宰世?间存亡?”


    “是这?个?道理,可这?本书就是为他们而存在的……”


    “古往今来,书本所载之事何其多,纵然他们的故事能谱写成书,却也?不过是世?间书籍中?的一本。哪怕是佛经,看似以佛祖为主,实则不然。其主是万物,是万法?,是芸芸众生。姜姒,不用怕,就算他们彻底消失,这?个?世?间也?不会消亡。”


    姜姒听着他的声音,只觉心安。


    他的话每一个?字都?能安抚人心,让人不由得完全信赖。


    “王爷,这?辈子能认识您真好。”她喃喃着。


    他终于没能忍住,大掌覆盖在她的青丝之上。


    掌心之下是丝滑的发,一丝一缕都?在撩拨着他的心弦,恨不得奏出?一曲天地万物初开的盛放之音。


    良久,道:“时辰不早了,睡吧。”


    她乖巧地点头,顺从地躺进?锦被中?,慢慢地闭上眼睛。


    一阵轻微的动静过后,她再次睁开眼睛,屋子里已经没了慕容梵的身影。她抚着自己的心口,身体往床里侧去,重新合上眼皮。


    极寒的夜,冷月高?悬,繁星相伴。


    慕容梵就站在门外,迟迟没有离开。他抬头仰望时,那苍穹星空映在他的眼里,星宿组合不停地变幻着。


    一片璀璨之中?,金蛇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显然越发的粗长,正用一双贪婪而垂涎的目光俯视着他身后的屋子。


    他慢慢垂眸,回望一眼,任由那心里的金蛇在不停撞击着门窗。


    “姜姒,我约摸是变态了。”


    第 53 章


    ……


    姜姒回归学?堂, 最开心的莫过于姜煜。


    因着?她这次又落了?很多课程,姜煜恨不得逮着?空闲就给她补课。堂兄妹二人一个教一个学?,可谓是旁若无?人。


    或有人目光复杂, 或有人眼神隐晦, 他们皆是置之不理。


    按世俗的?规矩来看, 落选的?秀女大?多会?闭门不出,直至选秀彻底结束。如她这般一归家就来上学?的?人,阖京上下应该再无?一人。


    她望向外面的?梧桐树, 树上已无?一片叶子, 唯有零星的?一些球果挂着?, 一时之间竟然让有种物是人非之感。


    “五妹妹, 这篇文章你可明白了??”


    “明白了?。”她回过神来,重新专注在课业上。


    这时易鹊摇了?扇子进来, 直奔他们?的?位置。


    他先是收起扇子双手环胸, 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目光从姜煜身上移过去, 定在了?姜姒的?脸上。


    姜姒不用?抬头, 也能感觉到他对自己的?打量。


    他正?看得入神,猛不丁对上姜姒那双如水般清透的?眼眸,心下惊艳的?同时, 还有被人抓包的?心虚之感。


    “姜五,外面有人找。”


    姜姒“嗯”了?一声,继续向姜煜请教功课。


    她这般模样,摆明不想出去。


    易鹊受人所托,自然是不会?作罢, 又说了?一遍,“姜五, 你没听见吗?我说外面有人找你,你还不快出去看一看?”


    “麻烦你去告诉那人,我和他没什么好?说的?。”


    这个人不用?猜,姜姒也知道?是谁。


    “姜五,我觉得你还是去见见他吧。”易鹊小声劝着?,脸色有些神秘和担心,“他就要离京了?,临走之前想和你说几句话,你可不能这么绝情?”


    慕容晟要离京了??


    姜姒心下一琢磨,大?概明白福王妃的?苦心。


    她细思一番,决定还是去见一面。


    慕容晟没进学?堂,人在学?堂外面。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再时已是颓丧至极,眼睛里一片黯淡,更无?从前的?光彩。


    看到她后,他扯了?扯嘴角,看着?像是自嘲,亦像是在苦笑。


    “姜五,你说的?对。是我太天?真了?,我怎么能以?为事情过去了?呢?”


    “你找我,就是和我说这些?”


    他摇了?摇头,目光越发黯然。


    那年他甫一进姜家学?堂,一眼看到那个淡雅文静又貌美的?姑娘时,他简直是惊为天?人。他天?真地以?为那样的?姑娘最是需要呵护,也应该得到怜惜。


    他以?为自己是那个人,可以?呵护她怜惜她,给她想要的?一切。为此他痴恋着?承诺着?,辗转反侧着?。甚至为了?让她更在意自己,而无?比混蛋地去招惹另一个姑娘。


    好?半天?,他艰难地挤出一句话,“对不起,姜五,一切都是我的?错。”


    说完,他靠在围墙上,如同被抽空了?所有的?骄傲和精气神。


    “我不应该招惹她,我当初为什么那么的?自以?为是?”他喃喃着?,眼神渐渐空洞起来。“我把你扯了?进来,害你被处处针对,我还害了?我母妃,害得自己家不成家……”


    不久之后,王府就会?多一个人,一个令所有人都如鲠在喉的?人。


    父王不再属于母妃一人,母妃也不会?和从前一样成天?就围着?他和父王转。而他呢,也不能再留在王府。


    好?好?的?一个家,眼看着?就这要散了?。


    他已经向父王和母妃说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一向最随和无?争的?父王都叹着?气说他们?王府再无?清静,母妃则是看着?他,沉重地说了?两个字,“孽缘。”


    这就是孽缘。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他!


    “我要去军中历练,不知何时才能回来。我犯的?错,最终还是报应到自己的?头上。我和我母妃说过了?,让我母妃以?后好?好?看着?她,莫让她再害人……


    ……你说的?对,她心里的?毒蛇是被我放出来的?,所以?她现在咬上了?我们?,我没有半点?怨言。我只恨我自己当初为何要那样…这是我的?报应!”


    寒风将他的?声音吹散,那些呜咽,那些自责也一并消失在风中。


    姜姒抬头望着?天?空,叹了?一口气。


    当日之因,才有今日之果。


    “那你保重。”


    “姜五!”


    慕容晟在叫她,她没有回头。


    身后传来一声清楚的?呜咽,“……一切的?一切,永远都不可能过去了?。”


    确实,再也不可能过去了?。


    姜姽这条毒蛇,注定会?让福王府不得安宁。如同一根针一根刺,深深扎进福王妃和慕容晟母子的?心里。


    凡主家纳妾,出面的?的?都是正?室。哪怕有秦太后的?指婚,王府要娶侧妃这样的?事,还得由正?妃露面。


    赵氏表面功夫不能落下,为表示对指婚的?看重,亲自登了?姜家的?门。


    她进到姜家之后,姜家所有的?女眷恭敬相迎。


    谢氏为首,余氏和顾氏其后。除姜姽这个当事人外,姜姪姜姒姜婵姐妹几个也在,一众人拥簇着?她,她的?表情看上去十分亲和,半点?也看不出不得不给丈夫纳妾的?苦闷和无?奈。


    当姜姽上前行礼时,她亲热地相扶。


    “论年纪,我年长你许多,但以?后我们?就是姐妹了?。”她笑着?,对谢氏道?:“多谢姜大?夫人养了?这么好?的?一个女儿,竟然便宜了?我家王爷。”


    这话说得漂亮,姜姽羞涩低头。


    她没有抬头,自然看不见赵氏眼底的?冷意。


    赵氏一个七品官员的?女儿,能在一众秀女中脱颖而出,当然有几分手段。这些年她将王府打理得妥妥当当,更不会?是一个简单的?人。


    正?是因为看得明白的?,她才会?在紧要关头权衡利弊。两害相较取其轻,相比亲生儿子的?姻缘,丈夫的?后院里添个把人的?事更容易处理。


    “瞧这水灵的?模样,花骨朵似的?招人稀罕,我看着?都觉得心中欢喜。”


    这话实在是假得很,莫说是欢喜,便是连一星半点?的?顺眼都谈不上。对于一个和自己儿子有过瓜葛,且费尽心机想嫁给自己儿子,最后又成为自己丈夫妾室的?女子,赵氏再是心大?,再是心胸宽广,也不可能喜欢得起来。


    她在笑,心里却只有苦。


    谢氏也在笑,“王妃娘娘,您这么说可真折煞我了?。我时常自省自身,觉得自己还是有不少疏忽,没能把这孩子教好?。以?后她进了?王府,还得有劳王妃替我好?好?教她,莫让她失了?分寸。她若是不服管教,王妃打也打得骂也骂得,我姜家决无?二话。”


    姜姽闻言,眼底生恨。


    母亲好?毒的?心肠!


    当嫡母的?有了?这样的?承诺,一个庶女还如何仰仗娘家?以?后福王妃再也不用?顾忌姜家,还不是想怎么整她就怎么整她。


    “母亲,您可不能不管女儿啊。这还有些时日,女儿定要日夜聆听母亲的?教诲,万不会?辜负母亲的?一片苦心,更不能让王妃埋怨母亲没把女儿教好?。”


    “你这孩子,如今大?了?,主意也大?了?,母亲已经教不了?你了?。”谢氏用?帕子按着?眼角,“王妃心善,又年长你许多,你日后得她教导,才是真正?的?有福气。我丑话可说在前头,若是你不服管教,顶撞了?王妃,千万别哭着?回家告状!”


    姜姽听到这样的?话,更是大?恨。母亲分明是在助长福王妃的?威风,怂恿福王妃以?后可以?随意磋磨自己。


    天?下的?嫡母啊,果然没有一个好?东西!


    “母亲,您这是不管女儿了?吗?”


    赵氏是个聪明人,谢氏这一表态,她便明白姜家对姜姽的?态度,当下笑道?:“姜妹妹放心,你以?后进了?王府的?门,那就是王府的?人,我不会?不管你的?。”


    “王妃仁慈,那我这女儿,以?后就托付给您了?。”


    “谢大?夫人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姜妹妹的?。”


    两人眼神交流着?,彼此都明白了?对方的?用?意。


    侧妃虽是妾,但和一般的?妾不同,不可能一顶小轿悄无?声息地抬进王府。纵然不会?如大?婚一样大?操大?办,该有的?章程也不能少。


    长辈们?要流程,小辈们?自是要避嫌,包括姜姽自己。


    姐妹几人出了?正?厅,除姜姽外的?三?人又出了?清风院,姜婵被婆子先带走。姜姪和姜姒一边走着?,一边说着?话。


    姜姪忧心忡忡,“选秀之后,四?妹妹又变了?许多,我都有些不敢认了?。”


    姜姒刚想说什么,忽然心有所感。


    一回头,姜姽正?目光阴阴地看着?她们?。


    姜姪吓了?一跳,“四?妹妹!…风大?,你就别送了?,赶紧回去吧。”


    因着?赵氏上门,谢氏才临时解了?姜姽的?禁,按理说姜姽此时应该已经回到自己的?屋子里,继续着?先前的?禁足。


    姜姽一步步朝她们?走近,脸上渐渐浮现出诡异的?得意。


    “一家子姐妹,我再送送你们?,毕竟过几日之后,我们?便会?不同,到时候你们?万万当不起我如此这般对待。”


    “四?妹妹说的?是,我们?现在已经当不起,你赶紧回吧。”


    “三?姐姐你怕什么?”姜姽不仅没有止步,反而加快了?脚步,已经到了?她们?面前。


    姜姪心紧了?紧,下意识挡在姜姒身前,“四?妹妹,你还没有出门子,我们?到底还是姐妹。若真有高?低贵贱之分,那也是日后的?事。如今你还是我的?四?妹妹,还是五妹妹的?四?姐姐,实在是没有必要摆出一副盛气凌人的?姿态。”


    “三?姐姐这话错了?。”姜姽话是对姜姪说的?,看的?却是姜姒。“我们?这位五妹妹,可不是一个简单的?,她应该从未把我当过姐姐。”


    姜姒道?:“我要如何做,才算是把你当成姐姐?是继续被你和慕容晟当成傻子戏弄,还是在侯府时任由你接近大?姐夫,抑或者是被你差点?推下水时不要反抗,甚至被你在汤里下药也要喝下去?”


    姜姪听得是大?惊失色,脸都白了?。


    “五妹妹,你…这些事你怎么不说?”


    “三?姐姐,我顾着?姜家的?脸面,大?伯娘亦是如些。”


    “难怪。”姜姪明白过来,“我就说大?伯娘最是通情达理的?性子,怎么可能会?……原来四?妹妹你做了?这么多的?错事。我看你的?样子,必然是毫无?悔过之心!”


    “我没有错!”姜姽抬着?下巴,睨着?她们?。“嫡母无?德,我一个庶女只能为自己争取。时至今日,纵然结果不一样,但我还是成功了?。你们?一个是傻乎乎听嫡母话的?可怜庶女,一个是庶子之女,注定不可能越过我去。我等着?!等着?你们?一个个匍匐在我脚边的?时候!”


    姜姪的?脸色更白了?,不敢置信地看着?她离开的?背影。


    好?半天?,才心有余悸地对姜姒道?:“五妹妹,她…她怎么变成这样了??”


    “三?姐姐,我说过,她从来就是这样的?人,只不过以?前没有表现出来而已。”


    “那怎么办?”姜姪满眼的?担忧之色,“我看得出来,她已经恨上你了?。过几日之后她就是亲王侧妃,到时候她一定不会?放过你。”


    姜姒也想到了?这点?,但担心无?用?。


    “家里有祖父还有大?伯大?伯娘,她就算是回娘家也不敢胡来。王府有福王妃,福王妃不会?由着?她作威作福的?。”


    “但愿如此吧。”


    ……


    三?日后,姜姽的?花轿入了?福王府。


    出门子之前,她还闹过一通。


    原因是她觉得谢氏给自己准备的?嫁妆太少,不符合她王府侧妃的?身份。但谢氏说姜家的?规矩就是这样,嫁嫡女和嫁庶女的?嫁妆都有定数。何况她并非是嫁,姜家还能按照嫁庶女的?定数为她备嫁妆,已经是破了?例。


    她不服,闹到了?姜太傅和姜良那里。


    姜太傅避而不见,却让人送出一副字,写的?是“好?自为之。”而姜良身为她的?父亲,到底是有些心软,用?自己的?私房给她添了?一成。


    听说她进王府的?当天?晚上,就生了?病。


    赵氏派人来姜家送过消息,说她因为乍然离家不适应,新婚之夜一直哭,连房都没有圆,生生将自己给哭病了?。


    对此,谢氏再三?拜托赵氏照顾她,还送了?一些补品去福王府。


    这件事很快过去,没人再提起。又过了?几天?后,另一件事却在京中上下掀起高?潮,连街头巷尾都在谈论。


    选秀的?结果终于出来了?!


    世人奔走相告,口沫横飞。


    宋玉婉被赐婚给二皇子,这点?并不让人意外,因为她本来就是大?热门人选。但太子妃的?人选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竟然不是方宁玉。


    至于方宁玉的?归宿,也颇为让人意外。


    当方宁玉见到姜姒之后,第一句话就是,“姜姒,我不知道?事情为何会?如此。”


    姜姒一听,便知她是什么意思。


    “方姑娘,我和沈郡王真的?什么事也没有。”


    方宁玉被赐婚的?对象,正?是沈溯。


    姜姒初闻时,莫名觉得他们?还挺般配。


    方宁玉并不信她的?话,以?为她是在宽慰自己。“你不必这般,更不必瞒我,我什么都知道?。但这是赐婚…我断不能拒婚,我…我不知道?说什么,也不知还能做什么能帮到你们?。”


    姜姒简直是哭笑不得,她拉着?方宁玉的?手,一起坐在锦榻上。


    四?脚黄花梨的?炭盆中,炭火烧得极旺。一室的?暖意融融,几只雪白的?兔子不时蹦来蹦去,或是在角落里竖起耳朵,或是不时从她们?的?脚边跑过去。


    “方姑娘,我认真的?再说一遍,我对沈郡王绝对没有那个意思,我相信沈郡王对我也绝对没有什么想法。”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的?,事情有些复杂,我没有办法和你说清楚,但请你相信,我们?之间就算是有什么联系,也绝对不可能是男女之情。你把心放到肚子里,安安心心地备嫁,我觉得你们?还挺般配的?。”


    她再三?保证之后,方宁玉终于相信。


    关于赐婚之事,便是姜家几兄弟也是只知结果,不知内情。


    方宁玉是当事人,自然是知道?许多不能外传的?信息。


    “……那位韩姑娘,平日里最是不声不响,事事都不出头,为人也极不显眼。谁也不会?想到,她能被指给太子。”


    方宁玉说的?韩姑娘,姜姒当然有印象。


    那是一个几乎没什么存在感的?人,明明长相不俗,但好?像从来不被人注意,礼仪课也没有冒过尖,当然也没有落过后,似乎每次都是中等。先前不觉得,如今再一细思,便能发现此人的?不同寻常之处。


    “或许她是最适合的?人选。”


    “也许吧。”


    方宁玉说完太子妃,接下便是二皇子妃。


    “……宋玉婉手上的?佛珠不知为何断了?,那些珠子滚得到处都是。太后娘娘和陛下都看见了?,陛下还差点?认错。当时芳业王殿下也在,太后便问他一众秀女中,可有他所说的?‘净灵如玉’之人,他的?回答是没有。


    我就说是有些人多心了?,还以?为他中意的?是名字里有玉的?姑娘。太后又说他年纪不小了?,不管如何还是先成亲为好?。但陛下却说不急,将太后给挡了?回去。姜姒,你怎么了??”


    “……没什么,我就是在想像芳业王那样的?人,也不知道?会?中意什么样的?姑娘?”


    这确实是姜姒脑子里刚才冒出来的?问题。


    慕容梵会?喜欢什么样的?人呢?


    她在想这个问题时,脑海中浮现的?却是那晚慕容梵为她掖被子的?情景,不知为何心跳得有点?快。


    扪心自问,她确实一直将对方视为长辈和老?师。


    可是那个梦……


    一想到那个梦,她就无?法直视自己的?内心。


    “芳业王那样的?人,眼光岂会?如常人。不止是净灵如玉,还要洵美且异。敢问世间有几人能干净通透如玉,还有着?过人的?美貌,且性情还与众不同?”方宁玉说着?,突然“咦”了?一声。


    姜姒一脸莫名,“方姑娘,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我发现…你好?像就是这样的?人。”


    “不,不可能是我!”姜姒拼命摆手,也不知是急的?,还是因为心虚,竟有几分臊热之感。


    方宁玉想了?想,又觉得不太可能。


    “我想应该也不会?是你。”


    “对啊,当然不是会?是我。”


    姜姒暗暗吁出一口气,心却是跳得更加厉害。


    第 54 章


    ……


    姜府门前的巷子口, 姜烜刚进来?,猛不丁一人一马从自己身边疾行而过。那马蹄打了一个急弯,马上的人缰绳一勒将其刹住。


    天子脚下, 自然是少不了鲜衣怒马的少年郎。他见?怪不怪, 打眼看去时却有惊讶之色。但见?那?马背上的可不是什么锦衣华服的世家公子哥儿, 而是一位红衣少女。


    少女束着发,身手十分矫健,在勒住缰绳之时, 突然回头看了他一眼。


    “…你, 你, 我认识你, 你是不是姜五姑娘的兄长?”


    姜烜莫名,他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位姑娘。


    叶有梅一跃下马, 牵着马绳, 道:“我叫叶有梅, 那?日你随沈大?人去祥秀苑办案, 我见?你和姜五姑娘说过话, 听人说你是他兄长。”


    他恍然大?悟,见?了礼。


    “原来?是叶姑娘。”


    叶有梅等他上前,又道:“正好, 我说过等选秀之后来?找姜五姑娘玩。你是她兄长,烦请你为?我带个路。”


    他下意识皱了皱眉,实?在是想象不出自己的妹妹会和这样的姑娘有往来?。


    许是他眼神?中的疑惑太过明?显,叶有梅一甩高束的马尾,笑得很是明?丽动人, “我和姜五姑娘是朋友。”


    朋友二字,道出两人关系的不同寻常。他纵然心中再有猜疑, 到底来?者是客,他当然不可能?将人拒之门外。


    他们刚进姜府,迎面遇到顾氏。


    顾氏先是一怔,尔后一喜,“烜儿,这位姑娘是……”


    姜烜赶紧相互介绍。


    叶有梅行了礼,得到允许后被?人领着直接去往姜姒的屋子。


    姜姒听到祝平的通报声,立马让人进来?。同时紧绷而又繁乱的心一松,暗自庆幸叶有梅来?得及时。


    “方姑娘,你要来?找姜五玩,怎么也?不知?会我一声?”


    方宁玉看上去还是高冷的模样,但眼神?不一样,看上去明?显柔和放松。闻言先是哼了一声,然后道:“我要做什么,为?何要知?会你?”


    “好你个方宁玉,我就知?道你不愿意和我玩。”叶有梅一屁股坐到姜姒的另一边,诉苦般告起状来?。“姜五姑娘,你是不知?道,自从你离开之后,方姑娘都对我爱搭不理?的。若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才懒得看她的臭脸!”


    “姜姒,你可别听她的,她成日里没个正形,怨不得我不想理?她。”


    “我叫她姜五,你叫她姜姒,这又是姜五又是姜四?的,怎么听着这么乱哪。”叶有梅拉着姜姒的手,“姜五,你可有小名?”


    姜姒点头,“有的,我小名叫玉哥儿。”


    这个小名一出,她便知?叶有梅必有疑惑,所以也?不等对方问起,接着就把自己这小名的来?历说了一遍。


    叶有梅表示,这小名确实?不太一样。


    “你叫玉哥儿,我记着方姑娘的母亲好像唤她玉姐儿,你们这一个玉哥儿一个玉姐儿的,又把我绕糊涂了。”


    方宁玉白她一眼,“偏你事多。”


    “玉哥儿,你看看她。”叶有梅忿忿着,转眼又换了一个表情,目光灼灼地看着姜姒,“我小名叫阿蛮,你以后可以叫我阿蛮。”


    “阿蛮。”姜姒从善如流。


    这时方宁玉道:“其实?我还有一个小名,是我三哥给我取的。”


    “你快说说,叫什么来?着?”叶有梅迫不及待地相问。


    姜姒看方宁玉的面色,似乎那?个小名有些不太好说出口,便道:“无?妨的,你叫玉姐儿,我叫玉哥儿,并不冲突。”


    “我其实?更喜欢我三哥给我取的小名,只是旁人未必觉得文雅。”方宁玉顿了一会儿,说:“我三哥见?我极爱读书,玩笑着说我是衣鱼转世。”


    “衣鱼?”叶有梅重复了两次,“所以你另一个小名叫衣鱼?”


    衣鱼是一种虫子,以食书为?生。


    方宁玉默认着,脸色有些许的不自然。


    叶有梅笑起来?,“这小名好听,衣鱼,衣鱼,还挺顺耳。”


    姜姒也?觉得这小名不错,三人便说定了,以后私下相处时都可以小名称呼对方。一时之间,气氛无?比的松快,几人的关系无?形之中也?亲近了不少。


    这一亲近,有些话题也?就没了忌讳。


    叶有梅叹了一口气,“我还以为?选秀一完,这事就算是结束了。但是我娘说,太子和二皇子只选了正妃,挑了几个小妾,那?大?妾的人选还没定,日后必是还有一轮选,这几日正着急着给我相看人家呢。”


    她口中大?妾二字,指的是侧妃。


    “反正我可不想当什么大?妾。”她明?丽的脸上蒙了一层愁色,“我本人自是没什么可取之处,但我爹是大?将军。”


    这个问题现实?而残酷,几人齐齐沉默。


    叶家有兵权,势必会成为?太子和二皇子争取的对象。而所有的拉拢之中,以联姻最为?有效和直接。


    过了好一会儿,她提醒姜姒,“玉哥儿,你在贵人们面前可是露了脸的,就你这张脸…委实?太打眼了些,难保没被?人盯上,你也?应该早做打算。”


    “我暂时没有嫁人的打算。”姜姒说。


    方宁玉听到这话,眼神?有些微妙。


    那?位贾公公,她后来?再也?没有见?过。因着留了心,她便使?人去打听,打听的结果是因病而出了宫,去向不明?。


    “玉哥儿,你…你知?道有些事是注定没有结果的。”


    这话说得不明?不白的,但姜姒却听懂了。


    姜姒心知?方宁玉误会了什么,有些哭笑不得。


    “我…不是因为?别人,我就是单纯的不想嫁人而已。”


    “你们在说什么啊?”叶有梅是不够敏锐,却也?能?看出她们之间应该是有什么秘密,正打着自己听不懂的哑谜。


    方宁玉道:“玉哥儿和你不一样,姜姽是福王的大?妾,就冲这一点,她和太子二皇子的后院都无?缘。”


    她也?用了大?妾这两个字,顿时让叶有梅像找到了知?己一般兴奋。


    “这么说来?,姜姽这个大?妾当得还算是有点用处。”


    说到姜姽,叶有梅还有话说。


    “我听人说福王妃翻了老醋缸子,变着法儿为?难她。她这一病不仅不能?和福王圆房,还被?福王妃给移到一处偏院。不过也?有人说她嫌福王年纪大?,故意装病不肯圆房。你们说,这两种说法哪个更可信?”


    方宁玉和姜姒异口同声,“她故意的。”


    说完,两人对视一眼。


    叶有梅一拍巴掌,“我也?是这么想的。之前不是有人传,说她中意的福王世子,费尽心机想成为?福王府的世子夫人。后来?她被?指婚后,那?慕容晟立马收拾东西?出了京,应该就是为?了躲她。”


    几人猜得不错,姜姽就是自己装的病。


    她对福王侧妃的身份还算满意,但她到底还是一个妙龄的女子,福王不仅年纪大?,还是个跛子,她一时之间很难接受。


    所以为?了避免和福王圆房,她一进王府就开始装病。


    福王妃顺水推舟,名正言顺地让她搬到偏远的院子,美其名曰有助于她养身体。她吃了哑巴亏,险些咬碎了银牙。


    正当她苦思?冥想如何反击时,秦太后召见?了她。


    她被?召见?的第二日,回了姜家。


    侧妃也?是妾,妾室没有三朝回门一说,但她身份不一样。亲王府的侧妃不是一般的妾,所以她此次回姜家阵势不小,将亲王侧妃的排场摆了个十足十。


    一应仪仗分外的齐全,轿辇华贵繁复,红罗绣花伞,青罗孔雀扇。银腰带侍卫开道,左右红吾杖各二,配嬷嬷一人,侍女两名。


    她自己更是打扮隆重,浅红华服珠翠满头,从妆容到打扮无?一彰显着自己的身份。到了姜家门外,她扶着那?嬷嬷的手款款下了轿辇,微抬着下巴睥睨着。


    姜府正门紧闭,只开着旁边的侧门。侧门外迎接她的是姜府的管事与一群下人,不见?主子们的踪影。


    “嬷嬷,你看这合规矩吗?”


    那?嬷嬷闻言,严肃认真地道:“亲王侧妃从二品,姜家上下理?应出来?恭迎。”


    “嬷嬷原是太后娘娘身边得用的人,这些规矩懂的自然比旁人多些,那?就由嬷嬷上前去替我传个话。”


    “奴婢这就去。”那?嬷嬷领了命,去向姜府的管事传话。


    姜府的管事一听,立马进去禀报主子们。


    姜家人聚齐于正厅之中,听到管事来?报后全都不说话。姜良面有愧色,几乎不敢往谢氏那?边看。


    余氏和顾氏面面相觑,齐齐叹了一口气。


    谢氏最先起身,“既然侧妃娘娘要按规矩行事,那?我们也?不能?失了礼数。走?吧,我们都出去迎一迎。”


    一行人到了门外,准备恭迎姜姽入府。


    姜姽却止步不前,又问那?嬷嬷,“嬷嬷,我年纪小,有些规矩不太懂,他们来?迎我,也?不知?这礼数上有没有差错?”


    那?嬷嬷看了一眼姜家众人,皱着眉道:“若有官身诰命,见?侧妃可免礼。但若无?诰命在身,见?侧妃应行大?礼。”


    姜家三兄弟,姜良官阶从四?品,姜卓从五品,五品以上官员的夫人能?请封诰命,其下则无?资格。所以姜家三妯娌中,唯有顾氏没有诰命在身。


    顾氏上前一步,刚要行大?礼,被?姜姽一把托住。


    “一家子骨肉,我又是小辈,岂能?受三婶的大?礼。三婶是我长辈,不行大?礼情有可原,但……”姜姽的眼神?看向姜姪和姜姒姜婵几人,“三姐姐也?是长,若是不行大?礼也?说得过去,可是五妹妹…”


    姜姒一听这话,便知?姜姽这般做派是为?了什么。


    不就是想看自己卑躬屈膝嘛。


    上辈子生活不易,低三下四?是常有的事,姜姒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大?礼就是叩首之礼,伏于地而极尽卑微。


    她从姜姪身后出来?,双手一拱准备跪下。


    不料传来?一声威严的大?喝,“小五,不许跪!”


    很快,姜太傅沉着一张脸现身。


    那?双精明?的眼睛在看到姜姽之后,越发锐利了几分。


    姜姽最怵的人就是他,他是姜家之主,也?是整个姜家最具威信之人。他不仅是太子和二皇子的老师,也?曾教导过当今陛下。


    他扫了一眼自己的儿孙们,视线落在姜家兄弟几人身上,“身为?朝廷官员,你们几个不好好当差,难道是想偷懒吗?”


    姜良连忙解释,说自己昨晚得了消息,这才告了半天的假在家,当然姜卓和姜慎也?是如此,他们也?告了半天的假。


    “又不是什么重要日子,告什么假?”姜太傅一瞪眼,吓得兄弟几人一个接一个地告辞,立马各奔各岗位。


    兄弟几人一走?,姜姽的威风被?灭了一半。


    “祖父,父亲和两位叔父也?是疼我……”


    “他们疼你,你更应该知?道好歹。”姜太傅一指那?些仪仗。“自陛下登基以来?,以俭治国,事事从简。福王妃出门尚且不用这些东西?,你倒好,恨不得一样都不落。若是传出去,世人不仅会说福王宠妾灭妻,还有指责我姜家教养不当!”


    “祖父,您再是不喜欢孙女,也?不能?这么说孙女啊。孙女也?是想着头一次回娘家,想给娘家人长点脸面……”


    “我姜家的脸面,不是嫁出去的姑娘给的。”


    “祖父!”


    “你回娘家,若是为?了亲人团聚,那?我们自是欢迎。若你是为?了耍你亲王侧妃的威风,那?还请侧妃娘娘恕我们姜家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这话从姜太傅口中说出来?,不可谓不重。


    姜姽白了脸,心中那?叫一个恨。


    当姜太傅慈声细语地对姜姒说“小五,你跟祖父来?。”时,她再没有办法抑制自己内心的委屈和愤怒。


    “祖父,在您心里是不是只有五妹妹一人?您处处维护她,事事向着她,便是曾祖母留下的那?些东西?,您也?越过我们姐妹几人,而给了她!孙女不服,孙女相信大?姐姐二姐姐三姐必然也?不服!”


    “我服,我服!”姜姪抢着说:“祖父,孙女没有半句怨言。您这么做,定然有您的道理?,孙女绝无?怨怼之心。”


    谢氏也?说:“父亲,这事嬗姐儿也?知?道,她觉得父亲您把那?些东西?给五丫头再是合适不过。”


    “你们撒谎!”姜姽指着姜姪,“我不信你心服口服,你不就是觉得五妹妹帮过你,你不好意思?与她争而已。那?些东西?每一件都价值千金,皆是常人难见?之物,大?姐姐为?嫡长,我们皆是长,凭什么全给了她!”


    她又指着姜姒,“我不知?道你到底用了什么法子,让我母亲向你。我也?不知?道你耍了什么手段,讨了祖父的欢心。但你自己问自己,那?些东西?是你应得的吗?”


    这次秦太后召见?她,还问起了倾城,言语间似是有些惋惜。说倾国和倾城,原本都应该是皇家之物,理?应在皇家人手中才是。


    如今她是亲王侧妃,若东西?在她手上,才算得上是名正言顺。


    “四?姐姐不必以自己之心,去揣度别人。我不是四?姐姐,四?姐姐做的那?些事我都做不来?。我不会为?了一己之私推自己的姐妹下水,更不会往自己姐妹的汤里下毒,更不可能?为?了讨好男人而不顾自己姐妹的名节,也?不可能?为?了给自己的姐夫当填房,而盼着自己的姐姐早死!”


    众人闻言,无?一不是倒吸凉气。


    谢氏急忙问:“五丫头,她…她还想推你下水?”


    “母亲,你别听她胡说!”姜姽喊起来?,“落水的人是我,我才是被?推下水的那?一个!”


    “四?姐姐,人在做,天在看,你不想和方三公子相看,故意引我到水边,想算计我和方三公子。我反抗之时,你失足落了水。我念着你我是姐妹,哪怕是明?知?你有害我之心,依然努力顾全你的名节。”


    “五丫头,这些事你怎么不早告诉大?伯娘?”谢氏又气又心疼,原本很早的时候,这个庶女的心思?就歪了。


    顾氏更是心如刀割,有些事她也?是今天才知?道。


    “玉哥儿,你应该告诉娘的。娘哪怕是拼了这条命,也?不会让想害你的人好过!”


    余氏则紧紧搂着姜婵,小声地交待着什么。姜婵一脸的似懂非懂,有些惧怕地看着姜姽。


    一家人就在府门外对峙着,气氛比天气更冰冷。


    这时姜太傅厉喝一声,“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进去!”


    他下了命令,所有人全退到了府里。


    很快侧门关上,将姜姽和她的仪仗隔绝在外。


    人群之后,柳姨娘失魂落魄。


    姜姒见?之,心下叹息。


    那?个女主啊,行事只想着自己,也?不想想自己是图了痛快,也?离开了姜家,但生养自己的姨娘还是姜家的妾室,仰仗着姜家的鼻息而活。


    “小五,跟我来?。”


    听到姜太傅的声音,姜姒连忙跟上。


    到了书房,姜太傅在一堆书里翻了又翻,终于翻出一本书来?。


    “小五啊,你虽然事事通透,但还是心太软了。”


    “祖父……”


    “世事如棋,你若不能?掌控手里的每一颗棋子,终有一日会满盘皆输。”


    这话姜姒懂,但深意不明?白。


    她不过一个普通的姑娘,只求亲人平安,哪里来?的输赢,更不需要如操盘手一样操纵着棋盘,算计着人心。


    姜太傅见?她一脸懵懂,将那?本书扔过来?。


    “今日天黑之前,把这本书背下来?。”


    “……”


    书是棋谱,是名家之作。


    她才翻了两页,那?些拗口晦涩的用词让人望而却步。


    姜太傅离开后,书房里仅剩她一人。她认命地坐在桌前,将棋谱翻开,努力让自己静下心来?。但事与愿违,哪怕她全神?贯注,哪怕她用尽心力,该背的没背下来?,反而头昏脑胀。


    左右无?人,她也?不顾什么形象,直接趴在桌上。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如踏浮云一般进来?。那?双没什么波澜的眼睛在看到她之后,如春水渐渐化开。


    慕容梵解下自己的大?氅,轻轻地盖在她身上。


    他半垂的眼中,全是少女的容颜。面若桃李欺雪赛霜,睫如扇,唇如花,一无?所知?地绽放着,全然不知?别人的觊觎。


    心里的金蛇再次腾空而已,张着腥红的嘴,伸着长长的信子。那?信子无?比贪婪地延伸着,想去舔舐垂涎已久的美味。


    这么强烈的欲念,如冲出牢笼一般,再也?收不回来?。


    他转动着手中的佛珠,默念着经文。那?双幽沉无?边的眼睛里,涌现着奇异的瑰色,那?瑰色不停变化着,最后又归于平寂。


    不知?过了多久,他停止动作,慢慢地俯低着自己的身体。


    第 55 章


    ……


    梦中。


    姜姒正卧在林间的青苔之上, 四周一片寂静,草木葳蕤繁茂。叶隙间透出?来的阳光洒在她身上,一片暖意融融。


    她惺忪地?睁开眼睛, 入目所及的一切都让她欢喜。在这里她是悠闲的, 她是安静的, 也是自在的。如精灵徜徉在天地?之间,说不出?来的惬意放松。


    忽然一道金光闪过,一条巨大的金蛇腾空而起, 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她吓得缩成一团, 眼睛也下意识闭上。


    不知过了多久, 她好像闻到熟悉的气息, 竟是那冷冽的冷香。不由得大着?胆子动了动眼皮,只?见那金蛇已?近在咫尺。


    更可怕的是, 金蛇张着?嘴, 吐着?腥红的信子。那信子看似欢快无比, 极度兴奋地?舔着?她的脸。


    “啊!”


    她从梦中惊醒, 感觉身上有什么东西。扯过来一看, 竟然是一件男子的大氅,且这大氅的制式颇为?眼熟。


    再?往一旁看去,慕容梵就坐在不远处。一如往常的飘逸而从容, 仿佛世间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让他的情绪波动半分,与生俱来的矜贵与得天独厚的俊美,让他给?人的感觉越发的不似凡人。


    “做噩梦了?”他的声音极低,唇色瑰丽。


    姜姒老实点头,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她感觉梦里被那金蛇用信子舔过的地?方,仿佛在现实中被人舔过一般。下意识伸手?一摸, 竟然还有一点濡湿。


    “确实是做了一个可怕的梦,我梦见有一条蛇,一条金光闪闪的蛇,它好像要吃我。”


    慕容梵闻言,眼底隐有幽光。


    “那蛇必定是喜爱你。”


    姜姒愕然。


    这位王爷在说什么?


    她梦里的蛇,一条想吃她的蛇,怎么可能?会喜爱她?更何况这人又不曾入过她的梦,又怎知那蛇没有恶意,甚至是喜爱她?


    果然,天家佛子的心不能?以常人度之。


    她垂眸之时,看到了桌上的棋谱,记起了睡着?之前的事。


    完了。


    棋谱没有背完,她居然睡着?了。


    “王爷,我不和?您多说了。我祖父让我背棋谱,还说我今日必须把这棋谱背完。”


    “姜公为?何让你背棋谱?”


    说到这个,姜姒也是一头的雾水。


    “我祖父觉得我太过心软,说是人生如棋,若不能?熟练掌控每一颗棋子,终将会满盘皆输。”


    熟悉的冷香靠近,她不由得想到梦里似乎也闻到过类似的气息,心里顿时有种?说不出?来的微妙之感。


    面前的棋谱被合上,慕容梵的声音带着?毋庸置疑,“不用背了,这事我同姜公说。”


    “……”


    姜姒总觉得哪里不对,又说不出?来为?什么。


    好半天,她终于反应过来。


    这书是祖父让她背的,若真是有人替她求情,那个人也应该是她的父母,而不是一个毫无关系的外人。


    “王爷,这…这不太妥当吧?”


    慕容梵看着?她,那包容万千的眼神让她一时有些?恍惚。


    “人生如棋,有人执子,便有人观棋。”


    “…您的意思是我不用做下棋之人,我看棋就能?成?”她说着?,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上回我与您对弈,您仅胜我一子,您不觉得我在下棋一技上极有天赋吗?”


    慕容梵没有回答她,看她的目光越发的包容。


    须臾,她恍然大悟。


    并非是她有天赋,而是有人水平太高?,无限向下地?兼容了她。


    “您怎么不明说啊?害我还以为?自己天赋过人,为?此很?是得意,还在祖父面前显摆过。祖父不会是被我误导了,所以才心心念念让我学棋吧?”


    如果真是这样,她岂不是自己搬着?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你与姜公可对弈过?”


    她点点头。


    慕容梵的目光更加的一望无际,眼底隐有淡淡的笑意,“姜公见多识广,岂会轻易被人误导。”


    所以这么说来,祖父也知道她菜。


    那为?什么祖父还想让她学棋?


    “姜公思虑甚远,有时候或许思虑太过。”慕容梵将那棋谱拿开,“我会同他说。”


    “那就麻烦王爷了。”


    两人离得极近,姜姒仰着?小脸,清澈的眼睛里全是信任。那样的依赖而不自知,恐怕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


    慕容梵俯着?眉眼,眼底深处有着?常人难以察觉的贪婪。


    “我要离京一段时日,年后才归。”


    姜姒“哦”了一声。


    这时门口?处传来姜太傅故意发出?来的轻咳声,“王爷来了,怎地?也没提前知会一声,老臣怠慢了。”


    “临时起意,是我唐突了。”


    姜太傅老而精明的目光在他们?之间打了一个来回,在看到桌上的棋谱已?经合上时,用眼神询问?自己的孙女。


    姜姒刚要回答,慕容梵便开口?了。


    “世事无常,棋局亦是如此,与其深谋远虑,不如静观其变。”


    “王爷所言极是,是老臣着?相了。”


    长辈们?都已?经协商好了,姜姒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再?待在这里碍事,遂适时地?告退。


    没走两步,猛然想起什么,连忙将自己身上的大氅扯下来,不太自然地?还给?慕容梵。因为?无从解释,也不知从何解释,干脆直接不解释。


    她低着?头出?去,自然是没看到自家祖父眼底的精光。


    ……


    园子的假山旁,有两人在说话。


    一人是姜姪,另一人是吴旭。


    也不知吴旭说了什么,姜姪不仅脸是红的,眼眶也是红的。直到吴旭人已?走远,她还痴痴地?站在原地?。


    姜姒远远看到他们?,等吴旭走了才慢慢靠近。


    “三姐姐,你怎么了?”


    姜姪用帕子按着?眼角,“五妹妹,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可是小吴大人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


    “没有!”她连忙否认,“他没有说不好听的话,他最是一个懂礼之人,又岂会欺负我一个女子。”


    姜姒已?经有所猜测,但面上不显。


    “那这就奇了,他没说不好听的话,也没有欺负人,那三姐姐你怎么哭了?”


    姜姪摇摇头,神情变得有些?奇怪,说是哭,看着?又像是在笑。眼里全是泪,但却无一丝悲伤的情绪。


    见她如此,姜姒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


    “三姐姐,你是不是有顾虑?”


    “五妹妹,你看出?来了?”她擦着?眼泪,说起自己的烦恼和?纠结。


    原来自她和?离归家后不久,吴旭便递了话到姜家,意思是愿意娶她为?妻。她初时是欢喜的,欢喜之后便是犹豫。


    她和?离过,而吴旭则是头婚,所以她无比的纠结。


    “不瞒五妹妹,我其实很?早之前就觉得他是个不错的人。”


    当年姜吴两家议亲,吴旭也时常出?入姜府。有一回他给?姜太傅送了一口?鱼缸,谁知下人们?不小心将鱼缸给?摔碎了,他不仅没有训责下人,反而重又买了一模一样的补上。这事恰好被姜姪撞见,那时就觉得他为?人宽厚,是一个不错的人。


    后来姜婳一心想高?嫁,没有选择他,而是嫁进了龚家。姜姪便生了一些?心思,且被姜嬗看出?来。姜嬗也觉得他是个好归宿,为?此还劝过姜姪。无奈姜姪虽然有心,但顾虑也多,主要就是因为?他和?姜婳议过亲。


    这与姐姐议亲,最后娶了妹妹的事,倒也不是没有过,可说出?去终归不怎么好听,所以那时的姜姪比现在更犹豫。


    “…五妹妹,他那样好的人,如今前程又不错,我一个和?离过的人,如何能?配得上他?”


    “三姐姐,他想娶的人是你,说明在他的心里,不管你有没有和?离过,你都是他的属意之人。再?说和?离过怎么了?这又没妨碍别人什么?你们?彼此愿意,这点又算得了什么?”


    姜姪闻言,泪眼亮起来。


    “五妹妹,你真的觉得这没什么吗?”


    “当然。”


    姜姪心里是愿意的,她之所以犹豫无非是过不了自己心里的那道坎。一旦有人告诉她,这道坎根本就不算什么,她便也就迈了过去。


    一时之间,她又哭起来,哭着?哭着?,她又笑了。


    她拉着?姜姒的手?,哭哭笑笑,“这一次是我自己的选择,无论是好是坏我都认了。”


    一嫁由亲,二嫁由己。


    吴旭的速度极快,在得到她的同意之后很?快派人来下聘。虽说她是二嫁之身,但因为?吴旭的重视,婚礼办得很?是风光热闹。


    相比上次姜姽出?门子,这一次才是名正?言顺的嫁女儿。


    不管是二房,还是大房三房,皆是一脸的喜气。谢氏和?顾氏帮着?余氏,将喜宴办得那叫一个热热闹闹。


    娘家的妹妹出?嫁,姜嬗自是要出?席。她和?林杲一起,一个牵着?如姐儿,一个抱着?安哥儿。一家四口?到了姜家后,如姐儿直往姜姒怀里钻。


    姨甥俩翻着?红绳玩,别提有多亲近。


    谢氏看着?气色大好的女儿,再?抱着?养得不错的安哥儿,怎么看怎么高?兴。高?兴之余,不忘姜姒的恩情。


    “五丫头,瞧着?还是一团孩子气。”她对顾氏道:“三弟妹,这五丫头的亲事可得好好寻摸。她身子娇弱,不宜做劳累的宗妇,也不能?嫁庶子,须得是那受宠的嫡次子嫡幼子。嫁过去后不用操持内宅,只?管吃吃喝喝开开心心便是。”


    若不是因为?那克夫命,她说的这种?亲事最合顾氏的心意。


    可惜……


    顾氏叹了一口?气,“这样的好姻缘哪里去找,我最是不放心玉哥儿,若是找不到合适的,我宁愿一直养着?她。”


    “三婶,这样的姻缘也不是没有,只?要是用心去找,总能?寻摸得到。”姜嬗说着?,和?自己的亲娘对视一眼。


    谢氏心领神会,当即表示自己一定会尽全力去找。


    顾氏不好说出?实话,除了感谢的话也说不出?什么来。她以为?这样的好姻缘难寻,怎么着?也得有些?时日,却不想姜嬗和?谢氏母女俩一起用力,很?快就找着?了一家。


    且她们?旁敲侧击探过口?风,那家人也愿意结这门亲。


    谢氏生怕错过,立马找顾氏商议。


    她到三房时,顾氏正?和?姜姒说着?话。


    姜姒刚想回避,被她留下。


    “五丫头莫走,这事还得你自己愿意。”


    她如今是真心为?姜姒好,不仅劳心劳力帮姜姒相看人家,还力求事事圆满,最紧要的就是要姜姒自己同意。


    “……留恩侯与其夫人向来恩爱,后院连个庶子庶女都没有。那小子五丫头也见过,长相不俗。他上头有三位嫡兄,个个出?色,且都生了儿子。这五丫头嫁过去,不用操持家务,更不用担负开枝散叶的责任。我都打听过了,易家的三位公子房里都没有妾室姨娘,至多一两个通房。”


    老实说,这样的好人家,顾氏听着?都觉得很?心动。


    她看着?姜姒,目露惋惜。


    “大嫂,这门亲事听着?真是不错,但…这样的大事,我还得和?三爷商议一番……”


    谢氏笑道:“行?啊,你和?老三好好商量。五丫头,你与易家小子在学堂能?见,你再?好好相看相看。若是不满意,大伯娘再?给?你找。”


    如此的真心实意,如此的热情,委实让顾氏和?姜姒母女感到过意不去。


    正?如谢氏所说,易鹊是留恩侯府的嫡幼子,确实十分受宠。易家不需要他顶门立户,也不靠他开枝散叶,他备受长辈们?的疼爱,这辈子健健康康欢欢喜喜就行?。


    这样的人选,无疑是既图到了富贵,又图到了轻松。


    送走谢氏后,顾氏一连叹了好几口?气。


    “你大伯娘一片好心……”


    “娘,这事成不了。你且等着?,易家那边必定会反水。”


    姜姒以为?易鹊和?慕容晟是好友,因着?慕容晟这层关系,易鹊大概率是不会同意的。但万万没想到易鹊在下学后叫住她,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姜五,世子爷临出?京之前交待我,让我多照应你。”


    所以这个照应,是包括娶她吗?


    “你家中的长辈应该同你说过,我们?两家有意结亲。我知道你和?世子爷的所有事,我也知道他为?什么不能?娶你。你……”


    “你既然知道,便知你我也是不可能?的。”


    “你怎知我们?不可能??”易鹊见她要走,急忙拦住她。当与她对视之时,少年郎不知为?何红了脸。“世子爷说他命格轻,压不住你。我父母打小就让人给?我算过了,我的八字重得很?,足有六两八钱,我定能?压得住你。”


    她闻言,有些?哭笑不得。


    她的命格压不住,并非是八字的轻与重,而是她的来历。一个异世之魂,还有原主的枉死,这些?可不是一般人能?压得住的。


    “易公子,那些?算法未必准确…兹事体大,你可不能?如此掉以轻心。”


    “你放心,我昨日特意又找人算过了,还是六两八钱。那算命的说了,我八字这么重,世间少有我压不住的人。姜五,我一受朋友之托,觉得有责任照顾你。二来,我觉你这人也挺不错的。”


    说着?,易鹊的脸更红,竟有些?不太敢看姜姒。


    年少而慕艾,他从前没往这方面想,一旦有了心思,便如星火燎原。这几日来他辗转反侧,竟是无比的期待。


    姜姒只?觉荒唐,她是什么东西吗?何况她和?慕容晟是什么关系,她的终身哪里用得着?那个所谓的男主操心?


    简直是可笑至极!


    “易公子若是知道我和?世子之间的所有事,当知我对他早已?断了念想。我视他如陌路之人,又岂会听从一个陌路之人的安排?”


    “姜五,他是为?你好!他怕你……”


    “我不需要!”姜姒冷了脸。


    娇花一样貌美的少女,哪怕是冷着?一张脸,依然美得令人心荡神驰。因着?稚气与幼嫩,而分的灵动。


    易鹊一时看痴了眼,喃喃着?,“姜五,我不会说话,你别生气。我…我也不是完全因为?世子,我自己也想娶你……”


    见他如此,姜姒心里的恼怒散了一些?。


    “易公子的好意我心领了。”


    “姜五,你是不是讨厌我?”易鹊开始反省自己之前做过的事,越想越是心虚。早知有今日,他一定不会那样。


    “我们?有同窗之谊,我对你谈不上喜恶,仅止而已?。”


    好一个仅止而已?,易鹊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他身为?侯府的嫡幼子,自小得家中长辈疼爱,无论想要什么几乎不用费任何心神,因而平日里看上去对什么事都不太在意的样子。


    生平第一次在意一个人,原本还想着?两家长辈已?经通过气,这门亲事大差不离,应该是跑不掉。


    “姜五,这婚姻之事,不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嘛……”


    “我父母疼我,必不会不顾我的意愿。”姜姒福了福身,道:“易公子,谢谢抬爱,但我们?应该无缘。”


    说完,她转身就走。


    易鹊少年意气,一时热血上头,不管不顾拉住了她的胳膊。


    “姜五,我……我……”


    “你小子你什么你!”


    随着?这一声,他被人大力扯开。


    一看来人是沈溯,他刚冒出?头的怒火就灭了,“沈郡王,我…我不是故意唐突姜五的,我就是一时情急……”


    “晟小子不在京中,你是不是打量着?没有能?治你的人了?这才几日不见,居然敢当街对姑娘无礼,当真是胆肥了!”沈溯一边说着?,一边提溜着?他走人。


    他觉得这个姿势很?难看,也很?狼狈,尤其还是当着?姜姒的面,让他有种?丢脸的感觉。


    “沈郡王,你放开我,我自己走……”


    沈溯充耳不闻,拖着?他扬长而去。


    不远处,不知何时停了一辆马车。


    很?普通的样式,但却比寻常的马车大了许多。那赶车的车夫目不斜视地?坐着?,模样普通到无论看几眼也让人记不住。


    姜姒只?看了一眼,并没有放在心上。因着?一边走路一边想着?事,一时没顾得上看脚下的路,身体刚一歪时,人已?被牢牢地?托住。与此同时,她闻到了熟悉的冷香。


    一抬头,对上的是一双幽静而浩瀚如星空的眼睛。


    是慕容梵!


    她心中似有烟火炸开,瞬间欢喜起来。


    “王爷,这还没过年呢,您怎么回来了?”


    “有些?急事,先回来处理一下。”


    这时她才发现自己被人托住的同时,手?也被握住。


    男人的掌心应该很?热,因为?她有被灼烫的感觉。那热力从他掌心不断溢出?,渗进她所的有毛细孔中,最后汇流至心间。


    她的心开始不受控制的狂跳,如同受到启发一般兴奋不已?。某个荒谬的念头窜起,怎么压也压不下去。


    “王爷,我近日有些?迷茫,您能?不能?为?了指点一二?”


    慕容梵还握着?她的手?,气息更近。


    “你说。”


    她喉咙发着?干,声音也带着?些?许的颤抖。“我大伯娘最近想为?我谋一门好亲事,她的好意我无法拒绝,又不能?接受。我想着?…是不是应该按照您提过的建议,胡诌一门亲事出?来,然后借人生子后再?假装和?离,或是谎称守寡……”


    “你想如何,那便如何。”


    她想如何,便如何吗?


    也就是说,这只?是她的事而已?。


    “那我知道了。”


    “民间有一组织,名叫集贤会,可代办一切事务。你想找什么样的人陪你做戏,他们?那里都有。市井鱼龙混杂,你若需要,我会派人暗中帮你。”


    “多谢王爷。”


    姜姒小声道着?谢,有一丝说不出?来的失望。


    她还以为?……


    原来真是她想多了。


    第 56 章


    ……


    这会儿, 巷子前后都没有人。


    往前是?姜府的后门,往后是姜家学堂的正门。学堂已经放学,夫子和学子们都已各归各家, 姜府的后门紧闭着, 好半天无人?进出。


    风刮一阵停一阵, 不时卷起地上的枯枝残叶。


    她低着头,暗骂自己。


    姜姒啊姜姒,你可真够贪心的。还说什?么?这辈子有父母亲人?足矣, 没想?到竟然?对一个有恩自己, 还处处帮自己的人?起了不应该有的心思。


    真是?太?不要脸了!


    她骂醒了自己, 摆正了自己的心态, 也?抽回了自己的手。


    “王爷,那个集贤堂真的什?么?都能代办吗?”


    “但凡世人?有求, 只要银子给足, 便无所不能。”


    “没想?到还有这样的组织, 听起来确实不错。”她眉眼?一弯, 模样稚气而俏皮, “是?不是?我想?找什?么?样的人?假扮与我成?亲,他们都能找到?”


    慕容梵看着她,眼?底隐约也?有淡淡的笑意。


    她要什?么?, 自己都愿意依着。管他世俗规矩,管他礼数教条,有他在,必能事事都护着她,保她无后顾之忧。


    “高矮胖瘦, 应有尽有,你提要求, 他们自会办到。”


    “那行。”


    慕容梵这般待她,她居然?还想?那些有的没的,实在是?太?不应该了。她为自己的所思所梦感到汗颜,更为自己方才的试探感到羞愧。


    这时她听到慕容梵问她,“你想?找个什?么?样的人??”


    “……”


    她的脑海中立马浮现?梦中的场景,一时有些心虚。


    “我…我暂时还没有想?好。”她望了望不远处的马车,赶紧转换话题,问:“王爷,您刚才不是?说有急事要办吗?您去忙吧,不用管我,到时候您让您的人?联系我们便成?。”


    慕容梵道:“事情已经办妥,我等会就走。”


    这么?快就办好了?


    看他这样子,莫非是?不会停留?


    “您还要出京?”


    “嗯。”


    天家的秘密太?多,姜姒可不会不识趣的问他回京办的急事是?什?么?,更不会问他出京到底要办什?么?事。


    她娇憨地笑着,祝他一路顺风,万事顺利。


    他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如昙花一现?。


    当天夜里,姜家三房正屋的灯火通明,一宿未灭。


    翌日一大早,顾氏就到了清风院。


    谢氏一看她的脸色,当下眉头?一皱,忙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她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话还未出口,眼?眶已经红了。


    见她这般模样,谢氏心头?涌起不好的预感。


    “三弟妹,你这是?怎么?了?”


    “大嫂,我…我实在是?说不出口啊。”


    “三弟妹,你真是?急死我了,一家人?有什?么?不能说的。”谢氏给她倒了一杯茶,安慰她有什?么?就说什?么?,不用太?多顾虑。


    她叹了一口气,语气迟疑而纠结,“昨晚三爷回来,我与他提起你说的那门亲事,他好半天不说话,我还以为他是?不满意,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谢氏也?急了,事关姜姒的亲事,她比谁都上心。眼?见着顾氏欲言又?止,把她急得直催。“三弟妹,你可急死我了,没想?到什?么?啊,你倒是?快说啊。”


    顾氏摆足了姿态,这才装作痛心疾首的模样,咬着牙恨恨地道:“没想?到三爷居然?早把玉哥儿的终身给许出去了!”


    谢氏大惊,忙问许的是?哪户人?家。


    这话像是?戳了顾氏的心窝子,她当下哭出了声。等她一时哽咽一时气愤地将事情说完,谢氏都傻眼?了。


    好半天,屋子里除了顾氏的哭声,再无其它。


    谢氏自己给自己倒茶,一连喝了两杯,这才把心里的惊愕给压了下去。与此同时,又?是?心疼姜姒,又?是?气姜慎。


    “老三怎么?如此糊涂啊!”


    “谁说不是?呢?”顾氏按着眼?角,也?跟着气愤不已,“可怜我的玉哥儿,自小我是?当眼?珠子一样养大的。三爷倒好,竟然?一点也?不心疼,随口就给许出去了。若是?正儿八经的人?家,我也?不说什?么?…”


    说到这,她小心地瞄着谢氏的脸色。


    谢氏沉着脸,面色是?无比的难看。


    半晌,她一拍桌子,“老三也?太?糊涂了,这万万不行。那些个游侠居无定所的,一个个都没有正经营生,又?十分喜好斗殴滋事,日子穷困潦倒不说,还过得朝不保夕,这样的人?,五丫头?不能嫁!”


    原来顾氏姜慎和姜姒商量了一夜,商量出来的方案落在姜慎身上。说是?姜慎几前年在济州府任上时,有一间下到乡间体察民情,不想?途中遇劫。


    那劫道之人?一听他是?官身,不仅不害怕,反而还想?将他杀人?灭口。幸亏一游侠经过,救下他的性命。他感念对方的救命之恩,一时报恩心切许下了儿女亲事。


    “大嫂,他也?知道自己做错了,这些年很?是?后悔,无奈那游侠居无定所,他遍寻无果,许出去的信物也?要不回来。他不告诉我,是?想?着那游侠一直不找门来,要么?是?忘了,要么?是?遇到了不测……谁想?想?前几日竟然?有了音讯,对方说自己受了伤,想?借着亲事冲一冲喜,口口声声要玉哥儿嫁过去……”


    谢氏越听越觉得离谱,来回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他们姜家是?什?么?门第,再是?低嫁那也?是?叫得上名的人?家,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嫁给一个混日子的无名小卒。


    她最后想?出一个法子,那就是?以钱财弥补。


    当然?,这个法子注定不能成?。


    很?快姜家上下皆知此事,姜太?傅将全家人?召齐。


    姜慎顶着自己父亲锐利如刀的目光,还有谢氏恼怒的眼?神,硬着头?皮说那游侠不同意,执意要娶姜姒。如若姜家不同意,对方便闹到京城来。


    谢氏气得好半天说不出话来,“老三哪老三,你当年莫不是?遇到了仙人?跳!”


    “大嫂,当时情况危急,若不是?那位莫壮士出手相?救,我早已命丧黄泉。我自己许出去的承诺,无论如何也?不能做背信弃义之人?。”


    “你许出去的是?五丫头?的终身!”谢氏指着他,第一次对他发火。“我们姜家是?什?么?门第,那个姓莫怎么?敢…敢让我们姜家的姑娘给他冲喜!”


    他心虚着,只能一直低着头?。


    这个计划哪哪都透着不妥当,真的能行吗?


    顾氏心里也?没底,内心极其的忐忑不安。


    “老爷,若不然?我们再求求那位莫壮士?”


    “那些江湖人?士行事乖张随意,恐怕不吃这一套。”姜慎叹着气,“这事都怪我,是?我一时糊涂。”


    至始至终,姜太?傅都没有说话。


    等到众人?沉默时,他忽然?问一直低着头?的姜姒,“小五,这门亲事你若不愿,祖父便是?拼着姜家的名声不顾,也?要替你把亲事给退了。”


    姜姒闻言,心下动容。


    这辈子有这些亲人?就够了!


    可惜她有克夫命,否则她愿意规规矩矩做一个古代姑娘,按部?就班地嫁人?生子,不负亲人?的疼爱。


    “祖父,我听爹娘的。”


    “你莫管他们,祖父只问你,你是?如何想?的?”


    姜姒低着头?,越发愧疚。


    她的真实想?法是?,这辈子和上辈子不同。时代的不同,注定了观念的天差地别,所以她不可能仅凭着身子弱这个理?由,而一辈子不嫁人?。


    当然?,她完全可以告诉全家人?自己是?克夫命,但是?人?心最是?难测,也?最是?多变,哪怕家人?不会忌讳她,也?会同情她。日日背负着别人?的嫌弃或是?同情,这不是?她想?要的。


    一个有克夫命的女子,和一个和离过的女子,她觉得后者更容易被人?接受。而因为和离过而不再嫁,也?更加的顺理?成?章。


    这是?她真正的想?法,却?不会说出来。


    她的回答是?,“祖父,救命之恩,既然?我爹已经许诺报答,焉有反悔之理?,更不能因我一人?,而坏了我们姜家百年的声名。”


    姜慎硬着头?皮,附和道:“父亲,这事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但我们姜家向来行事清正,万不能传出什?么?不好的事来,坏了一直以来的清名。”


    顾氏掩着面,装难过装哭。


    所有人?都没了话,一时之间皆是?无言。


    姜太?傅眉头?紧锁,这门亲事他当然?不满意。


    若想?让那人?退亲,其实有很?多种法子,不管入流与不入流,最终都会让对方吃下闷亏,日后也?不会波及姜家的名声。


    但那个忘年之交临出京之前曾经与他说过,说小五心性通透干净,日后若想?做什?么?便依着去做,莫要有任何的强迫。


    如果是?其它的事便也?罢了,可是?这嫁人?……


    王爷自来灵慧异于常人?,或许是?他想?错了。


    最后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临走之时深深地看了姜姒一眼?。


    姜姒看得分明,这一眼?是?疑惑。她心一紧,还当是?自家祖父看出了什?么?端倪。不过当门外传来“你们看着办”这句话时,她长长松了一口气。


    一家之主都已默许,亲事很?快操办起来。


    出门的日子定在年后,但哪怕如此,这门亲事还是?太?过仓促,且也?不合规矩。仓促是?显而易见的,不合规矩是?成?亲这样的大事,新郎倌都没有露面,而是?让新娘子带着嫁妆出京去三元城完成?婚礼。


    如此不同寻常的亲事,在京中传得是?纷纷扬扬。


    姜嬗得到消息后,也?没带孩子,独自一人?心急如焚地回了娘家。细问之下,那叫一个越听越吃惊。


    “那个莫什?么?,他不来接亲吗?”


    “大姐姐,他叫莫须有。”


    莫须有这个名字,当然?是?姜姒胡诌的。


    姜嬗听到她平常的语气,以及一脸的娇弱,心疼得不行。“这都是?什?么?事啊,我还想?着帮你相?看一个好人?家,让你嫁过去之后过得顺心顺意。没想?到冒出个莫须有来,他竟然?连面都不露!”


    “他说他受了伤,不宜奔波。”姜姒小声解释着,看上去十分乖巧。


    这也?是?她找的理?由和借口,一个受了伤的人?,若是?着急用成?亲来冲喜才显得自然?,且也?能名正言顺地不出现?。


    她越是?这样,谢氏和姜嬗就越替她难过。


    顾氏知道内情,装出来的难过还不如她们。


    谢氏叹了一口气,“罢了,亲事已定,也?只能嫁过去。等他养好了伤,再使人?接他们回京里住。有我们姜家照应着,万事都不用怕。”


    这话实在是?说到了姜姒的心坎里,只是?她回京的计划中,并不会包括一个莫须有的人?。


    姜嬗也?觉得这样最好,当下给姜姒支招,让她务必成?亲之后说动那个莫须有,两人?日后在京里生活,他们也?能照顾得到。


    谢氏又?说:“这低嫁也?不怕,我早就打算好了,我剩下来的那些嫁妆都给五丫头?……”


    “大嫂,这万万使不得!”顾氏连忙拒绝。


    他们三房嫁女儿,哪里能要大房的东西,何况那些东西还是?大嫂的嫁妆。


    谢氏看了一眼?姜姒,道:“三弟妹,你别急着不要。我是?诚心诚意的给,嬗姐儿也?在,这事她也?是?赞同的。”


    “对啊,三婶娘,你可是?不知道,若不是?五妹妹,我月子里必定熬不过来。不光是?我娘会添嫁妆,我也?有所准备。我就不信我们陪着如山一样的嫁妆,那姓莫的还能不把五妹妹供着?”


    眼?看着顾氏又?要拒绝,姜嬗直接放狠话,“三婶娘,我和我娘给的东西,你们不要就是?看不起我们,就是?不把我们当一家人?。”


    话说到这个份上,顾氏还能说什?么?。


    虽说婚事准备仓促,但嫁妆实在是?丰厚,比姜姽嫁人?时不知多出多少。姜姒想?了想?,决定将一大部?分留在姜家,说是?自己日后再回来取,带走的只是?一小部?分。


    饶是?如此,还是?引来了一些酸话。


    说酸话的不是?别人?,而是?姜婳。姜婳明里暗里的说谢氏心偏到了天上,又?说姜嬗有了新妹妹忘了旧妹妹。


    姜嬗可不惯着她,直接告诉她自己就是?偏心。


    她讪讪然?,寻找同盟,“四?妹妹,你听听大姐说的话,我听着都觉得心冷。”


    大喜之事,哪怕是?姜家人?再不喜欢姜姽,也?不可能把人?拦在外面。


    姜姽这次学乖了,没有摆自己王府侧妃的排场,但打扮得十分贵气耀眼?,将姜家所有的姑娘都比了下去。她不是?来贺喜的,而是?来看笑话的。天知道当她听说姜姒要嫁一个江湖游侠时,笑得都快疯癫了。


    她听到姜婳的话,下意识掐着掌心。


    她的心早就冷了!


    “四?姐姐,这人?比人?,比不过,你也?别比了。何况五妹妹也?是?可怜,自小被三叔三婶捧在掌心中养大,人?人?都以为她能找个不错的人?家,谁能想?到她最后竟得了这样一门亲事。”


    “这亲事怎么?了?”姜嬗皱着眉,凌厉的目光过去,“五妹妹的亲事再是?不高,她嫁过去也?是?正头?娘子。”


    一句话,怼得姜姽说不出话来。


    姜姽暗恨,抬了抬下巴。


    她身边的嬷嬷心领神会,立马不虞地看向姜嬗,“世子夫人?,我家侧妃娘娘可是?从二品,若是?奴婢记得不错的话,世子夫人?您的诰命是?从五品吧。”


    大殷朝除皇族之外,女眷的诰命皆随夫,林杲在内阁当差,领从五品官职,故而姜嬗的诰命也?是?从五品。


    一个从二品,一个从五品,自然?是?姜姽的品阶高。


    姜嬗闻言,冷笑一声,“四?妹妹,这里是?姜家,你回姜家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姜家女。你若想?摆王府侧妃的架子,那就别回姜家!”


    “大姐姐,你何至于如何厌我!我不过是?替五妹妹惋惜而已,三叔三婶何其疼爱她,祖父也?对她另眼?相?看。如今她所嫁非良人?,祖父该是?多么?的失望。”


    姜姽说这话时,看的是?姜姒,明明嘴上说着惋惜的话,那眼?神里全都是?幸灾乐祸。


    姜姒自是?知道她的心思,道:“四?姐姐,你真的为我惋惜吗?我怎么?觉得你在笑,你别笑了,你再笑下去,眼?角的皱纹都出来了。”


    “……”


    姜姪扯了扯姜姒的衣服,“五妹妹,你赶紧换上吉服吧。”


    姜姒微微一笑,站起身来。


    因着亲事仓促,嫁衣也?是?紧赶慢赶出来的。但有谢氏和姜嬗操心,嫁衣的布料和款式都算得上乘。


    姜姽也?跟着站起来,故意展现?着自己今日所着的衣裙。


    她是?从二品的亲王府侧妃,衣着自然?是?无比的华美,金丝绣花,堆锦叠纱,极尽奢丽张扬。因着容貌本就上等,越发显得光彩照人?。


    姐妹几人?,顶数她最为耀眼?。


    许是?为了和姜姒较着劲,她今日所穿的乃是?银朱色,不仅与正红接近,其色还十分的鲜亮,俨然?一副艳压群芳的架势。


    单论长相?,她与姜姒不分伯仲。一个淡雅些,一个娇美些,若是?姜姒的嫁衣不够出彩,怕是?很?难压得住她。


    她已经看到了那身嫁衣,一眼?看出那嫁衣无论如何也?不能与自己的装扮相?提并论。为此她无比期待着,期待着这样的日子里自己能夺走属于姜姒的光彩。


    姜姒岂能看不出她的心思,不动声色地准备去换上嫁衣。


    这时余氏进来,身后跟着祝平和胡婆子。祝平和胡婆子的手上都捧着东西,几人?都是?一脸的兴奋。


    “五丫头?,莫家姑爷派的接亲人?已经到了,莫姑爷还给你准备了嫁衣。”


    屋内所有人?都朝祝平和胡婆子的手上看去,好半天没人?说话。


    一片诡异的安静中,响起姜嬗无比惊喜的声音,“这嫁衣…竟然?是?浮光流火!”


    第 57 章


    浮光流火四字一出, 余氏的面上都是与有荣焉。


    “嬗姐儿好见识。”她赞叹着,“我万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见到这等不入世的料子, 实在是开了眼界。”


    所谓浮光流火, 原是前朝皇族最为推崇的衣料。产于一隐世山中之族, 传说那隐族人有不传之技,不仅能?以天光染布,还能引凤凰之火淬色。


    当?然这些都是传说, 但也能?说明这种面料的精美与难得。这浮光是指此衣料之光泽璀璨, 如天光润染。而流火则指其艳丽流金, 似凤凰涅磐之金火。


    祝平捧着嫁衣, 在众人跟前晃了一圈。


    而胡婆子紧随其后,也捧着一顶凤冠。这凤冠极尽珠光宝气, 缀满宝石珍珠, 但并没有逾制。


    “莫姑爷, 真是有心了。”余氏之前也对这门亲事?不赞同, 这会儿却是变了想法。暗想着那莫家?姑爷能?如此用心, 可见也并非全然无可取之处。


    姜嬗睨了姜姽一眼,故意问道:“四妹妹,你看五妹夫送给五妹妹的这凤冠嫁衣如何?”


    这嫁衣凤冠一出, 姜姽自知落了下风。


    她不太甘愿地承认,“这嫁衣凤冠自是极好的,只是五妹夫混迹于?市井之中,也没听说有什么家?产,哪里来的银子置办这样的东西。”


    莫说是普通人, 便是如今的慕容氏皇族,也拿不出几匹浮光流火。


    前朝后期, 皇族越发的荒唐无度,为了逼迫隐族多产出浮光流火,无所不用其极地剥削压榨,以至很多隐族人劳累至死。


    民间起义?频发时,不少隐族之人趁乱避世,隐姓埋名不再制作浮光流火。后来慕容氏得了江山,本着以俭治国的作风,将浮光流火从进?贡之物中剔除。


    这些年除了早年的私藏,几乎难觅这种传奇色彩之物的踪影。皇家?都难拿出几匹来,民间更是难见。一个江湖市井之徒居然拿出这样的好东西来,旁人质疑一二也是正常。


    面对她的质疑,姜嬗自有话堵她。


    “四妹妹这话有失偏颇,你又不知五妹夫底细,你怎知他无恒产?何况他走?南闯北,见多识广,未必没有结交一些能?人。他既然拿得出这样的好东西,便足见他对五妹妹的看重。”


    姜嬗说罢,笑着催促姜姒去换上?新嫁衣。


    姜姒从善如流,在祝平祝安和胡婆子几人的侍候下,换上?了嫁衣,且戴上?了凤冠。


    嫁衣十分?合身,仿佛是量身为她定制一般。


    “这嫁衣尺寸刚好,五妹夫真是有心了。”姜嬗小声感慨着,暗道那个莫妹夫倒是个有心人,必然是暗中打探过五妹妹的身量,若不然准备的嫁衣也不会如此合适。


    姜姒则是心有疑惑,主要也是因?为这嫁衣实在是太过合身。


    琉璃镜中,映出她此时的模样。玉色天成,娇美动人,其颜之幼,其眸之透,仿佛从未经?历过世间的风雨。光泽夺目流金淬火的嫁衣,与宝珠交错璀璨生辉的凤冠,将她衬得越发的冰肌玉骨眉目如画,且贵气逼人。


    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一时有些恍惚。


    两辈子加起来,这是她第一次嫁人。然而她所嫁非人,而是一个精心策划的骗局。


    “五妹妹,你这般模样,真真是叫人移不开眼。”


    姜嬗站在她身后,由衷赞叹着。


    她扶着姜嬗的手站起来,面向所有人。


    刹那之间,仿佛浮光掠影,流火从天而降,衣艳人美宛如一幅令人见之便觉惊心动魄的极致画卷。


    姜姪喃喃着:“五妹妹本就长得好看,如此一装扮,简直是天女下凡。”


    姜婳心里有些不舒服,但到底还顾着脸面,也附和了几句。然而面子顾了,心里的酸水也不能?不倒一倒。


    “如此看来,那位五妹夫还算是有点门路。只是到底出身太低了些,纵然是有些家?产也配不上?五妹妹。”


    “二妹此言差矣。”姜嬗可听不得这样的话,如今在她心里,姜姒可不是一个普通的堂妹,而是比她亲妹妹还亲的妹妹。


    旁人说姜姒一个不好,她心里就是老大?的不快。不管对方是不是也同为她的妹妹,她俨然已经?区别对待。


    “这般瞧着,五妹夫应该是个有本事?的。他有真本事?,再有我们姜家?的举荐,日后未必没有一番作为。”


    听到这样的维护,姜姒很是过意不去。


    只是时至今日,再没有回头路可走?,唯有顺着自己原本的计划进?行下去,必要之时,或者是时机合适之时,做些顺水推舟之事?。


    她小声和姜嬗咬耳朵,“大?姐姐,我应该很快会回来的。那个莫须有若不愿意来京城,我就同他和离!”


    姜嬗闻言,含笑点头。


    “是这个理。”


    转过头,姜嬗问姜姽,“四妹妹,你看五妹妹这般打扮,如何?”


    还能?是如何,自然是极好的。


    但是这样的话不可能?从姜姽的口中说出来,在看到姜姒打扮好的那一瞬间,她满心都充斥着强烈的情?绪。嫉妒、愤恨、还有浓浓的不甘。


    无疑,她被姜姒完全比了下去。


    不管是浮光流火的嫁衣,还是那缀满珠玉的凤冠,不仅没有削弱姜姒的容貌,反而是相得益彰。


    “五妹妹这一头一身确实是不错,可惜了,这凤冠再好也比不过祖父给的那顶倾城。也不知我们有生之年,还能?不能?看到五妹妹有戴上?那顶凤冠的一天?”


    “那四姐姐可要记得活长一些。”


    姜姒的话,含冰带雪,立马将气氛降至冰点。


    她摸了一把凤冠上?的珠翠,娇美一笑,“这凤冠我很喜欢,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谁的凤冠上?有这么多的宝石。”


    这倒是实话。


    哪怕没有逾制,这顶凤冠的用料和做工都是极其的难得,放眼雍京城也找不出几顶同样价值的出来。


    这时谢氏和顾氏一同进?来,两人在看到她时,齐齐愣在原地。


    姜嬗抿着嘴笑,和她交换了一个眼神。


    好半天,谢氏回过神来,一脸惊喜地上?前,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她,一边看一边忍不住赞叹出声。


    “五丫头这般打扮,还真是仙女下凡哪。”


    姜姪笑起来,“大?伯娘,我刚才也是这么说的。”


    顾氏也到了跟前,拉着自己女儿的手,一时恍惚一时感慨。恍惚是因?为她惊艳于?女儿的模样,感慨也是因?为这身打扮。


    她心下酸涩起来,忍不住红了眼眶。


    可怜她的玉哥儿,成个亲都是假的。


    若是真的……


    那该多好啊。


    所有人都不意外她的表现,毕竟母女连心,自小娇宠着长大?的女儿要嫁人,没有哪个当?母亲的不会难过。


    谢氏拍着她的背,安慰道:“三弟妹,我们女子都有这一天,这是大?喜事?,你可不兴难过。以后莫家?姑爷身体养好了,便让她和五丫头搬回京中,到时候也能?时常见到。”


    她拭着眼泪,只能?点头。


    姜姒握着她的手,千言万语不能?明说,“娘,您别这样,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这句话,也只有她们母女二人能?懂。


    等到母女俩说私房话时,姜姒悄声问她,“娘,这次我们花了多少银子?”


    “三百两。”


    姜姒垂着眸,视线之中都是浮光流火之美。


    光是这一身,就远远不止三百两。哪怕是做戏,那个聚贤会也做得太真了些。何况这样的好东西明显没有被重复使用过,若不然自有风声走?露。


    再说以这身嫁衣的合身程度,日后恐怕也很难再被重新利用。为了一桩买卖下如此的血本,且还是一桩亏本的买卖,为什么?


    顾氏比起她来,还有另一个疑惑。


    “我们并未让他们送嫁衣,他们为何会有这一出?这嫁衣如此华贵,他们倒是舍得,万一他们以后再用,岂不是很容易被人识破?”


    这话又提醒了她,未有所求,怎会多此一举?


    这嫁衣……


    到底是谁的手笔?


    ……


    吉时一到,她出了门。


    这一身的浮光流火,自然引来无数惊艳议论声。


    宾客们三三两两地交头接耳,原先就在谈论这门亲事?,尤其是对姜家?那位不露面的姑爷谈论得最多。眼下看到姜姒这一身,越发对姜家?那位游侠姑爷感兴趣。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无名小卒,竟然还能?弄来这样的好东西,可见也是有几分?真本事?的。”


    “若无真本事?,怎能?救下姜侍读,还得了这样一桩好姻缘。那些所谓的江湖人士,再是有些本事?,也终究难登大?雅之堂,可惜了姜家?的五姑娘……”


    方宁玉和叶有梅也在宾客之中,不时对视一眼。


    在此之前,她们自然见过姜姒,也看得出来姜姒对这门亲事?并无抗拒之意。方宁玉以为自己悉知姜姒的秘密,对此很是惋惜。而叶有梅因?为自身习武的原因?,竟然觉得这门亲事?不错。


    “这些人知道什么,那位莫公子这般有本事?,一能?护住玉哥儿,二还能?让玉哥儿过得自在随性?。这样的亲事?,不比嫁给什么世家?公子天天窝在后宅里,与一群人斗来斗去强?”


    方宁玉叹了一口气,“如今也只能?这么想。”


    姜家?的门外,也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一是大?家?闺秀这么低嫁的,可谓是闻所未闻。二是所有人都好奇,姜家?真的会把姑娘嫁过去吗?


    人群之外,有两位少年。一人着锦衣华服,一人是军中士兵的装扮。锦衣华服的是易鹊,士兵装扮的是慕容晟。


    慕容晟是入了军营,但并非远赴边关,而是被送去了京郊的驻军大?营。他一脸的风尘仆仆,显然是刚赶回京中。


    少年郎握着双拳,眼巴巴地望着姜家?的门。那目光之复杂,无法用言语描述。他是纠结的,也是无奈的,更是难受的。


    “她就这样的嫁人了…”他自言自语着,语气沉重。“若真是这样,还不如……”


    他忽地看向易鹊,目光越发复杂。


    易鹊无比心虚,不敢与他对视,“世子,你可别怪我,当?初议亲是我父母的意思,我可没同意……”


    “如果她嫁给你,或许更好些。”


    “…我对她并无心思,若不是你出京之前交待我,让我暗中照顾她一二,我必是不会留意她的。世子,她现在都嫁人了,你也该放下了。


    其实该放下的不止是慕容晟,还有易鹊自己。


    他小心翼翼观察慕容晟的脸色,见对方没什么反应之后,松了一口气。他曾经?存过什么样的心思,只有他自己知道。


    为了掩饰自己的情?绪,他不合时宜地摇着扇子,装模作样地扇着。哪怕是开了春,天气也还冷着,但他的心火好大?。


    一是因?为慕容晟,二是因?为姜姒。


    “世子,你说姜家?人怎么想的?这样的亲事?也敢结?还有姜五,她是怎么想的…那游侠难道命很硬不成?”


    “硬什么硬,再硬还能?硬得我吗?”慕容晟脸色阴晴不定,死死盯着姜家?的门口。“那个人,最好是早死早投胎!”


    “世子爷,你小点声,若是被人听了去,还当?你咒人家?。”


    “我就咒他!”慕容晟咬牙切齿,“他凭什么?一个不着四六的无名小卒,竟然捡了这么大?的便宜,便是死了也值!”


    易鹊想捂住他的嘴,“世子爷,我求求你了,你少说两句。”


    “我为什么要少说两句,我偏要说,他赶紧死,早点死……嗯嗯……”


    他的嘴被人捂住,易鹊看去,吓了一大?跳。


    “郡王!”


    沈溯面沉如水,对慕容晟道:“我看要死的人是你!”


    慕容晟自知理亏,不说话了,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黯然颓丧。


    “溯表哥,我就是实在心里不痛快,说几句混账话罢了。我……心里难受得紧,你说…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你们无缘,而他们有缘。”


    “郡王,你的意思是那个游侠和姜五姑娘八字相合?”


    这时一阵喧闹声,然后便看到那些迎亲之人拥簇着新娘子出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新娘子身上?,哪怕是隔着盖头的面纱也能?窥得一二那绝佳的容色。但沈溯的注意力却在那些迎亲之人的身上?。


    他们一个个看似普通,寻常人见了,也只道他们精神气不错,从而忽略了他们身上?难以察觉的气息。


    那是暗卫的气息!


    等到姜姒上?了花轿,他看着慕容晟和易鹊,意味深长地道:“那人确实和姜五姑娘八字相合,普天之下,怕是再难找出第二个。”


    ……


    迎亲的人接到了新娘子,启程出京。


    送亲的是姜烜,哪怕是在这大?喜的日子,他也是一脸愁容。


    他骑在马上?,皱着眉头跟在姜姒的花轿边。等花桥出了京城,一行人停下来休息时,他把姜姒叫到一边说话。


    “玉哥儿,你若是不愿意,二哥这就带你回去。”姜烜压着声音,有着显而易见的难过,他的眼神明明白白的表明,他早就存了这样的心思。


    “二哥,我愿意。”


    “玉哥儿,那…那样的人,和我们根本就不是一样的人。你真的能?和他过到一起吗?他的做派,他的行事?,你能?受得了吗?”


    所有的事?,一家?人都瞒着姜烜。


    所以如今三房之中,只有姜烜不知道内情?。有些事?情?,或许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因?为即便是知道了,也不过徒增更多的烦恼而已。


    姜姒低着头,道:“二哥,你且换个想法想一想?他做派行事?与那些世家?公子不一样,与他一起过日子,我不必装什么端庄贤惠。你再想想我们以前的日子,那时候多自在啊,若是我嫁人之后还能?那样,又有什么受不了的?”


    姜烜闻言,开始沉默。


    他们未回京之前,确实过得很自在。兄妹二人不拘是偷出去听戏看杂耍,还是随心所欲地想出门就出门,皆是回京之后不曾有过的经?历。


    良久,他喃喃,“但愿如此吧。”


    歇过之后,花轿换成了马车。马车看上?去普通,但比寻常的马车大?了不少。一看到这马车的样式,姜姒莫名想到了那日慕容梵回京时乘坐的马车。


    她举目望去,心跳得有些快。


    上?了马车之后,祝平惊呼出声,“姑娘,这马车看着不起眼,里面倒是布置精细。”


    马车壁上?刻满图纹,精美而厚重。不拘是坐垫靠枕,还是地垫盖帘,无一不是舒服而华丽。暗格之中一应途中用物尽有,每翻出一格都能?听到祝安的惊喜声。


    “姑娘,姑爷真是用心了。”祝安一边说,一边将暗格里面的东西取出来。


    祝平也道:“姑爷如此用心,日后必定待姑娘极好。”


    姜姒暗自叹息,哪有什么姑爷。


    只是这马车……


    又是谁的安排呢?


    她心里有个答案呼之欲出,那个人的名字不停地在她心间翻滚。


    一行人的目的地是三元城,从雍京城到三元城需十日左右。迎亲的人顾念姜姒的娇弱,脚程并不快。


    是以当?第三日他们在路边休整时,被后面从京城出来的一群人追上?。那群人打马而过,却又调转头来。


    其中一人年纪不小,看上?去约摸三十多岁的样子,一身的锦衣华服,在马上?恣意地打量着正在喝茶的姜姒。


    姜姒已取下凤冠,换下了嫁衣,着了一套桃色有衣裙。开了春的天气,仿佛春光都汇聚在她身上?,令人一见之下再也移不开眼睛。


    那人满眼的惊艳之色,说出来的话却是极尽轻佻,“你便是姜家?那位下嫁市井的五姑娘吧?果真如他们说的那般花容月貌。”


    男子肆意评价一个女子的长相,不可谓不轻浮。


    姜烜当?下大?怒,一指那人,“我认得你,你是庆国公府的四爷吧。按年纪你也算是长辈,怎地如此无礼!”


    那人身后的人大?笑出声,“无礼?你可知京中有多少姑娘盼着四爷对她们无礼?四爷最是怜香惜玉之人,不过是可怜你妹妹而已。”


    “没错。我最是看不得姑娘家?受苦。”宋四爷的眼睛恨不得粘在姜姒身上?,这等貌美的姑娘,比之他家?那位有着京城第一美人之称的大?侄女也不遑多让。


    他语气放柔,带着引诱,“听说你要嫁的是一个游侠,日后颠沛流离的哪能?有好日子过。不如你跟了我,我们国公府与你们姜家?也算是门当?户对,我定会好好疼你。”


    这真是越说越不要脸了。


    姜烜大?怒,拨出了腰间的剑,指着他。


    “有种你就和小爷过几招!”


    宋四爷还没说什么,他身后那个与他年纪差不多的男子来了劲,“四爷,一个毛头小子而已,我们还怕了他不成!”


    然后他上?前来,不知和宋四爷说了什么,只听得宋四爷眼神都变了。


    “你是姜家?六郎吧,你到底还是年纪轻,没怎么出过门,不知你们这一路张扬,难免被有心之人盯上?。以你妹妹之容貌,还有这些真金白银的嫁妆,怕是已经?招了人的眼。不如这样吧,我们正好顺路,便好心送你们一程,你看如何?”


    “用不着!”


    姜烜断然拒绝。


    正在这时,马上?的那些人一齐跳下来,看架势是想围住他们。


    “宋四爷,你想做什么?”


    “我说了,你还是太年轻。”宋四爷看着那辆马车,色心大?动。


    姜烜心下大?急,额头青筋暴起。


    那些迎亲的人不知何时全部站起,呈一字排开。


    宋四爷身后的人小声嘀咕,“这些人瞧着都有些身手,四爷…怎么办?”


    “开弓没有回头箭,这些人应该与那游侠交好,都是一些不入流的无名小卒,不足为惧。”他一挥手,示意自己的人动手。


    马车内,姜姒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


    忽然她听到一声惨叫,然后是一声接一声,期间还听到宋四爷惊问“你是什么人?”她大?着胆子将车帘子掀开一角,只见外面倒了一大?片,全是宋四爷的人。


    “滚!”


    一人背对着她,有着她熟悉的身高与身形。


    “多谢壮士,敢问壮士名讳?”姜烜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赶紧向那人道谢。


    “在下莫须有。”


    “你就是…莫须有!”


    姜姒的心在狂跳着,血液在血管里奔流。


    这时那人缓缓转身,目光精准无误地看向了她。


    第 58 章


    只一眼, 她就怔住了。


    因为这个人,竟然和慕容梵有三四分的相似!


    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自己的心都停止了跳动。


    慕容梵, 是你吗?


    但是, 她很快发现了不对。


    她认识的那个人有着苍穹一般包罗万象的目光, 平和又包容。而这个人的眼神像混沌初开?,有着太多的暗涌和不确定。


    一种说不出来失望从?心?里漫延,铺天盖地让人想哭。与此?同?时, 她的内心?深处涌起无法忽视的羞愧感。


    这个人的形象, 不正?是她自?己要?求的吗?


    犹记得准备进行这个计划时, 她便提出了自?己对假扮之人的要?求, 不管是她描述出来的身高身形,还?是长相容貌, 都?是循着自?己梦中说过的话, 即比照着慕容梵, 低些档次就成。


    如此?看来那个聚贤会倒是有些本事?, 竟然能照着她的需求, 找了这么一个人来。若非眼神不对,她几乎又要?认为这人是慕容梵假扮而成。


    放下车帘,她下了马车。


    姜烜已?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无比惊喜而崇拜地看着那个叫莫须有的男子。“莫…莫兄弟,你怎么会在这里?”


    以他的年纪,显然比莫须有小?,但他又是姜姒的兄长,所以这称呼上便有些为难。叫妹夫吧, 太早,叫兄台吧, 不合适,思?来想去,兄弟二字倒还?能过得去。


    莫须有道:“我不放心?,跟过来看一看。”


    “那你的伤?”姜烜左看右看,也没看出他伤在哪里,可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浓浓药味,表明他此?前应该伤得不轻。


    “性命无忧。”他说。


    “那就好。”


    这时姜姒已?经过来,与他见了礼。


    风从?他的方向而来,吹来浓郁的药香,除了药香之外,再无其它。


    他不是!


    姜姒确定的同?时,觉得自?己极其的可笑。


    她到底在期待什么?


    “在下来迟,姜五姑娘受惊了。”


    “幸亏公子及时赶到,我并没有受到惊吓。”


    两人客气地寒暄着,疏离而陌生。


    姜烜为了缓和气氛,也确实是心?中好奇,当下问莫须有,“莫兄弟,方才我都?没看清你是如何出的手?,敢问你师从?何人?”


    莫须有道:“我学得杂,师从?无从?可考。”


    “那你能不能教我几招?”


    “乐意之至。”


    姜烜兴奋起来,他本就是好武之人,好武之人最是慕强,越是遇见高手?,越是欢喜和崇拜。若能有机会切磋讨教一二,自?然是求之不得。


    一行人准备再次启程,姜姒回到马车中。


    她听到一声哨声,从?掀开?的车帘一角看去,只见一匹银白色的马不知从?哪里跑出来,无比温顺地到了莫须有的身边。


    那马通身无一杂色,毛色光滑如绸,身姿矫健尽显骏逸之态。哪怕她不懂识马辨马,也知这马必然是一匹好马。


    而姜烜的惊呼声,也印证了这一点。


    “好马!莫兄弟,你这匹马…难道是汗血马中最为稀有的银天马?”


    银天马三字一出,姜姒不由得多看了两眼。这一看越发看出那马的不同?,马身线条优雅不说,一双马眼晶亮而有神,隐约还?带着几分高傲之色。


    而姜烜已?是激动无比,他刚想伸手?去摸那马,那马竟然昂着头走开?,并像赶人似的甩了甩尾巴。


    他也不恼,反而越发肯定。


    “莫兄弟,你这马当真?不错。”


    “你若不嫌弃,金马倒是不难寻,我可以送你一匹。”


    “你说真?的吗?”姜烜因为极度的惊喜,脸都?红了。“我不嫌弃,我不嫌弃!”


    开?什么玩笑!


    金马就是汗马赤马,他怎么可能会嫌弃。


    这个莫兄弟,果然有些本事?。他突然觉得这门亲事?竟然比想象中好太多,之前有诸多的不满意,此?时却越想越满意。


    他们骑马在前,有说有笑。


    当然话多的是姜烜,笑的人也还?是他。他对莫须有十分的感兴趣,从?武学到江湖之事?,但凡他有问,莫须有皆有回应。


    一路行至太历城,准备打尖住店。


    趁着莫须有去询问掌柜时,姜烜悄悄和姜姒咬耳朵。


    “玉哥儿,我觉得这个莫兄弟不是一般人。他身手?了得,那嫁衣还?有那马,足可证明他颇有几分能力。你看到那些迎亲的人没有?先前那宋四爷也耍横时,他们明显是要?动手?。我仔细观察过了,他们不仅全?是练家?子,且身手?应该都?不差。”


    这些姜姒也看出了。


    但她知道内情,心?想着聚贤会那样的组织,必是极尽网罗有能力的人,所以派出来的人都?会武也不足为奇。


    “他自?然是有些本事?的,若不然当年也不会救下爹。”


    “这倒是。”姜烜挠了挠头,声音小?了几分,“玉哥儿,我觉得莫兄弟挺不错的,我方才与他谈了一路,我发现他不仅谈吐不俗,还?见识多广。我敢说,他的身手?绝对不在我们沈大人之下,至于他的能力,也绝非一般人可比。我觉得这门亲事?…或许也不错。”


    姜姒很诧异,这才多大会儿的工夫,她二哥的态度就来了这么大的转变?


    她下意识朝那边看去,只见那个莫须有不知掌柜在说什么。他正?好背对着这边,那背影越发的像慕容梵。


    许是察觉到有人看自?己,他突然回头。


    这一回头,难免和姜姒的眼神撞上。


    那张与慕容梵有着几分相似的长相,让她有一瞬间的恍惚,但对方的目光又让她很快清醒过来。


    “玉哥儿,你是不是也觉得他不错?”姜烜凑近了些,如同?小?时候发现了什么好东西,极欲和自?己妹妹分享时的模样。“你看他的长相气度,半点也不输京中的那些世家?公子。”


    姜姒点点头。


    凭心?而论,这个莫须有确实不错。要?长相有长相,要?身材有身材,单从?外表而言,也是上等之姿。一身青衫亦不掩其气质,若是换上锦衣华服必定更添风华。


    但他不是莫须有,而是一个不知姓名和来历的陌生人,更是一个注定与自?己萍水相逢,短暂交集之后再不相见的人。


    这时他应该是办好了住店事?宜,朝他们走来。


    先是说了住宿的安排,然后又说起了另一件事?,“方才那掌柜说了,今日是太历城一年一次的祭芒神,晚上会有戏龙灯与焰火。”


    “呀,我们这次竟然赶上了?”姜烜来了兴致,开?始滔滔不绝。


    他说起一家?人回京之时,也经过了这来历城,当时就听说此?处的一些风俗,其中就有这祭芒神。


    “玉哥儿,你记不记得你那时说了什么?”


    姜姒有原主的记忆,她当然知道原主说了什么。


    “我说,若有机会,真?想亲眼看一看。”


    “这不就有机会了。”


    姜姒望向外面,天色已?渐暗,远处似有热闹声不断传来。如今她代替了原主,原主的愿意她自?然要?去实现。


    一入夜,城中灯火通明。


    百姓们争相涌上街头,跟着长长的龙灯后面。锣鼓声震天,人们的欢笑声也渲染着气氛,到处都?是热闹的景象。


    河边人头攒动,不少?人都?在放河灯。姜烜买了三盏,自?己留了一盏,一盏给了姜姒,一盏给了莫须有。


    “玉哥儿,你写了什么?”他问姜姒。


    姜姒看着夜色,心?念坚定。


    “我希望我们一家?人健康平安。”


    这是唯一的心?愿。


    姜烜咧嘴一笑,“我还?以为……”


    他隐晦地朝那边看去,只见莫须有已?经将手?里的河灯下了水。“莫兄弟,你什么也没写吗?”


    “心?事?不告天,唯有自?己知。我所求,在心?。”


    水色灯光,如幻影霓虹。


    姜姒忽然觉得,这样的莫须有,不仅和慕容梵长相有些相似,神态似乎也有些相似。灯火水色在他脸上汇聚,一时竟有种说不出来的超凡脱俗。


    “玉哥儿,你有没有觉得莫兄弟像一个人?”姜烜喃喃着,目光一直盯着莫须有看。“之前我就觉得有点像,如今这么看着,是越发的像了。”


    “你也觉得他像芳业王?”


    “你也这么觉得?”姜烜眼神渐亮,“我先前都?不敢说,他长得确实是有几分像芳业王殿下,身形也有些像。”


    “他不是。”


    姜烜伸指一弹自?己妹妹的脑门,笑道:“傻玉哥儿,他当然不可能是。他只是长得有点像王爷而已?,他若是王爷,那可真?是邪了门了。”


    是啊。


    如果他是慕容梵,确实是有些邪门。


    姜姒娇憨一笑,摸了摸自?己被弹过的地方,嗔道:“二哥,我再弹我脑袋,我可就要?变笨了。”


    “怎会?我家?玉哥儿是越来越聪慧了。”


    兄妹二人相视一眼,齐齐笑起来。


    突然半空中炸开?焰火,映在水中。


    百姓们涌动起来,欢呼着,追逐着,拥挤着。


    姜姒和姜烜被挤开?,她被迫往后退着,又被人撞了一下,身体摇晃不稳之时,一双强有力的手?扶住了她。


    她仰头望去,入目所及是那张与慕容梵有几分相似的脸。


    焰火再次在空中绽放,灿烂了这春暖之夜。无数火树银花般的绚丽,晃花了她的眼,她仿佛觉得眼前这个人就是她所熟悉的那个人。


    光芒消失时,她回过神来。


    他不是!


    慕容梵那样的人,绝对不会用一个男子世俗的眼神看自?己,有着不加掩饰的锋芒惊艳,以及不容忽视的侵略感。


    她轻轻推开?对方,“我不知道你是谁,我也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请你记住,在我这里你就是莫须有,一个拿了银子替我办事?之人。事?情一成,你我再无瓜葛,所以希望你莫要?有其它的想法。”


    不是她自?作?多情,而是她对自?己容貌有着清楚的认知。但凡是食色性的男子,必然会被自?己的脸给迷住。如果这个莫须有真?有什么想法,她还?真?是趁早说清楚,免得到时候买卖不成还?添了一桩烦恼。


    而对方的回答,也印证了她的担心?并非多余。


    “相逢即是缘,有缘才相逢,姜五姑娘又何必拒人千里之外?”


    “你是你,我是我,如果我没钱,我们哪里来的缘。我出了银子,图的是省事?。我相信你也不止一次干这样的买卖,应该懂得道上的规矩。”


    焰火再起,重新映照着他们的脸。


    姜姒不仅看见了对方眼中的火光,也看到了对方瞳仁中自?己的影子。她仿佛置于火光之中,俨然要?被烈火吞没。


    这个莫须有,不会要?见色起意吧?


    她心?紧了紧,赶紧去找姜烜。


    而这时,姜烜也挤过人群,到了跟前。


    “玉哥儿,莫兄弟,人太多了……”


    “二哥,我有些乏了,我们回去吧。”


    听到自?己妹姝的要?求,姜烜哪里会不同?意。


    一路无话,姜姒回到客栈之后就进了自?己的房间。


    翌日一早,她听到姜烜欢喜的呼声。


    下去一看才知道,原来有些人的速度极快,一夜的工夫就履行了自?己的承诺,给姜烜送了一匹汗血赤马。


    姜烜转着那汗血赤马,激动到语无伦次。


    “莫兄弟,这……这马也太好了。”


    牵马来的人是一位十分面善的中年男子,莫须有介绍此?人姓徐,以老徐称之即可。老徐身形胖而爱笑,一看就是和气之人。


    莫须有说:“我先回三元城准备,便不同?你们一道,老徐与你们一起。”


    姜烜连说不用,还?说有自?己足够。


    他想的是这多一个人少?一个人也不怎么打紧,莫须有要?回三元城准备成亲事?宜,身边多个帮手?更合适。


    莫须有没有急着否认他,而是说:“老徐以前在江湖行走多年,经验丰富,若是再遇上次那等宵小?之人,他也能应付。”


    这个宵小?,指的是宋四爷等人。


    姜烜立马严肃起来,他暗自?埋怨自?己到底年轻,行走在外确实思?虑不周全?。虽然不知道这位老徐有什么本事?,但既然莫兄弟这么说了,此?人必定也是有能耐的。


    当下,自?然是再不推辞。


    莫须有向他们辞行,最后看向姜姒,“姜五姑娘,我们三元城见。”


    ……


    老徐果然是老江湖,有他护送,一路不管是吃还?是住都?安排得妥妥当当。


    到了第七天,一行人正?在行进之时,他突然示意所有人停下。然后他趴在地上,贴着地面听了一会儿。


    姜烜的心?提了起来,“老徐,可是有什么不对?”


    老徐笑道:“姜六公子,不必担心?,这出门在外总能遇到几个不长眼的。你不如也去马车上坐一坐,等会我们收拾好了你再出来。”


    姜烜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果断摇头,“我堂堂男儿岂能遇事?就躲,不管来的是什么人,我必让他们有来无回!”


    “姜六公子好胆识!”老徐还?在笑,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从?他的表情来看,像是压根不把来的那些人放在眼里。


    受他的感染,姜烜也放松了一些。


    他看了一眼后面的马车,然后朝马车走来,隔着车帘子对姜姒道:“姑娘,又有一些不长眼的人,你且在里面坐好,等会无论什么动静都?别出来。”


    姜姒一直听着外面的动静,自?然也听到了他和姜烜的对话。


    既然又遇到了麻烦,她帮不上忙,也不能添乱,遂认真?道:“你放心?,我就坐在这里不动。”


    “好咧。”老徐的语气,听着还?挺轻松。


    祝安有些忐忑,“姑娘,不会有事?吧?”


    “姑爷是个有本事?的,他说老徐能行,老徐必定也不是一般人。你且放心?吧,定然不会有事?的。”


    她们不知内情,更不知姜姒是假结婚。昨晚上两人还?偷偷议论莫须有,话里话外都?是意外,意外这个姑爷比想象的好太多。


    对此?,姜姒只能装糊涂。


    这时她们听到老徐的声音,老徐轻描淡写地说了两个字,“来了!”


    然后所有的迎亲之人齐齐起身,站成一排。


    他们之前看上去除了力气大些,精气神好些,似乎与一般人也没什么不同?。但这一站出来,那种气势让姜烜心?惊。哪怕姜烜没什么阅人的经验,也能看出这些人的不寻常。


    四周突然静下来,而两边林子里却有惊鸟乱飞。


    刹那之间,无数人影冒出,直直朝他们而来。


    姜烜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厮杀,刀光剑影之中,他感觉到有人在保护自?己,也深深被这些人的身手?所震撼。


    还?有那老徐,明明是一个看上去最是无害的面善之人,杀起人来却如砍瓜一样利落干脆,且身手?极其的灵活。


    不过是一刻钟的工夫,一切归于平静。


    他的心?受到了巨大的冲击,他握着剑的手?也在抖。当战场被打扫干净之后,他才像是回过魂来,呆呆地走到马车边。


    “玉哥儿,没事?了。”


    姜姒听到这话,提着心?终于放下。


    她掀开?帘子下了马车,一眼就看到老徐在路边烧纸。地上还?插着十八支香,而那些纸也不是普通的纸,上面写满了字。


    “老徐,这是佛经吗?”


    “姑娘好眼力,这是往生咒。这十八个人背负着杀孽,或是生性如此?,或是图财,或是被迫。而我杀了他们,同?样犯了杀孽。”


    “所以你这是在给他们超度。”


    “也是在度我自?己。”老徐将最后一张纸烧完,回过头时又是那人畜无害的模样。


    姜姒突然觉得他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你一直如此?吗?”


    “也不是。”老徐感慨道:“未跟着公子之前,我做着最见不得光的营生。纵然我杀的都?是该死之人,亦不能掩盖我双手?染血罪孽深重的事?实。我被迫行事?,又良心?难安,每杀一人,我便割自?己一刀。”


    姜姒越听,心?跳得越乱。


    因为这个故事?她听过!


    第 59 章


    林风穿过, 混着树木青?与泥土的气息。万物复苏的?季节,仿佛人心深处也有什么东西在开始蠢蠢欲动,大有破土萌芽之势。


    这种感觉对她而言, 无?比的?陌生。


    上辈子, 她为了生活拼尽了全力, 压抑着内心深处的向往。那样的努力和压抑,让她谨小慎微而又自?卑。


    这一世,她不?需要努力, 亲人的?爱护将她包围, 她心满意足。所以两辈子加起来, 她似乎都在被动接受, 也都忽略了自己想要什么。


    她到底想要什么?


    这个答案似乎就在那里,她却不?敢去触碰。


    因为她害怕!


    这时她又听到老徐说:“后来我遇到了公子, 是公子点化了我, 指了我一条明路。姜五姑娘, 恕我多嘴, 恕我年纪越大话越多。这看人不?能光用眼睛, 你得用心去看。你若是用心去看我家公子,必能发现他的?好。”


    她不?由自?主地摸着自?己的?脸,那里原本有一道?极细小的?疤痕。曾经?她以为这一世拥有的?太多而心生惶恐, 以为出了破便能保住如今的?所有。


    但她隐蔽的?心思被慕容梵看破,她可以什么都不?用做,也能心安理得的?享受这一切,还与她说过一个故事?,故事?的?内容与老徐说的?一般无?二?。


    所以慕容梵认识老徐!


    老徐称莫须有为公子, 应该已经?视莫须有为主,那么莫须有到底是谁?


    “你家公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她问老徐。


    老徐的?目光中尽是尊敬, 道?:“我家公子世无?第二?。”


    这个回答,倒是个万金油。


    毕竟人生在世,谁不?是独立的?个体,谁又不?是独一无?二?。


    老徐双手合十,不?知念了什么,然后示意所有人准备开始动身。他笑眯眯地建议姜烜,若是累了可以和姜姒同乘马车。


    姜烜年少,他累倒是不?累,但身体有些?发软却是真的?。他想了想,也没?有逞能,毕竟自?己确实是需要平复一下,再者他还有话想同自?己的?妹妹说。


    兄妹二?人上了马车,马车内的?宽敞足够容纳好几人,便是多了一个人也不?觉得拥挤。许是好奇,许是为了掩饰什么,他不?停地翻找着那些?暗格。


    最后得出一个结论,“这马车倒是精巧,看起来应是顶级的?能工巧匠所制。莫兄弟果?真是有些?能耐,什么好东西都有。”


    这话姜姒不?接,等到他的?情绪似乎恢复得差不?多,才问,“二?哥,你好些?了吗?”


    他点头?,又摇头?,眼睛却是亮得出奇。“这两日,我终于知道?什么叫做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以前?我还当自?己有多能耐,凭着自?己的?本事?进了京武卫,想着自?己的?身手怎么着也算是中上。没?想到这一趟出京,我才知道?自?己有见识浅薄。


    莫兄弟那样的?人,我自?是不?敢去比。但玉哥儿,你刚刚没?有看到,那些?人…没?有一个在我之下。还有那个老徐,我真是开了眼了,他们?每一个人,若是放在京武卫,那都是个顶个的?能人。”


    “二?哥,你不?要妄自?菲薄,假以时日我相信你必会超越现在的?自?己。”


    他“嗯”了一声,“等见到莫兄弟,我必向他多讨教。他那样的?身手,便是教我个一招半式的?,我也能受益匪浅。”


    突然,他像是想到什么,眼睛更是亮得吓人。


    “玉哥儿,他那样的?好本事?,只要他愿意,必能在京中闯出一番天地。旁的?不?说,我们?京武卫进人,一半是世家举荐,一半是能者居之。沈大人是爱才惜才之人,以他的?身手必能得到重用。”


    “……有些?人自?由惯了,怕是不?喜欢受到约束。”


    “为了你,说不?定?他会愿意。”他越想越觉得可行?,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的?妹妹,又睨了一眼祝平祝安,小声道?:”我看得出来,他对你…应是很满意。”


    “……”


    一瞬间,姜姒的?心情,说不?出来的?复杂。


    连二?哥都看出来那个莫须有见色起意,那么……


    他更不?可能是慕容梵!


    但是……


    老徐的?事?,还有一些?连她自?己也说不?出来的?微妙感觉,又让她有些?摇摆。


    他真的?不?是慕容梵吗?


    哪怕他不?是,那他会不?会和慕容梵有什么联系?


    “二?哥,如果?有个人心甘情愿地帮你,又不?想让你知道?,那是为什么?”


    姜烜挠了挠头?,“还能是为什么,肯定?是真心实意地为你着想,不?想你背负太多,更不?图你的?报答。”


    姜姒慢慢垂眸,心情越发复杂。


    一直以来,慕容梵不?正是如此吗?


    无?私的?为她好,从不?图她的?回报。


    她活了两辈子,还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人,她曾不?止一次地想自?己是何其的?幸运。而今,她到底在纠结什么?


    难道?希望莫须有就是慕容梵吗?


    姜姒啊姜姒,你是不?是贪心了?


    ……


    两日半后。


    一行?人进到三元城地界。


    三元城四通八达,属于四方进京必经?之地。城中铺子林立,往来商贾车队如云,各种口音混杂。


    大隐隐于市,这样的?地方,其实最适合意欲隐藏自?己身份的?人居住。所以在这座城池之中,可以接受更多的?不?同。无?论是江湖人士,还是避世之人,或许都能在这座城池中安定?下来。


    姜姒换上了嫁衣,戴好了凤冠。


    镜子里映出她的?样子,端地是玉肌凝霜雪,娇颜似瑶月。饶是见惯她美貌的?祝平祝安二?人,亦是惊艳了许久。


    进了这城中,自?然是要弃了马车,改为花轿。


    市井的?喧闹声不?绝于耳,混着锣鼓的?声音。假成亲而已,她原本应该无?比的?平静。然而此时此刻,她居然有一丝紧张。花轿极有规律的?小幅度摇摆着,一晃一晃如同她此时的?心情。


    花轿停下时,她的?心都提了起来。


    她听到有人说“新郎倌踢轿门了”,整个人都紧绷着。


    男人的?花靴踢着轿帘,帘子被掀开的?同时,她又看到了那张与慕容梵有几分相似的?脸。她恍惚了一下,下意识掐着掌心提醒自?己。


    这个人应该不?会是慕容梵!


    一应婚礼流程都有,礼成之后送入新房。


    隔着盖头?的?纱,她将这宅子与布局看了一个大概。不?得不?说,这宅子不?错,尽管外表上看着倒是寻常,内里的?布置却精致雅观,新房更是如此。


    雕窗刻柱自?是不?必说,一室的?暖色并非来自?烛火,而是因为珠台之上的?夜明珠,一眼望去如万千光华入了眼。


    此等豪富,让人望而却步。


    “姑娘,姑爷看来确实有不?少的?恒产。”祝平低着声,语气却是欢喜。


    祝安更外露些?,已然喜形于色,“京里那些?狗眼看人低的?,还当姑娘嫁过来会受苦受穷,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咱们?姑爷不?仅有本事?,且还不?缺银子。”


    姜姒暗暗心惊,从浮光流火到银天马,再到这鸡子般大的?夜明珠,哪一样都不?可能是寻常人能拿出来的?。


    如果?说之前?她还以为是聚贤会的?手笔,如今她已全盘否认,因为没?有人会为了一个三百两的?买卖下如此的?血本。


    这时,有一美妇人进来。


    乍一眼看去,主仆几人都已惊艳。


    美妇人看上去年纪不?小,衣着也极为素净,发饰也极为简单,眉眼平和肤白?貌美,那辨不?出年纪的?容色,以及淡然的?气质,令人为之倾倒。


    她自?报家门,说自?己是隔壁的?邻居,姓柳。今日是应莫须有的?邀请,前?来帮忙的?。她的?手里端着饭菜,问姜姒饿不?饿。


    姜姒确实有点饿,但并没?有什么胃口。许是因为路途劳累的?缘故,也或者与她此时的?心情有关。


    柳氏摆好饭菜,劝她多少吃一些?。


    “莫夫人,你别嫌我话多,我一看到你,就想到了我自?己。当年我也是你这般年纪离开父母,跟了一个从未见过的?男人。那时我也像你这样忐忑不?安,彷徨无?助。”


    这样的?话,立马拉进了彼此的?距离。


    她问:“柳夫人,你可能不?知道?的?,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柳氏微微一笑,越发气质卓越,又让人有如沐春风之感。“不?管是被人推着走,还是自?己的?选择,人在紧要关头?时,或多或少都会犹豫。犹豫自?己是不?是做错了,犹豫自?己是不?是应该改变心意?但无?论如何,得活着,得吃饱饭。”


    一番话,说到了她心里。


    她默默地坐下,听劝地端起了碗。


    柳夫人说得没?错,不?管她心里的?纠结的?是什么,都要吃饭。


    饭菜看上去清淡,但入口却是微微的?酸辣味。哪怕她之前?没?什么食欲,此时却突然多了几分胃口。


    “柳夫人,谢谢您。”


    若不?是用了心,又怎么会准备这么合心意的?饭菜。


    柳氏看着她,目光温柔而喜欢。


    “你满十五了吗?”


    “我十七了。”


    “瞧着面?嫩,还像个没?长开的?孩子。”柳氏的?目光越发的?爱怜。


    等她吃完饭后,柳氏收拾了碗筷,交待了祝平祝安几句,无?非是厨房在哪里,如何烧水之类的?话。


    人一走,祝平不?无?感慨地道?:“姑娘,这位柳夫人真和善,但我瞧着她怎么也不?像个寻常的?妇人。”


    姜姒深以为然,不?管是言谈还是举止,柳夫人都不?像个民妇。


    这三元城啊,果?真是藏龙卧虎。


    她示意两人过来帮她卸凤冠换嫁衣,祝安很是不?解,“姑娘,您不?等姑爷吗?”


    一般的?婚礼流程,还有最后两项,一是揭盖头?,二?是喝合卺酒。


    但他们?是假成亲哪!


    “他应是不?拘小节之人,想来也不?在意这些?繁文缛节。这凤冠压得我头?疼,你们?快些?帮我取下来。”


    一听她头?疼,祝平祝安自?是不?再犹豫。


    取下凤冠,换下嫁衣后,她拿着一本书看。


    这般状态,半点也不?像是新婚之夜的?新娘子。祝平和祝安对视一眼,你来我往地打着眉眼官司。


    “姑娘是不?是不?喜欢姑爷?”祝安小声嘀咕。


    祝平摇头?,“不?知,但看上去应该是不?太满意。”


    “为什么啊?”祝安不?解,“姑爷长得好,人也有本事?,还有钱,对姑娘也很上心……”


    她们?声音很小,可是房间里很静,姜姒想装作没?听到都难。


    “他长得再好又如何,有些?银子又如何,到底不?过是个平头?百姓,我为什么会满意?”


    这话是违心之言。


    若是她满意,日后如何顺理成章地和离。所以从这一刻开始,她就得为以后做打算,首先就是给身边的?人洗脑。


    “姑娘,您得往好的?地方想。”祝安劝她,“奴婢觉着,姑爷对您还是很用心的?。”


    “送嫁衣就是用心了?”


    “这可不?是普通的?嫁衣……”


    祝安正说着,莫须有来了。


    祝平连忙扯着祝安的?袖子,两人在得到姜姒的?暗示之后退了出去。


    如此一来,新房内,只剩下姜姒和莫须有两人。


    喜服将莫须有衬得越发的?长身玉立,纵然不?是出尘绝艳的?天人之色,但也是显而易见的?美男子。


    某个角度,姜姒以为自?己看到了慕容梵。但一接触到他的?目光,这种念头?就如同冰与火相遇,瞬间消融得无?影无?踪。


    他的?眼神?极暗,如黑夜吞噬了星空,危险而看不?透。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慕容梵?


    “莫公子,这凤冠嫁衣还请你代为还回去。”


    “不?急,先放着吧。”


    姜姒想了想,道?:“也好,东西我就留在这房间里,你随时可取。”


    她避开对方的?视线,垂下眼皮,“莫公子,今夜我会交待我的?丫头?,让她们?无?事?不?要进来。再过些?时辰,你便可自?行?离去。明日一早,还请你提前?出现,莫要露出马脚。等我二?哥离开三元城,我们?的?买卖就结束了。”


    这个自?行?离去,当然不?可能是正大光明,而是偷偷摸摸。当然明日的?提前?出现,也是同样如此。按照约定?,送亲的?人离开之后才算是完成,所以姜烜走的?时候,就是这桩生意完成之时。


    莫须有似乎笑了一下,声音极轻。


    这人笑什么!


    姜姒莫名一恼,瞪了他一眼。


    这一眼,倒让她怔了神?。


    此时的?莫须有,眼里不?见先前?的?危险暗芒,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笑意,看她的?目光有着她熟悉的?包容平和。


    这是……


    慕容梵的?眼神?!


    “莫公子,你……”她咬住了唇,语气一变,“莫公子,你我并不?相熟,请你自?重。”


    若是眼前?之人真是慕容梵,那么他不?仅变了眼神?气质,还改变了自?己的?行?事?做派,并且用药味完全掩盖了自?己的?冷香,如此大费周章是为什么?


    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不?想被她认出来!


    他之所以亲自?扮演这么一个人,无?非是想替她省去一些?无?谓的?麻烦。如此的?用心良苦,如此的?为她着想,她居然还不?知羞耻地贪得无?厌,实在是太不?应该。


    一阵沉默过后,她出去交待了祝平祝安几句。


    “再过半个时辰,你就走吧。”她对他说。


    他应下,寻了一个位置坐着。


    夜幕已经?笼罩大地,房间里也渐渐静下来。两人各坐房间的?一边,中间隔着桌几等物,以及那早已冷却了酒。


    姜姒的?位置靠近柜子,她低着头?,看似在看书,实则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琉璃沙漏缓缓流泄着,时辰一到她就小声催促。


    “莫公子,时辰到了,你也应该走了。”


    她半掀着眼皮,不?用正眼瞧人。这般姿态有拒人之感,也有不?屑之感,但真正的?原因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心在怯。


    不?远处的?那个人起了身,却没?向窗边走去,而是朝她走来。


    “莫公子,窗户在那边。”


    这时,她又听到了对方低低的?笑声。


    “姜五姑娘,你在怕什么?”


    “谁说我怕了?”姜姒抬起头?来,佯装凶狠地瞪他。


    既然他不?愿被自?己认出来,那自?己就装作没?有认出他的?样子。


    “你不?怕吗?”他一步步走近,优雅而危险。


    这样的?他,与从前?相比太过截然不?同。


    姜姒有些?怕,却又不?像是真怕。“我告诉过你,莫要对我有什么非分之想。我花了银子请你演戏,请你认清自?己的?身份。”


    “我确实认不?清自?己身份。”他话虽这么说,脚步却未停。“我很想知道?,我应该是什么身份。”


    这是什么意思?


    姜姒咽了咽口水,眼睁睁看着他走近。


    当他长臂一伸时,她下意识闭上眼睛。


    预想中的?情景并没?有发生,她听到身后的?柜子传来动静。转头?一看才发现,原来这柜子是一处暗门。


    “莫公子好巧的?心思。”她喃喃着。


    心里想的?却是,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本应该如此吧。


    莫须有看着她,“姜五姑娘,我们?明日见。”


    人消失在柜子后,然后柜子重新移回正位。


    她盯着柜子看了许久,感受着自?己如鼓一样的?心跳声。


    这一夜注定?难以入眠,太多太多的?信息与纷乱充斥在她心里,她抽丝剥茧地想着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一切,越想越觉得自?己糊涂又可笑。


    迷迷糊糊中,她又做起了梦。


    梦中她独自?坐着,隔着盖头?的?纱,她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她的?身上是浮光流火,但她的?头?上却不?是配套的?凤冠,而是那顶倾城。


    她听到有人在恭喜自?己,夸自?己好福气。


    然后她被人扶着出了门子,穿过红色的?迷雾,转眼就到了王府。王府上下一片红,红红的?纱带从石头?山上垂下,鲜艳地飘扬着。


    有人从石头?山缓步而下,亦是一身的?红。


    红雾将他们?包围,她的?视线时而清楚时而模糊。当她的?盖头?被掀开时,她清楚看到了慕容梵的?脸。


    慕容梵看着她,用危险灼人的?目光侵略着她的?每一寸肌肤。


    她心惊着,狂跳着,有什么东西在呼之欲出。


    当她睁开眼睛时,一下子就看到桌旁背对着自?己而坐的?男人。


    那么的?飘逸从容,有着她最为熟悉的?姿态。


    “王爷!”


    第 60 章


    这两个字一出?口, 她立马意识到不对。


    等背对着她的人转过身来,她已用被子包着?自己?坐起,小?脸冷若冰霜, 下巴微微地扬起, 皱着?好看的眉不满地睨着?对方。


    “姜五姑娘口中的王爷, 是谁?”


    “我的事?,与莫公子无关。”


    “怎能无关?”男人?看着?她,虽未过来, 却已然具有明显的侵略感, “若我猜得不错的话, 我应该是长得很像你口的那个王爷。只是不知你对那王爷是何心思, 居然找一个与他相似之人?假成亲?”


    她的心一颤,然后开?始剧烈的狂跳。


    这人?是什?么意思?


    试探, 还是质问?


    所以自己?已经认出?他的事?实, 万万不能被他看出?来, 否则他会如何看自己??必然会觉得她是一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更是一个得寸进尺的无耻之人?。


    “我的事?, 你不必知道!”


    男人?终于站起身来,那样的修长如竹,随意之中不自觉流露出?原本?的飘逸之感。绝尘的容貌虽减少了好几分, 但依然俊逸。


    他一步步走近,到了床边。


    姜姒的心跳得更加厉害,她感觉自己?的心尖都因为心虚而微微地蜷缩着?,细碎而小?声地哭泣着?。


    慕容梵,求求您了。


    您别这样!


    不就?是换了一副面孔, 披了另一个身份的皮,以前也不是没有过的事?, 您这次为何会如此放飞自我?


    难道这才是他的真面目?


    她惊疑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却是瞪得比以往都大,仿佛只要自己?的眼神不躲闪,便能证明自己?的不心虚。


    “莫公?子,请自重。”


    “姜五姑娘,在世人?眼中,我们如今是夫妻。你既然要做戏,还要瞒过身边的人?,难道真的以为这样就?能蒙混过关吗?”


    这又是什?么意思?


    这样的慕容梵,超出?了她的认知,实在是太过陌生,太过邪气了。


    “你若是敢对我无礼,我……”


    “我若想对你无礼,你如何能反抗得了?”


    “……”


    她满眼的不可置信,小?脸满是震惊,却并没有害怕。


    因为这个人?是慕容梵啊。


    男人?已坐到床边,暗沉的瞳仁似黑夜中的苍穹,慢慢编织成一张巨大的网,铺天盖地地一寸寸收紧,令人?无处可逃。


    “我会和他们解释,毕竟你受伤了。”


    好半天,姜姒听到男人?的轻笑声。


    “倒是一个极好的理由。”


    他缓缓起身,双手抱胸,姿态恣意而随性,如同一个真正的江湖游侠。


    足有半刻钟,他才转身朝外走去。


    他出?去后没多久,祝平和祝安就?进来了。


    两人?齐齐上前,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家姑娘。但见姜姒小?脸酡红,正捂着?脸倒在锦被之上打着?滚。


    “姑娘,您…您这是怎么了?”


    “我……我没事?。”姜姒把头埋在被子里?,闷着?声音道。


    她总不能说,方才自己?居然有些期待吧。


    这可真是太不要脸了!


    哪怕祝平祝安再不通人?事?,有些事?情?还是能看出?一些端倪。


    “姑娘,您和姑爷……”


    姜姒拍了拍自己?通红的脸,深吸一口气,“他受伤了。”


    受伤这个理由,合理是解释了没有圆房的原因。


    祝平和祝安都没有怀疑,也没有再说什?么。


    梳洗更衣好,老徐亲自送了早饭过来。


    早饭看上去清淡,但并不是真正的清淡,粥是鸡汤人?参粥,佐粥有什?锦丝和玉兰片等,皆是清爽脆嫩又开?胃。


    “姑娘,您有什?么想吃的,尽管吩咐,不管是天上飞的还是水里?游的,公?子都有法子为您寻到。”


    他还称姜姒为姑娘,显然是知道姜姒和自家公?子是假成亲。而姜姒,也终于知道他为什?么有些眼熟了,因为他们之前见过面。当然,他那时并不是这样一张脸。


    但祝平和祝安不知道,你看我,我看你,打着?眉眼官司。又见自家姑娘不以为意,不得不将质问给?憋了回去。


    人?一走,主仆之间说话自是随意了些。


    “姑娘,那老徐怎么不叫您夫人??”祝平问。


    “他便是叫了,我也要纠正他。”姜姒露出?一副嫌弃的样子。“你们听听他那口气,什?么叫天上飞的,地上游的,但凡是我想吃的,他家公?子都能为我寻来。一个江湖草莽而已,不过是有几分本?事?,便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了!”


    “奴婢觉着?,他应该是想讨好您。再说了,若您想吃什?么姑爷都能替你寻来,岂不是说明姑爷看重您?”祝安小?声说着?。


    “我要他看重!”姜姒装出?气恼的样子,小?脸板着?。“我可是太傅府上的姑娘,下嫁给?他一个无所事?事?的无名小?卒,他看重我那是应当的。”


    如此一来,祝平和祝安以为她是无比的嫌弃莫须有,自然是不敢再说什?么。


    突然外面传来什?么动静,祝平出?去一会后又回来,白着?一张脸。“姑娘,官差来了,说是咱们家姑爷犯了事?,他们要把人?带走!”


    姜姒一听,大急。


    院门紧闭着?,一群官差模样的人?在外面叫嚷着?。


    因着?这样的动静,惊动了不少附近的人?。百姓们不明就?里?,围了几圈指指点点。


    “这家人?怎么了?犯了什?么事??”


    “我早就?看出?这家的公?子不一般,我的老天爷啊,他不会是江洋大盗吧!”


    而官差之首的话,竟然和这样的猜想一样。


    “从去岁以来,城外常有商队被劫,祸首一直逃窜在外,近几日这人?终于露出?行踪,没想到居然敢对国公?府的人?下手,还敢大摇大摆在城中置产成亲,当真是无法无天!”


    有人?惊呼,有人?怒骂。


    国公?府三个字,对京外的百姓而言那可是一辈子听都听不到几回的顶级世家。人?们议论纷纷着?,说什?么的都有。


    莫宅的大门,始终紧闭着?。


    官差们却是不敢硬闯,显然是顾忌着?什?么。


    人?群之外,有两个人?一直阴恻恻地盯着?,他们一个袖子里?的胳膊吊着?,不知道是断了还是脱了臼。另一个拄着?拐拖着?一条腿,不知道是葳了还是断了。


    这二?人?正是宋四爷,和他的跟班。


    “老八,这样真的行得通吗?”


    “四爷放心,我都打点好了。这等立大功的好机会,岳都尉怕是早就?盼着?了。”


    此人?姓常,在家排八,是宋家姻亲,也就?是庆国公?夫人?娘家的人?。


    “那个姓莫的,我怎么觉着?有些邪门?”宋四爷阴着?一张脸,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胳膊。


    他的这条胳膊是彻底废了!


    六天前,那个姓莫的找到了他们。二?话不说,直接生生折断了他一支胳膊。常八想上前帮忙,被踹断了一条腿。


    哪怕是此时想来,亦是惊愕无比。


    那样的身手,他们从未见过!


    他们找大夫看过,说是内里?的骨头都碎了,大罗神仙也续不起来。也就?是说,至此以后他们都成了废人?。


    世家之中,兄弟众多,他们好不容易得到重用,如今身体一废,日后必定不再有用,所做的一切都将前功尽弃。


    “不管他有多邪门,不管他是不是长得有点像那位王爷,他必须死!”常八恨恨着?,他身体才一动,断腿就?钻心的痛。


    “可是他结交的那些人?,将我们派出?去的那些人?杀得个干干净净……”


    “怕什?么!”常八爷咬牙忍着?痛,“一个无名的江湖游侠而已,再是结交了一些人?,又如何敌过得官衙!三元城的地牢,我定让他有去无回!”


    那些官差们还在叫嚷着?开?门,就?是没有人?直接往里?闯,急得他破口大骂。


    “官差抓个人?都不敢进门,简直是一群没用的废物?!”


    他哪里?知道那些官差肚子里?的官司,他们可不是什?么废物?,而是人?精。


    这三元城之首当然是城守孙大人?,但孙大人?任期将满,所有人?都知道接任孙大人?位置的是现?如今的都尉岳大人?。


    抓捕人?的命令是岳大人?下的,可此前孙大人?明明交待过他们,说这位莫宅的主人?与自己?是旧识。


    一个是还在任的老上司,一个是即将上任的新上司,他们左右为难着?,自然是一个也不想得罪,所以才有这番磨蹭拖延。


    他们如此做派,便是普通百姓都看出?了不对。


    “那莫家公?子我见过,瞧着?是个读书人?的模样。”


    “他娶的那位夫人?,你们可看见了?我听说好像是京城大户人?家的小?姐……”


    “衙门是不是弄错了?”


    官差们你看我,我看你,他们也希望是弄错了。


    为首那个人?眼珠子转了转,示意后面的人?上前,“你们去,把门给?我砸开?!”


    没想到后面的人?不仅没动,反而齐齐往后退。


    有人?小?声说:“头儿,还是再等等吧。”


    甚至还有人?装肚子疼,忍不了的那种,不由分说捂着?肚子就?跑,直把围观的百姓看得一头的雾水。


    当然,宋四爷和常八二?人?的面色更加难看。


    “老八,事?情?好像不对,我们走。”


    他们刚一动,便有人?从左右前后将他们围住。围住他们的人?看上去都是寻常的百姓打扮,但细看却不一般。


    “你们……”


    常八的声音被另一道声音打断,有人?高呼:“孙大人?到!”


    孙大人?一到,所有人?让路。


    他年纪五旬,相貌身高皆是中等,唯一双眼睛精明无比。他环顾众人?一眼后,凌厉地看向那些官差。


    “谁让你们乱抓人?的?”


    一句乱抓人?,引得百姓们越发议论纷纷。


    为道的官差低着?头,道:“是岳大人?下的令。”


    孙大人?冷哼一声,大手一挥,即有人?将宋四爷和常八带上来。


    宋四爷面色铁青,瞪着?他,“你可知我是谁?”


    “自是知道的。”孙大人?抚着?自己?的短须,目光越的凌厉,“你是庆国公?府的四爷,这位若是本?官猜得不错,应是常八爷。”


    常八道:“你既然知道我们的身份,焉敢对我们无礼!”


    “大殷律法有云,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二?人?所行之事?,本?官已经悉知。勾结路匪,打劫往来商队,证据确凿!”


    两人?闻言,齐齐色变。


    百姓们的议论声更是不断,指着?他们有的骂,有的吐口水。


    而孙大人?接下来的话,越发让所有人?义愤填膺。


    “你们打劫莫家的新夫人?送嫁队伍不成,反咬一口诬蔑莫公?子是贼首,如此颠倒黑白贼喊捉贼,本?官绝不姑息!”


    “孙其成!”宋四爷大怒,“你血口喷人?!我堂堂一品国公?府的四爷,我岂会干这等与匪勾结之事?。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和我们庆国公?府作对,难道你不怕死吗?”


    这便是威胁了。


    大殷三大国公?府,皆是开?国勋爵。如今宋玉婉已是二?皇子妃,不仅背靠着?天家,还有英国公?府,这等背景之下,若有人?想对上庆国公?府,在所有人?看来都是自不量力。


    “本?官依律依法办事?,便是到了陛下跟前,本?官也不惧!任何后果责任,本?官一人?承担!”


    宋四爷和常八叫嚣着?,一时骂人?一时呼痛,被一拥而上的官差们押解带走。孙大人?走在官差之后,他恭恭敬敬地朝紧闭的大门拱了拱手,然后再离开?。


    紧闭的大门后面,姜烜几次想冲出?去。


    他少年热血,实在是气不过,尤其是听到宋四爷的声音之后,他更是明白今日这一出?是因何而来。


    “莫兄弟,前几日我们还遭到了围杀,肯定也是他们干的!”


    他对莫须有的称呼,并没有改口,因为妹夫这两个字,他对着?一个崇拜而敬畏的人?,实在是叫不出?口。


    “今日他们竟然还敢诬蔑你,简直是欺人?太甚!好在孙大人?是个好官,明察秋毫识破了他们的计谋,否则……他们还与贼匪勾结,当真是骇人?听闻,庆国公?府的其他人?知情?吗?”


    问完这句话,他就?后悔了。


    因为哪怕他再天真,也应该能想象得到,一个堂堂国公?府的四爷不可能无缘无故干这种见不得光的事?。


    京中是风云汇聚之地,牵一发而动全身。很多事?都不是表面看上去的那么简单,不管是朝堂之上的党争,还是天家之中的相斗,都如同锦绸掩盖的狰狞,外人?难以窥见而已。


    “莫兄弟,你无官职在身,若是宋家和常家想对付你……你该怎么办?”


    “万法无边,终于因果,你不用担心我,更不必担心你妹妹,我会护着?她。”


    姜烜闻言,脸臊得厉害。


    他刚才相问,听起来是担心莫须有,其实他内心深处当然更担心自己?的妹妹。而今他的心思不仅被看透,且得到了很好的安抚,欣慰之余,自然有几分羞愧。


    “莫兄弟,你身手如此厉害,可有想过为自己?谋一个正当的前程?”


    “你指的是?”


    “我是京武卫当差,我们京武卫的人?,很多都是无根无基之人?,倒是没有过多的讲究和限制。你若是愿意,我可以当你的举荐人?。我们沈大人?为人?公?正,又是惜才之人?……”


    “二?哥!”


    姜姒已经听了有一会儿,如今是实在不能再听下去。她打断了姜烜之后,将姜烜叫到一边,说是自己?有话要说。


    姜烜不明就?里?,同她往旁边而去。


    “玉哥儿,怎么了?”


    “你同他说那些干什?么,他一个江湖草莽,你让他进京武卫,你就?不怕他能你捅一大堆的篓子吗?”


    姜烜听出?了不对,“玉哥儿,你对莫兄弟是不是有些误解?你是没看到他的身手,还有他的言谈举止,他怎么可能会给?我捅篓子!”


    “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才认识他几日,你怎么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不,不是,他已经和你成亲了,他现?在是我的妹夫,不管他是什?么样的人?,我都应该帮他……”


    “谁说他现?在是你妹夫,以后就?一定还是你妹夫?”姜姒装作懊恼嫌弃的样子,孩子气般地跺着?脚。


    她的心虚得厉害,有多色厉内荏只有她自己?知道。


    为了以后的顺理成章,她不得不提前给?所有人?留下一个她讨厌莫须有的印象,否则到时候她根本?收不了场。


    姜烜有些日子没见她这般模样,还以为她这几个月来懂事?了许多,没想到还和从前一般爱耍脾气,当下哭笑不得。


    “玉哥儿,我们要讲理。他已是你夫君,那就?是我的妹夫。”


    “我不管!”姜姒别过脸去,似是很生气。“我好歹也是姜家的姑娘,若不是父亲的承诺,我如何会嫁给?他那样的人?。他再是有能力,再是有些身手,也改不了他是个莽夫的事?实。你让我同一个莽夫过一辈子,你还是我亲哥吗?”


    姜烜:“……”


    “我告诉你,你别和他走太近,免得到时候我和他闹矛盾,你不知道该帮谁!”


    “玉哥儿,你就?这么不喜欢莫兄弟吗?”


    “那是当然!”姜姒几乎是咬着?牙说的,她说这话时心都在抖。不知是心虚,还是心悸,反正心有点乱。


    扪心自问,她怎么可能讨厌慕容梵!


    慕容梵对她而言,不是亲人?却是可以完全信赖的人?。


    不知过了多久,姜烜都被老徐给?叫走了,她还待在原地。抬头望去,是比京城之中更为碧蓝辽阔的天空,视线里?不时有鸟儿飞过。


    这天地之远实在是令人?向往,若是不再有改变,她和慕容梵就?这么在一起,又会如何呢?


    “姜五姑娘就?这么讨厌莫某吗?”


    听到这个声音,她的心又开?始颤抖。


    慕容梵,您能不能别这样?


    她僵硬地回头,努力装出?高傲睥睨看不起人?的模样,扬着?小?脸抬着?下巴,眼神中不掩轻蔑之色。


    “旁人?不知,莫公?子又何必明知故问。你我之间不过是一桩买卖,既然是生意,又哪里?来的真情?。你可别忘了,莫须有这个名字,是我赋予你的。”


    “莫某自然知道,我为姜五姑娘而生,也为姜五姑娘而存在。若无姜五姑娘,何来如今的我。”


    她闻言,心尖都蜷缩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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