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1章 狐狐墨璟甜甜蜜蜜


    白澈受伤需要静养, 白锦欢便屁颠屁颠地去自家七哥面前陪他聊天解闷。可白澈到底是个哥哥的,虽然享受着小九对他的关怀,可也担忧他的身体。然而这话他不好直白地说出口, 生怕白锦欢这个男狐狸精会尴尬。


    可白锦欢向来是个神经粗的,压根儿没觉察到白澈这点隐秘的小心思。他蒙了一头雾水,一时有些不明所以,只觉得自家七哥当真莫名其妙。自己都不怕麻烦地前来关心他, 为何白澈还是一副看不得自己的样子。


    之后白锦欢再来时, 就被白澈以“聒噪”之言给堵了回去,勒令他好好待在房内休息, 没事儿不要出来乱跑。被丢出门时, 白锦欢挠了挠头,与同样茫然的青玄对了一下眼神, 主仆二人都从对方的眼中瞧出了深深的疑惑不解。


    算了,白澈向来有主意。


    白锦欢吐出一口浊气, 心情只低落了一瞬,继而又开朗起来。他是个闲不住的, 从小到大压根儿没有半点修身养性的心思, 一颗心只记挂着如何招猫逗狗拈花惹草。既然白澈烦了他,他便去找找其他的乐子。


    白锦欢心头浮现的第一个名字便是墨璟, 自上次一别,也有多日未见。这样的想法一出现,几乎占去了白锦欢所有心神。他心痒难耐,好似有小勾子在他的心头, 勾的他魂不守舍, 恨不得长了翅膀,下一秒便飞到墨璟身边去。


    青玄只需瞧上一眼, 便知道自家公子到底在想些什么。长久的相处,让他对白锦欢的一些小动作小习惯小心思都分外熟稔,此时也不例外。没少操心的小巴蛇此刻也操碎了心,轻轻叹了口气,继而缓缓说道:“公子是想找墨公子吧。”


    见青玄戳中了自己的心思,白锦欢惊讶了一瞬,一双漂亮的眼睛瞪得极大,下意识就要在小妖奴面前挽回颜面。可他无法违背自己的内心,反驳的话说得结结巴巴,听起来没有半分可信度:“怎么,怎么可能,谁说我想他了。”


    “公子倒说我不会扯谎,如今看来,公子的扯谎本事也不高明。”青玄轻笑一声,因为笑而微微弯起的眼睛里满是调侃,唇角勾起的弧度带着掩盖不去的戏谑,“公子眼神温柔,唇边含笑,整个人气质都放松。”


    青玄微微后仰身子,揣着手,摆出一副老学究的模样,故弄玄虚地说:“在这龙宫里头,除了墨公子,谁还能让公子有这般柔情的神色,温柔的姿态,谁还能让公子这般念念不忘牵肠挂肚啊。”


    话倒是没说错,可落在白锦欢耳朵里,倒不可避免地变了一种滋味。他觉得自己到底比青玄大上不少岁,在身份上又占了个主人和兄长,在自己从小带到大的小妖奴面前露出这般思春模样,属实是脸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白锦欢恼羞成怒,借着青玄话头把这几天小妖奴瞒着自己的事情又重新翻了旧账。青玄不知道自己那句话得罪了公子,劈头盖脸挨了一顿骂。他知道公子到底心软,骂得不痛不痒,没听几句就神游天外,留白锦欢一人浪费口水。


    白锦欢实在尴尬,不愿在青玄面前多待,嘱咐了几句白澈养伤的注意事项后便匆匆离开了屋子。青玄身上有狐王吩咐的照料七公子之责,不能同白锦欢一样洒脱地被白澈赶回去。因此望着白锦欢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没忍住笑出了声。


    思念爱人有什么不好,公子就是脸皮薄。


    出了白澈的居所后,白锦欢没有第一时间去找墨璟,而是在狐族的招待室里非常刻意地晃悠转圈,意在让狐族众人,特别是狐王知道,他最近特别安分,没有到处乱跑。可就在他即将要转第五圈时,一直被戴在胸口的玉牌突然发着莹莹亮光。


    这玉牌还是离别之日墨璟送他的,上面有他姓氏的刻字字样。白锦欢担心这玉牌是墨璟渡劫时的重要物件,如今人渡劫完成,自然该完璧归赵。可墨璟只是摇了摇头,示意白锦欢无需紧张,这小小玉牌,就当是赠与的礼物。


    狐族虽然在龙族暂居,龙王也有意让两族中的年轻人相互交流熟悉,可在白澈受伤后,白锦欢这个做弟弟的,到底得稍稍避一避嫌。为了不造成父王麻烦,他不好光明正大地去找墨璟,二人只能通过术法联系,在两族家长眼皮子底下暗度陈仓。


    这玉牌被墨璟施了法术,一旦墨璟想要见他,便会发出莹莹亮光,二人则在约定好的地点相会。想到这里,白锦欢忽然觉得墨璟这人当真是有意思,这个地点选哪里不好,非得选自己宴席上逃席迷路,误打误撞走到的花园。


    那时的墨璟虽然心中思念,可面上表现得还是一副无知无觉的纨绔子弟姿态,先是吓了白锦欢一跳,后又给人气了个倒仰。如今二人彻底敞开心扉,他便恢复了从前温和从容的君子模样,甚至还更黏人了些。


    想到这儿,白锦欢唇角总是泛起甜蜜的笑。他摸着玉牌,用指腹感受着上面刻字的触感,随即意识到自己是青丘的公子,不该这么不端庄。白锦欢拍了拍脸,这才勉为其难地将笑容压下去,他轻咳一声,摆出一脸从容来。


    这端庄姿态是做给那些外人看的,在墨璟面前,他才不需要伪装。见墨璟已经早早地在地点等候,白锦欢眼前一亮,朝人挥了挥手,兴高采烈地喊着人的名字:“墨璟,我在这里!”


    墨璟闻声回头,见白锦欢站在自己不远处。可这短短几步路的距离,那人却放浪形骸地朝自己跑了过来。墨璟心头一紧,身子比头脑行动得要快,惯性地伸出手去接住白锦欢甩入怀中的身子,像是做了千百遍般熟稔。


    白锦欢身上的香味清雅绵长,不像是青丘千里香的味道,也不是龙族的任何一款调香。墨璟鼻尖一动,心中有些疑惑,可到底还是关心他的身子。将人扶着站好后,他眉一蹙,眼一弯,嘴一抿,面上紧张和焦急并存,开口就是嗔怪:


    “怎么跑得这么急,我就站在这里,一不会离开二不会消失,何须你不顾身子地奔跑。”


    白锦欢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本想同墨璟仔细掰扯几句自己不是易碎的花瓶,无需这般小心翼翼地看顾。可见心上人微微蹙着的眉毛,又不忍心了。他收了原本想说的话,带着甜言蜜语和哄人的心思,直接上了手。


    他的手指抚上了墨璟的眉心,指腹在那一小块肌肤上摩挲,像是在努力地将蹙出来的褶皱抚平。白锦欢舔了一下自己略有些干燥的唇瓣,微微歪了歪头,朝人眨了眨眼,眸中尽是灵动,让人无法移开片刻目光。


    渐渐抚平墨璟眉心后,白锦欢唇角勾出一抹灿然的笑,手也顺势下滑,圈住了那人的脖子,几乎是将自己整个人挂在了墨璟身上。墨璟享受着白锦欢这点小意温柔,伸手环住他的腰,将人身子稳住,就见白锦欢朝他眨了眨眼。


    这小狐狸的皮相生得极好,一双桃花眼顾盼生姿,总含着三分笑意,让人忍不住想和他亲近。见意中人笑意盈盈地望着自己,饶是墨璟自认自己是个坐怀不乱之人,此时难免也有些招架不住,放缓了一呼一吸。


    白锦欢也不知道有没有注意到墨璟的羞赧,整个人开放又热情。或许是故意的,他猛得仰头上前,从墨璟唇边偷得了一个吻,趁人失神时,才意犹未尽地探出舌尖舔舐着自己的唇瓣,像是在回忆方才浅尝辄止的亲吻。


    他的语气狡黠,可眼神却灵动,让墨璟的心跳都快了几分:“可是青丘狐族向来如此,见心上人,当然要用跑的。”


    墨璟从小受到的教育让他无法像白锦欢一样坦荡地表达自己的爱意和情感,骤然被小狐狸这般直白的话语击中心灵,他的耳尖开始泛上一层暧昧的绯红,几乎要一路蔓延到脖颈处。见墨璟害羞,白锦欢觉得有些稀奇,上手轻轻捏了捏他的脸。


    墨璟的五官较白锦欢而言更加锋利深邃,气质也更沉稳。白锦欢上手时,只觉得指腹下的触感不似他自己那般光滑白皙,反倒带着点磨砺过的粗糙,像是收剑入鞘后的宝剑,自带一种稳健和庄重。即使遥遥望着,也有让人心安的魔力。


    想起眼前人总是一副沉毅寡言的样子,白锦欢便希望墨璟能够多笑一笑。虽然面容冷峻的龙族三太子端庄持重,可白锦欢还是希望,他仍旧是山脚下安贫乐道的教书先生,能够有自己的一方小天地,过上温雅从容的生活。


    脸上软肉被白锦欢轻轻掐着,墨璟也不恼,只是垂眸望着他。白锦欢无端觉得,这样看着他的墨璟面上神色倒有几分不易察觉的可怜,像是黏人的大型犬,没了龙族一贯高高在上的姿态。被自己的联想逗笑,白锦欢笑出了声,连语气都愉悦。


    “怎么,瞧着还害羞了。”白锦欢不认为自己是个厚脸皮的人,可见墨璟比自己还害羞,心底那点想要捉弄人的恶趣味又油然而生,“墨璟,你说说你。咱两好歹也认识那么久,亲也亲了,睡也睡了,连孩子都有了——”


    “你怎么还是这么容易害羞啊。”


    白锦欢话音刚落,墨璟就惊地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巴,耳尖红润更是深了几分。他手上没有用力,只虚虚地掩着,因此还能听到从指缝中泄出来的属于白锦欢的笑。他被这低低的笑声笑得不敢抬头,微微侧着脑袋,将泛红的耳根呈现在人面前。


    “锦欢,大庭广众的。”


    见白锦欢不再言语,墨璟便放下了捂住嘴巴的手。可他仍有些不自在,于是轻轻咳了一声,这副小媳妇羞涩的模样更是激起了白锦欢的挑逗欲。他实在喜欢同人开玩笑,从前和鹤羽相处是,后来同青玄也是,如今墨璟这面皮薄的,成了他下一个目标。


    “这荒郊野地的,就只有我们两个,哪来的大庭广众。”白锦欢嗤笑一声,攥住墨璟的衣领,将人往自己的方向贴近了些。他的眼睛总是湿润,像是泛着莹莹水光,就这样直视着墨璟,笑着说:“没想到旁人眼中高雅出尘的三太子殿下也有这样害羞的时候。”


    “这副模样说不定只有我能看到。”白锦欢笑得像是只偷腥了的猫,语气莫名有几分骄傲。见墨璟回望,他轻咬着唇,面皮不由得缀上了三分戏谑:“墨璟,你当真是太有意思了。”


    墨璟没有搭话,却点了点头。在白锦欢这三番四次的甜言蜜语攻势下,也渐渐修炼出了属于自己的抵抗力。他耳尖红意慢慢褪去,终于能够坦然从容地应对这小狐狸的糖衣炮弹:“你与旁人总是有所不同。”


    虽然已经在白锦欢面前剖白了心意,可每一次说出这样亲密的话,墨璟仍旧像是第一次说那般紧张。他的心跳声如擂鼓,几乎要冲出胸膛,也不知道白锦欢离得那么近,到底有没有听到:“在旁人面前,作为龙宫的三太子,自然要冷静持重。”


    “只有面对你,我难以自持,无法冷静。”墨璟伸手抚上白锦欢的脑袋,将他因为方才奔跑而略微吹乱了的发丝抚平,“锦欢,从前我不知道何为爱欲,见了你,才恍然大悟。在人间时,你带我知情感,识爱恨,当时我就在想——”


    他顿住声音,像是想到了什么,笑容如清风明月:“许是老天垂怜,让我有一只属于我的小狐仙。”


    第092章 狐狐墨璟短暂分离


    得了小狐仙赞誉的白锦欢自是得意, 他高高扬起了头,模样看起来像是只炫耀自己漂亮尾巴的花孔雀。他没有继续腻歪地挂在墨璟身上,而是将人带到了不远处的一个亭子里, 又变戏法般地不知从何处掏出来了一套茶具。


    白锦欢一边泡茶分茶,一边还不忘在这件事上揶揄一下墨璟。他垂下眸子,唇角却是翘起,头上散落的一缕发丝随着他的动作一翘一翘地晃着, 倒是平添了几分俏皮:“你们龙宫什么都好, 就是在吃食上面,可比不上青丘。”


    墨璟对这话不置可否, 他向来对口腹之欲没有太过重视, 在人间时,也是这挑剔的小狐狸总爱一些新奇的吃食, 希望他也能够陪他一同尝试。可白锦欢不会直说,总是美其名曰吃不完, 硬要分享给他,眼巴巴地想要得到他的品尝感受。


    忆起从前的轻松往事, 墨璟脸上带了三分笑意。他坐在白锦欢对面, 手肘撑在桌案上,用掌根托住自己的脸颊, 微仰着头看向忙得热火朝天的白锦欢。出于曾经的一些习惯,墨璟向来都是坐得板板正正的,鲜少有这样不够端庄的姿势。


    可这里只有他和白锦欢两个人,没有人会凭空出现来指责他。这个认知让墨璟感到安心, 连带着心情都愉悦了不少, 几乎就要哼出歌来。


    像是感受到了墨璟身上恬静轻松的情绪,白锦欢掀起眼皮, 笑容满面地看着他:“三太子殿下今个儿倒是春风得意。面上的笑容压都压不住。可见是碰到了让人开心的人,才会这样开心。”


    似曾相识的对话再度出现,可心境却是截然不同。墨璟摸了摸自己的唇角,才发现原来他一直都在笑着。


    “锦欢这可是明知故问了。”


    见这小狐狸又在明里暗里地自夸,墨璟轻笑一声,顺应话头说了下去。他优哉游哉地将白锦欢倒好的一杯茶拿了过来,茶水带着新生的烫意,就算隔着杯子,却仍旧不可避免地烫红了他的指尖,将一双手都衬得红润。


    墨璟悠悠地吹着气,将茶面上聚集的一点浮沫吹开,待到晾到可以入口的温度后,才浅浅啜饮一口。略苦的茶水刚入口时带着点明晃晃的涩,可顺着喉头滚入食道时,却又让人后知后觉地品出来了醇厚的回甘。


    就算墨璟对茶水茶叶了解不多,可这茶的味道,属实让他这个门外汉都觉得惊奇。他一挑眉毛,面上呈现出小小的惊讶。这一闪而过的表情自然没有逃过一直注视着他的白锦欢的眼睛,白锦欢给自己倒了一杯,也尝了一口。


    “这茶倒是新奇,是种茶妖精的新品?”手上的杯子早已经过了原先那烫人的温度,墨璟一只手捏着杯子,一只手托着腮,掀起眼皮看着白锦欢,白锦欢面上的笑容颇有种故弄玄虚的味道,可那双眼睛,仍旧泛着兴奋的光亮。


    像是一直在等墨璟问这一句,白锦欢抿着唇,眉眼都弯起,整个人神采飞扬,透露出妖族世家公子该有的风姿。他点了点头,语气骄傲地自夸道:“那是,听说种茶妖精们栽种出了新的茶叶,我可是马不停蹄地写信回青丘,央人给我带来的。”


    “父王相比于茶更爱喝酒,白澈明明根本不爱喝茶却总爱糟蹋我的茶叶,至于青玄吗,这小家伙压根儿没有半点高雅慧根,我倒是感觉白开水更符合他的口味。”一连串拉踩许多人的品味,白锦欢面上笑意更深了几分,他抬起头,自顾自地拿自己的杯子碰了碰墨璟的杯子,完成了一次单方面的碰杯。


    “想来想去,也只有和我一样志趣高洁的三太子殿下,能够忙里偷闲地同我喝上一杯。”白锦欢朝墨璟眨了眨眼,眸色灵动自然,“我拿出了我最好的诚意,太子殿下可不要嫌弃啊。”


    “哪里的话。”见这小狐狸又在同自己装模作样,墨璟也不拆他台,尽职尽责地陪他演了下去。他也拿杯子碰了一下白锦欢的杯子,一来一回倒像是完成了某种仪式,同他一般也眨了眨眼:“小白公子情真意切,在下自是受宠若惊。”


    话音刚落,二人的视线在空中相汇,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如出一辙的调侃,竟双双大笑出声,惊动着亭外的花枝都颤了颤。


    “好了,说正经事儿啦。”笑声缓缓停住,白锦欢也慢慢敛去面上笑意,神色看起来竟有几分不易察觉的紧张。他一只手牢牢地攥着杯子,手指用力,指节异常有存在感地突出,让人一时猜不透他的心绪。


    “自来龙宫,已有三月。”白锦欢幽幽吐出一口浊气,说这话时,自己心底都闪过一丝的不可思议。原先以为在龙宫异地的时光会分外难熬,没想到有墨璟作伴,原以为的枯燥日子如白驹过隙,轻易便没了踪迹。


    “前几日父王找狐族中人开了个小会,意思是离开青丘日久,也到了该回去的时候。”白锦欢撅了撅嘴,模样瞧着倒有些不太高兴,“可白澈伤势还未痊愈,父王不放心挪动他,大抵还是要留在龙宫养伤的。”


    说既然说到了这个份上,墨璟心中也有了大概的猜测。可他不愿这个猜测为真,因此没有贸然说出口,而是等着白锦欢为他解答。果不其然,想到接下来要说的话,白锦欢心情更是低落了几分,连头上一翘一翘的头发都黯淡了光泽。


    “父王担心我身子不好,在龙宫也不方便,便想着先让人护着我回青丘。”意识到马上要与墨璟分离,白锦欢自然兴致不高。他们明明在一起的时间没有多久,可分离的时光总是存在感极强地横插在两人中间。


    “青丘是狐族人的故乡,也是我从小到大生活的地方。”白锦欢摸了摸自己的小腹,试图感受里面可能存在的生命。可他不是专业的妖族医师,除了觉得自己肚子大了些以外,倒是没有其他旁的特别的感受。


    “大巫医术高超,见多识广。父王觉得,待我回到青丘,若是有什么突发情况,大巫也能及时处理,不会手忙脚乱。”白锦欢垂下眸子,翘长的眼睫遮住眼底的失落。上一次和墨璟分别时的场景和心底的伤心又浮上心头,让他整个人的情绪都失落。


    “所以墨璟,再过一段时间,我便要回青丘了。”白锦欢掀起眼皮,一双眼睛灼灼地望着墨璟,眸底尽是不舍。墨璟原先以为这一次只是个再寻常不过的相见,没想到竟成了分别开始的序章,一时也有些无措。


    他心底慌乱,离别的伤感在心头横冲直撞,成就一片兵荒马乱,不愿再离开白锦欢的心情悄然占了上风,顷刻淹没了该有的理智。墨璟一把握住白锦欢放在桌案上的手,轻轻捏了捏他的掌心,用这种方式给人带去一些浅薄的安慰。


    “我会同父王还有伯父说明情况,到时候陪你一起去青丘。”迎着白锦欢有些诧异的眸子,墨璟语速极快,可话语清晰有力,没有半点含糊,“锦欢,事发突然,我没有做好准备,也不知道你的身体状况,实在是忧心忡忡。”


    听着墨璟的话,白锦欢感动了一瞬,理智便回归压过了情感。他摇了摇头,将墨璟压住自己的手抽了出来,反压在了墨璟手上。他的语气淡淡的,认真地在为墨璟考虑:“墨璟,你是龙族的三太子殿下,你在龙宫,会有自己的事业。”


    “若你同我去了青丘,定是要耗上好长一段时间。”白锦欢想到墨璟渡劫归来,龙宫上上下下欢天喜地,都在以令人骄傲的三太子殿下马首是瞻,“届时你的威望,权力,名誉,都会受到一定程度的损伤,得不偿失。”


    “我不在乎。”白锦欢话里话外的意思都在将自己推远,墨璟难得地有些紧张。他反扣住白锦欢的手,不容决绝地将自己的手指嵌入了他的指缝中,形成了个十指相扣的姿势,“锦欢,若是留你一人在青丘,我无法安心。”


    “可我在乎。”见墨璟神色激动,白锦欢不得不放缓自己的语气,先去安慰隐隐约约有些应激的人。他用指腹摩挲着墨璟的手背,试图将自己掌心的温度传递过去,“你渡劫归来,正是在龙族大展拳脚的好时候。”


    “若你将时光都陪我留在了青丘,届时你的兄长,你的父亲,又该如何自处。”白锦欢面容认真,脸上神色不似作伪,这个认知让墨璟有些崩溃的难过,“你有妖力,有能力,势必会成为龙族的扛鼎之力,这是你自己的前途。”


    “与你相比,这些都不重要。”墨璟嘴里泛着丝丝苦味,几乎要从口腔冲上脑袋。他一双眼睛不错目光地盯着白锦欢,想要从他脸上找出任何一点可以进行说服的空隙。可那张桃花面从容冷静,未有半点他所期望的东西。


    意识到墨璟的固执,白锦欢虽然有些淡淡的无奈,可心底还是涌上了一片融融暖意。他知道墨璟是为了他好,可同样的,他也不希望墨璟为了自己,放弃那些他原本应该得到的东西。如果那样的话,未免对这人太不公平。


    白锦欢轻轻叹了口气,将墨璟因为方才激动情绪而散落额前的鬓发拨到耳后去,随即那双手顺势下滑,摸了摸他的侧脸,又往下滑,捏住了墨璟的下巴。白锦欢手上微微用力,墨璟也应势抬头,呈现了十足的端详架势。


    “墨璟,我没有同你在开玩笑。”白锦欢舔了一下唇,忽然觉得方才才喝过茶的嗓子现下又干哑一片,几乎让他要说不出话来,“我,还有我七哥,我父王。虽然我不知道细节,可我也不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白锦欢头有些疼,可他定要说服墨璟,不让他继续做傻事。他用指腹摩挲着墨璟的下巴,感受着底下紧绷的皮肤,同时望着那双已经隐隐泛着水光,可看起来仍旧坚毅澄澈的眼睛:“青丘狐族已经欠你太多太多了。”


    感受到白锦欢将要收回手,墨璟在千钧一发之际,伸手攥住了他的腕子。他深吸一口气,尽可能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他微仰着头,看向身前的白锦欢,眸底亮光伞上:“锦欢,你当真不希望我去青丘陪你吗?”


    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话,白锦欢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他没有将自己的手抽出来,而是手腕一转,握住了墨璟的手,慢慢与他十指相扣。他眨了眨眼,语气带着点似有若无的埋怨:“怎么可能,如果可以,我当真希望同你一辈子不再分离。”


    “可是墨璟,相比于你的前程名望和未来,我这点儿子微妙的私心,是最不重要的。”白锦欢摇了摇头,可目光却坚定,“你好不容易渡劫归来,在龙宫满打满算也只待了几个月。你可是尊贵的三太子殿下,若你就这样和我回青丘,龙王可怎么办。”


    “你该在属于你的领域发光发热,而不是没名没分地在青丘。”白锦欢忽然笑了一下,脸上的笑容说不清楚到底是遗憾还是释然,看得墨璟心头一痛,几乎要喘不过气来,“自你归来,龙族锦上添花。墨璟,你应当闯出一番大事业。”


    “我父王眼高于顶,我又是青丘的小公子。”白锦欢朝人眨了眨眼,神色带着几分戏谑的俏皮,试图用玩笑来缓解当前紧张忧伤的氛围,“说句实话,整个妖族喜欢我的人,怕是能从青丘一路排队到龙神渊来。”


    “我父王可是说过,咱们青丘要同龙族结亲结盟结友邻。你若是不拿出诚意来,怎么过得了他那关啊。”白锦欢眯着眼睛,眼底细碎的光亮摄人心魂,总让人不忍心拒绝他,“我可是很挑剔的,你要是拿不出妖界至宝,可别想踏入我青丘半步。”


    话既然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墨璟也知道坚持下去再无意义。他也笑出了声,可眼角却悄悄浸出了点点泪花。他捏了捏白锦欢的手,垂下眸子,缓缓道:“锦欢,你当真是用心良苦。既然你这样开了口,我又岂有拒绝的道理。”


    他深吸一口气,再出言时语气中便带了十成十的郑重其事:“这回分别,我不会再让你难过,不会再让你伤心。锦欢,你要等着我,在青丘等着我。我会带上我的诚意和足够的聘礼,风风光光地去迎你。”


    “好。”白锦欢笑出了眼泪,向来放浪形骸的小狐狸极少有这般虔诚直率的时候,“我在青丘等着你。”


    第093章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这回的送别同他们第一次分别时的情况截然不同, 当初墨璟离开青丘,就连天气都低落,黑沉沉的乌云压得极低, 端得是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境况。凄风苦雨的天气让人心情也伤心失落,正好契合了离别的主题。


    可这回白锦欢一行人先行离开龙神渊回青丘,送别时刻倒是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太阳高高挂在天边,晴朗温暖的阳光落在人身上, 晒得人连带着心都有一片暖意。狐王站在送别队伍的最前头, 见了狐王,白锦欢便下意识地找寻白澈的身影。


    没有瞧见白澈, 白锦欢只疑惑了一瞬, 便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家这个倒霉哥哥应当还是一副卧病在床的模样。他恨铁不成钢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突然的动作倒是把一直站在他身边的青玄吓了一大跳, 赶忙抓住了他仍想要继续的手。


    “公子这是干什么。”青玄眼睛瞪得大大的,眸底尽是不可思议。小妖奴这段时间在白澈和墨璟手底下经历了一番磨炼, 早就生就了自己的主意,连带着开始管他这个主人了。青玄手段强势地压住白锦欢的手, 一脸严肃地盯着他, 一副他若是不说明白缘由便不会放手的模样。


    看着自己从小带到大的人如今也成了个不折不扣的小大人,这个认知让白锦欢感到稀奇。他尝试着从青玄手中抽出自己的手, 没抽动,这才发现这小巴蛇动了真格。白锦欢几乎要举双手投降,有些无奈地道:“没事。”


    望着白锦欢那带着倦意的面容,青玄断断不会相信他说的半个字。见小妖奴这不达目的善不甘休的神情, 白锦欢只得缓缓将自己的话打补丁:“就是发现近来记忆力越来越不好了, 方才我竟在想,七哥怎会不来送我。”


    这话当真激得青玄全身鳞片炸起, 眼瞧这小巴蛇马上要到了应激状态,白锦欢直接上手,不轻不重地拍了拍他的脑袋,这才将人从方才的紧张情绪中拉了出来:“没事,我猜是肚子里这个孩子的原因,回去问问大巫就好了。”


    青玄还是一脸郁郁,白锦欢刚想继续宽慰他几句,就见父王已经清点好了他们路上所需的屋子,正步履生风地朝自己走来。狐王来了,白锦欢自是不好再和青玄逗趣,他将面上倦意敛去几分,端出一副恭敬姿态来。


    “父王。”


    他这一声父王叫得狐王可谓是满腹愁情,若不是因为在龙宫实在不方便白锦欢养身体,他怎会愿意让这千娇百宠的小儿子先行离去。狐王一只手按在白锦欢的肩头,另一只手则将人从头倒脚摸了个遍,目光中满是怀念。


    从前那么丁点儿大的小狐狸,如今也长成了翩翩君子温润如玉的模样。


    青丘狐族在感情一道上向来直白又坦率,就算是狐王,也只是个再平凡不过的父亲。与儿子离别在即,狐王自然是满腹不舍。他本该一路护送白锦欢回青丘去,可白澈还伤重未愈,他不能将七儿子一人留在龙宫,只得先委屈了小九。


    理是这么个理,可情感上还是有些难受。虽然白锦欢已经在尽力掩饰面容上的疲惫,可眼中的憔悴仍旧一览无遗。见人强打着精神,狐王只觉得自己心头一片酸软,什么也顾不得了,只想要同白锦欢好好诉一诉父子之情。


    他不顾旁人诧异的眼光,直接将这个小儿子一把揽在了怀里,像是小时候哄人睡觉一样,一只手护着白锦欢的头,另一只手则顺着脊骨一寸一寸往下捋,来回往复。他的声音带着上位者一贯的沉稳,此时落在白锦欢耳朵里,倒显得柔情。


    “小九,委屈你了。你七哥一人留在龙宫,我不放心。”狐王顿了顿声,再开口时语气又软和了几分,“可你若是继续留在龙宫,我更不放心。青丘狐族人杰地灵,大巫又是杏林圣手,有他照顾你,我也能安心几分。”


    白锦欢知道其中的重要性,也知道狐王在他和白澈身上花费的心血不少,若不是实在分身乏术,他也不愿意如此形式。白锦欢虽然平日里看着是一副混不吝的浪荡样,可在正经事上,却是从来不会分不清轻重急缓的。


    他也学狐王的样子,朝父王回抱了过去。白锦欢的下巴垫在狐王肩膀上,如小时候那般亲昵地蹭了一蹭。他吁叹一声,继而又调起往常惯会说的俏皮话,想要逗父王开心:“好了,父王,你怎么也变得这般扭捏了啊。”


    这话效果立竿见影,话音刚落,狐王便收了方才面上的慈爱与忧伤,只觉得自己拳拳父心全然被这不知好歹的臭小子辜负了个彻彻底底。他刚欲发作,就听白锦欢找补似的,补上了后半句话:“儿子不是不懂事的人,父王早日处理完事务,七哥早日康复,我在青丘等着你们。”


    他也想等着墨璟,想看看自己这个认定一生的人,到底能够在龙族做出多大的成就来。若他只有一腔对自己的真情,父王只会欣赏,却不会认同。对于他们这种上位者而言,情谊二字虽然真,却不是最重要的。


    白锦欢希望墨璟有一片光明的前程,也希望在狐王面前,在整个青丘狐族面前,能够大大方方地承认墨璟是自己的爱人。可这并不容易,需要墨璟的努力。现如今是与狐王对话,白锦欢自然不会将墨璟提起。


    他笑了笑,拍了拍狐王的背,权当安慰这个脆弱的老父亲:“父王,也不知道你们多长时间能回青丘。但我和大巫,一定会非常想念你们的。你一定要注意身体,不要太劳累。七哥也是,千万不要让他雪上加霜。”


    “臭小子没大没小,竟然还管起你的父兄来了。”听着白锦欢这关切的话语,狐王心中自是一片熨帖。他笑骂了一句白锦欢,这才将视线从小儿子身上缓缓挪到他旁边那个一直寸步不离的小妖奴身上。


    青玄见狐王的视线锁定了自己,立马挺直了脊背,整个人较方才还精神了三分。他正严阵以待地等着大王对他吩咐命令,却没想到一向严肃的狐王居然将他往白锦欢身边赶了一赶,让他和公子之间的距离又拉近了几分。


    这一下直接把青玄推懵了,他一头雾水地仰面看着狐王,正是疑惑不解的时候。狐王定睛瞧了他一眼,这才郑重其事又含着慢慢威压地对青玄命令道:“路上行程颠簸,你一定要好好护着你家公子。若有什么波折,死也得护着他,听到没有。”


    青玄一愣,刚准备应答,就见白锦欢笑了一声,四两拨千斤地道:“父王做什么这么吓青玄,好好的孩子怕是要骇上一跳。有父王和龙王携手治理妖界,如今四处平安无事,回程的路哪有什么危险,怕是要无聊死了。”


    “你啊。”听着白锦欢这半点不在意的语气,狐王难免有点恨铁不成钢。他伸出手指点了一下小儿子的额头,那人也上道,顺着力度微微往后仰着身子,装出一副弱柳扶风无法承受力道的模样,倒是给狐王看了好一出热闹。


    “这般没心没肺没有成算,心思又太过单纯善良。日后若是父王不在了,也不知道谁能护得好你。”狐王幽幽叹了口气,不由得为白锦欢的以后做考量,“父兄不可能永远陪你一辈子,小九,你得赶快成长。”


    这话就脱离了方才白锦欢所预想的玩闹场景,他敛了面上笑容,抿着唇角的模样看起来倒有几分郑重其事的严肃。他再度上前,轻轻抱了抱狐王,柔声宽慰道:“父王无需担忧,您身体康健,定能与日月同寿。”


    方才狐王这一番话直直地刺入了白锦欢心底,让他心里一酸,口腔都发苦。他眨了眨眼,压住眼底汹涌而来的泪意,表现出一副全然的依赖姿态来:“既然父王总说儿子不懂事,那您更得好好的,才能替儿子收拾烂摊子啊。”


    “你小子当真会得寸进尺。”


    话虽然说的不好听,可狐王脸上表情却是笑着的。和白锦欢继续说了几句心贴心的父子话之后,这才意识到日头渐晚,到了该出发的时间了。他伸手按在自己这个不省心的小儿子的头顶,一股精纯的妖力顺着掌心,慢慢传入白锦欢体内。


    妖力入体,白锦欢只觉得身上一片暖意。他刚想发问,就听狐王解答了他的疑惑:“我在你身上设了一道法力,路上若是发生了什么不好应对的事,这道法力能够替我保护你。小九,我的孩子,祝你路上一路顺发。”


    白锦欢仰着头,感受着最后一丝妖力进入体内,随即听到了来自父王的一声叹息。他本就是个感性的人,如今心中更是感动的一塌糊涂。最后拜别狐王,白锦欢带着青玄,还有护送的狐族中人,浩浩荡荡地踏上了回程的旅行。


    马车走出了一段路程,白锦欢似有所感地掀开车帘往回望,发现狐王并没有离开,而是呆呆地站在送别的地方,凝望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背影。他不知道父王能不能看到自己,却还是孩子气地从车窗往外探出了半个身子,朝那逐渐渺小的身影挥了挥手。


    青玄同他一起坐在马车内,见白锦欢动作,赶忙上前一步,虚扶着他的腰。见公子安稳坐下,提起来的心这才妥帖地回到了肚子里。白锦欢看着好笑,没忍住打趣他,却听见已经慢慢走远的狐族队伍里,响起了一道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声音。


    那声音清润,带着点焦急的气喘,听起来有一些哑。青玄也听到了这熟悉的声音,第一时间朝白锦欢望了过去。而几乎是在那声音出现的同时,白锦欢的眼睛骤然睁大,眼底泛起点点亮光,满是希冀。整个人都活泛了起来。


    那是墨璟的声音。


    青玄不知道为何墨璟会出现在这里,却明白他的到来,对公子而言是多么欢喜的一件事。有情人依依惜别,他也不好做那个亮堂的电灯泡,只得缩着身子,慢慢从马车移出去,可姗姗来迟的墨璟一个方便谈话的私人空间。


    白锦欢叫停了马车,墨璟便顺势上来,坐进了车里。见墨璟额间浸出的热汗和气喘吁吁的胸膛,白锦欢先是一喜,继而便是熟悉的嗔怪。他一边从怀中掏出帕子给墨璟擦汗,一边忍不住地数落道:“都说了叫你别来,还非得跑来。”


    “瞧瞧,这都累成什么样了。”话语虽然有些忿忿,可白锦欢眼角却是舒展开的,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墨璟,我知道你事务忙,才不想麻烦你再跑这一趟。”


    墨璟摇了摇头,没有立马接话。他虽然答应了白锦欢不陪他去青丘,却没答应不对他送别。他抿着唇,坚毅锋利的五官此时看来,竟有着些许单纯的固执感:“锦欢,今日一别,不知何时能再相见。若是不见你,我不放心。”


    白锦欢笑了一声,莫名觉得墨璟这副模样,倒像是自己曾经养过的一条灵犬,片刻见不到人便黏人得紧。他从衣襟里将那枚“墨”字玉牌拿了出来捏在手上,朝墨璟晃了晃,声音轻松:“只是一时半会儿见不到,又不是无法联系。”


    “这枚玉牌上有你的灵力,只要你想,随时可以用这玉牌联系我。”白锦欢微微歪了歪头,姿态灵动,眼神戏谑,“如今你是龙宫的三太子,比之前拥有了许多无法想象的东西。若是你想,缩地千里,也能来青丘找我。”


    眼瞧墨璟陷入沉思,像是当真在思考他话中的可行性,白锦欢握住他垂在膝边的手,轻轻捏了捏他的掌心,转移话题道:“好了,墨璟,我知道你舍不得我,我又何尝不是。可我知道,你总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我说过了,待你真正在龙宫站稳脚跟,有了自己的权力和势力,便来青丘找我。”白锦欢笑了笑,眼角往下弯起,十足的狐狸相,“到时候我就和父王说,说你我心心相惜,门当户对。方才他还担心日后没有人能够照顾我,届时我便可以骄傲地介绍你——”


    “说龙宫三太子墨璟郎艳独绝,世无其二,是整个妖族最最好的人。”他的眼神柔和下来,望着墨璟的眼睛,像是看到了他们繁花似锦的未来,“我愿同他共度一生,还望父王成全。”


    第094章 狐狐一行人回青丘


    马车在路上走走停停花了三天时间, 才在第四天的早晨进入了青丘地界,下午便到了狐族地宫。白锦欢掀开帘子,遥遥望了一眼, 发现地宫宫殿口乌泱泱地站了一群人,声势浩大地张灯结彩挂横幅,各个看起来都喜气洋洋。


    他正想着何人这般大费周章,定睛一看差点掉了下巴, 领头人竟然是那深居简出, 崇尚朴实无华的大巫。大巫一早便得了消息,知道白锦欢一行人会于今日下午到达地宫, 这才率着一群狐众, 对他们的九公子接风洗尘。


    见到大巫,白锦欢自是高兴。大巫资历老, 法力强,医术又高超, 又是狐王的老师,久而久之, 在地宫的地位几乎和狐王不相上下。白锦欢小的时候, 年长的兄长姐妹们总有些年龄的鸿沟,不愿意带着他玩, 也只有七哥白澈和大巫,能够时不时关怀他这颗敏感的儿童心。


    在白锦欢心中,他待这位德高望重的长辈像是待自己的亲爷爷,也乐得同人撒娇。虽然是狐王的小儿子, 难免受些娇宠, 可小时候调皮捣蛋,仍是挨了不少打骂。只有大巫会挺身而出, 给他撑场子,制止狐王的动作。


    见了大巫,白锦欢只觉得原本无趣寡淡的心情都激动了起来,明明还隔着一段路程,却兴奋地朝人挥手示意。下了马车,白锦欢兴致勃勃地同大巫说着自己在龙宫的一系列见闻,慈祥的老人笑眯眯地听着,面上没有流露出半分的不耐。


    他一边听,一边抓住了白锦欢手舞足蹈的手,搭腕把脉开始进行身体情况的诊断,同时往白锦欢体内输送舒缓的妖力。碧绿色的妖力生机勃勃,争先恐后地往白锦欢体内钻。妖力入体,车马颠簸的疲惫,几乎在一瞬间便一扫而空。


    “大巫还是这般厉害。”身体恢复了力气,心思也活跃了许多,白锦欢扬起一脸喜人的笑,乐呵地说着恭维的话,随即继续将自己在龙宫发生的故事说了下去。他滔滔不绝口若悬河,大有一副要说三天三夜的架势。


    在白锦欢完成一个故事的档口,大巫适时地打断了他的话。他伸手抚了抚白锦欢的头发,苍老的手掌有些起皮,不经意间划过白锦欢额头时,带来些许微妙的痛意。白锦欢没有在意这点微不足道的感觉,仍仰着头,方便大巫动作。


    “瘦了些,精神看起来倒好。”将把脉的手收回来,大巫松了一口气,做出了自己的判断,“原本以为龙宫那地处于水下,到底阴凉些,咱们青丘狐族的人多多少少会有一些水土不服的情况,没想到你倒是适应。”


    白锦欢嘻嘻笑着,没有搭话。刚开始去的那几天确实有些胸闷气短,后来见到墨璟,那些不适感便统统烟消云散,比什么灵丹妙药都管用。可这话多多少少有些秀恩爱的嫌疑,不好在大巫这个长辈面前说出来。


    大巫还不知道龙宫里面具体的情况,只知道狐王担心白锦欢的身体,所以先行将人送回青丘安置。他本以为白澈会跟着白锦欢一道回来,可左瞧瞧又看看,却没能找到那抹熟悉的身影,不由得疑惑发问道:“小七那孩子没同你一块回来吗?”


    白锦欢面色一僵,思忖着要不要同大巫说实话。他环顾四周,见人多眼杂,便明白现在不是坦白的时候。他使出了百试百灵的撒娇手段,缠着大巫非要同他讲故事,这才逗得大巫朗声大笑,将方才的疑问抛之脑后。


    地宫的屏障打开,从龙宫回来的一行人鱼贯而入地进入地宫。大巫站在队伍最后头,确保所有族人都进入地宫后,才再度将屏障关闭。空气中呈现出一道如有实质的能量波纹,泛起涟漪后,再度归于平静,不见了踪迹。


    躺倒床上,感受着身下柔软的床铺和锦被,白锦欢没忍住在上面打了好几个滚。他将脑袋埋进被子里猛吸了一口气,鼻间尽是青丘千里香那馥郁芬芳的香气,让他心底产生了怀念,真有了一种回到家的感觉。


    大门敲响,左右都是狐族中人,白锦欢也没了顾忌,头也没抬地就喊着人进来。待到脚步声响起,他才微仰着头,发现来人是青玄。青玄手上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中放了茶壶和茶杯,正悠悠地往空中飘散着热气。


    白锦欢从来都对好茶有自己的一番见解,他鼻尖轻嗅,从茶水中闻出来了一丝熟悉的味道,彻底起了兴致,一股脑儿从床上爬了起来,端坐到桌案边:“种茶妖精那儿的茶?奇了怪了,咱们青丘还有这茶的库存呢?”


    青玄也有些好奇,自他们去了龙宫做客,已有几月不在青丘,想不到如今茶叶私库中,还有这般的好茶水。他给白锦欢倒了一杯,然后顺着桌案推了过去,这才缓缓说道:“为了方便照料公子的身体,大巫如今就住在地宫。”


    白锦欢端起茶杯啜饮一口,一时不慎被滚烫的茶水烫到了舌尖,他龇牙咧嘴地往自己舌头上扇风,一张脸几乎都要皱了起来。听到青玄的话,他手上动作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大巫也是辛苦,从小到大我也没少让他操心。”


    说完,白锦欢像是想到了什么,抬眸往向青玄:“大巫有问你七哥的事情吗?方才在地宫门口,他老人家还疑惑为何白澈没有同我们一道回来。他不知道墨璟已经是龙宫三太子,也不知道白澈和墨璟之间的事,我也不好同他说。”


    青玄垂眸思忖,片刻后才掀起眼皮,目光灼灼:“公子,大巫没有问我。但我觉得,他应当是希望公子你能够亲口同他说的。大巫同公子关系亲密,也同七公子关系亲密,无论是墨璟还是白澈,他应当都会关心。”


    白锦欢咬着唇,面色纠结,眼眸中蕴藏着挣扎。青玄也不说话,就这样坐在对面等待着白锦欢进行抉择。不知过了多久,茶水已经晾到了可以入口的舒适温度后,白锦欢才幽幽叹了口气,仿佛放下了巨大的心里负担。


    “说的也是。反正日后也要成为一家人,提早让大巫知道,就当提前适应。”白锦欢自然而然地将墨璟的地位提到了青丘一家人的位置,将他不容置喙地安排进了自己的未来,“虽然大巫和墨璟相处不同,可我总觉得,大巫应当会喜欢墨璟的性子的。”


    听到白锦欢的话,青玄笑了一声,打趣自家公子道:“墨公子人品高洁,性情亲和,为人又和善,与公子倒是截然不同。届时拜会长辈,说不定墨公子在长辈们心中的喜爱程度,要后来者居上,越过公子去。”


    白锦欢一听便乐了,也没有计较青玄这明里暗里揶揄自己的话,格外大方地代替墨璟收下了青玄这一串的赞美。他没有说话,人也没有端起那副正襟危坐的架势,反倒缩起手脚,整个人几乎是陷在了这宽大的椅子里。


    这姿势虽然不太雅观,可最是舒服。左右身前的人是青玄,白锦欢也无所谓那些礼仪教养。不出他所料,青玄没有对他这蹲坐在椅子上的奇怪动作发表任何反对的言论,反而好奇了起来,也学着白锦欢的动作蹲了上去。


    可他到底没有自家公子那么深厚的功力,没蹲多久就嚷嚷着腿麻了,几乎是以一个半身不遂的姿势被白锦欢从椅子上扶了下来。偏偏自家公子从来不是个体贴人的人,非但没有安慰他这脆弱的好胜心,还朗声大笑地嘲笑他。


    青玄:“……”


    他这一颗少男心在自家公子越来越大声的笑声中碎了个彻彻底底,恼羞成怒地就要从房间里跑出去,可刚刚迈出一步,就被有先见之明的白锦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揪住领子,半拖着拉回到了座位上。


    “一回到地宫就解放了本性,跟个一点就炸的小炮仗一样。”白锦欢笑眯眯地以摸猫的手势摸了一把青玄毛绒绒的脑袋,下了自己的定义,“我就说龙宫那地方位置深,压抑了你的本性,还是这样逗着好玩。”


    青玄半点也不想知道白锦欢到底把自己看做了什么毛绒蛇玩具,见那充满罪恶的手又要往自己脑袋上招呼,他赶忙侧身一躲,堪堪躲过了白锦欢的魔爪,灵机一动转移话题道:“车马劳顿,青玄来给你按肩膀吧。”


    白锦欢伸到空中的手转了个弯,揣回了自己的袖子里。见小妖奴如此上道地献殷勤,他感觉不对,却还是任由青玄服侍自己。青玄按压肩膀时手上力道不轻不重,最是能够松快肩颈。有了大巫的舒缓妖力和青玄的帮助,白锦欢身上疲惫一扫而空,现下最是精神。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啊。”白锦欢眯着眼睛,懒洋洋地吐出一句俗语。他现下心情大好,就连说出来的话也自带一股黏腻感,尾音蜿蜒百转,最是动人:“说吧,犯了什么事儿了,需要你来找我摆平。”


    一听这话,青玄脸上那副平静释然的表情顿时就撑不住地垮了下来,手上力道也不自觉地加重了几分,像是对白锦欢的不信任感到很受伤似的,语气忿忿:“公子,才刚到青丘不到两个时辰。我若就犯错了,效率也太高了吧。”


    这话直逗得白锦欢捧腹大笑,整个人肩膀都在抖,让青玄不好继续动作。待到人逐渐平静下来,青玄才发现,白锦欢竟然笑出了泪花,正巴巴地抹着泪:“好了好了,不开玩笑了,是我错怪你了。”


    笑声渐落,白锦欢忽然想到了什么,几乎要从椅子上蹦起来,还是青玄在他身边,才堪堪按住了激动的人。青玄不明所以,抬眸望向自家公子,而白锦欢也正好垂眸瞧他,眼神中满是希冀:“再休息一会儿,我便到大巫那去,你也同我一起。”


    青玄点点头,不知道这样既定的安排有什么可喜,然而白锦欢接下来的话便超出了他原先的认知,让他不由得蹙起了眉:“在龙宫这些日子,我给鹤羽安排的人隔三差五便会给我传信来。最近一封信上所说,他身子经过调养,已然好了个七八成。”


    “拜会完大巫后,你同我一起去一趟藏宝阁,找一些疗养身体恢复妖力的东西。”知道好友已经慢慢康复后,白锦欢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几分,“咱们给鹤羽送些过去,最后祝他一臂之力。”


    提到鹤羽,青玄还是本能的不喜。这种情感是由于他曾千百次同这眼高于顶的鹤族公子打交道,埋怨的情绪日积月累。就算离开青丘时鹤羽公子已然同自家公子和解,可一时半会儿也无法转变心中积累已久的情绪。


    白锦欢正沉浸在自己快乐的情感里,压根儿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小妖奴已经沉默了许久。青玄皱着眉,面上的表情看起来有一些担心。他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还是叹了口气,出言将白锦欢从喜悦中拉了出来。


    “鹤羽公子——”他开了个话头,却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下去,“鹤羽公子脾气最是阴晴不定,说话又带着三分刻薄,公子当真要去找他吗?大巫说了,公子如今的身体状况不宜有剧烈的情绪起伏,我担心鹤羽公子口不择言,到时候——”


    青玄的话还没说完便被白锦欢一抬手给打断了,他自然知道这个从小陪着自己的小妖奴心中的担心,因此放柔了语气,想要替鹤羽辩解几句:“青玄,自我认识鹤羽起,他便是这个样子,你不要放在心上。”


    青玄还欲说话,便听白锦欢不住地为鹤羽公子说好话:“再说了,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鹤羽之前是因为身受重伤几度丧命,性子才会变得偏执阴冷。如今他和我已然解开心结,再不会是之前那般夹枪带棒的表达了。”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青玄觉得,若是再执意坚持,便是自己的不懂事了。他垂眸短促地叹了口气,继而将面上忧愁掩去,下一秒抬头时就堆出了满脸雨过天晴的笑:“公子既然这般说了,那青玄便相信公子。”


    “咱们还得去找大巫,求一些治疗剑伤的灵丹妙药,快马加鞭给七哥送去。”想到躺在龙宫里养伤的白澈和暂时脱不开身的狐王,白锦欢也是有些郁郁,他仰头看着窗外,夕阳西下,余晖遍地,到处都是一片金黄。


    “还有墨璟。”白锦欢眼眸闪过一丝思念,喃喃道,“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第095章 狐狐请求大巫帮忙


    大巫从前住在青丘后山的山谷里, 虽然能得个清净,可到底沟通不便。就算妖法玄妙,却也无法及时传信找人。如今白锦欢的肚子越来越显怀, 想来不出几月肚中之物就要降世。大巫深知其中利害,便搬到了离白锦欢居所近的偏殿。


    白锦欢带着青玄来找他时,他正在房间内精心打坐调息。见一大一小鬼鬼祟祟地扒在门框上往里望,饶是心中本有一池静水的大巫, 也不由得被他们这主仆戏谑的姿势给逗笑了。他提高了点音量, 朝门外喊道;


    “既然到了就进来,小九, 遮遮掩掩的像什么样子, 别带坏了你身边那个小妖。”大巫面容和蔼,眼神慈祥, 可说出来的话却是半点都不给白锦欢留情面,“要是你父王知道了, 保不齐要好好地数落你一顿。”


    白锦欢浑不在意,压根儿没把大巫这点开玩笑的话语放在心上。他踏步走入房内, 青玄随后跟上。主仆二人虽然年龄有别, 相貌不同,可浑身气质却好像如出一辙, 就连举止动作都极为相似,倒让大巫不由得多瞧了几眼。


    “你这小妖倒是调教得好。”大巫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润了润有些干涩的嗓子,这才慢慢悠悠地说道, “只是如今年纪还小, 虽然沉稳,却看不出什么深浅。假以时日, 必定也能成为妖界榜上有名的人物。”


    青玄是白锦欢几乎一手带大的,二人名义上是主仆,实际上更像兄弟。听到大巫夸赞青玄,白锦欢高兴得像是自己得了赞赏,与有荣焉地扬起了头,将一旁看起来有些害羞的青玄推到了大巫面前:“能得您老人家赏识,青玄也是有幸。”


    大巫点了点头,没有就这个小巴蛇再多做评价,反而将视线放到了白锦欢身上。他沉思片刻,见白锦欢话音落了后便再没有任何动作,这才有些疑惑地发问道:“小九,才休息没多久就来找我,是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吗?”


    “大巫果真料事如神。”白锦欢轻轻松了口气,难得地摆出一副正襟危坐谈话的架势。他的眼神严肃又认真,郑重其事地缓缓说道:“大巫,我同七哥,父王去龙神渊龙宫做客,倒是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听到白锦欢的话,大巫也就着这个描述去按图索骥。可他到底年迈,又远离世事,对如今的妖界格局不太了解,因此也不知道小九口中这个神秘莫测的人是谁。白锦欢没有吊他的胃口,片刻之后缓缓启唇,吐出了一个大巫从未想过的名字。


    “是墨璟。”


    “墨公子?”大巫皱了皱眉,下意识地反驳道,“这不应当。当日你带墨公子回青丘,我便替他从头到脚地好好检查了一遍身体。他的体内没有半点的妖力迹象,丹田空空如也,应当是个彻头彻尾的普通凡人。”


    迎着大巫质疑的目光,白锦欢深吸一口气,解释着自己在龙宫的见闻,将墨璟的身份和渡劫的来龙去脉一股脑儿地朝大巫说了个完全。说到最后,他口干舌燥,几乎是夺过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润着嗓子:“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


    听完白锦欢的话,大巫没有任何或激动或不解的表情,反倒出乎意料的,轻轻笑了起来。从来都是一副和蔼可亲模样的老人现在也不例外,望向白锦欢的目光慈爱又温柔:“我不在乎他的谁。可我在乎你,小九。”


    “那时你因着墨公子的凡人身份,不得不忍痛割爱送他回人间。”想到那段时间白锦欢的忧伤难过,大巫也忍不住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很难过,可是为了他好,你不得不选择离开他,亲手割断你们的情缘。”


    “可如今他是龙宫的三太子,情况便有所不同。”白锦欢小时候是个顽皮捣蛋的,可又天生一副笑模样,只要不犯什么大错,也没有人当真会同他生气。当初俯在他膝头央着他讲故事的孩童已经长成了玉树临风的君子,大巫禁不住地慨叹。


    “青丘狐族和龙神渊龙族是并排而列的两大妖族,龙王和狐王又是分庭抗礼的人物。”想到白锦欢的未来,大巫面上的笑容加深了几分,“如今你们门当户对,又未能忘情。从今往后,应当是不会有什么波折的。”


    白锦欢心神一震,几乎怔愣在原地。他没有想到,在墨璟这件事上,大巫最重要的关注点是他未来的幸福生活。看着面前老人布满褶皱却仍旧慈爱祥和的面容,他的鼻尖有些发酸,眼眶也不争气地悄悄红了。


    “大巫。”


    白锦欢语气软糯,借着姿势,俯趴在大巫的膝头,像小时候一样同这位和蔼的老人撒娇。大巫虽然嘴上念念叨叨,笑骂着白锦欢这么大个人了,居然还做这副小孩姿态,却仍旧上了手,轻轻地抚摸着这个他从小看到大的孩子那柔顺黑亮的头发。


    “小九,日后若是在你父王那里,对你和那墨公子有反对意见,也不要担心。”大巫一边以手为梳,梳理着白锦欢有些微曲的头发,一边掌心聚集妖力,替他调理经脉,“到时候我出马,定能劝说他成全你们有情人。”


    听着大巫的话,白锦欢没忍住笑出了声。他笑得身子都在抖,再抬头时眼眶泪意重了几分。白锦欢从大巫膝上起身,格外不拘小节地用手背擦着眼泪,捡起自己一贯爱开玩笑的作风,打趣道:“到时候父王要是想打断我的腿,我第一个跑来大巫这里避难。”


    大巫但笑不语,朝白锦欢递过去了一方帕子。白锦欢用帕子揩着泪,眼珠子却在不安分地四下乱转,仿佛在思考着什么。片刻之后,他放下手帕,手指却不自觉地搅动着自己的衣袖,鼻尖微动,看起来十分不自在。


    但事情的发生总有真相揭露的那一天,而白澈又正需要大巫的帮助。白锦欢咬着下唇,微痛的力道让他的头脑清醒了些,下定了最后决心。他掀起眼皮,目光灼灼地看向这个疼爱他和白澈的老人,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


    “七哥没有同我一道来,是因为他受了重伤。父王担心他舟车劳顿对伤势恢复不利,才让他暂时不要挪动,在龙宫养伤。”白锦欢轻轻叹了口气,有些头疼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父王担心白澈受伤多有不便,才延长了在龙宫的时间。”


    “小七受了什么伤?谁伤的?”听到白澈受伤的消息,大巫脸上有着一闪而过的惊讶。他拍了拍桌子,不可思议地朝白锦欢问道:“青丘狐族受邀前去龙神渊做客,小七是遭了什么孽,才会在龙宫地界受伤。”


    见大巫执着地想要知道问题的答案,白锦欢有些尴尬地舔了舔干燥的唇瓣,视线也飘忽开来。他忽然觉得自己口干舌燥,一颗心都在发紧,不知道应当说些什么。他给自己倒了杯茶,一饮而尽试图浇灭心火,可却让那火愈演愈烈。


    他知道瞒不住,也不想瞒着大巫。白锦欢垂着脑袋,半阖的眼皮遮住了眼底沮丧的情绪,整个人兴致不高,就连声音都低落:“父王怕我担心,没有告诉我七哥的具体情况。最后是我千方百计地问询,才拼凑出了一点真相。”


    “七哥同墨璟约战打斗,想要一较高下。”白锦欢曲起手指敲着桌案,指节与桌面碰撞,发出无规则的旋律,闷闷的声响仿佛是给他的话语伴奏,“可是墨璟渡劫成功,妖力较七哥更为强盛。打斗刀剑无眼,墨璟一时不察,才会伤了七哥。”


    从白锦欢嘴里听到这样的原因,大巫显然是不相信。可他也知道,这些都是他们年轻人的爱恨情仇,他一个狐族巫医,既不是青丘的掌权人,又不是白澈那小子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戚,压根儿没有立场去管这件事。


    既然狐王都对此事轻拿轻放,那就说明其中定有隐情,只不过不方便让小九知晓。大巫睨着眼,轻飘飘地往白锦欢身上瞟了一眼,见这孩子一脸没心没肺的纯善模样,心底五味杂陈,一时竟不知到底该惋惜还是该欣慰。


    “好了。”大巫抚上白锦欢的额发,顺毛轻轻摸了摸,当作是对他的安慰,“我虽然不知道小七和墨公子之间的恩怨。但是大王既然已经做出了处理,我也不好多说什么。小九,只要和你小七问心无愧就好,旁的东西,都不必在意。”


    白锦欢垂下眸子,感受着脑袋上温暖宽厚的手掌带来的温度。闻言,他伸手捂上心口,随即轻轻闭上眼睛,当真如大巫所言那般,感受着心脏的跳动。在这几息时光,他脑中走马灯一般闪过了许多人的面庞,穿过狭长的记忆轨道,最后豁然开朗,到了一片新天地。


    白锦欢的神识沉浸在回忆中,看向不远处玉兰花树下背对着自己站着的人。那人身着一袭被水浆洗得有些发白的青色长衫,黑亮柔顺的三千青丝用一根朴实的木头簪子挽起,正微微仰着头,看向头顶那一朵朵洁白的玉兰花。


    白锦欢心中一颤,似有所感地走上前。他心底有一个名字,正呼之欲出地想要说出口。离那人越近,白锦欢便越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清甜淡雅的香气,让他的心也不由得放松下来,像是陷入了一个甜美温和的梦里。


    他听到了自己试探性地问了那人名姓,那人身形微不可查地愣了一下,随即又在一瞬间放松了下来。看着他这样的表现,白锦欢几乎可以确定自己的心中猜想。那人缓缓转过身,明明是极简单的动作,可时间却像是悄然变慢了。


    白锦欢放轻了自己的呼吸,生怕他激动的喘息会惊扰了这般宁静祥和的局面。那人彻底转过身来,眉目深邃,五官俊秀,锋利的轮廓本该是一副严肃的面相,可总是漾着三分笑的唇角中和了他凌厉的气质,反倒透着一点儒雅。


    “锦欢。”那人轻声唤着他的名字,声音带着点磁性的低哑,吐字时的语气温柔又缱绻,仿佛对待的是一件绝世珍宝。白锦欢上前一步,拉近自己同他的距离,而后不管不顾地张开双臂,同那人抱在一起。


    脸颊贴上那人肩颈时,白锦欢鼻尖微嗅,闻到了一股被体温氤氲而出的玉兰花香气。他眷恋地蹭了蹭墨璟的侧脸,鲜活的触感和温度让他的心感到前所未有的充实。明明只是同他分别几日,却好像过了好几年那般难熬。


    从前住在墨璟的人间小屋时,白锦欢曾经好奇地翻过他当私塾先生所要用到的学生课本,里面记录着一句凡人成语——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白锦欢当时还对其嗤之以鼻,认为此话含有巨大的夸大成分。一个人怎么会一日见不到另一个人,就觉得像是过了三个秋天那般漫长呢?


    如今他亲自尝过了情爱的酸甜苦辣,见识过了芸芸众生之中,我只看得见你的情根深种,也品味过有情人劳燕分飞的伤心难过。如今站在原地回望过去时光,当时的白锦欢懵懂无知,而如今的他,便能理解那时在课本上看到的那句话。


    若你当真喜欢一个人,你会希望同他一辈子在一起,一时一刻都不分开,生生世世都不分开。他和墨璟,便当如此。


    白锦欢猛地睁开眼睛,神识归位。方才的情感波动让他的心脏跳得有些快,几乎要冲出胸膛。大巫垂眸望他,同时收回抚在白锦欢脑袋上的手,手心碧绿色的妖力在一瞬间灭了个干干净净,看不出任何一点儿的施法痕迹。


    白锦欢用了一点时间将自己的心情再度恢复平静,冷静下来后,他有些疑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陷入这么长时间的回忆里,仿佛是被幻想魇住,挣扎不开。青玄站在白锦欢身边,眸底满是担忧地望着自家公子。


    “大巫,方才公子的情绪变化,可会伤身?”回到了青丘地宫这个熟悉的地方,青玄那熟悉的耐不住性子的德行也卷土重来,直愣愣地朝大巫发问,“若是按狐族生命孕育的时间,算算日子,再有几月,便是肚中那东西的诞生之时了。”


    大巫点了点头,慢条斯理地用手帕擦拭着自己的手掌,缓缓道:“无妨。有我在这里,定不会让你家公子出事儿。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会加紧防范,多多准备一些可能用得到的药材和灵丹,以备不测。”


    青玄还欲说话,却见白锦欢的手搭上了他的胳膊,制止了他即将要说出口的言语。他从善如流地闭了嘴,手上借力扶住白锦欢,让公子把身上的重量靠在他身上。


    白锦欢眨了眨眼,道:“麻烦大巫了,小九还有一事相求。”


    第096章 狐狐经历震惊鹤羽


    大巫心中对白锦欢要说出口的话语有个大概的猜测, 左右绕不过那几个人去。小九是个心底纯善的,总是会以最大的善意对待那些待自己好的人,就算日后可能会因为这份情感的存在而受伤, 却也不见他有过后悔。


    果不其然,在大巫端茶品茗的这短短时间内,白锦欢便将自己的要求彻底和盘托出。他眼神诚恳,目光真挚, 抿起的唇角看起来认真又执拗, 就这样眼含希冀地望着大巫:“大巫,前几日我得了信, 说鹤羽的伤势已经好了七八成, 只需要再调理一段时间身子,便能彻底痊愈。”


    大巫不置可否, 继续喝了一口茶。茶水入口润着嗓子,他才点了点头, 语气带着点长辈看晚辈的戏谑和疼爱:“你倒是心思深,感情真。人在龙宫, 那般千里迢迢, 也记挂着你这朋友,那你这朋友何曾记挂你?”


    白锦欢挠了挠后脑勺, 暂时回避了大巫的问题,只是满脸乐呵地笑着:“大巫,拜别您后,我会去藏宝阁拿一些灵丹妙药, 助鹤羽早日康复。您可得仔细着, 我怕我拿了什么不该拿的,到时候哭都没法儿哭去。”


    见白锦欢又在插科打诨地说些俏皮话, 大巫恨铁不成钢地伸出一根手指,戳弄着他的额头:“旁人都说肥水不流外人田,我看就咱们这,好东西尽给旁人了。也亏得你父王家大业大,不然迟早要被你作弄个干净。”


    白锦欢捂着额头笑得一片腼腆,见大巫话虽然说得不好听,却也没有反对他去藏宝阁拿东西,便知道只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大巫这般医者仁心,日后必定功德无量——”


    大巫适时地打断了白锦欢那一连串的吹捧,他咳嗽一声清着嗓子,缓缓地对白锦欢吩咐道:“藏宝阁里有一个洗髓丹,是我前几日制出来的,你给那小子送过去。”


    “谢谢大巫!”白锦欢向来会顺杆爬,见大巫面色缓和,便提出了自己第二个要求,“大巫,七哥受伤在龙宫休养,万事万物自有龙宫中人照料。可我担心七哥毕竟是狐族人,龙宫的医师不一定能了解他的体质。小九想请您制一些七哥能服用的丹药,快马加鞭地送过去。”


    大巫欣慰地点了点头:“这是自然,就算你不说,我也会亲自替小七制药的。”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白锦欢也没有什么要求了。他尽责尽责地履行自己作为一个晚辈的义务,陪大巫好好地话了一段时间家常,直把自己说得干燥舌燥。最后还是大巫先看不下去,笑骂着将白锦欢和青玄主仆两人赶了出去。


    到了青丘地宫后,除了刚开始接风洗尘时在床上躺着休息了一会儿后,白锦欢几乎是马不停蹄地忙了起来。从大巫那里出来后,他便带着青玄去了藏宝阁,好好地搜刮了一顿天材地宝,几乎是抱了个满怀后,这才大包小包地朝青丘后山的留仙洞那边走去。


    到了洞口,白锦欢想要直接走进去,可青玄却一个闪身地挡在了他的面前。白锦欢不明所以地挑起了一边眉毛,居高临下地望着青玄,澄澈的某种满是疑惑,等待着这个贴身小妖奴的解释。


    青玄的眉毛紧紧地拧在一起,眉目间尽是显而易见的不赞成:“公子,鹤羽公子不知道公子您的身体状况。当日离别时公子的身量尚且可以通过宽大衣袍进行遮掩,如今几月过去,如今的身体情况,无法再用衣饰掩盖了。”


    说着说着,青玄的眉毛蹙得更深了几分,满面担忧地望着白锦欢,想要竭尽可能地说服他放弃进洞见鹤羽的念头:“现下今非昔比,公子当真要进去吗?”


    白锦欢自然知道青玄的担忧,他垂眸凝望了片刻自己已经无法遮掩的小腹,随即轻轻笑了笑,伸手揉了揉青玄的脑袋,柔声宽慰他道:“以鹤羽如今的恢复速度,再有几月,便能够彻底痊愈出关。左右也瞒不住,不如现下就坦诚相见,免得日后还得解释。”


    “可是——”青玄还欲说话,可刚开了个话头,就被白锦欢笑着截断了,“我知道因为曾经鹤羽对我的态度,你对他有些偏见,可是那都是过去的事了。青玄,如今鹤羽与我已经敞开心扉彻底和解,便是情同手足的好朋友。”


    “我明白你的忧虑,可我也相信,鹤羽不会伤害我。”


    “既然公子坚持,青玄也不好再多说什么。”青玄撅了噘嘴,面上表情仍旧是不太乐意。他灵光一闪,吵吵嚷嚷地上前抓住了白锦欢的衣袖,像小孩子撒娇那般晃了晃:“可是公子,大王说了,让我寸步不离地保护你,我得和你一起进去。”


    白锦欢朗声笑了起来,笑声带着点儿对小孩子独有的宠溺,笑盈盈地答了好,随即大步迈入洞中,往鹤羽修炼的位置走去。青玄错后白锦欢一个身位,站在他的身后,亦步亦趋地跟了进去,一脸警惕地四处张望。


    鹤羽正在盘坐吐息,引灵力运转体内经脉。见有外人气息入洞,整个人身上的气质由原先的放松骤然变得紧绷。他掀起眼皮,眼底的警惕一闪而过,又在看清来人后消失的无影无踪。鹤羽眸中情绪由紧绷变得欣喜,继而又成了惊奇。


    “锦欢,你——”他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话语开了个头便说不下去,只剩下拖延的尾音彰显着主人现下的疑惑不解。鹤羽的目光落在白锦欢脸上,随即顺势下滑,留在了他那衣裳遮掩不住的肚子上,之后再也移不开视线。


    “你怎么了?”他先是疑惑,随即一个不好的念头充斥脑海,让他不由得开始担忧白锦欢的身体状况,“可是中了什么毒,还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你这个肚子,就算是远远望着,瞧着也是骇人的。”


    白锦欢不在意鹤羽的话,甚至还有几分闲心同他开玩笑。青玄不知从哪里变出来了一个软垫,白锦欢正好顺坡下驴地撩起衣摆坐了下去,位置正好是鹤羽的正对面,这个角度正好方便他将鹤羽面上的表情尽收眼底。


    他的手指绕着自己的衣带玩,一边的眉毛挑起,唇角啜着的笑带着三分漫不经心,整个人的气质风流又闲适,就连说出来的话都含着笑意:“没有中毒也没有吃不该吃的东西,我说我肚子里是我的孩子,你信吗?”


    “死开。”鹤羽皱着眉,用自己原先同白锦欢的相处方式回答了他的问题,“都什么时候了还在开玩笑,说正经的,你什么情况。你去龙宫前看起来都好好的,怎么从龙宫回来后,成了这副大腹便便的模样。”


    得了鹤羽一句骂,白锦欢非但没有生气,反倒笑开了花。这熟悉的语气和熟悉的说话方式让他想起了曾经同鹤羽的相处,这人就是有本事将关心的话语说得那么不好听,又因为性子高傲骄矜,才在同龄人中没有什么朋友。


    也就白锦欢能受得了他。


    见白锦欢笑得开心,对他的问题绝口不提,鹤羽面色沉了下来,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他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白锦欢,想要从他这放浪形骸的外表看穿他的内心。然而青玄对这样的视线分外敏感,上前一步挡住了他的目光。


    白锦欢伸手拨开了站在面前替自己撑腰的青玄,他笑出来了眼泪花,正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情。鹤羽不知道自己的话到底有何处好笑,见白锦欢又开始不正经,语气难免带着点焦急,呵斥道:“都什么时候了还笑,白锦欢,你到底怎么回事儿!”


    白锦欢坐直了身子,抬眸目光炯炯地望着鹤羽,表情装出了几分不被信任的受伤和委屈。鹤羽被他这可怜兮兮的模样看得头皮发麻,只想把这打扰他修炼疗伤的可恶狐狸丢出洞里。可转念一想,这里是狐族地盘,只得悻悻作罢。


    “我说了啊,你又觉得我在开玩笑来诓骗你。”白锦欢幽幽叹了口气,语气听起来倒是有几分不被人理解的幽怨,可面上的表情嬉皮笑脸的,让人总觉得他的话半点都不靠谱,“大巫说我肚子里有个生命体,类似于妇人怀胎。”


    他摊了摊手,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可恶模样:直看得鹤羽牙痒痒:“这个生命体既然到了我肚子里,我一时半会儿也没法子给它取出来,只得走一步看一步。没想到它还真让我跟寻常妇人一样,肚子越来越大了。”


    “什么时候的事儿?”鹤羽眉头几乎拧成了个“川”字,在自己的脑海中思考可能造成白锦欢如今这副样子的情况,可他将自己的学识和记忆颠三倒四翻了个遍,也没能找出一个合理的解释,“谁干的,大巫怎么说?”


    这话提醒了白锦欢,让他一直忘了跟鹤羽说自己身边曾经有个墨璟的存在。他惊叫一声,高昂的声音在空旷封闭的洞穴中放大了几倍,几乎要刺穿鹤羽的耳膜。鹤羽见这人一惊一乍,忍无可忍地顶了顶腮,阴恻恻地威胁道:


    “白锦欢,你若再这样没个正经,我就把你丢出去。”


    “别啊别啊。”白锦欢脸上摆出一副狗腿子的笑,像是真怕鹤羽将自己扫地出门般,微微收敛了那副混不吝的模样。他难得地正襟危坐,向来软绵绵的骨头此时倒是挺立,面色带着几分郑重其事的认真。


    “我得和你介绍个人。”不知道是什么心态作祟,在鹤羽面前介绍墨璟的存在,这件事情让白锦欢有些紧张。他莫名担心鹤羽会不喜欢墨璟,因此明里暗里地给他打预防针,生怕这人一时情绪激动要掀了屋顶。


    “我曾经在人间待过一段时间,与一凡人两情相悦,那人叫墨璟。可是因为人妖殊途,最后只能无奈分离。”说这段经历时,白锦欢的表情带着点无法言喻的沮丧和失落。虽然当初分别的日子已经过了许多,可回望过去,仍旧让他胆战心惊。


    鹤羽认真听着,可在白锦欢刚开口时,他便意识到这狐狸接下来要说些什么。可他什么也做不了,白锦欢以为他不知道,可他真真切切地见过墨璟。不仅见过,还亲眼目睹了当时白澈截杀墨璟的情景。


    他以为经过这些时间的洗礼,这段腌臜记忆或许会随风淡去,却没想到流水冲刷,竟将其在心底镌刻得越来越清晰。这件事情是个彻头彻尾的错误,鹤羽无可救药地意识到,自己已然错过了补救错误的最佳时机。


    见白锦欢神色郁郁,他心底一痛,几乎要呼吸不过来。他应当怎么安慰白锦欢?你认为的好朋友见证了你的亲哥哥杀害了你两情相悦的爱人这件事,但是你的好朋友却瞒着没有告诉你。这太荒谬了,略一想想,就让鹤羽紧张得几乎要窒息。


    经历妖丹被夺,身负重伤后的痛苦疗伤过程,正所谓不破不立,这一遭走过,鹤羽觉得自己的身体素质和心理素质都较之前有了一个巨大的提升。就像现在,虽然他心里有无数种情绪跌宕起伏,可面上却表现得好像是在第一次听这个故事般,甚至还恰到好处地展露了几分应有的好奇。


    “当初我在人间时,就觉得自己的妖力隐有停滞阻塞之感。可当时年少轻狂,总觉得出不了什么大事儿,所以也没有太在意。”白锦欢蹙着眉,第一次反思了自己曾经的莽撞,“后来遇到黄鼠狼精袭击,妖力停滞无力自保,还是七哥护住了我和墨璟。”


    鹤羽唇角勾出一抹僵硬的笑,几乎是心如死灰地听着这个故事。白锦欢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一时没有注意到鹤羽这奇怪的面部表情,仍旧自顾自地说着:“那时我受了伤,回来青丘找大巫医治。也就是那个时候,大巫诊断出我肚子里的生命体。”


    “也就是说——”鹤羽顿了顿声,再开口时音量不受控制地拔高,有些不可置信地盯着白锦欢的肚子瞧,“你去龙宫之前找我道别,肚子里面就已经有了生命体。只不过你用衣袍遮掩,我又虚弱无力,才没有看出端倪?”


    顶着鹤羽有些崩溃的神情,白锦欢疑惑地点了点头。这人怎么回事儿,明明是自己独自里有个不明来历的生命体,如今看起来倒像是他怀了似的。白锦欢被自己的联想逗笑,没忍住笑出了声,成功守护了鹤羽一个眼刀。


    这都造的什么孽啊。鹤羽有些无力地松了肩膀,整个人像是从脊骨那里被人懈了力气,几乎要瘫倒在石板上。按照白锦欢的说法,他那个肚子里的生命体十有八九跟那墨璟脱不了干系,本该好好找人对峙一番,商量对策。


    可只有鹤羽和白澈知道,本应该在人间安度余生的墨璟,早已经在几个月前,无声无息地死在了妖界密林里。死在了白澈的手上,死在了鹤羽的眼皮子底下。只不过一人早有预谋,一人问心有愧,谁都没有对白锦欢说出口。


    虽然这个生命体的来由问题已经铁板钉钉,可鹤羽还是有些不死心。他抱着微弱的希望,掀起眼皮看向白锦欢,语气挣扎又无力:“白锦欢,你不要告诉我,你在凡间同一个凡人断了袖,你肚子里的,也和那个凡人有关系。”


    白锦欢故作惊讶地“啊”了一声,随即垂下头来,看起来像是有些不好意思。他面上浮现出羞赧的笑,让坐在他正对面的鹤羽一颗心渐渐沉到了谷底。他听到白锦欢轻轻笑了一声,摆出一副理所应当的姿态来。


    “这不是很明显吗?”


    第097章 事情详情水落石出


    虽然早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可当听到白锦欢这般理直气壮的语气时,鹤羽还是没忍住破了功。他一手捂住心口,一手扶额叹息, 只觉得自己好不容易修出来的道心,要被这该死的狐狸三言两语给乱了去。


    见鹤羽面色疲惫,白锦欢以为他身子还没恢复好,同自己寒暄闲聊总要花费精力精气。他招来青玄, 借着他的手从地上站起, 快步走到鹤羽身边,近距离地观察他的身体情况。


    可他到底不是专业医师, 瞧了半天也没瞧出到底有什么端倪, 只当他是累了。白锦欢将自己同小妖奴在藏宝阁里搜刮的天材地宝尽数堆在了鹤羽身边,担忧地说道:“可是精力不济?那我下次再来看你——”


    见白锦欢语气中流露出几分想要离去的意思, 鹤羽一把攥住了他的衣摆,手上力气大了些, 倒是将白锦欢的锦衣华服攥出了几条一时半会儿消退不去的褶皱。始作俑者非但没有感到抱歉,甚至语气还带了几分严肃。


    “急什么, 死不了。你给我坐下, 我有话要和你说。”


    行,还有力气同他这般呛声, 看来应当没有什么大碍。白锦欢在心中腹诽,嘟囔着同鹤羽和解后,这人脾气虽然比之前油盐不进时好上许多,可还是相当恶劣, 嘴上仍旧没个忌讳, 动不动就把“死”字挂嘴边。


    虽然嘴上埋怨,可白锦欢还是从善如流地按照鹤羽期望的那样, 没有离开留仙洞,而是再次坐在了鹤羽对面,那个青玄给他特意安排的软垫上。他曲起膝盖,手肘撑在膝上,掌心托着自己的下巴,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见白锦欢安分下来,鹤羽深吸几口气,将自己躁动不安的心情平静下来。他掀起眼皮,抬眸望着白锦欢,正好同他那回望的视线相对。白锦欢的眼神澄澈又干净,几乎没有任何负面情绪,同他的眼底截然相反。


    鹤羽觉得自己的嗓子有些哑,自身受重伤疗养以来,他少有应酬,除了白锦欢和他身边那个小妖奴青玄,几乎没有在旁人面前露面。可如今,他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一种压抑的局促,几乎要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鹤羽花了一点时间艰难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的嗓音有些哑,落在白锦欢耳朵里,让他不由得皱了皱眉:“白锦欢,我得坦白告诉你,我瞒了你一件事。”


    听到鹤羽这样说,白锦欢几乎是诧异地挑起了眉,同时在心底思忖着鹤羽可能瞒着自己的事情。他本想顺着话题追问下去,可见好友一脸纠结痛苦,他也没了知晓的形状,只淡淡地变出一杯茶饮,朝人递了过去。


    “不想说就别说,看你那脸皱的,倒像是我欺负了你。”


    白锦欢插科打诨的兴致不改,若是放在以前,鹤羽就该被他几句话激得恼羞成怒,从而扑他身上打闹起来,再不济也是唇枪舌剑地回怼。可如今他倒像是没听见般,几乎没有什么白锦欢期待的反应,只是眉间拧得更深了。


    白锦欢叹了口气,见鹤羽一时半会儿没有下文,又想起自己没有说完的话题,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本来以为我和墨璟从此人妖相隔再不相见,但是没想到啊,他老人家竟然是龙宫三太子,这一世不过是历的一场劫。”


    “我——啊?”鹤羽刚下定决心准备将自己看到的情况对白锦欢和盘托出,可他刚开了个话头,就不可避免地被白锦欢的话吸引了注意力,剩下的话自然而然地被他咽了下去,只峰回路转地留了个高亢的惊呼。


    听到鹤羽这一声惊呼,白锦欢顿时觉得自己找到了知己。他一拍大腿,神色激动起来,几乎是手舞足蹈地说道:“你也觉得很惊讶对吧!明明只是一个普通凡人,几个月不见后就成了龙宫里尊贵的三太子!”


    “你都不知道。”说到自己和鹤羽重逢再见的地方,白锦欢眉飞色舞,整张脸上满是灵动,就连眼眸都亮了起来,“当时我在龙宫参加宴席,因为太无聊了就偷溜了出来,跑到了龙宫后花园,在那里见到了墨璟。”


    鹤羽半点也不想听白锦欢和墨璟之间久别重逢的爱情故事,可见人正说在兴头上,他也不好贸然打断,平白无故下了他的兴致。他耐着性子听了一会儿,却见白锦欢的话题越说越偏,隐隐约约有向少儿不宜方向滑去的趋势。


    在话题滑入危险地带的前一刻,鹤羽终于忍无可忍地做出手势,打断了白锦欢滔滔不绝的话。盯着那人略带疑惑的目光,他皮笑肉不笑地笑了起来,学着方才白锦欢对他做的那样,也变出了一杯茶水,朝人递了过去。


    “说了这么久,也渴了吧。”明明说出来的是关怀的话,可是语气阴恻恻的,让人不由得怀疑是否在里面下了毒,“我对你和那个龙宫三太子之间的断袖经历不感兴趣。我只在意一件事,既然你见到了墨璟,那白澈是否也同他会了面。”


    白锦欢有些不解,从前鹤羽总不喜欢白澈,私底下没少同他抱怨白澈的为人处世,没想到今个儿却破天荒地关心了起来。虽然他不懂得其中缘由,可是秉着有话直说的传统美德,他点了点头,当做对鹤羽的回答。


    鹤羽倒吸一口凉气,再度扶额苦笑,一时竟不知道心底翻涌的情绪,到底是幸灾乐祸多些还是惆怅茫然多些。他的心情像是打翻了的五色盘,被人为地搅弄成了一滩不知名液体,正晃晃悠悠地在心底流淌。


    “他们没打起来?”


    鹤羽知道白澈性子不是个好相与的,这人面上戴惯了假笑的面具,看着虽然假,可礼仪举止倒是挑不出错来。若是和他结了仇,以白澈的性格,他不会明面上给你难堪,却会在私底下好好清算,千倍百倍地报复回去。


    同为妖族中人,他当然也知道远在千里之外的龙神渊龙宫里那群龙族的性子。妖族向来信奉有仇报仇有怨报怨,饶是依靠先祖之光得了龙神之名的龙族人也不例外。虽然有白锦欢从中调和,可杀身之仇,也算不共戴天。


    鹤羽可不觉得墨璟会是那种打断牙齿往里咽的人。


    他只不过试探性一问,倒是把白锦欢给问兴奋了。白锦欢不可置信地盯着鹤羽,语气欢呼雀跃,仿佛他说中了一件天大的事:“奇也怪也,你在青丘疗伤,怎么连龙宫里发生的事情都猜得到?你怎么知道七哥和墨璟当真是打起来了。”


    “瞎猜罢了。”鹤羽摆出一副恰到好处的惊讶,倒像是真的误打误撞猜对了事实,“谁赢了?”


    提到这场对决的胜负,白锦欢顿时有些颓丧。虽然自己已经说服了七哥和墨璟和解,可七哥伤得那般重,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彻底痊愈回家。他语气恹恹的,就连头上原本翘起来的发丝都沮丧地垂了下来:“墨璟赢了。七哥受了伤,留在龙宫休养,不能同我一道回来。”


    听到这个满意的结果,鹤羽几乎要压不住自己唇角的笑。他尝试抑制住面上泛起的笑容,可这好消息属实正中他的下怀,让他想不高兴都难。


    可白锦欢看起来有些不开心。鹤羽转念一想,也是,白锦欢不知道墨璟和白澈之间的你死我活,自然也不懂得他们之间必有一战的恩怨。自己的爱人伤了自己的亲哥哥,他夹在二者中间,怕是左右为难。


    不好在白锦欢这个无知无觉的人面前表露出自己的幸灾乐祸,鹤羽艰难地咳嗽了一声,堪堪压住自己忍不住笑出声的笑意,假模假样地对人送去了几句不值钱的安慰:“没事,你七哥祸害遗千年,总能安然无事的。”


    这话说得不好听,可白锦欢知道鹤羽这人说话的德行,也没有多和他计较。他幽幽叹了口气,当做是对鹤羽此话的认同,只不过眉眼之间化不开的郁色浓重,整个人身上的气质由方才的兴奋开朗,转变成了哀伤忧愁。


    鹤羽皱了皱眉,他实在见不得白锦欢这副颓丧模样。在他的记忆里,就算是被他三番四次冷言相对,白锦欢仍旧是那个有着无限生命力的小太阳,总能恰到好处地照顾到他身边每个人的情绪,给予适当宽慰。


    这样哀伤的心情不该出现在白锦欢身上。


    见白锦欢沮丧,鹤羽赌气般从鼻腔里哼了一声。他实在不理解为什么白锦欢会对白澈这个面热心冷的黑心狐狸有如此多的眷恋情感。云上鹤族情感淡泊,就算是一家人,彼此之间也不见得有多么热络的亲情联系。


    虽然他知道青丘狐族向来都是一大家子住在一起,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可是见白锦欢对白澈的兄弟之情,他还是本能地感到不爽。鹤羽不耐烦地用舌尖顶了顶腮,一双秀气的眉毛紧紧地拧在了一起,有意想打破僵局。


    为了将白锦欢从消极情绪中救出来,鹤羽也不介意要去听他和墨璟之间的断袖故事了。他扬起一抹假意的笑,装作非常感兴趣般,分外做作地惊呼一声,好奇道:“那你和墨璟呢?在龙宫还有没有发生什么好玩的事儿。”


    白锦欢仰起头,撅了撅嘴巴。鹤羽方才还说对他的故事不感兴趣,现在又上赶着想要听故事。事出反常必有妖,白锦欢才不上这个当。他双手环抱胸前,挑起的眉毛让他那俊秀的面相带了几分凌厉,气质骤然变化。


    重新回到了鹤羽熟悉的那个白锦欢基调,那些让鹤羽有些诟病的毛病也卷土重来。白锦欢微抬下巴,那副骄矜计较的模样活像是一只开了屏的孔雀,让鹤羽看得有些牙痒痒:“我的故事说完了,你的故事呢?”


    白锦欢话语一转,听起来倒是千娇百媚,却让鹤羽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鹤羽想,这人绝对是故意的。他在白锦欢眼底看到了那一闪而过的,没有被他藏好的狡黠。下一秒,他便被这丧良心的狐狸架在了火上烤。


    “鹤羽,你方才跟我说,你瞒了我一件事。”白锦欢眨了眨眼,像是对鹤羽隐瞒的这件事分外感兴趣。怕鹤羽逃避他的目光,白锦欢还顺手将自己的坐垫往鹤羽的方向挪进了几步。他和青玄像一堵墙一样挡在鹤羽面前,不让他临阵脱逃。


    “是什么事儿?”


    真是作孽。


    鹤羽原本都做好了要将一切事实和盘托出的准备,他甚至都预料到了白锦欢可能有的反应,预料到了这对兄弟或许会有的决裂,却没想到事情的发展居然走到了这个他不知道的结局。天晓得那个叫墨璟的凡人竟然还能顺理成章地活一道,老天当真造化弄人。


    既然墨璟人死了又活了,白澈杀了人又被人重伤,这一来一去也可以算是扯平。鹤羽舔着自己的后槽牙,暗地里下了决心。墨璟既没死,他又何必将前尘往事说予白锦欢听,平白无故增添他一份烦恼。


    可是望着白锦欢那满含期待和疑惑的目光,鹤羽又感到一阵头疼。自己一时嘴快将事情抖落了个开头,现下倒是不知道该如何收场。近来他一门心思扑在养伤和调理经脉上,几乎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何曾瞒过白锦欢什么。


    他知道白锦欢是个不达目的不会善罢甘休的性子,若是自己选择避而不答,这人定会吵吵嚷嚷地缠着自己要说法,到时候必定烦不胜烦。鹤羽的目光下移,从白锦欢脸上移到了他的肚子上,幽幽叹了口气。


    对他的身体也不好。


    鹤羽绞尽脑汁地想自己可曾做过什么对不起白锦欢的事儿,记忆回溯到曾经他们的少年时光,他灵光一闪,记起了一件小事。可细细想完全过程,鹤羽有些尴尬,面色红了几分,像是有些对不起白锦欢般,移开了目光。


    白锦欢:?


    鹤羽欲盖弥彰地咳嗽一声,没敢同白锦欢直视,眼神四下乱瞟,就是不敢看他:“当时妖族子弟一起求学,我和你被逼无奈去藏经阁里抄写经书。你不见了的那份誊抄,是我藏起来的。”


    白锦欢:???!!!


    没想到你小子浓眉大眼地居然还干这种事!


    鹤羽话音刚落,白锦欢几乎是同时拍桌而起。他被鹤羽气了个够呛,就连话都说不清楚了,脑袋里一片黏糊,恨不得扑上去咬死他:“你你你!我还以为是自己不小心弄丢了,最后无奈重抄了一遍!”


    这事儿确实是他不对,鹤羽理亏,只得将白锦欢的埋怨全盘接收。当初的少年虽然心思澄澈,可总有几分不该有的心思没走在正道上,做出了让好友恼怒的错事。当时尚且不觉得自己有错,可长大后的鹤羽回想起从前,只觉得荒唐。


    他没有底气,只得悻悻地赔着笑,同时用灵力变出一把扇子,给白锦欢扇着风,手动替他去火气。鹤羽面上难得露出一副狗腿子的神色来,看得白锦欢半点都不适应:“别生气别生气,是我的错,所以我说这是我瞒着你的事。”


    “还有旁的没?”经此一役,鹤羽在白锦欢心中的信任值大打折扣。他斜睨着上赶着献殷勤的人,打算再晾他一会儿,没好气地说道:“我现在怀疑当初妖族世家子弟求学时发生在我身上的倒霉事,十有八九就是你干的。”


    鹤羽伸出手指对天发誓:“没,这就是冤枉了。除了这件事,我不曾瞒你什么。”


    “真没有?”


    “真没有。”


    第098章 狐狐调侃惹怒鹤羽


    同鹤羽闲聊的这半天, 白锦欢像是回到了自己的少年时光,依稀像是刚刚认识鹤羽不久的时候。居住在云上的鹤族族人个个骄矜,眉眼之间那股子矜贵劲让他们从来都是眼高于顶, 不曾将其他的妖族族人放在眼里。


    白锦欢和鹤羽的初见源于一场狐族和鹤族的交易商谈,那时的白锦欢看着面前这个同自己一般大的骄矜少年,心里头只有两个想法。其一是,这人倒是长得挺好看, 像是个白面团子。其二便是, 这人性子也太差劲。


    鹤族餐风饮露,以云上灵气调理经脉, 养出来的族人都是细皮嫩肉。白锦欢从小就展现出了他对漂亮人儿的兴趣, 在见到鹤羽第一面时,便心生好感, 想要同他交朋友。但鹤羽当时却觉得,这个不知道打哪儿来的狐狸, 笑起来的模样有些傻。


    两人都是半大少年,年纪相仿, 心里藏不住事儿。虽然初遇时发生了一点小摩擦, 却在转眼之间便被抛在脑后。白锦欢是狐王最小的儿子,上面的哥哥姐姐年纪大了, 同他或多或少有相处的代沟。除了七哥白澈,他好像未曾有过朋友。


    如今见到鹤羽,见到一个漂亮的,且和他同龄的孩子, 白锦欢自然是开心的。那段时间狐族在云间暂居, 白锦欢便乐此不疲地跟在鹤羽身边,想要同他交朋友。鹤羽原本还觉得白锦欢烦不胜烦, 却也慢慢习惯了身边有他的存在。


    久而久之,二人便处成了形影不离的朋友。每年都有那么一段时间,白锦欢住在鹤族的云间,而鹤羽住在青丘地宫。长久的相处让两方族中长辈都知晓了对方的存在,这也就是为什么当初鹤羽受伤时,大巫和白澈都能够第一时间施以援手。


    想到鹤羽受伤这件事儿,白锦欢的心气儿还是有些不顺。该死的狼妖半道截走了他给鹤羽发的密信,一边在青丘这里给他使绊子,一边又在密林里截杀鹤羽。回忆起当时好友奄奄一息的模样,白锦欢就恨不得再往那狼妖身上戳个洞。


    可现下这样轻松愉快的氛围,提起这般血泪之事,难免有煞风景的嫌疑。白锦欢闭了嘴,将方才浮现脑海的悲惨景象尽数抛了出去,另起了一个话头,关心着鹤羽的身体:“光顾着说我的事情了,你呢,最近恢复的怎么样。”


    提到身体恢复情况,鹤羽的眼睛亮了一下,在这略显昏暗的留仙洞中,闪着熠熠光芒。他想要保持冷静自持,可越说越激动的语调,仍旧表现出主人心底的欢喜:“恢复了个七八成,再有一月,应当便能彻底痊愈。”


    “那敢情好。”既然鹤羽本人都觉得胜利在望,白锦欢便彻底放下心来。他这人正经的时候看起来都会给人感觉不正经,更何况现在他丢掉了那副温雅端方的模样,彻底地放浪形骸:“你疗伤这段时间,我可几乎是把藏宝阁的灵丹妙药搬空了。”


    若是旁人,或许会觉得白锦欢此话有着旁的意思。可是鹤羽同白锦欢相识许久,自是知晓这人到底什么脾性。他扬起眉毛轻笑一声,朝白锦欢打趣道:“九公子这话说得倒是稀奇,妖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青丘狐族可是家大业大。”


    说完,鹤羽收了脸上调笑的笑意,坐直了身子,用一种格外郑重的语气对白锦欢道:“我若是说谢谢你,这话估计你也不想听。白锦欢,大恩不言谢。疗伤这段时间青丘药材珍宝的花销,待我回到鹤族,会加倍偿还。”


    白锦欢愣了一下,似是没想到鹤羽会这样说。他感动了一瞬,又觉得自己泛滥的情感对鹤羽来说完全没必要。他们两个之间的相处从来都是小打小闹的,兴致上来了都会互相对着骂,情感交流属实稀缺。


    但是鹤羽都这样说了,白锦欢也就不装模作样地推辞了,大方地接受了鹤羽日后的补偿。本以为这件事情就此告一段落,可狡猾的狐狸眨了眨眼,看得鹤羽心里直发毛,直觉后面有陷阱在等着自己。


    果不其然,白锦欢垂下眸子,一只手抚上自己的小腹,轻柔地摸了摸。他身上莫名产生的慈爱光环看得鹤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总觉得哪里怪怪的。白锦欢借着垂头的姿势,掩盖了唇角扬起的笑,语气却迟疑。


    “你看我这段时间为了你的事情跑上跑下,劳心又劳力,身体也不舒服。若肚子里这个东西当真能机缘巧合地成为我的孩子,也算是一种缘分。作为他爹的知己好友,鹤羽公子,你是不是也得表示表示。”


    好嘛,敢情是来敲竹杠来了。


    可今日同白锦欢的交流属实是让他心情大好,鹤羽朗声笑了起来,依稀还是当年那个清雅骄矜的鹤族少年,没有任何变化:“行行行,还没出生你就忙着盘算见面礼的事情。孩子,你爹可是个不折不扣的财迷。”


    这后半句话是对着白锦欢的肚子说的,白锦欢皱了皱眉,面色不善地侧过了身子,语气却含着三分轻巧的笑意:“诶诶诶,别乱说话。到时候要是这个东西出来了不和我亲,我可得第一个就找你这个说坏话的算账。”


    鹤羽笑得更大声了,笑着笑着他忽然想起了一件被他遗忘了的事,正色对白锦欢问道:“白澈那家伙在龙宫养伤不好挪动,你父王暂时在龙宫照顾他。那偌大个青丘,地宫事务谁管?那个三太子有没有和你一道来。”


    白锦欢摇了摇头,缓缓解答着鹤羽的疑惑:“父王虽然身在龙宫,可身边亲近的长老和侍从都留在了地宫,地宫事务暂且由他们料理。有他们在,地宫便不会乱。若是有十万火急的,便秘法传音给父王处理。”


    “至于墨璟——”白锦欢顿了顿,语气带着点迟疑,他知道鹤羽的性子,若他知晓了情况,十有八九要生气,“墨璟是龙宫三太子,又在几月之前渡劫归来,龙王对他很是信任。他需要留在龙宫,争夺属于自己的地位和权力。”


    作为发小,白锦欢果真将鹤羽的品性了解了个十成十。他话语刚落,坐在自己对面的鹤羽顷刻间就炸了毛,骤然拔高的声音在留仙洞里回荡,吵得白锦欢耳朵有些疼:“什么!白锦欢!你真是大公无私啊!”


    “我瞧你这肚子,估摸不出三个月就得有异动。狐王不在,白澈也不在。整个青丘地宫也就大巫能在这件事情上帮帮你。这肚子的情况又不是你一个人整出来的,你还真就将那墨璟放在龙宫里,任他逍遥自在啊!”


    鹤羽恨铁不成钢地瞪着白锦欢,那模样活像是看到被人哄骗了去的小姑娘。若不是此举有失体面,他现在恨不得直接抓着白锦欢的肩膀,将他脑子里的水给晃出来:“他现在哪里需要什么地位和权势,他现在要做的,就是陪在你身边。”


    “说实话,我确实希望墨璟能够不管不顾地陪我到青丘,实在不行,我还能让他入赘了。”白锦欢点点头又摇摇头,那副全然相信墨璟的模样看得鹤羽眼睛疼,“可是那样不行,他不是个普通凡人,是个有背景的妖。”


    “管他是谁呢?”鹤羽没保持住自己精心打坐的姿势,转而抱起了手臂,不屑地哼道,“特殊时期特殊对待,若是平常时候,我自然不会对你们之间的相处有什么意见。可是白锦欢,你该知道的,现下情况不同。”


    “我当然知道。”白锦欢哭笑不得地点了点头,像是对鹤羽质疑自己的想法感到有些许轻微的不满。他微抬下巴,眼神倨傲,将外放的气质收敛后,倒真有几分璞玉浑金的君子之风:“鹤羽,我不是小孩子了,有自己的打算。”


    “你有个屁打算。”见白锦欢一脸坚持的模样,鹤羽难得地说了句粗口,他蹙着眉,对自己这个好友的冥顽不灵感到分外费解,“你的打算就是自己一个人回到青丘独自承担,让责任的另一方暂时逍遥?”


    “你这话说得当真不怎么好听。”白锦欢有些无奈地抚着额,明明是一件可以说通的事情,可落在鹤羽嘴巴里,总显得不那么正常,“他有他的责任,我也有我的责任。若是墨璟为了我抛下了他的责任,我才会自责。”


    鹤羽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反驳白锦欢道:“可是依我看,有时候没必要那么无私。白锦欢,现下你肚子里的情况谁也不清楚,谁也不知道到时候会是个什么情况。以防万一,作为你的爱人,墨璟他就应该陪着你。”


    鹤羽虽然话说的不好听,可白锦欢知道,他也是为了自己的身体着想。他说服不了鹤羽改变想法,所幸闭了嘴,不再和他对着干,反倒另起了个话头,状似无意地说道:“这段时间我一个人在青丘也无聊,到时候来找你一起修炼闲聊,可别嫌我烦啊。”


    鹤羽被白锦欢这生硬的话题转移气得有些想笑,他难得地和白澈站在了同一个立场上,思忖着那个姓墨的家伙到底给这个狐狸灌了什么迷魂汤,倒惹得白锦欢这么个从小到大都不让人省心的,为了他大公无私死心塌地。


    他本欲再数落白锦欢几句,可是眼皮一掀视线一抬,便望见了白锦欢眼底那淡淡的乌青,想是身体不舒服加以舟车劳顿的缘由。望着那明显疲累的痕迹,鹤羽满腔埋怨顷刻间便化了个彻底,留下了有些惆怅的心疼。


    他垂下头来幽幽叹了口气,声音很轻,自然没有落进白锦欢耳朵里。既然白锦欢已经有了主意,自己也不好再多说什么。调理好心情后,鹤羽再度扬头,将方才短暂的失意抛之脑后,恢复了属于他的骄矜和自傲。


    鹤羽勾唇一笑,看向白锦欢的目光带着几分玩味:“行啊,有青丘九公子当我的陪聊,日后说出去,指不定要得到多少人的羡慕。正好我一人留在这留仙洞中也烦闷,有个陪我说俏皮话的,说不定修炼还能事半功倍。”


    他的视线在白锦欢身上逡巡,几乎是一寸一寸地在细细打量,试想着这段时间他可能拥有的生活。他的目光最后落在了白锦欢那张带着淡淡倦意的脸上,鹤羽想,他好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细致又认真地看白锦欢了。


    从前他们形影不离,那时的白锦欢总是很有活力,像是个不会熄灭的太阳,持续为周围人散发温暖的善意。而如今世事无常,情况多变,他身上那股永远炽热的光芒减弱了些,取而代之的是如月光般皎洁温柔的气质。


    鹤羽不知道这样的变化对白锦欢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可是作为白锦欢最亲近的朋友,他由衷地希望白锦欢能够得偿所愿。视线再度下滑,落在他那无法遮掩的肚子上,鹤羽蹙了蹙眉,暗想着自己或许得回一趟云间,找找鹤族是否有解答之法。


    这话他没有对白锦欢说,而是找了个话题再度话了话家常。若是平日,白锦欢或许能够精神百倍地同鹤羽说上三天三夜。可他这几日属实是劳累,闲聊过程中竟然打了好几个哈欠,眼角都隐约泛起了泪花。


    鹤羽一人在留仙洞中修炼,洞中光线幽暗,不见天日,不知日月,自然对时间的流逝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见白锦欢困得有些昏昏欲睡,却还是强打着精神陪着自己聊天,鹤羽一时竟对他的举动感到有些无奈。


    他抬眸望向青玄,这个小妖奴自进洞来后便极规矩,乖巧地垂眸站立一旁,没有在他和白锦欢聊天的过程中插上任何一句话。鹤羽在青丘留仙洞中疗伤修养时,同青玄打过不少交道,也颇为欣赏他的忠诚和善良。


    “你家公子今个儿下午到的青丘,又陪我在这里说了许久的话,想必该是累了。”鹤羽幽幽松了口气,视线放在白锦欢身上,对青玄吩咐道,“你送他回地宫休息吧,这段时间好好照顾着你家公子,莫要让他有什么闪失。”


    “这是自然。”


    青玄点了点头,随即走到白锦欢身边,单膝蹲下身来扶住他的胳膊,在人耳边柔声地商量着回宫事宜。白锦欢此时正困得脑袋发懵,思考得有些慢,将青玄的话语在脑中过了好几遍后,才意识到他在说些什么。


    白锦欢借着青玄手上力气站起身来,可他盘腿坐了太久,一时起身还有些腿脚发软,幸亏青玄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才避免了白锦欢五体投地的尴尬局面。白锦欢浑不在意地拍了拍青玄的胳膊,示意他稍稍松开点自己,转而对鹤羽潇洒地挥了挥手。


    “那我走了啊,下次再来看你。”


    “瞧你这困倦模样,倒像是我这里亏待了你。”鹤羽对着白锦欢笑骂一声,再度坐直了身子,恢复打坐修炼的模样。他眼下一转,忽而想起了什么,难得敛了神色,义正言辞地对白锦欢说道:“日后有什么麻烦,记得来找我。”


    “我虽然不是什么无所不能之人,可是你我多年交情,情谊深厚。能帮得上忙的,我定不会推辞。”


    白锦欢知道鹤羽在关心自己,可他还是混不吝地同人开了玩笑:“好端端地倒说起这话了,听起来像是在咒我。”


    鹤羽一腔好意顿时被白锦欢一盆冷水泼了个干干净净,他恼羞成怒,也不继续同人客气,手指着洞口,言简意赅地吐出一个字:“滚。”


    白锦欢见惹恼了人,非但没有任何反思,反倒觉得自己心情大好。他朗声笑了起来,落了一串零碎的笑声,在洞中回荡。


    第099章 狐狐不解惶恐疑惑


    在青丘的日子总是闲适, 青丘事务有狐族长老和父王的心腹处理,身体情况又有大巫百般照料。白锦欢不必搅入那些繁琐杂事中,正所谓无事一身轻, 他每日的任务不过是吃了睡睡了吃,兴致上来后再打坐修炼。


    大巫是个宽容慈爱的老人,对他这个小幺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只细细叮嘱着让他好好照顾身体。青玄自回青丘后, 对大巫的每一句话都奉为圭臬, 几乎是寸步不离白锦欢身边,恨不得万事万物都亲自代劳。


    白锦欢没有事儿做, 难得闲了下来当了一段时间的纨绔子弟, 尽职尽责地展示他青丘九公子该有的骄奢淫逸。回地宫不过才过去半个月,白锦欢坐在梳妆台前揽镜自照, 左瞧瞧又看看,终于发现了一个他不愿意承认的事实。


    这才几日过去, 他便已经长胖了。


    意识到这个现实后,白锦欢没控制住手上妖力无意识的释放, 差点把镜子捏碎。到底是青玄细心, 一颗心始终记挂在他身上。见白锦欢面色悲愤,赶忙眼疾手快地将镜子从他手中抽了出来, 妥善地放在了看不见的地方。


    “公子——”青玄顿了顿声,他知道白锦欢是个爱好漂亮颜色的人,也对自己的长相有着万分的自信,所以只能明确地安慰他道没关系, “公子容貌昳丽, 丰神俊朗,就算长了一些肉, 瞧着也是分外合适的。”


    白锦欢没有说话,像是被人抽走了魂魄。青玄担忧地上前一步,想要看清白锦欢面上神色,却在下一秒见自家公子回过神来,一巴掌拍在了桌案上,神色激动地说道:“定是这段时间没有节制,才会如此。”


    “青玄,明个儿你早早地喊我起床,我要和其他狐族小妖一起修炼。”


    听了白锦欢这句铿锵有力的话,青玄没有任何表示。他闭口不言,却在心底无奈摇头:“公子怕是起不来的。”


    这话他没敢在白锦欢面前说,若是被自家公子知道了他心中所想,免不了要得到一顿理不直气也壮的反驳。想到这里,青玄唇角勾出一抹无意识的笑,柔声安慰道:“狐族小妖目前修炼的都是低阶妖法,公子若是过去,他们怕是会紧张。”


    白锦欢倒是没有想到这茬,闻言愣了愣,又沮丧起来。他有些不可置信地掐了掐脸上的肉,确定是完完整整长在脸颊上后,才无可奈何地接受了这个事实:“那算了,明个儿我去找鹤羽,在留仙洞中修炼吧。”


    见白锦欢不死心地又提起修炼一事,青玄皱了皱眉,随即舒展开来,轻声细语道:“公子,你忘了。前些日子你修炼时气息不调,还是大巫帮你平复的妖力。大巫嘱咐过了,这段时间,还是少修炼为妙。”


    “啊啊啊啊啊。”白锦欢有些抓狂地抓着自己的头发,生平第一次在青丘感到有些无聊,哀嚎着对青玄说道,“这也不让干,那也不让干。我每日除了一日三餐就是在睡觉,青玄,不瞒你说,我快要郁闷死了。”


    青玄作为白锦欢从小带到大的贴身妖奴,如何能不知自家公子到底是什么心思。可知道归知道,他也不能纵容白锦欢去做一些大巫禁止做的事情。见白锦欢神色郁郁,青玄也不忍对他多说什么,只另起了个话头。


    “待公子平安无事将肚中之物诞下,青玄陪公子好好走一遭,见见外面的风景。”


    说到这事,白锦欢原本放松的身子顿时僵硬了几分,面色也冷了下来,整个人看起来像是遭了雷劈。他迟疑地抚上自己的肚子,试图感受里面的东西,最后却一无所获地放下了手,反而转头看向青玄,面色紧张,眼含担忧。


    青玄极少见白锦欢露出这样茫然无措的模样,以为公子身体不舒服,也慌了神,赶忙扶住他的胳膊,急切地问道:“公子怎么了,可是哪里不适,我这就去请大巫来为公子诊断——”


    他话还没说完,就急急忙忙地想要跑出去请大巫过来。白锦欢担心他丢人丢到大巫面前,赶忙一把手拉住青玄的胳膊,将跑了还没两步的人拽了回来。他将青玄按在椅子上不让他动弹,恨铁不成钢地说道:“没有的事,别去。”


    自以为模样凶狠地放了狠话,震慑住青玄后,看着小巴蛇眼底深深的疑惑,白锦欢有些不自在地移开了目光。可转念一想,青玄是他身边极为亲近之人,又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索性直接放手,瘫坐在了一旁另外一把檀木椅上。


    “公子——?”青玄怕不经意间又触了白锦欢逆鳞,只得小心翼翼地唤着他,“可是发生了什么,才让公子这般心烦意乱?”


    白锦欢不想让青玄看到自己面上显而易见的烦躁,用妖法变出一本书来,盖在了脸上。他的声音被书本隔住,听起来不似往常清润动听,反倒有些闷闷的沙哑:“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我想不通一件事,这几日一直有些郁闷罢了。”


    “何事让公子如此烦闷。”见不是白锦欢身体上的事,青玄一颗紧绷的心这才慢慢放松下来,转而对自家公子口中的这件事起了兴趣,“若是大事,自有大王,大巫和其他狐族能人处理,公子不必为此担忧。”


    “若是小事儿。”青玄莞尔一笑,语气中带着点他这个年纪的小妖该有的肆意张扬,“公子又何必放在心上。”


    白锦欢闷闷地应了一声,继而彻底沉默下来。青玄以为白锦欢可能不会继续说话,于是给他倒了一杯茶,在桌案上朝人推了过去,随即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刚想送入口中,却没想到公子猝不及防地出了声。


    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倒是将青玄吓了一跳,他手腕一抖,杯中茶水溅了一些出来,恰到好处地湿了他的衣襟。青玄还没来得及对白锦欢撒娇说些怨言,就听自家公子声音低哑,语气迟疑道:“我在想,我该怎么生啊。”


    这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语彻底让青玄喝不下去茶了,他刚想发表一下自己的见解,就见白锦欢旁若无人地絮絮叨叨道:“我又不是正常妇人可以孕育生命,男妖怀子本就是闻所未闻,我这样做,岂不是倒反天罡。”


    青玄觉得白锦欢的话说得太严重了,怕自家公子胡思乱想,赶忙安慰道:“世事并非总是按部就班,总有意想不到的事情。就算男妖怀子世上没有相关资料记载,可如今事实如此,公子便是那开天辟地第一人。”


    “可别开天辟地不成,倒被雷劈了。”白锦欢没有被青玄的话安慰到,反而苦笑一声,轻飘飘地下了结论。他抓住青玄的手,紧紧地握着,像是想“现下谁也不知道到时候是个什么情况,青玄,我虽然表面上看起来不在意,可是这一颗心,总是害怕的。”


    “我知道。”


    青玄轻声答道,男妖生子匪夷所思,大巫翻遍了青丘藏经阁里所有的古籍卷宗,也没能找到有关这件事的只言片语。未来发生的事情没有应对之法,只得步步小心谨慎,预防着可能的危险,每个人都提心吊胆。


    而白锦欢便是最最忧心的人。


    想到这儿,青玄忽然觉得有些心疼。他手腕轻巧一转,将白锦欢的手拢在自己掌心。因为年纪小,他的手生得没有白锦欢的大,只得用上双手,试图给自家公子带来安慰:“面对未知之事,害怕是人之常情。”


    “可是公子莫慌——”青玄抬起眸子,澄清清明的眼睛直勾勾地望向白锦欢,将他眸中的惊慌失措,迟疑担忧尽收眼底。他勾起唇角,漾起一抹清浅又温柔的笑,声音轻柔,可说出来的话却有让人安心的力量。


    “公子金枝玉叶,地位高贵。若是上天当真有所不容,青玄必身先士卒,护公子周全。”说这话时,青玄的模样看起来有几分羞赧,“青丘狐族能人众多,又有狐王坐镇,大巫相辅。再不济,还有公子其余的兄弟姐妹。”


    “我相信,有他们在,公子定能安然无恙,逢凶化吉。”


    青玄虔诚地垂下头,将额头抵在白锦欢的手背上。他身上的温度透过这一点小小的肌肤相亲,浸染给白锦欢,将他有些寒凉的手熨得温暖。他不知道自己方才那一番肺腑之言到底能够给白锦欢带来多少安慰,可他心中一腔柔情,抵过了所有惶然。


    可是白锦欢全然不吃这一套,他将自己的手从青玄手中抽了出来,随即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小巴蛇的脑袋。白锦欢眉梢一扬,那双多情又风流的桃花眼眯了起来,看起来倒像是有些不太高兴,同青玄预想的反应截然相反。


    下一秒,青玄熟悉的白锦欢语气卷土重来,好似方才的忧郁沮丧,只是他的一个小小玩笑:“小孩子家家的,不要整天老想着当英雄。就算天道不容,也是我和墨璟之间的事情,你一个未成年的小妖,还想着身先士卒了?”


    明明白锦欢手上的力道并没有很重,可是青玄还是觉得自己被他这一下拍懵了。他怔愣地看着白锦欢,视线跟着白锦欢的动作一起移动,倒像是向日葵追着太阳走。白锦欢见他这难得的呆愣模样,瞧出了几分新鲜,便直接上了手,按住了青玄的下巴。


    青玄自白锦欢上手的那一刻便不敢动,眼睁睁地看着自家公子那张俊秀清润的脸凑了上来。距离太近了,他有些不太自在,不受控制地略微挣扎了下。可白锦欢的手不由分说地掐在他的下颚上,让他的脸几乎动弹不得。


    没有办法逃离这样颇具掌控欲的姿势,青玄只得微微移开了自己的目光,不敢同白锦欢那深邃幽暗的视线相对。他的心怦怦直跳,几乎要跳出胸膛。青玄一边担忧自己过快的心跳,一边又害怕这样的心跳声会被白锦欢听见。


    他放缓了自己的呼吸,生怕过重的呼吸声会惊扰了现下的氛围。青玄听到白锦欢轻笑一声,那笑声离他太近,好似带着一点他读不懂的情绪:“青玄,我早就说过了。你是独立的个人,从来不必为了我做什么。”


    听到这话,青玄终于抛开了羞赧,坦然地将视线回望了过来。他想要对白锦欢说,不是的,自初遇见到公子的那一天起,自己这条命便是公子的,可以为了公子付出所有。可是这样的话白锦欢不爱听,他挣扎了一番,最终没有说出口。


    “也是我不好,将坏情绪传给了你。”见青玄面上一闪而过的痛苦神色,白锦欢突然福至心灵,好似懂得了他想要说,却未曾宣之于口的话语,“我知道一时半会儿可能改变不了你的想法,可青玄,你若是想要效忠于我,便好好留着你这条命。”


    坐得久了,白锦欢有些腰酸背痛。他放开了掐着青玄下巴的手,继而站起身来,抖了抖衣裳上可能沾染的灰尘。白锦欢伸了一个懒腰,神色放松,姿态慵懒,仿若矜贵的猫:“虽然我心中惶恐,却也不觉得这点小事儿,还得你为了我豁出性命。”


    听完白锦欢这一番看似威胁实则暗含关心的话语,青玄心底一片感动,泪意自然而然地浮上了眼眶。他有些局促地站起身来,想要伸手扶着白锦欢,又怕白锦欢不高兴,一时竟不知道手脚到底该往哪里放。


    白锦欢斜睨着眼,见青玄这副模样,只得在心底暗暗叹了口气。他自问从未真的将青玄当做妖奴看待,可不知为何,青玄面对他时,总是表现出主仆之间要为他肝脑涂地的决心,倒是让白锦欢不知该如何是好。


    既然是一笔算不清楚的糊涂账,白锦欢索性也不想了。从小到大他的人生信条就简洁明了,若是明日便洪水滔天,今日他也必定过得潇洒快活。纠结那些未知之事,只会让自己糊涂着痛苦,于身心更是一大损伤。


    “好了。”到底白锦欢心软,见不得青玄这副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的模样。他直接上手揉了揉小妖奴那毛绒绒的脑袋,还是同往常一样,手感极好,让他心情不由得也好了几分;“傻愣在这里做什么,晚间要同大巫一起吃饭,忘了?”


    一语道醒梦中人,青玄猛然侧目看向窗外,这才发现日头渐晚,可自己还什么东西都没有准备。虽然青丘地宫每日餐饮都有专人制备,可他到底不放心,总会自己亲自过目一遍。


    白锦欢原先还觉得青玄多此一举,明里暗里劝了他几句,可是没想到非但没让这小巴蛇收了心思,反倒越做越起劲。见青玄热火朝天,他也不好多说什么,便半推半就地随着他去了。


    “偷得浮生半日闲,我这一段时间,当真是要做个富贵闲人。”白锦欢用妖法变出了一把折扇,扇柄是用青玉做的,触手温良。他附庸风雅装模作样地在身前摇了摇,这才用一种开玩笑的语气,对青玄缓缓说道。


    “你也别总是端着一副严肃面容,年纪不大,眉间蹙起来的皱纹倒像是比我还要深了。”白锦欢摸了摸自己的额间,随即曲起手指,轻轻敲了敲青玄的额头,“好了,青玄小公子,就当给我个面子,笑上一笑?”


    话音刚落,青玄便笑开了。他的笑容真诚又温暖,带着点这个年纪的少年该有的肆意昂扬,艳若三月桃李,亮如春日暖阳。


    第100章 狐狐欲与墨璟结亲


    白锦欢闲来无事, 召出水镜试图联系远在千里之外的墨璟,想要对他诉说自己的想念之情。他后知后觉地有些后悔,或许当日不该那般宽容大度, 真放了墨璟去追名逐利,如今只能靠着小小一面镜子来诉说相思之情。


    他将这话半是抱怨半是撒娇地说于墨璟听,水镜另一面的墨璟只轻轻笑了笑。到底所隔甚远,龙宫又处于龙神渊底, 再高超的术法也无法将另一人的相貌声色毫无损伤地展示过来。透过水镜, 墨璟的声音有些低低的哑。


    这带着点沙哑的笑声像是一个小勾子在白锦欢心上轻轻地搔,让他莫名地红了脸。虽然只是一个简单的笑, 可白锦欢总觉得墨璟在坏心眼地调戏自己。他清咳一声, 重新捡起来属于青丘九公子该有的体面和从容。


    “锦欢是想我了。”不知是墨璟刻意放柔了声音还是水镜的缘故,短短一句陈述事实的话语, 传到白锦欢耳朵里时,倒像是带了点其他不为人知的心思。没给白锦欢胡思乱想的时间, 墨璟接着补上了自己后半句话。


    “身不在一处,心却在一处。锦欢, 我也想你了。”


    他话说得坦荡, 面色又极其从容,倒和之前那个听了几句直白话就要红了面颊的三太子大相径庭。白锦欢本想继续同墨璟半真半假地说一些俏皮话, 可是被这样明晃晃的相思之语砸了个头昏眼花,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心底像是开了一片郁郁葱葱的小花,生长得极为热烈。白锦欢心花怒放,喜悦自然从唇角慢慢爬上眉梢。他起了恶作剧的心思, 装作不在意地双手环抱胸前, 娇矜地移开了目光:“谁想你了,你可不要自作多情。”


    墨璟半点不恼, 只轻轻“嗯”了一声当做应答。就在白锦欢以为墨璟不会继续说话时,那人却笑弯了眼角,挺翘细长的眼睫轻轻颤了颤,在眼皮下落了一片小小的阴影:“是我想你了,九公子,行行好,宽慰我这一腔相思苦吧。”


    也不知道墨璟在这分别时光里到底都学了些什么,说起情话来倒是半点都不含羞露怯。白锦欢被这情话迷得七荤八素,晕晕乎乎不知所以。他有些无意识地摸上自己的唇角,却发现唇边漾起的笑容,怎么也压不下来。


    二人在自己的小天地里没羞没臊地说了好一番话,认认真真地诉说了相思之情。若是有旁人不经意间路过,许是要惊讶,何曾见过他们的公子有这般甜蜜幸福的模样。


    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白锦欢坐直身子,神色看起来万分激动:“墨璟,你告诉我,你龙宫的事情处理的怎么样了?若是一切安定下来,可能来我青丘小住?上次在地宫总是遮遮掩掩,现下光明磊落,我也可以带你见见我的朋友。”


    听到这话,墨璟便在心中思忖如今的进度。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将杂乱的思绪一条条地理顺后,这才对水镜后面的白锦欢露出个轻松惬意的笑:“自我接手龙宫要务,除了刚开始的不熟悉,有些手忙脚乱外,其他都迈上了正轨。”


    他回忆着这段时间自己的经历,只觉得如梦似幻,可却是真真切切发生在他身上的。想着白锦欢还在青丘等着自己,墨璟心底一片暖意流淌,让他的眼神都添了三分温情:“一切井然有序,父王也很欢喜。”


    “锦欢,我要谢谢你。”墨璟轻轻舒了口气,眼尾的弧度微微弯起,露出一个舒心的笑容,“若不是你,我可能未曾想到,自己竟然真的能够将这件事情处理好。锦欢,你就是我的精神支柱,有你在,我总是安心的。”


    墨璟从来不是个自大的人,既然他都这样说了,那么必定欣欣向荣。白锦欢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竟还有种与有荣焉的荣耀感。他的眼角眉梢刚才因为这样的欣慰舒展开来,可在听了墨璟后半句话,又疑惑地蹙了起来。


    墨璟眼神中流露出无尽的无奈,整个人看起来异常疲惫,倒让白锦欢的心紧了紧。他紧锁眉头,愁容满面,就连说出来的话都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听起来异常艰难:“可是锦欢,我尚且不能去找你。”


    “为什么?”因着惊讶和疑惑,白锦欢的声音不受控制地拔高,音色听起来有些尖锐。他眉尾耷拉下来,眼眸闪动,嘴巴也翘了起来,看起来倒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龙宫三太子难不成日理万机,竟连一段时间都抽不出来吗?”


    墨璟本有意逗一逗白锦欢,因此才刻意地吊着他的胃口,可见人这副伤心模样,又一下失了分寸,将自己所有筹划抛到了九霄云外,一门心思想要好好安慰人。他面上伪装出来的担忧神色褪了个干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幸福的戏谑感。


    墨璟故作担忧地蹙起了眉,可眼角眉梢却带着浅浅的笑意:“因为我要准备聘礼啊,龙神渊的三太子,想要同青丘九公子结亲。若是前往青丘却没有拿得出手的聘礼,我担心狐王大人会在我踏入青丘地界的那一刻,就用妖法将我打出去。”


    白锦欢原先还在生气墨璟方才那一番话,可听到这一句剖白后,他先是愣了愣,随即回过神来,听明白了墨璟到底在说些什么。他一瞬间像是被煮熟了的虾子,从耳根一路红到了脖颈儿,几乎是有些手足无措。


    “啊,啊,这样啊。”白锦欢语无伦次起来,他的脸上泛起羞赧的绯红,可他到底是身经百战的青丘狐狸,在情爱一道上自然比墨璟这个半路出家的插班生要熟练的多。短暂的无措后,他慢慢镇定下来,试图找回自己的场子。


    “既然三太子都这样说了,那我可要不客气了。”白锦欢朝水镜后面的人眨了眨眼,笑容明媚又张扬,眸光潋滟如春水,映照着墨璟的影子,“虽然我们两个都是男妖,没有那么多的讲究,可是结亲的仪式感还是要有的。”


    “墨璟,我希望同你光明正大坦坦荡荡的在一起,不必受他人质疑,不必有他人反对。”白锦欢忽得正色起来,郑重其事地对墨璟说道,“届时三书六礼,你我便是这妖界之中,合理合法的一对有情人了。”


    墨璟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眼底泛出隐约水光。他装作不经意地擦了一下自己的眼角,将不争气的泪花尽数揩去,想要尽可能地在白锦欢面前表现得成熟稳重。墨璟压住自己心底的泪意,可语调还是带了几分感动。


    “好。”


    自那日同墨璟愉快畅想了一下结亲礼后,白锦欢几乎是肉眼可见地兴奋了起来。原先他只觉得在青丘的日子分外难熬,许多事情总无聊地让他提不起兴趣。可现下不同,他看哪儿都觉得新奇,看哪儿都觉得舒心。


    青玄一直陪在白锦欢身边,见自家公子身上磅礴的生命力,心底自然是欢喜非常。可每个人身边总有那么个说话不好听的朋友,鹤羽就是这样的存在。在修炼的留仙洞中,他有些坐不住,曲起手肘捅了捅白锦欢的胳膊。


    白锦欢原本正在脑海中思考着日后新房的布置,猝不及防被人打断了思绪,自是有些不爽。他侧目望去,眼底闪烁着不解。随即便看到鹤羽挑起了一边眉毛,模样瞧着有几分欠打:“这些日子这么高兴,你是好事将近,还是鬼上身了?”


    “高兴?”白锦欢有些疑惑地看着鹤羽,问道,“我看起来很高兴吗?”


    “……”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鹤羽抿了抿嘴,一脸嫌弃地看着白锦欢,同时指了指自己的唇角:“说好了是来陪我聊天解闷,可你在这里半天,就傻笑了半天。我又不是眼瞎心盲,如何看不出你那欣喜若狂的模样。”


    被人直白地戳破了心事,白锦欢有一瞬的羞赧,随即又释然起来。鹤羽这个三句话就能气得人跳脚的脾气,除了自己尚且能忍,又有哪个妖族姑娘愿意同他来往。他是个注定孤身的可怜人,自己何必同他计较。


    白锦欢将自己哄好了,他坦然地抬起视线,迎着鹤羽疑虑丛生的目光。白锦欢脸上仍带着点淡淡的绯红,衬得他格外有气色:“确实是好事将近。若你这几月还能留在青丘地宫,说不定还能赶巧喝上一杯喜酒。”


    “喜酒?”鹤羽原本还以为白锦欢又在同他开玩笑,因此颇不在意地嗤笑一声,随即他便回过神来,就连语气都忐忑,“谁的喜酒,白锦欢,你不要告诉我,你想让我喝的,是你和那龙宫三太子墨璟的喜酒?”


    “啊?这件事情听起来很惊讶吗?”白锦欢故作惊讶地逗了逗鹤羽,“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个人,决定好的事情定然要去做,看上的东西千方百计也要得到,喜欢的人,自然也得名正言顺光明正大地拴在身边。”


    “在咱们妖族,除了结亲之后二人缔结婚契以外,还有比这更好的法子吗?”


    看着白锦欢眼角眉梢流露出来的兴奋和激动,鹤羽一时竟不知道该作何感想。因着这段时间他重伤闭关,他几乎是错过了白锦欢同那个墨璟所有的相遇相处相知相爱的过程和细节。过去几个月,在留仙洞中不知日月,好似仍在昨天,宛如大梦一场。


    在他茫然不知的这段时间里,白锦欢却与人相知相许,私定终身,这让他如何能接受,如何能理解。


    他艰难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音色却哑涩。虽然鹤羽知晓,自己这番说辞定然不会动摇白锦欢的决心,可他还是觉得,自己有必要以知己好友的身份,好好地将人劝上一劝:“你不觉得,时间太快了吗,你和他,未曾相识多久。”


    白锦欢没想到鹤羽的顾虑是这个,他盘腿而坐,双手搭在膝上,端得是一个从容闲适的模样。因着坐下,他比青石上的鹤羽矮了一截,可气度上却并驾齐驱,未有半分短缺。白锦欢仰着头,目光灼灼地望着他。


    随即轻轻叹了口气,像是对鹤羽的话感到无奈,却还是耐着性子解释道:“我知道你心中的想法,于你而言,不过是入洞又出洞的这段时间,好似一切都没有发生。可是对我来说,短短几月,却像是过了半生。”


    墨璟那张丰神俊朗的脸浮现脑海,让白锦欢不由得放松了眉梢眼角,流露出几分相思情长的怀念来。他的眼皮闭上又掀起,眼底温柔神色几乎要溢出眼眶:“你可曾听过人间这样一句话。世上有白首如新,有倾盖如故。”


    白锦欢深吸一口气,胸口变得轻盈,就连呼吸都顺畅起来:“我同墨璟,便是倾盖之交。虽然聚少离多,可我知道,他心里有我,我心里也有他。只要彼此品行端正又两情相悦,就算快了一点,又有什么关系。”


    “可是——”


    鹤羽反驳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见白锦欢扬了扬手,示意他先等自己说完。见了那样的手势,鹤羽有些不甘心地抿了抿唇,颇为沮丧地让他继续说:“我知道你担心我年轻冲动,日后会后悔。可是鹤羽,我相信墨璟。”


    “世人总说故人心易变,可我就是觉得,墨璟会是不同的。”白锦欢面上浮现出一抹微羞的笑,让他原本有些浮躁跳脱的气质都变得柔和了几分,“不管是在人间的普通私塾先生,还是在龙宫里的高贵三太子。无论身份如何变化,他都是墨璟。”


    他灿然一笑,艳若桃李,目如繁星:“既是墨璟,便是那个我奋不顾身想要去爱的人,是我愿意坦坦荡荡站在他身边的人。我的头脑很清楚,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清楚过。我知道我不会后悔,而这样的想法,我相信墨璟也是。”


    白锦欢的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鹤羽也不好继续当那个棒打鸳鸯的棒槌。他幽幽叹了口气,随即又振作起来,颇有些无奈地说道,“行吧。小白公子是世上第一清醒自在人,既是如此,我又能有什么意见。”


    “可是——”鹤羽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唇瓣,嘴角漾起一抹阴恻恻的笑,在昏暗的洞中透露出几分本不该有的阴险,他扬了扬拳头,做出一副威胁模样,“若是有朝一日,那个姓墨的对你不好,我可不会轻易放过他。”


    白锦欢看了一会儿,随即半点不给面子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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