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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晕晕沉沉的光芒从不远处透进来, 光影斑驳,四周一片昏黄。
蜿蜒生长的柳树下,余冬槿静静躺着,呼吸均匀, 他身下是一张竹编的小榻, 还算精致,身上盖着的是一床薄被, 不算简陋。
但这都和他睡着之前不同, 身旁原本搂着他的遥云更是不见了踪影。
不一会儿, 余冬槿幽幽转醒,他睁开眼, 又眨眨眼, 又眨眨眼,“?”
余冬槿从塌上坐起来, 迷茫的打量着这个地方。
他暂时没有心慌,遥云给过他足够的安全感,所以他下了床, 就这么光着脚走去了那发着光的洞口。
这是一处山壁至上, 远处可见成片的, 半掩在云雾之中的亭台楼阁、朱墙黑瓦。
余冬槿有点懵,没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他不会又莫名其妙穿越了吧?
待顺着那张绝对还是自己的脸摸到头顶遥云送给他的发簪,他不由松了口气, 他还是他自己,这肯定不可能是穿越吧?
正胡思乱想这,忽然, 远处有两个童子乘着鹤来,不一会儿就来到了他面前不远处。
余冬槿耳尖听见, 那其中一个胖的往他这儿看了一眼,然后小声问那个瘦的:“这便是遥云山的山神娘娘?”
瘦的点点头,同样小声道:“正是,为了把他请过来,仙君可废了大力气呢!”
余冬槿心一沉,仙君?什么仙君?请?到底是请还是“请”?
两个童子很快就来到了余冬槿身边,余冬槿这时才注意到,他俩一个抱着瓷瓶一个端着木盒,落地那瘦的带着小心,先行了个礼,“我们乃是这东陵仙宫的宫人,见过遥云山山神娘娘!”
胖的也跟着行礼。
余冬槿保持冷静,面容淡定,开口:“东陵仙宫是什么地方?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你们到底有什么目的?”
瘦童子知晓他定然是有许多问题的,不过这会儿他可不好答,于是他只道:“东陵仙宫乃是东陵山上,东陵仙君的洞府。”他没有多说,只又道:“仙君过会儿就会来见您的,劳烦您等上一等。”
说完便与胖童子一同将手上的瓷瓶和木盒放到一旁的矮石桌上,将木盒打开,把里头的杯盏饭食一一端出,打开瓷瓶给倒了一杯颜色青碧的酒。
“娘娘定然是饿了吧?我们是来服侍您吃饭的,还请用吧!”
余冬槿见状,知道他是无法在这两个小童子口中挖出些什么来了,只好冷冷道:“就别服侍了,你们走吧,让我一个人待着。”
两个童子闻言,对视了一眼,站起来又是一礼,“是,娘娘若是有事,只需喊上一声我等就能听见,不消一会儿便能过来。”
说完便乘着那停在崖边的鹤原路返回。
余冬槿看着他们的背影,特别的盯着那片被称作东陵仙宫的建筑看了许久,又细细的将他如今所在的这个山顶,还有四周连绵的山脉看了个清楚明白。
随后他伸手,往他站着的这处崖边外探出。
果然,有一层类似屏障类的东西在阻挡他。
他被那个什么东陵山的仙君给关起来了!
余冬槿努力冷静,可这会儿独留他一个,他还是忍不住焦急担忧起来。
这什么仙君究竟是什么人?也不知他是用了什么手段,才悄无声息的绕过与他同床共枕的遥云,将他这个大活人偷到这里来……
难道,这仙君也是个神?东陵山……他会不会是这东陵山的山神?
很有可能!
遥云曾经告诉过他,那些上神早就因为天地灵气衰弱而陷入了沉睡,能留在这世间的,只能是他这种小神,依靠着一点信仰与本体山川河道,才能留存。
这东陵山听上去可不是个小山,而遥云当初还也遭了天谴而沉睡了那么多年……他不敌这东陵山的山神也是很有可能的。
怎么办?这东陵仙君到底意欲何为?
余冬槿忧心忡忡,一屁股坐到地上的石凳上,看了眼一旁刚刚两个童子给摆上石桌的饭菜。
白米饭、清蒸鱼、蒸肉丸、炒白菜和萝卜汤,加上那杯颜色漂亮的酒,倒都是味道清淡的菜。
可惜他这会儿哪儿有胃口,再说了他不仅没有胃口,他还害怕这饭菜有问题呢,可不敢吃。
而遥云已经找上了门来,此刻正在这所谓的东陵仙宫内会那东陵仙君。
而余冬槿也并没有猜错,这“东陵仙君”正是这东陵山的山神。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上神们都陨落了,留下来的小神自然就成了这凡世间之最。
东陵山位于洛城八十里外,是连绵一片的大山脉,东西纵横,贯穿好几城。
东陵仙君以前也你自称仙君,只自称一身东陵小仙,但自从天地灵气骤然消减,他头上再没有可以压着他的那些上神大仙,他就改了口,还重修了洞府,点化了无数妖精童子前来侍奉。
简而言之,他飘了。
“遥云山,你我只需联手,便可夺了这凡间至尊的紫气!到时以那紫气蕴养自身,我们便可不再依赖那什么信仰,也不必被囚困于本体,被拘在这洞府里,天地之大任由你我通行,岂不快哉!”
说到这里,仿佛那景象就在眼前且唾手可得,东陵仙君那原本略显苍白的面孔都因此涨红了几分。
遥云却已经奈不下性子继续听他胡言乱语,他站起来,冷声问到:“我妻子呢?”
东陵仙君被他一个打岔被迫结束了畅想,顿感不快,“遥云山,你太沉迷于情爱了!”他有些不屑一顾,“若非天地间唯有你因为渡情劫可以行走于四方,我是没那个心情找上你的。”
在遥云冷飕飕的目光下,他继续道:“你想找到你的妻子,这很容易,只要你答应了与我一同去夺紫气,我自然会放了他,把他还与你。”
遥云扯了扯嘴角,冷笑了一声:“说的好听是夺紫气,说的不好听是抽龙脉,动了龙脉的后果,便是天下大乱民不聊生,帝星落天下变,你这是想用无数凡人的命来助你神格长久不灭。”说到这里,他淡淡的补了最后一句:“我看你还是别当山神了,你干脆入魔吧,当个魔头更适合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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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 余冬槿并不知道。
他饥肠辘辘的坐在石凳上,抱着膝盖,像个有点蔫的大号蘑菇;内心有点慌但不多,主要担心遥云和想吃饭。
余冬槿正茫然着呢, 忽的, 只听“咔哒”一声,接着他就觉得自己垂落在地上的衣摆被什么扯了扯。
他心里本就不安定, 顿时被吓到了一下, 脚一缩, 就将那扯着他衣摆的东西给带的一个踉跄,摔了个屁股蹲。
“哎呦!”这“东西”因此叫了一声。
这细细弱弱, 但无比亲切的, 叫他怎么着也不能忘记的,听着就叫他感绝安心的不得了的声音好似一声惊累!
余冬槿睁大了眼睛看去, 果然看见了一只皮毛嫩黄、肉肥嘟嘟、腮帮子鼓鼓的大仓鼠。
这不是他家那只一直陪在老爷子身边,这段时间都好似把他给忘记了的大黄还能是谁?!
“大黄!”余冬槿情不自禁大声的喊道,喊完又担心被人听见, 连忙捂着嘴小声:“你怎么过来的?是阿云让你来的吗?”
大黄明显也很激动, 先“吱吱”了两声, 才说:“是啊,他那脸色瞧着可吓人了!看来是担心坏了”
余冬槿顿时着急,“那他可别冲动啊, 我看这什么东陵山的仙君好像特别厉害的样子。”
大黄一摆小爪子,“也就是排场大,仗着你媳妇离本体远, 没法使出全部法力才敢为所欲为罢了。”说到这里,它站起来一叉腰, “可惜他没料到还有我在!哈哈哈哈!”
余冬槿听它这么说,顿时欣喜不已,问:“你难道能带我出去?”
大黄扭扭屁股,那鼓鼓的腮帮子瞧着更显眼了,“那当然啦!你等等!”
说着,他举起一双小爪爪在自己鼓鼓囊囊的双颊上挤呀挤呀挤呀挤呀挤呀挤呀——挤出一个又半个人那么高的大葫芦!
余冬槿:“……!”他眼睛都快瞪脱眶了,“这,这这!”一时间,他指着这只与他家个头小小的大黄形成鲜明对比的大葫芦,人都傻了。
大黄不等他震惊玩,飞速的爬上葫芦嘴,“啵”的一声把大葫芦的塞儿拔开了。
“快快快,钻进来!”它说。
余冬槿:“啊?”他傻乎乎的走到了葫芦前面,盯着那个葫芦嘴看了下,才反应过来,“不是?这我要怎么进去?”
大黄一拍脑袋,“看我,差点忘了。”它说完又是一拍葫芦嘴儿,喊了一声:“余冬槿!我喊你一声你敢答应吗?”
余冬槿:“?”搁这演西游记呢?
大黄嘿嘿一笑,又飞快从颊囊里寄出了一个小药丸,一个飞踢就将这枚问起来味道很可疑的药丸踢到了余冬槿喉咙里。
余冬槿呆了一呆,咕咚一下就把这药丸给咽了,然后不等他犯恶心,他就觉着浑身一轻,下一瞬他就发现四周景色竟然开始放大,随后他就被那葫芦嘴儿“嗖”的一下,给吸了进去。
大黄干嘛把葫芦嘴儿一塞,抱着葫芦又开始挤呀挤呀,没两下就把这葫芦又给塞进自己颊囊里了,随后它随爪一挖就挖出个黑洞,小尾巴一用力,就挤进洞里消失不见了。
余冬槿只觉自己陷入了一片黑暗,看不见也听不见,眼前黑且静。
但他到不害怕,因为他知道,他正在大黄的嘴巴里,而且很快就可以见到遥云了。
就是有点呕,这个大黄,怎么成了精颊囊也不打理一下,味道还是这么感人,呕!
“嗯?”不对!怎么呕着呕着他还闻到香味儿了?
余冬槿精神一震,手在黑暗里摸了摸。
“咦,这是……是包子!”他居然摸到了一大盘包子!
黑暗里传来了大黄的声音,“那是你媳妇给你准备的啦,他就怕你饿着了,快吃吧!”
余冬槿:“诶,我能听见你说话呀!”
“能啊,不过我在施法呢,这是你媳妇才教会我的,所以我不能分神,只能说这么多了,你吃东西吧,我要专心了!”
“好,那你加油!”余冬槿紧张,紧张的啃包子。
他啃了一大盘包子,吃的直打嗝,吃完又捏着盘子边的花纹打发时间,避免自己在这类似小黑屋的环境里待久了,精神会不济。
又不知过了多久,久到余冬槿开始昏昏欲睡,他才忽然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下一刻瞬,他那对仿佛失聪了许久的耳朵终于再次听见了声音,这声音叫他逐渐混沌的脑子猛地一清,重新变得灵敏起来。
随后他便又是浑身一轻,接着眼前便是一阵大亮。
他眯了眯眼,又眯了眯眼,首先看见的却不是遥云,而是彩芽。
彩芽给他带上了一个帷帽,以给他遮挡光线保护眼睛。
余冬槿:“我这是在哪儿?阿云呢!”他左右一瞧,才发现这里居然是一处林中野地,而不仅彩芽在,常芜也在,但他顾不得问他们怎么也在这里,首先找遥云。
彩芽面色凝重,“山神大人正在与东陵山斗法。”
余冬槿大惊失色:“斗法!大黄不是说他离本体太远,没法使出全部法力么?”
常芜道:“不错,但娘娘您回来了,山神大人便不用怕这东陵山了。”
余冬槿不解,“我?”
未等他问完,只听头顶忽然传出一阵熟悉的猎猎风声,他连忙抬头去看——
天空之上,遥云光裸着上身,身下穿着当初第一次见他时围着的那件黑色裤裙,面上也带着那时他戴在脸上的羽纹面具,他挥舞着翅膀悬在半空,身周围绕着绚丽的红黑色光芒,像是一团幽深无比的火。
而与他相对的,则是一个没有脚,但足部生着双爪的男人,他头上有羽冠,穿着华丽,身周是深灰色的光。
余冬槿:“那就得东陵山的山神?”
常芜:“是他。”
余冬槿:“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大黄跳上余冬槿的肩头,“贪心罢了。
正在此时,东陵山深忽得一个俯冲,一双利爪便朝着余冬槿处抓来。
但遥云摆动着双翅宛如一阵无形的风,轻而易举的就挡在了他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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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遥云其实只是过分担心罢了, 因为余冬槿已经发现,在他们头顶以及身周,盖着一个看起来就很结实的结界。
此时这处结界没过几息,四方大概是用来压阵的灵印便是一闪, 发出金色灵光。
东陵仙君的脸色很不好看, 他穿过遥云看了余冬槿一眼,那感觉, 仿佛是想通过眼神来将他生吞活剥。
遥云见了, 面具下的脸一黑, 立即朝他杀了过去。
余冬槿摸不着头脑,才想起来问彩芽:“为什么我在, 阿云就不用怕了?是什么意思?”
彩芽解释道:“因为您与大人是天地人三方合力之下, 结做的正缘,大人又将他一半的神力放在了您身上呀。您在他身边, 他便能发挥出全力。也正是因为这样,大人如今虽然离他本体太远,但力量其实也不过是被削去了四分之一罢了。”
余冬槿听懂了, 不过, “他是什么时候将他一般的神力放在我身上的?”他怎么不知道?
彩芽嘴巴微张, “啊?娘娘不知么?”
余冬槿:“我去哪儿知道去,你们山神大人根本就没告诉我。”他有点气,又十分担心:“他这样, 肯定对他是有影响的吧?你知道吗?”
彩芽卡壳了,“额……”她看了眼常芜。
常芜挠挠头,也不知道怎么办, 只好装作什么也没听见,开口, “走,干活去了。”说着便是一闪,率先出了结界。
彩芽对娘娘行了个礼,赶忙紧紧跟上了。
余冬槿无语,“居然逃跑……”
两个妖怪跑的飞快,看样子是去抓周围四散的东陵仙君的童子了。
而且余冬槿发现,来的居然不止他们两个,还有好几个遥云山上的妖怪。
这些肯定是被遥云召来的,这东陵山的童子太多,光彩芽和常芜两个可抓不完。
余冬槿蹲在结界里,大黄还从它那万能的颊囊里搬了个凳子给他坐,还置了个小几给上了茶点与他一起吃。
余冬槿这会儿哪儿能有胃口,一时也没心思去问大黄这些本事是什么时候学会的,一心忧心着上方的争斗。
遥云与东陵山的身形都变大了,正在上面打的有来有回,好在遥云明显是占着上风的。
不过,在他仔细观察过后,他发现不管是遥云还是东陵山,两人明显都是收着力的,好似在忌惮着什么。
而且,余冬槿还发现,他们大概也无法致对方与死地,只是尽量压制对方,想将对方制住罢了。
余冬槿去看头顶的这片天穹。
他这才看见,不知从何时起,天色愈发黑沉,大片的,浓厚的乌云渐渐的,将日头全部遮盖。
风也渐渐变大了。
余冬槿心里打鼓,心里莫名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踏、踏踏”的,忽然有人踩着地上满铺的草叶的声音从林中传来。
余冬槿一瞧,发现居然是杵着拐的行缺和尚。
余冬槿:“你……”他刚惊讶出声,就看见来的居然不只是行缺和尚一个,他身后居然还跟着李道长和行缺和尚的徒弟,以及徒弟背上还背着个昏迷不醒的白胡子老和尚。
“这是……”
行缺和尚双手合十,道了声:“阿弥陀佛。”才说:“大人,还请让神尊收手吧,天道要发怒了。”
余冬槿心如擂鼓,吓得漏了一拍,先不满的说了句:“到底是谁先动的手?”随即连忙站起来喊:“阿云,回来!别和他斗了!”
苍穹之上,已经将东陵山的一只爪足斩下的遥云闻言,停滞在半空几息,听话的停手预备要飞回余冬槿身边。
可东陵山却明显已经恨急,遥云一转手,他就重新聚起灵气,一爪朝着遥云的后背抓来。
遥云如何能够不防,他面具下的眼神锐利,转身一躲,下一刻他的大掌便牵制住了东陵山的脖子。
“我让你老实一点。”遥云冷道:“给我下去!”语罢便甩手将掌下之人向下一掼。
东陵山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嗬”音,便被甩进了下方的丛林里,撞倒了一片大树,扬起了一片杂音。
随后遥云取下面具,又是一甩。
一道红光便将地上的东陵仙君罩住,之后便再无动静。
风又大了许多。
余冬槿又喊了一声:“阿云!”
遥云应声,一边向下飞去身体一边缩小,直到恢复成正常人类的躯体大小,也正好落到了余冬槿身边。
余冬槿:“阿云!怎么办!行缺和尚说天道要发怒了。”
遥云难得蹙眉,点头:“嗯,我已感知到了。”他是有些不满的:“东陵山遮掩天机犯下大错,却要我一起跟着受罚,哼,这算什么公平?”
余冬槿:“你的意思是?”
遥云沉着脸,“我的灵力又被削弱了,还有,我们要尽快启程回去了,我被压制,往后就算有你在我身边,我也不能随意离开本体太远了。”
余冬槿愣了下,问:“除此之外还有么?”
遥云摇头:“没了。”
余冬槿笑了:“那没事,反正我也挺宅的,有你本体那一片,就够我玩儿得了。”
遥云闻言,松了眉头,拉着余冬槿的手拥他入怀,“如此便好。”
余冬槿这才有空去检查他浑身上下,他从脸摸到大胸,又从大胸摸到腹肌,最后摸上了那宽阔的脊背和那黑红的羽翼,“嗯,你没事儿吧?这个东陵山他到底要干嘛啊,绑架我还和你打架!”
遥云被他这么一摸,原本因为东陵山这厮,十分恼火的心情顿时愉悦,他刚要开口,一旁还在小几上快乐吃点心的大黄干咳了一声,“咳咳咳,注意点影响哈,还有出家人在呢。”
余冬槿这才想起来还有外人在呢,脸霎时红了,连忙收手,一本正经的在风中于大黄给他搬来的凳子上坐好,装作自己刚刚什么也没干。
遥云眼中笑意渐浓,转头看向行缺一行,具体点来说,他盯上的是行缺徒弟背上的那个老和尚,开口:“这就是与东陵山沆瀣一气的和尚?”
行缺和尚好似没看见刚刚山神娘娘的动作,俯下身,对这遥云便是一拜,“是他,还请神尊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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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与东陵山?”余冬槿惊讶。
“这是我师弟, 法号行沉。”行缺和尚道:“说来惭愧,我曾也被他说动过,所以才会寻上神尊……”
只不过,他只是想着能离那紫薇星近一些, 稍稍得上那么些益处罢了, 不比东陵山与他师弟,妄想抽取灵脉, 贪心不足……
遥云看见他们, 顿时没了原本的好脸色, “我知你们的想法,总觉得只是稍稍从如今的人皇那里寻得一些紫气巩固灵气。但人心易变, 你固然内心坚固, 可往后呢?离那个位置近了,并不是好事, 若是在你之后,有修者起了邪念,到时又会如何?”
他一语道破:“其实, 你们不是没想过这一点, 只是故意不去想, 只贪恋眼前罢了。”
遥云总结:“所以,你与你这师弟其实并没有什么区别。”说到这里,他顿了顿, 最后提醒道:“你们可知道,灵脉并非是死物,它可比我有脾气。若是等它发起怒来, 倒时血流成河的,就不止是这天地下那生活在混沌之中的平凡人了。佛门、道家等一应对它起过觊觎之心的修者, 该被找上的,一个都不会落。”
“届时,修行者必将一个不存,灵脉反抽天下灵气重新供养自身,那才是真正的灵气凋零……恐怕就连我,也要再受一劫,灰飞烟灭也说不一定。”
行缺和尚等人开始被他说的脸上火辣辣的,听到最后更是心中一凛,无言以对的同时,也是一阵的后怕。
余冬槿听得也小心脏打鼓,有些害怕的抓紧了遥云的手。
遥云可不能灰飞烟灭!
气氛一时有些倏然,只东南角的林中有些响动。
遥云忽然一抬手,手中红光一闪,一个人影便被他抓在了手里。
是东陵山!他身形被缩小至臂长,就这么被遥云提着那只没残的爪足倒立着,浑身上下狼狈的好像是刚从地里被挖出来的似的。
突如其来的,余冬槿被吓了一下,“吔,他怎么还在?”
遥云:“差点给他跑了。”
余冬槿有点嫌弃的斩到遥云背后,“那现在怎么办?他也是山神,总不能杀了他吧?”
遥云点头,“嗯,杀不了。待我将那被他蒙蔽的天机解开,天道自然会惩戒他,倒时便只用灰飞烟灭他一个了。”
“啊?”余冬槿挠挠脸:“这,这也好。”他有些疑惑:“不过他是怎么蒙蔽天机的呢?”
遥云抬眼,看向远处金光灿灿的“东陵仙宫”,蹲下身一边示意余冬槿往自己背上坐,一边道:“走,看看去。”
说着就捞起大黄,提着东陵山,背着余冬槿飞向了东陵仙宫。
被无情抛下的行缺一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得也跟上,不过他们没翅膀不能飞,只能穿林而去。
而彩芽等妖,还在清点东陵山的童子,妖数太多,进展缓慢。
余冬槿趴在遥云背上,被风拍在脸上,终于觉得轻松了。
“阿云,你刚刚说的都是真的吗?”
遥云:“自然。”
余冬槿把脸贴在他宽阔的脊背上,“你该早点告诉我的,早知道我们就不来京城了……诶,也不对,要是不来,那这个东陵山还指不定要干嘛呢!”他后怕道:“那样的话,万一被他给整成了,那就遭了!”
遥云:“是,天意如此。”
余冬槿挠挠他的翅膀根儿处,终于开始质问:“对了,彩芽说你把一半法力放在了我身上,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不知道?”
遥云被他挠的翅膀一歪,导致余冬槿抖了一下,余冬槿听见遥云抓着的东陵山也哼唧了一声,他不知为什么觉得有点好笑,忍不住咧嘴乐了下。
遥云稳住,声音也很稳,只是放轻了:“这样你才受的住我,我毕竟并非凡人。”
余冬槿诧异,“这是什么意思……额!”他忽然反应过来了,脸一下子爆红,“不,不是我想的那样吧……?”
遥云轻轻笑出了声。
还真是!
余冬槿霎时脸红的都能滴血了,埋在遥云背上不肯说话了。
遥云又笑。
余冬槿有点气,去掐他的肉——皮太紧了根本掐不到,于是更气了。
“其实。”遥云笑完了才说:“也不止是这样,主要是因为虽然我俩乃是天定,但如今天数易变,你的存在又太特殊,不将你看的紧些我不放心。”
余冬槿:“……所以你刚刚在胡说八道是吧?真正原因其实是这个。”
遥云:“唔,一半一半吧。”
什么一半一半,还吧!在不确定什么啊?!这人刚刚明明就是在胡说八道!
余冬槿气的嗷呜一口,咬到他肩膀上,使劲儿用他这身硬邦邦的肉磨了磨牙。
遥云不痛不痒,反而觉得挺舒服的。
东陵仙宫,藏宝阁。
“那是什么?”余冬槿眼睛情不自禁瞪大,指着这挑空七层的藏珍宝阁中央,那尊高台上玉盒中的黑色的,如土一般的东西问遥云。
遥云把东陵山放到一边,布了个阵,拉着余冬槿向前。
“是天地至宝之一的息壤。”说着他一抬手,一道法印便自那息壤所在之处上升,逐渐扩大,直至升入天穹,将整个东陵山都笼罩在法印之下。“这是东方神印。”
遥云道:“他大概是得了奇遇,入了某个至高神遗落在凡间的洞府,寻得了息壤与一道神印,觉得得了这些东西,以神印托起生生不息的息壤遮盖,就可以瞒天过海了。”
只是,冥冥之中自有,让他不会成功。
余冬槿:“息壤?是传说中大禹用来堵住洪水的息壤?”
遥云点点头:“是,不过传说难免夸大,息壤用来填山填水可以,但其实并不能真的堵住洪水,但它具有生生不息的特性却是真的,而且它是一种很肥沃的土壤,用来种东西很不错,可以让种下去的作物以翻倍的速度生长。”
余冬槿眼睛一亮,“这么好?!”
遥云点头,把玉盒取下。
余冬槿只听咔嚓一声,天上似乎有什么东西碎了。
他抬头一看,却只看见了藏宝阁的屋顶。
遥云:“是那道神印,这里是阵眼,息壤取下,这只可用一次的神印自然就碎了。”
他将盛着息壤的玉盒放到余冬槿手上,“它现在是你的了,带回家种花种菜种树吧。”
余冬槿眉眼弯弯,高兴的不得了,“好!”
不一会儿,常芜与彩芽首先带着一群妖赶到。
除了遥云山的几个妖以外,另外一众都是穿着打扮各有规章制度的东陵山山妖。
里头除了三个穿着看起来就是小领头的妖,另有十来个打扮精致的女妖,有十来个穿着得体的男妖,余下二三十个都是男女童子,之前来给余冬槿送饭的胖瘦童子也在里面。
此时他们与之前可完全不同了,狼狈不少不说,还都吓得脑袋低垂两股颤颤。
余冬槿也没有特地难为他们,只看遥云怎么办。
遥云也没多说,他直接削去了三个之前跟着东陵山神狼狈为奸的领头妖的修为,将他们打回了原型另外的小妖就都解开了他们与东陵山的联系,让他们各自归山便罢。
“这些里面若是还有曾经犯过事害过人的,如今天道惩戒已经下来,自然不会放过他们,不必我们来管。”遥云告诉余冬槿。
余冬槿点点头,看着他们一个个或化作原型,或直接以人形遁走,倒也有趣。
之后便是处理那东陵山了。
其实也不必遥云来处置。
神印一碎,他就不行了,余冬槿便看见他浑身上下颜色越来越淡,最后竟越来越透明。
他就要这样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看起来并不吓人,但却足够恐怖。
余冬槿问遥云:“这算灰飞烟灭吗?”
遥云告诉他:“这就是灰飞烟灭。”
最后,东陵山的神体就这么化作了一缕青烟,被风一吹,就这么消散在了这座东陵山里。
东陵山自此,便只是一座“死山”了。
行缺和尚他们到的时候,正好看见这一幕,具都沉默不语,只敢在心中畏惧这赫赫天威。
但很快,他们就安静不下去了,行缺和尚的徒弟斯哈一声叫了出来。
只见他浑身一弹,飞快的把自己背上的师叔给抛了下去。
一声惨叫紧接着响起。
余冬槿吓了一跳,睁眼望去。
只见那刚刚还如死了一般匍匐在年轻和尚背上的人浑身冒着火星子,疯狂的在地上打滚,叫声凄惨至极。
“他,他这是怎么了?”余冬槿被骇的连连后退。
遥云挡在他前面,“是天罚,这人不知帮东陵山做过多少恶事。他纵然不会灰飞烟灭,也要被天火活活烧死。”
灰飞烟灭,是连魂魄都留不下的,而被天火烧死,却还能保住魂魄可入轮回,当然,先还是的去地狱打个转身再说。
那凄厉的叫声越来越大,又越来越小。
余冬槿不忍再看,遥云将他搂在怀里捂住了眼睛。
蹲在遥云肩膀上的大黄左顾右盼,自己给自己捂眼睛。
再回到京城,世间已至黄昏。
外城还未宵禁,余冬槿坐在马车里,一手摸大黄的毛,一手拨开窗帘往外看,听见有许多百姓忧心忡忡的说着话。
“诶?你家的神像也自燃了?”
“什么?你家也是?!”
“我家也是!我家也是!”
“到底怎么回事啊?这也太骇人了!”
听到这里,余冬槿了然,这些人家中定然都供奉着东陵山神的神像,如今东陵山神灰飞烟灭,他的神像想必也跟着化为飞灰了。
天威,天命,当真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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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黄一回京, 就钻去找他心爱的爷爷了,余冬槿想多和它玩会儿都不成。
“明明是我们每天想尽办法给它配粮食烤零食,它却不和我玩儿,还不把我当主人非把我当小辈。”余冬槿好气又好笑, 和遥云说:“你看他在我这儿称呼你, 都直接说是我媳妇,胆子超大的。”
遥云:“它聪明得很, 你不在的时候, 它在我这儿可老实。”
余冬槿更觉得好笑了, “真的啊?”
遥云点头,“真的。我教它法术的时, 它口中一声声的, 叫我都是做山神大人。”
“这滑头。”提起大黄学法术这茬,余冬槿就想起之前那一遭, 仍然心有余悸:“这次可多亏了它了,没想到大黄这么聪明,这样短的时间里, 就能学会遁地, 而且它居然还自带空间, 这明明就是主角标配嘛,没想到哇。”
遥云好笑,“它确实聪明, 但这法术可不是一学就会的,为了叫他快速学会,可废了我一张古玉简呢。”
“古玉简?”余冬槿一听, 不由疑惑不已。
遥云点头颔首,“正是。”他一伸手, 大掌中便出现了一个长约十来公分,直径约五六厘米的玉简,那玉简模样细看平平无奇,瞧着就是普通书简的样子,只是通体是玉做的,其上还泛着莹莹的宝光,看着便有了十分的不同寻常。
“就是这个。”遥云道,“这也是要教给他的,是乾坤转换之术,不过是残篇,能领悟到多少便看他的运气了。”
余冬槿觉得,遥云可能不是随意拿出这个什么乾坤造化之术,还这样与他说明的,便追问道:“乾坤造化之术?是什么样的法术?”
遥云将玉简递给他,道:“也没什么,只是若是大黄能学会,你便可能有机会带我去你原本的世界瞧瞧了。”
余冬槿眼睛顿时睁的溜圆,“这……这,这是真的吗?”他惊喜的不得了,倒不为能回去,主要是,他想带遥云回去看看,带人回去看看他爸妈。
遥云点头,但很快又叹息了一声,道:“大黄现在的修为还太低,想要学会这个,恐怕还不知道要多少年呢。”
余冬槿激动道:“哪有什么?我们等就是!又不是没有时间!”
遥云眼角含笑看他,点头:“是。”
他们虽然只是消失了不到一天,但京城这边却因此乱了一遭。
他们走的匆忙,乐正没有被瞒住,老人家听说小孙子是被类似遥云这种存在抓走了,吓得咳疾发作,未等他们回来便倒下了,这会儿正在被宫中派来的御医诊治。
周樾也在,御医前脚被派过来,他后脚就到了。
看着爷爷苍白难看的脸色,余冬槿刚刚的好心情霎时间没了个一干二净,忧心忡忡的守在病床前。
“东陵山?”房间内塌下屏风外,周樾听了遥云述说此前的经历,不免面色肃穆,他轻声告诉他们:“我记得那上面确实有一个山神庙,规模不小,我此前也听过那处的名声,只是家里不尊神,所以不曾去过。”
他说的这个家里,自然不是皇家,而是陈家。
遥云点头,“正是因为你与陛下都不曾去过,在叫他此前找不到蛊惑你们的机会。”
“所以神与人其实并没什么区别,同样都身怀七情六欲,甚至于贪婪的更贪婪,痴狂的更痴狂……所以殿下。”遥云认真的告诉周樾,“还请不要离我们太近。”
周樾知道自己是被遥云警告了,他无言片刻,只得叹了一声后怅然应声:“是,谨遵仙君教诲。”
“不过。”遥云却紧跟着落下了一句:“你要是只是想让我们帮你造福万民,那你可以去找阿槿问问,他对此有许多巧思,且并非什么神异之术,凡人皆可学。”
周樾一愣,目光不由自主的看向屏风那头正小声与御医交谈的余冬槿,眼睛越来越亮,他忙对遥云一拱手,“是,我这就去请教。”
“别这么急。”遥云看向床上躺着的乐正,心中跟着余冬槿一同伤怀,“乐正先生还需他来照顾。”
周樾连忙止步,点头,“是。”看着屏风那头病榻上的老人,他不由想起父皇,心情变得沉重。
屏风那头,余冬槿的眉头越皱越紧,他心里难过,只顾着询问御医还有没有办法,都没注意遥云与周樾说完了话,来到了他身边。
待遥云轻轻握住了他垂落的手,他才转头看见遥云。
余冬槿眼眶红红,看着遥云,他心里那股子悲伤难过一下子便忍不住了,大颗大颗的眼泪便涌出了眼眶,滑落下来。
遥云心疼的不行,拥着他,轻轻拍着他的背已做安慰。
御医知晓这时肯定是没自己什么事儿了,一拱手退下。
余冬槿哑着声音,告诉遥云:“御医说,说爷爷恐怕就是这十天半个月的事了。”他把脸埋在遥云的肩头,“阿云,你还有没有办法……”
两个孩子这时手牵着手要跨过门槛进来,周樾看见了,连忙过去一手一个,把人抱走了。
留下空间给他们俩。
遥云看着病榻之上,嘴角还残留有之前咳出来的些微血痕的乐正老爷子,叹了口气,“好阿槿,你别哭。”他说:“我们带爷爷回家。”
语气中尽是无可奈何之意。
余冬槿闻言,已然明白,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抽泣,随后便细细哭出了声来。
他们离京之时,老爷子人是清醒的,甚至因为被好药吊着,又有遥云看护,精神头看起来还不错。
两位王爷带着一众工部侍郎受命跟着队伍,周尔周散没有乘坐自己的马车,而是陪着乐正一起,在马车里逗逗大黄,教教曾孙,聊天下棋好不自在。
余冬槿掀开车帘,竖起耳朵去听前头马车上的动静,心头酸涩不已。
爷爷什么都知道,但他却选择潇洒面对。
可他却实在舍不得,谁让他只有这么一个爷爷呢。
一路不紧不慢,到留云县时,已经是半个月以后了。
156
大黄跳上余冬槿的膝盖, 沉默的看着床上的老爷子。
余冬槿摸摸他的头被毛,“你还好吗?”
大黄却表现的很洒脱,“我没事儿,反正又不是第一次, 我早就做好了准备。”他是个很有灵气的仓鼠, 在他明明还懵懂的时候,他就知道人与鼠都是会死的, 或早或晚, 譬如他的前主人, 他漂亮的姐姐就走的很早,匆匆的抛下了他与余冬槿在这世界上。
他只是有些担心余冬槿, 他转身, 用小爪子扒拉了下余冬槿的手,“你呢?”
听他这样说, 余冬槿默了默,随后才想起来什么叫反正不是第一次。
他的妈妈,大黄的真正的主人, 也是他们守候着离开的。
余冬槿心里又突然升出了无尽的酸楚, 眼眶不由泛起热意。
身后, 遥云将他拥在怀里,告诉他:“村里来人了。”
来送乐正先生最后一程。
乐正没留下太多的话,只让余冬槿要开开心心, 和遥云过好往后的一生。
又仔细看了两个孩子,环视了在场之人一圈,问了常芜的学业, 叮嘱余冬槿要请先生好好教他们读书。
最后颤颤巍巍的抬手,摸了摸大黄, 人就咽了气。
葬礼举办了七天,李道长不请自来,带着童子来给老爷子唱道。
余冬槿抱着爷爷的排位,牵着儿子侄子,由遥云陪着扶灵上山。
两位王爷带着一众官员远远的为其送别,他们没有住在村里,而是住在了县里修整过得官驿里,本来一个寻常老秀才的葬礼他们是不必来的,但两个王爷带了头,一众人便全来了。
村里人不认识他们,但也看得出他们的不同寻常,都挺紧张的。
葬礼结束后,余冬槿一家就回了留云县,他人很憔悴,回去就大病了一场。
遥云知晓他其实这乃是伤心成疾,需要的是陪伴安抚,便日日细心照顾,又乘着他能活动时带着人与孩子,还有家里的动物成员们一起进山泡温泉采风玩耍。
于是余冬槿的病很快就好了,而且他总梦见妈妈与爷爷,爷爷在他梦里可精神了,他说他在那头遇见了他妈他爸,才知道他原来曾去天外天走过一遭,他说俩相处的很好,叫余冬槿不要再伤心难过了。
这也不知是不是余冬槿自己在给自己心理安慰,但他接连梦见几回这三人后,心里头真的舒服多了。
“余郎君,水泥的实验结果出来了,还请前去一观!”工部侍郎喜形于色,过来告诉余冬槿这个好消息。
余冬槿手上还拿着汤勺,闻言也很激动:“好,我现在就过去!”说着抬步就走。
遥云都没来得及取下汤勺,无奈,只得给俩孩子一人擦了下嘴,又把已经埋进肉丁碗里的大黄提溜出来,把他们交给彩芽,自己带着蹲在他肩头的大黄跟了上去。
是的,水泥!这玩意余冬槿其实不够了解,但经过几次的研究实验,这种适用于各种工程的现代材料终于被做出来了,同时进行研究的,还有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与工艺,例如玻璃、橡胶、纺织机,自行车等等等……
余冬槿脑子都快想枯竭了,还天天被那些工部官员各种天马行空的操作搞的心力憔悴,已经完全顾不上什么伤春悲秋的了。
没了!真的没了!他真的想不到了!放过他吧!你们这些可恶的家伙!
余冬槿捏着一把皇帝奖赏下来的大额银票,数的口水都要下来了。
“嘿嘿!没想到还有钱!这活儿很可以!”他高兴的两眼弯弯,那副财迷样儿看的遥云心里痒痒。
他好笑:“你不是刚还说累么?”
余冬槿:“嗐!累到没什么,就是脑子不够用了!”他给遥云算着:“不过现在有了钱,我就觉得值了!搬家!咱们搬家!我要给家里请最好的夫子,盖个超大的书馆!满足爷爷的愿望!”
遥云:“店还开吗?”
余冬槿点头:“怎么能不开呢?我还要开分店!”他想了想,说:“开连锁店!我要让全天下的人都能吃到他们以前没吃过的美味!”
遥云无奈:“刚不是还说太累了。”
余冬槿数钱的动作一顿,不由有些苦恼,“嗯……是时候多多请人了!你可要帮我挑人!”有了遥云,他才能挑不出更得力的人才。
遥云在他额前落下一吻,应了:“好。”他牵着余冬槿的手,“那你是不是也该看看我了,这么些天,你尽忙着应付那些官员去了,都未与我好好说说话。”
这话说的委屈,余冬槿笑了,故意做出一副调戏良家子的养儿,勾着他的下巴,“那好吧。这位帅郎君,春宵苦短,可否有意与我一度?”
遥云低头在他掌心亲了一口,笑道:“不胜荣幸。”
此后,一家人再上京,便是无疾考上武举人,前来京都殿试之时。
那时,余冬槿参股的寻味楼,还有他自己的连锁火锅店、蛋糕店以及杂食铺子已经开到了京都来。
无疾这年已经二十,无病也已经十四,小小年纪考上了秀才,但没有继续往下考,他毕竟身份特殊,余冬槿不想他沾染凡尘太多。
当然,这个鬼灵精怪的小家伙也不太愿意精心读书,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原型是棵药材的缘故,他更喜欢学医,余冬槿寻了许久,助他拜上了名师,又为了他开始与遥云一起研究起现代医学来,目前进展不紧不慢。
而常芜,他已经取了进士,但没有做官,而是去后来修好且扩大了规模的宏章书院教书,预备就这样慢慢的将面容老去,待无法在凡世混下去了,就跟着尊神与娘娘一起回裂谷。
他算是继承了乐正先生的事业。
彩芽现在则是“余遥食品企业”的总经理,她忙得很,天天带着算盘和手下在马车上巡查各方连锁店,余冬槿平常都不咋能见到她。
也就是现在各条大路都修成了水泥路,不然够她颠簸的。
不过这次大少爷科考,她也来了京都。
先帝在余冬槿一行上次离开京都后的第二年就薨了,如今在位的乃是周樾。
他如今身份贵重,寻常已经是无法相见。
但这天徬晚,周樾带着自家将军表哥与随身大太监,敲响了余府大门。
周樾是微服上门的,行车低调。
守门的小厮不认识他,通报家里两位老爷时说的是:“来人是京城本地人士,说是两位老爷的老相识,还说两位老爷曾对他们有恩,他们还去过老爷的老家哩!”
余冬槿想都没想,立即明白过来,连忙拉着遥云还捎着过来他们这儿痴缠着要出去玩儿的无病一同过去迎接。
无疾不在,他一早便去陈家祭拜血脉亲人了,之后也不知是有什么耽误了,一直没见回来。
遥云说他没遇见什么麻烦事,余冬槿便也放心。
结果未等他们迎到门口,半路上,就见无疾恭敬领着人进来了。
竟是撞上了。
无病完全是小孩子思维,他显然已经把曾经见过的太子给忘了,两个爹爹又没和他说来者何人,他见到人于是一点也没有面对九五至尊的紧张感,反而是见到哥哥很是高兴。
只听他大声道:“哥!你可算是回来了!你说过要我带我去逛街市的!我现在就要去!”
无疾本来正被周樾以及陈颂轻声问着话呢,陈颂今日比他们到京城还晚,一回来就进宫述职去了,这会儿又与陛下过来了这里,是没见到无疾的,这会儿心情激动难当,那是有许多话想说想问。
周樾也是一样,毕竟有许多年没见了,上次他见到无疾时,无疾还是个孩子呢。
但话被无病这么一打断,就说不下去了,无疾无奈:“无病,有客人在呢,不能出去!”
无病丧气,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盯着周帝与陈大将军瞧,只觉得他们来的太不是时候。
周樾笑了,开口:“无病长大了。”
一向厚脸皮的无病被他这语气一说,知道这又是个长辈,不禁不好意思,挠了挠脸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余冬槿连忙开口:“两位先生,还请进屋吧。”
进了屋,屏蔽了下人,余冬槿才拉着孩子们行礼,“陛下……”
礼还未成,就被周樾拦下了,“郎君可不必行礼。”他满脸是笑,让过一边将人扶住。
“真是许久未见了。”周樾身边的陈颂满是感慨。
看着遥云与余冬槿眼角眉梢的细纹,他不禁在心中疑惑,难道神仙也会老么?
可能这只不过是他们在这凡间的伪装罢了,他心里想。
两方聊了些工部的事,又看了余冬槿在写的现代医学类的书,又说起孩子。
“颂哥的儿子如今也大了,那孩子不尚武,偏爱好笔墨,我想着是否可以将他送去宏章书院读书。”周樾道。
余冬槿不明白:“京城不是就有书院么?”
周樾笑了笑:“郎君这些年来助我,助天下百姓良多。宏章书院是第一批改革教育的地方,我听说你们家的一位门生也在那里教书,所以想让琛儿过去熏陶熏陶。”
余冬槿哪儿能不懂他的意思,只是笑着直话直说:“我家那门生教的是普通学识,恐怕没什么特别的。”
周帝闻言,心中遗憾,又觉黯然,点头,“如此。然学识不分普通与不普通,他尽可学便是。”
无疾留在了京都,进了禁卫军。
余冬槿没有为他留下,还是带着一家子离开了京城。
又过了三十多年,周帝还在位。
鬓边已经染上霜雪的遥云带着同样白了发的余冬槿,带着一家子,悄无声息的进入了裂谷。
大军守在遥云山守了足足两年,也未找到裂谷入口。
胡须渐长的周帝得知消息,叹了口气,交代下去:“在遥云山下建个庙吧,遥云山神庙,庙中要有两尊神像,都为男子,一左一右,乃是山神与山神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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