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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披着蓑衣带着斗笠, 去了廖三爷爷家,也是廖三爷爷的大儿子廖长春家里。


    去了余冬槿才知道,不只是廖三爷爷出了事,廖长春与他媳妇董梅也受了伤。


    昨晚雪下的太大, 把他长春伯家的猪栏、半间厨房, 和厨房相连的侧屋都给压塌了。


    廖三爷爷就住在侧屋里,而长春伯娘那时正在厨房, 廖长春出来一看, 连忙去救爹和媳妇, 结果侧屋旁的偏梁落下,正好把他给砸住了。


    后来廖三爷爷被挖出来人就是没气的, 长春伯娘还好只是受了些皮外伤, 长春大伯则断了条胳膊。


    遥云刚刚出门,过去就帮忙把长春大伯的胳膊骨头正好了绑好了, 给他们夫妻俩开过了药。


    昨晚上廖家一些汉子待雪小些能走路的时候便过去了,现在廖家一族都在那边,其他村里人也陆续赶过去。


    遥云:“不只是廖三爷爷家, 村里好几户人家的房屋都有坍塌的情况, 受伤的人不少, 还有不少孩子受凉发烧的,廖家两位太奶奶家的房子也塌了,小太奶奶也受伤了, 现在也在床上躺着。”


    余冬槿心情沉重,感觉很不好,这场雪灾, 村里的老人们实在太难熬了。


    俩人匆匆忙忙赶到,到地就开始帮忙, 搭灵堂叠黄纸,哀乐又响彻了整个山村。


    余冬槿没让爷爷出门,不只是他,这场葬礼,都是壮劳力来忙活的,天还下着雪,家家户户都不肯让老人出门。


    这样大的雪,地上的雪铲都铲不干净,走起路来很不容易,老人家若是出门摔了,那可是要命的事儿。


    余冬槿又和遥云一起去看了两位小太奶奶,看完之后心情就更沉重了,小太奶奶状态很不好,不只是受伤躺床的廖太奶奶不好,没受伤的那位也不好。


    大概是看见姐妹这样,心里难过,所以也没了精气神的缘故。


    但大概是活的够长,俩老人纵使精神不好,但也隐有豁达认命之意。


    余冬槿被遥云背着回去,忍不住在他肩上叹了口气。


    遥云偏头,“这时候,老人家能活到这个年纪,无论怎样,都已经足够了。”


    余冬槿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见到死别,心情难免郁郁不欢。


    两人到家之后,雪又开始下了。


    之后忙活了几天,在一片白茫茫中送完了廖三爷爷的棺椁,吃完了不够热乎的豆腐饭,小太奶奶又不行了,小太奶奶走的那天,太奶奶也不好了,隔夜人就也去了。


    于是村里头刚忙完了廖三爷爷这头,又去两位太奶奶家帮忙,过了几天,又是一天的半冷不热的豆腐饭。


    遥云这段时间不止要去丧事上帮忙,他还有别的要忙,忙着和村里的草医一起给村里人治伤治病,这方面余冬槿帮不上什么忙,他除了在葬礼上帮忙记账,就尽量照顾好自己、孩子还有爷爷。


    好在家里现在人多,爷爷身边又多了个曾孙子要操心,不然爷爷要是无所事事,肯定会胡思乱想,他还得担心爷爷的心理状况。


    之后,一村人把这阵子下个不停的风雪扛了过去,便到了冬至。


    这天,天终于放晴了。


    余冬槿呼出一口气,搓了搓手,和遥云一起去看了看地里种的还没长大的药材。


    还好,都没冻死,常芜给它们盖了茅草保暖。


    不过家旁边的菜地就不行了,除了萝卜和几棵大白菜,其他秋菜在那大半人高的厚实积雪下,都死的差不多了。


    俩人又去给之前开春时种的小树穿上茅草衣服,之前给搞忘记了,有一棵李子树就冻死了,这会儿也算是亡羊补牢了。


    一家人忙了一天,给地上、屋顶、菜园,还有家门口与后院的路上除雪。


    余冬槿:“再不会有这么大的雪了吧?”


    遥云:“不会了,再只会是如以往冬日里那般的中小雪。”


    余冬槿放心了,想到县城里的房子和店铺,还有豆腐坊、刘阳一家与寻味楼的生意,“也不知道县城里怎么样了,希望情况不会太严重。”


    也不知道当初他布置的那些起没起到作用,唉……也只能是听天由命了。


    遥云眉头微重:“受灾情况不算特别严重,但也不轻,城南城东还好,只是城西,那边穷民比较多,屋子塌了不少,城外农户也大半都受了灾。”


    余冬槿听得心里一紧,“那我们,能做点什么么?”


    遥云摇头,“天命在此,做的太多,会有天谴。”


    余冬槿心头一梗。


    遥云接着补充,“天灾之后必有人祸,雪灾之后恐有疫病,但留云的知县已经有所反应,他还算是个不错的官,你可以放心。”


    余冬槿心里一松,点点头,“那就好。”


    各家各户不仅自扫门前雪,也一段一段的分着,花了三天多的功夫,清理干净了村里的路面。


    熬过了大雪,不够暖和的太阳照了两天,这天天阴,天一下子变得更冷了些。


    余冬槿炖了骨汤锅子,包了饺子,一家人在这天吃了两顿热气腾腾的火锅和饺子,都感觉不到冷了。


    从从很喜欢吃肉汤里炖的软乎乎的大块萝卜,自己吃不够,还给太爷爷也夹了一块,让太爷爷也吃。


    乐正笑得满脸褶皱,一口肉汤萝卜下肚,心头都是暖的,连日的郁气于心顿时散去了不少,一边吃一边让曾孙再多吃点。


    余冬槿看着,心里高兴,也吃起了遥云给他夹的萝卜。


    还真别说,这受过冻的萝卜味道居然更加清甜了,又在肉汤里炖过,吸饱了汤汁,味道便更上一层楼了。


    无病被遥云抱在怀里,小手里抓着个白菜肉丝馅儿的大饺子,也吃的津津有味。


    这白菜味道也好,带着甜味儿,合着肉馅儿一起,味道也是满分的。


    彩芽和常芜,余咸和余甜,四个人也吃的浑身暖烘烘。


    彩芽和常芜不用说,咸甜两个以前是苦日子过过来的,以前冬天里哪有这日子过,这会儿都觉得虽然外头的雪比以往他们见过的都要大,但这个冬天却是他们过过的,最暖和最惬意的冬天,有衣穿有火烤,还有肉吃又被盖,这都多亏了他们的东家,他们真的很感激他们的东家。


    俩人都在内心庆幸,幸好他们当初是被两位郎君买下了,不然一定不会有如今这般的好日子过,不说寻常人家,就算是大户人家里,也没有主仆一起吃饭的,他们若是去了大户人家,最多也就是能蹭点剩菜剩饭里的荤腥,哪能这样吃肉呀!


    余冬槿不晓得咸甜两人的想法,他们家向来是他吃啥彩芽常芜咸甜也吃啥,也没分过,要不是他钱箱里还放着余咸余甜的卖身契,这两人和真正的自家人也没什么区别了。


    余冬槿:“差不多了,再下点粉条溜溜缝就差不多了,唔,爷爷和从从不能再吃了,你俩小心积食。”


    这一老一小,一个消化不好一个胃太小,都不能吃多了,特别是这粉条,吃多了不好消化。


    从从看着粉条,却很想来一口。


    乐正看曾孙眼巴巴的,开口帮他求他小叔:“你就给无疾夹几根,让他尝吧。”


    余冬槿听了,吝啬的给从从夹了一根不长不短的。


    从从吃的珍惜,吃完也就满足了,跳下凳子去和弟弟玩。


    余冬槿提醒:“你俩今天要洗澡了,等会儿和我去厨房。”


    从从乖乖点头,“好,小叔我知道啦。”


    这个天气,俩孩子洗澡,是直接在大锅里洗的。


    由遥云和常芜一起动手,余冬槿和彩芽在旁拿着被子,一起准备着,起来一个就包一个,赶紧送进屋穿衣服进被窝睡觉,场面紧急,和打仗似的。


    同样,老爷子洗澡也这样,只是不是在锅里洗而已。


    但他肯不让人照顾的太厉害,余冬槿他们都是给他烧火取暖,然后守在外头,等他好了就进去,由遥云强行把老头裹好扛着回屋。


    老头第一回被这么对待的时候,躺上床了还骂骂咧咧了一阵,余冬槿就当没听到,装作闭耳塞听的,头也不回赶忙拉着遥云走了。


    留常芜在老爷子屋里,听老爷子气急败坏的嘀咕,这屋里给常芜单独另外放了张床,方便他照顾老人家,乐正已经习惯他照顾了,俩人如今不似主仆,更像师徒。


    常芜也有等时候到了,下场试试童生试的意思。


    遥云和余冬槿都很支持他。


    家里把一楼的书房收拾出来了,给乐正教他还有从从用,三人加上一个凑热闹的无病,没事儿就在里面练字读书。


    无病之前一直睡摇篮,和余冬槿遥云一屋,从从之前则是被彩芽带着睡次房的,这段时间天气冷,余冬槿不放心,便一直带着俩孩子和他还有遥云一起睡。


    这会儿也是,俩娃娃粘糊的抱在一起,穿着里衣被被子裹得紧紧的,没睡,还在玩儿呢。


    幸好他们这张床大,不然都睡不下,特别是遥云还有那么大的个子。


    余冬槿洗完澡过来,就看他俩还在傻乐,无奈:“这都几点了,你俩还在开心什么呢?”


    从从不知是怎么了,看见他居然悄悄的偷笑,最后还是没忍住,说:“小叔,我昨天晚上睡醒了,看见伯叔在偷偷亲你!”他还学着嘟起小嘴,在无病脸上吧唧亲了一口。


    弄的无病乐的咯咯笑。


    余冬槿:“……”他脸顿时红了,又气又恼的往身后刚进屋的遥云那儿看了一眼。


    遥云摸摸鼻子,过去把被子给两娃盖紧,声音低沉:“你们该睡觉了。”


    从从嘿嘿笑,竖起食指和弟弟“嘘”了一声,无病听懂了,乖乖闭上了眼睛,他自己也闭上眼睛,一起入睡。


    遥云这才回头,去拉余冬槿的手。


    余冬槿看了眼俩孩子,见他们是真的闭上了眼睛要睡觉了,才没有挣脱,走过去和他咬耳朵,“你真是!大半夜的,干嘛那样啊?”


    遥云轻声:“睡不着,就想亲亲你。”


    余冬槿瞪他一眼,又关心:“干嘛睡不着啊?”


    遥云:“我在想,究竟什么是天命。”


    余冬槿沉默了下,靠上了遥云的肩头,遥云顺势把他抱着。


    余冬槿:“你可不要胡思乱想啊。”


    遥云:“放心,只是随便想想,亲你一口我就感觉好多了。”


    余冬槿:“……也行。”


    132(二合一)


    对于天命, 余冬槿已经看的很开。


    那些注定的,不能更改的,就得用平常心去对待,不然他们要是一直纠结在其中, 人恐怕迟早会疯会抑郁。


    当然, 这也是因为有了遥云在他身边的缘故,他对抗不了天命, 但他有阿云, 他们会一直在一起。


    趁着俩孩子入睡了, 余冬槿窝在遥云怀里,举着云游镜, 敲开了一片景色。


    “诶!”余冬槿举给遥云看, “是我们隔壁省的省会诶,你看你看!这里我去过!”


    遥云一瞧, 就看见了一处街巷,此时那边也是冬日的夜晚,但那里却和他们这个世界不同, 那怕是冬日夜晚的这个时辰, 也热闹无比。


    来来往往的人都穿着在遥云看来奇怪, 但很体面的衣服,各式各样,各种颜色, 街巷两边有许多食摊店面,许多人坐下吃东西,飘散的热气将撒下的路灯晕染开来, 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


    余冬槿指着里面那个最热闹的粉面小店,“这家店可出名了, 他家的鸡蛋炒面还有凉拌猪耳朵特别好吃,还有麻辣小龙虾,我去的时候是夏天,正好赶上小龙虾上市,他家的小龙虾炒的也很好!”


    余冬槿回忆着,忍不住砸吧了下嘴,和遥云提建议,“明天早上咱们吃炒面吧?就是可惜家里没有养鸡,没有鸡蛋。”


    他们家动物不少,之前又只有常芜带着老爷子在家,养鸡的话得养一群,实在太麻烦了,便一直没养,家里便缺鸡蛋吃,要吃都是拿钱去村里买。


    这段时间家里之前买来的鸡蛋供孩子老人吃,已经告罄了。


    遥云:“明早我再去买一篮回来。”他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那店里摆在外面的小桌上,客人们吃的炒面,记下了模样。


    余冬槿点头,笑眼弯弯,“好。”


    将这处故景看完,余冬槿就困了,他让遥云把镜子给他好生收起来,就挤在遥云怀里昏昏欲睡了。


    俩孩子在床里面,盖着小被,已经呼成两只小猪了。


    遥云躺下来搂着他,轻轻拍着他的背,哄他安心入睡。


    惦记着很久很久没吃过,只记得好吃的炒面,余冬槿第二天起的很早,和遥云一起。


    让彩芽来看着俩还没睡醒的孩子,俩人冒着冬日早晨的冷风,结伴去换了一篮子鸡蛋,也当做一大早的晨起锻炼了。


    回到家,余咸已经将面团揉好,五花肉切好,余甜也熬好了稀粥备好了小菜,今早他们吃的便是炒面、稀粥小菜还有俩孩子和老爷子的煮鸡蛋。


    遥云扯面,余冬槿打了鸡蛋,准备自己来炒来着,结果遥云非接了打好的鸡蛋,要自己来。


    余冬槿叉腰围观,“你行不行啊?”


    遥云瞥他一眼,“我行不行你不知道?”


    余冬槿:“……”他红了脸,偷偷看了看一旁还留在厨房的余咸余甜,见俩人瞧着没什么反应,心下顿时松了口气,但还是恼怒的瞪了遥云一眼。


    遥云挑了挑眉,没继续说话惹遥云生气,在锅里点了猪油放了五花肉炒出颜色,倒入炒面开始炒。


    而余咸余甜低着头假装在做自己的事,实则都在暗自偷笑。


    他俩自小在村野长大,听过的混话可不少,可不是什么也不懂的丫头汉子,那什么行不行的,他们可都是懂得。


    余冬槿不知道他俩在笑,凳完了遥云,就开始指挥起遥云来,还去拿了筷子,让他拿筷子和锅铲一起炒,这样比较好炒开。


    这架在土灶上的大锅不比用煤气灶的活动铁锅,没法颠锅,光用锅铲不好操作。


    遥云的炒面做的很成功,很有现代的感觉,加了酱油,大瓷盘里一盘子面条,一根根的很是分明,每一根颜色都是正好,也都油汪汪又香喷喷的,炒鸡蛋被打碎了,和用来提味的五花肉一起,混在根根炒面里,光是瞧着,就让人觉得满足了。


    余冬槿忙不迭的做好,先给爷爷盛了一小碗,“爷爷您尝尝,阿云做的,肯定好吃!”


    然后才接过遥云给自己盛的,迫不及待的夹一口面入口。


    遥云问:“怎么样?”


    余冬槿眼睛里闪着光,嘴角勾起,点头,“好吃!”他虽然不记得那时吃到的面的味道,但他觉得遥云炒的已经半点不比那小店老板炒的差了,他甚至觉得遥云炒的更好,他更喜欢。


    遥云看出了他是真的喜欢,这才自己也吃。


    从从吃着面,也喜欢的很,他本来就爱吃面食来着,这种炒面也很和他的胃口。


    看弟弟捏着煮鸡蛋眼巴巴的看着,他还给弟弟喂了根面条,俩孩子吃的大眼睛眯起,都满足得很。


    炒面在李家大受好评,余冬槿决定将之列入李家杂食铺子的菜单里,余咸顿时懊恼自己早上没有仔细些学。


    余冬槿:“没事儿,今年店肯定是再开不了了,这么长时间,咱们家又不只吃这一次,下次你再看着学就是。”


    常芜也等着学,他也是店里家里的大厨之一。


    又过了几天,连着两天都是天晴,李家李伯武的堂兄弟就想出山进城去看看。


    这场雪太大了,村里有了遥云都出了不少状况,他们家老太太实在放不下在城里的李伯武一家,让儿子还是得去看看。


    余冬槿听见消息,拉着遥云商量,他们也去一趟好了,去看看情况,也看看房子和店面怎么样了。


    遥云自然无有不可,第二日一早,他们收拾了些东西,告别了爷爷孩子和彩芽他们,只两人赶着牛车,走在前面,后面跟着李家的牛车,车上装满了粮食与干货,都是带给李伯武的。


    一路走的艰难,基本上是走走停停,走一段就得下来清理道路,雪盖的太严实了,太阳一时都晒不化,必须得人工清理才行。


    一直到天擦黑,两辆牛车一行人才终于远远看见了留云县的县城。


    县城的位置低,他们这边是坡上,可以将大半个小城的上方都收入眼底。


    一行人只见,这大半个县城,基本都被皑皑白雪覆盖,但远远看去,雪中的留云县并不安静,城外本来那片由附近村民整理出来的临时农贸小市场区域搭起了临时的草棚,有许多人在里面来来回回,忙的不可开交。


    城内也是,各家各户都好似忙碌的工蚁,官府衙门的人也提着工具到处窜,瞧着都是忙着救人救灾的。


    余冬槿看见这情况,尽管心中还是忧心,但也大松了一口气:“看来咱们留云县是真的有一位不错的好官。”


    遥云:“一般来说,雪灾之后恐有疫病,但留云县做的不错,之后应当不会有大问题。”


    余冬槿点头,“这真是太好了!”


    城门如今守的挺严,主要是检查人的,如今一切因为雪灾而引起的病患都由官府统一收入,就在城外的屋棚里由官府请来的大夫医治。


    不是免费的,治病也要出钱,但据说这边由官府联合本地富商统一采买再卖给百姓的药基本都是成本价,这大大给百姓们缓解了压力。


    余冬槿远远看了眼那片屋棚,就看见了里面从一个大屋棚里出来,手上提着药包,看起来虽然面带忧愁,但倒没有太发愁的人,心里跟着轻松。


    进了城,他们先跟着一起去了趟伯武叔那儿。


    结果伯武叔家还真受了灾,好在人没什么大事。


    两人安了心,和李家人约好了后天一早一同出发回村,又拐去苗三叔家看了看,结果苗三叔家比较倒霉,家里屋子塌了小半边,苗三婶儿的胳膊因此受了伤,好在没有伤到骨头,是大片的被划开的皮外伤。


    他家已经去屋棚那儿给大夫看过开了药了,遥云看人恢复的不错,就没有插手,城里不是村里,他没必要将自己会医术这件事表露出来。


    给苗三叔家送了些米粮,两人才忙赶到南大街那边看情况。


    南大街的状况还不错,大店这边一点问题也没有,积雪什么的有房东操心,而私塾路这一片,因为之前遥云带人来门脸房这边修房子捡瓦的时候,和问的邻居们说了一嘴,是怕今冬有大雪,怕房子承受不住,状况就更好了。


    大概是因为遥云身上有一种特别的气质,说什么都叫别人信服的缘故,他的话在邻居们这儿很有用,这边的人和大宅那边的邻居一样,也纷纷跟着忙活起来来了,郭家因为郭纯和郭小舅不在,他家的瓦片并一些房屋修缮问题,还是遥云带人帮着干的。


    因此这场雪灾对他们虽然也无可避免的有所影响,但比起其他人家就好得多。


    李家一家子这次人都没在城里,邻居们还齐心协力帮忙,把李宅前后还有房顶的积雪都清了个干净,所以门脸房这边情况十分的好。


    俩人赶着车去大宅那边之前,特意与刘家还有郭娘子交代了,让他们接下来要小心,最好是多囤点粮食。


    贺纯在家,他也是刚到的家,他是读书人,一想也知道了问题所在,严肃的表示知道了。


    而大宅那边,虽然临走前遥云与余冬槿再三修整过,东侧的,之前用来堆杂物的角房还是塌了一角,连带着到后院的围栏也塌了一片。


    好在他们走时和邻居们打过招呼,城南这边的民风又还不错,他们回来的也及时,没有人从塌掉的地方进来偷窃,不然可就麻烦了。


    这会儿已经不早了,俩人简单吃了点东西先卸下,修房子的事儿明日再说,反正有遥云在,不怕有什么贼人。


    第二天一早,他俩便忙着修房子,角房主要是遥云在忙,余冬槿负责搬搬小件砖石什么的。


    忙了一天,差不多把屋子修整好,下午两人去了趟车马行,花钱请人给停云县的王老大家带去了信,主要是让他们家注意雪灾后的各种问题。


    翌日一早,他们来时的两辆牛车重新汇合,又是一路走走停停的回了村。


    回家路上,他们和列队赶车下乡的衙门中人正好一前一后,他们前衙门的人后,遥云说这是去各处乡里查看灾情的人,和李家人给人让了路。


    余冬槿目送他们走的稍快的队伍,对那位留云县县令很有好感,“虽然咱们这衙门底下的部分衙役不太好说话,但遇见了事儿倒也不含糊,真不错。”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就是不知道听云县那边怎么样,希望也能如留云这边一样。”


    遥云的本体横跨三云,对此自然是知道的:“恐怕会不如这边,你别担心,既然已经给王家去了信,他们想必会有所防备。”


    余冬槿:“希望吧,等年后,我想过去看一看。”


    遥云点头:“我与你一起。”


    余冬槿:“嗯,如果天气好的话,还可以带上无病和无疾,让他们也去那儿看看,毕竟那里是原身的故乡。”


    遥云:“可以。”


    余冬槿靠在遥云背上,与他背对背坐着,刚好吹不到风,两人一路聊着天,说些有的没的,余冬槿看着远处白茫茫一片的山岚和天上浓厚的云彩,与遥云描述着自己看见的每一寸景象,分享着自己觉得有趣的地方。


    他们回去时要比来时要好走的多,两队人顺利在天黑之前到村。


    到了家,余冬槿因为久坐不动,感觉屁股和大腿有点发麻。不过遥云及时发现,车一停就下来把他直接给抱下了车。


    来迎他俩的从从与彩芽他们见状,都忍不住笑。


    余冬槿顿感窘迫,遥云这家伙,抱他的姿势总是和抱小孩似的,叫他好没面子!


    他气的直拍遥云的胳膊,叫他赶快把自己放下来。


    遥云却捏了捏他大腿上的筋,那里正麻着呢,余冬槿忍不住嘶了一声,也顾不得有面没面儿了,被遥云抱着进了屋,遥云到屋里给他按腿舒缓麻木的腿和屁股。


    从从他们自然没有跟着,余咸去取牛车,常芜把牛儿赶会牛棚,从从高高兴兴的跑回厨房和弟弟爷爷一起烤火,分享着刚刚看见的事儿。


    乐正无奈,“这两个人,真是……”他也没多说,只告诉从从往后得非礼勿视,以后再看他俩叔叔腻歪,就赶快跑远一点。


    从从点头如捣蒜,认真道:“好!我知道啦。”


    余冬槿不晓得爷爷和从从叮嘱的话,他缓过来那阵子麻木,就和遥云约法三章:“我和你说啊,以后可不许你再这么抱我了!”


    遥云不明所以,“为何?”


    余冬槿别别扭扭的:“还为何!”他站起来学了学刚刚遥云抱自己的姿势,问他:“你瞧瞧你瞧瞧,这像不像大人抱小孩!就算你个子高我不少,你也不能老是这样呀,特别是在孩子面前,搞得我多丢脸呀!”


    遥云忍笑,倒没注意这一点,他问:“那要如何抱?不若你教教我?”


    余冬槿红着脸,“可以,可以公主……啊不是,可以打横抱嘛。”他打了下自己的嘴,心道可不能说成公主抱,这名儿遥云肯定理解不了。


    遥云想了想,竟一个靠近,直接把他打横抱了起来,还抱在怀里抖了抖,问:“这样?”


    余冬槿:“!”因为太突然了,他人都有点傻傻的,待因为忽然腾空而产生的那阵心惊肉跳褪去之后,他瞪了遥云一眼,“不然呢?故意的是吧?你之前又不是没这么抱过我,能不知道打横抱是什么么?这会儿和我装什么呀!”


    遥云笑了出来,低头在余冬槿光洁的额前亲了一口,说:“只是想抱你了。”


    余冬槿哼哼,忽然又笑了,搂着遥云的脖子抬起上半身,也给遥云来了一口,亲在遥云的下巴上,亲的响亮。


    两人在房里闹了会儿,才被前来喊吃饭的余咸叫了出去。


    余冬槿这才想起,他俩到家这么久,没去看看儿子也就算了,居然都忘记和爷爷打声招呼了,顿感不好意思,连忙拉着闹着他还想索吻的遥云出去了。


    好在到了乐正对他们俩的粘糊劲儿心里有数,对此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的,只是在吃完饭之后和余冬槿提了句,让他俩在孩子面前注意点。


    余冬槿脸又是一红,不由想到了前些天,从从半夜还看见了遥云亲他的事……他不好意思的挠挠脸,呐呐道:“好,我知道啦。”


    乐正:“光你知道没用,你和阿云也说说,他听你的。”


    余冬槿继续不好意思,点头:“好,知道啦。”


    然后回去又如此这般如此这般的和遥云叮嘱了下。


    遥云提议:“不然下次我给他俩施个咒,让他们一觉到天明。”


    余冬槿没好气:“……你有点出息行么?就一定要偷亲?”


    遥云看他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余冬槿给气笑了,抬手使劲儿揉了把他的脸,“我今天要洗澡,你来给我擦背!”


    厚脸皮的遥云自然半点事也没有,并且对给余冬槿搓澡这件事表示乐意至极。


    接下来的半个月,又是断断续续的阴天雪天,期间衙门的人来村里走过一趟,对他们村的情况感到惊讶又满意。


    衙门的人在村长家住过一晚,见没什么情况又匆匆离开,一切都是那么的迅速。


    村里人渐渐习惯了这样的冷天,孩子们又开始了每天的活动。


    乐正没一心把从从拘在家里,他上午读书,下午只需练上两篇大字,剩余的时间就可以出去玩。


    小孩儿本来还想在家陪弟弟,但在余冬槿劝他几次之后,告诉他天气好就可以出去玩,天气不好就可以留在家里陪弟弟,他还是没忍住,拿着自己新的武器,一柄木枪,出门结交新伙伴了。


    他的交友过程很顺利,他的木枪,是由他自己动手选材,太爷爷帮忙打磨,伯叔最后收尾,彩芽帮忙做璎,精心制作而成,漂亮的木枪由他拿着,和他一起一出现在那群孩子们面前,就成功为他打开了局面。


    一群孩子玩的很好,这一片带头的盘子把这位小弟弟认作了手下的接班人,还带他去挖竹虫。


    从从也不害怕,这天扛着枪,兜着一兜竹虫回来了。


    余冬槿正好与他撞见,刚想问问他今天玩得怎么样,就瞧见了这娃儿怀里兜着的,一堆纠缠在一起的白嫩肥胖的蠕动着的虫子。


    余冬槿:“……”他倒吸一口凉气,心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儿卡那儿了,脚下一蹦三尺高,顿时就挂在刚过来的遥云身上了。


    遥云:“?怎么了?”他赶忙拍拍余冬槿的背,给他顺顺气收收惊。


    余冬槿指着从从怀里,“这什么啊?打哪儿来的呀?”


    从从挠挠头,“是竹虫,盘子带我挖的,说烤起来可好吃啦!”说着还舔了舔嘴唇,似乎对烤竹虫很期待的样子。


    余冬槿也给自己顺了顺气,哭笑不得,“你这孩子,怎么这么馋啊!”


    乐正背着手过来,说:“这竹虫确实是好东西啊,烤或者油炸,适合用来下酒。”


    余冬槿见爷爷来了,连忙让遥云把自己放下,他不忍直视,把目光转向一边不去看那肥嘟嘟的肉虫子,“我不行,我不敢碰这玩意。”他是真的不吃虫子,别说竹虫了,以前和人一起去吃烧烤的时候,烤蝉蛹他都不能接受。


    小时候在村里有人也抓虫子吃,什么葛根虫柴虫,但他就不喜欢。


    遥云见难得有余冬槿搞不定的食材,不由觉得有趣,为余冬槿的反应。


    余咸拿来了一只碗,把竹虫从大少爷怀里接下来,笑道:“我来做我来做!我会。”


    竹虫对以前的他来说可是好东西,以前的时候,动作晚了,可还找不到呢,都被别人挖走了!


    于是这晚从从和乐正顺利吃上了烤竹虫和油炸竹虫,原本白嫩的竹虫或刷上油,被烤得通体金黄,或被下锅油炸变成黄灿灿的一条条,最后只需简单的撒上一层盐,便是他们喜欢的美味的了。


    乐正还劝余冬槿尝尝,余冬槿开始愣是没肯,还是看遥云吃了一条,吃着挺香,才动筷子也尝了一条。


    余冬槿:“咦,确实还行。”虽然心里还有点不能接受,但味道确实还可以。


    乐正:“这种虫子,以前日子难过的时候,对于百姓们来说,可算是一样不错的荤粮呢。”


    余冬槿挠挠脸:“怪我娇气,胆子小,偏不爱这样子古怪的。”


    乐正哈哈笑,“这有什么好怪的,现在又不是以前缺吃少穿的时候,不喜欢就不吃,人活一辈子,可别委屈了自己。”


    余冬槿觉得爷爷说的有道理,因为心里还是觉得别扭,他虽然觉得味道还可以,但还是没有继续品尝,只看他们吃。


    133


    转眼来到了腊月。


    这段时间天气不错, 只是他们依旧没有回县城,倒是刘家并卢大少派人过来了一趟,送寻味楼今年的账本分成和来信。


    让送信的两个人赶紧去喝杯茶暖和一下,让爷爷帮忙招待着, 余冬槿没先看两封信, 而是首先偷偷跑回屋里把钱点了。


    他那一副财迷样儿,这么迫不及待的, 看的跟着他回房的遥云忍不住笑。


    余冬槿被笑了, 不好意思的红了脸, 但还是毫无心理负担的飞快又仔细的把钱给数完了,然后他亮着一双财迷眼, 嘿嘿笑着问凑过来坐在他身边的遥云:“你猜我们赚了多少钱?”


    遥云一扫那叠银票, 心里就知道数量,但还是装作不知, 在余冬槿得意洋洋的目光下,猜道:“一千两?”


    余冬槿:“哈哈哈猜错啦!”他挥舞着手上的银票,手舞足蹈, 大声宣布:“两千七百八十两!”


    他简直要高兴疯了, 跳起来就是一个狂甩乱舞, “哈哈!咱们发财啦!”


    遥云满脸笑意,起身把他抱住,“是, 发财了。”


    余冬槿被他一抱,稍稍冷静了下来,但还是高兴不已, 他重新坐下来,把自己的小钱箱打开, 又把钱点了一遍,分了一半出来给遥云,“喏,给你的年终奖!”


    他语气十分的豪气,仿佛给的不是什么年终奖,而是某种不和谐的费用,那双眼弯弯的,笑得透出那么几分不怀好意,还故意撩了眼遥云那结实的胸口,颇有几分眼馋的意思。


    遥云默了默,接过了钱,然后猛的把眼前人给抱在怀里站了起来,还拿起他的手,放在了自己胸前。


    余冬槿本来被吓了一跳,但手掌心一触碰到遥云胸前的衣裳,就乐了起来,“哈哈哈哈。”他忍不住笑,觉得遥云实在可爱,他真的好喜欢!


    这么想着,他就低头在遥云下巴上亲了一口。


    自告奋勇,刚跨过门槛准备进房喊两位叔叔去吃饭的从从刚好看见这一幕,顿时不知所措,“啊”的一声捂住了眼睛,连忙迈着小步子跑走了。


    余冬槿:“……”他回头,只看见了从从留下的一片衣料的尾巴,顿时瞳孔震动。


    完蛋了,又带坏孩子了!不会又被爷爷骂吧?他顿感羞窘,着急忙慌的拍了下遥云的肩头,“放我下来放我下来!孩子来了!”


    遥云却不肯,说:“人都走了。”然后一个低头就抓住了余冬槿的唇舌。


    两人就这么又在房间了待了会儿,任余冬槿说什么都不好使,遥云就是不肯放过他,这让他不由在心里感叹,这人还真是个拿了钱就办事的老实人啊。


    因为今天家里有客人,饭摆在了堂屋里,用的是家里许久没用过的,刚被收拾出来的圆桌。


    余冬槿红着一双嘴唇低着头,入座先看了一眼瞧起来没觉得他俩有啥问题的爷爷,然后连忙去找从从。


    从从坐在他伯叔给他特制的高椅上,就和余冬槿隔了一个座位,见小叔朝自己看来,偷偷的,人小鬼大的给小叔眨了眨眼,然后忍不住捂嘴偷笑。


    余冬槿:“……”好小子!居然帮他们糊弄过去了,真是,也不知是哪儿来的机灵劲儿。


    遥云在他们中间坐下,伸手摸了摸小孩的头,以示鼓励。


    从从咧嘴笑得更大了,还挺骄傲的。


    余冬槿给了遥云一个眼神:“原来是你教的?”


    遥云瞥他一眼,放在桌下的那只手过来牵了牵余冬槿的手。


    他们到了,便开饭了。


    过来送信和钱的一共有两人,都是卢大少的心腹,一位年轻人,余冬槿之前在卢大少身边见过他,一位个子高大威猛,明显是负责护送的。


    桌上的菜都是常芜和余咸精心烹饪出来的,这两个已经得到了余冬槿的部分真传,做出来的菜很受两位信使的喜欢。


    吃的差不多了,余冬槿和两位打听了下卢大少那边的消息,还有新店的事儿,卢家还有店里,之前有没有受雪灾的影响……


    那位之前在卢大少身边伺候的人叫卢东,他说:“自然是有的,那几天几夜的雪,下的又那样大……”


    原来,除了没什么事的留云,听云朝云还有常宁等地的寻味楼都各有损失,且大雪之下,店里的生意也不可避免的变差了,这场雪灾来的太急又太猛,几个县城都遭了灾,家里都出事儿了,谁还有心思去酒楼里吃饭呢?


    余冬槿点头:“人都还好吧?没出什么事儿吧?”


    卢东道:“有几个受伤的,常宁最严重了,有两个伙计还被压断了手脚,不过只有一个是在店里出的事,但大少可怜他们,花钱给他们请了最好的大夫买了最好的药,那两伙计年轻,养一养应该也就没事了。”


    余冬槿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两人今晚在家休息,余冬槿乘着这时间,先把刘阳和卢大少给他的信看了。


    刘阳的都是一些问好,关心他们在村里好不好,又说想吃他们家的面和蛋糕,问他们今年还回不回去开店。


    余冬槿给他回了:“一切都好,年后归城开店。”


    卢大少则是几句场面话,然后就问他新菜的事儿。


    余冬槿连夜列了八张食谱,都是适合冬日的菜,沸腾鱼呀酒槽鸭什么的,从备材到处理食材的方法到用料,写的十分详细,又给卢大少写了问好的信件,才揉揉眼睛,躺到遥云怀里睡下。


    第二日一早,将食谱和信件交给卢东,送两人的骡车出村,回家路上,余冬槿搓搓手,问遥云:“咱们塘里还有鱼么,今天中午咱们吃鱼吧,我来做,做沸腾鱼给你们吃,再去挖点五指毛桃,买只老鸭,再炖个五指毛桃老鸭汤,你觉得怎么样?”


    遥云点头,回家就扛起锄头拿着竹篓和常芜一起上了山,常芜刚好去山里看看能不能挖到一些鲜草,家里的猪猪不用管,但兔子还有牛羊总是吃干草也不好,还是得进点鲜草才行。


    沸腾鱼和老鸭汤很受好评,就是鱼有点辣,两个孩子吃不了,余冬槿另外给他们做了糖醋鱼,给俩孩子挑了刺,让他们吃鱼腹肉,俩孩子不仅吃的小嘴一片花,无病的手也脏了。


    余冬槿接过彩芽拿来的湿帕子,给无病擦干净手,又给他夹了一块鸭子。


    无病拿着鸭肉块,吃的香喷喷的,就是牙还不太好使,每一口对鸭肉都只是皮外伤。


    之后就是腊八节,留云这边其实不是特别兴过腊八节,但余冬槿有点馋腊八粥了,于是在腊八节的前几天,他就开始准备腊八粥的材料了。


    他预备做两种,一种传统的甜粥一种用丸子、肉丁等材料代替豆子的咸粥。


    甜粥的材料家里有白米、花生、红枣、莲子,发现还差红豆、绿豆、小米和糯米。


    这里面有些材料其实是可以替换可以增加的,但这会儿条件有限,余冬槿便定了这么几种。


    他们去村里换了足够的回来,然后就开始琢磨咸粥的用料。


    小米白米糯米莲子是要的,再加上板栗、羊肉丁、萝卜和被做成豆子大小的鱼丸——余冬槿问过了大家的口味,大家都很期待,甜的腊八粥都只有乐正和从从吃过,咸口的腊八粥就更没有人尝试过。


    听听这材料,羊肉配鱼肉,听起来就叫人觉得鲜美异常,想来口味定然会不错。


    腊八节前一天,余冬槿就带人捡好了豆子莲子,把该泡的食材泡起来了。


    腊八节这天,余冬槿起了个大早,带着人在厨房里忙活了起来。


    鱼肉要片出来,再捶打上劲儿制成鱼糜,再调味,才能做成弹滑美味的鱼丸,这个由常芜负责。


    其他材料则由余咸余甜来准备,余冬槿则先把甜粥熬上。


    遥云则和爷爷一起,忙着剥大蒜,余冬槿准备还泡点腊八蒜,这又是他们这些留云本地人没吃过的一样食物。


    从从在一旁,虽然闻着大蒜味,但却坐得端正,带着弟弟大声的读着书。


    中午,甜香味与咸香味的两种腊八粥便出锅了,香味飘出老远,叫附近的几户邻居不由得伸长鼻子去闻,都好奇李家这是又做了什么。


    之前冬槿带着山神大人不过是从他们这儿换了些红绿豆小米糯米,怎么就能做出这样的好味道呢?


    这槿娃儿的手艺,还真是好哇,自从回了村,那头屋里总能飘出香味儿,馋人的很,不愧是能在城里开店的。


    两种腊八粥,余冬槿个人喜欢甜的,但遥云更喜欢咸的。


    而两个孩子的口味比较一致,吃啥都喜欢。


    至于乐正,他也喜欢甜的,大概是先入为主的缘故,老人家最初吃的就是甜的,现在再吃咸的,总觉得好吃是好吃,但就乖乖的。


    至于常芜彩芽四个,也是都爱,彩芽喜欢甜的,常芜咸甜喜欢咸的,这三个主要是因为爱吃肉,鱼羊肉太鲜美,太好吃了。


    舀一勺粥出来,米粥里一颗颗小鱼丸混合着羊肉丁,一口入肚,又香又暖和,实在是舒坦得不得了,吃的根本停不下来,直到肚子鼓鼓,一点也吃不下了,几人才放下碗勺。


    乐正虽然觉得咸粥怪,但倒是特别喜欢鱼丸,还说这种小丸子以后可以多做几次,用来做汤肯定也好吃,就是小孩吃起来的主意,要小心卡到嗓子。


    余冬槿点头,“是,是要注意。”然后叮嘱从从,“你注意一些,要细嚼慢咽,吃饭不要说话。”


    从从点头,说知道了。


    余冬槿又转头和眼巴巴还想吃的无病说:“你肚子都鼓鼓得了,不能再吃了,叫哒哒也没用!”


    无病:“啊啊啊!哒哒哒哒,哒哒呀!!”忽然大声!他还想吃!


    余冬槿装作没听见,吃了口遥云给喂来的鱼丸,嚼嚼嚼,嗯,确实不错,很弹很爽口,以后确实可以多做。


    塘里后来下了不少鱼苗呢,虽然没怎么精细喂养,但也还剩了不少,够今年冬天吃了。


    过完了腊八,年便近了,无病的生日也近了。


    乐正算算日子,发现那天正是立春。


    乐正一锤定音:“是个好日子,得好好给孩子过!”


    余冬槿:“倒是巧了,我来想想,无病比较喜欢吃什么来着。”


    从从挠挠脸,“弟弟好像什么都喜欢吧?”


    遥云点头:“他确实什么都吃。”


    余冬槿好笑,“还真是。”笑完了,他不禁有点犯愁,“一想还真是,这家伙什么都喜欢什么都好奇什么都爱吃。”


    无病被彩芽扶着站在地上,抓着手里太爷爷新给做的哑声哨子,呼呼呼的吹,吹一下笑一下,像个小傻子。


    这孩子已经在学习走路了,他对能自己自由活动很是向往,每天小腿都扑腾扑腾的,可惜就是学的慢,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乐正说男孩子走路是会晚一些,到了一岁多才会走的也大有人在,叫他们别急。


    余冬槿猜测这说不定和无病的本体有关,毕竟原本是草木,又被雷劈过,没那么快学会走路也是正常。


    而从从倒是每天都鼓励弟弟,他还畅想着等弟弟能走了,就带着弟弟出门玩儿去呢。


    他的童言童语听的余冬槿想笑:“弟弟还太小啦,就算学会了走路,那暂时也不能带出去玩,等他走稳了,会说话了还差不多。”


    从从不由大感失望,“还这样呀?”


    余冬槿:“是呀,等他再大一点就好啦,你再等等。”


    从从点头:“那好吧。”


    晚上,余冬槿和遥云商量:“你不是说无病以前在山里朋友很多么?不然我们那天带他去山里玩吧?”


    遥云:“可以,带不带从从?”


    余冬槿想了下:“带吧,我们去温泉那儿过一夜,晚上等从从睡了,咱们再邀请灵物们来玩,让常芜和彩芽也去。”


    遥云:“行。”


    于是这事儿就这么定下来了。


    当然,生日大餐也是少不了的,余冬槿准备那天做一桌宝宝餐,大家一起陪无病吃。


    立春那天,难得的出了太阳。


    无病与从从都穿着彩芽给做的新衣裳,开开心心的吃着爹爹和小叔亲手做的早餐,开始了崭新的一天。


    134


    中午吃过了大餐和蛋糕, 两人带孩子告别了家里的太爷爷和哥哥姐姐们,便出发去温泉小屋了。


    走在遥云开辟出来的特别的小道,余冬槿觉得很有趣,“这下子, 温泉小屋那边还成了我们家的生日必去场地了。”


    遥云一手一个娃, 说:“可以把那边在修整一下,多盖几间屋子, 弄个庄子。”


    余冬槿想了想:“也行, 山里那么多灵物, 我们可以邀请它们来庄子里玩,这冬日里, 有时候圆圆墩墩一时回不了家, 也可以来这边躲躲雨雪什么的,还可以把猪猪和兔子带来这边养。”


    他没考虑猪猪和兔子的寿命, 一时忘了。


    想到那些大大小小的毛茸茸们,余冬槿不由得勾起嘴角,“多有趣啊, 一个动物山庄!吃喝玩乐住都有了, 等以后孩子大了, 咱们得变老的时候,还可以来这里长住,可以躲一躲清闲。”


    遥云:“确实不错。”


    从从坐在伯叔健壮的胳膊上, 听了这话,却不赞同,噘着嘴道:“不要不要, 以后伯叔和小叔年纪大了,我就有出息了可以当大官了, 到时候我养你们!到时候伯叔和小叔就是大老爷!我到时候要盖个大房子给你们住的,还要请好多好多人服侍你们!”小孩儿毕竟是官宦家庭出来的,在内心深处,还是藏着与一般平民不一样,身为特权阶级惯性。


    这也不算什么坏事,余冬槿也没说什么他们不需要人服侍,人人平等什么的,他噗嗤笑一声了,用意想不到的语气问从从:“你还有这心思呢?想盖个大房子给你叔叔们住,养着我们?”


    从从点头,童言童语道:“到时候我和弟弟一起,我们都当大官!伯叔、小叔、太爷爷,彩芽姐姐甜甜姐姐、常芜哥哥余咸哥哥,我们都在一起,永远都不分开!”


    余冬槿听着孩子的傻话,不由得有些伤感起来了,从从纵使再聪明,但毕竟年纪还小,又忘记了一些事情,便不懂随着岁月的流逝,人们之间就算感情再深,也逃脱不了往后必须分离的未来。


    不说他与遥云,只说爷爷,乐正年纪大了,最近路走多了都爱喘气,一直断断续续的咳嗽也好不了,那怕吃了药了没用。余冬槿都没敢问遥云,问爷爷的命途是不是就要接近尾声了,他暂时只想掩耳盗铃。


    余冬槿抬手,摸了摸孩子的脑袋毛,小孩不知道自己说完了话之后,为什么小叔不回他话,正歪头倒在伯叔的肩头,眨巴着一双大眼睛朝余冬槿看呢。


    余冬槿对他露出一个笑,点头,说:“嗯,我们不分开。”


    从从顿时咧嘴笑的大大的,开心的在伯叔怀里扭了扭。


    遥云抱着他,无论他怎么动,都依旧稳如泰山,他另一条臂膀上,今日的主角——小无病侧趴在遥云胸前,脸朝着哥哥这边,睡得呼呼像小猪,他也不知是梦见了什么好玩的,睡着了还在笑,瞧着美得很。


    从从瞧着弟弟,觉得可爱,过去悄悄在弟弟脸上亲了一口。


    余冬槿看见了,忍不住和同样不可能发现不了的遥云一起悄悄的笑。


    温泉小屋到了,无病也醒了,遥云给温泉边的屋棚内铺了一层厚实温暖的皮毛地毯,来风出挂了帘子,还在地毯上放了小被小桌,俩孩子坐在木棚下面玩起了玩具。


    时间还早,遥云打扫卫生清理地面,余冬槿则也坐在地毯上,拿着遥云给的纸笔,伏案开始构思起他们的温泉庄子。


    他虽然画别的不行,但画线条格子什么的还是可以的,他大笔一挥,先前后左右仔细观察了一下这片岩石地,提笔在纸上画了个大概范围,然后标出了温泉和现在的温泉小屋和小屋棚的位置,接着便开始画格子代替之后要建的屋子。


    嗯,现在的小屋太小了,得建幢大房子,有几间卧房,餐厅厨房小起居室,还可以建个壁炉,做现代化的小别墅,小屋这儿就当休闲室,可以再建个沐浴区,泡完了温泉冲个澡,这样才舒坦。


    这样的话,还要从远处引来干净的水源,可以铺地下管道,这对于他们来说,应该不是难事。


    不错,不错!余冬槿一边构想一边连连点头,决定马上就和遥云好好商量下。


    另外除了小别墅,最好还有个花圃,不种花也可以种菜,还可以有个漂亮的花架走廊,到时花架从小别墅这边绕过一圈,到达温泉池这头的屋棚,再做个石子路。


    余冬槿想着以后他们一起,牵着手从花架下的石子路上走过,就觉得好,看着桌上的图纸,不由得连连点头。


    从从探头过来看了一眼,疑惑的挠挠脸,啊!这乱七八糟的一片,小叔画的到底是什么啊?也不像是写字来着……


    遥云拍拍手走过来,余冬槿连忙举起画纸给他看,兴奋的告诉他自己的构想。


    在从从小朋友完全看不懂的疑惑中,遥云点点头,“可以,我先打地基。”


    从从歪头吃惊,伯叔居然看懂了!


    余冬槿:“嗯,要帮忙吗?”


    遥云笑了,“不用,你就等着验收成果吧。”


    余冬槿眉眼弯弯,他就知道!“好!那我就当监工了?”


    遥云点头:“行,都按你说的来。”


    今天有从从在,是干不了活了,趁着天气好,下午遥云给从从做了一把弹弓,他们进山,遥云要带着孩子一起打猎。


    余冬槿没有跟着,他和无病留在小屋这边,无病路都走不稳,可不能跟着去山里。


    从从没在,遥云也离开了,余冬槿带着无病在地毯上没坐太久,就有两只鸟儿从林中飞出来,小心翼翼的站在屋棚下的木梁上,悄摸摸的往他们这儿看。


    余冬槿本来还没发现,还是无病转头,对着那处叽里咕噜的叫了两下,他跟着看过去,才发现了那两只在大冷天里,也格外精神的两只胖鸟儿。


    长这样的鸟,一看就知道不是一般鸟,肯定是灵物了。


    余冬槿带着笑,对它们招了招手。


    两只长着褐色羽毛的胖鸟儿踌躇了下,在梁上蹦了两蹦,才挥舞着一对小翅膀,停到了地毯边摆着得椅子的椅背上。


    它们一停下,余冬槿便听它俩对自己恭恭敬敬的喊了一声,“见过大人!”还叨叨着脑袋挺不容易的行了个礼。


    余冬槿忙摆手道:“不用不用,你们是来找无病的吧,是要找他玩儿还是看病呢?”


    两只鸟儿是来看病的。


    山神大人下山已经这么久了,大家也都知道山神娘娘的性格了,知道他不喜欢它们太过恭敬,两只小鸟便不那么客气,开始叽叽喳喳的和无病说起话来。


    三个小家伙交流了下,其中一只鸟儿还飞去林里叼了棵余冬槿不认识的草药给无病看。


    无病明明还小小一个,但脸上神情还挺严肃,看了草药之后又咿咿呀呀了几声,两只鸟儿这才告了辞,两颗毛脑袋看着都轻松不少,快快乐乐的飞走了。


    余冬槿笑看着他们互动,觉得很有趣,可惜没有相机,不然要是可以把这一幕拍下来,那该多有意思啊。


    鸟儿们走后,隔了不久,居然有一只黑熊背着一只小黑熊也找来了。


    熊妈妈背着孩子,在林子里来回游荡了几圈,因为脑子比鸟儿们聪明,所以就更胆小了,担心现在不是打扰山神娘娘的好时候。


    毕竟山神已经下了令,晚上他们才可以去找人参娃娃。


    可是,他的孩子生病了。


    这回没等无病先发现,一直好奇观察四周的余冬槿自己就发现了。


    那趴在妈妈背上的小熊闪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瞧起来十分的可爱!


    他连忙对林子里的母子俩招招手,“别怕,过来吧。是不是来找小无病的?”


    说起找无病,余冬槿内心有点哭笑不得。


    今天可是无病的生日呢,结果一进山,遥云不在,这些灵物们胆子就大了,大概也确实是生病了熬不住了,便都来找无病,搞得无病过个生日却这么忙。


    不过,山里没有无病,这些法力低微的灵物们生了病,是不是就没办法了,余冬槿对此有点犯愁。


    等遥云回来得问问他去,山里应该不止无病一种可以帮灵物治病的灵物吧?大概只是附近的灵物们看今天他们过来,熊仔又是忽然生病,熊妈妈才没有往远处寻找。


    熊妈带着熊宝三步一停,犹犹豫豫的走了过来。


    过来首先也是与余冬槿行了个礼,然后说:“打扰大人了,我儿突生疾病,其他灵草离这里太远,我怕来不及,所以才来找小郎君的。”


    他们这些灵物自有渠道,都知道小人参已经不是以前的小人参了,他挨了雷劈,现在已经是山神大人座下的童子,并被山神与山神娘娘认作儿子取了人族才特有的姓名啦,还是和山神娘娘姓呢!


    余冬槿:“原来是这样。”他猜的果然没错,他把儿子抱在怀里,“那无病你快给小熊看看。”


    无病伸着小手摸了摸被熊妈妈放到地上的小熊的肚皮,又叽里呱啦的和熊妈妈交流了下,熊妈妈居然就开始打儿子,把熊仔打的嗯嗯啊啊的,喊得好不可怜。


    余冬槿看的叹为观止,“这是怎么了?”


    熊妈妈道:“这傻孩子,居然背着我偷吃毒蜂巢,傻不啷当的,又没有蜜,他就不觉得不甜么?”


    余冬槿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还有这事?


    熊仔被熊妈妈打了一顿,熊妈妈谢过了无病,才叼着孩子走了,她会去林子里找些草药给儿子吃。


    接下来,便再没有前来看病的灵物们了,太久没见其他灵物了,无病显得有点兴奋,他对着爹爹哒哒哒的喊了会儿,又玩了玩桌上的玩具,兴奋罢了就累了,窝在爹爹怀里又开始呼小猪头觉。


    过了一会儿,遥云带着满身兴奋的从从从林子里钻出来了。


    从从提着只已经拔好了毛去了内脏的肥鹌鹑,隔得老远就快快乐乐的大声给小叔显摆,“小叔你看,你看!我打到鹌鹑了!!”


    余冬槿连忙竖起食指,“嘘,弟弟睡着了。”


    从从连忙小声下来,但脸上依旧兴奋地红扑扑的,提着鹌鹑过来给余冬槿看。


    余冬槿对他竖起大拇指,小声:“真棒,想吃烤鹌鹑不?还是做汤或者蒸?红烧也行,小叔做给你吃。”


    从从舔舔嘴巴,也小声:“我要吃烤的!”


    余冬槿:“好,小叔给你做。”他又去看遥云手里的猎物,今天还真是禽类开会,遥云猎到了两只山鸡一只肥雁,都处理好了。


    从从告诉小叔:“那只雁的脚我也打中了,可是它太大了不怕弹弓。”


    余冬槿一瞧,果然在那大雁的腿上发现了一处淤青,他摸摸孩子的头,“能瞄准已经很棒了,以后让你伯叔再给你做一次好弓,你要是用箭的话,肯定就能把大雁射下来了。”


    从从认真点头,“嗯,我也觉得!”他本来的小弓都被他姑姑带走了,其他武器玩具也是,现在什么都要重新做。


    不过遥云做的,虽然不如之前他那些玩意儿精致漂亮,但从品质上来说,还是不会差的。


    他的那柄小枪他就很喜欢,不过不好随身携带,都是早上起床锻炼的时候会用,遥云会教他用。


    晚上,又是一顿大餐,无病这个小寿星吃的是鸡肉粥和被打成泥简单调过味的雁肉,遥云与余冬槿带着从从,吃的则是一顿烤肉,这新鲜的山鸡和大雁味道是真的鲜,一家人吃了个肚饱,休息了下,就换了衣服泡温泉。


    今晚从从依旧是寻常的入睡时间,余冬槿一直注意着呢,等他睡了,就小心的把无病从他怀里挖出来,塞了个枕头回去给他抱着。


    外头的篝火照亮了好大一片地方,无病舞动着双手,被赶来的彩芽抱在了怀里。


    灵物们受邀,都拖家带口的前来开会了。


    包括了下午过来看病的鸟儿与熊妈妈熊仔,还有之前受过遥云所召,修为与彩芽常芜相当的赤狐与猫头鹰,还有最初余冬槿进村,见过的那个山猫妈妈,因为它头顶的花纹有点不一样,余冬槿一眼就认出来了,不过今天它没带孩子,是独自来的,余冬槿猜可能过了这么快一年,它的孩子们应该都全部独立了。


    还有之前来李家吃过酒的一众灵物,也都赶来了。


    黄一和它的弟弟妹妹,它们三个也到了,带着一只特别胖的大玳瑁猫,那猫油光水滑的,一看就不是野生的,那正是卢大少当初从王家带到卢家去的猫儿。


    卢大少肯定过来留云了,不然路途这么远,这猫不可能赶得过来。


    当然,圆圆墩墩也在,余冬槿对它俩招招手,让它们来自己身边。


    圆圆墩墩骄傲的迈着步子,到余冬槿身边拱了拱余冬槿的小腿,然后被遥云喂了两块大肉干。


    遥云与余冬槿把桌椅板凳摆好,把自己带来的无糖小饼干,花生瓜子小零食还有清水,遥云提供的草料、各式肉干、果子、果酒摆好,聚会便正式开始了。


    天上的月亮只余一个弯儿,但星辰闪亮,地上的篝火又烧得很旺,无病被彩芽牵着,扑腾着一双还不利索的小短腿,与许久未见的朋友们见面。


    以前那只凑到余冬槿身边给他做解释的八哥自然也来了,它大着胆子,又凑到了它们山神娘娘身边,谄媚的给娘娘问好。


    余冬槿给他拿了根肉干,问:“最近过得怎么样,大家有受到雪灾的影响么?”


    八哥叨着肉干,边吃边说:“那是自然有影响的,我们虽然是灵物,但毕竟还是肉体凡胎,也是怕冷怕冻的,这不,不少家伙都冻病了呢,前些天都在找草药吃,这会儿基本都已经好全了。”


    余冬槿:“山里没了无病,大家都还好吧?”


    八哥:“好得很,大人还请放心!”


    余冬槿看它不似在说假话,又看过来的灵物们瞧着确实挺好的,便放下了心,将和小伙伴打完招呼,被彩芽送来的无病抱在了怀里。


    彩芽不能光顾着无病,她自己也有小伙伴呢,放下无病,她就去玩儿去了。


    许久没回山里,她和常芜都有点想念,山里的灵物们也好奇他们如今的情况,都拉着他们叽叽喳喳问个不停。


    余冬槿听着围着篝火的这一片闹哄哄,把脑袋搁在遥云肩头,看着大大小小,或飞或站或趴或坐的灵物们,笑着说:“真有趣,以后咱们搬过来养老了,可以每隔一段时间就办一个这样的聚会。”


    他摸摸下巴,“这样的话,咱们是不是还要修一个露天聚会的场地呀?”


    遥云:“是需要。”


    余冬槿:“那就修一个,修一个小广场。”


    遥云点头,“可以。”


    两人便头挨着头,开始商量起小广场怎么修。


    一旁的八哥听着高兴,如果以后这种聚会常有,他们就可以常见到山神大人和山神娘娘了,山神大人和山神娘娘身上自有清气,对他们的修行可是很有好处的。


    无病很快又被常芜抱走,八哥有点怕常芜,人一过来就扑腾着翅膀飞走了。


    这场聚会一直开到深夜,用来烧篝火的柴火被添了好几次。


    温泉小屋里,被遥云施了法,那怕只是从从一个人睡,也依旧温暖舒适的被窝里,从从忽然抬手揉了揉眼睛,眨眨眼醒了过来。


    他有点迷蒙的放下怀里的枕头,呆呆地从床上坐起来,又呆呆地把空荡荡的屋里看了一眼。


    忽然,门吱呀一声开了,他伯叔抱着弟弟进来了。


    从从挠挠脸,感觉不太对劲,往身材宽大的伯叔身后看了一眼,只看见了一片暖光,他嘟囔着喊了一声,“伯叔,弟弟?”


    遥云过来,把已经扛不住,正昏昏欲睡的无病塞到从从怀里,“嗯,继续睡吧,弟弟陪你一起。”


    从从点点头,乖乖的抱着弟弟重新躺到了被窝里。


    遥云守了他俩一会儿,见俩孩子都闭上了眼睛,才转身出了门。


    他心里惦记着屋外的余冬槿,于是没有发现,小床上的从从在他转身的那一刹那,又将眼睛给睁开了。


    小孩透过大人行走之间露出的缝隙里,成功看见了屋外那依旧热闹的景象。


    但他没有过于吃惊,只是在微微的好奇与惊讶中,将眼睛又重新闭上了。


    小孩脑子里闪过了一个自己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念头,想的是:“叔叔们说的果然没错,我的伯叔和小叔,都不是一般人……”这么想着,从从彻底没抗住,抱着暖烘烘的弟弟,又昏昏的睡了过去。


    余冬槿喝完了碗里的酒,将各有醉态的灵物们送离,回头问回来的遥云:“怎么样?小孩没发现什么不对吧?”


    遥云摇头,“放心,没事儿的。”


    余冬槿闻言放下了心,又倒了一碗酒,端到了遥云的嘴边。


    遥云就着他的手把酒喝了,然后用脸颊贴了贴爱人那泛着红的脸颊,柔声问:“醉了?”


    余冬槿晃晃脑袋,“好像有点。”不是特别醉,但是有点头晕。


    遥云把人抱起,这回用的是打横抱,给足了余冬槿面子。


    余冬槿哈哈笑,“一身的酒味,咱们再去泡个澡呀!”


    遥云:“好。”


    两人没管地上的狼藉,来到了温泉边,换了衣服下了水。


    彩芽与常芜走了,但圆圆墩墩没离开,俩动物进了小屋,睡在了门后面。


    他们无人打扰,在温泉汤池里彻底喝醉了酒。


    夜里风冷,余冬槿是被遥云用柔软的皮毛裹着上的岸。


    醉醺醺的余冬槿趴在遥云的肩头,看着漫天的星辰,嘀嘀咕咕着日后养老的生活,在这片未来的温泉庄子里的,还有以后命途了了,在裂谷里的。


    他叽叽咕咕的说了一大堆,自己都半懂不懂的话,遥云目中一片柔软,余冬槿说一句他应一句,两人一唱一和的回了屋,闹了一会儿才彻底睡下。


    于是第二天,余冬槿自然是起晚了。


    从从和无病吃过早饭,他牵着弟弟,都在外面玩了好一会儿,他一直呼呼大睡的小叔才一脸迷糊的从房间出来了。


    从从见小叔出来了,连忙大声的告诉叔叔,“小叔!弟弟能自己走稳啦!”


    余冬槿揉揉眼睛一看,果然,从从放开了弟弟的手,小无病迈着还不太稳当的鸭子步,不用人牵着,也能一个人走了。


    他看的不由咧了嘴,这还正正好,小家伙刚满一岁,刚好就学会了走路,以后每年的生日又多了个可以纪念的事件。


    135


    这天下午到了家, 无病在大家面前,十分骄傲的展示了自己的新技能。


    从从这个当哥哥的,跟着骄傲得不得了,一边鼓励弟弟一边昂着脑袋告诉大家, “是我先发现的!我一出去, 就看见弟弟这样——”他跟在弟弟身后,学着他摇摇摆摆的姿势, 像两只可可爱爱奶奶萌萌的小鸭子一样, “这样在地毯上走路!”


    乐正笑呵呵的摸摸从从的头, “还好有你看着。”


    余冬槿把扑过来的咯咯笑的无病抱起来,捏了捏小孩儿的鼻子, “我们无病真棒, 走的特别稳!”


    无病听了,也知道小爹是在夸他, 小表情顿时变得挺得意的。


    余冬槿把他抱给遥云,让遥云也夸夸他。


    可惜无病还是有点怵他,一到他怀里就软萌了, 瞧着可老实了。


    不过等遥云夸了几句, 说他不错, 走的很好之后,他又飘起来了,还喊了几声哒哒, 指着地下,让他放自己下去,自己要继续表演!


    立春之后, 就是除夕与新年。


    贴对联粘福字,挂灯笼燃炮竹, 沉寂了许久的山村迎来了每年最大的一次热闹。


    余冬槿带人忙活着,做了芋头丸子、萝卜丸子,还炒了米做了糖片儿,还炸了红薯芝麻片儿,做了咸味辣味的多味花生,抹茶味奶香味咸味的瓜子花生,自制了梅子味的棒棒糖,弄的年味十足。


    乐正看的眼馋,用又掉了两颗大牙的嘴巴艰难的裹着糖片儿吃,道:“唉,可惜我这牙口不行了,这样多的好东西……”


    从从拿起一根棒棒糖,“太爷爷吃糖!”


    无病也学,把嘴里的糖拿出来举高高。


    乐正顿时笑眯了眼睛,接过棒棒糖,“诶,我们无疾真有孝心!”又摸了摸无病的脑袋毛,“无病也乖,你好不容易得了你爹的允许可以吃一根,就自己吃吧,太爷爷不要。”


    嗯,余冬槿怕这么小的孩子吃多了糖不好,平日里都是干脆不给他吃的。


    余冬槿想了想,又做了一些切块的蒸蛋糕,没有做的太甜,正适合他爷爷的牙口。


    除夕夜的年夜饭,余冬槿用早就备好的材料,精心烹饪了一大碗佛跳墙,另外各种大菜也其其上桌,香味惹得邻居们都忍不住伸长了脖子闻。


    热闹的大年夜过去,大年初一,一家人出门拜年,家里老爷子、彩芽常芜咸甜留守,等待同样会上门拜年的小辈们。


    李家特别的年货零食大受好评,村里的娃儿呼朋唤友的结成队,过去拜年吃好吃的。


    从从本来还跟着余冬槿与遥云,后来也被热闹的孩子队伍给吸引走了,他还想带着弟弟一起,可纵使无病会走了,那也走的磕巴,脚的力气也还不够容易摔跤,长时间还是需要人抱着的。


    余冬槿让他自己去玩,注意安全,不要瞎跑,差不多时候了就回家,他们在家里汇合。


    小孩乖乖答应,依依不舍的告别了弟弟,欢欢乐乐的加入了村童们的队伍。


    笑着看他们闹哄哄的远去,两人带着孩子,才继续挨家挨户的拜年。


    初一过罢,又热闹了几天,就是好几家连串的喜酒。


    今年村里成人的男女特别多,成婚的也多,年里的日子特别好,村里好几家嫁女接媳妇的,都定在年里。


    余冬槿又得了几个帮忙写礼簿的活,遥云比他闲,但各个主人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都把他迎为上宾,拉着他俩坐高位。


    两人拗不过,又被爷爷劝了劝,只好混在一群主家长辈至亲的座位里吃起了喜酒。


    余冬槿有点不好意思,遥云倒是坦然自若,给余冬槿夹肉吃。


    喜酒吃完了,余冬槿就琢磨着带孩子回一趟朝云县的事儿,也去看看余家父母和王家人。


    年前雪灾的时候,他还给王家去了信,过这么久了,他也没回县城里,也不知道那边有没有信传过来,得看看去。


    正好,今年的元宵他们在县城过,也看看留云县城元宵时的热闹。


    经过了这段时间的修整,雪灾带来的创伤已经算是平息,百姓们纵使多有损失,但日子还是照样要往前走。


    他们家人多东西也多,出村之前遥云先带着常芜与余咸出去租了车,村里只有村长家有牛车,他们借来也不够用,只能租车才行。


    还车的时候,余冬槿跟着遥云一起,去车马行取了王家让人给他捎来的信,又问了车马行接下来这段时间,有没有队伍会去朝云。


    车马行的掌事摇摇头,表情变得凝重:“朝云那边出事儿了,据说是有人染了疫病,我们行已经将最近去过那边的人全部隔开了,包括当初给您送信的赵老弟他们。”


    余冬槿心里一个咯噔,捏着信的手握紧,将原本就不算整齐的信封弄得皱成了一团。


    他看了眼遥云,遥云拉过他的手,和掌事道了谢,便带着神不守舍的余冬槿回去了。


    到了家,余冬槿对着这发黄的信封发了会儿呆。


    遥云:“别担心,我们都提醒过王家人了,他们不一定会出什么事。”


    余冬槿点点头,虽然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但也稍微安了心,打开了信封。


    这信明显是王家人请别人给他们写得,字不算好,但也工整,回的简单,具体就是问好,问过年他回不回去,又说自己这边还行,雪灾虽然压塌了两间屋和院里的棚子,但主屋没事儿,人也都没事儿,让余冬槿放心,又说他们听了余冬槿的话,给家里备足了粮食,药材听他的买了一些,他们肯定会没事儿的,让余冬槿自己在外也要注意,不要光想着他们。


    余冬槿看完了信,松了口气,正准备合上信纸,这才发现下面还有一张。


    他疑惑的掀开一看,才知道王家人这信是让谁给写得,是甜溪村的村长给写得,他也给余冬槿回了一封信,写得是对余冬槿的感激,他认为余冬槿的猜测很有道理,预备让甜溪村的所有村民都注意起来,并且封闭村路,以面对接下来可能产生的种种问题,他之前都没往这处想,现在有了余冬槿的提醒,他才得以提前准备,最后很大一段的都是很感谢余秀才之类的话。


    余冬槿看完,呼出口气,和遥云说:“这甜溪村的村长倒是个不错的人。”


    遥云:“嗯,这下你可是放心了?”


    余冬槿点头,脸上表情轻松了些,“一点点,希望王家人,希望甜溪村能顺利度过这一劫。”


    朝云有疫病,那他们是去不了了。


    不仅他们去不了,最近整个留云县,进县的各处官道各处小道,都戒严了,出去可以,再要想进来,都要严查,有一点不对都不行。


    所谓疫病,在古代可不是小问题,留云知县怕着呢。


    县衙内,留云县知县邱知云正在为此事破口大骂。


    “刘柏到底在干嘛?他是吃屎的吗?居然闹出了疫病!我留云就在他朝云的边上,一旦有身怀疫病的百姓翻山过来藏到不知事的百姓之中,那怎么办!那怎么办!!他娘的!真是一坨狗屎!咱们府,就这坨狗屎爱拖后腿,快上报,速速将此事上报至府衙!”


    县丞曹青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是!我已经将上报的折子写好了,还请县令过目。”


    邱知云接过折子细细查看了一遍,点头,“嗯,立即将此事上报给府衙!傅县尉,这段时间要你费心了,一定要守好各处通道,决不能让这疫病传入我们留云!”


    县尉傅盛抱拳点头,“大人还请放心!我必竭尽全力!”


    隔壁朝云有疫病的消息瞒不了百姓多久,很快就在民间传开了,一时间众人人心惶惶,过节的气氛一下子就消减了不少,留云县又变得安静了。


    余冬槿见此情景,忍不住唉声叹气,“还想过元宵,看灯会呢,就这样,这灯会还有没有都不好说。”元宵的灯会一般都是半官方性质的,这会儿官府忙着疫病的问题,肯定抽不出人手了。


    父子叔侄三人捧着脸,看着桌上做到一半的灯笼架子,都在犯愁,“这样太无聊了,还不如在村里过呢,早知道就不过来了。”


    从从也有点想念村里的小伙伴们了,自从朝云有疫病的消息传了过来,附近的邻居都不让自家的孩子出门玩儿了,他太爷爷也不让他出门,所以他也无聊得很。


    无病属于是有样学样,但他对面前的灯笼架子比较感兴趣,学着捧了会儿脸,他就耐不住手痒,伸手去抓眼前的竹条。


    余冬槿随他去,让他玩儿,反正这竹条都是被遥云打磨好的,没有毛刺。


    刚过来就又回村是肯定不行的,乐正一把老骨头,受不了奔波,余冬槿不想他太累,一家人还是老老实实地在城里过一段时间吧。


    带着一股子劲儿,他带着孩子们,在遥云和爷爷的帮助下,糊了一大堆的灯笼,染了色,挂在了家中各处,一下子就把即将过元宵节的氛围给拉满了。


    而从从既然无聊,乐正便加强了他每日的学习量,遥云也开始正式教他武艺。


    从从一下子变成了家里最忙的人,其次是常芜,常芜最近陷入了苦读,乐正还抽空教他棋画,大有要迅速把他教成才的意思。


    门脸房和大店都开了门,只是门脸房这边只做中午一顿,大店那边也每日限量,东西都做的不多,卖完了就没有了。


    不过因为疫病,两家店的生意只能说是一般,但赚钱还是赚钱的,特别是蛋糕,大店一开门,就有不少人来定。


    余冬槿将遥云帮着自己一起做的各种样式的灯笼挂在两家店店门口和店里,还给刘家和郭娘子家送了几盏,大伙儿一起五颜六色。


    来吃饭的客人看见了,觉得还挺像样,纷纷问灯笼卖不卖的?


    那自然是不卖了,他们店又不是做灯笼买卖的。


    余冬槿:“不卖,这不是明天就元宵了么?挂些灯笼去去晦气。”


    他这说法竟然得到了大众的一致认同,客人们回了家,有那闲钱就去灯笼店买,没闲钱就自己做,于是还没到元宵节呢,虽然没有官方组织,但家家户户,街上也渐渐有了几分热闹的。


    元宵节到来之前,余冬槿和遥云提着零食大礼包——一大礼盒的精致版年货零食加蛋糕,去刘阳家和卢宅送了礼。


    卢大少果然人就在留云,热情的招待了他们。


    卢大少:“还好你们赶得巧,我明日就要回常宁。”他也不客气,兴致勃勃的打开了余冬槿给的食盒,看着里头的各种零嘴儿,大感兴趣,一个一个的尝了起来。


    “唔,好吃好吃,还是你有心意,花生都能长脆皮!”他第一口吃的是多味花生,他本来看着一颗颗圆溜溜的,颜色焦黄的圆子,还不知道是什么新奇玩意呢,一入嘴咬开了,才知道里面裹着的居然是花生。


    余冬槿:“这叫多味花生,可以用来下酒,用来放在店里当小食也是不错的。”


    卢大少点头,“不错不错。”然后又捏了块糖片儿咔嚓咬下一口,“诶!这也不错,又脆又甜的,好吃!”


    余冬槿:“这是糖片儿,名字简单了些,但吃起来口感好,可以一边喝茶一边吃,味道也不错的。”


    卢大少听话,便就着茶水吃了一整块,又是一阵点头,“不错不错,用来配茶确实是不错!”


    他又尝了别的,最后含着裹了糯米纸的棒棒糖,对着食盒第二层的奶油蛋糕看个不停,“哎哟,原来我最想吃的在这儿呢!”


    余冬槿失笑:“怪我,没将蛋糕放在上面。”


    卢大少哈哈一笑:“你是不知道,我这次过来,就是为了这一口!”他无奈道:“结果你倒好,正是好做生意的时候,店里居然不开门,这也就算了,人都不在家,我还是问过了刘阳,才知道你一家人都搬去乡下过年去了!”


    他瞧着十分的郁闷,“我那过来盘账的先生之前来你店里吃过了这蛋糕,回去给我吹得天下有地下无的,叫我心痒痒了好久,可惜年前我不慎染上了风寒,一直被我娘我爹压着不让我出门,哎,真叫我错过了许多!”


    余冬槿听他话里意思,心里有点吃惊,这卢娘子就又嫁了人么?看卢大少接受的这般良好,这人想来定然是个熟人!他想到了那位卢老夫妇所收的义子,心里觉着可能卢娘子就是嫁给了他了。


    然后他听完卢大少的话,忙关心问:“感染了风寒?那如今可是好全了?”


    卢大少把嘴里的棒棒糖取出来放到茶杯盖上隔着,道:“那是自然,不然我也出不了门啊!”然后也不多说,立即迫不及待的接过了下人递来的勺儿,品尝起了那被他手下的账房先生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自己从前从未尝过的新甜品——奶油蛋糕来。


    因为是送人,这一盒四样的蛋糕都是余冬槿亲手做的,四样四种口味,抹茶、酒心、梅子、原味,外形都做的很精致,天气冷,一时也塌不了,这会儿外形都是完整的,方方圆圆的,很是漂亮。


    卢大少最开始便是为了它们的模样心生喜爱,当一口蛋糕下去,他就更加喜欢了,他吃的第一口是里面绿的最漂亮的抹茶味的,他喜欢这个味道,吃下去后很明显的眼睛一亮,接着就迫不及待的吃了第二口、第三口。


    蛋糕不大,三口就去了一大半了,他这才恋恋不舍的放下了勺子,对着余冬槿开始夸赞:“果真啊,实乃人间至味!”他实在佩服余冬槿的脑子和手艺,“真不知你是怎么样才有了这样一个聪明的头脑,一双这样精巧的手,竟能想出这样的美味来!”


    余冬槿顿时十分不好意思,他看了眼身边坐着的遥云,对他眨眨眼,才答:“也不是我想的,也是偶然看见别人做过。”


    卢大少感慨,“那你也很好,只是偶然看见,竟能就能将其做出,让我等也品尝到这般的美味,我该谢谢你的。”


    余冬槿连连摆手,“没有没有,你能喜欢,我也很高兴。”


    卢大少接下来又尝了另外三个口味,最后对每个味道,特别是酒心口味大加赞赏,“好极好极,要我说,这比起御膳也不差什么了,那御膳房里的御厨都不一定有这样灵巧的心思呢!”


    余冬槿更加不好意思了,“卢大少谬赞。”


    三人接下来说了说寻味楼的事儿,说了说新菜的反响,卢大少明人不说暗话,直言想要奶油蛋糕的配方,想将之也加入寻味楼的菜单里。


    余冬槿其实早就猜到他会有这种想法,也不含糊,直接道:“可以是可以,但这类甜品不比普通菜肴,没那么好复刻,所以只能是另外的价钱。”


    卢大少大手一挥,“那有什么,想要多少,你说的算!我也不过是为了方便自己以后能时时吃到罢了!毕竟这蛋糕不能久放,我也不能放下人从留云买了给我送到常宁去!”


    余冬槿有点哭笑不得,只觉得这卢大少还真是个实诚人,他道:“蛋糕是我店里的独门秘方,要独立出来,我要六,剩下的您看着办。”


    卢大少想了想,最终点头,“可。”


    这事儿便这么说定了,两人签了合同,然后卢大少还在余冬槿这儿定了几盒不带蛋糕的零食盒子,要用来送人。


    下午余冬槿将零食盒子做好了,晚上他写了方子,隔日一早就都给卢大少送了过去。


    忙完了送年礼的事儿,元宵节这天晚上,一家人这天带着余冬槿给建议,彩芽特制出来的口罩,上了街。


    一家人戴着口罩,虽然模样古怪了些,招人瞩目了些,但余冬槿稍微安心了点,牵着儿子在街上给他买新玩具。


    余冬槿:“不行,家里都一堆猪猪玩具了,不能再买了!”


    无病:“要,要要!”


    余冬槿再次拒绝:“不行!”他从摊子上捡了个猴子样儿的不倒翁塞给他,“玩儿这个,猪猪回去家里有一堆!”


    无病不倒翁倒是抱的紧,但还是不舍得摊子上的彩猪,可怜巴巴的去看太爷爷,他自然是不敢看遥云的。


    乐正一摊手,表示自己也无能为力,“你还是听你爹的吧,太爷爷也没办法。”


    彩芽好笑,“不就是给猪猪木雕上个色么?等回去彩芽姐姐给你弄,你那些木雕玩具,你想给那个上色都行。”


    从从顿时也来了兴趣,“我也想要!”


    彩芽,“都有,你们想要什么样的都和我说,我来染!”


    有了她这话,俩孩子顿时高兴得不得了,立即对摊子上的彩染玩具没了兴趣。


    余冬槿无奈,把儿子交给他大爹,自己去看一边首饰摊子,拿了个木簪给遥云试。


    一年了,遥云的头发已经完全长长,束起在头上扎了个团子,他也不带首饰,就用布条扎着,简简单单的。


    余冬槿一直也没注意,这会儿看见了首饰摊子,才觉得自己也应该也遥云送点什么。


    他头上戴的可一直是遥云送给他的,用沉香木做的木簪呢,余冬槿很喜欢。


    遥云插上木簪,问余冬槿:“可好看?”


    余冬槿瞧着,觉得太过简单,他将木簪取下,放回了摊子上,说:“你这张脸长得太贵了,要么不簪要么就得用玉簪,不然不好看。”


    可留云这边好像都没有什么好玉,余冬槿琢磨着,想着得从那儿寻得一根好玉簪才行。


    他的心思,遥云一看就知道,低头在他耳边道:“我哪儿有玉,赶明儿,我给我们一人做一支。”他对于什么金银珠宝玉器首饰并不是很在意,不太注重这方面,所以除了给余冬槿送过木簪,其余什么戴的挂的,都没有给送过,现在想来,倒觉得是自己做的不够好了。


    余冬槿一想,也是,遥云那儿不久有上好的玉石么?不过,他还是不能让遥云自己来,他说:“你教我怎么雕琢玉石吧?我想亲手给你设计一支簪子。”


    遥云听了,眼中带笑,点头,“好。”


    136


    一群人逛到了寻味楼, 今天的寻味楼也很热闹,楼外的一段路,沿街还由寻味楼主持,举办了一场猜灯谜的活动, 赢家有免费菜品点心酒水花灯赠送。


    余冬槿拉着遥云一齐走过, 几个招呼客人挂谜题的伙计认识他们,虽然他们戴了口罩, 但也把他们给认了出来, 都过来和他们打招呼。


    余冬槿让他们忙, 他就看看。


    乐正倒是比较有生活乐趣,拉着从从带着常芜, 挨个的猜了起来。


    他们对花灯兴趣不大, 家里的花灯多着呢,都是余冬槿带着彩芽他们一起糊的, 他脑洞大,做的样式比街上的还多。所以他们猜的都是奖品是吃食的,正好一家人吃个宵夜。


    余冬槿和遥云跟在爷爷身后, 看他们三个猜。


    乐正:“暗中下围棋, 打一成语。”他低头问曾孙, “可猜得到?”


    从从思考了下,眼睛亮亮,“皂白不分!”


    乐正笑的双眼眯起:“对!”他看向一旁等候回答的寻味楼伙计。


    伙计也道:“恭喜小郎君答对了!”然后立即翻开了花灯上挂着的谜题牌子, 大声念到:“谜题破解!暗中下围棋——皂白不分!恭喜获香蜜桂花露一份!”他解下牌子把牌子递给从从小朋友,“小书生,这个是你的!拿到搂里就可以换花露喝了!”


    从从喜不自胜的接过了木牌, 高兴的不得了,“谢谢哥哥!”


    余冬槿也跟着高兴, 对遥云说:“从从这孩子是真的聪明,看书写字都很能沉得下心,比我强多了!”


    遥云:“你也很能沉得下心,特别是头一回做新菜的时候。”


    余冬槿顿时笑了,“你还观察我这个了?”


    遥云点头:“我一直在看你。”这话不是情话,是实话,他说的平淡又认真。


    可余冬槿听着,却觉得比情话更动人,他眉眼弯弯,用脑袋顶了顶遥云的肩头,忍不住叹:“啊,我可真喜欢你呀……”


    遥云一愣,随后也露出了一个浅笑,分出一只手来,将余冬槿的手握得很紧。


    发现他俩忽然驻足在原地不动,被遥云抱在怀里的无病顿时不乐意了,咿咿呀呀的指着前面,还喊:“果!果!走!”意思是要走,要跟上哥哥。


    两位家长这才停止了腻歪,跟上了走在前方的家人们。


    乐正带着曾孙和徒弟,已经收获了五张牌子了,除了香蜜桂花露,还有芋子甜豆乳、香酥蚕豆、银丝蜜豆糕、酒酿多宝元宵,都是小吃甜品,最后得的一样还特别应景。


    不止他们,彩芽拉着余甜余咸也在前面猜,他们的战绩就很一般了,走在最前面,得的东西却最少,只猜中了两个谜题,还都不是成语文字题,而是类似现代急转弯的趣味题,获得了一道花豆甜羹和一道酥皮糖饼。


    余冬槿猜测这些灯谜下面,应该基本都是这类的甜品吃食,这也不错,还挺雅致,已经是晚上了,也不是吃饭的点,吃点甜品当夜宵也不错。


    余冬槿见他们六个竟得了七道甜品,一人一道都够了,他与遥云却还没有着落呢,连忙也拉着人挤到前面去猜起了谜题。


    前头,有个花灯底下,正好伙计在重新挂灯谜,余冬槿一瞧,念了出来,“弟兄五六个,围着一起坐,大家一分手,衣裳都扯破——打一物,这是什么?”余冬槿挠挠脸,有点不明所以,不由抬头看向身边的遥云。


    遥云已经猜到了,但没有直接说出来,只是提醒余冬槿:“你再想想,很简单的,往吃的方面想。”


    余冬槿又思考了几息,兴奋的举手,“是大蒜!对不对?”


    这处的伙计也认识他们,笑道:“恭喜余老板,答对了!喜获蒜香鸡米花一份!”


    余冬槿:“好家伙,今天的第一个肉菜,还是我教的。”


    伙计笑问:“余老板可还要猜?”他又拿出一个牌子,换下了谜底是大蒜的这一张。


    余冬槿已经觉得有趣了,且他们一行人加上无病,还差一道菜呢,肯定是还要猜一个的。


    新的谜题是:“有洞不见虫,有巢不见峰,有丝不见蚕,撑伞不见人,同样是打一物。”


    这会儿,乐正带着人,已经都围在他身边了,老爷子见到谜题就知道了谜底,但也没提醒,就让孙子自己猜。


    余冬槿努力思考,想到既然前头一个大蒜是食物,后头这个肯定也是,想了一会儿,便心里有了谱,“我明白了,是藕对不对?”


    伙计大声道:“恭喜余老板答对,谜底正是藕!获桂花藕粉一份!”


    余冬槿嘿笑,“我猜对了。”


    遥云捏捏他的手,“真厉害!”


    乐正见他们又开始相视而笑,甜的牙疼,忍不住摇摇头,“可以了,咱们进去换奖品去。”


    一家人热热闹闹的进了同样热热闹闹的寻味楼,刘贤刘阳父子两个今天都在,正忙活着店里的生意呢,见他们来了,两人都迎了上来,刘阳抢在他爹前面好奇开口:“你们这戴的是什么呀?把脸罩了一半。”


    余冬槿:“口罩,可以一定程度上隔绝疫病。”


    刘阳瞪眼:“真的啊?诶,怎么做的?用普通的棉布可以么?”


    刘贤嫌弃的打断叽里呱啦的儿子,“行了,要问也先让余老板遥老板,还有乐正先生他们上去再问。”他笑着对余冬槿一行人道:“到二楼去坐,楼上的包厢还有位子呢。”


    刘阳自觉失礼,不好意思的嘿笑两声,连忙收了他们的牌子,带他们上楼去了。


    今天店里人多,甜品点心得等一会儿才能上,刘阳前段时间忙着各处寻味楼的事儿,后来又忙别的,余冬槿又一直在乡下,两人已经很久没有正式见面有空坐下闲聊了。


    把自己的活暂时交给老爹,刘阳端着一大盘瓜子花生糖果点心上来和他们坐在一块儿,落座之后,刘阳先拜见了乐正先生,才开始和余冬槿聊了起来。


    他首先宣布道:“我要成亲了!”


    余冬槿张嘴,“啊?”


    刘阳难得有了几分羞涩,“前天才定下来的,日子定在了在今年五月二十四。”


    余冬槿看着他那张圆脸上带着的满满的不好意思,打趣道:“怎么这么突然啊?之前也没听见消息,这该是多好的姑娘啊?竟叫你露出了这般喜欢,一直藏着掖着。”


    刘阳白胖的脸上红了红,“什么藏着掖着啊,只是之前一直没有确定,我总不能大肆宣扬,不然不是毁人家姑娘清誉么?”他看起来很不好意思,告诉余冬槿他们“是我爷爷师兄家的小孙女,人可好了,到时我给你们家递帖子,你们可一定要给我个面子,来吃我的喜酒啊!”


    余冬槿笑道:“那是肯定的,五月二十四是吧?我记下了!”


    刘阳点点头,又拱手和乐正先生道:“嗯,先生到时务必也一起过去,小子特地准备了自家酿的,多年藏的好酒,就等着这一天呢!”


    乐正呵呵笑,“好极好极,届时我一定过去。”


    这事儿说定了后,刘阳就开始问他们刚刚进屋后就摘下了的口罩。


    余冬槿如此这般的和他解释了一遍,“用处应该有一些,但若是长时间接触疫病患者,肯定还是不能避免被传染,所以日常还是要小心,这次你们办这个猜灯谜的节会,有没有仔细检查来客啊?若是看着不对的,可不能接待。”


    刘阳:“那自然是有的,我正是负责这个,你这口罩还有没有啊?有的话给我俩啊!我给我爹也拿一个。”


    余冬槿:“有的,彩芽!”


    彩芽“哎”了一身,从随身带的小包里把剩下的口罩都拿了出来,一共六片,都给了刘阳。


    余冬槿:“你都拿着吧,给我徒弟也带一个。”


    刘阳高兴的接了口罩道谢,就继续下去忙活了,顺便给他们催菜。


    他走不久,他们这桌的点心就上来了。


    因为有无病,余冬槿和刘阳打过招呼,让他们把那份芋子豆乳和桂花藕粉都少放些糖,这样无病就可以不用看着他们馋,又不能多吃了,小孩会走路之后嘴皮子也变利索了,有时候不给吃就嚷着要,果果哒哒的喊个不停,闹得很。


    一家人吃完了甜品宵夜,迈着轻松的步伐穿过了热闹的街巷,又看了看杂耍听了场逗趣的杂戏,才打着哈欠回了家。


    之后几天,日子都很平静。


    他们两家店的生意也越来越好,但余冬槿还是没有增加每日卖出的食物量,一直保持着限量先到先得的姿态。


    到了一月二十九这天,城门忽然戒严,衙役县兵们开始挨家挨户的点人——他们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有一个得了疫病的朝云县人翻过了南边的荒山,落脚在了荒山下的黄水村,黄水村的人在这人落脚的后一天,有人进了城,有一个人还留在了城里找了个活儿做。


    余冬槿送走了点人的县兵,关上了家里的大门,把准备出门开店的咸甜和常芜劝住,“常芜你去告知刘成陈谦他们一声,咱们暂时关店,关店期间工钱照发,让他们别担心,最近千万别出门别随便和陌生人见面。”


    常芜点头,戴上口罩走了。


    今天一早起来,事先做的东西都要浪费了,只能他们努力吃,还有分给邻居们了。


    余冬槿愁得很,和遥云说:“还好他们翻不过你这座山头,不然事情肯定更糟糕。”


    遥云山毕竟不一样,山林深远不说,又有遥云这个山神在,寻常人翻不过来。


    可留云县前后左右东西南北,有着很广阔的天地,除了遥云这座山,南边还有一座草木不盛的荒山,山脉占地面积不大,四边都没和遥云山挨着,山脉也不够崎岖,比遥云山要好走许多,这不,就有人从这座山头翻过来了,真是叫人头疼啊!


    好在县衙处理的很迅速,立即就把人给抓住,把黄水村给围了,与黄水村接触过的一应百姓家也给贴上了封条,之后就是派大夫下去,还有等。


    彩芽带着余甜,这段时间做了不少口罩出去派发,免费的,份数不算多,做口罩的钱款由余冬槿和遥云对半分,就当是做善事了。


    一时间,县城里不少人都带起了口罩。包括这段时间露面较多的县尉县丞还有知县等衙门中人。


    县城里各大医馆药房的大夫是最快明白口罩的好处的人,纷纷给百姓们推荐起这口罩来,所为病从口入,口鼻保护好了,还真是有用的。


    时间不快不满的流逝着,到了二月底,无病已经走的很稳,也能清楚地对太爷爷叫出太太这两个字的时候,黄水村的情况已经基本好转,朝云县的情形也好了许多,府衙在这期间也下来了人,加入了排查与管控的队伍里。


    又到了四月初,一切都基本尘埃落定,由官府召集的医者纷纷归家,死去的人纵然不少,但活下的人却更多,沉寂了快三个月的留云县也渐渐重新变得热闹了起来。


    余冬槿与遥云也开始重新计划着,得去朝云县一趟了。


    天气渐渐暖和起来,乐正的身体较冬日里好了许多,家里又不缺人照顾他,他们俩也能放心带着孩子们过去。


    倒是乐正不舍得孩子们,也担心他们,他揽着无病,犹豫着道:“不然还是别带孩子们去了,那朝云县的疫病刚刚才消停,无病与无疾还小,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办啊?”


    余冬槿顿时也犹豫起来。


    但无病和从从是很想跟着他们的,这会儿眼睛都亮亮的,想象着这一趟出行可能会有的开心与快乐。


    只是听了太爷爷的话,懂事的从从就有点踌躇起来,他觉得爷爷说的对,但是又很想出去玩,所以心里很纠结。


    好在遥云开了口:“有我在,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乐正听他这么说,才放了点心,又看两个孙子一心想跟着爹爹和叔叔,只得道:“那好吧,一路走慢些,路上多带孩子们玩一玩,不要着急赶路,东西也要带的齐全些。”


    余冬槿点头,“爷爷你就放心吧。”


    两人给家里几个交代好,要照顾好爷爷,村里的地也要忙活起来了,若是忙不过来,该雇人就雇人,不要怕花钱。


    他把家里要用的花用交给彩芽,让她料理家里的财物,彩芽在这方面向来靠谱,人很利落,她表示一定管好整个家,让他们放心。


    于是四月初六这天,他俩告别了家里人,没跟车队,自己赶着在车马行租的马车出发了,他们这一路会走的比较慢,算算时间,回来的时候,刚好来得及参加刘阳的婚礼。


    137


    远处青山多妩媚, 近处流水清潺潺。


    余冬槿带着俩孩子提着炉子拿着罐子,被遥云扶着抱着的下了车,一家人今天要在溪水边野炊。


    无病和从从已经迫不及待,俩孩子坐了一上午的车, 虽然遥云车赶得很稳且不快, 但他们也坐的有点腻歪了,这会儿可以下来放风, 他俩可高兴了。


    余冬槿把无病交给从从——当然, 遥云会一直看着他们俩, 叮嘱他们不要乱跑,注意地上的碎石, 也不要玩水, 就去准备今天的午餐。


    在一处平整的碎石地上铺好厚皮布,他开始从车里往外掏东西, 碗筷碟子,干粮零食,还有个小石舂, 这个是用来给无病做饭的, 这家伙还得吃些软烂的。


    这个时节, 天气温暖,可以采的野菜到处都是,不过野菜大多味道不好, 小孩子味觉敏感不适合食用,所以他们前头路过一处村庄,特意买了些蔬菜, 有嫩油菜心和小菠菜,正适合小孩吃。


    刚好那村里今天还杀猪, 他们还买到了新鲜的猪肉,不过因为他们去玩了,没买到好肉,只买到了一小块猪脊骨。


    把火烧起来,罐子里熬上猪脊骨,做猪骨咸味饭,把遥云刚抓的小野鸡架起来烤,等饭做的差不多了,肉也烤好了,再把油菜菠菜焯过了水,捞起来浇上调味汁,拌一拌,一顿美味的午饭就做好了。


    当然,无病的肉饭蔬菜还得捣一捣,小家伙最近正自己学吃饭,不爱让大人掺和,余冬槿和遥云也不嫌弃他每次都弄得乱七八糟的,都随他去,给他一个勺子,俩人把他放到专门为他准备的矮椅子上,把他的饭放到小桌子上,让小孩自己坐着慢慢吃。


    从从则和叔叔们一起坐在厚皮布上,碗也放在桌上,和弟弟一块儿吃,时不时还把弟弟掉到桌上的饭给他捞回去。


    余冬槿把一只鸡腿撕给从从,让他抓着啃,又把另一只撕给遥云,他自己独揽两块鸡翅膀,他更喜欢鸡翅膀,比较有味儿,嗯,还有就是,野鸡的鸡腿肉比较有韧性,他觉得吃起来有些费牙。


    不过这骨头饭还真好吃,余冬槿和遥云说:“下次看能不能买到排骨,这猪脊骨肉太少了,骨头啃起来也不爽。”


    遥云:“不然下次我去山上逮只小野猪回来?大猪肉老味道腥膻,小猪会好很多。”


    余冬槿:“也行,不过能买尽量买着吃吧?是不是少祸祸山上野物比较好?”


    遥云摇摇头:“没关系的,这儿又不是那头,山上的野猪数量多,这野猪的数量一多起来,到了作物成熟的时候就爱下山祸害庄稼,事先能逮一些吃了也是好事。”


    他口中的那头,是云游镜那头,也就是现代。


    余冬槿一想,也是,这年头的猎户缺乏工具,面对成年的野猪其实是一件险事,何况有时候野猪还爱成群结队,那人遇见的时候就更危险了,遥云在这个年代上山抓小野猪,也不是一件什么坏事。


    他点点头,“这样的话,那好,刚好给俩孩子做点猪肝汤吃,他们也该补充点动物肝脏,对身体好。”


    余冬槿个人不太喜欢猪肝,但这年头也没有维生素片给小孩补充营养,适当的吃点动物内脏对小孩的眼睛好,还能补充维生素A,他得时不时给他俩弄一些。


    遥云点点头,“嗯,我把心肝猪肚这些都留着。”他看了眼一听他要去打猎,就仰着头期待的从从,笑着用大手摸了摸小孩的头,说:“带你一起去。”


    从从激动地在地上蹦了蹦,高兴得不得了。


    吃完了饭,他们也没急着上车,牵着俩孩子在溪边玩了下,摸了摸鱼。


    无病被脱下了鞋子袜子,一双小脚欲欲跃试,十分想去踩踩水试试,余冬槿怕自己弄不住他,让遥云来照顾无病,他则牵着从从。


    无病被遥云牵着,老实了一点,但最后还是试探性的伸出了小脚,浸入水中,小孩感受到冰冰凉凉的水,发出了咯咯咯的笑,那叫一个开心的不得了。


    遥云干脆把他裤子袖子都推上去,把他抱起来让他横在水面上,小孩小手小腿扑腾扑腾的打着水,明明只是手脚沾到了点儿水,但却条件反射的认真的做出了游泳的姿势,看起来像个努力挣扎的肥青蛙,看的余冬槿与从从都乐不可支。


    见从从看的眼馋,余冬槿也给他褪去了鞋袜,叮嘱:“就在溪边儿玩,别往里走。”


    从从点头,试探性的伸出了同样白生生的脚,在被溪水打湿脚裸之后,也忍不住发出了笑声。


    带俩孩子玩了会儿,抓了几条杂鱼刨了烤干,一家人才重新上了车,啃着鱼干继续赶路。


    余冬槿把鱼刺给从从和无病挑干净了,又撕掉了烤糊的地方,才把烤鱼给他们,自己也吃了起来,“唔!这鱼还挺鲜,该多抓几条的。”


    马车的门帘还没关上,遥云单手拉着马,另一手也举着烤鱼在啃,闻言说:“这条溪流很长,晚上咱们还可以在抓一些。”


    余冬槿:“嗯,好。”


    这一趟,因为带着小孩,一路整整走了六天半,四人才终于到达了朝云。


    他们先到的朝云县县门口,余冬槿看了眼县门口,以前自己来过的摆摊坪地,发现当初格外热闹的摆摊区如今萧条不少,不仅摊贩少了大半,来买东西的人也少了很多,


    甚至当初那当头第一家,据摊主赵老三吹嘘,说在整个朝云县都很有名气的茶摊也只剩下一间光秃秃的破草棚,里面没了生着火的炉子,冒着气的茶缸子,也没了那位热情的茶摊主。


    而茶摊旁的蒸饼摊儿也换了人经营,换成了一个面色愁苦的年轻女人,她带着一大一小两个孩子,俩孩子都很瘦,瞧着可怜巴巴的,摊上生意一般。


    余冬槿叹了口气,只觉得心里揪得慌,他摸了摸俩表情懵懂的孩子的脑袋毛,对遥云说:“咱们直接回甜溪村吧。”


    遥云点点头,一扯缰绳,转头上了去甜溪村的路。


    余冬槿看了一路,发现不仅是那摆摊的地方萧条了不少,就连这条通往各村的大路都变得萧索了,路上以前余冬槿见过的车辙基本看不见了,路边的杂草也变得格外茂盛,有些都长到路上来了,一大丛的,也没人清理。


    他看的难受,便和遥云走走停停,时不时下去,和遥云一起将这路面上恼人烦的荒草清理掉。


    这天中午,一家人还是在路上野炊的,到了下午申时初,他们将路上拦路的烂树根拖走又拖回去继续让它放着,进了甜溪村的地界又走了一段,这才看见了余家大宅的身影。


    它平平稳稳的矗立在那儿,安安静静,似一个归处。


    余冬槿看着,莫名感觉心中安宁不少,之前因为见过朝云县城外的景象而产生的揪心感一下子便消散了,他脸上带着笑,指着那宅子,对两个孩子说道:“喏,咱们到家了。”


    俩孩子头挨着头,扒着车前的挡板去看余宅,眼睛都睁的圆溜溜的。


    余宅里,有人发现了过来的马车,打开院门探头往外看。


    隔着一段呢,余冬槿眼力没那么好,便问遥云:“是谁啊?”


    遥云:“是王家的孩子。”


    余冬槿看那个头,顿时知道了这人是谁,对着那边挥手,“狗蛋,是我!你冬槿哥!!”


    狗蛋顿时满脸兴奋的打开了院门,高兴的迎了过来,“冬槿哥!原来是你!你终于回来啦!”


    马车停在了余家门口,余冬槿被遥云扶着下来,俩孩子也被抱下来,余冬槿笑问狗蛋,“你怎么在这儿呢?”


    狗蛋和遥云打过招呼,才回:“过来给院子里除草呢,最近天气好,杂草长得特别快。”他好奇的看了眼两个抬着脑袋,用两双大眼睛看他,长得特别粉雕玉琢的孩子,问他冬槿哥:“这是?”


    余冬槿笑着给他介绍:“大的是李家的孩子,我和你遥云大哥的亲侄子,名叫无疾,小的是我和你遥云大哥的儿子,叫无病,余无病。”


    他低头对俩孩子道:“这是你吗狗蛋叔叔,快和叔叔问好。”


    从从乖乖的,“狗蛋叔叔好。”


    无病也学着来了句,“树!好!”


    狗蛋先是摸了摸后脑勺,笑着应了声:“你们好。”然后就瞪大了眼,反应了过来,“啊?你儿子?!”他惊讶极了,看向俩孩子的眼神顿时变得火热无比,“太好了太好了!!我要回去告诉我爹我娘去!”说着就往家里跑。


    余冬槿想拉他都没拉住,只能对着他的背影干瞪眼,等人过了拐角消失不见,才无奈的摇摇头,“不是,至于这么高兴么?”


    遥云已经把车上的东西卸的差不多了,这会儿正在解马车绳子,闻言道:“恐怕之前你这叔叔婶婶,一直就念叨着这个,就怕你没孩子呢。”


    余冬槿一想,“额,还真有可能。”毕竟他和遥云结契这件事,王叔和王婶虽然接是接受了,但俩人毕竟有着身为古代平头百姓的传统思想,对于传宗接代还是十分看重的,心里肯定还是想着他能回归“正途”娶妻生子的。


    待两人让俩孩子在院子里玩儿,他们则忙着把马车上带来的东西搬进了屋里整理,打扫卫生的时候,王家一家人居然都过来了。


    他婶儿是打头的那个,眼睛亮的像是两道光,余冬槿一给人打开门,她的目光就像是会拐弯似的,一下子就瞧见了正在院子里玩儿他们狗蛋叔叔刚拔下的还没来得及清理的杂草的从从和无病。


    余冬槿:“……婶子,叔,你们怎么来了?”


    王婶乐的眼睛后的皱纹都成了花,说:“你们刚回来,家里肯定要收拾,我和你叔带你弟弟们来帮你们弄。”


    说着就穿过了余冬槿,正式与两个好奇朝他们看来的孩子们对上了,她带着几分小心翼翼,问余冬槿:“这俩就是你儿子吧?”


    王老大也小心又期待的朝余冬槿看来。


    余冬槿看了眼狗蛋,这怎么给传的话啊,还俩都是他儿子,他忙道:“小的是,大的是我和阿云的侄子。”


    狗蛋茫然的摸摸头,看了眼他娘,他明明说清楚了啊,明明是他娘太贪心了,还想两个都给余家记上呢。


    余冬槿将门全部打开,“进来说吧,到屋里去坐。”


    把家里刚擦干净的椅子搬出来给他婶儿和叔还有三个弟弟坐,余冬槿也没着急打扫卫生,拉着遥云一起坐,招呼孩子过来,“无疾无病,这是我的表叔表婶,还有三个表弟,你们要喊爷爷奶奶还有叔叔。”


    从从口齿伶俐,一一喊了,无病则口齿不清,叫的粘粘乎乎的,但依旧听得王家人喜不自胜。


    初次见面,他们来的匆忙,也没带见面礼,又怕吓着孩子,便只高高兴兴的看了看孩子,便忙着帮忙给余冬槿他们打扫卫生。


    余冬槿也没拒绝,都这个点了,又有孩子,还是得把家里弄干净些比较好。


    王婶还让他们去家里吃饭,今天这边就不要开火了。


    余冬槿想了想,同意了,但把带来的干鱼、粉条和路上做的风干小野猪肉等等食材给了王婶,和她说了粉条的吃法,让她今晚做上就不要另外弄菜了。


    王婶也没推辞,看时间差不多,就拿着东西带着小儿子,先回去做饭了。


    晚饭王婶当然没听余冬槿的,不仅把余冬槿给她的食材全用上了,还取了家里前两天才去割的,腌好晾着的咸肉,杀了两只家里刚养起来的仔鸡,还炒了鸡蛋包了饺子,做了一桌十分丰盛的晚餐。


    余冬槿上了桌,一看菜色,十分无奈,对着遥云嘀咕了一声:“我就知道。”


    遥云:“盛情难却,多吃点吧。”


    一落座,王婶擦干净手,首先给俩孩子一人夹了只鸡腿,又要给余冬槿和遥云夹,余冬槿连忙拿开两人的碗,“别别别,我们自己来,您放着就是。”


    王婶这才坐下,招呼还在厨房里的小儿子大毛别磨蹭了,赶紧出来吃饭。


    大毛一坐下,余冬槿就把鸡腿夹到了他碗里,另外剩下的一只则夹给了毛蛋,最大的狗蛋没有,余冬槿给他夹了块好肉。


    王婶想说什么,但看俩儿子一脸馋样儿,又住了嘴,叹气,给余冬槿和遥云夹饺子吃。


    余冬槿吃饺子,边吃边问起了王家人在疫病期间,甜溪村的情况。


    提起这个,王家人就心有余悸,又都满脸的庆幸,王叔道:“真是多亏有你们那封信,不然甜溪村肯定也讨不了好,我们哪儿想到什么雪灾之后可能会有疫病啊,也不晓得囤粮。你们不知道,东山那边的桥上村,那里穷,大雪压塌了村里大半的房子,本来就死了不少人,之后疫病又传了过去,现在那边村里都没剩几个人了,哎,也是惨得很。”


    两家人一边吃饭,一边在饭桌上聊了起来。


    去年冬的那场雪灾,甜溪村也受了不小的影响,受伤的病的,甚至死亡的,也有,后来余冬槿给王家人来了信,王家人因为都不太认字,又为了回信,就把信给甜溪村村长赵全福,让他帮忙读给他们听。


    赵全福是个不错的村长,也是个聪明谨慎的人,在读了他们寄来的信之后,抱着以防万一,干多不是错的心态,带着村里人开始了防治疫病,严守村庄,控制粮食出售等等措施。


    最初的时候,村里还有许多人不理解,不高兴,结果后来,村里有人偷摸去给在朝云县城的亲人送粮食的,去的时候人带着东西,回来的时候东西没是没了,但却没有顺利送到亲人的手里,而是直接被守陈的官役直接征收了。


    村里人通过这人,才知道朝云县城已经封城,真的起了疫病了。


    王叔道:“据说那是死人身上的病,有人去那被压塌了屋子,人也压死了的地方摸东西,摸了几回,发了财,就引得好多人去,然后那死人身上的烂病就传给活人啦,咱们朝云,因为这死人病,死了不知道多少人,哎……人啊,就是不能贪心。这人死了啊,那也是有脾气的,想去摸他们的东西发财,哪有那么容易?那人能放过你么?这不就被鬼盯上了么!”


    原来是这么回事,余冬槿明白了,而听他王叔最后这么总结,他也没纠正,也没对他们科普什么科学道理,还跟着附和说:“确实,人就不能贪心,人死了,浑身都是浊气,怎么能轻易靠近呢?”


    王婶听了直点头,“可不就是么?最主要啊,是自己得了病死了不要紧,还连累别人,多气人啊!”


    说完了这些,两家人才其乐融融开开心心吃起了饭,王叔还想去拿酒,被余冬槿阻止了,“就不喝酒了,还有孩子呢。”


    王叔立马道:“是是是,是该顾着点孩子。”然后又给俩孩子舀鸡汤。


    吃完了饭,一家人告别了王叔一家,回家休息。


    无病已经在余冬槿怀里昏昏欲睡,从从也困了,但还是强打精神,在伯叔怀里数天上的星星。


    余冬槿听着小孩逐渐细微的声音,看着天上闪耀的银河,说:“太好了,明天是个好天气。”他轻轻撞了下遥云的胳膊,“明天咱们就带着孩子去看看余父余母吧?”


    遥云点头,“好。”


    余冬槿:“嗯……还得准备好祭品,咱们先去一趟县城,要买黄纸,买些鲜肉,还有其他什么的。”


    遥云又点头,“好。”


    余冬槿眉眼弯弯,“你什么都好。”


    遥云笑了,伸手把余冬槿怀里呼呼睡的无病也抱到了自己怀里,并顺势低头在余冬槿额角亲了一口。


    余冬槿捂着额头,连忙去看四周,幸好夜晚了,村里田头没有人,他瞪了遥云一眼,“在外面呢,还有孩子在,你注意一点影响。”


    遥云歪了歪上半身,示意让他看俩孩子,“没事的,他们都睡着了。”


    余冬槿一瞧,果然,刚刚还指着天上星星数的从从趴在遥云的肩头,也睡着了。


    余冬槿顿时心疼,平常这个点都是没到从从的睡觉时间的,“一定是这几天太累了,就算咱们走得慢,也一直在路上,小孩还是累到了。”


    遥云:“明天就别喊他起来读书了,让他多睡一会儿。”


    余冬槿:“从从又不是无病这个小懒猪,到点儿一般自己就醒了,这样吧,明天早上我哄他再多睡一会儿。”


    遥云:“嗯。”


    于是第二天一早,从从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就听到了他小叔轻柔的哄睡声。


    余冬槿:“还早呢从从,你再陪弟弟睡一会儿,等会儿再起来。”


    从从揉揉眼睛,看见了一旁鼓着小肚皮睡得像小猪的弟弟,一把把人抱住,又陷入了沉睡,错过了每日的练武时间与早读时间,难得的“堕落”了一回。


    俩孩子睡到上午快十点,才迷蒙着一双眼,被大人们喊起来吃早午饭。


    从从看见了窗外已经高高升起的日头,有点不好意思,“哎呀,我起晚了。”


    余冬槿听他带点儿傻气的童音,觉得很有趣,笑道:“没事儿的,今天就松快一天,不打紧的,明天咱们再学就是了。”


    从从点点头,和弟弟一起被小叔带着去刷牙洗脸吃东西。


    早午饭有早上王家人送来的饺子和小米粥,还有遥云做的烙饼和凉拌嫩笋丝和韭菜炒蛋,笋和韭菜也是王家人送来的,蛋也是他们送来的,搞得余冬槿挺不好意思的,来这一趟真是要麻烦他们不少,疫病刚过,他们家人又多,情况肯定也不会很好的。


    余冬槿吃着嫩笋丝就着烙饼,说:“得给王家剁些肉送去,我看他们家几个,都瘦了不少,这段时间日子肯定也不好过。”


    遥云:“再买匹布什么的。”


    余冬槿点头,“嗯,可以,等咱们要走那头,我再偷偷给他们塞点银子。”反正他现在也不缺钱,有钱给钱嘛。“余宅被打理的这么好,我看很多地方都有修缮的痕迹,咱们也该表示表示。”


    遥云点头,“行。”


    138


    一家人吃过了早午饭, 就出发前往县城。


    这会儿说是疫病已经过去了,但县城大门的守卫却依旧看守的很是严格,他们到的时候,被要求全部下车, 仔细检查了一下车前车后, 还有路引才被允许放行通过。


    余冬槿之后也没上车,陪牵着马儿走的遥云一起, 两人一个牵着从从一个抱着无病, 走在这比起往日来说更加萧条的朝云县城。


    朝云县人本来就比留云县要少, 房子也盖得要大,路也宽, 本来就没那么热闹, 这会儿经过了受创,就更是寂静了。


    两人先找了一家专门做白事买卖的店铺, 一条街就这么几家店铺开着,就这里挺热闹的,麻木且悲伤的人们清点着要用到的黄纸等物, 买了之后又安静的离去。


    生意好了, 白事店老板的表情却不是太好, 不哭不笑面无表情的,一边忙活手上的纸扎,一边开口让他们想要什么自己拿, 若是想要的店里没有的,也可以现扎。


    他们不需要纸扎,只买了一刀黄纸和些香烛, 就付钱离开了。


    从从带着弟弟,坐在车上等他们, 见人出来了,还好奇的探头往店里看。


    余冬槿没让他俩跟着一起,他记得以前好像不知从那儿听说,说小孩子身上的魂不稳,容易被冲撞丢魂,尽管遥云说有他在没事儿的,余冬槿还是不放心,就没让他们跟着进这瞧起来有几分阴气的小店,让他们留在了车上,让遥云留神注意着。


    余冬槿捂住小孩的眼睛,“别看啦,走,咱们卖肉去。”


    无病看哥哥被捂眼睛,觉得有趣,咯咯直笑。


    遥云捏了把他笑的团出两团儿肥肉的脸,把提着的纸钱香烛放到车里,一家人牵着马拉着车,转头去了市场,


    这会儿已经是下午,市场人已经很少,前头好几家肉摊都已经收了摊,好在靠里头还有两家,肉也不错,他们买了足足二十多斤肉,十多斤排骨和带骨肉,还有猪肝和猪肚子,另外还有一对猪耳朵。基本把两个肉摊剩下的肉都给包圆了,摊主一高兴,还送了他们猪心和两大根猪筒骨。


    余冬槿因此也挺高兴的,和遥云还有孩子们说:“明天我早点起来,熬大骨粥给你们吃!”


    筒骨熬粥,味道鲜美着呢。


    俩孩子听了齐齐开始舔嘴巴,馋了。


    一家人又去买了些其他食材,例如干香菇、干木耳什么的,鲜菜就算了,这会儿市场上的鲜菜摊子基本都歇摊儿了,况且他们也不必在这城里买什么鲜菜,回村村里人肯定有种的,和村里人换就是了,王家也肯定会给他们送菜的。


    之后他们又去买了布和点心,余冬槿见店里绣娘的手艺不错,还给从从和无病一人买了双新鞋子。


    上午耽搁了时间,下午再去拜祭就不太好,一家人也没着急,等孩子饿了去了朝云的寻味楼,准备在这儿解决一顿。


    这会儿时间不上不下的,楼里也没客人,店里的小二正和一位带着围裙的汉子嗑着瓜子聊着天呢。


    一家人刚迈步进去,那汉子转头一瞧,豁一下就站起来了,大喊了一声:“师父!你怎么过来了呢?”


    余冬槿抬眼一看,发现这还是个熟人,是之前来他手底下特训过的一个厨子,算是他徒弟之一,他笑着道:“过来有事,朝云的厨房是你负责呀?”


    孙寅,朝云县寻味楼的主厨,他高兴的迎上来,“是我,哈哈哈,师父师爹快坐,想吃什么?我去做,许久未见,也让您看看我的手艺有没有退步!”


    对,这家伙嘴巴特别能说会道,在其他师兄弟或觉得奇怪或觉得不好意思的时候,他已经能对着遥云的冷脸热情的喊出师爹了,嗯,特别的谄媚。


    不过人手艺还不错,学东西也尽心,就是搞得余冬槿有点不好意思,他对这些半个徒弟,都是一视同仁的,反正他是拿钱办事,那就得给人办好。


    余冬槿笑道:“行啊,最近当季的都有什么呀?我也不点菜了,你看着办吧,而且我和阿云带着孩子,吃不了太多,你不要做太多,不然就浪费了。”


    孙寅连连点头,“那是的。”然后招呼掌柜的过来招呼,自己连忙进了厨房。


    这个掌柜余冬槿他们就不认识了,但人也是个客气人,听孙寅一说就知道余冬槿是谁了,问过他们,带他们一家坐在了床边,又让小二给他们上最好的茶,给两位小少爷上蜜水,还问余冬槿要不要酒。


    余冬槿自然拒绝了,掌柜的有眼色,也没多打扰他们一家人,待茶和蜜水上了亲自给他们倒好,就回柜台处了。


    一家人喝着茶和蜜水,菜很快就有条不紊的被传了上来,有餐前甜点、凉菜,主菜是三菜一汤,另外还有一道芙蓉鸡,是特别为两个孩子准备的,这道菜也是余冬槿教的,虽然是用鸡肉做的,但口感却嫩似豆腐,所谓吃鸡不见鸡,就是如此。


    这道菜很考验厨子的手艺,余冬槿也尝了一口,然后在孙寅期待的目光下笑着道:“你这都已经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手艺都比我好了。”


    孙寅闻言,松了口气,笑的咧出一口大白牙,“哪有,师父您这,夸的我都不好意思了,我就是一做死事的,那儿有师父您的巧思啊?”


    余冬槿笑了,“什么巧思啊,你那么机灵,要想创新,不也是手到擒来。”他又一一尝了另外的菜和点心,吃的直点头,“都不错,就是这凉菜,是改过了么?味道有些甜了。”


    孙寅点头,“是该过了,朝云这边,没有留云那边能吃辣,且更爱甜味,我便多加了一分糖。”


    余冬槿:“这样也可以。”他想了想,品着口中的味道,说:“这样的话,其实你可以试试糖醋口味的凉菜,我去年年底,给卢大少去了信列了单子,里面有一道糖醋藕片,朝云县这边的人肯定会喜欢的。”


    孙寅惊讶了,“啊,我还没收到单子呢!”


    余冬槿:“肯定是耽搁了,过段时间应该就会送来了。”他看了眼孙寅隐隐露出期待的眼睛,笑道:“我是真没时间教你,我和阿云是带孩子来玩儿的,可不是来工作的。”


    孙寅顿感失望,“哎,那您和师爹,还有两位小师弟玩得高兴。”他在围裙上擦擦手,“那我就不打扰您吃饭了,师爹,还有小师弟,你们用着,我去后厨了,有什么事儿就让小二过去找我。”


    遥云应了,让他去忙,这会儿,店里又来了一桌新客人。


    一家人饱餐一顿,和掌柜的还有孙寅打过招呼就赶着回去了。


    孙寅这人客气,在他们临走的时候,还给他们送了茶叶、点心盒子还有酒,都是心意,孙寅又一副你不要我扔也要扔到你车上的态度,余冬槿只好不在拒绝,谢过了他都接受了。


    下午到家,时间还算早,他俩抱着整匹的布,拎着十来斤肉的点心和酒,带着孩子去王家串门。


    到地方之后王叔王婶又是一阵的客气,说他乱花钱,余冬槿有点无奈,把东西强行堆到王家屋里,拉着抱着孩子的遥云就溜了。


    王婶在后面追没追上,跳着脚嚷嚷让他们别跑了叫他们晚上来家吃饭,又说小心别摔着孩子。


    余冬槿大喊:“您放心,摔不着的,饭就不吃了,我们刚吃过了,等饿了再说!”


    从从和无病在遥云怀里,被颠的哈哈笑,感觉很有意思,都开心的不得了。


    晚上,余冬槿和遥云叠元宝,从从跟着学,无病则在一边捣乱。


    余冬槿呼噜了一把儿子的脑袋毛,把他放到了床上,找出他们带来的,彩芽给他上过色的木雕玩具,“行了,别捣乱了,你玩儿你的。”


    无病握着木雕猪猪,不乐意的大喊:“要要!纸!果果,要!”指着自己,说的还挺清晰,意思是让最疼他的哥哥给他纸,他要玩。


    从从蹲到床边,无奈的揉了揉弟弟的胖脸蛋,“你都不会叠,就会搞破坏,不给!”


    无病哼哼唧唧,把脑袋埋到哥哥怀里。


    从从顿时喜笑颜开,也不叠元宝了,抱着弟弟一起玩了起来。


    第二天一早,一家人去把余家祖地里的坟修了修,填了土,放上白肉与糕点,烧了纸钱香烛。


    无病小小一个,被大爹扶着跪在祖父祖母的墓前磕了头,含糊不清的喊了人。


    山上的草木被风吹得发出沙沙声响,像是在回应着什么。


    余冬槿牵着从从,看着那摇动的草木,有些出神,想到了他爸他妈,心中生出无尽的思念。


    从从心思敏锐,适时摇了摇小叔的手,带着担忧,喊了声:“小叔?”


    余冬槿回神,对他笑了笑,“诶,放心,我没事儿。”


    遥云抱着表情懵懂的无病,过来牵住了余冬槿的另外一只手,说:“好了,我们下山吧。”


    晚上,趁着俩孩子熟睡,两个大人来到廊下坐着,看云游镜。


    这次余冬槿敲了两次,在得到云游镜这么久以后,终于在镜子里看见了自己熟悉的故乡。


    他一瞬间红了眼睛,激动地抬眼,握住了遥云的手。


    遥云了然,握着他的手,道:“和我介绍介绍吧。”


    139


    镜子那头, 并不是余冬槿的新家,而是他父母老家的那处镇上,镜头打的很广,一幢幢的房子从高往下看去, 就像一个个高高矮矮的小盒子。


    多年未归, 随着国家的迅速发展,其实这个小镇已经改变了许多, 比如那一片老街的商户, 许多都已经统一了门头, 从凌乱与五颜六色变得整齐与色彩统一,不过也开了许多不统一的新店铺, 比如一家奶茶店、一家零食店、快递驿站什么的, 给这个乡村上的小镇带去了几处不一样的色彩。


    已经不一样了,余冬槿想, 但大路、街道、学校、乡镇府等等,虽然变了样儿,但位置依旧是那个位置, 他依旧能想起许许多多的儿时的回忆。


    他指着里头的某几处位置, 一点一点的和遥云说了起来。


    “以前, 没到过年过节,我爸妈就会带我到乡下老家去,老家位置很偏, 只有一家零食店,东西还很少。我爸就会骑着摩托车,带我和我妈到这个镇子上买东西, 一般我们都是早早的过来,然后逛一个上午, 在吃中饭之前回去。”


    “喏,之前这个位置,是一家早餐店,里面的炒面炒粉都特别特别好吃,我们那时一家人,就会赶早来这儿吃早餐,还有还有,还有这一家,他家的酸菜包子和咸菜肉馅儿的烤饼特别好,很大一个,一个五毛钱,我那时胃口大,买一个包子一个饼还要吃一碗粉,外加一瓶钙奶,一个人就能吃我爸妈两个的。”


    说起来,余冬槿忍不住脸上带着笑,带着怀念,“我爸妈随我吃,有时我妈还怕我吃不饱,会再给我买个茶叶蛋。”


    “然后我们回去这个超市,嗯,超市呢就是一种室内市场,里面什么都卖,吃的喝的用的玩的,瓜果蔬菜肉什么的都有。这个超市的位子一直没变,但是门匾变大了,地方也变大了,以前只有两间。我爸妈就会带我来这里买零食带回去吃,每次都给我买一大包,这一袋零食拎回去,村里的孩子就没有不羡慕我的,那时我可风光了。”


    “还有这个学校,我不在这个学校读书,但是村里大部分孩子都在这儿上学,那时候来镇上,有时候是我妈和村里人带着孩子们一起过来,来买年货什么的,我们不肯跟着大人,就结伴会来学校操场玩,就在这里,那时候学校其实是不开门的,几栋小楼都锁着,但这边以前有个小门,门锁一直是坏的,我们就从这儿偷溜进去,去操场上玩球或者单杠什么的,那个时候都是偷偷摸摸的,怕被看学校的大爷抓住,感觉可刺激了。”


    余冬槿说着,脸上的笑容就没停过,“有一次,我们还真就被看门大爷给逮住了,想跑没跑掉,那大爷拎着我们就是一顿骂,还是我爸过来找我,才把我们几个提走,为此,我爸还被那大爷说了一顿,哈哈哈,现在想起来,我爸可真不容易,那大爷可啰嗦了。”


    余冬槿一点点的说,遥云一点点的听,虽然余冬槿有时会忘记解释他话语里,这个年代还没有的名词,但遥云依旧听得认真,从他洋溢着微笑的面容里,去想象童年时的余冬槿。


    那样就好像,就好像他陪他长大了一遍一样。


    “后来,我爸去世了。”说到这儿,余冬槿的神态逐渐变得失落,“之后再回村,就是我妈一个人带我了,再后来我姑奶奶走了,我也大了,我们就不怎么回乡下了。”


    他叹了口气,“我长大了,村里少了我姑奶奶,就变得陌生了,无论是长辈还是平辈,许多都变得面目可憎了起来,就,很奇怪。各种劝我妈改嫁的,说我没了爹可怜的,反正乱七八糟的,什么人都有,哎,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在他逐渐低落下去的声线里,遥云揽住了余冬槿的肩头,让他靠在自己肩上。


    余冬槿倚靠着他,看着已经漆黑一片的天,“没事,现在我身边有了你了。”


    遥云:“谢谢。”


    余冬槿一怔,彻底放下心里的那点伤感,忍不住笑了:“忽然道什么谢?”


    遥云轻轻抚着他的背,说:“就是想谢,我喜欢你刚刚说的那句话。”


    余冬槿又笑,把云游镜递给遥云,然后用双手揽住了他的脖子,把自己整个人都靠入遥云的怀里,他笑着说:“原来是这样,那你抱我,抱我回去休息,我困啦。”


    遥云也笑,收起云游镜,伸手一揽就把余冬槿牢牢的抱在了怀里,起身回房。


    第二天一早,一家人吃过早餐,就一起商量接下来的游玩路线,王家已经看过,人很好,余冬槿也就放心了,余宅也被王家人维护的很好,半点也不需要他们在做修整,所以他们就闲下来了,没什么事了。


    但是就此回去,那又有点太赶趟了,所以余冬槿想着,带孩子出去玩玩。


    商量着商量着,还是从从最有目标,“爷爷说,朝云这里有个很出名的书院,叫宏章书院,小叔,我想去看看!”


    余冬槿挠挠下巴,“宏章书院哪?”啊?这个名字?这好像就是以前原身所上的书院吧?额……这才过去一年而已,书院里肯定还有原身的同窗,这般再遇,会不会有什么麻烦哪?


    余冬槿有点犹豫,可看见孩子那满脸的期待,又心软了,“那好,咱们就去书院看看,那个书院应该不会驱赶外人吧?”他看向遥云。


    遥云:“不会,宏章书院甚至有许多处专门可以供游人游玩的地方,有梅庄、花圃什么的,还有供人休息暂住的地方,就是要花钱。”


    余冬槿闻言,松了口气,豪气的大手一挥,“钱么,本富豪有的是!那我们今天就去宏章书院!”他也不管什么,书院里有没有原身的熟人了,到时候他全部装不认识,装不下去就让遥云把人吓走,嗯,就这么办!


    无病听了小爹的豪言,在大爹怀里学着挥手,也是一副土豪样儿。


    看的从从忍不住咧嘴大笑。


    宏章书院其实挺远的,他们这次过去,不出意外要在那儿住上一晚。


    一家人收拾了些行李,赶车预备去和王家人打声招呼,结果半路居然遇见了正要赶去余宅的甜溪村村长赵全福。


    余冬槿其实不认识他来着,还是遥云提醒他,他才晓得这位提着东西急急忙忙的汉子是谁,他这是要去哪里。


    遥云勒停了马车,余冬槿探出脑袋,喊问:“赵村长,您这是往哪儿去呢?”


    赵全福一抬头,看见了余冬槿,脸上立即挂上了喜悦的笑容,“是你啊,冬槿!我正要去找你们呢!”说着对车上的遥云抱了抱拳。


    这么一个在车上一个在地下的讲起话来也不好,余冬槿和遥云干脆抱着孩子下了车,牵着马车和孩子们,和赵全福一起走在路上,原路返回。


    余冬槿笑着:“您找我干嘛呢?”


    赵全福道:“这不是多亏了有你那封信么?”说起这个,他十分的感慨,“这次这场大灾,要不是有你那封信,我们甜溪村肯定也不好过,哎……”想到邻村的各种惨状,赵全福这会儿还有些心有余悸。


    余冬槿:“这有什么,碰巧罢了,我也只是凑巧想到那些,才传信给王家的。”


    赵全福点头,“你们两家啊,真是出了名的关系好,可惜……”说到这里,他打了下嘴巴,然后连忙转移话题,给余冬槿与遥云看了看手上提着的篮子,掀开上头盖着的棉布,居然是一篮特别漂亮的樱桃。


    樱桃的颜色是橙红色的,一颗颗只有余冬槿小拇指尖儿那么大,但颗颗饱满,粒粒如桃心,很明显是被精心挑选过的。


    “喏,这是我家那颗樱桃树结的,味道特别好,家里也没有什么好东西,我听你王叔说你是带孩子一起回来的,便想着摘些樱桃来给你家的娃娃甜甜嘴儿。”赵全福说着,还弯腰抓了一把樱桃,递给满脸好奇的从从和无病。


    两个娃娃看了眼大人,余冬槿点了头,他们才接了。


    赵全福满脸慈爱,觉得这俩孩子长得好,然后又看他们穿的齐整,就知道自己恐怕上门的不是时候,连忙问:“诶?你们是不是要出门啊?”他急忙道:“若是这样,我就不上门去了,你们忙你们的。”


    余冬槿忙道:“不着急的,您去我家喝杯茶。”


    赵全福摇头摆手的,“不了不了,你们对甜溪村的恩情,我赵全福带全村人都记得,以后你要是有什么难处,我们能帮得上忙的,尽管和大伙儿提。茶就不喝了,这樱桃你们收着,赶快去忙去吧。”说着把装满樱桃的篮子往余冬槿怀里一塞,又是一拱手,就转头离开了。


    余冬槿抱着一篮子樱桃,有点无奈,“这赵村长,还真是风风火火的性子啊。”


    遥云连忙拿下余冬槿怀里的樱桃篮子,这一篮可不轻呢。


    一家人重新上车,去和王家人打了招呼,给他们分了些樱桃,就出发去往宏章书院。


    路上路过一处溪水清澈的地方,余冬槿还下车去把樱桃洗了,一家人一口一口的吃起了樱桃来。


    余冬槿伸手给遥云喂了一把,说:“这樱桃还真不错!用来做蛋糕肯定也好吃!”


    无病一听,口水就流出来了,挥着手说:“糕糕!糕糕!”


    余冬槿连忙拿帕子给他擦口水,给他喂了一颗去了核弄碎了的樱桃,他怕给孩子噎着,从从吃的时候他也提醒他要小心,所以这会儿从从都是一颗分两口,很小心的吃着,就怕和小叔说的那样,噎到气管里要被按着打一顿才能救活。


    余冬槿看着水哒哒的帕子,有点嫌弃儿子,“瞧你这馋样儿,糕糕什么糕糕,现在没有糕糕!吃樱桃!”


    无病含着樱桃肉,懵懵懂懂的喊道:“甜,甜呢?”这意思是,余甜可以做蛋糕,让余甜做,他要吃。


    从从都无奈了,“弟弟,我们都出门好几天啦,那里还有甜呀?”


    无病也不管,就要吃糕糕,嘴里咕咕的喊。


    余冬槿不理他,还收回了还要给他喂得樱桃肉。


    无病顿时想不起糕糕了,去扒拉余冬槿的手,要果子吃。


    余冬槿故意逗他,一口把手里的樱桃全部塞在嘴里,然后给无病张开空空如也的手掌心,意思是果子也没了,被他吃光了。


    无病懵了下,也没想起来篮子里还有,一下子就瘪嘴了。


    从从见了,立马开始心疼弟弟,抱着弟弟说:“哥哥给你剥,不哭不哭!”


    余冬槿看着,心想,有了从从这么个一门心思疼弟弟的,不管好赖就喜欢依着弟弟的哥哥,无病这家伙,在从从这里肯定会越来越无法无天的,这样的话,等从从长大了,可别在无病这个霸道的家伙这里吃亏。


    不管了,兄弟感情好也好,反正这家伙本身特殊,又有他和遥云在,也不会被养坏,就随他们去了。宏章书院坐落在朝云县县东,距离县城不近,但背靠遥云山山脉,在山下划了很大一片地。


    他们路上找了家路边的草棚食肆简单的吃了顿午饭,下午未时快过,才到了地方。


    宏章书院确实大,占地有相连起来的好几个庄子,他们到了之后,人一看见他们拖家带口的,也没穿书生袍,就知道他们是来玩儿的,在他们出了钱之后,立即给他们安排了可以暂住的院子,告诉他们可以到哪里吃饭,以及最近书院庄子上可以赏的景,还告诉他们再往东走一段可以去登高,那边山上也有庄子,路上还有观景亭,是书生们平时最爱结伴前往出游的地方。


    这人一边和他们介绍,还一边总往余冬槿脸上看,瞧着有点疑惑,大概是之前见过余冬槿,但又不确定,所以才这般表现。


    余冬槿装作镇定自若,也不接他好奇又疑惑的眼神,装作是第一次来这儿,什么都要问一问。


    这人才逐渐放下了心里的疑惑,觉得可能是自己想多了。


    他们随后在条件还算不错的小院里安顿好行李,然后拿了两包点心提着樱桃,先去了书院那人给他们介绍的,也是从从最感兴趣的听学阁。


    那里据说是最靠近内院,也就是学生们读书的地方,可以从那里俯视整个书院内院,还可以听见学子们的读书声。


    余冬槿其实都没听明白过去的路要怎么走,但好在有遥云在,在他的带领下,一家四口路过了一圈圈的廊桥水榭,上了几个石阶,很快来到了听学阁上。


    不过这里,却早早就有人在了,是两个正坐在阁楼围栏边的椅子上,正往书院里看的中年人。


    两边人互不打扰,余冬槿抱着满脸好奇的无病,遥云抱着满脸期待的从从,从这一高处,不远不近的去看书院内院。


    内院很大,这个点,学生们还未下学,从这里,也确实能听见书院里,父子们的讲课声,与学子们的读书声。


    从从很高兴,告诉伯叔和叔叔,“等我长大了,也要来宏章书院读书!”


    声音不小,带着一股子豪情,引得一旁的两人纷纷侧目。


    余冬槿抱歉的对那两人笑笑,轻声对从从说:“好,但要先等你考上秀才,取的好名次。”据他所知,这宏章书院好像不是那么容易可以进的,至少要考上秀才,且在所在州府名次不能太低。


    原身读书还挺厉害,可惜了,余冬槿有点心虚的摸摸鼻子。


    从从认真点头,声音也放小了,“嗯,我会努力的。”但说的很认真。


    那两个中年人听了,不由相视一笑,大概是觉得这孩童的童言稚语很是有趣。


    他们在听学阁上呆了一会儿,从从蹬蹬腿,自己坐在了护栏边,趴在护栏上盯着书院里看,一副我十分心动但可惜我太小的模样。


    余冬槿与遥云相视一笑,也没多嘴说他,带着无病坐到了另外的凳子上,把带来的点心和樱桃摆上。


    想了想,余冬槿还拿处带来的包装纸另外装了些,给那两个穿着讲究,看起来不太一般的中年人送了一份过去。


    “这是小子自己做的饼干和蒸糕,还有乡里老伯给的樱桃,两位先生若是不嫌弃,可以尝一尝。”他对两人笑了笑。


    两个中年人没想到他居然会有这番动作,有点惊讶,随即不动声色的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位便对余冬槿拱手笑道:“那就多谢公子了。”


    余冬槿摇摇头,也没多客气,他主要也是觉得就他们一家人吃,别人在一边看着,感觉有点不好意思而已。送完了东西,他回去坐着带孩子吃点心,“无疾,别看了,以后有的是机会的,咱们来吃点饼干。”


    从从应声,跳下来拿饼干吃。


    赏完了内院的景色,时间也差不多了,他们收起东西,牵着孩子,去尝了尝书院里为客人们准备的晚饭。


    可以说,很一般,价格还不便宜,但却就只是普通水准。


    吃的余冬槿忍不住和遥云嘀咕,“我看院子里有厨房,咱们要是多待几天,不如自己做算了,就算煮个面也比这好啊,就是得想办法去搞点菜和米面什么的。”不过这个对他们来说也不是什么麻烦事儿,为了一口吃的,他愿意麻烦点儿。


    遥云也不喜欢这里的饭,闻言点头,还和食欲不佳的从从说:“等明日,伯叔烙饼给你吃。”


    余冬槿也道:“咱们还有点心,你要是不爱吃这儿的饭,等下回去吃点点心。”


    从从顿时高兴了,放下筷子点头:“好!”


    只有无病,这家伙吃的是余冬槿让厨房特地给他弄得肉糜香菇鸡蛋羹拌饭,味道虽然也普通,蒸的还有点老,但他也没嫌弃,吃的挺香的。


    这家伙向来好养。


    140


    吃完饭, 天已经不早了。


    但这会儿已经是夏季,天黑的晚,一家人闲来无事,又看孩子们也精神, 便预备去这儿的栀子园看看。


    书院里人给他们介绍, 告诉他们这会儿正是栀子花盛开的时候,空气里那若隐若现的栀子香味就是从栀子园那边传来的, 说他们要是感兴趣的话, 可以去园子里赏花, 说那片栀子园不小,里面还有亭台楼阁与水塘, 若是有兴致, 有几处亭台里还放了棋,有时候赶得巧了, 还会有教授琴艺的夫子去园子里的琴阁里弹琴,他们可以去那里边观景、下棋、听曲,很是风雅。


    风雅不风雅的先放到一边, 但余冬槿被这空气里若有若无的栀子香味勾的确实心里痒痒, 还真想过去看看, 遥云倒还好,余冬槿要去哪儿他都愿意跟着,而两个孩子, 从从对栀子园也很感兴趣,无病就不用说了,大人去哪儿他去哪儿。


    地方不太近, 是在他们院子所在的庄子大路相连的另一处庄子里,在山脚下的另一头, 他们得赶车过去。


    一家人赶着车拐过去,越靠近,那栀子花的香味就越浓,很快,他们便走过几道圆形拱门,来到了满园绿白的栀子园。


    这栀子园还真不小,一进园子,余冬槿就被这满园的香味弄得使劲儿吸气,这感觉实在太好了,他连忙迈上了园中的小路,去看路旁灌木上的花。


    走在花丛里,余冬槿拉过遥云的袖口闻了闻,道:“真香啊,都把咱们身上给染香了。”说着又闻了闻自己的袖子。


    从从闻言,也闻自己的袖子,然后挺高兴,说:“果真雅致!”


    无病见了,也学着闻了闻,学哥哥煞有介事的点点头,“呀!”


    余冬槿好笑,这两个小小的人啊。


    这片栀子园,与以前余冬槿见过的苏式园林不一样,更简单古朴一些,占地面积不小,小桥流水楼阁亭台比较少,更多是树木与花草,院子里除了随处可见,正开着花的栀子,还有未开花的石榴树和高大的梨树,梨树已经开罢了花,现在枝繁叶茂,叶子中间藏着许多一颗颗小小的还远远未达成熟的绿色果实。


    余冬槿:“这里春日的时候肯定也很漂亮,梨花开的时候,一片一片的白,想想就也很不错。就是这梨树看起来不像是好吃的品种,好像是那种吃起来很粗糙的棕色皮的梨子,只能用来煮水喝或者蒸着吃。”


    这种梨是三云这边比较常见的一种野生梨,长得和以前余冬槿在乡下摘过得野梨子差不多,吃起来口感很差,多渣,有些还会有点儿麻嘴,但因为结果多不挑地,随处可长,所以很受农人家孩子们的喜欢。


    不过这种梨子用来煮水或者蒸熟吃,口感就会好上许多,也不麻嘴了。


    之前苗三叔给他们收的梨不是这种,是黄皮梨,据说是外来物种,以前本地不长的,而他们留云县院里的那棵梨树,那棵树都不怎么结果,去年他们就没吃上自家的梨子。


    从从舔舔嘴,问小叔:“蒸梨子好吃么?”


    无病也眼露期待,他都忘记去年吃过的梨的味道了,但这不妨碍他贪嘴儿。


    余冬槿:“应该还不错吧?我也不记得味道了,还是以前小时候吃的,等到了梨子成熟的时候,小叔蒸给你尝尝。”他确实不记得味道了,就记得味道不错,但心里又感觉那可能只是对于童年时的一种回忆滤镜,可能味道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并不好,只是小时候物质匮乏,没什么吃的,又有亲情上的加成,所以这到了秋天,姑奶奶给他们送的这口感粗糙的要蒸着吃的梨子就成了他记忆里的美好回忆。


    余冬槿拉拉遥云的手,“你也尝尝,这可是我童年时的回忆。”


    遥云眼里带笑,“好。”


    一家人漫步在栀子园里,赏着花朵闻着花香,不近不远的,便看见不远处有一处水上亭台。


    余冬槿正想说他们过去坐坐,一拐弯,就瞧见了那两个熟悉的中年人,他们居然也来了栀子园,还这么巧,又给他们碰上了。


    余冬槿其实是有点疑惑的,他小声问遥云:“这两人看着挺不一般的,应该不是寻常人吧?”


    遥云一般不会随意测算,也不会和余冬槿说谁谁谁应该是什么什么人,除非余冬槿自己问。


    这会儿余冬槿问起,遥云才轻声在余冬槿耳边告知:“皇亲国戚,贵不可言。”声音很小,从从都没听见。


    余冬槿吓了一跳,忍不住发出一声轻喊:“啊!”


    他们停下脚步后,从从就放开了余冬槿的手,正拉着刚下地的弟弟坐在路边的石墩上看花呢,闻声都看了过来,眼里带着不解。


    余冬槿连忙对他俩笑笑,“没事没事,你们继续看!”然后才满脸惊愕的和遥云重复了一遍他的话,“皇亲国戚?”


    遥云点头,“嗯,别慌,当做不知道就行了,不会怎么样的。”


    听他这么说,余冬槿顿时收敛好内心的震惊,勉强恢复如常,只是那毕竟是皇亲国戚,余冬槿还是有点担心害怕的,他忙用气声对遥云道:“那咱们避着他们点儿走吧,别去那边了。”他随意指了一条路,“走,从从,那边的花好像开的更好,咱们去那边看看。”牵着抱着俩孩子,一家人赶忙换了条路走。


    可也不知道是有缘还是怎么的,他们都走了一路,最后准备上这边的一处小阁楼休息一下就回家的时候,遥云却道:“他们此刻在楼上。”


    余冬槿:“……啊?”他动了动有点发酸的脚,不禁有点郁闷,“算了,从从,让你伯叔抱着你,咱们回去。”


    从从不明所以,不是说要去楼上休息一下的么?但小叔说了,他就乖乖听话,张开手上了伯叔的另一只胳膊。


    两大一小正要原路返回,阁楼上却有人探出头来,正是那两位中年人其中的一个,他看见他们,立即开口喊道:“两位小友,还有两个小朋友,何不上来歇歇脚呢?”


    余冬槿闻言,有点慌乱,不知所措的看了眼遥云。


    遥云对他摇摇头,意思是让他安心,轻声道:“上去坐坐吧,不要想太多。”


    余冬槿看着他那双淡定的不得了的眼睛,顿时心里松了下来,他笑着抬头,对上面那人回了一声:“好,就来。”


    一家四口上了阁楼,结果阁楼里除了那两位中年人,居然还有一个穿着劲装的小哥与一位穿着儒士服的先生,先生坐在阁楼前的一处屏风下,前面的矮案上还摆着一把七弦琴,先生身边还坐着一位小童,正在煮茶。


    余冬槿这才发现,这处阁楼看起来并不一般,里面的家具虽然不多,但摆放与装点都处处精致大方,看着就不像是普通游客可以进来的地方。


    不过身边有遥云,而且上都上来了,他也不慌,在那邀请他们上来的中年人的邀请下,带着孩子与遥云一起坐在了末尾的坐秤上。


    遥云放下从从,让他自己坐,无病这会儿已经没有什么精神了,窝在大爹怀里有点儿蔫,遥云便一直抱着他。


    那一直开口说话的中年人见状,便放低了声音,他指着余冬槿,对上坐的先生道:“喏,我那点儿点心和樱桃,便是这位小友送与我的,我是真没有藏着掖着!”


    余冬槿一愣,抬头对上了上桌那位先生的眼睛。


    那位先生却立即露出了些疑惑,迟疑开口:“余冬槿?”


    余冬槿:“……诶?”完蛋!遇上熟人了!他心一慌,不由用力的捏住了遥云的手。


    遥云感受着手上那忽然加重的力道,知道余冬槿是慌了,连忙回握回去,用只有余冬槿能听到的声音说了个字,“孙。”


    余冬槿心里顿时松了一点点儿,也懂了遥云的意思,他老实点头,“是我。”然后站起来,对着位先生行了个礼,“学生余冬槿,见过孙夫子。”


    两个中年人这才晓得,原来这位给他们送过吃食的年轻人,居然是宏章书院的学生。


    孙磐摸摸下巴上的胡须,“嗯,坐下吧。”他很是不解,“你去年怎么没有过来入学?莫非是家中有什么困难?”


    余冬槿不好撒这个谎,毕竟明眼人都看得出,他现在过得不错,至少穿的挺好,余冬槿只得道:“也不是,就是当时出了点事,身体出了些状况,没法过来入学了。”


    孙磐闻言,将他上下打量了一遍,又看了看遥云,然后就被他那独特的气质弄得有点发愣,他刚刚都没注意余冬槿身边的这个人,不特意关注的时候,这人半点不显山不露水,但这么仔细一看,他却看出了这人绝对不凡。


    但现在也不是认识人的时候,他又摸摸胡须,点了点头,倒也没追问个彻底,只问:“那现在呢?身体可好些了?为何不来入学?”


    余冬槿挠挠脸,觉得有点麻爪,“这个……就,换了个志向……而且不是闹疫病么?就没出门……”


    说起疫病,孙磐叹了口气,没仔细说这个,又问:“换志向?换了个什么志向?有什么志向能比读书,能比考上功名报效朝廷还要好?”


    这话问的,那俩原本只是默默听着的中年人不由纷纷朝着余冬槿看了过来。


    余冬槿:“……”靠,这两人可是皇亲国戚啊,人家就是朝廷的代言人啊!他要是说有什么志向要不报效朝廷还要好,那岂不是会得罪人?他有点不知所措了,不由看向遥云。


    他看向遥云,孙先生与两位中年人便也看向遥云。


    遥云神色如常,开口:“正如孙先生与您的琴。”


    孙磐一愣,顿时哈哈大笑,“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是我不讲道理了!”遥云这句话说的太好,他再也没了去追究余冬槿的志向的心思,“人各有志,我有琴,那你自然可以有别的,是我问错了。”说着还对余冬槿拱了拱手。


    余冬槿连忙又站了起来,给孙先生回礼,“学生惶恐。”


    两位中年人看到这里,不由无奈的对视了一眼,随即便都笑了,也没有继续探究下去的意思。


    这番一来,遥云怀里昏昏欲睡的无病便被吵到了,小家伙哼哼唧唧的,因为闹瞌睡而哭了起来。


    余冬槿连忙把人抱到自己怀里,轻声的哄了起来。


    孙磐见状,小声道:“哎,我又错了。”然后垂眸看琴,双手轻抚,一阵且轻且柔的琴音便从他的指尖缓缓传出。


    知道孙先生是宏章书院的夫子之后,便一直盯着他看,眼睛亮亮的从从精神一震,竖着耳朵去听。


    而在余冬槿怀里一直闹睡哼哼唧唧的无病听了这琴音,则很快安静了下来,红扑扑着一张小脸,窝在爹爹怀里逐渐陷入了沉睡。


    煮茶的小童给众人上了茶水,又点上了灯盏。


    待一曲罢了,孙先生笑着,让小童上前给他们送了一盏灯,小童对他们伸了伸手,意思是让他们不必再打招呼,让他们赶快带孩子回去休息。


    余冬槿点点头,又与孙先生行了个礼,便和抱着同样也已经昏昏睡去的遥云起身下了阁楼,出了园子上车回他们租住的院子。


    第二天一早,余冬槿将醒未醒的时候,遥云就起来了,他在余冬槿额前落下一吻,留下一句,“你带着孩子继续睡,我去买些菜和米面回来。”


    余冬槿迷迷糊糊的点点头,翻身抱着俩孩子继续睡。


    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厨房处已经传来了烙饼的香味,从从也早就已经起床,正在院子里嘿嘿哈哈的打着拳。


    床上除了他,只有一个无病小懒猪,余冬槿把他闹醒,给他穿好衣服,抱着孩子出了房间。


    结果一进院子,他就吃了一惊,他们这院子里有棵桂花树,树下有个四人坐的方形石桌,这会儿,石桌边的凳子上,坐着三个人,正是孙父子与那两个中年人,而另一位一直沉默寡言的穿着劲装的年轻人,则站在廊下,看从从练拳,瞧起来竟是在教孩子。


    几人见余冬槿抱着孩子出来,都转头对他俩行起了注目礼。


    余冬槿被吓了一跳,连忙重新进了屋,拿着铜镜重新打理了一遍仪容。


    刚刚被爹爹整醒,还有点犯傻的无病懵懵懂懂,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他刚出来就又被抱了回去,然后立马又被他小爹给抱了出来。


    余冬槿不好意思的对三位长辈笑了笑,抱着娃娃行了个礼,“见过孙夫子,两位先生。”


    孙夫子无奈的摇摇头,说:“你到比之前要活泼得多,这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其中一位中年人道:“年轻人么,就是要精神,我看这样很好。”然后对余冬槿拱手道:“不好意思啊,这么早我们就过来打扰了,哎,实在是因为这里的客食味道不佳,我们又住得近,你这院子里膳食的香味一飘老远,叫人实在是忍耐不住,我们这才拉着老孙上门打扰。”


    孙先生大概是想到了自己一早就被两位朋友从夫子居所一路拉到此处的经历,有点郁闷又有点无奈,但同时又有点期待,他开口:“说起来,我昨日尝过了你们给他俩送的点心,实在是喜欢,那些可是那位遥郎君做的?”他闻见了这满院子的,遥云做的早食的香味,便以为之前的饼干和蒸糕也是遥云的手笔。


    余冬槿摇头,“点心是我做的,先生要是喜欢,我今日再做一些送您。”


    孙先生闻言很是惊讶:“是你做的?”


    余冬槿点头,“是学生做的。”


    孙先生不由感慨,“没想到你居然有这手艺,那我却之不恭了。”


    余冬槿笑了,“学生带孩子下去洗漱,三位先生坐,早饭一会儿就好。”然后他摸了摸凑过来的从从的脑袋,一边问他起来多久了,饿不饿,一边往厨房去。


    厨房里,遥云正在忙着拉面,饼已经烙好了,见余冬槿过来了,他放下手里的活儿,余冬槿在他肩头蹭蹭,然后拿一张饼吹了吹,让早起的从从想吃点垫垫肚子。


    从从确实是饿了,吃着肉馅的薄饼,香得很。


    余冬槿放下无病,让小孩拉着哥哥的衣服站着,一边打水给他和自己洗脸刷牙,一边问遥云:“先生们,还有那位郎君,他们是什么时候过来的啊?”


    遥云继续拉面,边忙边说:“两刻之前,我那时正在煮汤,他们就不请自来了。”


    余冬槿看了眼锅里正噗噗冒着热气的高汤,笑了,“想起当初在门脸房,那些被香味吸引过来的客人们了。你放了儵鱼和薲草?”


    遥云:“嗯,好吃些,汤料不够,只买到了鸡。”


    余冬槿点头,肚子适时发出了咕咕的声响,他也饿了。


    遥云的面已经扯好,道:“你先吃点饼?面马上好。”


    余冬槿摇头,“算了,我又不是小孩,还是等下和先生们一起吃吧,不然显得好没规矩。”


    遥云:“若是不舒服,便不需要遵守什么规矩。”


    遥云嘿嘿笑,趁两娃正在分着吃饼,垫脚飞速亲了遥云一口,“没那么严重,不是马上就好了么?”


    今天的早饭很丰盛,因为有客人,遥云做了烙饼,熬了小米粥,做了高汤面,余冬槿起来后,他还弄了几道酸咸口味的小菜,捡了昨日剩的樱桃里看着还新鲜的那些,凑了一盘送上了桌。


    这院子小,配的桌子也不大,遥云把厨房里的小方桌搬出去,和院里的石桌靠在一起,才坐下了他们一共八个人。


    期间,那位穿着劲装沉默寡言的年轻人依旧不说话,帮着搬凳子椅子端菜端面什么的,还挺勤快。


    终于吃上了用香味勾了他们一早上的汤面,三位先生一口下去,就是一声叹息。


    最能言善道的孙磐首先开口:“好吃,好吃!这味道,实是人间难得的美味!”


    两位中年汉子也直点头,其中那位话多的开口:“这比起……比起以往我吃过的那些,都要跟上一个台阶。”


    余冬槿在心里猜他最初想说比起什么,大概是比起御厨?那可不么?这可是儵鱼和薲草啊!是御厨也用不上的好东西!


    嘿,只有他的阿云有!


    余冬槿笑道:“好吃就多吃些,这粥和饼也很不错,先生们也尝尝。”


    四人——包括那位劲装男人,尽管努力保持住了仪态,但却难免都吃的头也不抬,显然是喜欢极了。


    余冬槿看得高兴,一边给努力自己吃着饼的俩孩子抽缝儿投喂小米粥,一边被遥云投喂,也吃了个肚儿圆。


    好在大家都比较有自制力,吃饱了也就不吃了。


    孙磐放下手中的碗筷,那叫一个十分的不舍,他叹了口气,自语道:“这般的好食,竟叫我吃了个满心的惆怅。”


    余冬槿不解,“啊?夫子这是为何?”


    孙磐看了眼这改了志向的学生,又是一声叹息,“待你们走了,我就吃不到了,这叫我如何不惆怅呢?”


    两位中年人也叹,“是啊,你们迟早要走,我们也要离开……这么一想,倒不如没有吃过,那样往后便也不会心心念念了。”


    孙磐摇头,“此言差矣,如此美味,那怕尝到一次,纵使往后心心念念,那也是值得的。”


    余冬槿:“没这么严重吧?天下美食何其多,等时间久了,先生们尝到了别的美味,说不定就会把这简简单单的一碗面给忘记了呢。”


    三人都摇头,孙磐道:“忘不了忘不了,都记在心里了。”


    吃完饭,说了会儿话,孙磐就回了内院,两位先生闲来无事,邀请余冬槿一家人一起去登高。


    余冬槿这会儿也不怕人家是皇亲国戚了,问过了遥云和孩子的意见,应了邀约,并与两位先生商量,中午可以直接在山上吃,先生们同意了,他与遥云就去收拾了一筐东西带上,五个大人带着两个,便出发了。


    从从这孩子已经越来越外向,大概是早上那劲装男人指点过他练拳的原因,他还挺喜欢人家的,而那劲装男人也是个面冷心热的,从从对他伸手,他还真牵起了孩子。


    一路,男人带着从从走在前面,两位先生走在中间,遥云和余冬槿抱着无病走在后面,几人一边登山一边闲聊,也没说什么特别的话题,主要是由那位屡次开口的先生起头,说孩子,说无病和从从都很不错,他们教得好,还说起自己的两个孙子,一个和从从差不多大,一个和无病差不多大,但生的都不如这俩孩子漂亮。


    这位先生,还真是比他的同伴要健谈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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