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倒V开始)
余冬槿已经暂时忘了那些不开心, 他觉得这个世界果然很奇妙,他想了想,说:“不过,好像这世上所有的神仙, 都是人造的吧?从道家三清到如来佛祖, 又有哪些真的是天生地养的呢。”
遥云便去捂他的嘴,“这话可不能乱说, 被人听见可不好。”
余冬槿呜呜两声, 遥云对上他那双睁的微圆的眼睛, 感受着掌下那柔软的唇瓣的蠕动,连忙不甚自然的将手放下, 余冬槿没察觉他的不对, 小小心的对遥云小声道:“我知道的,我只和你说。”
遥云又是忍不住嘴角上扬, 他“嗯”了一声,伸手在余冬槿还有点泛红的眼下划过,问:“故事说完了, 困了没?”
余冬槿其实感觉还好, 但他被遥云的动作弄得有点不好意思, 于是点头,“有点,唔, 我看看大黄再睡。”他今天都没和大黄玩过呢,这会儿想起来了还有点思念,而且它昨天吃了那么一大只虫蛹, 余冬槿虽然信任遥云,但心中难免还是有点点担忧, 今天不看看它他还真睡不着。
大黄的笼子被挪到了床边靠床头这边的斗柜上,因为余冬槿睡在里侧,所以它是被遥云从笼子里抓出来的。
余冬槿一瞧见它,就吓了一跳,“诶?它怎么?”
身为老年鼠的大黄本来再怎么精神,原本身上颜色暖黄又顺滑的皮毛经过两年岁月的洗礼,养的再好也难以维持壮年时的状态,已经变得发白且没什么光泽了,这导致余冬槿每次见了,都会在心里隐隐难过,所以不愿意太折腾它。
可这会儿老实蹲在遥云手心里的大黄却好似忽然吃了什么十全大补丸似的,胡子都翘了几分,皮毛也光亮许多,一双原本就精神奕奕的黑豆眼这会儿更显明亮,就好似被点了什么效用特好的明亮眼药水似的。
余冬槿心中满是喜悦,伸手将大黄从遥云掌中拿下来,捏到眼前仔细揉揉看看,“你怎么大变样了啊?变漂亮了!”他一边激动一边看向遥云,想在他那儿寻找答案。
这肯定不是一场意外,余冬槿想到昨天晚上那颗看着就不一般的大虫蛹,难道那是什么天材地宝不成?
果然,遥云对他点点头,说:“那是裂谷里一种异兽的卵,可以给普通灵物延年益寿。”
余冬槿眼睛一亮,下一瞬他忍不住吸吸鼻子,捏着大黄将身边人给抱了个满怀,他太高兴了,高兴的又想掉眼泪了,他说:“谢谢你,真的,真的太谢谢你了。”
遥云虽然有所预料,但却没想到余冬槿会这样激动,他将人接住,轻轻抚摸余冬槿的后脑勺,轻声问:“这么高兴啊?”
余冬槿点头,缓了缓情绪后不好意思的将人放开,把忽然乖的不得了的大黄放到床上,盯着大黄对遥云说:“大黄是我妈妈留给我的。那时她已经病入膏肓,心里已经决定不治了,那天我在上班,她忽然回了我租的房子里,拍了个视频发给我,视频里就是刚到家的,吓得叫起来的声音和笛子声似的大黄。”
“妈妈走后,大黄一直陪在我身边,陪我了两年多,它这个品种的仓鼠,寿命最多也就两到三年,到了时间,说不准哪天就悄无声息的去了,我一直一直很担心很害怕来着。”
他瞧着皮毛柔顺,正在扑腾爪子给自己洗脸的大黄,眼神温柔,“所以你能给它延年益寿,我真的好开心,它是我在这世上,最后的亲人了。”
他一边说,一边戳了戳大黄的脑门,小家伙顿时站的不稳在被子上摔了个屁股蹲,但它依旧淡然,只爬起来用一双豆豆眼瞥了眼主人,蹲那儿从颊囊里掏出一条面包虫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
余冬槿好笑,对遥云说:“它脾气很好的,除了刚到家那会儿我就从来没有听他叫过,平日里吃了睡睡了吃,唯一的活动就是晚上起来跑跑步,特别乖……”说到这里,他忽然想起了那天和胖貉还有胖猞猁吵架,一不小心露出了真面目的大黄,脸上神情变得有点古怪,“额,不过我最近发现了它的一些小秘密。”
遥云好奇:“小秘密?”
余冬槿点头,“它好像,认为自己和我妈是一辈的,背地里一直学我妈叫我宝宝。”说起这个,余冬槿是真的哭笑不得,“太莫名其妙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它就算不肯当我儿子,那也该和我是平辈才对啊!结果居然背地里认为自己和我妈是一辈的,还喊我宝宝!也不知道怎么学的。”真是好大的鼠胆!
遥云觉得有趣,也抬手戳了戳大黄的脑门。
大黄面对他就没那么好脾气了,但他惹不起遥云,只能在带着怨念的瞅了他一眼后,不爽的侧过身背对他。
余冬槿好笑,对大黄说:“你还瞪人家,人家给你好吃的,为你延年益寿诶,你既然这么有灵性,还会说话,那你就要学会感恩才行。”他一边说一边用指头沿着大黄背上的那条深色线条去抚摸大黄的背毛。
大黄听了这话转头,用一双豆豆眼瞧瞧遥云又瞧瞧余冬槿,接着又瞥了眼床箱内还挂着的红布裁成的双喜,依旧闷不吭声。
余冬槿敏锐的察觉到了,大黄好像有点不高兴,他很是纳闷,把大黄捏起来放到近处去瞧它,问:“嗯?你怎么了?看起来气嘟嘟的?”
大黄又瞅了瞅余冬槿,忽然就叹了口气。
这声叹似人声,绵长又伤怀,还透着许多的无奈,就是因为是童音的缘故,奶呼呼的,所以叫人听起来觉得有点搞笑。
遥云就觉得有趣,嘴角轻轻上扬。
但余冬槿抿嘴憋着没笑出来,他拍怕要有的手,叫他忍住别笑,因为他听出来了,这小家伙不知怎么回事,是真的在惆怅。他清清嗓子,将那股笑意压下去,又问:“怎么叹气。”
大黄蔫蔫的,说了句:“宝宝娶老婆了。”说完这句他顿了顿,随后无比低落的又加了句:“娶了媳妇忘了娘。”
余冬槿:“……?”他大为疑惑!愣了两秒之后又大为震撼,这家伙难道把自己当成他妈了不成?
问题是他是公的啊!额,不,不对!问题不在这里!
遥云也愣了下,转头去瞧这只从脑子到外形都很稀奇的鼠子。
余冬槿把大黄捏起来摇了摇,然后把它递给遥云,认真道:“你帮我看看,这家伙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遥云接过来,同样态度认真的仔细给检查了下,做出结论:“一点问题都没有,十分健康。”
余冬槿:“那它是怎么回事?”
遥云:“这恐怕得问他自己。”
余冬槿转头,与遥云一起两人两双眼,将大黄盯着。
大黄有点紧张了,举着前爪抹了把脸,然后睁着一双豆豆眼瞧着余冬槿,开口:“姐姐的宝宝也是我的宝宝。”
余冬槿有点傻,姐姐?什么姐姐?他想了想明白过来,这应该指的是他妈妈。余冬槿被惊到了,声音不自觉抬高:“姐姐?我妈和你都说过些什么?”
大黄在遥云手里缩了缩脖子。
遥云连忙将余冬槿揽住,拍了拍他的手臂。
余冬槿被他的气息包裹住,立马明白自己刚刚声音有点大,连忙对大黄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就是太好奇了!”
大黄蹬蹬腿,像是再说没关系,接着,他没有如余冬槿的愿,将最初之时,它与姐姐的点点滴滴告诉余冬槿,它早就不记得了,它唯一记得的只有两件事。
第一件事就是:姐姐的宝宝也是它的宝宝,第二件事是:那位声音温柔的,自称是它姐姐的女人,希望它能陪伴他们的宝宝度过接下来的一段,最艰难痛苦的时间。
大黄被遥云送进笼子,余冬槿靠在遥云肩头,心中的情感很复杂,但主要的感觉是一种无法言喻的酸涨,带着满满的,叫人浑身发麻的暖意。
遥云抱他躺下去,随后将烛火熄灭了。
一片漆黑里,余冬槿把脸埋在遥云怀里,憋了一会儿,哑着嗓子对遥云说:“其实我也没那么伤心,我只是太感动了,我妈她怎么那么好啊,还特意给我买了个宠物,她怎么想的啊,也不买狗也不买猫,偏偏买只仓鼠。”说到这里,余冬槿已经无法将说的太清楚,因为他喉咙里已经带上了因为哭腔而不自觉形成的含糊感。
遥云抬手摸了摸他的乌发,把他抱紧了些,“可能妈妈只是偶然遇见了大黄,觉得对了眼缘,就把它带回来陪你了。”
这确实很有可能,余冬槿点点头,没在说话。
随后这也,余冬槿就靠在遥云怀里,扯着嗝儿睡了过去,所以第二天遥云先他一步醒来的时候,就发现他眼睛肿成了两个桃子。
遥云有点懊恼,昨夜余冬槿临睡时,他就该去打些水来给他擦擦脸的,他一边这么想一边带着小心下了床,摸黑去厨房打了凉水回来。
余冬槿待他回来的时候,人就醒了,他在靠外的被子里没摸到人,迷迷糊糊的从床上坐起来,听见动静,肿着眼睛去瞧床边正拧帕子的遥云,随后因为觉得眼睛不仅睁不开还有点疼,就想抬手去揉揉。
遥云赶忙将他一双手拦下,轻声提醒,“莫揉,先让我给你敷一敷。”
余冬槿还没察觉到自己眼睛的问题,有点懵的被遥云扶着后脑勺,被凉飕飕的帕子糊了一脸,“唔!”他打了个颤,挥舞双手试图挣扎一下。
遥云忙道:“你眼睛肿了,先敷一下消肿。”
余冬槿这才明白过来,放下手老老实实的仰着头任遥云动作。
就这么乖乖的让遥云敷了一会儿,余冬槿渐渐终于感觉眼前可视范围变大了,恢复了往日正常视物时的感觉,就是眼周还有点疼。
这个就没法冷敷好了,遥云放下帕子伸手捧了捧他被冰凉的帕子弄得凉飕飕的脸蛋,暖了一下,然后一边给他找好衣服一边说:“先起床,待会儿我想办法给你涂点药水。”
余冬槿这会儿就算再觉得冷,脸都热乎起来了,他带着羞赧的点点头。
27
遥云仔细瞧了瞧他痛红的眼眶, 想了想对余冬槿说:“我先出去了一下。”
余冬槿点点头,看着遥云再次离开,他忍着爪痒没去摸眼睛,蔫蔫的去穿衣服。
昨夜伤了神, 消耗有点大, 叫他这会儿没什么精神。
余冬槿慢吞吞的穿好衣裳,下床找到窗边的铜镜瞧了瞧自己的脸。还好, 肿是不肿了, 就只是有点红, 这个叫他松了口气。
大过年的,可不能顶着一双肿泡眼, 叫爷爷看见了都不知道怎么解释。
看完了眼睛, 他来到大黄笼前,笼子里空空如也, 跑轮与躲避屋里都静悄悄的,仓鼠是夜行动物,早晨了, 这家伙便没晚上那么活跃。
余冬槿没有打扰他这位“长辈”, 打开笼门把里头已经快喝完的水壶拿出来, 出了房门。
他一路走过,正穿过廊道想进后院呢,遥云端着一碗颜色微红的水跨过门槛进来了。
余冬槿好奇:“这是什么?”
遥云走过来, 说:“是黄雚水,你涂在眼眶上试试,应该能好受些。”
余冬槿诧异, “黄雚水?”他望着遥云手上碗里的水,心里在以前看过的中草药大全里找了找黄雚这个名字, 没找着,但灵光一闪在另一本书里找到了,他抬眼望着遥云十分震惊,“山海经里的那个黄雚草?”
遥云点头,“算是,不太一样。”他们这里也是有山海经书的。
余冬槿点头,又瞧了眼遥云,说:“倒是不稀奇,毕竟这儿山神都有了,动物都能说话了。”再有个山海经大全也挺理所应当,这么一想,余冬槿就淡然了。
遥云伸手点了黄雚水在指腹上,说:“闭眼。”
余冬槿便安静闭上眼睛,遥云动作轻轻,一点一点的用指腹将药水给余冬槿的眼圈抹上。
药水凉凉的,遥云的指腹却很热,余冬槿感受着,不自觉抬起的双手忍不住捏紧了遥云的袖口。
遥云试到了他的力道,趁着这个机会用目光将余冬槿的面庞又仔仔细细的描绘了一遍,眼前人乖乖闭着眼,一张脸清隽明朗,瞧着没有一处不可爱,真叫他越看越喜欢,他的目光从余冬槿的眉眼划到颜色发粉的嘴唇,手上的动作便更轻更缓,用的时间便久了些。
余冬槿实在太不好意思了,过了会儿忍不住小声问:“好了么?”
遥云轻轻干咳了一声,恋恋不舍的放下手,在暗处磨搓着发热的指尖,道:“好了。”
余冬槿睁开眼,眼睛眨了眨。
遥云问:“感觉怎么样?”
余冬槿感受了下,高兴道:“不疼了!”他又眨了眨眼,还抬手用指节轻轻碰了碰自己的眼眶,是真的不疼了,不仅如此,还变得清清凉凉的,舒服的很,他对遥云露出一个笑,“谢谢。”
捏着他袖口的手被放开了,遥云略感遗憾,点了点头,说:“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余冬槿又笑,说:“好,我知道了,那我们去做早饭!”
遥云“嗯”了一声,俩人出了屋后门去了后院厨房。
冬日里,早上天没那么快亮,俩人起的又早,天边这时只有一抹蒙蒙的白。
敲开水缸里已经冻住了的水面,打了水,遥云烧火,余冬槿烧水,给大黄的水壶打满水送回去之后,俩人一起站在屋檐下,一边看缓缓出生的朝阳一边刷牙洗脸。
乐正这时也起了,他从后门出来看见他们两个,嘟囔:“怎么起的这么早?”
余冬槿含含糊糊说了句:“爷爷早上嚎!”
遥云跟在后面也学着喊了一句。
听得乐正呵呵笑,也取了柳枝打了瓢水和他们一块站着。
余冬槿被爷爷和遥云围在中间,他左右看了看,忍不住的笑,这从高到矮排的可真好,就是有点搞笑。
遥云见他笑,便也高兴,眉眼柔和的吐出嚼烂的柳枝,漱了口站那儿陪他。
余冬槿却在乐完之后瞧着地上的柳枝残渣,开始想另一件事了。柳枝还是不够方便,什么时候去城里了,得看看有没有牙刷卖,要是没有,他得想办法给家里一人做一个才行,这每天嚼柳枝漱口就算习惯了,但还是差了点意思。
一家人洗漱完了,余冬槿给柴火堆旁的树苗浇了水,便开始忙活早饭的事儿。
乐正被孙子孙媳妇按着坐到了火盆旁歇着,不过他也没闲着,挖了几颗大蒜头出来剥。余冬槿问了遥云和爷爷意见,下了米熬粥,遥云则坐在宽案前,切起了菜干,他们决定今早就白粥配咸菜,吃的简单点。
吃完早饭上午一家人还要忙着写对联贴对联,还要准备饺子馅包饺子,下午还要忙活年夜饭,今天可忙着呢。
可是余冬槿这么算着要做的事,听着爷爷剥蒜的细微动静与遥云切菜时菜板发出的咚咚声,却觉得挺高兴,他发现他其实是喜欢这种淡淡的热闹的,心里会感觉很温暖。
也不知是不是老天也知道今天过年,想让百姓们好好庆祝一下,今天的天气特别好,是个许久未见的暖阳天。
虽然因为太阳晒得山林中积雪在化,天气还冷飕飕的,但今天没风,且人一旦看见阳光心里就会感觉温暖,所以余冬槿还是觉得很舒服。
他们把厨房里小木桌搬到了院子里,又搬了火盆放到桌子下,一家人坐在院子里吃早饭。
余冬槿一边喝粥一边问乐正:“爷爷,咱家在村里还有地么?”
乐正点头,“哪能没有呢?从后门往东过去,林子脚下有几块咱家的旱田,旁边还有个菜地,那地不算好,我年纪大了种不动了,你哥又病,所以这两年就荒废了,我和你哥都是买粮来用的。”
余冬槿点头,夹了一筷子菜干在嘴里嚼。
遥云看他出神,便问:“怎么了?是想种粮么?”
余冬槿又点头,说:“粮食肯定是得种的,还要种点菜。”他告诉乐正和遥云:“我想着去城里开个店,还没想好具体卖什么,但应该是做吃食生意,所以想着要是自家有米有粮能供给店里也挺好的。”
而且那些灵物们送来的零零散散的种子他是肯定要在春天到来的时候种起来的,那些可是它们给他和遥云的结婚贺礼,肯定都得用上才吉利。
想到这个,余冬槿瞧了遥云一眼,他都忘记把那箱子贺礼给遥云也看看了,晚点吧。
乐正听着,却皱着眉头先问了句:“你不读书了么?”
余冬槿卡壳了下,支吾道:“我,我那书读的也不好……所以就……”
遥云知道其中内情,没说话。
乐正挺诧异的,也颇感失落,他叹了口气,“哎。”他是很想家里再出个官身的,哪怕只是芝麻官也是好的。
李家人虽然世代短命,但都很爱读书,也都聪明,他大孙子李夏夕也是一样,而且在乐正看来,在这么多李家人里面,李夏夕还是最出挑的那个,乐正私心认为大孙子要不是因为有心疾,肯定早就考上举人了。
所以他还以为余冬槿也一样呢,他这个小孙子早早便考上了秀才的事他是知道的,他还以为他与夏夕一样呢,谁知……
余冬槿很不好意思,是他太废物了,想想其他穿越者,那些会读书的,不是考状元就是考探花,官居一品当上首辅的也比比皆是,可他呢,繁体字他都还写不好呢。
而且他在读书上天赋一般,想要学好真的就得头悬梁锥刺股,当年为了高考能考到一个好分数,他是拼了命的去学,那几年睡眠严重不足,他妈在一旁心疼的不行,可大环境如此,她也不好劝儿子不学,只能说还好年轻人能熬。
哎,再加上他当初选了理科,学的还是计算机,不过他也不知道他会穿越啊,早知道这个,他就去学文了。
乐正见孙子面露愧疚,立马心疼了,“你可别多想,爷爷就是胡乱想一想,你能活得好好的,没病没痛,爷爷就很高兴了。”
余冬槿眼眶微微发热,轻轻的“嗯”了一声,抬起粥碗挡住自己的脸。
吃完早饭,余冬槿把那么些菜干豆角干泡了,又熬了面糊,遥云裁纸,乐正拿出了笔墨,一家子在宽敞的后院里开始写起了对联。
乐正不愧是当过先生的人,一手字写得很漂亮,余冬槿熬好面糊后一边给爷爷磨墨一边仔细去看乐正下笔的一撇一捺,眼睛亮亮的,觉得厉害。
遥云见了,便站在乐正身边,低头瞧的认真。
过年的春联也不需要什么大文采,句子喜庆欢乐就好,在余冬槿的建议下,乐正给家里大门写下了祝福长寿与健康的两句七字对联,横批门迎百福。
家里没有梯子,不过遥云个子高,余冬槿开开心心的拉着他,开始到处贴贴贴。当然,主要是遥云贴,余冬槿负责指挥。
没办法,谁让余冬槿个头不够呢?余冬槿在这个过程中,趁遥云背对着他的时候用手比划了一下两人的身高差距,不免泄气,这身体虽然才十八岁,努努力也能再长一段,可那也长不过遥云啊,更可恶的是这家伙不仅个头高,体格也大,比他壮实了不知多少倍。
想到在梦里见过的,遥云那身麦色的结实肌肉,余冬槿望着男人如今已经藏在了衣裳下的宽阔的脊背,耳朵热了热。
哎,比不过呀比不过!
遥云感受到了余冬槿的目光,回头看了眼,问:“歪了?”他以为余冬槿刚刚那样认真的看他,是因为他把对联贴歪了呢。
余冬槿摇头,“没有。”他挠挠鼻尖,留下一句:“我去刷面糊。”随后脚步加快跨过门槛去了堂屋。
遥云望着他略显凌乱的脚步与匆匆进屋的背影,挑了挑眉。
贴对联活动很快结束,趁着时间还早,余冬槿拉着遥云去看家里的地,顺道也去砍些细竹回来,今夜夜半和明天早上他们要烧爆竹来迎接新年。
28
与乐正问了家里地的具体位置和地里的具体情况, 然后遥云扛着锄头,余冬槿提着刀,俩人出了门,快到地方的时候, 他们在路上遇见了同样出门砍竹的村里人。
余冬槿喊了声:“廖二叔。”这位叔叔便是那两位太奶奶家的后辈。
遥云则没出声。
廖家二郎本来还张口想和余冬槿说说话呢, 但下一秒瞧见了跟在槿娃儿后面面貌凶悍的遥云,骇的心头打了个颤, “诶”了一声算是应了余冬槿的喊, 随后没敢多说, 转头就去了另一个方向的细竹林。
余冬槿:“……噗!”他憋了几息却实在没忍住,双眼一弯笑了出来。
遥云有点无奈, 见他停在原地乐不可支, 瞧着是要笑个一时半会才行,便拉着他的手带他继续向前走。
余冬槿被他拉着走, 笑说:“我其实得谢谢你,真的。”
遥云不解,回头瞧了他一眼。
余冬槿继续说:“因为我其实挺怕和这些叔叔伯伯婶婶妈妈们说话的, 就怕他们问我以前的事儿, 现在有了你, 就可以把他们给吓跑,我就不用胡编乱造了,哈哈哈哈!”
虽然挺不厚道的吧, 可他说的真的是心里话,确实是多亏有了遥云。
遥云还能说什么呢,他只得捏紧了余冬槿的手, 脚步放慢,提醒了一声:“地上雪在化, 你跟着我走,小心地滑。”
余冬槿笑着点头,“好。”然后低头看着路,将自己的脚印印在前方遥云落下的脚印上。
李家与乐正家一起的三十二亩地就在山下连片的细竹林边,高高低低的一片,因为两年未有人种,这会儿地里已经杂草遍布,与山林融合在了一起。当然,这大冬天的,地里原本枯黄的人高的茅草被雪压倒,瞧着乱七八糟的。而田埂路这头的菜地上也是一样的,杂草丛生。
留云县虽周边山多地少,山地石头多,开垦困难,但这会儿地广人疏,百姓们又多勤劳,田地还是够分的,良民家里,除了少部分买有永业田,大部分都是官府按家中人丁分下来的公田,男丁十六亩,女人八亩,这种田地,人死则还。
因此,李家自李夏夕走后,他们家这这三十二亩旱田按律在今年就会官府收掉李家的一半,而另一半,等乐正走了,也会被收回去,两家如今都没有永业田,这些年下来,为了给李家人治病买药,家里的永业田早就卖了个精光,而人头田是不可以买卖的。
余冬槿不知道余家还有没有人头田,想来应该是有的,他等过完年肯定还要得回听云县一趟,到时候可以和王叔了解一下,看看能不能更改户籍把田换到这边来。
余冬槿站在田埂小路上看了看,瞧着这大片的茅草地和偶然能见到的几株树苗,这就算减去一半,也是很大的一片,因此有点犯愁,“这可是个大工程,瞧瞧,两年没管,这地里都长树了,开垦起来和开荒也差不多。”
遥云道:“我来便是,其实也费不了什么力气。”这些地里的活对他来说确实简单,虽然不能用法术,但他有的是力气与耐力。
他这大包大揽的语气,听得余冬槿又勾起嘴角,不过他还是摇头,说:“哪能让你一个人干活?这是咱们一家人的口粮,到时候我肯定得和你一起!”一家人嘛,他肯定不能让遥云一个人受累。
况且,余冬槿不好意思的想,况且他也不舍得。
遥云点头应了,不过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到时他肯定要想办法别让余冬槿干活,他可不想让余冬槿累着了。
余冬槿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看过田地之后,俩人便去砍了挖了一大堆的细竹子,捆成一大一小的两捆,一个扛一个抱的回家了。
下了山,走在小路上,余冬槿砸吧砸吧嘴:“等开春下了雨,山上春笋肯定也很多,到时候我们来拔春笋!明年咱们也晒些笋干。”
遥云听他满口的我们咱们,心中喜欢,点头:“好。”
俩人回家放下竹子,洗了手,一家人又忙不迭的开始准备调饺子馅揉面包饺子。
在忙活之前,乐正去翻擀面杖,余冬槿则将家里剩的材料点了点,两条干鱼、两块羊排、萝卜、黄豆、干豆角、笋干、菜干,还有一大块冻得半硬不软新鲜猪肉和两块腊肉、米面红薯都不少,调料也是够得。
干豆角萝卜黄豆笋干菜干红薯这些,是办酒之前乐正在村里人那儿换来的,换的挺多的,够他们一家三口吃到正月过完,就是吃多了肯定得腻,哎,还得想想法去山上瞧瞧,要是能挖到冬笋那可就太好了。
拿了萝卜和冻干的干巴的猪肉出来,余冬槿把这两样放到院子里木桌上,问爷爷与遥云:“就包猪肉萝卜馅儿的饺子好不?”虽然麻烦些,萝卜切了丝还要用盐杀杀水,拧干了才能调馅儿,但味道不会差的。
俩人自然没异议,余冬槿本不想乐正跟着忙,可老头儿脾气倔,说自己总不能大年三十的去别人家找人玩儿,拿了萝卜就开始削皮。
余冬槿想想也是,反正累活他和遥云肯定不会让爷爷干,于是就随他去了,接下来乐正削萝卜,遥云切肉,余冬槿则往已经被遥云刷洗干净的木盆里面打了面粉开揉。
带着浅浅温度的阳光挥洒在这方山村里,每家每户都开始忙碌着饺子与年夜饭。
屋顶与围墙上的积雪被晒化了,最后坚持不住一簇簇的随着雪水向下滑落,噼噼啪啪的打在地上,像是下了一场特别的雨。
村里各户人家这时都看顾好了家中的孩子,叫他们莫往屋檐边去,就怕屋顶的雪滑落打到人。
余冬槿站在屋檐下,伸手飞快试了试雪水的温度,被冻了一个哆嗦。
遥云连忙过来捂住了他的手,说:“傻不傻?”
余冬槿嘿嘿笑,然后被他拉着坐回院里桌边。
他对遥云和爷爷说:“雪水一化,冬笋肯定会起来很多。”余冬槿这几天都心心念念着这一茬了,没办法,冬菜实在太少了,他一个往日在冬天也不缺蔬菜吃的现代人,实在有点受不了了。
遥云点头:“明天咱们就上山。”
乐正没有意见,还说:“下午再去,上午得去拜年。”大年初一第一天,按他们村的习俗,是得赶早起来挨家挨户的拜过年才行的。
这件事对于余冬槿还真是个挑战,他问爷爷:“不用磕头吧?”
乐正诧异:“磕啥头啊?进屋见长辈就说拜年,见平辈就说新年好,这就行了。”他纳闷:“余家那边拜年还得磕头啊?”他是知道有些地方有这规矩的,不过他们留云县没有。
余冬槿摇头:“没,我就问问。”他眼巴巴看着遥云,“你得陪我一起……”
遥云见他那样儿,只觉可爱,就没有不同意的,点头应了。
过了会儿,李家后院里,一家三口坐在板凳上,各自忙活。
乐正双眼眼角笑出褶子,一边包饺子一边看孙子教孙媳妇擀饺子皮。
余冬槿一手面团一手擀面杖,细细与遥云说明:“一手提着面皮边边给面片儿转圈,一手捏擀面杖往一个方向去擀,不用费力气,只需要顺手去动,几下就好了。”他拎起一张圆溜溜的饺子皮给遥云看,“喏,看到没有,就是这样。”
遥云表面淡然,其实心里半懂不懂,学着开始弄,不过他手大力气也大,一张饺子皮勉强成型,余冬槿看的正要高兴,他捏着饺子皮的那只手一提,就将这块中间太薄两边太厚的饺子皮给颠破了。
遥云动作一顿,眼中不由带上几分懊恼。
余冬槿笑了,“已经很好了,你注意一下,擀面杖往外来点,外圈擀薄些均匀些,你再试试。”他将破饺子皮重新揉成团按扁,又给遥云示范了一遍。
遥云于是又试了一次,这次就很好了,虽然形状不够圆,但也已经有模有样。
乐正笑着接过孙媳妇擀的饺子皮,包了个鼓鼓囊囊的大饺子。
一家人你擀我包,很快就包好了三斤面的饺子,这大冬天的,他们把饺子一个个摆在铺好垫布的簸箕上面,直接就摆在厨房里长案上再用布遮起来,这天气放许多天都不会坏。
中午这顿,一家人吃的便是饺子。
各家各户都正炊烟袅袅,李家厨房的土灶大锅里,热气腾腾的冒着白烟,在余冬槿往锅里加了三次凉水,一个个白白胖胖的饺子便鼓起来浮在了滚水面上,可以捞起来吃了。
早前一会儿外头又开始刮风了,遥云已经把桌子板凳还有火盆端进了屋里,桌上这时已经放好了遥云听余冬槿指挥,按比例用酱油醋调好的一碗料汁。
余冬槿先额外分出一碗饺子,再把剩下的饺子捞到盘子里,对窗户外喊了声:“爷爷,吃饺子啦。”
因为孙子说要种地,乐正于是翻出了家里那些旧种田工具,这会儿正在屋檐下琢磨家里那么些生了锈的种地工具呢,想好好磨一磨修一修换个把什么的,听话道了一声:“好嘞!”将东西放下,打了瓢水洗了手,进了厨房。
热腾腾的饺子装了满满三大盘,饺子汤也打了一大碗。
余冬槿端着先打出来的那碗饺子,和爷爷遥云打了个招呼,去了小祠堂。
他哥刚走不久,乐正说他在下面可能还不适应,所以家里除了香烛祭品,年夜饭还要给他哥也留一份才行。
余冬槿都没想起这个,爷爷不提他都忘记晚上还得准备祭品了,香烛这些,乐正是早就准备好了的。
不过,除了李家乐正家的,余冬槿还要另外准备一份他爸妈的,这个要背着乐正,自己偷偷来。
29
乐正落了座, 先给自己打了一碗饺子汤,喝下一口热乎的汤水后,他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说:“有年味儿了。”
余冬槿笑了, 一边把盛的最满的那一盘饺子挪到遥云面前一边说:“干嘛一开始就喝饺子水, 爷爷你尝尝饺子呀!”
遥云看着眼前堆成小山似的一盘饺子,没说啥, 夹起一个饺子沾了料汁送入嘴里。
乐正摆手:“我就好这一口。”
余冬槿听了, 也给自己打了一碗, 喝了一口饺子汤后学着爷爷发出同样的一声喟叹,“唔~确实有年味儿了。”
他学的像模像样, 瞧的乐正直乐。
遥云见余冬槿搞怪, 咽下嘴里多汁味鲜的饺子,轻声对他说:“给我也尝尝。”
余冬槿点头, 正抬手想拿碗给遥云也打一碗汤,却被遥云按下了手,他一愣, 不明所以的看向遥云, 然后他就带着疑惑, 顺着遥云的目光看向了自己的碗。
不是吧?这难道是想自己喂他喝?遥云真是……
余冬槿顿时耳廓一红,瞧了眼爷爷。
幸好,乐正正若无其事的伸筷子夹饺子吃呢, 看起来对俩人的互动毫无所觉。
余冬槿松了口气,瞪了遥云一眼,但手上动作却没含糊, 端碗送到了遥云嘴边。
遥云低头,喝了一大口, 点头:“好喝。”
余冬槿放下碗又瞧了眼乐正,见他埋头吃饺子吃得高兴,连忙转头悄悄对遥云说:“那你就再喝一口。”
遥云眼中带笑的看着余冬槿,低头又喝了一口。
这一眼看的余冬槿耳廓上的那抹红不自觉的染到双颊,等遥云喝完这一口,他飞快放下碗,带些心虚的小声道:“好了,吃你的饺子去。”
遥云又笑,再没多做什么,老老实实夹饺子吃,吃了还夸:“好吃!”
余冬槿听了高兴,也往嘴里塞了个饺子,把脸颊挤得鼓鼓的。
而对面的乐正趁孙子不注意,抬头在孙子圆鼓鼓红彤彤的脸上瞥了一眼,看完在心里笑着直摇头。
吃完午饭,乐正回屋休息,余冬槿没觉,遥云也精神得很,这会儿还不用忙活,俩人坐在厨房后门里头,在那儿躲着风烤火晒太阳。
爷爷没在,他们之间有些话就好说了。
余冬槿:“那天,那些灵物们给咱们送了礼,杂七杂八的一大堆,晚上你也瞧瞧。”
遥云点头,问:“都有些什么?”
余冬槿数给他听,“都是些有趣的小玩意,彩石、木头、种子、还有骨头,还有些给送了宝石和钱,也不知道它们从哪里得来的那些。”他又说:“还有,我第一次来村里时,遇见了一只貉和一只小猞猁,它们那天也过来了,给我送了梅花,就咱们房里插在瓶子里那个,我放了水,那梅花到现在都没谢呢。”
遥云见他说起梅花时含笑的眼角眉梢,心中暗暗把这茬记下,道:“等晚上我瞧瞧。”
余冬槿点头,说:“嗯,你瞧瞧能不能看出那些种子都是什么种子。”他看了看天,“等天气暖和些了,开了春,我可得把那些种子种下才行,得专门为它们留一块地。”他对花草植物这些不精通,那些大大小小的种子有些他瞧着面熟,但却认不仔细,若是遥云也不懂,他就要等种了长出来才知道具体都是什么了。
遥云自然应下,他想了想,说:“可能是些药材种子,或者是山里的花草果树,这些灵物们就爱那些。”
余冬槿高兴,“那还挺好,我也喜欢!”若是能种出些药材,不管是什么作用的,都不吃亏,家里用不着还可以用来卖钱呢。
而花草,他和爷爷搬回村之后,虽没收拾二楼和一楼几间用不着的空屋子,但还是一起把家里偌大的后院和前院天井里生的荒草给除了的,如今这两地方都光秃秃的,瞧着可没意思了,若是能养些花草摆起来,那肯定好,而果树就更不用说了,找地方种了随它长,长大了修修枝,能摘点果子吃也不错。
不过,平日里种点蔬菜水果啥的他还能回忆回忆以前看过的视频经验,可药材花草娇贵,他还真怕种不好。
遥云看出了他的担心,说:“没事,我会弄。”
余冬槿惊讶:“你在山里还种地呀?”
遥云:“算是吧,山里有些稀罕的灵花树种,我都要看顾着些,平日里没少为它们费心思。”
余冬槿更惊讶了,“所以,你还做保护珍稀动植物的工作啊?”
遥云理解了一下他的话,说:“差不多,我年纪轻,遥云山也不大,山里能生点灵花树种不容易,所以得保护着。”
余冬槿捧着脸,算了算遥云的年纪,感慨:“忽然想起来,你居然都已经四百多岁了诶!”昨晚遥云和他说的时候,他都没反应过来,他看着遥云,叹:“我这么年轻,可你居然都这么老了。”
遥云:“……”虽然这是事实,但听起来还真是怪怪的,不过他面上装的淡定,来了句:“那没办法,你嫁都嫁了。”
这回轮到余冬槿:“……”他有点想笑又有点羞恼,一时不知道怎么反驳,最后只得哼了一声,说:“真不要脸。”
遥云嘴角微勾,对这一点没有异议。
余冬槿对山里的灵花灵树还挺感兴趣,问遥云:“咱们什么时候去你洞府呀?到时候你再带我去看看那些灵花灵树行不行?”
这当然没什么不可以的,遥云道:“好,明天还会暖和一天,但山里还是冷,接下来一段时间又是陆陆续续的雨雪天气,等这阵子雨雪过了天慢慢开始回暖,我们就上山。”
余冬槿点头,“好,那我们明天找个近点的竹林,去挖冬笋?”他们反正也没亲戚要走,趁着天气好上山正好。
遥云:“嗯。”
俩人接下来又歇了一会儿,之后余冬槿查看了一下早晨泡的笋干菜干,发现已经差不多之后就把它们全部捞了起来。
遥云见了,问余冬槿:“这都要怎么做?”
余冬槿说:“细笋用来焖羊肉锅子,大笋用来炖骨头汤,干豆角和腊肉一起炒,干菜和黄豆一起用干辣椒炒了下饭,在加上一个干煸咸鱼。”他数着,“这便有六个菜了,加上昨日做的芋头丸子和芋丝饼,还有大伯娘给的萝卜丸子,加一盘饺子,这样,咱家年夜饭桌上就一共十个碗碟,吉利的很。”这都是他早就在心里琢磨好了的,“再就是得弄点方块肉,用来做贡品。”这个是他漏掉的,不过幸好有爷爷提醒。
余冬槿对遥云说:“祭品的话,我还得准备我爸妈那份,这个得避着爷爷,你帮我看着点。”在现代的时候,他家过年没有这个讲究,不过清明和爸妈忌日他肯定都是要去墓园的,这会儿来到这儿,既然李家乐正家的都要拜祭,那他爸妈的便也不能少了。
遥云点头表示明白,说:“菜会不会太多了?”他们也就三个人,哪里吃得了十个菜。
余冬槿道:“哪能一顿吃光呀,年年有余呀。”剩是肯定要剩的,毕竟正月里吃剩菜,也是一种传统,不过说是这么说,也不能真正月里光吃剩菜了,他笑道:“除了几样大菜,其他分量我都弄少些,就是要个样子而已。”
时间还早,余冬槿闲的冒泡,这一没手机二没电脑的,还真没啥事好打发时间的。他想到遥云说明日天气好,便干脆盖了火盆,回屋取了俩人的喜服来,和遥云一个拿着棒槌一个抱着水盆去溪边洗起了衣服。
喜服也就穿了那么一下,也不脏,就是这冬天的衣服太重了,里外加一起还挺多,好在他俩一个揉一个锤一个锤一个揉换来换去的,余冬槿半点没累着,很快就把衣服洗好了,余冬槿没有力气,最后一木盆衣服都是遥云拧干的,他力气大,三两下就给拧干了水。
余冬槿与遥云抬着木盆进屋时才发现乐正早醒了,他在厨房烤火呢,老人家乐呵呵的,见他们进来了说:“我泡了热茶,你俩晾好衣服喝。”大冷天的,山水凉,喝点热茶好。
余冬槿说好,与遥云去院子里架晾衣杆去了。
干完洗衣服的活,时间便不早了,余冬槿开始做晚饭。他把香叶八角桂皮花椒这些大料准备好,准备先炖羊肉。遥云没等他吩咐,自觉开始打下手,烧火切菜又分肉。
乐正左看看右看看,又找不到活干,只得继续剥大蒜削姜皮。
在水里跑了一晚上加大半天的笋子们已经吸饱了水分,已经从原本薄溜溜的干片片变成了肉嘟嘟的厚笋片,手提起来沉甸甸的,很有分量。
余冬槿把笋子从大罐里拿出来,放到打了温水的木盆里反复搓洗,洗干净了捞起来放到了案板上晾水,告诉遥云:“等晾干水了,给细笋切成段,这样长的。”他给遥云比了比,又说:“宽笋切成块,不大不小的就行,不用形状。”
遥云应了,把已经分好的羊肉盛在大汤碗里递给余冬槿,余冬槿把肉端到灶上,到柜子里挑了香叶桂皮八角花椒出来,拿了一碎块饴糖,又在爷爷那儿捡了剥好的蒜和姜片,看了看火,把锅里的水打干净扫干净,待锅烧红下了猪油。
随后余冬槿立即把羊肉下了锅,快速的开始翻炒,这羊子肥瘦均匀,翻炒一会儿就有了味儿,羊油炒出来了羊肉也微微变了色。这时下入姜蒜和花椒继续煸炒,炒出香味儿且每块羊肉都带上了金红的色泽后,余冬槿把酱油、黄酒、盐和糖下锅继续炒,把料炒匀了,打了炉子里已经咕嘟咕嘟冒泡的水下锅将羊肉淹没,加入香叶桂皮八角。
遥云这时刚好把切好的细笋端了过来,余冬槿接过来把细笋下了锅,将羊肉埋在笋下,等锅烧开便减了灶里的火,盖上锅盖开焖。
乐正坐在小板凳上,一直在闻味儿,他和大孙子都会做饭,但属于那种会日常饭食,偶尔兴致来了愿意琢磨点小食的程度,远远不如余冬槿做得好,更做不好这样的大菜。
他这小孙子,在余家也不知道过得是什么日子,莫非读书的空隙里总抽空接做酒席生意么?真是想不明白啊。
哎,也不容易,不过这也不错,既然没有读书的天赋,有一门这样的手艺也是好事。
孙子既然不肯再读书,老爷子也只得这样想来安慰自己。
30
羊肉还要焖不少时间, 不能一直占着锅,好在家里有俩小火炉,这时都在屋檐下放着,余冬槿让遥云去拿来, 然后把灶门口罐子里之前备的火炭放到火炉里用灶里燃着的火炭点着, 把笋子羊肉打到了罐子里放到火炉上继续炖。
做完这些,他问爷爷和遥云:“今晚吃不吃米饭呀?”毕竟菜挺多, 还有饺子。
遥云是吃不吃都行, 乐正想了想, 还是说:“煮点吧,供品也要用, 且今晚有的熬呢, 晚上还得吃夜宵。”
这倒是,余冬槿点点头, 把灶上的另一口大锅刷了,双锅齐下,遥云就帮着烧火。
忙碌的一个下午过去, 年夜饭便全部弄好了, 接下来没什么事, 天也黑了,遥云便拉着乐正去门口挂灯笼点灯,灯笼还是那次余冬槿与爷爷一起上街拿喜服取货的时候买的, 红彤彤的两个,上面写着平安喜乐的大字,一个十二文, 他们买了两个,大过年的挂着很有气氛。
余冬槿则留在厨房里准备祭品, 米饭盛在碗里压实了堆起来,白肉切成方块码好,再拿了芋丝糕当点心,这便够了。
趁着爷爷不在,他手快准备了两份,另一份暂时放到了柜子顶上一格,爷爷年纪大了人也缩水,最上一格他瞧不见。
接着才来分哥哥那份吃食,当然,这个不需要太多,只需分点大菜盛了米饭就行。
年夜饭当然就不能在厨房里支小桌子吃了,点好灯之后,一家人你一盘我一盘的端菜进了前屋饭厅,上了圆桌。
开饭之前,一家人先去祠堂,点了香烛上了祭品,李家哥哥的饭菜用小碟子碗装着也摆到了案上。
之后余冬槿跪拜在蒲团上的时候,遥云也想跟着下跪来着,被乐正拉住死活不让,遥云无法,只得去祠堂外头等他们。
余冬槿闭着眼睛听他们动静,在心里道:“可不是么?爷爷可不敢让神拜人呢,虽然,虽然这神已经是他们家的媳妇了……”
嗯,也就敢在心里这么嘀咕。
出了祠堂,余冬槿抬眼瞧了安静等在廊道里的遥云一眼,低头偷笑,遥云不明所以,但去拉上了他的手,余冬槿又笑,任由他拉着自己去饭厅。
因为吃完饭还要守夜,一家三口没有开酒。
家里那几罐子酒水还是余冬槿和遥云喜宴上剩的,老头老太太们都没多喝,都年纪大了,没有年轻时的酒量了,给灵物们准备的除了被某个猴子抱走了一瓶,其他的也没动。
余冬槿给乐正夹了一筷子羊肉,“爷爷你试试,看看烂不烂。”他其实已经尝过了,他吃着觉着是已经炖烂了的,就是不知道老人家吃起来觉得怎么样。
乐正尝了,眼睛一亮,点头:“烂了烂了,好吃得很,你自己也快尝尝。”
遥云伸筷子,挑了一块带骨的给余冬槿,然后给自己夹了一块,吃进嘴里之后也舒展了眉眼,看来也很是喜欢。
余冬槿见他们表现,很是高兴,一边自己也吃一边让他们尝尝其他菜。
笋干骨头汤味道淡而醇,干豆角炖腊肉味道微咸但滋味很鲜,干鱼过了油被炸的骨头都是酥的,一口咬下去直接就能整个嚼了吃了,泡开的黄豆和咸菜一起炒了,配点米饭吃起来特别香,芋头丸子芋丝饼更不用说,味道也好,而大伯娘家送的萝卜丸子也很不错,炸的程度刚刚好,里头也舍得放料,吃起来有滋有味的。
余冬槿吃的肚子圆圆,最后只叹这顿最可惜的就是没有一两道小青菜,不然就完美了。
没办法,大冬天的蔬菜也就只有萝卜白菜,他们和村里人换的萝卜用来包了饺子,白菜喜宴上给用掉了,这些新鲜玩意村里人家里剩的也不多,换不来更多的,花钱买也不好买。
哎,可惜……明年可不能这样了,再在村里过年,肯定得多存点萝卜白菜啥的。
桌上三人,也就余冬槿吃的最撑,遥云明明看着是吃的最多的,可他那肚子好像无底洞一样,吃那么多都没半点鼓起来的意思,而乐正则是心里有数,他年纪大了消化不好,吃了半饱就停了筷子。
遥云端了火盆进堂屋,让余冬槿坐在堂屋里歇着,自己捡了筷子碗和空碟去了厨房。
余冬槿挺不好意思,想跟着去来着,被遥云按下了,“吃多了不要立即动,小心肚子疼。”
乐正端着剩菜碗碟跟着遥云,也说:“是极,你先歇一歇,等会儿再起来走一走。”
余冬槿更不好意思了,“哎呀,不该吃这么多的。”
乐正笑,“吃多点好,我年轻的时候,比你可能吃多了。”
余冬槿挠挠脸,乖乖坐在凳子上,用眼神跟着他们来回端盘子忙活。
随后俩人端干净了盘子去厨房,好一会儿没有回来,余冬槿坐在堂屋觉得无聊,便走两步坐在了堂屋的高门槛上,盯着外头的天看。
今夜天挺亮,银河如瀑星辰漫天,就是月亮只细细一个芽儿,但就是这样一个弯弯的细芽儿,也染亮了一小片的天空。
余冬槿觉着漂亮,抬头看的入迷。
冬日里,也没有虫鸣,李家前院的这处天井与天际一起安静的要命。
看着看着,余冬槿感觉视线里,某个地方有点不对劲,他猛地低头,果然就看见天井围墙的狗洞那儿,忽然长了俩亮澄澄的小灯泡。
余冬槿心中一动,忍不住勾起嘴角,立即对那处挥挥手,柔声喊道:“别怕,快进来。”
果然,那对小灯泡钻进来之后,后头还跟着一对小灯泡,待它们走近了,来到了油灯可以照亮的地方,余冬槿果然瞧见了一只胖貉与一只胖猞猁。
两只小家伙先给自己理了理毛,随后给余冬槿行了礼。
这些灵物还真是讲礼得很,余冬槿眉眼弯弯的摆手,说:“嗨呀,别这么严肃嘛,来,走近点。”
一貉一猞猁便走近了,两个大毛球蹲在余冬槿身边,两双眼睛滴溜溜的,瞧着机灵极了。
余冬槿看的心里喜欢,问它俩:“我可以摸摸你们么?”毕竟是灵物,与寻常动物不同,想要摸上一摸肯定得先问问才行。
两毛球却吓了一跳,随后齐齐挪动四条腿,离余冬槿远了几步。
余冬槿:“?”他不懂,这是干嘛呀?他又不是洪水猛兽!他本来以为这俩小家伙很喜欢他来着,怎么这样啊?余冬槿失落不已。
这时,一双长腿迈过门槛,余冬槿被这忽然的动静唬了一跳,抬眼往上看,发现是遥云,才松了口气,埋怨:“你怎么走路一点动静也没有啊?”
遥云瞥了眼两只噤若寒蝉的毛球,坐到余冬槿身边,说:“是你看它们看的入迷,没注意到我来了。”
余冬槿听了这话,歪头瞧他,“你干嘛呢?都把它们给吓到了。”俩毛球瞧着是真的害怕,在遥云的视线下,身体都是僵的,看的余冬槿觉着可怜。
遥云无奈:“怪我长得吓人。”他其实对山里灵物都还不错,灵物们自己心里也清楚,只是毕竟有神威在,他常年又在凶兽恶怪多的裂谷里修炼,浑身染上了一股叫灵物们特别害怕的凶悍气,所以它们都忍不住怕他。
余冬槿靠在他的肩头,嘟囔:“才不吓人。”说着他对两个毛球招招手,“来我这边吧,莫怕,有我在呢!”
遥云听见这话,眼中有笑。
两个毛球瞧了眼忽然就气息柔和了的山神爷爷,有些新奇,拐着弯儿去了余冬槿那头。
余冬槿又瞧了两个毛球一会儿,才想起来问:“爷爷呢?”
遥云:“在厨房泡脚呢。”
余冬槿点头,拍了拍遥云的胳膊,“刚刚桌上剩的饺子端到厨房里去了么?”今晚菜多,又蒸了米饭,所以煮的那盘饺子剩了大半,余冬槿本来想着等会儿热热用来当宵夜的来着。
遥云点头:“嗯,怎么了?”
余冬槿拉着他的手拜托:“帮我端回来成不,我给两个小家伙尝尝。”其他剩菜味道都比饺子味道大,不好给动物吃。
遥云于是又去了厨房,过一会儿端来一盘冒着白气的饺子。
余冬槿接过盘子,惊奇:“你还给加热了?”天气冷,这盘饺子在桌上的时候就凉了,这会儿却冒着白气,不烫,是温的。
遥云只说:“天气太冷。”
余冬槿笑了,这人面上瞧着凶其实心肠软的很,这样的性子,真是叫他越相处越觉得喜欢。带着笑,余冬槿把盘子放到两个毛球跟前,说:“过年啦,你们也尝尝我和你们山神大人包的饺子吧。”
貉与猞猁瞪着两双圆溜溜的眼睛,望了望遥云又瞧了瞧余冬槿,随即大着胆子一伸脖子埋头吃了起来,吃着吃着可能是觉得美了,还控制不住的发出了呜呜的声音,听起来很可爱。
余冬槿又把头靠在遥云的肩头,和他一起一边听着小动物的呼噜声一边看星星。
不一会儿,泡了个脚浑身热乎乎的乐正过来了。
他第一眼没瞧见两只埋头吃饺子的毛球,见余冬槿与遥云坐在门槛上,好笑:“你俩怎么和小孩似的,还坐门槛上。”随后眼睛一转,就看见了俩因为听见他声音,所以抬起头来眼睛亮亮的动物。
他被唬了一跳,“哎哟!”一声,后退了两步,他本来是准备落座在堂屋八仙桌旁板凳上的,结果这退两步就不小心被身后的板凳绊了下,整个人就往后倒。
余冬槿见此情形,吓得要命,他爷爷这年纪,摔一下可不得了。
好在有遥云在,他动作迅速,余冬槿都没看清呢,他就像一阵风似的过去将人给牢牢扶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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