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仙侠(十三)
秘境的气候与秘境外的炎热夏季相反, 艳阳高悬、树木茂盛,却意外的冷得出奇。
寒风从森林深处钻出,呼啸向平地而过, 周边的树木簌簌作响。
大乘期的修为已几近掉到化神期, 但对付一个金丹期的人还是轻而易举。
“既是如此……我也不会对师尊生恨,倘若那日没有您的出现, 我此刻就不会出现在这。”
“没有您, 我早就死在了那个冬天。”
更何况, 初入宗门的前几年收到的欺凌和不平等对待, 都是宋砚星在身后默默地帮他脱离困境。
犹记得当时,他又一次散学后被几个人堵在小道,精心雕刻的木雕给为首之人抢了去。
重塑经脉前需要泡三年药浴,在这期间他与常人百姓无异。
旁人不知,只单纯以为卫知临废物到了这个地步。
他被两人扣住肩膀, 压在墙体上,听着他们嘴里不断冒出嘲讽和侮辱贬低, 他早已习惯,面无表情地等着无聊的把戏结束。
下一刻, 他放在胸口的小木雕被人搜了出来,他挣扎地想要拿回,却只能无能为力地看着。
“这小子还会雕刻呢, 唔……让我看看雕的是谁, 有点眼熟。”徐仞看了看道。
“这不会是剑尊吧?”
“是是是,我看着也像, 头顶的发簪, 还有……冷冷的表情!”三四个人凑近看完后,异口同声的附和。
徐仞眼底阴霾一闪而过, 嗤了声,迈步走近,用木雕拍了拍卫知临的脸,道:“就这个不值钱的玩意也敢送出去,不怕笑掉大牙。”
卫知临知道面前这个人是其他门派的天骄,也是万千个中想成为剑尊徒弟的人。
徐仞呼声高,所以卫知临这个资质极差的人,就成了抢了他名额的罪魁祸首。
“还给我。”卫知临咬着牙说。
徐仞每次见到他,都会想起自己曾经多次以各种理由去找那位剑尊,却只有大门紧闭,心中怒气难消,酸楚和不爽萦绕心头,道:“啧,就不还。”
“太丑了,卫师弟干脆重新做一个吧。”说着就要掰断。
“什么太丑了?”一道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林尧恍若未觉地推开围成一圈的人,把桎梏卫知临的四只手拿下来,“让我瞧瞧。”
没人不知道这位是长老之子林尧,目前在飞羽阁当任执事一职,是除了成鸣谦外,自由进出飞羽阁的人。
“林师兄怎么来了?”徐仞使眼色让其他人收起德性。
林尧不着痕迹地把人护在身后,简洁回答:“路过,”视线落在他手里的木雕,极为自然地伸手拿过来,“我们卫师弟雕的?好看,把尊上……的神态都栩栩如生地雕了出来。”
“还有一些细节没雕好吧,先拿回去,到时候送给尊上。”
说完,递给卫知临。
“林师兄没事的话,我们先回去了。”徐仞道。
“还不可以噢,”林尧笑着说,“虽说是宗门交换修习,但徐师弟修完课业后,在敝宗已滞留近一年,掌门那边收到贵宗信件,信中表达了希望你早日回宗。”
徐仞脸色难看:“知道了。”
“林师兄,你怎么会经过这?”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卫知临收好木雕。
“噢,尊上命我去学思居,给霁秋长老送赔款。”林尧业务熟练。
赔款,赔的是危诏翻窗户时踩死的灵植。
卫知临其实很少能见到宋砚星,除了每个月初时,他亲自来检查药浴的效果,和教他进一步的功法时,一个月堪堪见过一次。
与之相反的是,危诏几乎是寸步不离地跟着宋砚星修习,手把手地教授,无条件地纵容他的一切。
“嗯,那林师兄快去吧。”本以为是偶然路过被救,没想到是沾了危诏的光,卫知临抿着唇。
“行,那你也赶紧回去,天色不早了。”林尧边说边转身,小声嘀咕了句:“也不知道尊上为什么让我绕这么远路,就要赶不上了。”
很轻的一句话,卫知临却听到了。
在往后他受到排挤欺凌时,林尧总能以各色理由偶遇,然后带他脱离窘境。
巧合到林尧都忍不住发出疑问,为什么总能遇到他。
如果时间停留在初遇那天就好了,卫知临想。
但人都是贪得无厌的,如果不是自己起了见不得人的心思,也不会听那个人的话,走了捷径。
“事已至此,我的确做错了,但我没有半分害人的心思,更不知道那功法会伤害师尊,我只是,只是希望……”您能回头看我一眼。
卫知临自顾自的说,眼里除了敬慕外,还溢出掩藏于心的情爱。
看清那抹情感,宋砚星轻皱了皱眉。
欺师灭祖成员加一。
“师尊要杀了我吗?”卫知临顶着那股威压,视死如归的第一次抬头直视那样貌盛极了的脸。
眼型狭长、澄澈湛蓝的眼眸微微下敛,不像往日的清冷疏离、无悲无喜,而是露出几分从未见过的锋利,眨眼间又是那副淡然的模样,听了他的话后,也没有其他情绪变化。
那晚破罐子破摔的质问犹在耳边,他说他没有牵挂。
可是在他刚刚出现在这里,视线总会第一时间寻找那个身影。
既然都是欺师灭祖,为什么危诏可以,他不行。
反正都要死了,卫知临直接问出来。
宋砚星:“……”
见他没有反驳,卫知临执拗的问:“传言和您联姻的七曜域的域主,又或者是陪您最长久的大师兄,我都可以接受,但为什么是危诏?”
凭什么是危诏?
可能是危诏每次溜下山,总会给他带些市集的玩意和吃食,他多吃了块糕点,下一次糕点名称便会出现在厨房的膳食单里;可能是有段时间他只能靠熏香入眠,但嫌味道香得浓郁,不愿意用,危诏嘴上说着麻烦,外出历练时却带回了价值千金的香料;也可能是危诏对自身的流言蜚语懒得计较,却不允许任何人在背后诋毁造谣他……
太多原因了,又或者爱本身就没有理由。
“与你无关。”宋砚星说,眉眼间却不自知的柔和下来,只一瞬,又回到了冷淡无情的模样。
“既是吾带你入的门,那么便由吾亲手了结你。”
当真是没有丝毫情面可言,卫知临抬头望着面容冷淡的人,心脏被一点点撕扯。
只见宋砚星掌心一翻,手中出现一道闪烁着寒光的法印,化作无形的力量没入卫知临的额间。
霎时无边的疼痛将卫知临淹没,整个人汗如雨下,浸透了衣衫,躺在地上颤抖不停。
卫知临强撑清醒,不死心地问道:“从头到尾,师尊,真当只是……利用我吗?”
“是,你不是早就知晓了吗,在灵力测试那天。”
“你只是我钻研术法的工具。”
像是陈述一个事实,语气没有情感波动,平淡得好像卫知临只是用得趁手就留着,威胁到他就除去的工具人。
闻言,卫知临颤着声道:“……我不信,师尊,你不能这样……一点也不公平!”
宋砚星这些年也知道他和魔界之人有往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当他迈出通敌的第一步的时候,后来的每一步也不难。
宋砚星只是冷漠地俯视着,无悲无喜,他做的比原文还要过分,原文的卫知临只是因人诬陷,被他以儆效尤地逐出师门,一掌击落悬崖。
而现在卫知临对他有了不一般的心思,再被心中之人毫不留情的一一否定、欺瞒,是翻倍的苦楚,比坠崖还甚。
下一秒,机械音意料之中响起。
【滴——人设值达到100%,恭喜宿主摆脱人设限制。】
系统播报着,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宿主你要干什么?】系统好奇地问
不远处就是万丈悬崖,宋砚星将人带到崖边,对上了卫知临昏沉茫然的眼睛,淡然回视,便看着翠绿的远山,仿佛在等着什么一样。
宋砚星有的是耐心,更何况诱饵在手,不信他不出现。
拎着他衣服的身型一动,正当卫知临万念俱灰的以为自己要被丢下去悬崖的时候,下一刻,他看见宋砚星的背后,突然出现了一个散发着神秘黑气的巨大手掌,正以无人能挡的气势破空而来。
宋砚星将人扔到一边,侧身一躲,躲过了那个直击心口的致命一击,而后催动通体雪白的本命剑,如一道银芒划破虚空,剑意如海的回击。
冰封十里,周遭的树木被滔天的剑气震得嘎吱作响,成群的飞鸟从巢穴逃命般的飞走。
势不可挡的长剑,速度极快的将“手掌”一击即中,瞬间将它斩成两段。
再接下来,卫知临就眼前一黑的昏迷倒地。
“出来。”宋砚星收回长剑,对着那个方向道。
半响过后,披着斗篷,看不清脸的人从一棵大树后面走出来。
“不愧是前男主,即便没了六成的灵力,却还能使出不低于大乘期的法术。”斗篷人边鼓掌,边悠哉的走过去。
“你用卫知临要挟我没用,而且别忘了,你和他的灵魂可是有生生世世的羁绊,不然他怎么能从你身上夺走灵力和气运。”
斗篷人大笑:“你们注定永永远远的纠缠不清,这是我赋予你们的宿命。”
“你永远不能摆脱。”
宋砚星轻声道:“是吗。”他垂下眼帘,看着手里泛着银白锋芒的剑,“那杀了身为天道的你,取而代之,所谓的宿命还会存在吗。”
斗篷人愣了下,突然大笑起来,笑了好一阵才停下,摇头不屑地道:“口出狂言,你心口处的那条红线,既是你和卫知临的牵绊,也是约束。你虽强行脱离剧情,摆脱了束缚,但它还在,意味着你仍需要遵守世界规则,你动不了我。”
五官深邃俊美的男子,独自站在冰封上,闻言剑眉微凝,不过一息,紧抿的薄唇溢出淡淡笑意。
“就这样?”宋砚星扬唇懒懒问道。
天道有种不好的预感,警惕问:“你什么意思?”
只见宋砚星抬手一挥,流转神秘符号的阵法将天道束缚在散发着刺眼光圈里,连一只蚂蚁也走不进去。
“你困得了我,却杀不了我!”天道奋力破解阵法,阵法却牢固得不可撼动。
宋砚星将长剑变成匕首,右手握着匕首往手腕处伸去,垂着眸:“那就试试。”
天道看明白了,他这是要将红线挖出来,彻底从他身上剔除。
“你疯了,这样你会死的!”
“快给我住手!”
宋砚星对天道的怒吼充耳不闻,握着匕首往附着红线的手腕刺去,匕首刺破皮肤,殷红鲜艳的血一滴一滴的往下落。
血肉逐渐模糊,宋砚星却感受不到痛一般,执着匕首的手不带丝毫的停顿和犹豫,顺着血线蔓延的方向划去。
心脏之前的血线都浮于表面,可以被剔除,而心脏处的血线却紧紧缠绕着跳动的心脏。
杀了天道,就算计划失败,那个人也能回到现实世界,这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哪怕代价是他的生命。
仔细想来,他其实欠了那个人很多,都是因为自己,才会让他每一世都不得善终。
所以啊,就由他终结这一切吧。
按常理来说,修道人的修为不断提升,身体也会变得越来越坚硬无比,但宋砚星不是这样,即便修为在提高,但这副躯壳还是如凡人一般脆弱。
或许是因为天生剑体,天资无人能及,所以老天爷也给他关上了一扇窗,他比常人易于受伤,痛感是常人的百倍千倍,因而他的师父和师兄们额外护着他,看不得他磕着碰着。
而且这把长剑乃上古神器,威力更是无穷。
刀尖已经划到了心口处,左边的身体一片血肉模糊,宋砚星单膝跪地,眼神涣散,胡乱地想些有的没的。
这个时候,危诏应该正在往这边赶,他能认出他刚刚使出的剑术招式,如果情况好的话,他能赶在他来到之前把天道杀了,把一切后续麻烦处理干净。
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的狼狈,想让他以后安好健康,这是他唯一所求。
剑意剑气,为他而生。
就在这时,艳阳高照的天空倏地黑沉下来,霎那间乌云压低,电闪雷鸣,像有条巨蟒在空中翻滚,一个又一个暴雷噼里啪啦地炸响。
黑的阴沉的紫雷中带着缕缕金光,在半空酝酿造势,蓄势待发。
宋砚星心里有了预感,那数不清的紫雷是要落在自己身上。
他堪破了道,真要渡劫飞升了。
飞升的话,他就彻底成了这个世界的仙,受到天地法则的约束,谈何灭了天道。
他不想。
我不成仙,没人能逼自己成仙,天地法则也不行,宋砚星想。
于是单手将乾坤袋里的稀世法器倒出,全部用来抵抗头顶上方翻涌的紫雷。
红线在心脏交织成网状,宋砚星冷着眉眼,掌心的匕首刺破皮肉,执达心脏,一划一划地割断。
最后一划,红线彻底脱落消失,那道束缚解了。
心脏布满了划痕,胸口堆满了浓稠的血,宋砚星几乎成了血人。
他站起来,一步步朝着天道走去。
忽略他恍若天神的样貌,浑身血水,心口处空着一个小窟,活脱脱的像是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鬼,
“你……疯子!”
“杀了我,世界会崩塌的!”
昔日的男主竟可以为了自由,为了他人做到这种地步,天道又震惊又害怕,偏又动弹不得。
宋砚星走至他面前,可能是基于快要飞升,他的意识、直觉都得到了巨大提升,淡淡道:“你是假的,”他歪了歪头,“你不是真正的天道。”
“鸠占鹊巢的玩意儿。”
然后握着匕首捅向天道的胸口,看着他露出痛苦之色,宋砚星轻笑了下,匕首在那颗心脏转了转。
“没那么……”天道化成沙子,飞散在空中。
宋砚星终于支撑不住地跪倒在地,心口处的血源源不断地从身体流出,一同流失的还有他的生命力。
他能在剜心后站起来,全凭着坚定的意志。
紫雷还在头顶涌动,这雷劫,以他的身体状况连第一个雷都承受不住。
宋砚星又想起了前几个世界,和他的点点滴滴,湛蓝的眼眸盛满了温柔。
上个世界,是他接他回家。
这回……
“好像,看到你来接我了……”宋砚星看着远处,扬起唇角,小声呓语,“就算是梦,也很好。”
然后眼前一黑,彻底没了知觉-
七曜域。
“域主,万剑宗已经找上门来了,让我们归还剑尊的灵体。”莫淮站在大厅,也不敢进房间,只好小声告知。
“我不还,他没死,他只是像往常一样阖眼歇一会,他最爱睡觉了,还回去他们就会让他睡在那个窄窄的地方,他不会喜欢的。”
危诏蹲在床边,伸手想触碰又收回,他低声细语的恳求道:“师尊……你别丢下我。”
想到这人明明腹黑,却爱装高冷,危诏想,他是不是又在逗自己,于是直呼名讳:“宋砚星,你不能丢下我!”
莫淮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厅中来回笃步,看见走进来的慕承泽松了口气,手指了指里面,口型示意:你劝劝域主。
“域主,剑尊本来会在那一道天雷下消散在天地,是您的犄角受到你的意念驱动,替他受了这一道,强行将他留了下来。”
莫淮听着觉得有希望,这人惯会花言巧语,黑的说成白的,然而下一刻打脸了。
他看着慕承泽抬起手扶了扶单只镜框,悠悠道:“剑尊既是域主您留下来的,那就应该待在我们七曜域。”
“剑尊存有生息,没了魂魄,那我们便去寻回来。”
“七曜域同域主共进退。”
莫淮气炸了,这人不与自己同气连枝,还反过来拱火,他捶了一下慕承泽,正准备开口劝慰,就被清亮坚定的嗓音打断。
“他魂魄不全,我就去一一找回来,魂魄残缺了我便去虚妄海找到那补魂的灵药。”
“便是下刀山,下火海,我也要去。”
莫淮:“……”
得儿,看来不用劝了,他应该去钻研怎么应对堵着城门的万剑宗一行人。
他握紧了拳头。
莫淮前脚出了大殿,慕承泽后脚就跟了上去。
“你莫名的斗志满满是怎么回事?”
看到他就来气,莫淮停下脚步,白了他一眼:“你不懂,我已经被这感天动地的师徒情给折服了,无论以后是何结果,我都会顶住万剑宗那边的压力,绝不让他们来打扰域主和剑尊。”
“……师徒情?”慕承泽怔了下,上上下下打量他的表情,还是那般的斗志昂扬,他肩膀一抖一抖,按耐不住的蹲下身,笑了出来。
莫淮一脸莫名其妙,低头看笑得不能自己的人:“你笑什么啊?”
“没没没,”慕承泽在脑海里把这辈子伤心的事都想了一遍,才止住笑意,直起身道:“嗯!为了域主和剑尊的师徒情,咱们要好好努力,尽快找出法子,然剑尊苏醒。”
“那就对……不过,能不能你去应付万剑宗的人啊,他们理直气也壮,我说不过他们。”莫淮扭头说。
慕承泽:“行,一切为了感天动地师徒情,在所不惜!”
“不过,没想到域主的犄角居然在剑尊那,你说……”莫淮叨叨-
传闻历劫陨落了近三年的洚雪剑尊,最终归于尘土,只有极少数人知道,那位的尸身被霸道无理的七曜域域主强行留了下来,怎样都不愿意归还。
还有传闻七曜域的那位域主回来了,不过城中百姓却接连二十几个月没有见过他的身影,一直待在域主府,从来没有出来过。据说是游历回来时,身旁带了位意中人,日日夜夜沉溺于温柔乡。
雕栏玉砌,金灿灿的域主府伫立在七曜域的正中央,街道行人来来往往、行色匆匆,一片繁华热闹之景。
没人知道那位沉溺于温柔乡的域主已经离开七曜域整整两年。
虚妄海。
月亮下沉,天空一片漆黑,万里荒寒,阴湿寒冷的风像刀子似的刮过脸庞。
最爱干净整洁的危诏却顾不上灰头土脸,只是看着无边无际的海,心里庆幸。
庆幸最后一步可以实现,庆幸古籍里的虚妄海真的存在,哪怕走了很多弯路,但终归是走到了。
古籍里说,虚妄海中间的岛屿有一仙草,可起死人肉白骨,就算是踏进阎罗殿,也能把人扯出来的无价之宝。
但虚妄之海的海水会侵蚀人的皮肉,倒是真的见白骨了。
但最令人避之不及是,踏入虚妄海后,便会陷入虚假的妄想梦境,梦境是来人内心最渴望、最放不下的欲望,一旦不能破除秘境,便会彻底陷进去,最后长眠于此。
危诏站在海边,又翻出前几日七曜域仙鸽传来的消息,看着纸上写的“时日无多”“最多坚持一月”,神情凝重。
宋砚星的几个魂魄通过上古聚魂器回来了,但受损的魂魄影响巨大,久久不能苏醒,再这样下去支离破碎的魂魄便真的会消散,所以他只能冒险一试,去传说中的虚妄海寻找希望。
一个月,来回恰好够。
不能再耽搁了。
危诏抬脚踏进幽黑泛绿的海水,意识一晃,眼前的场景变了个样子。
铺天盖地的红,望不见尽头的红锦毯、高高挂起的红灯笼、房檐屋角遍布红绸锦色……
危诏眨了眨眼,低头不经意间瞧见池子。
危诏:“……”
甚至连他闲着无聊在河边抓回来养的乌龟,绿色的乌龟壳上也挂着红稠花。
“恭喜域主,贺喜域主!”
“恭贺域主和剑尊喜结连理!”
“域主和剑尊要百年好合!”恭贺的人拍了拍嘴,“说错话了,是千年好合,万年好合!”
“谢谢,里边吃好喝好。”危诏下意识笑着对来客道。
看着人头攒头,热闹非常的场景,危诏觉着有点突兀,却又想不起来哪里有问题,还没细想就被人从身后揽住腰身。
“诏诏怎么傻站在这?”他不像平常一身素衣,换上了鲜艳亮丽的婚服,倒衬得那张脸清冷隽秀的脸明艳非常,“前天不是和我说,大婚当日要喝倒慕护使吗?”
经他这么一说,危诏回想起来,点点头,兴冲冲道:“那我去宴席厅了,可不能让慕承泽把我的千年佳酿当成水一样,不识货的喝光!”
他摸了摸危诏的头,柔声道:“好,那诏诏去吧,我在这招待客人就好了。”
他继续叮嘱:“不可以喝太多,对身子不好。”
“知道了知道了,我有分寸。”危诏抬起下巴,哼了声。
宴席过半,客人散了个差不多。
危诏在他的搀扶下跌跌撞撞回到寝殿,好不容易将人安置在床上,偏得醉酒的人嚷嚷着要喝酒。
“别让慕承泽走!他居然偷偷把杯子里的酒水换成白水,耍赖皮不要脸!”危诏迫切的想要挣开他的束缚,拳打脚踢,却奈何力道比不上他,只好乖乖坐好。
“诏诏,一天了累不累?”他去桌子前倒了杯水,递给喝得醉醺醺的人。
危诏喝了水,抬头看他,眼睛放光:“不累,开心!”
“那就好。”他抬手擦了擦危诏嘴边的水渍,“慢点喝。”
“不过……”危诏唇半启。
“不过什么?”他问。
危诏仰头,看着那张和宋砚星一模一样的脸,说:“不过,如果是真的就好了。”
“这样,你就能完好无损、健健康康的站在我的面前了。”
第62章 仙侠(十四)
危诏望着那双熟悉的蓝眸, 想到万里之外,躺在玄冰床上久久不醒的人,不自觉的露出笑意。
从亲眼看到宋砚星昏迷在自己跟前, 胸腔下的心犹如走在钢丝绳上一直紧绷, 甚至在万剑宗众人面前,他仍旧执拗的、偏执的, 不让一人靠近, 哪怕暴露域主的身份, 也要将人带走。
师徒情分不会让他如此失态, 事后反应过来,他给自己的理由,是随着心中所想,便这么做了。
在进入幻境后,终于吹散迷雾, 看清了自己的感情。
“你要走了吗?”他问。
昏黄灯光下,他一身红衣, 那双眼睛含着危诏从未在宋砚星眼里见过的脉脉温情。
“没有牵挂。”
“以后也不会有。”
那道冷然的声音又在危诏耳边响起,当时听到把他气得落荒而逃, 现在……也挺心塞。
虽然自己是单相思,但是他没打算沉溺虚假的幻境。
危诏站起身,又看了看他的眼, 像要把那双含情眸刻在心底, 片刻后,他移开视线, 道:“大婚是假的, 师尊你也是假的。”
“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
话音刚落,温情暧昧的画面尽数消散, 他还是身处那片望不见尽头的海水里。
剧烈的疼痛从浸过膝盖的海水蔓延至全身,仿佛像有把冰冷的刀在一寸一寸的凌迟着皮肉,撕裂得就像瘆人的锯子在骨头里钻孔。
心里有所欲求,有所妄念,便会疼得加倍。
他的确有所求,无法求得六根清净。
危诏抿了抿唇,迈起已经被侵蚀掉大半皮肉的脚,毅然向前走去。
天空一片灰蒙蒙,墨色的浓云挤压着天空,咆哮的风凌厉的在大地穿梭,是几乎让人喘不过气的压抑。
海水已经漫过危诏的胸口,钻心刺骨的剥皮化骨之痛已经让他麻木得五感钝化,他听不见风的怒吼声,也感受不到海水的冰凉触感。
危诏只知道,他要向前。
因为他在等。
前行之路坎坷,不惧迎万难,终会赢万难-
一个月后,七曜域。
“不好意思,你不能进去。”莫淮抬起手臂熟练的将人阻隔在大门前。
“到约定时间了,我还不能见我师尊?”成鸣谦真要气笑了,“无论师尊他是死是活,你们都应该将他归还万剑宗。”
“答应给危诏的时间在前天已经到了,于情于理,你们都要遵守约定。”
数不清多少次被人拦截,要不是那有阵法阻隔,再加上巡防队严密,成日蹲守在域主府门外的成鸣谦早就硬闯进去了。
三年前那天他听了宋砚星匆匆进去秘境前留下的话,不用他插手,便去忙了其他事务,哪曾想短短半天,就从他人口中得知出了事,那是他最后悔的事。
那是成鸣谦见宋砚星的最后一面,哪怕后来知他的身体被强行留了下来,他想去见,都被身为域主的危诏挡了回去。
要不是危诏曾向万剑宗众人许下能救活宋砚星的诺言,他早就没了耐心。
“这……”莫淮知道理亏,摸了摸鼻子,正想找其他理由挡回去,就被来人的声音打断。
慕承泽打开门,从房间走出,面露激动:“剑尊醒了!”
成鸣谦怔了下,在他说完话的刹那冲进房间。
“太好了,诶!”莫淮看着那道越过慕承泽,跑进房的人。
慕承泽摇了摇手里的折扇:“让他去吧。”
阳光从枝叶的缝隙中透到地面,星星点点的光辉闪烁。
两人站在屋檐下,短暂的相顾无言,最终还是莫淮将那个悬而未决的问题问出口:“那……域主什么时候回来?”
半月前,他们从过路人手里收到了危诏从虚妄海里带出来的带着血迹的仙草,却不见危诏本人。
他们派人到处搜寻危诏的踪迹,对方却如人间蒸发一样,找不到一点消息。
“域主既然能托人将仙草带回来,那么就说明他没有危及性命,”慕承泽拍了拍他的肩膀,自我安慰般,“会没事的,别担心。”
莫淮叹了口气。
屋内寂静无声,只余下窗外的声声蝉鸣。
不管不顾推门进去的成鸣谦,刚走至正厅,就倏地停下脚步,他看见十步外的屏风映下的身影,虽然看得不真切,但能模糊的看到男子撑着头,悠然坐着的姿势。
他站在原地,不敢动作,恐惊扰了那黄粱一梦。
“站着做什么。”
还是熟悉的声音,带着刚苏醒的沙哑。
成鸣谦连忙走近几步,仍旧隔着屏风,按耐心下的激动,俯身行礼,关心道:“师尊,可还有哪里不适?”
宋砚星隔着雅致的屏风,视线掠过他颤抖的手,向他空荡荡的身后看去,身侧的手蜷缩了一瞬。
“无事。”他垂下眼,望着光滑的手腕,感受着完好如初的心脏在胸腔跳动。
“师尊,危……”成鸣谦想告诉他危诏霸道无理的行为,却被打断。
“吾知道。”
在他醒来时,慕承泽就急不可耐的和他说明了一切,生怕他误会了危诏。
逆天而行,是要遭天谴的。
即使慕承泽没说,宋砚星也从种种迹象知道了危诏下落不明。
他魂魄离体,昏迷的这三年,听着脑海中系统的报告,也知道了危诏为了救他而做的种种行为。
【宿主,我也检测不到危诏的下落。但是,有个好消息!】系统瞧着他微皱的眉头,只好开口转移话题。
见他没什么反应,系统索性直接说:【因为天道嘎了,所以此世界你将不需要完成任何任务!】
【去他的男主,再大的事,都与我们无关了!】
天知道,它看见自家宿主用匕首生生剥离红线,为的就是捅那个斗篷人,而且斗篷人就是天道。
对自己狠,对别人也狠,隐约知道从头到尾都是一场局的系统都不敢发出声音。
宋砚星淡淡应了声,没告诉它事情还没有结束。
“师尊,我们可要启程回宗门?”成鸣谦见他如此反应,知道他不想多言此事。
下一刻,系在腰间的传音符亮了亮,成鸣谦见屏风后的人摆手,示意他接听,他没有犹豫轻轻一点。
透着急切的声音在屋里响起:“成师兄不好了,卫知临携着魔界众人打上了宗门!”
传音符的那边犹疑半响,才说道:“卫知临还说,让我们交出洚雪剑尊,不然就踏平山门……”
“再说剑尊不是陨落了吗?我同他如此说,他却手里执着不知从哪里得来的命灯说,剑尊没死。”
“而且名灯的确刻着剑尊的名字,现下宗门被扰的大乱,掌门让我联系你。”
报信的人还说了好一阵,最后敦促他早些回宗门便切断了传音。
前几分钟还说不用搭理男主,不必走剧情,现在剧情自己找上门了。
宋砚星无声笑了下。
迅速被打脸的系统:【啊哦!】
成鸣谦低头:“师尊,您看?”
宗门只有几个人知道宋砚星没有陨落,能解决现在问题的只有他了。
宋砚星:“走罢。”-
万剑宗。
御剑在半空的两人遥遥看去,宏伟典雅的宗门被黑衣人团团围住。
两人绕过宗门前的人,来到气氛紧张的主殿门前。
主殿里齐齐全全的坐着长老和掌门,脸色皆是憔悴疲惫。
“这可如何是好,好好的人怎就入了魔!”
“看他的架势,不见到尊上是不肯撤离的。可剑尊都已陨落,如何能见。”
“还有尊上的命灯怎的会落入他的手里,想来也是宗内出了内鬼。”
“诸位稍安勿躁,桥到船头……”陆承恩虽然也愁,但得稳住军心。
紧闭的大门向两边缓缓敞开,发出声响。
“不是说了,议事期间不得打扰……”一向笑嘻嘻的风清也有些烦躁,抬头正想呵斥却愣住。
白衣胜雪,宛若天人,是熟悉的拒人千里。
看清来人后,其他长老纷纷站起身,错愕后是欣喜,陆承恩更是刷地一下从主座上飞奔过去,然后被法术阻隔在一臂之外。
陆承恩隔着护在他跟前的成鸣谦,冲宋砚星道:“呜呜呜,师叔祖您总算回来了!”
宋砚星抬手拍了下护犊子似的人,道:“好了。”
“是。”成鸣谦抬眼确保,缺根筋儿的掌门没有机会创飞自己师尊后,才退到身后。
“孽徒给诸位长老添麻烦了,吾会亲自处理。”宋砚星说。
“不麻烦,好歹我们也算是看着卫知临长大的。”
“是啊是啊,只要尊上平安无事就好。”
长老们眉间的愁绪散去,露出笑容。
宋砚星面色沉静:“那么,劳烦诸位配合了。”
商议完事情,长老们一一退去。
“师尊,徒儿先去组织师兄弟们御敌了。”成鸣谦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师尊才苏醒不久,不宜疲累,如果要去见卫知临,可派人通知我一声。”
“嗯。”宋砚星点头。
见他没有拒绝的点头,才向宗门后备部走去。
大殿里只剩下他和陆承恩。
陆承恩收回视线,庆幸道:“唉,好在鸣谦没有七七八八的事情。”
不着调却天资极高的危诏居然是七曜域的域主,没什么存在感的卫知临竟入了魔,三个徒弟,崩了两个。
宋砚星没说话。
“危诏怎么没跟着师叔祖回来?他平日不是最喜欢跟在您后面的吗。”陆承恩哪壶不开提哪壶地问道。
危诏是七曜域的人,也是万剑宗的弟子。
陆承恩对此没什么异议,虽然在要回师叔祖的躯体时闹了些许不愉快,但他救活了师叔祖,是宗门的大恩人。
“嗯,”宋砚星顿了下,“麻烦掌门带吾去趟星辰阁。”
星辰阁是万剑宗放置宗里人员命灯的地方,属于看管重地,只有掌门有权进去。
陆承恩羞愧:“啊,师叔祖您的命灯的确是被人偷走了,都怪我没有做好防范。”
“不是这件事,”他的语气听不出起伏,唇畔微不可察地抿了抿,“带吾去就好。”
陆承恩蓦地想到近几年江湖上几乎没有听到危诏的音讯,再结合宋砚星隐隐的不对劲,知道了什么:“哦哦好,您跟着我往这边走。”
星辰阁布置简单,散发着莹莹亮光的盏盏命灯有序地陈列在高台上,肃穆庄严。
陆承恩把人引到目的地后,就以宗门有事为托辞先行离开。
命灯明明灭灭,宋砚星站在中央,视线没有在最上端本应立着自己命灯,却空荡荡的地方停留,而是直接移到自己名字下边的徒弟命灯。
他松了口气后,久久注视那盏明亮的命灯。
活着,为何不来见自己。
本以为将他置身事外,就能护他无虞,但却反过来害了他。
宋砚星攥紧手。
是不是虚妄海的海水太冷了,连同炙热的心也冷却了,所以不想来见他。
不该用反话推开危诏的,明明那时双方近在咫尺,却因为不得已,而隔着天堑。
是他错了。
宋砚星愈想,本就瓷白的脸就愈发得苍白不见血色。
他不要这种结局。
他们不该这种这种结局。
宋砚星阖上眼,再睁开,想法涌上心头。
他偏要强求。
第63章 仙侠(完)
两日后, 魔界与万剑宗的对峙愈发剑拔弩张,再加上魔界向各个修仙宗门传递“友好”信函,交好的宗门就是想伸出援助之手, 也迫于威胁不敢动作。
还有个原因则是, 剑尊是否真的陨落,对各宗门势力的平衡将会产生影响, 不少门派因而选择作壁上观。
一时间万剑宗成了孤立无援之势。
又过了半旬, 被内外切断援资的万剑宗终是答应魔尊的要求, 交出洚雪剑尊。
剑尊没有陨落的消息一出, 各势力哗然一片,一边对万剑宗选择断臂求生的行为表示谴责,一边又吃起魔尊和剑尊的禁忌师徒恋的瓜来。
外边风起云涌,话题中心的万剑宗则是人人长吁短叹,虽各自干着活, 却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向庄严宏伟的主殿。
今日是交出剑尊的日子,他们向来看不起的人脱胎换骨的成了万人之上的魔尊, 竟还大逆不道的上门把剑尊要走。
明面上说的是邀请往日的师父去魔宫游玩散心,实际上将人要去囚禁, 当作禁脔。
卫知临的欺师灭祖之心昭然若揭,宗门上下哪怕拼死一搏,也断不可能做出, 将他们的尊上羊入虎口, 这般狼心狗肺的事。
但身为掌门的陆承恩,却突然改变主意, 亲自答应了, 他们不解、愤慨,却改变不了一宗掌权人的决定。
主殿。
以霁秋为首的长老皆是臭着脸, 几乎要从座位起身,冲上前去,将昏了头的陆承恩按在地上暴打。
“长老们冷静冷静!”陆承恩抹了抹不存在的汗水,叹口气,一边是和师叔祖的计划,一边是作为长辈的长老们的怒气,他真是左右为难。
长老们怎么可能冷静的下来,陆承恩只好硬着头皮道:“知临也不是抱着坏心思。”说出来他自己都不信,只好尴尬的笑,“哈哈,师叔祖苏醒不久,去魔界走走也好……”
长老们想刀人的眼神藏不住,陆承恩默默闭上嘴。
坐在旁边的宋砚星见状开口承诺:“诸位长老请放心,吾会平安归来。”
“是啊是啊,放心吧。”陆承恩附和。
听了当事人的安抚,长老稍稍放下心。
陆承恩看了看宋砚星空荡荡的两边,终于知道那份不对劲是什么了,侧头问道:“鸣谦呢,怎么没来送师叔祖您一程?”
“外出历练。”宋砚星简洁回答。
“噢噢。”陆承恩觉得事实不简单。
事实其实是,在他苏醒后,成鸣谦举止间愈发临近越界,眼里的爱慕藏也藏不住。
在成鸣谦又准备荒废修行,给他守门时,宋砚星把人叫住,没有留情面的直说。
“心思不正于修行是大忌,吾不希望你因莫须有的情意,失了轻重缓急。若你留在吾身边,是为了情爱,那便不必再留在吾的门下。”
“吾不需要。”
宋砚星说完,便离开了。
系统都震惊自家宿主的直接,成鸣谦更是长久的怔在原地。
成鸣谦呆站至天亮后,便与宋砚星辞行,说要去历练,寻回本心。
宋砚星自然无可无不可。
这时,大门向两边打开,散发着魔气的身影走了进来。
来人身着黑袍,身型挺拔,黑发高高束成马尾,门敞开的瞬间,目光就紧紧落在那道日思夜想的人身上。
卫知临略挑了下眉,快步走至中央,面对那个方向,低头俯腰作揖,如从前一般行了个礼:“徒儿拜见师尊。”
“师尊平安归来,乃是欢欣之事,”卫知临起身露出笑容,“魔殿已经备好宴席,为师尊接风洗尘。”
话一出,周边都射来寒凉的视线,卫知临泰然自若,满心满眼只有高座的那人。
陆承恩打着圆场:“知临真是有心了,师叔祖这几日容易困乏,去了魔殿,没有什么事尽量少叨扰。”
“知临知道。”卫知临顾着宋砚星,不想把场面搞得难看,索性也给了陆承恩面子,应下他的嘱咐。
他早已厌恶了名门正派的虚与委蛇,在利益面前,还不是背信弃义地抛弃了他的师尊。
卫知临走上台阶,在几步外停下,伸出手,目光灼灼:“师尊。”
三年前宋砚星手下留情,没有将他杀死,定然对自己还是有些情分在的。
既是如此,来日方长,他多奢求的师徒之外的情感,也终究会实现。
更何况,昨夜他潜进星辰阁看见了危诏熄灭的命灯,一切都在往自己所想的方向前进。
卫知临伸手的意思再明确不过了,他要带他走。
宋砚星没应那声师尊,也没理会那只手,只是起身准备跟他离开。
卫知临僵了一下,低头掩去眼里的偏执阴鸷,再抬起头,又是那副明朗的模样。
宋砚星正正瞧见了他的神情,淡淡移开目光,道:“走罢。”-
魔殿。
一路上搭话未果的卫知临,刚把人送到准备好的院子,还想叙旧聊天,就被属下叫去处理政务,尽管不愿,也只好匆匆留下几句话离开了。
卫知临安排的飞行器舒适,一路风尘,宋砚星也没有感到疲惫。
【宿主,事情在你的预料之中,你被徒弟掳走,强制爱的故事已经风靡大陆,上至耄耋老人,下至垂髫小儿,无人不晓!】
听着系统亢奋的机械音,宋砚星随手拿起书桌上的书卷,在软椅躺下。
只身入了狼窟,宋砚星丝毫不慌。
不过是个牙没长齐的幼狼。
系统犹疑:【危诏会出现吗?】
“不会,”宋砚星翻过一页,摇头,“诱饵还不够吸引人。”
【那怎么办?】系统被带着也有些紧张。
虽然它从前看危诏不顺眼,但见他为了自家宿主不顾生死,好感是蹭蹭的涨。
宋砚星:“再等等,很快了。”
钓鱼需要耐心,特别是,躲着不见他的小鱼。
下午,宋砚星应付的吃了几口卫知临准备的宴席,在魔界众人的不满中提前离场。
接下来,宋砚星要不就是拒绝卫知临的邀约;要不就是早早睡觉,不理会门外的敲门声;要不就是当着魔界众人的面没给卫知临好脸色……
然后就把人逼急了。
某天,宋砚星发现他的活动范围从整个魔界,缩减到住的院子,美名其曰,让他好好休息,不宜疲累。
一天中午,在宋砚星埋头看画本,听着脑海里系统的唠叨的时候,好几天不见人影的卫知临登门了。
系统鼓掌欢呼:【他来了,他来了,他迈着轻盈的步伐走来了!】
【那句,强制爱的专属台词即将出现!】
系统话音刚落,站在宋砚星前面的卫知临就开口:“师尊,你猜这几日我在忙些什么?”他自顾自的说,“是我们的结侣大典。”
“不管师尊愿不愿意,这场典礼都不会取消。”
卫知临见他没反应,神色扭曲了片刻,又笑着道:“师尊如果不配合,那么万剑宗上下都会毒发身亡。”
宋砚星这才抬眼看他。
“我让人去下了毒,师尊也不想他们死吧。”卫知临回视那双情绪难辨的蓝眸,心中隐隐有了快感。
说完,他就离开了。
【真狠毒呀,宗门也不乏曾经对他极好的人,竟也下得去手。】系统吐槽。
宋砚星放在桌上的手指轻敲,没有回答它的话。
自从卫知临离开的那天起,院子外的巡逻更加频繁,严密到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的程度。
没多久,院子的目光所及之处,都挂满了艳丽的红绸朱缎、明亮红烛,一片喜庆。
这期间除了负责婚宴的人,宋砚星几乎没怎么见到卫知临。
宋砚星也不急,每日捧着民间话本看。
这天,宋砚星从卫知临派人搜罗来的话本,发现了一本民间将他和三位徒弟编纂的狗血修罗场爱情故事。
书名是《高冷剑尊狠狠爱》,开篇就是你爱我、我爱他、他爱他的虐心四角恋,最后抱的师尊归的人,却和市面上流传的版本相反。
市面上的诸多话本都以卫知临为正牌编写,少有的几本是危诏和成鸣谦,这本以危诏为正牌的书封上还印有“一月热销80000本,赵老师倾情打造!”的大字,可见横空出世后的热销。
宋砚星正看到他被心狠手辣的魔尊掳走,二徒弟英雄救美的章节,就被一道清亮的嗓音打断。
“大人,属下是魔尊派来给您试婚服的。”
正在兴头却被打扰,宋砚星放下话本,撩起眼皮冷冷看去。
来人一身单薄黑衣,皮肤白皙,面容清秀,两手举着乘着婚服的瑶盘,长长的睫毛温顺的垂下。
宋砚星凝眸看了他片刻,在人逐渐紧绷的边缘时,放下话本,站起身:“好。”
青年将瑶盘放在桌上,返回门口关上门后,走到他身边。
“麻烦大人将外袍脱下,试穿婚服看尺寸是否合适。”青年目光短暂掠过宋砚星的衣服,很快低垂着头背过身。
宋砚星应了声,缓缓解开紧扣在腰间的白玉腰封。
一阵衣服的摩挲声后,青年余光看见只着内衬的男子伸手拿起了瑶盘里的婚服,他慌忙重新低头专注的看着地板。
“可以麻烦你帮下忙吗?”
“它的衣式有些复杂。”
清冷的声音像是在陈述事实,平淡的没有起伏。
青年反应过来“啊”了声,还没开口,就又听他说。
“不可以吗,那不麻烦了。”
说完,衣物的摩挲声响起,听着就不得章法的瞎研究。
青年转过身,迅速接过他手里差点阵亡的衣服,道:“没有不行,大人的需求都会尽可能满足。”
“谢谢。”宋砚星垂眸看着帮他系衣服的人,“你叫什么名字,吾怎么从未见过你。”
“大家都喊我小魏,大人叫我小魏就好。之前一直在外院当值。”青年虚虚环住男子流畅有力的腰,两手伸向男子的腰后找到衣带,带到前方系住打结。
男子挺拔的身躯将他牢牢覆盖,遮住了光线投下阴影,青年的指尖在打结时抖落了几次。
宋砚星垂下眼帘看着身前人的发旋,跟着青年念了声:“小魏。”
青年应了声,稍稍踮起脚帮人整理衣领,好在人也配合的俯下身,不算费劲。
他抬手给人快速的整理衣领,快要大功告成时悄悄松口气。
“吾的需求都会尽量满足,是你们魔尊的命令,还是你的心中所想。”
温热的吐息喷洒在他的颈侧,青年松的那口气哽在胸口,他下意识的抬头,才发现两人的距离近得可以看见男子白皙如玉的皮肤下的细小血管,几乎是整个身子埋在男子怀里的姿势。
那双湛蓝的眼睛正定定地看自己。
青年的耳廓飞速地升起一抹绯红,略有几分慌张地向往后撤去,腰间传来短暂的温热,又很快散去。
他退了出来,再去看,宋砚星已经恢复成那副疏离的模样,刚刚被人轻轻扣住腰身的瞬息,像是他慌乱间的错觉。
他好像有些落寞。
青年听着门外的人声,抿了抿唇,道:“自然是魔尊和小的共同所想。”
“嗯。”
“婚服既然合身,小的先行告退去禀报了。”他虽这般问,心里却有些不想走,因为后面再难有理由到这了。
宋砚星说:“不合身。”
“今后几天麻烦了。”
就这样,青年经常捧着婚服光顾这个被严加看管的院子。
许是熟了,尾巴也逐渐露出来。
见他摆烂似的接受这门婚事,总是不着痕迹的吹着耳边风。
“大人,魔尊他虽然残暴不仁、心狠手辣,但他目前肯定不会伤害您,时间长了……”青年觑着他的神色,没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说到“目前”时加重声音,最后适当留白。
又或者结合案例加以论断。
“唉,今日我路过慎刑司,看见有个兄弟因为给魔尊斟的茶水太烫了,被活生生地打断双手,剜去手筋。”
“虽然残忍了些,斤斤计较了些,但他现在肯定不对您这样!”
然而一通明里暗里的劝导后,宋砚星还是无动于衷,青年最后索性直接提出了逃跑方案。
“他给万剑宗下的毒,不巧,我会解,虽然有点难度,但只需一天时间!”
“明日有个搬运婚典礼品的车经过院子,我有认识的人。”
“哦?”宋砚星来了兴致,侧目看他。
青年回视:“再不济,我只能……”虽然以一敌万有点难度,但也不是不行,“总之到时候你听我安排就好。”
他气势汹汹,仿佛只要宋砚星点头同意,就能立刻冲去实施计划。
“魏大人这般厉害。”宋砚星撑着头,眼里溢出笑意,“要为了我叛出魔界吗。”
“还是看我可怜,只是想发发善心拯救失足人员。”
青年一心都扑在思考计划上,没注意到他少了那份距离感十足的自称。
什么叫做叛出魔界,他压根就不是魔界的人,再说了他是由世间万物孕育出来的堂堂魔神,会瞧得上这个学他学得四不像的宗门吗。
“才不是看你可怜!”青年立刻反驳。
“那是为什么,难不成为了大义?”
“也不是。”
他才没有那份道德需求。
“难道魏大人是本尊曾经的故人?”
“……不是。”青年眨了下眼,偏头否认。
“既然都不是,我自认为没有东西是值得你费那么大的力气图谋的。”
宋砚星懒洋洋问道,“所以魏大人是想横刀抢婚?”
抢、抢婚!
青年愣住:“……”
目光交汇,男子湛蓝幽深的眼睛,含着几分温柔缱倦的笑意。
明如秋水,循循善诱。
青年:“!”
好像,也不是不行。
宋砚星望着失神的人,轻声唤他回神:“魏大人怎么想。”
“我怎、怎么想……”青年有些结巴,猛地站起来,胸膛起伏加剧,绯红从面颊蔓延至耳廓。
“突然想起我还有事没做,先、先走了,到时候再说。”
宋砚星听他结结巴巴地说完,然后眼睁睁看他同手同脚的快步离开。
半响,他失笑出声。
不过,没来得及到时候再说,就到了结侣大典那天,卫知临终于出现了。
他推开门,看见宋砚星一袭红袍礼服,韶光流转,容颜在红色的衬托下尤为丰神俊朗,他顿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收起晃神之色,走近道:“师尊穿的这身衣服,果真如我所想那般惊艳。”
“那绣娘果然技巧精湛,不愧我费大力去请过来。”
宋砚星没有在他同样红色系的婚袍停留,目光落在他手里持着一条红色鲛绡,问道:“这是什么。”
卫知临迟疑片刻,将鲛绡递过去:“这是锁住灵力的眼纱,结束前厅的礼仪后请师尊戴上,我不强求师尊行结契之礼,但也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逃了吧。”
“即便有万剑宗为挟,我也信不过师尊。”
话语间是不容拒绝的姿态。
红烛高照,室内没有旖旎,只有猜疑。
宋砚星接过触感光滑细腻的菱纱,握在手中:“知道了。”
吉时到,两人并肩而行,向热闹嘈杂的前厅走去。
在迈出大门时,宋砚星回头看了眼他和青年经常一起谈天说地的窗边茶几。
为了计划他将青年支开,也不想让他见血。
大红灯笼开路,一路铺满红稠。
本在喝酒的魔界众人,看到门口的两人后,举在空中的酒杯停住,卫知临的样貌也算人中龙凤的俊俏,但和旁边的人比起来,还是相差甚远。
神色冷淡的剑尊仍旧那般清冷疏离,但身上的红色华丽婚服,金冠玉带,将他衬得脱尘若仙,满院的花卉瞬间失了颜色。
“祝贺魔尊终得所愿!”
“真是佳偶天成!”
“……”
两人走到正厅,高堂空置,满脸笑容的司仪官站在前面,众人聚集在周围。
吉时钟声敲响,司仪官开始念结侣誓词:“嘉礼初成,良缘遂缔……”
“啸山河以为证,敬天道以为凭。”
“请二位将心头血滴在契印上,即可礼成。”即便知道这场结侣大典是其中一方强求得来的,司仪官还是十分有职业素养的笑着对两人道。
卫知临大步向前,食指挤出心头血,滴在契印上,然后回头看他:“师尊。”
宋砚星没有动作,两人的氛围怪异,周边的热闹声消停下来。
“……师尊可是打算反悔?”卫知临脸上的笑容几乎维持不住,低声威胁,“师尊要将万剑宗置于死地吗?”
“谈何后悔,吾至始至终都未曾答应与你结成道侣。”
偏冷的声线在室内响起,众人瞬间安静下来。
宋砚星:“执迷不悟、走火入魔、恩将仇报,你早已不是吾的徒弟,更不必唤吾师尊。”
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同自己说那么多话,卫知临脸色苍白。
“为什么不愿意看我一眼?我努力向上爬有错吗?”
“我以为只要爬得够高,就能配得上师尊,可到头来你为什么还是没有回头看我一眼……”
卫知临眼眶通红,神经质的开始自言自语。
“我只是想要你能看我一眼,为什么就这么难呢。”
“是不是我付出再多,你也不会心动!”
说着,卫知临就向身旁的人扑了过去。
宋砚星侧身一躲,神色冷淡地看着他:“是非对错,你早已有了判断。”
“我没错,爱慕一个人就是错了吗?我没错!”卫知临笑出眼泪,身型一晃,咳出血来,他抬手擦去嘴边的血渍,狠戾一笑,“即便师尊不爱我,也别想离开我。”
他做了个手势:“来人,后君累了,将他扶回房间休息。”
随从上前准备将人带走,却发现身体一软,还没反应过来就两眼一黑,昏倒在地上。
“酒水有毒!”
“他下毒了!”
魔界众人接二连三的倒在地上,眨眼间,只有两个人站着。
卫知临不可置信地看他,终于意识到他前几日的不对劲:“师尊你居然下毒,你怎能这般做!”
“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宋砚星道。
“你就不怕……”
“宗门早有防范,无人中毒。”
既然没有中毒,却也没有和他翻脸,那么……从陆承恩答应交出人的那天起,就是一个局。
一个专门为他设下的局。
卫知临牙齿都要咬碎了,他不断后退想要逃走,刚跨出两步,就被法术禁锢在原地,接着一枚散发冷芒的东西划破长空,径直刺入他的右肩,鲜血将婚服染成深红,他痛得面容煞白,软倒在地。
旁边落下阴影,他捂住右肩,仰头看着神色淡然的人。
“当面在秘境时没有杀了你,是因为还没到时候。”
“给你吃下的药丸,近些年你应该也感受到了。”
清冽的声音,没有分毫情感。
卫知临的确有所感觉,他的灵力忽高忽低,筋脉滞涩,更甚时需要不少珍宝灵植来滋养逐渐枯竭的灵府。
不是狠毒无情,不过是一报还一报,像当年他汲取了他的修为那样。
卫知临真的毫不知情吗?
不是,那个斗篷人曾和他说过,这世间最强的人会成为他的养分。
是他既要又要,抱着不可能是宋砚星的心理,自欺欺人。
“师尊,我……”
宋砚星俯视他,眼里闪过一丝讥讽:“你说你不择手段地向上爬,一切都是为了吾,”他轻笑,“卫知临,你自己信吗。”
“四根缚魂钉,还给你。”话落抬手一挥,又一根冷芒刺入他的左肩。
卫知临已经痛得没法去思考他的话是什么意思,身体一颤,源源不断的血从喉咙、双眼、鼻子耳朵涌出,他绝望地用脱力的双手扒着地板,向门口缓慢爬去。
现下,他灵力全无,抵抗不了半分。
宋砚星静静看着他狼狈逃窜的样子,抬手将两根缚魂钉分别刺入卫知临的左右脚跟,看他浑身是血,四肢痉挛得哀嚎。
他只是把前世的遭遇尽数还给他罢。
夜已经深了,天空短暂升起一簇信号烟火,是万剑宗的人来了,剩下的事情他们会妥善处理。
宋砚星迈步绕过卫知临,大步向后院走去。
耽误了不少时间,他还要等某人来抢婚呢-
戍时。
“哐哐哐——”
房门被有规律地敲响,许是没听见人回应,敲门的人犹豫半响,轻轻推开没有锁住的门。
他先是伸出半个头,看了看点着红烛,却没有人的小厅,小声的喊了声宋砚星的名字,而后才轻手轻脚地走进房间,合上门。
他定定站在门前,看着门锁陷入沉思,把门反锁很奇怪,不锁也有点奇怪,最后他经过一番思想斗争后,毅然决然的把门锁了。
动作很利落,心是虚虚的。
青年又挺起腰杆,谁叫宋砚星把他支开的,害得他都来不及按计划行事。
不过好在事情都处理完毕了,因为他刚回到魔宫大门,就看到了笑得合不拢嘴的陆承恩。
对方见到他时,露出对陌生人好奇的眼神,然后倏地脸色一变,握着他的肩膀,激动道:“道友,你就是对我们剑尊极为关照的人吧,可算见到你了!”
陆承恩没认出他这副模样,一代掌门还是向从前那般自来熟,他有些别扭的后退:“额……是吧。怎么了?”
“太好了!”陆承恩抹了抹眼角不存在的泪水,欲言又止,“你可算回来了,剑尊他……”
青年一听急了,连忙问道:“他怎么了?”
“我见到他的时候,他灵力好像有些紊乱,兴许是……”
陆承恩还没说完,人就呲溜一下消失在眼前。
陆承恩:“……”
然后默默收起了做作的表情,意味深长的看着那个背影。
回到现在。
青年走到客厅,隐隐闻到了淡淡的酒香味,他拳头硬了。
卫知临那个狗东西居然敢灌他的人喝酒!
脚步停住,他在想要不要去揍一顿已经被擒获的卫知临。
他正犹豫不定,内间卧室传来声响,脚比脑快,怕喝了酒的人从床上摔下,快步流星的跑进了卧室。
越过屏风,他第一眼就看见一向将衣领最上方都扣紧的人,此刻衣领松垮,露出了白皙细腻的脖子和锁骨。
青年强行移开目光,就注意到熟睡的人眼睛蒙着一条红菱纱,形状姣好的唇是浸了酒水的殷红,偏得他又很白,所以在红色喜被的映衬下,显得格外色情。
红菱纱大概是卫知临为了防止宋砚星逃走而准备的灵器,作用是封住灵力,外力无法强行脱下,须得十二个时辰后自动解开。
他的目光落在那唇上,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浮现之前,它不经意间擦过自己脸庞的记忆。
温热的、一触即离的。
他上前几步,走到床边,伸手想要触碰那条红菱纱,就被人握住手腕。
“是魏大人吗。”
宋砚星的声音有些沙哑,但握着他的力度不小。
青年点了下头,想到他可能看不见,出声应道:“是,”觉得自己伸手摸人被逮住的场面十分尴尬,便起了溜走的心思,却又想到他沙哑的声音,“要喝水吗?我去给你倒。”
“不用,”他想起身,却好像没有力气,仍旧坚持攥着他的手腕,“我……”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青年想到陆承恩说的灵力紊乱,急忙凑近,忍不住升起担忧。
哪曾想,他刚一凑近,攥住他的手也使了劲,半边身体一沉,不由得向床上的人倒去,惯性作用,上半身跌入了他的怀里。
不但压在了身上,头也埋在了宋砚星的颈侧,呼吸间都是这人身上独有的冷香,还带着些许酒的清香。
他被骤然拉近的距离懵了下,反应过来想撑起身子,手一撑,就被掌心下结实有力的触感定在原地。
是撑在了他的胸口。
青年下意识抬头看他,发现他已经睡着,那只手仍旧握住手腕,瓷白的脸染上绯红,连带着露在衣服外的皮肤都红了一片。
结婚喝的酒,一般都有适当的助兴作用,更何况这是在魔宫,只会助多,不会助少。
鬼使神差的,他的目光又落在那近在咫尺的唇上,心思微动。
之前这人亲了自己的脸,虽然是无意的,但也是亲了,所以他亲回去是天经地义、合情合理。
而且他戴着鲛绡,看不见。
思及此,他干脆跨坐上来,缓缓靠近,低头轻轻将唇印了下去,温热柔软的触感从相贴处传来。
亲是亲了,但他完全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只是唇贴着唇,胸腔下的心脏就扑通地狂跳个不停。
还不够,他想。
青年紧张得停止思考的大脑,终于从犄角旮旯翻出从前看过的闲书的描写,他狠下心去尝试,但实践起来,也只有笨拙青涩的轻咬舔舐。
亲脸和亲嘴的区别大了,赔偿也得知足知止,他不舍地后退离开唇畔,才分开半寸,后颈就被大掌按住,重新贴近那被自己亲得水亮的唇。
不同于他止于表面的啄吻,这次是真正意义上的亲吻,完完全全被男人掌控节奏,他被灵活地撬开牙关,汲取津液,一寸寸攻占领地。
青年只能被迫跟上节奏,但仍是被吻得脑袋晕乎乎,全身发麻,理智在唇齿交融下溃退,他被吻得将近不能呼吸。
昏沉间,他好像听到了一声轻笑,然后紧贴的唇畔缓缓分开,空气涌入,他急促地呼吸。
“魏大人说的抢亲,原来是这个意思。”
青年双手发软的撑在身下人的胸口,闻声看向那双被鲛绡遮住的眼睛,有种错觉,那双蓝眸正温柔的和他对视。
偷亲被逮住,还被人十倍、百倍的亲了回来。
他脸颊耳朵烫得发红,羞赧的挣扎着要从他身上爬下去,下一刻,整个人石化得不敢动弹。
“……别动。”
声音是比之前更加明显的沙哑,透着股隐忍克制的情欲,呆坐在人身上,不敢动作的青年甚至可以看见他脖子凸显的青筋。
青年的眼睛乱转,怎么也忽略不了昂扬的触感,面红耳赤道:“你,我、我……”他动都不敢动。
他才发现男子华丽雅致的婚袍在接吻时,被他攥得皱巴巴,凌乱的露出了大片春光。
这身婚袍,其实是他找来的绣娘,一针一线都是按照他的想法缝制的。
例如滚边刺绣用的是缕金,袖口处镶的是金线祥云,锦袍绣的图案也是他挑的……
其实,他小气的很。
床头的红烛光熹微暧昧,两人的发丝相缠。
一个想法萦绕上心头,他心脏怦怦直跳。
“抱歉,我……”宋砚星话刚说一半,就被他大胆的动作惊得顿住。
青年颤抖的手一点一点解开宋砚星玄色的腰带,然后是他的外袍,最后温热的指尖伸进下方……
生涩的不得章法,又有最为简单的技巧。
……
一声闷哼,青年收回疲乏无力的手,邀取夸奖似地道:“我是不是……”然后就被人捏住后颈吻了上去。
男人略带薄茧的指腹有意无意地揉着青年细嫩的后颈,带着暗哑:“魏大人,很厉害。”
话落,唇齿交融间愈发得侵略,强势的掠夺怀中人的气息。
意乱情迷间,青年撑着他的胸膛,说什么也要在上面。
“我刚帮你了,这是等价交换。”衣衫尽褪的青年抬头看他,眸光潋滟,眉目尽是自得。
宋砚星微怔,也不他原因,依着他道:“好。”
在上面,也真的是字面意思的在上面。
青年撑着身下人的胸膛,小心翼翼地坐下,刚吃下一点,就疼得眼睛溢出水光。
后悔了,根本不像书上说的那样轻松。
他抿紧唇,悄悄看了一眼宋砚星,敏锐地捕捉到他一闪而过微微上扬的嘴角,未出的话直接哽在喉咙。
自己要求的,绝不认输。
窗外的树枝被微风拂过,簌簌作响,室内只有两人急促的呼吸声。
青年的额间不断冒出细汗,没过一会便不动了。
宋砚星坐起半身,把人揽入怀里,神情动容。拇指抚过青年的唇,轻轻笑了下,然后薄唇贴近他的耳边,悄声低语的哄着,接着细细密密地亲吻着他的眉心、鼻梁、唇角,最后温柔的吻住他的唇。
红烛摇曳,满室旖旎-
七曜域。
失踪已久的域主回来了,人是满面春风,就是走路姿势略有些怪异。
逃回域主府的青年松了口气,正想在凳子坐下,想到什么,又立刻站起身,应付着两位护使的询问。
“域主,这一年多你怎么没了音讯?”
“域主你到底去哪了?”
“域主饿不饿?我去叫人备菜。”
莫淮一顿输出,说完没等人回答,就冲去厨房安排,只余下说好要统一战线,共同审问的慕承泽一人。
慕承泽弯了弯眼,一击要害:“域主和剑尊见过面了吧?”
青年,也就是脱去伪装的危诏,心虚地移开目光:“谁要见他了。”听到自己声音后,急忙闭上嘴,拿起茶几上的水一灌而尽。
开口声音沙哑,还穿了平时嚷嚷着硌脖子的高领衣袍,浑身上下都写满了不对劲。
“这样嘛,”慕承泽也不拆穿,“那域主就好好休息吧。”
危诏暗暗松了口气。
接下来几天,他睡得昏天黑地。
终于一天早上,被看不过眼又十分有毅力的莫淮喊起床运动,危诏满脸怨气,坐在花圃旁一下一下地揪着花。
好不容易把莫淮忽悠走,他给幸存下来的花浇完水,正准备回房继续睡,旁边就走来一个人,是慕承泽。
“域主,是打算睡个回笼觉吗?”
危诏警惕:“是又怎样,你不会也要像莫淮那样给我安排运动吧?我身体好着呢,不需要。”
“噢,好吧。本来想和域主说个最近风靡大陆的八卦来着,但看来还是睡觉重要。”慕承泽叹了口气,准备转身就走,“还是和剑尊有……”
“等下,我不睡觉了!”危诏把人拽住,“我勉为其难听一听。”
自从回来后,危诏就没出过门,自然听不到什么八卦。
“听说魔教覆灭的那天,剑尊遭人暗算,幸得一人所救。”
“暗算的手段不光彩,剑尊被人所救,也破了道身。那人可能惊慌就跑了,但后面还是被寻到了。”
寻到了?
他本人在这呢!
“然后呢?”危诏咬牙切齿。
“自然是两情相悦,情投意合了。”慕承泽笑道,“听说万剑宗已经在择选吉日了。”
危诏要气炸了。
那夜疼的是他,爽的也是他,竟有人臭不要脸的冒名顶替。
“诶,域主你要去哪?”
“去找人算账!”
慕承泽摇晃扇子,好笑的看着那道气呼呼的背影。
“域主呢?不会又去睡觉了吧?”莫淮端着危诏指定要喝的绿豆汤,后知后觉自己被人支开了。
“这次不是去睡觉,”慕承泽说,“是去追求爱情。”
莫淮:“啊?!”-
万剑宗。
危诏走出传送阵,疾步如飞的踏进飞羽阁,随手抓住过路人的袖子,问道:“宋……剑尊在哪里?”
过路人即是飞羽阁的执事官林尧,他看了眼危诏,也不诧异:“尊上在主殿右手边的偏殿。”
看清是林尧,危诏点头道谢,没有看到他怪异的表情,便向那间偏殿走去。
走到殿门外,危诏才发现,这是他之前作为灵宠时住的地方,后面他成了宋砚星的徒弟想要过去,被他以要作为禁室拒绝了。
都是禁室了,宋砚星来这干嘛。
危诏疑惑了一瞬,没多想正准备敲门,殿门自己向两边打开。
“进来。”
是他的声音。
危诏耳边响起那夜,这道清冷嗓音在他耳边低沉的喘息,连带着修养了几天的腰杆也隐约酸痛起来。
不能被美人计扰乱心神。
危诏抛开脑子里不可描述的画面,端正姿势,气呼呼的走了进去,没注意到石门在他身后缓缓紧闭。
他掀起珠帘走至正厅,看清正中间摆着的东西后,僵住一息,然后飞快转身向门口跑去,然而终是慢了一步,腰身被人轻柔扣住,熟悉的冷香将他紧紧包围。
“诏诏要去哪?”宋砚星把人圈在怀里,转了个方向,下巴亲昵的垫在他肩上,温声道,“是不喜欢我准备的礼物吗。”
危诏望着由金子雕刻而成的巨大笼子,笼子周围还装饰着他喜欢的蔷薇花,熟悉得让他笑不出来。
不止蔷薇,还有他从书上看来,胡乱写上去的“小玩具”。
“金屋藏娇、金丝雀,不都是诏诏话本里写的吗?”
宋砚星抬起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捻着他的耳垂,颇有耐心的等怀里的人说话。
是他写的,但,是他把面前人金屋藏娇。
“你诈我?”危诏反应过来,有些羞恼,“所以根本没有认错人这回事,是不是?”
“嗯。”
他回答的坦诚,危诏一时哽住。
“你在躲我。”宋砚星埋进他的颈窝,轻轻蹭着,“只要你想,我会像前两次一样,怎么都找不到你。”
危诏一愣,又听他说。
“所以,诏诏别把我丢在这里,好不好。”
他哑着声线,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危诏眼眶微红,点点头道:“嗯。”
的确是自己不告而别的跑了,危诏心生愧疚,正想解释前两次跑路的原因,就听他真假难辨的开口。
“以后还跑的话,就把诏诏关在这里好不好?”宋砚星弯腰凑近了些,贴着危诏的耳朵。
“又或者可以把诏诏锁在那张床上,日日夜夜在我耳边喘息抽泣……”
危诏转身捂住他的嘴,恶狠狠道:“别说了,我不跑!”
四目相对,满心情意尽在不言中。
宋砚星低唤了声他的名字:“诏诏。”
“嗯,我在。”
得到回应,宋砚星勾起嘴角,低头温柔的吻了上去。
第64章 无限流(一)
满天的乌云黑沉沉压下来, 车窗外狂风呼啸,噼里啪啦的雨丝像鞭子般抽打在摇摇欲坠的车窗上。破旧的老式面包车艰难地行驶在泥泞车道,发出不堪重负的, 嘎吱嘎吱作响的呜鸣。
车内。
“我靠, 这破车不会还没到目的地就熄火吧?!”坐在驾驶室,非主流发型的男生满脸烦躁。
副驾的短发女生放下口红, 照着手里的小镜子:“刘毅你小心点开, 万一撞到不人不鬼的npc。”
“这鸟不拉屎的破地方还有npc?”刘毅嗤了声, “不就是个B级副本, 看样子也没有论坛上说的那么困难嘛。”
“那你会保护好人家吗?”
“肯定啊,包在我身上!我上个副本也是B级,有经验……”
“可以安静开车吗?很吵。”
男子的声音清越,带着明显的不耐。
吹嘘到一半被人打断,刘毅的脸挂不住, 抬头看了眼后视镜,准备开怼, 就对上了坐在倒数第二排位置男人漆黑幽深的眼睛,他抖了下, 即将脱口而出的“亲切”问候也哽在喉咙,脚也下意识猛地踩住制动,整个车因急刹急停。
由于刹车的惯性, 车上的八个人同时向前倒去。
慌乱间伴着男女咒骂, 昏黑的后排没有光线,祝响只能凭借感觉, 伸手撑住前面的椅背, 不曾想落座时特意检查过的车椅是虚有其表,他这么一撑, 本就松垮的金属彻底松落,整个人就要向前倒去。
先是开会时昏倒,莫名其妙进入名为“生存者游戏”中,再是作为新人的他居然第一个副本就是B级。
副本中的伤害皆为真实,如果在游戏中死亡,则现实世界也会死亡。每个副本的等级不同,有E、D、C、B、A、S,难度依次增加,而这个B级的副本名字叫做诡秘之语,难度中规中矩。
这些信息都是祝响从他们的聊天内容获得的,潜意识告诉他,不能和其他人说自己是新人,所以他一路上都在不动声色地观察车上的每个人。
正当祝响以为要摔个跟头时,前倾的肩膀被人扶住,往后带回座椅,见他坐稳后,身旁的人才收回手。
晃荡的身体落到实处,祝响的鼻尖敏锐嗅到空气中淡淡的微苦沉木香,是坐在自己右手边的黑衬衫男人身上的味道。
也是那个打断小情侣调情的人。
从一上车就沉迷打游戏的大学生率先开麦:“搞什么,不会开车一开始就别为了带妹抢着开啊!”
“我的衣服被灰尘蹭脏了。”是要求自己单独坐两个位置的极度洁癖患者。
“手是残疾了吗,快点开,困死老娘了。”
“大家别吵了,都是小事,不要伤了和气。既然有缘分在同一个副本,那就一起努……”戴着黑框眼镜的啤酒肚中年男人开口解围。
自称老娘的美艳女子,对他的唠叨忍无可忍:“你也闭嘴。”
“诶……好的。”
祝响从嘈杂声中回过神,侧头看向隐在黑暗里,只露出瓷白下颔的人,轻声道:“谢谢你。”
过了好一会,祝响才听见男人淡淡的嗯了声,看出男人不想说话,他便转回头继续望着窗外。
暴风骤雨初歇,只剩下淅淅沥沥的小雨,山间水雾缭绕,被风一吹,全都往车道上飘,隐约听到驾驶室方向传来男人的吐槽雾大的声音,不知怎的又低了下去。
许是雨声催眠,祝响还是没抵抗住困意,单手撑着头,警惕的意识逐渐消弭,进入梦乡-
“到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昏沉的大脑被男声唤醒,祝响睁开沉重的眼皮,看着车窗外放空似的缓了几秒。
雨已经停了,夜黑得浓稠,不远处的建筑发出的刺眼亮光照进漆黑的车里,耳边是几人拿行李的声音,祝响从朦胧的睡意中清醒过来,正准备直起身,才发现自己的头一直枕在身边人的肩膀上,他僵了一瞬,迅速坐直身体。
祝响自己都有些诧异,自己居然毫无防备地倚着陌生人:“不好意思,我睡得太沉了。”
“没事。”男人说完就提着行李下去了,看不出情绪。
祝响看向那道背影,垂睫摸了摸左手的无名指,也跟着走下车。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到两边爬满藤蔓的大门前,黑夜下,采用哥特式建筑的古老城堡如同一位暮霭老人静静地屹立在荒野之上,神秘而庄严。
冷风从四面八方吹来,正当几人等得不耐烦的时候,伴随着古老悠扬的钟声响起,高大的铁门向两边打开。
穿着深紫色燕尾服的四十岁左右的男人缓步走了出来,他身形挺拔,面容平静,流露出历经风霜后的沉稳威严,身后还跟着几位仆人。
“久等了,远道而来的客人们,我是这座城堡的管家,诸位喊我齐管家即可。”齐管家面带笑容,浑浊有神的眼睛极短地扫过众人,在一个方向微不可察地顿了下,便收回目光低下头。
“我家主人的生日宴席将在三日后举办,在此之间客人们可以在城堡自由活动,祝愿大家有个美好的回忆。”
刘毅站出来:“那就麻烦齐管家了!”老油条的打听消息,“初来驾到,我们也怕冲撞了其他贵客,有什么需要我们注意的吗?”
“客气了,这是我们应该做的。”齐管家微笑,示意仆人上前接过行李,“城堡一楼是餐厅和各类娱乐项目,二楼是你们休息的房间,三楼为vip贵宾的房间,四楼不对外开放,禁止入内。”
“另外,凌晨一点过后,请诸位客人待在房间,不要私自外出,违者后果自负。”
众人跟着齐管家向城堡走去。
“出了房间会怎么样?”
齐管家停下脚步,转头看向满脸轻佻不在意的人,烙印着岁月痕迹的脸,露出了诡异割裂的笑,乌黑的瞳仁大得仿佛没有眼白,“那么,我只好祝客人好运。”
开口提问的大学生感到一股寒意漫上自己的脊梁,但想到手有底牌,又恢复成满不在意的模样。
众人越过长而幽深的石子路,进入宽敞的庭院,院子中央立着喷涌着水流的喷泉和山峦重叠的假山,一路上仅是这些便令人啧啧称奇。
宽敞高大、雕琢着栩栩如生纹路的红檀木大门自动打开,等迈了进去,才是真正地别有一番天地。
粗壮的圆柱支撑着整个古堡,黑色大理石的地板明亮如镜,高耸的穹顶悬挂着华丽的吊灯,造型各异的琉璃壁灯……金碧辉煌、目不暇接。
走进一楼大客厅,管家开口道:“厨房已经备好晚餐,客人们可以选择在餐厅用餐。用完餐后会有仆人领诸位回房间。时间不早了,祝各位客人玩得开心。”
管家走得干脆利落,很快消失在长廊。
祝响一边听着刘毅的分析,一边扫过用金框裱在墙壁上的画作,色彩鲜艳、扭曲艳丽。
“这应该是个恐怖本,”刘毅说,“任务只要求我们存活下来,而管家说的三天应该副本的最后期限,今天不算在内,所以今晚的饭菜不会有问题。”
众人对他的看法没有意见,一一往餐厅走去。
祝响不急,便慢悠悠的缀在队伍最后,他自己就是艺术世家出身,看到艺术品就忍不住停下来欣赏。
长廊挂满了画作,看得出来城堡主人挺喜欢收集各类风格的画作。
管家没说不让碰,祝响仰头专注地看着,半响,抬起手轻轻擦去画框一角的灰尘。
“……你结婚了。”
“嗯?”身侧落下阴影,祝响没想到还会有人,下意识循声看去,是那个蛮好心的靠枕,“你也不急着吃饭吗?”
祝响听他淡淡地嗯了声,见那道目光仍旧落在自己还未放下的左手,强烈的让人难以忽视。
“我是结婚了。”祝响垂下手,手指攥紧,无名指的银戒硌着掌心,不想多聊,“一起过去吗?”
他没拒绝。
两人最后在长桌入座。
“既然都到齐了,大家轮流自我介绍一下,互相认识认识,方便后面配合。”
刘毅说完,便强势的开始自我介绍:“我先来,我叫刘毅,荧火公会的成员,进过五次B级副本,一次A级副本,和数不清的C级以下的低阶副本。”
“毅哥好厉害!”短发女孩即应初彤,崇拜地看着刘毅。
老好人石伦也开口附和:“真的厉害,听说A级副本难度极高,几乎是无人生还的难度。”他露出既向往又害怕的神情,“传说中的S级更是闻风丧胆,不知道我这个连B级都还没过的菜鸟,有没有机会体验。”
“虽然但是,如果你这次的B级副本都过不了,哪有命妄想S级副本。”苏菀妙打量着自己的艳丽美甲,悠哉地泼了盆冷水。
“噢,我叫苏菀妙……”
这时,谁都没预料到石伦说的话会一语成谶。
十分钟后结束了无聊的自我介绍,几人早已被餐桌上色香味俱全的美食馋得肚子咕咕叫,一结束就大快朵颐起来。
正在切着牛排的祝响,注意到坐在身边的人没吃几口就意兴阑珊地放下了刀叉,拿起酒杯喝着红酒。
余光是他骨节分明的手握着杯身,白皙修长的手指和酒红色形成鲜明对比,食指的指节中间还有一颗浅色红痣,让人觉得莫名的性感。
刘毅刚吹嘘完他们的公会多么团结一心,公会会长是多么厉害,开始新一轮地夸耀自己的历史成绩,“我和你们说,当初进入那个A级副本……”话到一半被打断。
“我吃饱了,先回房了。”
就听那个让自己无理由胆寒的人起身扔下一句话,话落直接离开,被下了面子的刘毅脸色难看,敢怒不敢言。
石伦尴尬地打圆场:“哈哈,闻砚还挺有个性的。”
刘毅哼了声,桌子下的手指握成拳。
“刘毅?”
温和的声音在楼梯口响起,桌上几人循声看去,为首的男子鹤立鸡群,容貌清秀,看着软和的皮囊下是藏不住的凌厉气势。
“会长!”刘毅看清人后,激动地站起来。
一行人跟着领头人走到餐桌旁。
刘毅走近,向桌上茫然的几人介绍道:“这是我们萤火公会的会长路言白,”他又问,“会长怎么会进这个B级副本?”
“带带几个新入会的成员。”路言白说,“我们是中午到的,探查的时候发现有几个客房空着,我就猜到还会有人来。“
路言白打量一圈:”你们是七个人吗?那刚好够。”
“我们有八个人。”没有人不慕强,而且他的性取向还是同性,自从路言白出现在众人视线中,穆向明的眼睛就没挪开过,“路会长,有办法吗?”
语气透着暧昧,生怕没人知道他的意图。
路言白看向年纪不大,学生模样的人,眼底划过不屑,仍保持温和:“两个办法,一是你可以去找管家解决,二是先到先得,不想没房间住,可以回房占着。”
“而不是选择在这浪费时间和我聊天。”
先是被那个叫闻砚的男人直接喊滚,现在又再次被人不留情面地拒绝,穆向明扯着嘴角:“你说的对。”而后气急败坏地离开了餐桌。
他的愤然离场,没人在意,几人重新交谈起来。
看了场好戏的祝响放下刀叉,离开餐厅去了趟厕所后,便径直回到二楼。
祝响正准备进空房休息,然而每个房间都紧闭大门,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守在长廊两边的仆人见状上前,弯腰低头:“抱歉祝先生,由于来访客人增多,客房已经没有闲置了。”
“我的同伴都已经回房了?”明明他离开时几人聊得正欢。
“还没有,他们在娱乐室,是提前让我们将行李搬进房间。”
祝响:“……”
“或许,祝先生可以和他人同住吗?”仆人低着头,满脸为难,“真的十分抱歉,我在统计邀请人数的时候出了差错。”
他九十度弯腰道歉:“对不起,让客人您有不愉快的体验,齐管家说了,如果处理结果让您不满意,我就不用干了。”
祝响看着不停道歉,满脸恐惧的人,后退一步,扶住他的手臂,无奈道:“没关系,别紧张。”
他安抚的话音刚落,仆人就抬手抹去眼角不存在的泪水:“那祝先生什么打算?”
他能有什么打算,他能去找谁。
女性就不用说了,然后首先排除连筷子都要用酒精消毒数十遍,才勉强满意的洁癖患者,还有谁都上前舔一口,发现他已婚立刻转移目标的男大学生。
谁都看不起的刘毅肯定不愿意,排除;在车上睡觉打震天咕噜的唠叨老好人,排除,这么排下来,只剩下……闻砚。
去餐厅的路上,他就发现闻砚心情不好,现在去敲他的房门,和撞枪口上有什么区别。
“祝先生的打算?”
祝响对上他期待的目光,沉默片刻,问:“你房间大吗,有两张床吗?”
仆人:“!”
仆人一惊,触及他身后打开房门的人深幽的眼睛,慌忙后退一大步,冒着冷汗:“您说笑了。”
祝响看着他如同看见吃人猛兽般猛地和自己拉开的一大段距离,正反思自己有那么吓人吗,就听见男人冷然的声音。
“过来。”
祝响回头看着站在门口的人,怔了下,走过去问道:“你不是休息了?”
“房间不隔音,吵。”
他轻轻蹙眉,注视着祝响:“不是没房间么,”表情淡然,像是随口一道,“我房间大点。”
话都说到这了,于情于理,祝响都不好推却,他眉眼含笑道:“谢谢。”
跟着他后面走进房间,祝响抬手关上门,才发觉那个仆人早早地不见了身影。
第65章 无限流(二)
房顶悬挂着古朴的水晶吊灯, 灰色大理石上铺着厚实的蓝色地毯,客厅墙边还有个壁炉,茶桌放着一本敞开一半的书。
房间很大, 但也只有一张床。
“我睡沙发就好。”祝响坐在沙发, 收回放在雕刻着镂空花样的圆拱窗上,抬眼看着给自己倒水的人, 主动说道。
“哐啷——”
一杯温水放到祝响面前。
“嗯。”宋砚星在他对面坐下。
【滴——】
【系统权限发生变更, 现由任务人员宋砚星全权接管。】
熟悉的机械音在脑海响起, 宋砚星下意识抬头和对面的祝响视线相交。
祝响并没有出现他预想的熟悉神情, 反面色有些寄人篱下的尴尬,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不对劲。
宋砚星心里划过一丝落寞,仅一瞬,很快恢复正常,对他说:“行李已经让人送上来了, 浴室里有新的浴巾浴袍,你可以先去洗个澡。”
“好, 谢谢。”在车上坐了半天,身上难免有股车味, 祝响没有拒绝。
看着人离开,宋砚星才问系统:“这是什么意思?”
【上个世界结束就这样了,可能是我boss操作的吧。】
在自家宿主又双叒和世界人物he后, 不想吃狗粮的系统就收拾包袱回了系统中心度假, 然后就偶遇了01系统,从它的口中了解事情的始末。
其实任务一开始就在01系统的暗箱操作下进错了世界, 原本疗愈精神体的世界变成了宋砚星和它家boss的狗血be前世。
宋砚星看似是穿进狗血文成了炮灰, 但其实他就是每个世界的男主,只不过是因为脱离了剧情, 爱上炮灰而导致结局凄惨。
而重溯回前世是为了修正两人的be结局,降低盗版天道的能量,以便在最后一世,即原世界真正破除剧情束缚,换取两人自由。
而且,每个世界和宋砚星在一起的人就是它那不顾危险进入这些世界的老板,对此系统表示震惊,一直以来它都认为老板穿成了路人甲。
某种意义上说也差不多,如果不是宋砚星,它的boss还真是个沾不上主线剧情的路人甲。
【宿主,那个、那个……我就问问哈?】
系统扭扭捏捏,宋砚星整个人后靠沙发上,抬头望着房顶的壁画,“问。”
【咳,你是怎么每个世界都能准确地认出我家boss的呀?】
一个认不出自己boss,并且还和宿主偷偷蛐蛐过的系统问道。
浴室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宋砚星看着圆圆的水晶吊环,蓦地想起那人左手无名指刺眼的戒指,他闭了闭眼,好一会才说:“直觉。”
“一个人就算换了壳子,但内在怎么也不会改变。”
【噢,那现实世界里你和boss关系也很好吗?】
好的话,能帮它说说好话。
不好的话……不可能!
他boss都亲自进来了。
宋砚星顿了下:“不熟,”他垂下眼帘,情绪难辨,“我和他只见过三次面。”
【啊!】
【我懂了是天道做祟了,是不是?!】
“我是在一次机缘巧合下,觉醒了自我意识,”宋砚星说,“但因为剧情的束缚,我和他就像两条平行线永不会相交,我始终靠近不了他。”
“甚至,我特意在剧情外和他的接触,在第二天他都会忘记,我们又成了陌生人。”
黑发男人低头笑了笑:“01系统就是他送我的,只是他忘了。”
明明都不记得了,在重新认识的第一天,就因为相谈甚欢而把重要项目的初代系统送给了他。
【我就说01系统的权限怎么这么高,统控中心的严密防御对它没有丝毫防备!怪不得能随便拔了我的“网线”,原来……】
原来是抱上了boss男人的大腿!
系统几乎要捶桌奋起。
“这是最后一个世界了,但他结婚了。”宋砚星抿唇。
系统的怒气一滞,搜刮着本就空乏的词汇安慰。
【没事,你看他都没主动提过,那肯定是不够爱。而且要想生活过得去,头上还得带点绿。宿主你大胆地往前冲!】
宋砚星:“……”
“你们系统有上过道德教育课吗?”
【那是什么?boss只说过,我们统子只要能按时上班干活,五险一金、双休、带薪休假、团建旅游什么的都能有!】
【他不提你就主动问嘛,没准他身世凄惨,家里有个赌博的爸,生病的妈,上学的妹和破碎的他。为了家里只能被迫和一掷千金的霸总结婚,那想就此坠入无尽深渊之中,没准就等你去救赎他呢!】
“……上个世界,你回去休假的时候又看了什么书。”
系统把手里的瓜子一扔,兴致勃勃道:【宿主也感兴趣?那我强推《顾少强宠:千亿甜心往哪逃》,它剧情紧凑,除虐妻手法不提倡外,追妻技巧还是值得学习的!】
【我相信只要宿主学会其中的十分之一,哪怕是结了婚的boss也会为你浪子回头,你等等我这就给你发……】
宋砚星立刻婉拒:“不用了,谢谢。”他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没有因祝响结婚而心碎,也差点因为过于欢脱的系统而心梗,“可以把这个世界的剧情传输过来了。”
他是觉醒了意识,但并没有因此获得每个前世的记忆。
【好吧。】见他坚决拒绝,系统虽有点遗憾但也只好作罢。
【宿主在此世界无需完成任何任务。】
【现在为宿主传输本世界剧情——】
【传输完毕。】
这是一个现代世界,但因为不知名原因,诞生了一个可以满足人内心执念、愿望的无限流世界。无数人为这个世界倾倒和前仆后继,但没人知道它是如何筛选人员进入的。
而宋砚星则是这个B级诡秘古堡副本的大boss,不但心狠手辣,还偏执阴郁阴暗爬行。
前期将玩家玩弄在股掌之中,后期被强行降智爱上主角,最后被主角祭天,因此一举在游戏扬名。
宋砚星对前世自己被天道降智的行为静默片刻,无语凝噎。
房门被敲响,宋砚星走过去开门,伸手拿过侍者递过来的水果拼盘。
“主人,可需要让人搬张床放到书房?”侍者抬头瞟了眼他身后空无一人,压低声音问道。
宋砚星关门的手一顿,幽幽地看向他。
接收到强烈视线的侍者腿一软,慌得结巴,赶紧改口:“想、想起来了,古堡没、没有……多余的床了,是我多嘴了……”
他恐惧得差点没直接跪下,就听见男人低沉的声音响起。
“搬过来。”
侍者愕然抬头,男人的面容隐在昏暗光线下,看不清神情,声调比往常还要低些。
“咚咚——”
耳边传来手指不耐烦地轻叩房门的清脆声,走神的侍者急忙低头:“好的,我这就让人去办。”
宋砚星合上房门,把水果放到桌子上,在沙发坐下,拿起一旁的杂志没滋没味地看了会又放下,最后站到大窗边无言地看夜景。
【诶哟哟,宿主只能暗自生气,要我说就不应该扮成玩家接近我家boss,就应该直接利用身份优势强取豪夺!】
系统巴拉巴拉地说着,宋砚星不动如山。
浴室的水声渐歇,在寂静中突然响起了一阵撞击声,宋砚星皱起眉头,快步走到浴室门旁边。
“发生什么了?摔倒了吗?”
短暂的“砰砰”两声后,重新恢复平静。
“没事,是我不小心把洗手台的洗手液碰倒了,”清朗的男声顿了下,补充道,“然后洗手液撞倒了沐浴露和洗发水,所以声音大了点。”
“嗯,小心地滑。”
“好,我知道了。谢谢。”
祝响听到门外渐远的脚步声,松了口气,转头看着浴室镜子上布满鲜血淋漓的血手印,蹙了蹙眉,单手拎着鬼和自己隔开一段距离,尽量避免血渍溅到自己的衣服。
一直反抗挣扎的女鬼莫名安静了下来,祝响诧异地低头看她,发现她像个鹌鹑一样窝着身体,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
等脚步声彻底消失,四肢被绑在身后的女鬼开始一边挣扎,一边发出嘶哑的低吼声。
“小点声。”祝响加重攥紧她的力道,小声威胁,“再发出声响就把你的舌头也扯出来,和手脚绑在一起。”
女鬼:“……”
从事鬼生五十余载,她第一次遇到上手打鬼,还硬生生把她从镜子里拽出来的硬核玩家。
她深吸一口气,准备舍了老脸求饶,就听到他微弱的嘀咕声,浑身汗毛瞬间竖起。
“不能拎出去,会吓到他的。”
“流太多血了,会把地毯搞脏,也不行……”
“就这么放了,万一晚上闻砚上厕所的时候,她又从镜子里爬出来吓人怎么办?行不通。”
“鬼怎么样才能彻底消灭呢,分尸烧掉?还是把她头给掰掉……也不对,应该找到他的老巢,再……”
女鬼的脸惨白,全黑的瞳孔蔓延覆盖至整个眼睛,声泪俱下道:“哥、大哥,我错了,我以后肯定不会再来吓人了!”
祝响犹疑地看她,对上她炯炯有神,格外真挚的眼,半响才道:“你眼睛瞪太大了,要从眼眶掉出来了,血会滴落到地板上。”
他的眼神透露着认真,认真中透着股淡淡的嫌弃。
女鬼:“……”她眼睛用力一闭,用眼皮把呼之欲出的眼珠子按了回去。
“好了,哥。”女鬼见他满意的点了下头,试探地问,“您看,这事怎么处理?要不直接让我搁哪来,就搁哪回去吧。”
祝响考虑了几秒,目光落到的那面镜子,问道:“那面镜子不会碎吧?”
“……本来不会碎的,要是我吓人成功,就能顺便把头缩回去了,现在……”
现在,她整个鬼被人如拎塑料袋一样拎在手里。
“那不行,给你钻碎了,我怎么和房间主人解释。”祝响摇头。
一人一鬼陷入沉默。
祝响环视周围环境,目光停在一个角落,眼睛发亮:“有了,我把扇叶取下来,你从通风口走。”
女鬼循着他的视线抬头看去,置于墙壁最上方的通风管道又窄又小,实在有损她作为厉鬼的威严,嘴巴张了张,准备委婉拒绝。
“通风口,下水道,二选一。”
下、下水道?
女鬼用余光觑了觑他,发现他没开玩笑,迫于形势,敢怒不敢言的选择:“哥,我选通风口,这地方适合我!”
祝响满意点头,“还有走之前,把镜子上的血迹给擦干净。”说完,他松开手,拿起抹布丢给她,“动作快点,两分钟。”
“好的哥,我办事你放心!”
一阵捣鼓下来,祝响目视着干劲满满的女鬼利落地干完活后,站在通风管道前满脸“不舍”的看着自己。
“哥,有事喊我,有缘再见!”
然后以闪电般的速度迅速爬上管道,咻地一下就没了身影。
祝响再次看了看被擦得锃亮的镜子和地板,颇为满意的开门出去-
【呜呜呜宿主,浴室里真的有鬼,我家boss不会被吓晕过去了吧,你快去救救他!】
【完了,现在彻底没动静了,他不会被……!】
宋砚星坐在沙发上,不急不缓道:“他说了没事。”
【他说没事你就相信了啊,他肯定在故作坚强,一个人孤军奋战。太惨了,我要去救他!】
系统话音刚落,浴室的门就被人打开了,一身蓝色绒毛睡衣的祝响一边用毛巾擦着头,一边朝客厅走来。
表情闲适,乌黑澄澈的眼睛带着被水雾浸过的水亮,脸颊还有被水汽熏的绯红,正常得根本不像系统嘴里,和恶鬼大战的小可怜。
“我洗好了,”祝响走到沙发坐下,瞟了眼墙壁中间的挂钟,“时间也不早了,你也去洗吧。”
沙发很舒服,祝响把搁在脖子上的毛巾握在手中,整个人窝进沙发,下意识地将视线往上一抬,就撞入一双漆黑深邃的眸子,只是片刻,对方很快移开。
车上也好,餐厅也好,祝响都没有真切地看过他的模样,这次只有两人,倒是看了个清楚。
男人黑发细碎散落在额前,浓密的鸦羽微垂着,眉眼天生带冷感,一身黑衬衫更是把人衬得愈发的冷峻,不可接近。
肤色很白,并不瘦弱,反而是宽肩窄腰大长腿。
学艺术的祝响只需一眼,就知道他的身材是难得的黄金比例。
他看着自己的眼神很淡,但又有一种错觉,静谧之下,好像酝酿着波涛汹涌。
祝响倏地紧张起来,板正地坐直身体。
“嗯,桌上有侍者送来的水果,可以吃。”宋砚星说。
祝响点点头,目光不由自主地被他放在沙发扶手上修长如玉的手指吸引,而后非常具有目的性地看着食指上的红痣,而食指的主人像是被自己灼热的目光烫到,蜷了蜷指尖。
“让人搬了张床放在书房,晚上我睡那里。”宋砚星没等人开口,继续说,“卧室的床垫太软了,我不习惯。”
“噢噢,谢谢。”祝响只好点头,看了看他苍白的脸色,想到这人在车上回答自己关于任务的问题时的神情,比自己还像新人,补充道,“我学过一点散打,要是在副本遇到危险,可以和我说。”
确切的说,不是一点,更确切地说,不是散打。
他走艺术道路,纯粹是因为武力值过于爆表,于是被家人扔去学艺术中和中和。
所以罩人不是问题。
宋砚星怔了下,明白他这句话的含义,也没不好意思,直接应了下来。
“好。我去洗澡了。”
祝响点头,窝在沙发吃着水果。
宋砚星听着系统在脑海里吐槽他厚脸皮,神色不变地起身向浴室走去。
【宿主你不要脸,明明是真正的反派boss,却还让我家boss罩你!】
系统吐槽着,灵光乍现。
【我知道了,你是故意的,故意装柔弱,让他保护你。噢,我彻底明白了,爱情的开始,是向对方露出自己的脆弱,对方因此产生保护欲!】
宋砚星完全没想到这一茬,但系统说得还挺有道理。
既然他在祝响眼里已经是需要保护的对象,那么干脆就继续这样下去。
凌晨一点,客厅的挂钟叮咚地响了声。
祝响迷糊地坐起身,按亮床头灯,头顶的地板传来拖行重物的声音,接着是类似剁菜的嘭嘭声,还有越来越多的零碎脚步声……
楼上是vip贵宾休息的楼层,但自从进入古堡,他就没见过三楼有下来过人,甚至在一点前他都没有听到半点关于三楼的动静,死寂得就像根本没有人住。
祝响揉了揉头,打算当没听见,重新躺下将头埋进被子,刚闭上眼睛,就听见房门被人轻敲。
“祝响,你睡了吗?”
清越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只听声音,祝响仿佛就看到了暴风雨中可怜无助的小白花。
他猛地从床上坐起,穿上鞋子,将门打开。
客厅的灯都关了,只留下走廊的一盏小夜灯,幽暗灯光下,那张轮廓分明、清隽冷峻的脸隐没在黑暗,深潭般的眼睛褪去自带的冷厉,蒙上一层薄薄的惊惧之色。
“会打扰你吗?抱歉,我实在是有点害怕,楼上的声音有点大。”
【装,你使劲装!】系统嚷嚷着宋砚星的白莲行为。
【我家boss绝对不吃你的那套!】
“不会。”祝响心底有些惊诧,没想到他居然真的会来找自己。
系统见自家boss浅笑着,没有丝毫察觉到这人在装。
它早该知道的,在第二个西幻世界他就吃宋砚星这套茶香四溢的操作。
“说起来有点不好意思,其实来古堡的一路上我没有开口说话,是因为害怕,”宋砚星垂下眼帘,语气低落,“我也不是故意凶刘……”
刘什么来着,刘毅的自我介绍一开始,宋砚星就自动屏蔽了他的夸夸其谈。
“刘毅。”祝响提醒道。
宋砚星自然地衔接下去:“我不是故意凶刘毅的,是因为他在说鬼不鬼的话,我听着心里发慌,所以就……”
久不见阳光的肤色,冷白细腻,让他看起来人畜无害,浓密的睫毛轻轻颤动,在眼睑落下一道阴影,漆黑如墨的头发随着主人的情绪耷拉下来,如同上世纪画家留下的颓废、神秘画作,脆弱易碎。
“你是新人吗?”祝响按下心底愈发熟悉的感觉,问道。
宋砚星说:“嗯,算是吧。”
第一次以玩家的身份进入古堡,怎么不算新人呢。
祝响没有深究他的话,笑了下,安慰道:“那害怕是正常的,我们肯定能平安出去的,放心。”
卧室的灯光从祝响身后透射出来,银戒发出微芒。
宋砚星应了声,目光投向他的无名指,问道:“我可以看下你的戒指吗?”
“你好像格外在意这个戒指,”两人毕竟都明牌,敞开了心扉,祝响倚着门框,直接把手递到他前面,“你和我认识的一个人有点像。”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他不会那么快对一个人放下戒备心。
“是吗,”宋砚星垂眸看着那个戒指,有些心不在焉,“哪里像?”
“食指中间的红痣。”还有身上的味道。
祝响没说完,收回手看着他,像是漫不经心地问道:“看出什么了?”
“戒指很适合你,”宋砚星眉目含着淡淡的柔和,“可以冒昧问一下吗,你的伴侣是什么样的人?”
“什么样的人,”祝响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好久才回答:“……大概是个很温柔的人。”
“不过,他已经失踪很久了。”
“失踪?”
“很多人说他死了,但我不信。”
祝响说完这句,神色仍旧淡然,但没有继续往下聊。
“你害怕的话,不介意可以在我这打地铺,”祝响停顿一下,“不是我小气不让你上来睡,是因为我的性取向是男性,不大方便。”
而且下午的时候,祝响眼睁睁地看着弯得非常明显的穆向明凑到这人跟前,嘘寒问暖,没话找话,得到的是冷漠无情的一个“滚”字。
估计是恐同。
祝响转身去衣柜拿枕头和被子铺在地板,没注意到身后人的神色变化。
【你高兴的有点明显了。】
【没准人家心里还念着旧爱嘞!】
宋砚星无视系统的泼冷水。
这一趟装柔弱,收获颇丰。
一是祝响还是弯的。
二是祝响的伴侣没了,他成了寡夫。
三是祝响和伴侣的感情一般。
“已经麻烦你了,我来就好。”宋砚星走上前接过被子自己铺了起来。
祝响索性站在一边,双手抱臂看着他铺床。
床铺好,楼上恰好没了动静。
一人睡床上,一人睡床边的地板。
祝响关掉床头灯,室内陷入一片黑暗,他闭上眼,听见男人清冷的嗓音掺着困意的沙哑。
“晚安。”
祝响无声地笑了笑:“晚安。”
第66章 无限流(三)
清晨。
薄光穿透云层, 从没有拉紧的窗帘中间照射进来。
祝响坐起身,伸了个懒腰,下意识向床边看去, 被子整齐地叠在一起, 但空无一人,
他麻溜地起身收拾, 向楼下餐厅走去。
“你来了。”宋砚星抬眼看向餐厅门口。
祝响正想笑着回应, 忽觉周围气氛不对, 以刘毅为首的几人神色凝重地坐在餐桌旁, 独自坐在角落的石伦正用厚实的手背擦着额头的汗水。
丰富的早餐陈列在餐桌两边,但在场每个人的表情或是严肃,或是心有戚戚,根本没心思吃东西,唯有宋砚星拿着餐盘, 悠然自在挑选食物,略显突兀。
祝响扫了个大概, 发觉少了个人,是那个叫穆向明的大学生。
“路队来了!”
刘毅眉头舒展, 站起来面对祝响的方向,恭敬地喊道。
祝响脚步一顿,下意识地看了看垂眼挑选食物的人。
“大家早上好。”路言白的声音从楼梯传来, 在路过祝响时, 缓下脚步,偏头向他颔首打了个招呼。
他走到餐桌前, 忽略刘毅的问候, 眼睛扫过众人,目光停留在那个挺拔高大的身影, 几乎没有犹豫,径直走向一身黑色风衣的男人,轻挑了挑眉,伸出手道:“你好,我是路言白,你就是闻砚吧?”
闻声,宋砚星转身看着来人,视线短暂地落在那张清秀的脸,在系统吱哇乱叫提示他这就是男主时,淡淡移开视线:“嗯。”
冷淡地应付完就转回去继续夹糕点,丝毫没有把人晾在一边的自觉。
“你……”刘毅大步走过来,正想说他态度恶劣,还没开口,就见男人撩起眼皮漫不经心地看了他一眼。
不像是在看人,反而像是在看一个死物。
和昨天车上一样的压迫感,刘毅歇了气,不敢再走上前理论。
路言白轻笑了声,收回手,眼神示意手下的人不要冲动。
“不管怎么样,在这个副本大家都站在同一条战线上,合作愉快。”
他模样斯文坦然,没有半分被下了面子的尴尬。
真是应了系统口中的斯文败类。
“是吗,”宋砚星抬眼和他视线交汇,语气闲散,像是随口一说,“我还以为同个副本分两个队伍进入,是要打阵营对抗。”
“照你这么说,我们两队的任务是一样的吧。”
刘毅浑身一震,立刻看向路言白。
昨晚相遇,他下意识地以为两个队伍只是到达古堡的时间不同,还没有防备地和路言白交换了信息,根本没往深处想。
路言白的眼睛微不可察地眯了眯,很快挂起得体的笑容,有些无奈地轻喟一声:“怎么会,如果是阵营赛的话,我肯定会和你们说的,而且我也不需要靠这种手段赢得胜利。”
“刘毅,你不会也这样想我吧,旁人不了解我就算了,我们的交情还不足以互相信任吗?”
刘毅之前在一个副本差点被人坑死,路言白为了救他受了重伤。
“路队的话,我当然相信!”刘毅信了大半,但怀疑的种子也在心里埋下了。
宋砚星放下手里的夹子,视线越过两个“障碍物”,看见目标人物正坐在椅子上,用刀叉扒拉着餐盘里的油条。
“借过。”他端起餐盘,越过互相猜疑的两人,朝那边走去。
“早上好,你就吃这个?”
“没什么胃口。”
“吃这个吧,不会油腻,还能填饱肚子。”
“麻烦了,谢谢你。”
周围其实在宋砚星说出阵营对抗的话后,就陷入了暗流涌动之中,但作为搅起风云的人,却在悠闲的投喂另一个也额外悠闲的人。
两人自成一道风景线,和周围人格格不入。
早餐过后,两队人分别坐在餐桌两边,开始讨论会。
“大家应该都发现了,我们这队少了个人。事情的具体经过就由石伦说吧。”
刘毅说完,眼底青黑、眼睛布满红血丝的石伦站了起来。
“昨晚穆向明喊我一起连麦打游戏,我不好拒绝就一起玩了,但我操作技术不行,连输了几盘。”他思绪明显有些混乱,“在最后一盘游戏也输了的时候,他很生气,我住他隔壁听到了他摔东西的声音,骂人的声音也很大。”
“后面过了挺久,他走到我的房门外,喊我去楼下吃宵夜,我看了眼时间已经是凌晨十二点五十分了,就和他说,管家提醒过一点不要出门。”
石伦的表情要哭不哭,很难看:“但他不听非要去,说我胆小,还在门外骂我游戏菜。”他抽噎了一下,继续说,“我的房间靠近楼道口,就听见了他下楼的脚步声,我实在害怕,不敢跟下去。”
“我花了很长时间都没有睡着,期间旁边一直没有打开房门的声音。在厕所好不容易熬到天亮,我就鼓起勇气去敲了穆向明的房门,发现门没有关紧,轻轻一推就打开了。”
他眼睛惊恐得瞪大,手指筋挛地抽搐:“我看、看见一具被剥了皮的躯壳,悬挂在吊灯上。”他快要呕吐:“他的器官都不见了,不,甚至连骨头也没有了。风从没有关紧门窗里吹进来,窗帘在飘动,他也是晃荡的。”
“死法和他说的话一模一样,打游戏的时候,对面有个很厉害的角色,他就是这么说要弄死他的……”
膀大腰圆的石伦不断颤抖,冷汗浸湿了他的头发和后背。
“好了,坐下吧。很显然这是因为触发了死亡条件:凌晨一点,纯粹是自己作的。”刘毅安抚完被描述吓到的应初彤,转而看向路言白,“路队,你看我们要怎么办?”
路言白停下敲击桌子的手,说:“没什么头绪,既然任务是让我们活下去,那就不要明知故犯,先走一步看一步。”
“呵,”苏菀妙红唇一勾,“废话文学谁不会啊。有脑子都看的出这事不简单,你轻拿轻放,是因为和我们的任务不一样吗?”
路言白抬眼看她,保持微笑:“怎么会,苏小姐想多了。”
“想多了?”苏菀妙直视他,“不巧,在石伦去敲穆向明的门前,我看到你进去过。”
她话一出,气氛紧张起来。
“我习惯早起,血腥味那么浓,先去探查一番也在情理之中吧?”
“早起,那为什么最后一个到达餐厅?”清透的男声响起。
路言白循声看过去,目光落在祝响身上,又移到宋砚星身上,半响,面色沉静地回答:“因为发现了一些事情,所以去调查了。”将问题抛了回去,“你和闻砚是住在一间房吧?”
祝响有些不明所以地点头。
“凌晨两点左右,大家真的没有听见走廊拖行重物的声音吗?”路言白说,“并且房门还被敲了三下。”
“我还以为是幻听……”
“昨晚我也听见敲门声了,根本不敢开门。”
“我也听见了,但我看大家都没讲,还以为就我一个人这样。”
“我也听见了。”刘毅说。
其他人也接连附和。
“看大家反应是都听到了。”路言白说。
祝响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的听力用副本所得积分兑换的物品强化过,所以听声辨位还是可以的。最开始被敲响的是石伦的房门,时间在2:15分,接着是苏菀妙的房门,时间在2:18分……”
“时间没错,我记得。”苏菀妙说。
“我的也对。”
“是这个时间点。”
除了被吓得躲去厕所的石伦没听到,无法确定外,所有人的时间都没错。
路言白说:“我住在祝响和闻砚的对面房间。”他顿了下,看似有些为难。
祝响有种不好的预感。
“但是我没有听见他们的房门被敲响。”
他话一落,两人瞬间成为众人的目光焦点。
祝响忍不住收紧了手,他警觉性高,但真的没有听到走廊的声音,更没有敲门声。
“我知道凭我的一己之言没什么信服力,所以我特意在祝响出门后进房调查了一番。遗憾的是没有证据证明他们与这件事有关,但也没有证据证明他们清白无辜。”
路言白摇头为难:“所以这就是我没有告诉大家的原因,不想没有证据,凭白无故地让人成了怀疑对象。”
祝响要气笑了,他话里话外,都在把两人往火坑里推。
“早安,诸位贵客。”一身深紫色西装的管家从长廊尽头走到餐桌,微俯身,“很抱歉,让客人们遭遇了不好的经历。”他万分歉意地看了眼石伦。
“穆客人的遭遇实在令人痛心。”他直起腰,沉声道,“不但二楼的客人亲历了这件恶劣事件,留下了心理阴影,三楼的贵宾也是受到了惊扰。”
管家神情严肃,冷声道:“经过初步调查,排除了仆佣犯案的嫌疑,以及三楼贵宾也没有下来过,所以嫌疑人就隐藏在二楼的客人之中。”
“主人生辰就在两天后,古堡内却发生了血光之灾。于情于理,你们都该给我们一个交代。”
“请诸位在晚上七点前,择出一位嫌疑人交给我。”
说完,没给众人留下反应时间,扬长而去。
“所以这是让我们投票的意思?”
“他们两个,好像真的有点嫌疑……”
“那就投他们好了。”
一片嘈杂声中,苏菀妙轻笑了一下。
“真是好笑,没见过凭借他人的三言两语就断案的,这么做是害怕被推出去的是自己吧。”
“可是他们又没有证据表明他们无辜。”
“所以呢,宁可错杀也绝不放过?”苏菀妙上下扫了那个人几眼,嗤笑,“过了这么多副本,没见过蠢猪被带了节奏,还理直气壮的。”
胡须男人知道她是榜上有名的大佬,不敢直言怼,只怂怂的问:“那你护着他们是为了什么?”
“长得帅啊,”苏菀妙打量他一眼,笑了下,“虽然都没可能,但我看得开心,不然看你?”
胡须男窘迫地低下头。
她站起身:“与其在这推谁出去抗锅,还不如去搜寻线索。”
衣袖带着香味,苏菀妙悠然地离开了座位。
不管怎样,投票是默认了。
“走吗。”宋砚星问。
周围都是怀疑的眼神,的确没有留下来的必要,祝响点头。
两人走到后院。
太阳逐渐变得炙热,影影绰绰地从树枝间隙透下来,几个佣人在花坛清理杂草,无人在意这边一角。
宋砚星注视着一言不发、但又明显焦躁的人,轻声问:“你害怕吗。”
没有人知道落在管家手里,会发生什么,一切都是未知的。
“也不是很害怕,”祝响抬起脚向旁边移了一步,他叹气,“主要是觉得有点荒谬。”
“生存副本,没人会主动去杀人吧,而且那手段看起来更像是鬼怪做的,有点贼喊捉贼的感觉。”
“是这样。”
宋砚星用脚轻轻拨开石头,垂眸看着几只蚂蚁成功地在两人的帮助下,爬进草丛。
两人静默下来,祝响突然开口。
“你说会不会是城堡主人的要求,总感觉齐管家在说话的时候有点自知的底气不足,然后迫于压力这么说的。”
“哦?”宋砚星偏头看他,“为什么这么想?”
“就是直觉,我直觉还挺准的。”祝响歪头,拖着尾音思考了下,“而且有点奇怪,在进入这里之后,我总是觉得有种被窥探的感觉。”
“不管了,我们走!”
“去哪?”宋砚星问。
“我打听过了,二楼这会侍从都在后院忙,趁现在没人,我们去三楼。”祝响压低声音。
宋砚星答应的干脆:“好。”
“你不害怕?”祝响愣了下,本来想着他要是害怕,就让人在楼梯口等着自己,“那可是管家不让上去的,没准……”
“没准住的根本就不是人。”
祝响特意将语调拉长,说完余光偷偷观察着他的神情,果然他还是露出了强忍的害怕。
“没事,我一打十不是问题。”祝响赶紧安抚。
“好,那我不怕了。你怎么那么厉害,可以徒手揍鬼。”
“我也记不清了,就某天醒来,就发现自己变得更强了。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是件好事吧。”
两人边聊,边从后门走上楼梯。
果然如祝响所说,平时守在走廊附近的侍从没了身影。
到了三楼楼梯口,祝响转身想叮嘱身后人要小心,却没想到两人的距离很近,他一转身整个人就埋进了他的怀里,鼻子撞到了他大衣的纽扣。
祝响在那满是熟悉沉香的胸膛愣了几秒,回过神向后退了几步,摸着发疼的鼻尖,垂着头说:“不好意思,我没注意距离。”
怀里一空,温热随之散去,来不及顾及心里一闪而过的失落,宋砚星忙问:“撞到哪里没有?”
“没。”
祝响的声音闷闷的,细碎的头发遮住他的眉眼,看不清神情。
宋砚星:“抱歉。”
祝响:“?”
没等祝响摸清他突如其来的道歉是为什么,离自己一臂距离的人就大步走到他跟前,眼前随之落下一道高大的阴影。
下巴被人轻柔地捏住抬起,祝响松开捂住鼻子的手,怔怔地望着那双漆黑深幽的眼睛。
宋砚星看着他的发红的鼻尖,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抬起又放下,最终只是问道:“有点红,疼不疼?”
“不……不疼。”
“嗯,”宋砚星的目光从那双漫着水雾的眼睛抽离,松开手,向后退去:“回去记得让侍从拿瓶药油给你涂一下。”
下巴的温凉触感离开,祝响低低地应了声:“好。”
“不是要去查看?”
“噢噢。”祝响回神,才发现两人站了好一会。
他深吸一口气,心中的猜测应了大半,他转身对宋砚星道:“你就在这里等我好了,如果一楼楼梯响起脚步声,你就敲一下木板,我会赶紧跑出来。”
“嗯,记住了。”宋砚星说。
祝响抬头看了看那双黑眸,转身朝那一排排房间的走廊走去。
【你不怕那些“东西”吓到他吗?】
“吓不到。”
他们也不敢吓。
【我怎么觉得我家boss怪怪的,特别是看你的眼神。】
【难道,那是冒着爱意的眼神!看来你已经成功地给那个不知名的前夫戴上了绿帽子。我就说嘛,没有人能比得上宿主你,我家boss和你就是绝配!】
“哦。”
宋砚星已经对系统的马后炮免疫-
这边。
华丽的走廊静得有些诡异,空荡的只有祝响竭力放低的脚步声。
房门和地板没有缝隙,透不出内里的光线,所以不好看出里面有没人。
祝响站到第一扇门前,抬手犹豫要不要敲门。
是人最好,突然打扰还是有点冒昧。
是鬼的话,敲门略有点多余。
还是敲吧。
祝响抬手轻轻地敲了一下,第二下还没敲下,门就从里被打开。
“哐——”
炽白的灯光照射在他脸上,祝响眨了眨眼,适应强烈的光线后看清了内里的装饰。
很高级华丽,但比起宋砚星的那间房还是差点。
但人呢?
祝响正疑惑地望着空无一人的房间,衣角就被轻轻扯了扯。
他低头看去,是一个脸圆嘟嘟,白嫩嫩,扎着马尾辫的小女孩。
“漂亮哥哥!”稚气的声音有点嗲,透着兴奋。
祝响愣了愣,松开握成拳头的手,说:“……你好。”
脸色白中透着红润,怎么也不像别的“东西”。
“你家大人呢?”祝响有些手足无措,只好问道。
“去隔壁叔叔的房间聊天了,你要找我爸爸妈妈吗?”
女孩看着有四岁,条理清晰,极力昂着头看他,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认真地回答问题。
祝响半蹲,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也没什么事。”他掏了掏口袋,拿出几颗从房间茶几顺手装进去的糖果,递了过去,“你叫什么名字,在这里住多久了?”
女孩有些馋,接过糖果:“谢谢哥哥,”她小声说,“我叫小柳,我的爸爸妈妈和城堡的主人是朋友,经常没事就会来这里小住。”
“这样吗,”祝响灵光一闪,问,“那小柳知道这座城堡的主人叫什么名字吗?”
女孩解开糖纸的手一顿,抬头看了看祝响:“哥哥应该也是来参加生日宴的吧,既然都来参加了,为什么还要问这个呀?”
“哥哥不知道吗。”
“我……”祝响被问的哽住。
“爸爸妈妈不让我乱说话,但是我总觉得哥哥很熟悉,而且还给我糖,我就是想说,”小柳笑得露出两个酒窝,冲祝响招了招手,“哥哥靠过来,我和你悄悄说。”
祝响本来失望的垂下眼,一听忍不住眼带笑意:“谢谢小柳。”
“大人总是容易忘东忘西,只有小柳一个人记得!”
“我只说一次噢,如果下次还是忘记的话,我就再也不说了喔!”小柳哼了哼。
“好,我会记住的。”
祝响没能抓住那一闪而过的字眼。
他俯身靠近,女孩凑近他的耳朵,轻声地说了三个字-
祝响走回楼梯口,他还是站在原来的地方等着自己。
空气变得沉闷,闷雷在半空酝酿,不过片刻窗外的晴朗天气突变,霎时间变得乌云压顶,风雨交加。
他站的地方彻底没了光亮,整个人几乎被黑暗吞噬。
祝响愣了好几秒,心脏蓦地收紧。
熟悉的、像是再一次落空的感觉,漫上他的心口。
他几乎喘不上气,尘封的大脑犹如在风雨中肆虐,一阵阵的发疼。
祝响昏迷前,迷糊地想着。
这次他想,共同坠落。
第67章 无限流(完)
刺眼的光晕从吊灯射下, 沙发上的人眼皮轻微抖动,最后缓缓睁开。
“你醒了?”
婉转的女声在耳侧响起。
祝响坐起身,目光投向她。
是苏菀妙。
祝响不动声色地扫过周围, 这是一间休息室, 但没有那道身影。
他眸光微闪,视线落回面前的人, 哑着声线开口:“我怎么会在这?”
“我到处闲逛, 偶然路过这里。然后就被那个帅哥拜托, 暂时照看一下你。”苏菀妙坐在另一张沙发, 倒了杯水递过去后,撑着下巴看他。
“他看起来还挺放心不下你的,但还是走了。”
“谢谢。”祝响接过水杯,轻抿了抿唇:“他有说什么吗?”
“没有。”苏菀妙回想了下,男人就算是麻烦人, 也是寡言少语的很,还没什么表情。
窗外的风雨早已停歇, 莹白的月光映照在大地,静谧的仿佛从未下过那场大雨。
大圆钟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 祝响无端地烦躁不安。
许是不喜欢过于安静的氛围,苏菀妙冷不丁开口问道:“不过这个点了,他还没回来, 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不会。”祝响对上女人试探的眼睛, 没有过多说什么,只摇头否认。
看出他不想多说, 苏菀妙挑了下眉, 站起身:“走吧,快到投票环节了。”
祝响点头, 两人一起朝大厅走去。
宽敞明亮的大厅已经三三两两地聚集了人,祝响无视几道探究的视线,走到圆桌坐下。
十分钟后,除了宋砚星外,十二个人全员到齐。
“闻砚呢?去哪了?”刘毅撇了眼祝响右手边空置的位置,又看了眼路言白,见他没什么反应,才厉声问道。
刘毅的目光算不上友好,颇为狐假虎威。
祝响自然也没什么好语气,淡淡说道:“身体不舒服,在房间休息。”
“投票这么重要的事情,他说不下来就不下来了?”刘毅眉头紧锁。
祝响双手抱臂,将后背靠在椅子上,看着咬牙切齿的人,歪头思考了一秒,笑了笑,懒懒回道:“结果是你想要的,不就可以了。”
“祝响你什么意思?”
刘毅发现一向保持沉默,除了那张脸就没什么存在感的人,今晚像是突然变了个人。
明明只是坐着,却给人一种历尽磨难,沉淀下来的强大威势。
莫名的带给他一种熟悉之感,和他曾有过一次副本之缘的大佬很像,但……不可能,传闻那位大佬已经通过了S级副本,进了终极副本后,突然没了消息。
通过终极副本,即可完成一个心愿,像刘毅这样的,根本没有那么大的梦想,他们用积分兑换钱财、天赋道具,已经很满足了。
大佬只适合仰望,不适合学习。
刘毅注视着他,愈发的觉得祝响和记忆中的顶级大佬很像,时间过去那么久,虽然记忆早已变得模糊,但他永远无法忘记那个画面。
黑发青年利落地解决完满地爬行的“人”,最后将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踩在脚下,手中的匕首毫不迟疑地插进自己的心口,勾着唇角和“自己”说拜拜。
路言白出声打断,看了眼脸涨得通红的刘毅,“好了别吵了,既然闻砚没来,那就算弃权。”
“还有谁有话要说的,或者是有什么发现。”
谁都听的出来,他只是走个过场问问而已。
苏菀妙翻了个白眼,正想反驳:“你……”
“我有话说。”祝响打断苏菀妙的话,“既然都是找个替死鬼,那就投我去。”
一桌子的人都静下来,整齐划一地看向他。
没人知道将人交给管家会遭遇什么,很大概率是死亡。
应初彤扯了扯刘毅的袖子,小声问道:“他不会是发现什么了吧?没人会上赶着去送死。”
“别说了。”刘毅蹙起眉头,愈发强烈地对祝响不按常理出牌的操作感到熟悉。
她的声音很低,但室内静得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听见了,接着响起细碎的讨论声。
“我也觉得有点反常,没准npc那里还真有什么线索呢?”
“总感觉没那么简单,但万一真的是去送死呢?”
“那还要投他吗……”
路言白也若有所思地看着祝响,但没开口说话。
祝响没管其他人怎么想,握起笔在那张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第一个将纸条放进餐桌中央的纸箱。
转眼间,只剩下最后五分钟就到管家给的最后时间。
整点的钟声敲响,管家带着两个侍从走到众人面前,稍弯下腰:“晚好,客人们。”恍若没察觉出死寂的气氛,他仍旧挂着绅士的微笑,“相信诸位已经找到了真凶,会给每个参加晚宴的人一个交代。那么请告诉我,谁是凶手。”
负责清点票数的刘毅,抬头看了又看,最终低声道:“祝响。”
祝响在众人的目光中起身,神情还是那般淡然。
“原来是祝先生吗,”管家凝视了每个人一眼,收回目光,淡笑道:“年纪大了忘性大,忘记同各位客人说了,如果指人凶手错误,今晚将会随机发生不可控事件。”
“啊?什么意思啊?他的意思是今晚还会有人死?”
“本来我还以为穆向明是因为触发死亡条件,被副本npc杀死的,但管家这话的意思是,我们中间真的有个杀人变态。”
“我靠,还真有自相残杀的阵营本?”
“鸡皮疙瘩起来了……”
管家对讨论声充耳不闻,侧头道:“请祝先生跟我往这边走吧。”
祝响点了下头,跟在他身后,离开了大厅-
长廊望不见尽头,不知道走过多少根雕刻精致的大圆柱,一行人终于在一个拐角的楼道口停了下来。
“请祝先生沿着这条楼梯走上去,我家主人在等着你。”管家后退到旁边。
早在十分钟前,祝响就发现跟在身后的侍从没了身影,他抬眼:“等我?”
管家不像在大厅时面对众人时的严肃,反而格外恭敬,稳重道:“是的,他在等你。”他顿了下,补充道:“要亲自审讯你。”
祝响心底隐隐有猜测,不露声色地掩去眼底的思绪,点头应了声,准备迈上台阶,却被人拦了下来。
他偏头看去,管家满脸为难地说:“祝先生可以戴上眼罩吗?我家主人不方便。”
这是什么奇怪要求?
祝响低头看他手里的黑色眼罩,他是嫌疑人,没有权利拒绝,抬手接过直接戴上。
“谢谢祝先生配合。”管家说,将手臂递到他手旁边,“我扶你上去。”
视野一片黑暗的祝响没有拒绝,握住他的手臂,“麻烦了。”
因为看不见,祝响只能小步地迈上阶梯,很快,他能感觉到进了一间房间,被扶到椅子坐下。
“祝先生坐着稍等一会,主人很快过来,我先走了。”
没等他回应,管家已经快步离开。
祝响合上刚张开的嘴,无语地倚着靠背,在心里开始数数,在数到96的时候,走廊响起了沉缓的脚步声,虚掩的门被推开,没一会对面凳子被人拉开的地板摩擦声。
对方沉默不在他的预料之中,祝响突然没了底。
万一不是那个人呢?
那成了副本boss的宋砚星是真的出事了,万一游戏系统检测到他又进来了,将人带走了。
他焦躁地下意识摩挲着无名指的戒指,却不曾想这一动作被人尽收眼底。
“结婚了?”
耳边紧贴着温热吐息,对方将手搭在他椅子上,呼吸间都是身边人淡淡的气息。
椅子很大,以柔软的羊绒作软垫,祝响攥紧底下的绒毛,往另一边靠去。
他听见男人低低的一笑,随后双手被微冷的掌心握住。
“咔嗒——”
手腕被带着凉感的手铐铐住,祝响愣住。
椅子可以旋转,被人手动地转了圈,两人面对面。
“为什么要躲,他不会靠你那么近吗?”男人沉声问。
酸溜溜的。
祝响凭借头顶的灯光,依稀地看到一点模糊的身影,尽管他故意压低声音,但身上的气味是熟悉的,他提着的心终于落下。
像是不满他的走神,右手被人握住,强硬地分开指缝,挤进去,十指相扣。
两人都在游戏系统的操控下,忘记了对方,但早在面包车上的重逢,祝响还是第一眼注意到他。
祝响因为强烈的执念重回游戏,执念是家族联姻的伴侣。
周围人说他们很恩爱,但没了记忆的祝响只是听听淡笑,再后来,在耳濡目染中,他也对那个失踪的伴侣产生好奇。
渐渐的,祝响发现只剩自己一人,冷冰冰的婚房,其实每个角落都有着两人的点点滴滴。
自己坐在电脑工作的照片、便利贴上的叮嘱、还有各种礼物……
但从未出现过那人的身影,祝响甚至连他的模样都没见过。
毕业照的样子变得模糊,媒体报道的照片也只有个背影,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
他感到不对劲,但发现只要细想下去,太阳穴就会发疼。
这成了祝响心中的执念,最后在游戏系统的疏漏下,他符合条件又进去了。
失忆前的祝响在游戏里过了数不清的副本,重回游戏,就相当于满级大佬重回新手村,所以系统分配副本时数据错乱,把人送去了B级副本,也误打误撞地让他找到了“失踪”的伴侣。
到现在,祝响想起一切。
他和宋砚星算是先婚后爱,起初联姻为了不引起双方亲人的怀疑,做起了表面的恩爱夫夫。
两人互相了解后打开了心房,成了真正的伴侣,然而在一次宴会结束时遭遇车祸,一同进入了求生游戏。
再后来两人凭借卓越的能力,一起进入了终极副本,联系从前发现的不对劲,发现了无限游戏真正的阴谋。
原来,这是一个蚕食玩家生命的游戏,还会利用玩家的欲望来完成一些不法之事。
两人突破重重难关,最终攻入系统中心,但答应启动自毁程序的系统突然反悔,将不设防的他们困在无限之地。
同时系统开启了绞杀、清除指令,在生死时刻,宋砚星用尽全力将人送了出去,他自己却被系统强行留在游戏里成了副本boss。
想到对方失忆了,还尤其关注他手上的戒指,自己吃着自己的醋。
祝响忍不住想逗逗他,配合地演下去,冷冷道:“无可奉告,这是我的私事。”
话音刚落,祝响整个人被拉进怀里,膝盖跪坐在沙发上勉强维持平衡。
宋砚星盯着抵触的人,扯了扯唇,心底被嫉妒和酸涩挤满,良久才开口:“是吗,”眸底暗色变得浓稠,问道,“既然都结婚了,为什么还和其他人纠缠不清。”
其他人?
祝响反应过来,宋砚星说的是闻砚,也就是他自己。
有点像角色扮演。
即便蒙着一层眼罩,看不到他的表情,祝响还是有些羞耻地蜷了蜷指尖,偏过头:“我没有。”
“你有。”
明明是对凶手的审讯,在宋砚星的以公谋私下,彻底成了私人审讯。
纠缠不清是真没有,只是因为莫名的熟悉感,而不由地放下戒心,给予额外关照。
“我不和你说了。”
腰身被手掌紧紧扣住,跪坐的姿势久了,祝响有些不舒服,想要后退调整一下,却被人误以为是划清界限。
霎时,腰间被人揽得更近,后颈被人按住向前,慌乱间双手都被镣铐铐住的祝响,只能用着不灵活的手臂撑着他的胸膛。
“那就不说。”
反正没有一句是他爱听的。
宋砚星垂眸望着祝响,开始怀疑系统说的强取豪夺是否靠谱,不然为什么他更心塞了。
但肢体接触是骗不了人的,宋砚星能看出他并不抵触,甚至整个人的肌肉都是放松的。
“那你放开我。”
宋砚星沉默,凝神看着咫尺之间、开开合合的唇畔,伸手捏住他的下巴,粗粝指腹轻轻抚摸着嘴唇,目光逐渐幽深,紧接着在唇角落下一吻,温柔地轻吻着,最后分开前带着不满地啃咬了下。
“他也会这样亲你吗?”
祝响大脑空白了一瞬,好半响说不出话。
视觉被剥夺,触觉就变得更加灵敏。
刚刚鼻尖的相触,轻浅的温柔一吻,再到后面报复般地轻咬,祝响的心脏快得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我听见你的心跳声了。”
祝响:“!”
“好快。”宋砚星的嘴角微微上扬,眉眼间都是笑意。
接着伸手环住他的腰,将人彻底抱进怀里,下巴搁在怀里人的肩膀上,继续语出惊人。
“他也会像我这样抱着你吗?”
男人侧过头,定定看着他指节上的戒指,敛眸低声道,“……所以忘了他好不好?”
他的声音很低,声线微微颤抖。
“他……”祝响刚准备说话,下一秒心跳蓦地漏了一拍——
滴落在肩膀的温热湿润,存在感格外强烈。
祝响想偏头看他,却被人按在怀里,难以动弹。
“没有其他人。”
祝响攥紧他的衣服,将头埋在他的肩膀。
“从始至终都是你。对不起,我来晚了。”
宋砚星楞住,手掌被人握住,捂得温热的戒指沿着指尖缓缓推进无名指,严丝合缝、完美贴合他的指节。
这个戒指和祝响戴的戒指样式一样,宋砚星的睫毛颤了颤,所有的记忆回笼。
万籁俱静,两人无声地拥抱在一起,只余下交缠在一起的呼吸声。
从来没有其他人,只是我们短暂地忘记对方了。
微风从半开的窗口,偷偷溜进来。
为彼此加速的心跳声,在告诉风声,即使忘记,也终将会在重逢时再次爱上对方,尘封的爱意会让我们再次紧密拥抱在一起-
苏菀妙按照祝响一路留下来的标记,小心翼翼走到房门前,轻轻地一长一短地敲了两下,贴近门框低声:“祝响。”
没人回应。
苏菀妙皱起眉头,正准备抬手再敲,房门就被人从里打开,是眉眼略有些熟悉的人,但仔细看来,那是比闻砚的样貌更具有锋利张扬的美感。
对方一身休闲西装,衬托出修长挺拔的身形,抬手不耐地系着手腕处精致的纽扣,动作间贵气优雅十足,但漆黑如墨的眸子没有一丝温度。
“有事?”
神色明晃晃的不虞,连带着声音也很低沉。
“额……”苏菀妙摸了摸鼻子,收回探向他身后的视线,“我找祝响。”
宋砚星压下被打断的烦躁,把门打得更开,往旁边站:“进来。”
“打扰了谢谢。”苏菀妙说完,逃命似的快步离开这角,向里面走去。
祝响端着茶走出来:“苏小姐来了,请坐。”
招呼人坐下,他转头就对上了幽幽的视线,祝响抿唇忍笑:“你也过来坐。”
苏菀妙看着坐在另一张沙发的两人,强制把注意力从祝响过于红润的唇畔移开。
“说回正事,我们需要你帮个忙。”祝响对她说。
苏菀妙笑了笑:“说吧,我跟着大佬走。”
目送苏菀妙离开,祝响垂着眼,定定站在原地。
“怎么皱着眉头?”宋砚星走近,伸手扣住他的腰身,轻笑着把人揽入怀里。
祝响放松地倚靠身后人的胸膛,担忧道:“我总感觉遗漏了很重要的事情,”说着,眉头不由地皱起,“而且右眼皮一直在跳。”
宋砚星眸光微闪,打趣道:“我怎么不知道你还会信这个,”说着,抬手轻轻抚平他的眉头,柔声道:“你太紧张了,一切都会顺利的。”
“会吗?”
“会的。”
他们将再次面对游戏系统,以及暗涌下的天道。
宋砚星将下巴垫在他的肩上,看着被浓稠黑色吞噬的夜,半响才缓缓道:“这次,带我回去吧。”
祝响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手却紧握着身后人的手:“嗯,一起回去。”
置于腰处的手微微收紧,柔软乌黑的头发一下一下地轻蹭着他的颈窝,像个大型毛绒玩偶挂件。
他这么一打岔,祝响露出笑容,躲开脖间的微痒触感,“别蹭了痒,你要干嘛?”
“我挺喜欢那个手铐的,响响喜欢吗。”
灼热的呼吸拂过敏感的颈边皮肤,怪痒的。
祝响抬手想挠一下,就被人握住手腕,紧接着手背落下微凉的一吻。
“你……”祝响隐隐知道他想干什么,但后颈的软肉像被凶狠的肉食动物叼住,动弹不得。
“刚刚被人打断了,”他的声音透着委屈的暗哑,“响响要补偿我吗。”
身后的人颇有耐心的等他回答,只是摩挲着后颈的手愈发得放肆。
祝响耳根发热,低低的应了声:“嗯。”
几乎是他应下的一瞬间,祝响就被人转过身,捏住下颚,重重地吻了过去。
铺天盖地都是他的气息,唇齿被人肆意侵略,祝响紧紧攥住他的衣服,仰头接受他的所有。
天微微发亮,于浮沉中的祝响无力地看着床头的昏黄灯光摇曳。
祝响撑不住地晕了过去-
到了任务的最后一天早上,祝响终于清醒了过来。
他脚踩在地板上,差点没摔倒在地。
宋砚星轻推开房间门,看见人站在床边,笑着走过去拉开窗帘:“醒了,我让人准备好了早餐。”
祝响久违地望着窗外的阳光,在他牵上自己手的时候,给了人手背一掌,核善地微笑:“别碰。”
“我知道错了。”
宋砚星眉眼含着淡淡的笑意,没有犹豫地低头道歉,收回被打红的手,转而放在他的腰间,轻柔的开始按摩。
还怪舒服的。
祝响的火气一下子没了大半。
荒唐了一天一夜,酸疼的腰被揉得舒服。
祝响突然想起正事,问:“苏菀妙那里有消息吗?”
宋砚星垂着眼睛认真地按着,听他这么一问,手上的动作微顿,又很快恢复正常,笑着回答:“嗯,一切按计划进行。”
祝响好心情地勾起嘴角,握住他的手:“走吧,吃早餐去。”
“好。”
晚上。
所有事情都在按照两人预想发展,刘毅和路言白在苏菀妙的挑拨下,彻底分道扬镳。甚至路言白所带的队伍也出现内讧。
最终,在苏菀妙搜出的关键性证据下,真凶路言白获得最高票数,被交给管家。
无限游戏的所有者也发现不对劲,偷摸摸地来到副本,然后被祝响亲自逮住,暴力镇压。
“你在这里等我,我先去三楼,把他们放走。”祝响拎着无限游戏的主宰者,往宋砚星身边一丢。
三楼的鬼怪从未伤害过人,之前在厕所恐吓祝响的镜鬼是偶然路过古堡的编外鬼员。
宋砚星点头,在他转身离开的刹那,把人喊住:“祝响,”长久地对视后,他笑着嘱咐,“你要按计划行事。”
祝响抬起的脚又落下,移开目光,好一会应道,“知道了。”
宋砚星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上扬的嘴角弧度渐渐拉直,静静站了几分钟后,才拖着缩成一团的人,向走廊尽头的房间走去。
“好久不见。”被五花大绑的路言白,看见推开门的人,虚张声势地打招呼。
宋砚星没有理会他,将手中的人丢在另一边,便静默地站在窗边,食指和中指间捻着一支未点燃的烟。
路言白嗅着空气中明显的汽油味,再加上周遭的易燃物,竭力维持着镇定:“你知道的,毁了这个副本,我也不会彻底消失。”
路言白,不,应该是天道,他的能量已经愈发的低弱,没了本体的他,只能寄宿在他亲自选出来的新主角身上。
为了维持人设,便担任“狼人”角色,去完成游戏颁发的清除异人的任务。
不曾想,也成了无限游戏的棋子。
站在窗口的人依旧没理会他,眼睛专注地望着楼下。
祝响撤离了所有玩家和三楼的鬼怪下属,古堡周边也已经按照计划洒满了“汽油”。
宋砚星当然知道,祝响一点也不诚实,也一点都不听话。
在这个世界,在这一世,他还是没法狠心丢下他。
窗户被人用石头敲击,没有得到回应的祝响冲破管家和苏菀妙的阻拦,快速跑上楼梯,无形的结界让他不能再向前,他只能站在走廊望着尽头那扇打开的房门。
“宋砚星。”
“你过来。”
祝响平息胸腔下的跳动,看着那个人一字一顿道。
“你说过的,要一起回去的。”
“你又骗我。”
他眼眶发热,逐渐模糊的视线,仍旧执拗地落在那道身影。
他早该知道的,上次他能为了让自己从这个游戏出去,骗自己他有办法。
这次也能继续骗自己,所以祝响违约了。
汽油是假的。
炸了这个副本是祝响一开始的想法,他隐约知道只炸这个副本中心,换取宋砚星的自由,没那么简单,而且他根本不敢掉以轻心,以他的生命为赌注。
他早该知道的,夜里几乎将他揉进身体里的疯狂汲取,是离别前的最后放纵。
祝响看见他的手在微微颤抖,却还是笑着看自己。
“等等我,好不好?”他说。
“不好……”
祝响混乱的大脑没来得及思考这句话的意思,只知道如果这次他答应了,可能就是彻底永别。
心脏绞得难以呼吸,他捂着胸口跪倒在地,脸色苍白地开始干呕,喉头梗塞得难以出声,祝响吸了口气,近乎失神地呢喃:“不好,我……不要等你。”
原来难过到了极点,是哭不出来的。
宋砚星硬生生止住想抬起的脚步,指尖嵌进肉里,定定看着,像是要把他烙印在脑海里。
他是这个副本的boss,他不死,副本就不算结束。
更何况,他与天道不死不消,只有他留下来牵制住天道的魂体,才能彻底解决了天道。
宋砚星闭了闭眼,他也不能保证万无一失,留再多的念想反而会成为负担。
他看着齐管家绕到祝响身后,控制力道地向他后颈劈了过去。
管家向他点了点头,扶着人离开。
快到副本截止时间,宋砚星指尖轻轻一晃,指尖的烟被点燃,他松开,烟头掉落在地,瞬间点燃了整个房间。
耳边是天道的怒骂,宋砚星却轻笑出声。
他站在火光中,凌厉的脸庞忽明忽暗,映着火光的双眸,熠熠生辉。像困于桎梏中的猛兽,终于破笼而出,获得真正自由。
“轰隆——”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起,浓火硝烟将整栋建筑覆盖住,连带着整个无限游戏同时化为灰烬-
医院。
祝响在一片嘈杂声中睁开眼,旁边是父母的唠叨声。
“说了多少次,工作再忙也要注意身体。你看这次都给忙晕倒了。”
“你知道我和你父亲接到电话被吓坏了吗?能不能让我们少点担惊受怕。”
在父母的搀扶下,他坐直身体,喝着白开水,目光不住地往门外逡巡。
没有看到心中的人,他掩去心底的失落,问道:“我晕了多久?”
“三天。”
三天……
祝响将父母打发走,呆呆地看着头顶的白炽灯。
到了深夜,他仍旧睡不着,面不改色地拔掉手背的点滴针,搭上电梯向楼下花园走去。
这是一家业内顶级的私人医院,配置方面不用说,每个角落都灯火通明,更像一栋豪华别墅。
莹白的月光洒向大地,抬头依稀可见悬挂在天空的闪烁星群。
祝响低头踢着路上的石子,在心里默默地数着数。
1、2、3、……96。
眼前出现熟悉大衣的衣角,他蓦地停住,眼圈泛红地抬起头,对上他温柔含情的黑眸。
“响响,这次没让你等太久。”他说。
祝响眨了眨眼睛,蓄在眼眶的水雾顺着脸颊滑落。
下一秒,他直接扑进男人的怀里,紧紧的抱着他。
宋砚星稍稍弯着腰,将人紧紧拥在怀里,下颚抵在他的肩上。
祝响闻着熟悉的气味,心底的不安终于落下,小声道:“我生气了。”
闻言,宋砚星收紧了手臂,抬手揉了揉青年毛茸茸的脑袋,宠溺地说。
“嗯,把一辈子都赔给你。”
“下辈子的也要。”祝响说。
“好,下辈子也赔给你。”
“下下辈子……”
“都赔给你。”
第68章 现实世界(一)
【滴——恭喜宿主完成所有任务!】
宋砚星重新回到虚无空间, 耳边再次响起熟悉的,饱含激动的机械音。
【虽然后面都不算有任务了,但是!总体来说一切都很顺利。】
宋砚星心不在焉地点头, 脑海里都是离开这个世界前的最后一天回忆。
静谧的夜晚, 祝响如从前一般,喜欢在睡觉前窝在书房的沙发上看书。
在01系统告知维持溯洄的能量即将耗尽, 他需要尽快脱离这里, 回到现实世界时, 看书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放下了书, 气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坐在书桌的宋砚星和沙发上的人对上视线,心忍不住地颤了颤。
只一眼,他就知道是他。
“宋家那边虎视眈眈,我派人监看着,回去会有人向你汇报。”
祝响, 不,应该是洛澄, 略有些别扭地偏过头,率先开口。
“谢谢。”宋砚星的目光落在他带着星星点点的痕迹的脖子, 那是两人昨晚胡闹的结果。
可能是看不过尴尬的场面,能量耗尽前,他们谁都没来得及和对方说再见, 又或者, 属于他们的未来才刚刚开始。
886系统不知道经过,只以为宋砚星的反常是因为能回到现实世界而高兴。不过它只高兴了片刻, 在意识它和宿主也到了分别的时刻, 情绪低落下来。
【宿主,我们就要说再见了, 还不知道能不能有再见的机会……唉。】
【悄悄的告诉你,在进入疗愈系统前,我家boss的父母就已经在给他筛选对象了。万一你晚了一步,咱两就真的没机会见了。】
“知道了,再见。”宋砚星的神情晦涩不明。
【再见宿主,祝一切顺利,山水有相逢。】
系统擦着不存在的泪水,开始调动数据。
【现开始传送至现实世界。】
【传送成功。】-
宴会。
华灯初上,宴会厅人来人往,身穿昂贵礼服的皆是军政商界的名流,侍者小心翼翼地穿梭在人群中,弯腰为来往的人递去酒杯。
顶楼休息室。
“宋老爷子是站在你这边,但宋家那位心可偏着呢,明明证据都齐全了,摆明面上了都,还是把那对母子护了下来。”
“敢情你的命就不是命了?活久见,都是亲生的,怎么他心能偏去大西洋了。”
裴文曜一顿输出,嗓子干得冒烟,顺手拿起桌子上的水一口喝了,他放下杯子叹口气,还想继续说,才发现正主正蹙眉捣鼓着光脑,神色自若。
敢情他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了。
意识到这点,裴文曜闭上嘴,在光脑的兄弟群里一顿操作。
宋砚星刚退出科研新闻的页面,就看见群消息亮起,还是个7条消息的红点,他点开消息。
[裴文曜:奴才愚钝伺候不了宋陛下,请赵侍卫、萧丞相速来护驾!@赵泾@萧子昂]
[裴文曜:想念赵老板的第n天~(暗示.jpg)]
[赵泾:滚,你想要的新款限量悬浮车无了:)]
[裴文曜:呜呜呜,赵侍卫你好狠的心…]
[萧子昂:怎么裴公公还没有办法了?你不是自称殿前第一管事公公吗哈哈哈。]
[萧子昂:我们在路上呢,请裴公公再坚持一下。]
[裴文曜:(风雨中飘摇的小白花.jpg)]
“那款车我买了,已经在车库了。”
裴文曜正沉浸在失去爱车的痛苦中,突然听他这么说,眼睛如同八百瓦的灯泡瞬间亮起,他上下看了眼穿着黑色西装,散漫地坐在沙发的人,读懂了他的未尽之言,警惕道:“你不会是想让我去做杀人放火的勾当吧,那可不行!”
“不会,”宋砚星想起出现在新闻里的熟悉身影,垂下眼,像是随口一问:“听说你哥最近在相看对象?”
裴文曜心眼子为零:“是啊,你怎么知道,听说是个白手起家的科研公司总裁,精神力还是S级的。很相配。”
“那你哥什么想法。”
“我哥其实……”裴文曜终于机敏了回,“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宋砚星说:“新闻上有。”
什么科研峰会后,洛氏集团创始人和裴氏集团太子爷甜蜜共进晚餐……
“噢噢,”裴文曜了然点头,“我只远远见过那位一面,没大看清人长什么样,人有点冷。明明是同辈人,却不靠家里,自己走到了那个位置,极少参加宴会社交,也没听说过他和圈里的谁交好。”
“诶,”裴文曜看向他,“你那会车祸昏迷,好像就是住在他公司下的疗养院来着,有见过他吗?”
算是见过?
在那一次次的前世溯洄里,他们曾亲吻、拥抱过无数次,只是自从回到现实世界后,两人却从来没联系过,所有的经历像一场不真切的梦。
盗版天道彻底消失,被困的真正天道获得自由,在表达歉意后,正准备麻溜去收拾烂摊子,被人喊住。
“我和他……”
天道抚摸胡须,看着面色纠结的气运之子,笑道:“天机不可泄露,但老衲可以送你们一句话——”
“苦尽甘来,终得所愿。”
“你们都是好孩子,老衲知道。”他说,“这一路辛苦了。”
他眼里含着深意,然后就消失了。
宋砚星甚至还没将心里的疑惑说出来,人就已经消失,只是这一刻他也彻底豁然明朗。
“在想什么?自从醒来后你就不大对劲,先是选择淡出娱乐圈,再是向宋老爷子请求前去偏僻的梅尔星服役。前者理解,毕竟演员这份职业也只是你掩人耳目的手段罢了,但后者你可是要切切实实地服三年兵役。”
裴文曜越说眉头越紧皱,“世家子弟避之不及的事,你却偏要去,我真是难以理解。”
宋砚星之前就是在帝国第一军校毕业的,只是后来因为一些“意外”,精神力紊乱而没有被军部调遣任命。
宋家从宋砚星父亲开始就从军转商,他的上将爷爷在军部也说得上话,只是宋砚星不想走后门。
他想再回去,就要付出百倍千倍的努力。
“欢送宴了,开心点。”宋砚星说。
裴文曜:“边境的叛乱分子多危险,谁不清楚。虽然知道你在军队有些能用的人,但是战场上子弹无眼,你……诶!”
“赵泾和萧子昂也是,跟着你胡闹。”
明明出生就注定他们站在别人一生都难以企及的高度,怎么还会有人偏要往荆棘方向走,咸鱼裴文曜想不通。
“你们要是都去,那我……也去!”裴文曜啧了声。
宋砚星看着人气得推门离开,无奈的笑了笑。
首都星的形势千变万化,更有宋越泽那母子虎视眈眈,他怎么会不懂。
只是,成为一名帝国军官,是他的初心。
他正想着,半敞开的门传来轻微的碰撞声。
“快看,我给你带回来什么了。”
银发紫眸的小人鱼轻甩着漂亮的鱼尾,怀里抱着一个有它一半高的蛋壳,摇摇晃晃地飘进来。
是经常偷溜出去玩的精神体,抱着的是他买的蛋壳玩具。
对方开心得露出个小酒窝,满眼都是欣喜,不舍地把蛋壳地放在沙发上,还不忘转头提醒:“你小声点,别把它吵醒了。”
“你带了什么回来?”宋砚星站在一旁,看着偷里偷气的精神体。
小人鱼欢欣地甩着尾巴,双手撑着下巴,趴在蛋壳旁,眼睛一眨不眨,极为专注地望着露出一条小缝隙的蛋壳,浑身洋溢着得意和喜欢。
“是个宇宙无敌可爱的乖乖,圆滚滚的!”
形容得前言不搭后语,宋砚星隐隐感受到熟悉的气息,他抬手揉了揉眉心:“哪里来的?”
自己的精神体他还没能不了解吗,平常谁也看不上,毒舌腹黑,甚至还把裴文曜的精神体给怼哭过,所以他还真好奇什么样的东西能把这个挑剔鬼给收服了。
“走廊捡……”小人鱼一顿,终于舍得移开视线看了眼“大人鱼”,紫眸滴溜一转,“酒店门口摆摊大爷送的。”
帝国首都的酒店哪里会有摆地摊,更何况这家酒店还是首屈一指的名流场所。
小人鱼对上他似笑非笑的表情,心里咯噔一下,瘪了瘪嘴,垂下那双大而圆翘的眼睛:“我就是喜欢,它真的很可爱。”
散发光亮的眼睛逐渐黯淡下来,摇曳的鱼尾也耷拉下来。
“我想要。”
小人鱼不懂喜欢是什么,只知道心口处的喜爱快要溢满,它只能遵从内心,笨拙地表达喜欢。
喜欢就是想拥有。
“不可以,送回去。”
“我就不!”
“送回去。”
“我不……”
和自己精神体的对峙被“嘎哒”的蛋壳声打断,只见上部蛋壳被短而厚实的毛茸茸爪子撑开,露出圆溜溜的脑袋,和一双乌黑发亮的眼睛。
它有着黑白相间的毛色,身体大部分是白色,四肢、肩部、耳朵和眼圈是黑色。头部圆润,鼻子短而圆,黑色眼圈显得眼睛很大。
像个毛茸茸的玩偶。
许是被陌生环境吓到,它坐起身体,用手揉着惺忪的眼睛,茫然又好奇地望着周围。
小人鱼正想凑上去,就被大掌牢牢按住。
“你好,请问你是谁的精神体?”宋砚星望着憨态可掬的小猫熊,抑制住想rua的冲动。
小猫熊抬眼看到气质冷峻的人,圆不溜秋的瞳孔缩了下,小声的呜咽出声:“呜……”
漆黑的眼睛漫起水雾,明显是被吓到了。
宋砚星身体一僵,还没反应过来,掌下的小人鱼就灵活躲开他的桎梏,冲到小猫熊身前,抬起手轻轻地抚摸着它圆圆的脑袋,还不忘柔声哄道:“不哭不哭,待会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小猫熊眨巴着眼睛,听到好吃的忍不住心下微动,看着眼前温柔漂亮的人鱼,耳朵轻颤了颤,点点头:“谢谢你,”它又看了看小人鱼,两个爪子拢在一起,低声夸道,“你真好。”
不但在走廊时,豪气地让它在它最喜欢的窝里睡觉,还请他吃好吃的。
小人鱼被夸得飘飘然,恨不得立刻抱着猫熊百米冲刺到餐厅。
宋砚星按住蠢蠢欲动的人鱼:“不可以,暴露精神体是不好的。”
更何况是稀有的猫熊。
精神力越高,精神体越稀有,甚至等级高的还会有实体。
精神体不常被其拥有者放出,因为一旦精神体受到伤害,本人也会受到伤害。
宋砚星对上两双渴求的眼睛,一顿:“我让人送过来。”
小人鱼不忘伸手将小猫熊从蛋壳里扶出来,一边把靠枕放在它的身后,一边体贴地问这问那,生怕让“人”不开心了。
宋砚星打完电话,坐在一旁看着一鱼一熊玩得不亦乐乎,但就是每当他低头划拉光脑的时候,那双黑亮如宝石的眼睛就会望过来,在他抬头望过去时,又会若无其事的快速收回。
小人鱼很阔气,将身上的宝贝全都堆在小猫熊前面,还嚷嚷着要带它回家,家里有一屋子它的宝物。
阔气得不正常,平常可是碰都不让人碰一下的。
门铃响起,宋砚星以为是餐食到了,快步走去开门,视线仍放在客厅沙发上,随口道:“进来。”
余光里人没动,也没有乘着食物的推车。
宋砚星这才转过头看去,看清来人后,垂落在身侧的手猛地收紧。
这是回到现实世界后,两人的第一次见面。
冷白灯光下,青年一头乌黑的碎发,白色衬衣,搭配黑色西装裤,手臂搭着驼色大衣,长身玉立站在门口,垂下的清隽眉眼恹恹,尽是疏离和清冽。
洛澄有些不耐地撩起眼皮,却在对上那双眼时愣住,眉眼间的冰雪缓缓消融。
是他。
修长挺拔的人只和他对视一眼,便低头整理着袖口,微风拂过碎发遮住的眉眼,露出浅紫色的眸子,深邃复杂的让人看不清情绪。
过肩的银发不羁地垂落在肩头,再配上那张雕刻完美的脸庞,显得高贵而慵懒。
大概双方都没想到会在这里重逢,尽管表面平静,但都有各自起伏波澜。
宋砚星看向他,颔首:“好久不见。”
“嗯,好久不见。”洛澄说。
两人静默下来,片刻后又同时开口。
“你……”
“我……”
宋砚星笑了下:“你先说。”
“我听说你要去梅尔星了,要去多久?”洛澄语气淡然,身侧的手指却意识地收紧。
“快的话三年,慢的话,还不知道。”宋砚星想了想,回道。
洛澄“哦”了声,身体沉默地往后仰了仰,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最近怎么样?”宋砚星垂眸看他。
“挺好的,”洛澄顿了顿,补充道:“身体健康,公司项目也顺利。”
身体健康……好像有点敷衍。
洛澄轻皱眉头,第一次觉得自己的性子有些闷,嘴也笨拙。
明明他预想中的重逢不该是在这般境况下,原本略微有些蹙紧的眉头更紧了几分。
他张了张嘴,正想说些关于系统的事,就见自己溜走的精神体被一个迷你版的宋砚星抱在怀里,向这边飘来,身后还晃悠着一条紫色的漂亮鱼尾,一鱼一熊都笑呵呵的。
洛澄:“……”
虽然和精神体有链接,可以感受到对方的情感波动,知道它没什么大事,甚至心情还十分愉悦,但洛澄还是不免担忧的寻了过来。
但它未免过于开心了。
“它是你的精神体吧。”萦绕在心头的熟悉感,有了解释,宋砚星的目光在蹙眉的青年,和笑得弯了眼睛的猫熊来回切换,望着相似又不相似的洛澄和猫熊,嘴角微微上扬。
洛澄看着黏在小人鱼身上,不肯下来的猫熊,唇微抿:“是。”
一定程度上,精神体的相互吸引,恰恰说明了双方精神力的匹配度极高。
洛澄抬眼看了看明显带着笑意的人,眼神微闪。
男人轮廓分明的脸庞柔和下来,长睫下的紫眸微弯,降低了狭长眼形带来的锐利,显得尤为深情。
宋砚星屈指弹了弹小人鱼的额头,缓声说:“把它还回去。”还不忘幽幽道,“再敢说不,你的宝贝们全部没收。”
“你!”
小人鱼敢怒不敢言,眸光一亮,含着盈盈秋水望向在场的另一个人。
一双和宋砚星相差无几的眼睛诚恳地望着自己,一切都在不言中。
洛澄无端端地联想到,要是眼前的人长出了鱼尾、鱼鳍会和小人鱼一模一样吗。
大概相差不了多少,洛澄突然心痒痒。
精神力紊乱,还真有可能失控变成和精神体一样的模样,以此激发精神体的血脉天赋达到自愈效果,更简洁的说,是返祖。
小人鱼的目光非常具有穿透性,洛澄回过神来,对上那双紫眸,他移开视线,又对上另一双相似的眸子,真是……
没顶住几秒,洛澄就稀里糊涂地答应,让小猫熊吃完东西再离开。
两个精神体手牵着手,去了小房间玩,留下两人面面相觑。
两人的关系就像一条紧绷的弦,已经拉扯到了极致的程度,退一步难,进一步也难。
“白开水,还是茶?”
“白开水就好。”
没一会,眼底出现了骨节分明的手,将水杯递了过来。
洛澄伸手接过:“谢谢。”
两人相对而坐,气氛也随之静默下来。
宋砚星怎么会看不出他的不自在,他主动挑起话题:“说起来,我们还是高中校友。”他微不可察地停顿了下,玩笑般地说,“高中学业还是挺忙的,我通告也多,几乎没怎么回过学校,你应该不知道吧。”
“我知道。”
洛澄心想,怎么会不知道呢。
对方凭借短短半分钟的校庆弹唱视频,爆红星网,后面更是因为卓越的能力,和出众的样貌在娱乐圈混得风生水起。
洛澄性情冷淡,没什么兴趣爱好,更不会追什么星。但就是那么巧,在某天放学,和物理题战斗完的他摘下耳机,校园广播同时响起。
“下面这首歌是高三16班李诗韵同学点给高三全体同学的。她想说,生命不过三万天,此时此刻,将是我们滚烫青春里最沸腾的一章!”
“一首宋砚星的《茧》送给大家,祝高考顺利。”
广播员字正腔圆的声音从教室黑板最上方的音响传出,静了几秒后,悠扬悦耳的旋律响起。
前调的男声低沉悠远,隐隐蓄着一股势,后面调子变得急促,风雨欲来、抓人心弦,到了副歌部分,在突然沉寂的一秒后,节奏彻底激昂高亢,犹如冲锋陷阵的勇士破除束缚,不惧风雨直面挑战,听得人心潮澎湃。
洛澄回过神,才发现桌子上的卷子被紧握在手里的签字笔戳出了几个小洞。
也是那时,洛澄开始注意起这个人,并且第一次违逆家族规划好的路线,毅然改了志愿,学了自己的心仪的专业。再后来,他创立第一家公司……
说不清是什么驱使他“离经叛道”做了回自己,或许是已经熟悉到能哼唱的歌曲中流露的挣扎和不屈;又或者是打听来的消息说,那人的处境并不轻松,心底不自觉蔓延的丝丝在意和心疼。
想成为他的底气,默默在背后支持。
遗憾的是,两人只见过三次面,并且在盗版天道的使坏下,遇见、遗忘成了惯例。
洛澄抬眼看向面露诧异的人,认真道:“高中那会我知道你,歌很好听,电影也很好看。”
宋砚星怔了怔,没想到他会注意到,心下微动,却只是笑笑道谢:“谢谢。”
气氛没有之前那么僵滞,但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屏障没有消失,拉扯的弦绷得愈发紧。
一人想给对方足够的时间,一人因胆怯犹豫不前。
如果系统在的话,肯定会说他怎么不冲,思及此,宋砚星垂下鸦羽,掩去眼底的晦暗,转而问道:“886系统怎么样了?”
“它在休年假,01系统也是。”洛澄说,“01升级了很多功能,算是全能型机器人,你去边境地区的话,或许可以帮助你一些。”
“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把它召回,而且它本来就是我送你的,理应物归原主。”
盗版系统消失,他自然也想起了两人仅有的三次见面交谈。
宋砚星目光落到有些紧张的人身上,慢悠悠问:“洛总就这么剥夺了员工的年假?”
然后就听他嗯了声。
“咚咚咚——”
房门被敷衍的敲了下,接着就被人推开。
“禀告宋大爷,赵侍卫和萧丞相来了,速来迎接……”裴文曜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刚迈进一步,就恨不得拿喇叭广而告之。
然后就对上了沙发望过来的两道视线,他呆滞地手动合上自己的嘴,摆手打招呼:“两位好,打扰了,两位再见。”
说完转身准备掉头退出去,就被门外的人踹了脚。
“干什么,走错房了?快点进去,别在门口挡路。”
萧子昂收回踹人的脚,没理会眼睛一直抽搐的人,走进屋里看清情况后也愣了下,很快反应过来,笑着走上前:“原来是洛总,最近怎么样?”
“不是……是我想的那个洛吗?”裴文曜拍了拍被踹的腚,木然地看向进屋也接受良好的赵泾。
赵泾一脸看智障的眼神:“首都星还有哪位姓洛的能出现在这。”
裴文曜眼睛一亮,真是那位姓洛的话,不就是一家亲。
三人坐在另一张沙发,寒暄和自我介绍了一番。
“听说洛总公司的精神力医疗器械项目已经立项,真是个好消息,相信以后精神力暴动事件会减少。”萧子昂是个健谈的,军人世家出身,豪爽大方。
洛澄点点头:“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裴文曜趁机问:“澄哥,我和宋大……宋哥今天还聊着,在新闻上看到你和我哥一起出席会展,项目合作顺利吗?”
他的眼睛很亮,就差没直接问,你俩发展怎么样了。
闻言,宋砚星看了裴文曜一眼,没说什么。
洛澄回答:“挺顺利的,和裴氏的合作很愉快。”
“噢噢,那就好。”
裴文曜莫名打了个冷颤,环视一圈没发现什么异常,对洛澄公事公办的回答有些失落,但又很快鼓起劲,再接再厉地问了几句。
“我哥吃饭挑剔,你们没有闹不愉快吧?”
“听说你爱吃甜的,下次可以让我哥带些家里保姆做的糕点,你喜欢几分甜的?”
洛澄回答地有点心不在焉,裴文曜只能暂时歇了吃瓜磕cp的心思。
“你今天没吃药?”
“收敛点,你是要舞到正主脸上吗?”
被两人揪到阳台的裴文曜,一脸不爽:“你俩干嘛啊,一直打断我说话。”又得意的说,“没准洛澄会成为我的未来哥夫,我先熟悉熟悉怎么了?”
哥夫?
他也敢想。
萧子昂和赵泾看向客厅里,自成他人融不进氛围的两人,又看了看沉浸在自己世界的裴文曜。
赵泾深吸一口气,冷笑:“不想跟单细胞生物沟通,萧子昂你和他说。”
“大傻子。”萧子昂抬手给了他头一掌,“在外面别说我们是发小。”
“你哥和洛澄没可能,你别先入为主。”
裴文曜皱眉,不解问道:“为什么?我看新闻上他们还挺有好感的。”
“新闻报道你还信?总之不想被这样,”萧子昂用手在脖子比划了下,“你就少说话。”
他个局外人,在裴文曜不断叭叭时,可看到那位都要被气笑了,想刀人的眼神几乎藏不住。
我把兄弟放心里,兄弟给我戴绿帽。
也是没谁了,萧子昂忍笑。
裴文曜摸了摸发凉的后颈,含糊道:“好吧,本来也是看个乐子。有点可惜。”-
宴会开始,三人组在拐角走廊等着,给两人留出空间。
两人在走廊并肩而立,影影绰绰的影子交缠在一起,比他们本人还要坦诚。
洛澄看了眼不远处等着自己的助理,侧头看向灯光下的人,斟酌道:“公司有急事,我就先离开了。”
本来就是想远远见一面才来的,没想到阴差阳错地见面了。
宋砚星垂眸,片刻道:“好,注意安全。”
尽管切身经历了每一世,弥补了前世的遗憾,知道对方为两人的未来而不顾险阻,洛澄还是会踌躇不决。
每个世界都美好得不可思议,所以在醒来那刻,猛然失去的失落感把他包围。
那份炙热纯粹的爱,他真的能拥有吗?可以拥有吗?
会不会也像梦一样,一觉醒来就会忘记。
想要靠近的冲动,和占据上风的理智,将他撕扯。
洛澄嘴唇微动,心底犹豫不定,最终只是说:“一切顺利,平安回来。”
“会的,你也是。”
两人又陷入沉默,该离开了,洛澄却怎么也迈不动脚。
明明很想拥抱,很想和对方说,我等你回来,可怎么也说不出口。
宋砚星眉眼含笑,“要抱一下吗。”
洛澄不知道自己的脸色有多难看,在他说要不要抱一下的时候,鼻子一酸,几乎是立刻点头,带着鼻音:“嗯。”
男人俯身抱住他,温热的体温穿过布料熨贴着皮肤,柔顺的银发垂落在他的颈侧,呼吸间都是他独有的冷香。
昏暗的一角,两具年轻的身体紧紧拥抱在一起,胸腔下的两颗心脏砰砰撞击着。
宋砚星抬起手掌轻缓地拍着他的后背,柔声道:“洛澄。”
“是我非要产生的羁绊,那么所有的痛苦也应该由我承担。我也从来没有后悔过。”
“我希望你不要有负担,更不要被影响。去遵从内心的声音,任何结果我都接受。”
洛澄攥着他的衣服,眨了下眼,才看清周遭环境。
他向自己走了九十九步,剩下的那一步怎么能因为自己的怯懦而止步不前。
“我想好了,”洛澄说,“我等你回来。”
我知道你有想实现的理想,但别让我等太久好不好。
宋砚星没想到会听到他的回答,怔了几秒:“好。”默默将人抱紧了几分-
将近三年,等待的时间洛澄在有意忙碌中飞速流逝。
他们偶尔会在终端上发信息,打视频,但边境星球信号差,常常会掉线卡顿。再加上军队管理严格,一个月仅有一两次的对外通讯次数,也不准人去看望。
在又一次视频聊天出现雪花屏幕时,洛澄做了个大胆决定。
三天后。
夕阳余晖透过玻璃窗,落到翻阅文件的修长手指上,白而薄的皮肤下可见血管。
星舰工作人员走到座位旁边,弯腰道:“洛总,星舰将在十分钟后降落梅尔星机场,届时会有人在休息室接待您。”
洛澄放下最后一个文件,揉着隐隐泛疼的太阳穴:“知道了,谢谢。”
这几天他加班加点处理完所有事情,为的就是空出时间来见人一面。
两人上次见面还是在两年前的欢送宴上,摊开说清了,面对的却是即刻离别。
星舰平稳降落,洛澄从楼梯走下,星舰跃迁虫洞的好几次跌宕让他的胃翻江倒海,脸色苍白。
他刚落在平地,不远处就响起喊声。
“洛澄,这里。”
是萧子昂。
洛澄心里燃起不好的预感。
“宋哥出事了。”萧子昂说,在人脸色变得更加苍白时,连忙补充,“没什么大事,就是摔断了肋骨,在医院躺着。”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快步向停在旁边的悬浮车走去。
洛澄偏过头问:“你的意思是,叛军挟持了中学的学生,要求支付二十亿星币赎回来,但有关部门拖着不向上面汇报,宋砚星就自己带着突击小队去救了人?”
“是这样,我们没办法了,叛军明显没了耐心,学生状态也不好。”萧子昂都不敢看洛澄的脸色,只能一一如实告知,还不忘呐呐地补充道:“星网上也有了报道。”
悬浮车缓缓起飞,洛澄打开光脑,铺天盖地的都是有关宋砚星的报道。
其中有一幕,是一身军装大衣的男人为了护着被叛军推下楼的人质,从十米高的窗口跳下,结结实实地成了肉垫子。
视频很短只有五秒,洛澄却看得心惊。
到了医院,洛澄走到门口,放在把手上的手顿住,迟迟没有按下去。
“他知道我来了吗?”
跟在身后的萧子昂摇头:“没有,我也是从裴文曜嘴里知道的,出来接你的时候,他还躺在医疗舱没醒。”
自从三人知道了他们的关系,裴文曜就成了——潜伏在首都星的头号“记者”,日常负责传递有关洛澄的消息,防止有人觊觎兄弟的人,哦,他哥也不行。
本就是头脑一热来找人,却巧合地碰上他受伤。
“他之前也受过伤吗?”
萧子昂正后悔不小心将裴文曜供了出来,因对方没有追问而松口气,没想到这问题更不好回答,“呃……”
那可多了,梅尔星的反叛军就是让宋砚星铲除了差不多,才惹得叛军触底反弹,急眼了就去绑架人质。
洛澄见他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什么来,就明白了,没再多问。
他按下门把手,推开门,却发现偌大的房间空无一人。
“奇怪了,人呢?”萧子昂伸进去半个头,满脸疑惑。
洛澄蹙眉,转身正想向护士站走去,一道清朗的声音在后面响起。
“你们是这间病房的家属吗?”
青年一身白大褂,眉眼清秀儒雅。
“是的,请问他在哪?”洛澄点头上前。
晏忻看清他的长相后,愣了下,认出对方是经常出现在电视频道上的新锐企业家,“他精神力出现了点问题,已经被主治医生转到更高级的医疗舱了。”
联系到今天中午爆出的视频,频频立下军功的驻守军A队的队长竟然是首都星宋家的太子爷,在梅尔星隐姓埋名近两年多,晏忻已经没那么震惊了。
只是……
晏忻抛去杂念,主动说:“宋队长他在六楼,可以跟我来。”
在听到他的称呼后,洛澄微乎其微地挑了下眉:“谢谢,麻烦了。”
三人坐上悬浮电梯。
“怎么称呼?”洛澄看向身侧的人。
“晏忻,”晏忻说,“我知道你,在科研器械方面很厉害的企业家。”
洛澄淡笑:“谢谢,晏医生也年轻有为。”偏头看了眼自从晏忻出现后,表情就变得奇怪的萧子昂,仿佛地上有非常吸引他的东西,一直低头望着脚尖。
正极力降低存在感的萧子昂突然脊背一凉,就听洛澄开口问:“你和萧子昂也认识吗。”
“也”字,就很有意思。
萧子昂:“……”
晏忻仿佛没有察觉诡异的气氛,嘴角始终挂着笑,他像是有些无奈道:“是认识,宋队长出任务经常带伤回来,萧副队也是军医部的常客。”
“这次也算是有惊无险,宋队长只是受了点皮外伤,就是不知道怎么突然精神力紊乱了。”
洛澄点头,没有再开口。
“可以冒昧问一下,洛总和宋队长是什么关系吗?”
萧子昂跟坐过山车似的,心一会上一会下,尽管知道宋砚星明确拒绝过晏忻,但也阻止不了对方有合理理由的靠近,忐忑地看向情绪难辨的洛澄。
夜幕已经降临,悬浮电梯的玻璃是透明的,可以看见底下渺小奔波的人。
青年垂手而立,身姿挺拔,宛如青松。
电梯到达的叮咚声响起,在梯门打开前,清越的声音在并不宽敞的空间响起。
“男朋友。”
晏忻看着两人先行离开的背影,回过神,青年擦肩而过时,轻笑的声音在耳边回响。
“我以为晏医生知道。”
他的确知道,见到的第一面就知道了。
宋砚星拒绝他时就说了自己有男朋友,而且两人手腕上的还戴着相似的手链。
执行任务并不方便佩戴饰品,所以他见过宋砚星在躺在病床时被喊回去时,小心翼翼地把附着迷你黑白猫熊的深棕色编织绳,从手腕摘下放进口袋。
而洛澄手腕也有一条款式相同的编织绳,中间是个迷你的蓝紫色人鱼。
晏忻知道,但他总想着异地两年,感情再怎么深厚也该消耗了,但并没有,一切都是妄想。
时至今日他才知道宋砚星的身世,他们之间隔着一条天堑,更何况无论从哪方面,两人都是相配的。
他蓦地想起,第一次和宋砚星的初见,对方踢飞了迎面砍来的刀,帮他赶走了医闹的人。
但只是职责所在,是他自己当真了。
晏忻低嘲一声没有出去,电梯门在三秒后自动关上。
合上的电梯门隔绝了两个世界,或着说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既然不会有结果,那就停在这里。
晏忻想-
军医院的六楼住的都是非富即贵军官,即便是在偏僻的星球,这一套也始终在贯彻。
“你好萧副队,”站在房间门口的主任连忙打招呼,看见洛澄后眼睛微微瞪大,“洛总也来了!”
自从今天宋砚星的真正身份被曝出后,一同的萧子昂也被人认出是首都星开国元勋的儿子。这可给小而偏僻的星球带来了一波又一波的震惊。
现在连科研院所的大佬也来了。
萧子昂笑着说:“邓主任怎么生疏了,我宋哥没事吧?”
“害,这不是突然被吓到了,”主任擦了擦额头的汗,“首都星派来的专家在里面,宋队没什么大事,就是……”
洛澄忍不住微蹙了眉:“就是怎么了?”
“我只听说了大概,应该是由于频繁使用精神力,导致紊乱,出现了返祖……”主任低声说。
“家属来了吗?进来。”里边传来声音。
洛澄还在沉思,就被萧子昂利落打开门推了进去,还不忘嘴里喊道——
“来了来了,家属在这!”
第69章 现实世界(二)
在洛澄进来的同时, 专家从侧边走了出去,门被助手合上。
门外响起萧子昂和专家的交谈声。
洛澄刚站稳脚跟,就看见中央放着一个五十厘米高宽的透明水缸, 灯光下的水映得波光粼粼, 重点不是这个,而是双臂趴在玻璃沿上的人鱼。
小人鱼有着一头银发, 浅紫色的眸子烦躁地半眯, 微微透明的蓝紫色耳鳍精致好看, 若隐若现的鱼鳍布在手腕和手肘, 眼尾和耳后有着忽闪忽闪的蓝色鱼鳞,漂亮的鱼尾一下一下地拍打着水面。
许是听到动静,他慢慢睁开眼睛,缓缓往门口看了过来,边喊道:“萧子昂你滚哪去了……”然后顿住, 不耐地神色瞬间消失殆尽,眸中溢着开心, 转而鱼言鱼语:“或许,男朋友愿意领养一条人鱼吗?”
洛澄眨了眨眼, 确认自己看到的不是幻觉,找回被震惊到失声的声音:“你……”
“你应该也看到星网的报道了,没那么严重, 不过是受了点皮外伤。而且我本来是没什么事的, 给我打了一针补充精神力的试剂,就突然变成这样了。”宋砚星端坐着, 晃动尾巴, 安抚着神情隐隐不对的人,“真没什么事, 过几天就恢复了。”
洛澄嗯了声,还是看着他。
“你怎么来了?”宋砚星手握成拳抵在唇边,故作轻松地问,“不是说最近有项目要忙。”
虽然有空就打视频电话,但也是实打实的两年多没见过面,略有点网恋奔现的赶脚。
洛澄望着那双期翼的眼睛,咽下提前准备好的顺路说辞,说:“忙完了,就想着来看看你。”
忙是忙不完的,只能是专门在百忙之抽出时间。
小人鱼是迷你版,细胳膊细腿的,只有洛澄手掌这么大,他没忍住问:“你怎么这么小?”
比精神体还要小。
嘴角微微扬起,正品味着自家男友专门而来喜悦的人鱼,闻言立刻反驳:“这只是暂时的,会慢慢长大,而且是为了让你方便把我领回去。”
人鱼泡在水中,整个鱼都水灵灵的,水汪汪的紫眸流露出不满,甚至晃动的尾巴也停下来。
体型变小了,脾气反而大了。
洛澄忍笑,哄着:“嗯嗯,一切都是为了方便我。”
话音刚落,漂亮的紫眸就微弯,尾巴又晃了起来。
“好晚了,不想待在医院。我在医院附近买了栋小别墅,后面有水池。”宋砚星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看他,强忍困意睁着眼睛,就想多看看男朋友。
“好。”
洛澄小心抱起小水缸,正想向门外走去,就听他漫不经心的说。
“这房间有配套的电梯。”
洛澄低头看了看他,明白了他的意思,抿唇轻笑道:“宋队长还会害怕见人?也是。毕竟能为了躲避追求者,受伤了愣是不来医院,选择自己私下包扎。”
宋砚星不问也知道他遇见了晏忻,解释说:“我拒绝过很多遍,但他还是这样,后面索性不来医院了,反正也能自己处理伤口。”低笑着反问:“还是说,洛总吃醋了?”
“你之前在视频里和我说的时候,的确会。”洛澄轻叹气,“但后面我只想,你该需要来医院就来医院,一切都没有身体重要。”
两人进了电梯,呼呼的空调声从夹缝边传来。
洛澄本以为他不会再聊下去,没想到他还是继续说。
小人鱼摇摇头,对上他的眼睛,无比认真。
“在你看来是这样,但我不想。”宋砚星说,“做出的决定,都是基于对自身情况的判断。既然可以不来,那就不来。”
“不止是因为他,还有……更为重要的原因。或许说来矫情。我母亲在我六岁时就病逝,后面为了不想独自看医生,去医院,愣是熬着,高烧晕倒在房间,最后还是突然来看望我的爷爷发现了。”
“不想一个人,也讨厌冷冰冰的医院,算是刻在骨子里的。所以不想。”
宋砚星说完,发现人眼眶红红的,这会换他哄人了,柔声问道:“洛总心疼心疼我,往后都陪着我,好不好?”
洛澄点头,目光落到小人鱼一脸温柔深情的样子,忍不住勾起嘴角,难得起了点嘴欠。
“别墅的池子大吗?”
“挺大的,但我任务多,还没来得及游过。”
“噢,那把你放进去,再找你会不会成了大海捞针了?”
“……不、会。”
聊天最终以小人鱼拒绝交流而结束-
洛澄把人鱼举到机器处,用瞳孔识别打开了别墅大门。
抬手按亮灯,视野一亮,入眼的是房子黑灰的简约设计风格,干净整洁,看得出不常住人的痕迹。
洛澄把半圆的鱼缸放到桌上,又把行李拖进来,才低头换好宋砚星让人准备好的鞋。
“我先把你放进池子里,就去洗澡了。”
没人回应,洛澄直起身,发现人鱼已经扒着缸睡着了。
纤长浓密的睫毛在眼睑垂下一片阴影,脸颊边的银发安静地贴着。
洛澄看着睡得很香的人,看了好一会,心痒痒地抬起手指,十分小心地碰了碰他的睫毛,不过很快收回手,看了看熟睡的人。
没醒。
然后又摸了摸他的漂亮耳鳍。
还是没醒。
于是洛澄这摸摸那摸摸,半小时后心满意足地收回手指,虽然心底还是犯痒。
他神情严肃,又是霸总模样。
确定摆放的位置安全,洛澄先去洗了澡。
察觉人已经离开,宋砚星睁开眼,好整以暇地靠着鱼缸,手指一下一下叩击着缸面,等到水声渐渐停下,才又缓缓闭上眼。
地板传来极力压低的脚步声,是青年走了过来,身上还带着和他一样的沐浴露香味,宋砚星听见他轻轻的松了口气,然后就抱起鱼缸,稳当地迈起步伐。
没一会,宋砚星就听见了潺潺的水声。
他被人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接着好一阵没动静,似乎在犹豫不定。
宋砚星假装刚醒地睁开眼,含糊道:“已经到了吗。”
“嗯嗯,我看你睡着了,就先去洗澡了。”洛澄看人醒了,有着星星点点的鱼鳞的眼尾还透着淡淡的红,他心颤了颤,移开视线,问道:“那我把你放进去?”
宋砚星看清人的衣服后,微不可察地怔忡了一秒,然后点头。
见人点头,洛澄捧起玻璃缸,缓缓往泳池倒了进去。
人鱼很快跃入池水里,转眼间就没了身影。
池子很大,夜里的灯光只够照亮部分地方,其他角落昏暗得看不清。
洛澄努力寻找鱼影,整整一分钟一无所获,他皱起眉,想到对方还受着伤,万一出了意外,心脏倏地加速。
“你在哪里,没事吧?”
他提高声音,却没人回答,甚至连水面都静得没有波澜。
没办法了,洛澄脱掉家居鞋,迈着台阶走下去。
光影晃动,他不大看得清水底的情况,只能凭感觉摸索地迈下台阶。
尽管万分小心,但还是因为心急,一不小心在下一个台阶踩了个空。
整个人跌入池子里时,洛澄慌了几秒,双手下意识地扑腾着抓住什么,然后就真的抓住了——光滑且富有力量感的手臂。
水温微凉,在常年气候处于酷暑的梅尔星却是刚好,给人凉快之感。
洛澄却耳根滚烫,绯红从锁骨蔓延至耳尖,整个人热得冒烟。
他被人托起腰身,露出水面,下身和人紧密接触。
迷你的人鱼彻底变成了成年人的身型,过肩的银色长发披散在身后,眼窝深邃,浅紫色的眸子狭长而上扬,鼻根高挺,嘴唇被水浸得水润,锋利张扬的样貌在深沉的夜里极具冲击力。
尾巴……
洛澄看向他身后池子下摆动的飘逸鱼尾,加大版的鱼尾看得更清晰。
尾巴缀着点点银光,线条流畅而美感十足,漂亮极了。
宋砚星轻轻捏着失神人的下巴,将人的头转向自己,潋滟的眼睛微微眯起:“鱼尾有我好看吗。”
这溢满酸味的控诉让洛澄回过神,他先是一笑,然后有些无奈地说:“鱼尾不也是你的吗?”
宋砚星凝神望了他片刻,哼了声,不再纠结,转而问道:“男朋友这么喜欢鱼尾巴,那知不知道人鱼族关于尾巴的传说?”
洛澄先是被他口中的男朋友吸引了注意,才反应道:“传说?”沉默地思忖着,摇头,“没有,我只听说过鲛人族流的眼泪会变成珍珠。”
“你也会吗?”
他问得虔诚,眼睛还激动得发亮。
宋砚星:“……会。”
人鱼的眼泪是大海最为珍贵的宝物。
洛澄抬眼瞟他,轻咳一声:“那……”
起初刚在一起,洛澄还一副霸总模样,现在两人关系愈发得亲昵了,对方也越发的放开了。
宋砚星可不想听他说,要自己哭一下的话,便率先开口:“嗯?你不想知道尾巴的传说了吗。”
昏暗视线下,那张漂亮得妖异的脸带着无端诱哄。
洛澄双手撑着他的胸膛,耳尖微红:“我想知道,你说。”
“传说,人鱼一生只会有一个伴侣,”宋砚星将人圈进怀里,凑近他耳朵低声说,“在伴侣外出寻找食物时,为了让独居在洞穴的爱人不被其他臭鱼觊觎,会在鱼尾处佩戴上尾环,以示有伴侣,更是告诉他鱼已经有了。”
“尾环?”洛澄怔怔抬头,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人鱼的尾巴上。
绚丽梦幻的鱼尾如果戴上附着宝石珠链的圆环,可以想到会是旖丽至极的画面。
“所以……”
洛澄仰头听着,手心就被塞入一个冰凉的东西,他低头看去,正是一个翠绿欲滴翡翠玉环,其中缀着闪闪发光的珍珠宝石。
“男朋友帮我戴上吧。”
宋砚星垂眸看着愣神的人,轻轻扣住他的手腕和腰间,把人抱起放到泳池的岸上。
头顶的灯光因为电路不稳,明明灭灭,俊美的脸庞覆上阴影,显得格外诡谲神秘。
“别的人鱼都有尾环,我也想。”狭长的紫眸氤氲着水雾,浓密纤长的睫毛根根分明,随着说话而抖动,“妻主,疼疼我。”
妻、妻主?
洛澄呼吸微微一颤,这人真是什么话都说得出来,连远古尊卑时代的夫妻间的称呼都敢说。
而且就算是古籍里的寻常称呼,被他喊出来,却带着情人间的缱绻。
洛澄双手捧着颇有质感和重量的尾环,灵魂出窍般地动作迟缓,只能呆呆点头。
“妻主真好,谢谢妻……”
“别说了,我帮。”洛澄空出一只手,眼疾手快地捂住人鱼张合不停,抹满了蜜般的薄唇。
他算是发现了这人无论在哪一世,都是披着羊皮的狼,外面是白的,内里是黑的。
宋砚星将手递过去:“我暂时不能离开水,只能麻烦男朋友下来了。”勾唇笑着:“水不深,害怕的话,抓紧我。”
“没有怕,水还挺凉快的。”
洛澄刚握住他的手,就被人完全包在手掌里,略带薄茧的指腹似有似无地在他的手背摩挲了下,等他抬头看去,男人一副淡然的表情。
“嗯,不怕。”人鱼轻笑,顺着他的话说下去,自动遗忘接住滑倒的人时,听到的砰砰心跳声。
这个位置距离池底还有两个台阶,不算站在水池,水深才堪堪到洛澄的腰间。
漂亮且银闪闪的鱼尾就在他眼前,悠哉地摆动,尾巴的主人双手交叠放在池沿上,头枕着胳膊,半阖眼看他。
一副任人处置,待宰羔羊的样子。
洛澄拿着尾环靠着池壁,莫名有些羞耻。
青年迟迟没动,透明的蓝色尾鳍轻轻碰了碰他的手,带着催促意味。
人鱼定定看着脸涨得通红的人,因为泡在水里而舒服得眼睛微弯:“不是喜欢摸我吗,哦不,应该是喜欢摸化为人鱼形态的我。”
“好像也不是只喜欢我,”人鱼垂下眼帘,幽幽道,“之前就对我的精神体两眼放光。”
洛澄手一抖,差点没拿稳尾环。
忘了,这人还爱乱吃飞醋。
比如他和裴文曜的大哥的确只是合作伙伴关系,被拍到“甜蜜约会”那次,其实是两个公司业务人员的共同聚餐,是媒体为了热度将照片里其他人都截了去,只留下两人约会的错觉。
他和裴文曜的大哥除了工作外,说的话统共不超过一个手掌。
但每次打电话,表面十分不在意的人,总是暗搓搓地提起。
想到对方还吃自己精神体的醋,洛澄有点想笑,但还是忍住,“不都是你。”
闻言,人鱼晃动着尾巴,望了他片刻,声音听起来十分愉悦:“这还差不多。”
洛澄蓦地想起前前后后,对方这些吃醋行为,原因其实不难想,联系起来,便可猜出大概。
一是因为他们这几年没见过面,见不着才会胡思乱想;二是没有安全感,再加上返祖带来的敏感多疑,所以才会想让自己给他戴上尾环。
尾环对人鱼族有重要意义,明明是彰显对佩戴者的占有,在宋砚星这却反了过来。
他是想通过佩戴尾环,披上名鱼有主的宣告,而获得安全感。
银发人鱼又摆动尾巴碰了碰青年,一搭一搭的。
已经近凌晨一点,冷白的月光透过顶部的玻璃隔层照下来,洛澄借着光看向他,心又遏制不住地软下来。
青年打开环扣,凑近人鱼的尾巴,再小心地环住鱼尾,修剪整齐的指甲总会不可避免地触碰到细腻光滑的鱼尾,柔软的指腹与鱼尾相触碰。
人鱼的耳鳍微微扇动,绯红了一片,却还是默不作声地忍耐着磨鱼的过程。
人鱼的尾巴布着很多神经,是最为敏感的部位。
“你……”
洛澄刚把尾环圈上,正低头系着扣子,听到暗哑的声音,大脑空白了一瞬。
莫名的,他不敢抬头和人对视,只能埋着头加快系尾环的动作。
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手里的动作,才发现手下的鱼鳞有些向外地展开,蓝色的鱼尾泛着淡淡的粉色,在轻微地颤栗。
青年眼睫一抖,系着扣子的手一错落,就碰到了绚丽的鱼鳞。
几乎同时,沉重的呼吸更明显了。
他慌不择路地抬眼看去,落入眼里的是人鱼瓷白的脖颈青筋暴起,紫色的眸子含着潋滟水色。
那双盛着水雾的眸子明显蕴着情动,额头冒着细汗。
他看见人鱼枕着胳膊,偏头撩起眼皮,专注地看着自己,轻轻说道。
“听说人鱼开心流下眼泪,会化成晶莹剔透的白色珍珠,而在情动时掉下的眼泪则是粉色珍珠。”
“你想要哪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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