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 61 章
电话开的是免提, 秦洲晏就这么举着手机,横在自己和林郗淮之间的半空中。
话说完后,他就静静地等着。
林郗淮撑着脑袋不闪不避的和他对视, 似乎很笃定是秦洲晏想多了。
不知道为什么,电话那边好似也突然安静了下来。
几秒的沉默后, 微冷的声音响起:“你是谁?”
秦洲晏的目光一直落在林郗淮的脸上, 对方的嗓音在屋子里响起后。
他清楚的看到林郗淮的眸子里闪过三分错愕, 三分晦气。
至于剩下的四分, 是对上面前秦洲晏目光后的心虚。
“……”
很好,来人的身份已经很明显了。
林郗淮的眼睫渐渐垂下,然后掀起看了秦洲晏一眼, 再次垂下。
整个人显得特别无辜。
紧接着,秦洲晏就看到他从桌面上抽了一张纸, 开始擦本就明净的桌子。
他好像突然就忙起来了。
秦洲晏又气又好笑, 但开口的声音仍旧温和如常, 不急不缓道:
“先生,是你打过来的电话, 不应该先自我介绍吗?”
“那也应该是和机主本人介绍, 你不是。”
林郗淮张嘴准备说些什么, 秦洲晏已经伸手很轻的捂了下他的嘴。
然后手缓缓落下,胳膊顺势勾着他的肩。
手指自然的垂下, 没有使用半分力气, 但就是很明显的不让林郗淮离开的意思。
林郗淮:“……”
人生头一回,还真的有种如坐针毡的感觉。
大概是上辈子作了大孽, 这辈子才要面对这种场景。
“郗淮现在不方便接电话, 有什么事直接说吧,我来转达。”
似乎又沉默了一下, 不知道是因为他叫的“郗淮”两个字。
还是因为他可以接林郗淮的电话,这已经是一件跨越寻常关系的边界感能做出的事了。
秦洲晏垂头笑了下:“不说吗?以后你这个号码郗淮可能都不方便接,总归得我来。”
电话那边的人似乎是意识到什么,但仍想寻求一个准确的答案。
他的声音沙了些,语气也不再客气,有些固执的问道:
“你们是什么关系?”
秦洲晏也不介意他的态度,轻描淡写的开口道:
“能接他电话,有资格转达信息的关系。”
“你觉得呢?”
一阵忙音响起,电话被陡然挂断。
秦洲晏看向身边的人,指控道:“他是不是玩不起?”
“……”林郗淮伸手掐了一下他的脸:“玩开心了?”
秦洲晏将手机放回到桌面上,闻言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你觉得我像是开心的样子吗?”
林郗淮撇开视线,选择沉默。
也是,怎样应该都会不爽。
他解释道:“我真不知道他为什么给我打电话。”
以他们现在互相憎恶的关系来看,这通电话确实有些出乎意料。
秦洲晏看了他一会儿,握住人的手。
思索了片刻,秦洲晏还是把一年前自己看到的情景客观描述了出来。
他没有对覃卓承的情感下一个定义,以此来引导林郗淮往某个方向想。
因为过于复杂扭曲,定义为“喜欢”都觉得不太配。
其中所包含的意思取决于林郗淮自己的想法,他自己去判断。
林郗淮的神情很淡,仿佛听的是和自己无关的事。
听完后,他点点头:“我知道了。”
仅仅也是知道了,连让他分析的资格都没有。
没什么意义,他不在意对方对自己是什么样的情感。
他只知道,自己一如既往的对这人感到膈应恶心就够了。
秦洲晏很轻的碰了碰他的后背,带着浓浓的安抚意味。
然后他伸手捏住人的下巴,将林郗淮的脑袋转过来。
“既然这样,哄哄我,亲一下吧。”
林郗淮的注意力被他转移,很快抛弃了那些不重要的东西。
眉眼沾染上几分笑意,但是后仰了一下脑袋。
他轻声道:“不要。”
“亲一下吧。”
林郗淮笑着摇了摇头。
后院传来陈安小帆嬉闹笑谈的声音,隐隐传进屋子里来,显得屋内愈发安静。
秦洲晏再次感到恋爱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有的时候是不是真的拒绝得要仔细去分辨和判断。
既要注意不能勉强对方,也不要成为一个不解风情的人。
他想,起码不会有人说着不想亲,但目光却缓缓下至,直直的落在他的唇上。
秦洲晏没忍住笑着凑上前去。
林郗淮轻声道:“不许亲。”
秦洲晏伸手微钳住他的下颚,将人的脸拉得近了些,很轻的在唇上碰了一下。
“你不知道这句话已经失效了吗?”
林郗淮的手臂搭在对方的肩上,笑着偏了下脑袋,迎上倾过来的吻。
陈安和小帆进来的时候,林郗淮和秦洲晏正坐在自己的椅子上看手机,时不时声音低低的说着话。
看着很亲近,但也不会不合时宜的过于亲密,一切都很正常。
陈安多看了几眼,就是……嘴巴有些太红了。
没过多久,老爷子也起了床,整个人看上去状态好了很多。
看到对方收拾东西准备出门,林郗淮问道:“您要去哪?”
“天气好,我出去逛逛。”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太阳又出来了,但仍有些闷热,雨大概率是晚上落下来。
“那我们也出去透透气吧。”
后面的陈安小帆连说要一起。
景老爷子嗤了一声:“一时半会死不了。”
“爷爷!”两小孩有些难过的叫道,明显也知道老人家生病了。
景老爷子烦那样如泣如诉的目光,朝着人挥挥手转身就往外面走。
几人跟了上去。
林郗淮走在人的身边,闲聊道:“您是什么时候来这个村子的?”
老爷子声音低了些:“70年代的时候来待了几年。”
前面的陈安和小帆没有听见。
然后他继续道:“再来就是00年左右了。”
一直到现在,在这个村子里待了二十多年。
林郗淮笑了笑:“其实您主动提出同意我们留下的时候,我还有些没想到。”
老爷子沉默了会儿,才开口道:“因为小衡。”
林郗淮一愣,这还是对方第一次如此直白提起冯小衡这个人,也毫不掩饰的肯定了他们的猜测。
当年的知青李瑜霖被下放到这个村子,和现任村长的弟弟冯小衡发展出了一段感情。
只是后来或许因为什么事而分开,意外造成了冯小衡的死亡。
而二十多年后,已经改名为景清和的李瑜霖再次来到了这个村子,长久的定居下来。
房间的墙上挂着一张亡人遗照。
按照村子里的人对李瑜霖的憎恶程度来说,也不知道当年再次回来这里的李瑜霖是被蹉跎成了什么模样,以致竟没有一个人能认出来。
老爷子实在不像是这么一个会直白倾诉的人。
可仔细想想,林郗淮好像也不怎么意外。
作为外乡人,周围没有人可以亲近,几十年来的想法和情绪无人诉诸,无人能理解。
生命都要走到尽头了,还有人能听听已经尘埋了这么多年的感情。
对他来说,算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正这样想着,就听到老爷子继续道:
“我想在别人面前说出小衡的名字。”
希望世界上有人能正确的看待和知晓他和小衡的关系。
在第一天的时候,他就看出了这两个年轻人的关系不一般。
是一对脾性很好的同性恋人,得体有礼,又是外乡人。
景清和觉得他能毫无负担的说出来憋在心里太久的事。
甚至在刚刚叫出小衡的名字时,感到了几分畅快。
林郗淮和秦洲晏看着路,没有说话。
在已经去世的人面前,任何安慰都是徒劳。
老爷子独自在偏远的空地上建了一座房子,又是外面来的,和村里的人并不亲近。
就算是说要出来逛逛,也是往无人的山上随便走走。
前面的小帆突然兴奋的大声叫道:“快看,笋!”
说着,就和陈安埋头挖了起来。
老爷子笑了下,或许因为常年不怎么笑,嘴角向上扯的动作带着几分生硬。
仿佛笑得并不多么真心实意似的。
他看着蹲在地上的两小孩身上,叹了声:“正是好时候啊,是他们渴望期冀成为的模样,以此憧憬的未来。”
“也不像我们,身埋尘泥,成为黄土一抔。”
说这句的时候,他带上了几分不明显的笑意,仿佛说的不是黄土,而是热望的归宿。
林郗淮的脚步一顿。
不知道为什么,心头蓦地一酸,向着四肢百骸涌流而去。
他和秦洲晏,正是好时候。
随即,自然垂落在裤边的手被身边的人牵住,林郗淮的手指分开,紧紧的反握住对方的手。
老爷子已经走在了前面,两人跟了上去。
陈安和小帆已经挖了一堆笋和叫不出名字的野菜,兜在衣服里准备带回去。
老爷子走了一会儿也累了,几人就在一湾山涧流水边坐了下来。
这只是一座很矮的小山头,路也算平坦。
周围的绿植繁茂,小溪流清澈见底,偶尔还能见到几条游鱼。
有流水从矮崖上落下,形成两三米高的小型瀑布,如果能称得上的话。
春天要结束了,空气中已经带上了几分燥热,更别提还走了这么久。
陈安和小帆早已将上衣脱了下来,放飞性子的往河里跑,一头栽了进去。
农村的孩子从小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性子带着几分野,无所顾忌。
他们一边回头朝着两人招着手:“小淮哥哥,小晏哥哥,这水太阳晒过,一点也不凉,特别舒服。”
林郗淮盘腿坐在阴凉处笑着摇摇头。
身旁的秦洲晏笑着问:“去玩玩呗。”
林郗淮看了他一眼,利落的拒绝:“不要。”
“为什么?”
“你多大了?”林郗淮反问道。
而且他有包袱,就算周围没有什么人,他也不行。
主动钻水玩和之前在徽沂镇被动落水可不一样。
秦洲晏笑了半天,然后朝着水中的两个皮猴朗声道:“往你们的小淮哥哥身上泼点水。”
见两人有点犹豫,他继续道:“泼了算我的。”
这下两小孩瞬间肆无忌惮,挥着水就往这边来。
林郗淮甚至还没来得及躲,身上就被水打湿。
坐在一旁的秦洲晏也不可避免的被打湿,甚至被泼得水更多。
突然,“啪”的一声,林郗淮和秦洲晏脸上和衣服上溅开一坨泥巴。
“……”
这下秦洲晏也有些坐不住了:“你们泼水就泼水,扔什么泥巴?”
呆滞住的小帆结巴道:“顺、顺手,对不起!!”
随便抓住一坨就扔了。
林郗淮侧头擦了下脸上的泥,就看到老爷子坐在那里笑。
见林郗淮看过去,立马收敛了起来,严肃着脸道:
“我咧了一下嘴。”
“……”
还没反应过来,林郗淮就被秦洲晏拦腰抱起,往水里去:“走,去报仇!”
两小孩惊叫笑闹着转身就跑。
林郗淮浑身彻底湿了,一瞬间也顾忌不了那么多了。
他才不要输!
一瞬间,河里打成一团。
小帆尖叫:“你们不爱护小孩!!”
秦洲晏压制着人,往他脸上抹泥:“你可真行,一米八几的小孩。”
林郗淮可真谢天谢地,秦洲晏没有说“你们不尊老”。
要不然他一定会让局势变成3v1.
最后四个人都是满身狼狈。
还是老爷子开口叫道:“小秦,你的手机响了!”
秦洲晏准备上岸去,然后扭头对着两人道:“我不在,你们欺负他试试。”
这个他自然是指林郗淮。
小帆:“……”
陈安:“……”
他们本来之前就有点怕秦洲晏,被警告了还真不太敢。
等人走了,小帆才向林郗淮告状:“他真玩不起!!”
林郗淮带着意气的扬了下眉,手一摊。
秦洲晏笑着甩了甩手上的水,接通了电话:“喂。”
电话那边的秦曼蓁一听到声音就没忍住笑了,像是被好情绪所传递:
“在干什么呢?”
“在外面玩。”
秦曼蓁开口道:“看来玩得不错,本来想问你要不要回来的。”
秦洲晏擦水的手一顿:“可以回去了?”
“嗯,山雾已经散了,如果回来的话,后天直升机去接你们。”
秦洲晏看着不远处河里的林郗淮,对方发丝湿漉漉的,在阳光下折射出晶莹剔透的光。
带着些泥土的脸愈发显得冷白,对比鲜明。
似乎是和小帆小安有话要说,林郗淮让他们凑近点。
结果等人一凑近,他就呼水在两小孩的脸上,惹得两人怒视着他。
林郗淮就在那里笑,眉眼都是敞亮的,然后说了句什么。
秦洲晏看清楚了口型,他说的是:“你们欺负我试试。”
秦洲晏失笑。
“秦洲晏,秦洲晏……”
“嗯?怎么了?”他回过神。
“叫你半天没应,问后天回不回?”
秦洲晏想了想:“不用了,我们等路修好吧。”
秦曼蓁也不勉强:“行,随便你。”
说完,她继续开口道:“你在外面待多久,我们都不管你,但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没忘记家庭聚会吧?”
秦洲晏没忘,他之前在和林郗淮聊到自己家情况的时候也说过这个。
因为一家人常年分散在世界各地,所以每年两次的家庭聚会,都要见面。
而年中的那次在一个多月后,也快要到了。
他声音低低的“嗯”了一声。
秦曼蓁笑道:“不要显得我像是把你们分开的恶人好不好?你带着他一起回嘛。”
秦洲晏笑了声:“如果他愿意的话。”
两人闲聊了几句后才挂了电话。
秦洲晏坐在地上将手机放到一旁,掌心撑在身后,闲适的仰头看着天。
炽亮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到身上,不一会儿,就传来了几分热度。
春天,好像真的快要结束了。
第62章 第 62 章
在水流边坐了会儿后, 一群人才开始满身狼狈的往回走。
小帆和陈安要回自己的家,就没有和他们同行。
林郗淮和秦洲晏洗漱收拾好自己后才出来做晚餐。
果不其然,傍晚的时候天色就暗沉了下来, 黑得比寻常更早。
很快大雨瓢泼落下,彼时林郗淮正坐在屋檐下出神。
听到声音后, 他抬头朝着外面空旷的空间看去, 雨已经模糊成一片, 看不清周围的环境。
身上被披了一件外套, 洗完碗的秦洲晏走过来,坐在了他的身边。
“要不要往后坐一点?”
林郗淮摇摇头:“不用了,没有雨飘到身上。”
秦洲晏就没有再劝, 风和雨裹挟成一团,扑向高大的树木, 将树枝吹得橫斜, 扫下一大片绿色的叶子。
池塘被搅得噼里啪啦作响。
林郗淮却觉得有些安宁。
“今天我姐给我打电话了。”
林郗淮侧头朝他看去, 听到人继续道:“这雨顶多也就下今天一晚上,说是后天可以来接我们。”
林郗淮偏开目光, 看着黑瓦上连成线落下的水珠, 里屋传来老爷子轻微的咳嗽声。
他开口道:“你是想离开这里, 去滨谭市吗?”
秦洲晏没忍住笑着伸手揉了揉他的发丝:“你还想在这里待着就说‘我想留’,干嘛先试探我的想法?”
林郗淮撑着下巴, 笑着看向他:“你要是想走, 我还能勉强不成?”
“那如果我真的想走呢?”
“那我们就先在这里分开,反正我还要待一阵子。”
秦洲晏却掐了一下他的脸:“这话收回去。”
林郗淮的脸上出现了一个红印子, 他有些无奈:“我说的是旅途先分开, 后面再会合,又不是说分……”
最后一个字还没有说完, 嘴就被人捂住了。
林郗淮的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见他不说了,秦洲晏才松开手。
“留下留下,我已经拒绝我姐了。”秦洲晏在他脸上咬了一口,“就你无所顾忌,什么都说。”
“你还挺迷信。”
林郗淮擦了擦自己的脸,怕留下印子。
秦洲晏笑了笑。
不迷信,但总归希望落在他们身上的都是好词。
他的目光落向外面,听着噼里啪啦的雨声。
感到高兴,可又有点微不可察的失落。
高兴在于对方并没有把爱情当成全部。
有着明确的想法,不会盲目服从,也不会被他人轻易左右前行的方向和地点。
可作为恋人,他还是会有点失落,很矛盾的想要对方能再依赖自己一点。
他明白,林郗淮这人成熟、理智且独立。
事情自己解决,不要他人插手,也不勉强各自的想法。
所以,对方的第一反应就是暂时分开。
是体贴的,也是有几分距离感的。
秦洲晏不想听到这样的答案。
蛮横的耍脾气要求他留下来陪自己或撒撒娇,都是恋人的权利。
秦洲晏都会依他。
空气沉默的久了些,林郗淮侧头问他:“怎么了吗?”
秦洲晏捏了捏他的后颈:“在想你能不能向我撒个娇。”
“……”
这个词对林郗淮来说太陌生了。
他半边肩膀侧倚在门框上,笑着将目光落到对方的身上。
“我本来是想说,要不你还是去做个梦吧,梦里什么都有。”
“然后呢?”秦洲晏问道。
“然后我就想,还是不把话说太绝对了,能不能让我撒娇,得看你的本事。”
秦洲晏笑了,正准备说些什么,就听到老爷子再次咳嗽了起来.
两人站起身来,朝着人的房间方向走去。
敲门后听到里面传来沙哑的“进来”两个字,林郗淮才推开门。
“您还好吗?”
老爷子正站在墙边,闻言回头看了他们一眼:“总不是那样。”
林郗淮这才发现对方将“遗照”前遮挡的白帘取了下来,正在用干净的软布擦拭着相框。
而相框里的也不是什么遗照,那只是一张有点泛黄的旧纸。
上面歪歪曲曲的写着“冯小衡”三个字。
老爷子回头继续擦着,然后开口道:“我没有小衡的照片,只有这个。”
“是当初我教他写的自己的名字。”
或许已经说过一次了,所以再次提起对方的时候就轻松很多。
林郗淮笑了笑:“那位是怎样的?”
老爷子想了想:“瘦瘦小小的,他是早产儿,身体不怎么好,家里人宠着没让他去农作,所以整个人很白。”
说着,老爷子就沉默了下来,坐在了床边,突然有些颓丧。
“生病了就这点不好,人浑浑噩噩的,记忆也衰退得厉害,很多都记不清了。”
秦洲晏劝慰道:“也许不是生病的问题,您也到年纪了。”
“……”
林郗淮面不改色的曲起胳膊,手肘往后怼了一下。
但效果卓群,老爷子也不伤感了,他现在只想抽人。
他瞪了秦洲晏一眼:“滚蛋,我生病前都记得清清楚楚!”
然后老爷子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很厚的笔记本:“但我都记了下来。”
他一边翻开本子,一边朝着两人招招手示意过去一起看。
林郗淮和秦洲晏坐在了他的身侧。
昏黄的光线下,林郗淮的目光落在老人家本子上的第一页。
字是漂亮有锋芒用钢笔写的瘦金体,明显是从小在良好的环境里练过。
老爷子开口道:“这个是我从下乡的第一天就开始记录的。”
说着,不知道看到了什么,老爷子快速翻过。
一旁的秦洲晏连忙按住老爷子的手,打趣道:“您翻这么快干什么?都还没看清。”
然后看到上面写的字,秦洲晏声音低低的念出来:
“今日是来到罄泗村的第一天,一切安好,只是那村长的小儿子一直在看我,眼巴巴的看。”
“我觉得有些不太礼貌,就算我生得很好看,但也大可不必如此。”
老爷子:“……”
秦洲晏笑个不停:“老爷子,您年轻的时候是这个式儿的啊?”
根据现在的性格,他还以为对方以前是个高冷型。
老爷子恼羞成怒,误以为对方在怀疑他说的“好看”两个字。
“我年轻的时候真的很好看!”
担心老爷子更生气,林郗淮连忙偏头掩饰自己脸上的笑意,但肩止不住的抖动。
这玩意就跟念10年前自己的企鹅空间说说一样的效果。
指不定当事人都难以理解自己当年为什么要说这些话。
似乎是为了证明这句话,老爷子又开始拉开自己的抽屉,翻翻找找。
最后扒拉出了一张照片,有些倨傲的递给他们。
“我年轻时候的照片。”
秦洲晏接过,林郗淮凑过去一起看。
照片已经有些老旧模糊不清,似乎是在家里书房照的照片。
正中间的青年看起来二十岁左右,坐在一把复古的雕花椅上,手里拿着一本摊开的书。
就算是坐着,也能看出修长的身形。
穿着优雅得体的休闲衬衫和西裤,模样斯文,戴着一副细框眼镜。
噙着淡淡的笑意,满身的柔和书卷气。
见两人不说话,老爷子有些骄傲道:“怎么样?生得好吧?”
林郗淮抬头看向面前的小老头,对方早已瘦得不成型,脸上满是岁月蹉跎的痕迹。
因为生病,皮肤和眼睛的颜色已经开始泛黄。
唯有背脊强撑着依旧挺直。
林郗淮蓦地心里一酸,声音低低的“嗯”了一声,然后珍重的将照片递给对方:
“您生得真好。”
老爷子心情好了,然后重新坐了回去,开口道:“所以我写这个不亏心!”
秦洲晏笑着哄小老头:“亏心的是我。”
老爷子一副“这才差不多”模样的收回视线,然后继续往后看。
老爷子浑身都疼,很快连说小衡的精力都没了。
两人将他安顿好,然后离开房间,让人休息。
门关上后,林郗淮深呼吸了一口气,扭头看向身边的秦洲晏。
“还有多久?”
秦洲晏微垂下目光,温和的看着他:“一个月左右。”
林郗淮沉默了片刻,上前一步将脑袋搁在对方的肩上。
如果说第一次听到老爷子病情的时候还只是有些惋惜遗憾,现在就是真切的有点难过了。
可老爷子自己不觉得,他开心得要死。
明明饭都难以咽下去了。
他看着两人的模样,开口道:“小衡走后,我就两个时刻最开心,一个是确诊没救了的时候,当天我回来就吃了三大碗饭。”
“第二次是发现治病积蓄花光了的时候,回来又吃了三大碗。”
说着说着,语气就上扬了起来。
林郗淮就静静地听着,然后开口道:“是小衡爷爷让您好好活着吗?”
“嗯。”老爷子的声音有些虚弱嘶哑,“他说人活着真好,能体会好多有意思的东西,他不喜欢不珍惜生命的人。”
所以他也只能活着。
还要努力的活着。
建一座漂亮的房子,收拾干净,栽着鲜花,园子里种着各式各样的菜。
然后,好好的治病。
说到这里,老爷子开口道:“所以现在不是我不想治,是积蓄花光了,我尽力了。”
除了留了点钱给陈安小帆那两个孩子,他的积蓄确实所剩无几。
面对这话,秦洲晏正要开口说什么。
老爷子知道他又要劝了,连忙凶巴巴道:“嘘!别管!”
秦洲晏只能闭嘴。
老爷子看着远方的天空,今天是个晴朗的好天气。
“再努力也延长不了多少天,身上太疼了,我想,就少过几天时间,小衡应该能原谅我的吧。”
他笑着道:“反正我现在挺开心的,你们也和我一起开开心心就好。”
林郗淮和秦洲晏看着枝头停歇的鸟雀,看它们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展翅飞向半空中。
是小帆和陈安跑了进来,两个人推推搡搡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直到陈安朝着林郗淮大喊道:“小淮哥哥,小帆有东西要给你!!”
屋门口的三人同时将目光落在小帆身上。
瞬间,众人都能看到小帆开始泛红,那么黑的一张脸,都能明显的看出害羞。
但是陈安已经说了出来,他也没办法。
小帆有些扭捏的走到林郗淮的面前,将口袋里的东西拿出来给他。
却偏开头看向别处:“我、我就看到小卖部正好有,随你用不用。”
一旁的陈安补充道:“不,特意买的!”
小帆:“……”
林郗淮接过他手中的东西,愣了下。
那是一沓用塑料包装着的书签。
林郗淮想起来了,前几天他用树叶当做书签,和秦洲晏说话时他们就在身边。
村里的小卖部,这种东西基本没人买,长时间都放在角落里生灰。
外面的塑料纸却很干净,明显是被仔细擦拭过。
他将包装纸打开,拿出里面的书签。
不知道老板从哪里进的货,其实有些粗糙。
像是那种裁剪成一小块的硬纸板,然后上面印刷着一些鸡汤或伤感文学的话语。
小帆没见过外面的书签有多少巧妙的款式,也没见过林郗淮原来的书签有多么精致。
他只知道书签就是夹在书里的卡片,然后选了他觉得最好的,送给林郗淮。
林郗淮突然觉得一阵热腾腾的风在自己的心口鼓噪,半天都不止歇。
让他一时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来表达他复杂波动的情绪。
可小帆在偷偷观察他。
林郗淮看向面前的人,缓缓开口道:“谢谢,对我非常非常有用,我真的很喜欢。”
小帆看着他的神情,松了一口气。
“哦,那你就用吧,树叶会在纸上留下印子。”
他解释道:“你放心,我没乱花钱,我帮隔壁阿叔的忙,挣了钱才买的。”
林郗淮哑声“嗯”了一下。
然后当着他的面将书拿出来,抽出一张书签放在了自己看的那一页。
小帆扭头笑了。
一旁的秦洲晏开玩笑道:“你把我要做的事做了,我还做什么?”
小帆跟他顶嘴:“你还说呢?之前就说要给他买更好的,几天了?东西呢?”
林郗淮也看着秦洲晏,跟着说:“东西呢?”
院子里的人就都笑了。
接下来的日子,就如同老爷子说的那样,他很开心。
他们其他人也不会将情绪展现得明显,否则让老爷子不痛快,反而更不好。
白天教小帆陈安写一下练习题,然后天气好会一起出去玩。
老爷子精神好的话,大多也会一起。
去抓鱼,打野果。
在无人的小路上说笑嬉闹。
骑着自行车上土坡,吹旷野的风,看一望无际生机勃勃的农作物。
在这样的环境里,一切都是最纯粹的,像回到了本真,什么都不用担心。
老爷子在厨房里喊着:“盐少点,少点!懂不懂什么是适量?!”
秦洲晏:“……”
他不明白,怎么有人能展现出这种虚弱的中气十足。
林郗淮就笑着站在门口,看秦洲晏调着馅料的味道。
起因是他突然想起了第一天来到这里的时候,老爷子给他们蒸的包子。
林郗淮有点想那个味道,皮薄肉厚,吃起来很香,是老人家自己做的。
但老爷子现在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揉面调陷,就在一旁指导,让秦洲晏来操作。
突然,他身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见是陌生电话,他直接掐断。
这次他确定不会是覃卓承,对方的自尊心很强,不会还打给他。
不一会儿,手机一震。
一条短信发送了进来。
林郗淮解开锁屏,看清上面的东西,脸上的笑意渐渐下落。
他拿着手机,朝厨房里面的人开口道:
“我出去打个电话。”
秦洲晏回头,目光在他的脸上驻留片刻,然后点头:“好。”
出了屋子,林郗淮看着手机上发过来的短信:
【我是戚枕,有事,说起来和你父母有点关系,不想知道吗?这是我最后一次联系你】
尽管不在北市,林郗淮也知道他最近的处境很艰难。
为了保全整个事务所,就算他父亲要保,其他董事也将他推了出去。
这一行大概是做不下去了,盗用设计方案,侵权严重,还不止一个项目,造成了巨大损失,对原作进行威胁恐吓。
如果当事人强烈要求追责,证据充分的话,除了赔偿,情节严重甚至有可能会进去。
林郗淮将电话回拨了过去。
那边人似乎料到了林郗淮会联系他,立马就接通了电话。
戚枕轻笑了一声:“郗淮,好久没联系了啊。”
他的声音很轻,甚至可以说是难得的平静。
但也正因为是这样,反而更容易引起人的不安。
林郗淮看着远方暗下来的天空,太久没有接触过往的烂事了,以致他现在突然有点恍惚。
耳边仿佛有人在絮语。
别逃了,梦该醒了。
回到现实世界吧。
戚枕很轻的叹了口气:“反正我也要完蛋了。”
“你,还有覃卓承——”
“都别想好过。”
第63章 第 63 章
天色彻底阴沉了下来, 劲风将树叶拍打得簌簌作响。
“咔”的一声,一根细细的树枝被吹折,最后坠落在地上。
林郗淮出来太久了, 秦洲晏出来找他。
直到出了院子,才在远处的土坡上看到了对方。
前方的视野辽阔, 天空仿佛也压得低了些, 灰色就盖在人的头顶, 似乎下一刻就要倾塌下来。
林郗淮背对着他而站, 身形清瘦。
白色的衬衫衣摆在半空中翻飞,像是鸟的羽翅。
他分明正静止的站在那,却仿佛在无边坠落, 下一刻就要随着风消散不见。
秦洲晏蓦地心脏一紧,朝着他走去。
林郗淮看着远方压倒成一片的杂草, 突然感觉有些空茫, 挤入脑子里的信息太多, 让他半晌都有些恍惚。
戚枕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响着。
“林郗淮,你是不是在看心理医生?是不是睡眠障碍, 有抑郁和焦虑的倾向, 不好奇怎么会变成这样吗?”
戚枕笑了声:“让我想想从哪里开始说起, 可能是从你交了一个叫覃卓承的朋友开始吧。”
“当时你的朋友那么多,覃卓承本来没有什么特别的, 直到你知道了他的母亲也是死于车祸。”
“明明自己已经够惨了, 你偏偏有那无用多余的善意,对一条毒蛇有了宽容之心, 让他有了接近你的机会。”
林郗淮打断他:“如果你说的事和我父母无关, 我就要挂了。”
“别急嘛,总要一件件来。”
“先说说邓彰, 你还记得这个人吧?一个以前和你关系还不错的大学同学,后来犯了事找你帮忙未遂,纠缠你很久,最后被你收拾了。”
“那么多人中,怎么就精准的缠上了你?”
说到这里,戚枕的心情似乎变得好了些,语气都轻快了起来。
“因为覃卓承和他认识,他引诱的啊。”
“其实他也没做什么,只是好似无意在邓彰面前感叹你多有钱,认识多么厉害的人物,感觉做什么都轻轻松松吧。”
“最后,反问邓彰了一句,‘你们的关系是不是还不错’?”
“于是邓彰就找上了你,自那件事起,你以前的很多朋友同学都开始忌惮你,甚至有传言,说你瞧不起他们这些普通人。”
“可你太忙了,你没有时间去理会这些事,于是大家对你的误解越来越深,最后,你的身边的人就所剩无几了。”
过往的疲惫感突然再次席卷向林郗淮,他觉得好心累。
或许就像戚枕说的那样,是他错了。
他不应该在看到覃卓承努力往上爬的模样时,就误以为他们是能够互相理解,一起同行的共路人。
“还有你很忙这件事,自从来到了事务所后,你总是做最难的项目,处理最棘手的问题,你的私人生活和时间被拼命压榨,还要遭受我的针对,以我为带头的职场冷暴力。”
“因为我是明面上的人,我从小就对你厌恶至极,向来直接不加掩饰,好像我对你做什么其他人都不会怀疑。”
“而你被我妈的‘恩情’挟持,不会对我做太过分的事。”
“我是最好的枪,可背后总得有个执枪人。”
“当时我妈还在世,她和我爸总是收拾我,说你的利用价值还很大,让我不要太过分。”
“我本来也是这么想的,我没想那么针对你,可覃卓承每次就会很失望。”戚枕呢喃道,“我爱他啊,我怎么能让他失望呢,我总是拒绝不了他,于是他指哪,我就打哪。”
说到这里,他也忍不住感叹:“他真的是个太恶劣的人了,他知道你敏锐警惕又慢热,作为你的‘朋友’,一旦他亲自做什么事,你会立马发现不对劲并迅速后退远离。”
“所以,他总是清清白白的抓不到一点错处,我成了最大的恶人。”
“你性子好强,不管多难的问题都直面而上,所有的事情都被你解决得很好,我好奇过,这算什么报复呢?对你好像没有什么用。”
戚枕笑了声:“或许覃卓承对你真的是了解的,他说,因为现在不是你想过的生活,和你的梦想和对未来的期冀背道而驰,你对美好的生活有着执念,一旦最重要的信念被彻底摧毁,人就会以最快的趋势颓败下去。”
“你看似还好好的,可是越挣扎纠正却发现仍改变不了什么,就越痛苦,人的承受能力是有限的,在那样只有恶意的负面磁场环境中,总有一天会断掉。”
“其实那时候很多同事都很喜欢你,但我不让啊,一旦对你有善意的我就开了他,大家也得生存,然后渐渐地,那种情况被大家当做习以为常,假恶也成了真恶。”
“覃卓承做的事多了去了,你可能不知道他有多么细节,比如,‘只凭你那么自信的专业能力,不能带你走向胜利吗’这句话耳熟吗?是他说的,我只是找人替他进行了转达。”
“你是个敏感的人,过度敏感就会走向自我折磨,你是不是还怀疑过自己处理问题的能力?”
“他太知道怎么做能对你造成冲击了,你以为他的报复只有感情上的伤害吗?林郗淮,别天真了,那对他来说不过是‘锦上添花’的东西。”
春末夏初的风分明是热的,可在刮过来的时候,却仿佛寒冬凛冽的冰箭,尖锐的穿透了他。
带着刺骨的寒意,让人由里到外开始感到冷。
一瞬间,林郗淮感觉自己失去了所有的感知,五感渐渐褪去。
原来……是这样啊。
他们对他进行了围剿。
天衣无缝的。
这么多年,他是生活在什么黑暗版楚门的世界吗?
林郗淮感觉自己的手在轻轻颤动,他知道戚枕为什么说这些。
他们对他的伤害从来不屑于来自身体上的苦。
他想让林郗淮从此无法再相信身边的任何一个人,他想让他每天都战战兢兢的生活,疑神疑鬼周围是不是有人又在算计他。
他要的是林郗淮自己承受不住,永远活在阴影里,最终走向自我毁灭。
林郗淮竭力维持的话语上的平稳:“所以呢,就这样吗?”
对他一副“不过如此”的态度,戚枕没有恼,他笑着道:“还有最重要的事没有说呢。”
“你也知道,所有的一切都起始于覃卓承想报复你。”
“报复?”戚枕笑出了声,听起来他非常的开心,“报复,这个是最有意思的了。”-
放在身侧的手被人很轻的牵了下,林郗淮仿佛受惊般,猛地往后退了一步,警惕的看着来人。
秦洲晏被躲开的手停滞在半空中,担忧的目光落在对方苍白如纸的脸色上。
正准备说什么,面前的人已经扑了上来,紧紧的抱住了他。
林郗淮开口的嗓音很哑:“对不起,我刚刚就是……有些害怕。”
他不能,也绝对不要按照戚枕所期待的方向发展。
秦洲晏用更大的力气,将他抱了个满怀,是让人最容易产生安全感的一个动作。
热度从对方的身上涌来,林郗淮听到他温和的声音:“不要说对不起。”
林郗淮感觉自己的鼻尖有些泛酸,他轻轻往后退了一步,低着头声音沙哑的“嗯”了一声。
“秦洲晏,我的父母死于一场事故,覃卓承的母亲也在那场事故中。”
林郗淮突然开口道。
秦洲晏一愣,事情发生得太过久远,他隐约只听过,是一场非常惨烈的车祸。
林郗淮看着远方的旷野,怔怔道:“一个开车习惯非常恶劣的大型货车司机,违规装载货物,超速并在路上抢道行驶造成的一场车祸。”
“就这么直直的撞上了我父母的车,他们当场死亡。”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止不住的颤了起来,然后被身边的人紧紧握住了手,他才有了继续说下去的力量。
“那辆大货车挤压推行着我父母的车,致使他们的汽车撞上了一位无辜路过的行人。”
林郗淮很早就知道覃卓承的母亲也是死于一场车祸。
只是直到分手那天被戚枕戳破,他才知道那位无辜的行人就是他的母亲。
也是那时候,他知道他们之间还有这样的纠葛。
“其实我知道报复这件事的时候,觉得很荒谬,源头难道不是在那货车司机身上吗?”
“很长的一段时间我都在想,被失控的货车强制推行的时候,已经彻底失去生命体征的我的父母,他们的错在哪?”
“难道错在那天他们想早点回家看我,开了一辆车出行吗?”林郗淮死死攥着身旁人的手,“他们有好好遵守规则的,他们……他们只是开了一辆车……”
“最后我想,作为受害人的家属,覃卓承在失去亲人的悲愤下恨我,是迁怒,在迁怒我的父母,迁怒我。”
“可是你知道戚枕说什么吗?他说,错了,不是我。”
林郗淮的眼眶彻底红了,积年来的委屈瞬间倾涌而出。
“货车司机也姓林,有个和我同岁的儿子。”-
北市
宁明宇夺过覃卓承手中的酒杯:“别喝了,别喝了。”
他和覃卓承认识了多年,知道他早年过得有多么不容易。
父亲酗酒赌博家暴,是母亲一直护着他,母子俩经常被打得一身伤。
覃卓承颓丧的笑了声:“林郗淮就是那货车司机的孩子。”
“我妈妈多可怜啊,当时她鼓起了多大的勇气和那赌鬼离婚,去到了新的城市,明明已经就要是新的生活了。”
那是很寻常的一天晚上,对他来说却很特别很珍贵。
是搬到新城市的第一天,是和母亲拥有希望的第一天。
他在家里等着妈妈买菜回家,结果却等到了一桩噩耗。
“违规装载货物,超速行驶,路上抢道,少一样!就少一样!那该死的车祸或许都不会发生。”覃卓承的眼眶很红,“你说,我恨不恨。”
偏偏那对货车夫妻也死在了那场车祸中,他连恨都不知道恨谁。
这件事过后,他被送回了唯一的监护人父亲身边。
在母亲葬礼上的时候,听说施害者的家人来到了现场,表达歉意。
他的赌鬼父亲笑着指向不远处被大人牵着的小孩,在他耳边恶劣说:
“看清楚了吗?就是他爸把你妈害死了,现在,你还是落到我手上了吧。”
覃卓承不知道,为了方便聚集调查事故详情,那天另一位受害者的家属也来到了这里。
他只记住了那张脸,然后多年之后的大学校园里,一眼认出。
实际上,在接近对方之前,他观察了林郗淮一整年。
这个人成长得真好啊,长得好又聪明,总是处于热闹中,被大批的朋友喜爱簇拥。
笑容太灿烂了,耀眼到有些扎眼的程度。
那时候,他父亲不知道怎么知道他的下落,像是厉鬼一样阴魂不散的缠了上来。
他就站在黑暗处,看着对方脸上的笑。
心里想着,他凭什么能过得这么好?
宁明宇这还是第一次听他说和林郗淮之间的恩怨,一时之间有些唏嘘。
因为有些醉酒,覃卓承的声音很慢:“我理智知道,我不该迁怒,作为孩子来说,他什么都没做,他是无辜的。”
直到一次摄影社团的团建活动,他有个朋友是里面的成员,他被邀请一起前往。
知道林郗淮也去的时候,他同意了。
当天,在山上他们有个时光胶囊的活动。
他在角落里看到对方在摄像机前和朋友笑闹,然后对着镜头说话。
他描述的未来太美好了。
他说,他会有很多朋友,事业有成,身边有相爱的恋人。
山风吹起他的衬衫衣摆,干净敞亮。
抱着一束鲜艳的野花,身后就是已经升上山顶的炽阳,给人笼罩上了一层金灿灿的暖光。
他说,不回头,朝前看。
“啪”的一声,好像有根弦在脑子里断掉。
覃卓承想,原来对方要不回头了啊,他要抛掉以前的事,朝着前面走。
太不公平了。
他一边掐掉那个赌鬼打来的电话,一边想,凭什么受害者的家属要永远活在阴影中,要承受着失去最爱的人的痛苦。
作为施害者的家人,怎么能忘记?!
“他得记住啊,他起码要感到愧疚,他要因自己有这样的父亲而惭愧,要抬不起头!”
“他要奔赴新生活了,那被毁掉的两个家庭呢,我们该怎么办?!”
覃卓承那时候就想,不行,林郗淮的心里得永远刻着那道疤。
对方那么期盼的未来,他来毁掉。
于是,在那座山上,他上前和对方说了第一句话:“你好,我叫覃卓承。”
万万没想到,他居然会喜欢上林郗淮。
对方越是有信念,他就越恨,越是想去摧毁。
可是看着对方一次次站起来朝着自己想要的方向走,他就越被吸引。
这几乎成了一个死循环。
折磨他的同时,也折磨自己。
直到这个现状被戚枕彻底打破。
一道开门声响起,覃卓承抬头看着进来的戚枕,偏过了头。
戚枕拿着刚刚结束通话的手机,带着笑意,仿佛根本不介意对方冷漠的态度。
他有些开心的想,和他有关的故事,应该开始于一个明媚的午后。
那天,覃卓承问他:“你之前说,你和郗淮从小认识,是因为你们的父母熟悉。”
“但建筑师和货车司机,是怎么认识的?”
当时戚枕就愣了下,虽然他没能立马理解对方说的意思,但他还是模糊答道:
“就发生了些意外,认识了。”
回去后,他就问了自己的父亲,认不认识什么货车司机?
父亲给出了否定的答案,只是在他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听到父亲感叹:
“说起来,林闻和敏瑜当初就是被一个货车司机违规驾驶导致去世的。”
戚枕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然后顺着这个思路对覃卓承进行了试探。
然后得到了一个令他惊喜的答案。
他喜欢覃卓承,憎恶林郗淮,从小就憎恶,
在对方的父母没去世之前,他就拿着被比较,说他的父母不如对方的父母,他也不如。
后来,对方命不好,父母死了。
众人又说,林郗淮的父母都没了,戚枕怎么还是比不过,太差劲了。
从小到大,他都活在对方的阴影下。
父母还总是为了林郗淮教训他,他就更讨厌了。
于是,他对覃卓承说:“我知道你接近林郗淮是恨他。”他笑着道,“他的‘父亲’真的太恶劣了,是吧?”
在他的半威胁下,他成功的成为了覃卓承的共犯。
甚至在这么多年里,在覃卓承产生怀疑念头的时候,极力掩饰着这个真相。
他知道对方是为了利用自己,没关系,被利用也没关系。
戚枕仰头将杯子里的酒喝净,这两人真的太有意思了。
覃卓承是因为报复,心里有鬼,所以几乎不在林郗淮的面前提起自己的父母。
林郗淮每次想要提起自己的父母,覃卓承就打断,因为他不想听到自己所恨之人的事情。
而林郗淮误以为对方是因为原生家庭心里产生创伤,于是也不再提及。
就这样,这个误会竟持续了这么多年,甚至他都没想到。
太好笑了。
戚枕这辈子听过的最大的笑话,就是覃卓承说:
“那场车祸毁的是两个家庭,我和我的母亲不无辜吗?那辆小汽车里的夫妻不无辜吗?他们的孩子不无辜吗?”
当时戚枕就笑了,他说:“无辜,他可真是太无辜了。”-
手背上似乎落下了一滴水。
林郗淮以为是自己哭了,他下意识的就去碰自己的脸。
没有眼泪。
直到面前的秦洲晏偏了下头,林郗淮突然感到自己的心脏被狠狠地撞击了一下。
自从听到戚枕说的“不是你”三个字,他仿佛整个人都处于错乱中。
现在这滴泪却把他漂浮不定的灵魂狠狠砸进了他的身体里,让他心神俱震。
以致他有些手足无措,好像更难过了。
他把喜欢的人惹哭了。
“你……”
他伸向半空中的手被人抓住,秦洲晏目光重新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看上去仍是温和、镇定的、强大的,像是能包容接纳林郗淮的一切情绪。
那滴泪就像是林郗淮意识不清下产生了一个错觉。
秦洲晏感觉自己仿佛被撕了两半。
一半在共情他恋人的痛苦、愤怒,那股委屈如有实质的涌向了他。
他仿佛也浑身疼了起来,甚至呼吸不畅,想佝偻着身子喘息几口气。
他从来没有这么难受过,甚至觉得是自己亲身经历或许都不会有这么剧烈的感受。
可另一半,他得冷静下来,承接住对方的状态。
他不能比林郗淮更先情绪失控。
“告诉我,你现在是怎么想的?”秦洲晏哑声道。
林郗淮看着他,他想,他宁愿覃卓承是真的迁怒,也不想是轻飘飘的“错了”两个字。
那这么多年算什么呢?
不是一天两天,是经受打击报复的八年。
七年友人,一年恋人。
这让人丧失的何止是对爱情的期盼,更是对所有人的信任。
抗拒所有人的接近,从此以往,这个世界上,他才是真正的一个人了。
林郗淮缓慢的眨了下酸涩的眼睛:“我本来在想,我好像有点怕,怕所有人靠近……”
“现在呢?”
“可是,你在我面前。”
秦洲晏突然又有了想流泪的冲动,然后听到他继续说。
“我还想到了艾赛亚,想到了嘉嘉,她今天把我们在徽沂镇的照片发给我了,很好看。”
“等下我给你看。”
“嗯。”
“还有阿婆……”
林郗淮的眼睛里满是血丝,他的目光微微下垂,看着自己的袖口,上面绣着一朵小花。
那是他们在徽沂镇的时候,去看打火花,一个火星不小心溅到了他的衣服上,烧了一个洞。
何阿婆在上面绣了一朵花。
“还有……”
正说着,不远处传来一道吼声:“喊着要吃包子的,熟了,滚回来吃!”
两人侧头,就看到小帆和小安扶着老爷子站在院子口。
见到他们的目光望过去,陈安绽开笑高举着手臂在半空中挥了挥。
林郗淮看着他们,哑声回应道:“马上回去。”
然后他再次扭头看向面前的秦洲晏,这一路他们经历了太多,也遇见了一群不错的人。
他颤着嗓音道:“我还是想要去对认识的人产生信任。”
“嗯,我就说,你最棒了。”秦洲晏鼻子一酸,“我真的很为你自豪。”
他喜欢的人,或许还是愤怒、伤心、颓丧。
可他再也不会被这种事情击溃了。
“我还想留在这里。”林郗淮内心太挣扎了,“可我也没办法再看到他们好好的生活,我想回去了。”
他太愤怒了,尽管是现在,他的心都烧得慌,冒着呛鼻的浓烟,几近让他窒息。
“不许回。”
林郗淮一愣,他第一次见到秦洲晏用这样强势的态度和他说话。
秦洲晏的神色冷凝:“我说,现在不许回。”
“可是……”
“回去干什么,去自己解决你想解决的事情吗?”
见人看着自己不说话,仿佛是默认,秦洲晏开口道:“我呢?你有没有想过我?”
林郗淮突然有些无措。
“林郗淮,你的事情我从来不插手是因为尊重你,知道你的界限感强,也是因为相信你的能力,不用我来你也能自己解决。”
“可我是有感情的,我也会因为你的愤怒而愤怒,你伤心,我也伤心。”
“我感到郁闷又憋屈,因为不能为你做什么,我非常难过。”
林郗淮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表达,他想,自己真的是个不称职的恋人。
他艰难开口道:“我不想你难过的。”
“你还记得自己前阵子说的话吗?如果你被欺负了。”
林郗淮想起来了,他后面说的是——
“我一定来找你。”
“嗯。”秦洲晏站在他的面前,握住他的手,眼眶不自觉的就红了,“我现在再问你一次,有没有受欺负?”
林郗淮鼻尖一酸,眼泪蓦地就落了下来。
好像直到现在这一刻,他整个人才彻底的塌陷。
他喜欢的人,是可靠的,是让他有着充分安全感的。
“嗯。”他的声音很轻,哽咽的叫着对方的名字,“秦洲晏。”
“我被欺负了。”
这么多年。
第64章 第 64 章
一瞬间, 秦洲晏仿佛也随着他一起塌陷,他上前一步将人紧紧抱住。
“林郗淮,有人给你撑腰的。”
“我来, 我来给你处理,好不好?”
林郗淮的脸埋在他的肩窝处, 无声点了点头。
秦洲晏感到自己的衬衫领口被泪水渐渐浸湿, 那温度几乎灼伤他的皮肤, 让他感到火烧火燎的疼。
无声掉眼泪, 到低声的啜泣。
直至最后,秦洲晏伸手很轻的拂去他脸上的泪,他才彻底克制不住失声哭了出来。
林郗淮已经不记得上一次哭是什么时候了。
他好像从小就很少掉眼泪, 因为没人会像现在这样给他擦眼泪,没有人去承接他的情绪。
所以眼泪是最没有用的东西, 只会被人当做嘲笑的把柄。
可他现在太委屈了。
无论有多么难以相信、难以接受, 一场可笑荒谬的阴差阳错, 就是这么发生了。
世上真的很难解释清楚“本来可以……结果却……”所带来的遗憾。
这些年他本不应该承受的痛苦无法撤回,他的人生也无法再重新来过。
他甚至不知道“本来可以”那条路, 他所失去的是什么东西。
所以, 真的太委屈了。
他哭了很久, 几乎要把这么多年的情绪一同发泄出来。
直到夜色彻底暗沉,他才稍微稳定下来, 然后被秦洲晏牵着回家。
好在屋子里的光线昏黄又暗沉, 他哭红的眼眶没人能看清。
但大家还是敏锐的发现了他情绪的不对劲。
秦洲晏牢牢抓着林郗淮的手:“他有些累,我先带人回房间休息一下。”
看着众人担忧的目光, 林郗淮摇摇头, 示意自己没事。
老爷子多看了他几眼,语气如常道:“去去去。”
林郗淮现在是真的很累, 一进房间就毫不掩饰的,疲惫几乎是要从骨缝里、从每一寸皮肤里争先恐后的涌出来。
不仅是那些事情本身带来的疲惫感。
还有将一切向秦洲晏倾诉,所有事情交给他后,长久以来绷紧的那根弦猛然松懈下来。
憋着的一口气突然松了,过往压制麻痹的疼痛和疲乏一齐反扑。
他坐在床边,秦洲晏扶着他准备让人躺着休息一会儿,房门就被敲响了。
秦洲晏过去开门,外面站着的是老爷子。
对方手里拿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盘热气腾腾的包子,还有两杯牛奶。
“你俩的晚餐还没有吃,吃了再休息吧。”
老爷子脸色一如既往的臭,但声音听起来却难得有些温和。
秦洲晏连忙接过:“谢谢,麻烦您了。”
说完,他准备扶着人回房间,对方摆了摆手:“不用,我能走,你照顾他吧。”
秦洲晏就不再坚持,看老爷子好好的回到了房间他才转身关上了门。
林郗淮听到了老爷子的声音,又看到了秦洲晏手上的东西,轻声开口道:
“浪费你和老爷子的心意了。”
这是听到他说想吃,他们才特意做的。
秦洲晏将室内唯一的那把凳子拉到对方面前,一边坐下,一边温和道:
“没浪费,我和老爷子都不介意。”
见对方伸手拿过包子咬了一口。
“这不是吃了吗?尝尝是什么味道,我把你的感受反馈给老爷子。”
林郗淮无声的笑了下,胃里有了热腾腾的东西,一瞬间舒服了很多。
“怎么样?”
“很好吃。”
秦洲晏也笑了:“老爷子还说我胡椒给少了,这不是刚刚好吗?”
林郗淮抬眸看了他一眼,又很快的垂下。
刚刚在人面前哭了一场,他现在后知后觉的有些不好意思。
但好在对方什么也没提。
在吃完后简单的洗了下,林郗淮躺在了床上。
秦洲晏倚在床头牵着他的手,知道林郗淮现在大概是睡不着的,他开口道:“不是说把嘉嘉拍的照片给我看?”
林郗淮就从一旁拿过自己的手机,打开相册。
他往旁边挪了挪,秦洲晏顺势躺了下去。
单人床睡两个成年男人有些勉强,但现在他们都需要对方的温度,就算贴再近些也没有关系。
嘉嘉拍的照片特别多,作为一名摄影师,她拥有着绝佳的审美。
她很善于捕捉生活中具有强烈生命力的画面,然后利用上适当的留白、构图甚至结合一些巧妙的创新,最后筑构出一幅作品。
或许林郗淮和秦洲晏平时大多都是游刃有余、优雅自如的模样。
于是对方的照片中就很明显的带上了一些恶趣味。
比如捕捉那些他们失态的瞬间。
有一张是林郗淮正从院子里往屋子里走的时候,本来还在屋顶晒太阳的小花看见了他。
于是就像个小炮弹一样,从上面朝着林郗淮的方向飞过去了。
林郗淮的表情有些错愕和惊恐,立马刹住了脚步,因为这只猫很明显不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
在他身后的秦洲晏看着这一幕直接笑了出来。
姿态生动鲜活,甚至小花的表情都好似带着几分得意。
然后下一张照片就是林郗淮恰好将小花接了一个满怀,冲劲太大,导致他往后退了两步,然后被身后的秦洲晏搂着稳住了身形。
秦洲晏看着照片里的林郗淮的表情,轻笑道:“当时怎么这个表情?”
林郗淮的声音很轻,小声道:“你不知道它有多重,而且不知道往哪里钻过,身上湿漉漉的。”
秦洲晏将脑袋搁在他的肩上,看他的手指划到下一张照片。
这下不仅是秦洲晏,连情绪低落的林郗淮也没忍住偏头笑了出来。
是他们去船上看打火花的那天。
照片中,一个火星溅到了林郗淮的袖子上,林郗淮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甚至还在笑。
秦洲晏倒先惊了下,连忙去拍灭,身旁的何阿婆也跟着惊恐的去拍,场景一时间有些混乱。
鲜亮、灵动、色彩饱满,似乎下一刻人物就要动起来了。
林郗淮甚至能回忆起当时阿婆碎碎念着安全问题。
秦洲晏逗他:“当时我想,要是真烧起来了,我只能把你推到河里去了。”
林郗淮拍了拍他的发顶,像是无声的警告——你敢推试试。
两人继续往下看,嘉嘉的镜头是能传递出情感的。
就算是一个陌生人现在来看这些照片,也能立马分辨出照片里的两个男人互相喜欢。
看对方的眼神和看别人不一样,笑不一样,举止不一样。
彼此的唯一性、特别性以及不可替代性彰显得淋漓尽致。
林郗淮看了后才发现自己当时原来是这样的神情,也看清了,原来对方是这样看自己的。
看着看着,林郗淮偏过头,秦洲晏靠近。
他们接了一个吻。
一个不含任何狎昵和欲.望的吻。
只有最纯粹简单的喜欢交织,在这光线昏暗的静谧屋子里,透出几分温情和缱绻。
林郗淮声音低低道:“我要睡了,今晚可以陪着我吗?”
“当然。”
林郗淮这才安心的闭上眼睛。
或许是今天的情绪起伏过大,林郗淮夜晚就有些烧了起来。
秦洲晏一直守着他,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
好在烧得温度不高,秦洲晏就先给他物理降温,在人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哄着对方把药给吃了。
林郗淮觉得这时候自己生病也挺好的。
他不想伤春悲秋的扫兴,影响周围人的心情,让他们担心。
可这时候让他装出一副高兴的样子,对他来说未免有些勉强。
现在生病了不舒服,连演都不用了。
第二天他躺在床上休息的时候,陈安和小帆轻声走进来,有些担忧的半伏在床边。
林郗淮侧头看着他们,声音有些哑:“你们怎么进来了?别传染你们了。”
小帆开口道:“没事,总要来床前尽尽孝。”
林郗淮偏头笑了声:“我谢谢你啊。”
陈安拍了一下他的脑门,然后眼睛里满是关切看着林郗淮:“小淮哥哥,你现在还难受吗?”
“已经好很多了。”
林郗淮问他们:“今天学习结束了?”
提到这个,不说小帆,就连小安的神色都垮了下来,小声道:“小淮哥哥,你快点好起来。”
今天是秦洲晏在教他们,看着这两人的状态,林郗淮倒来了兴趣:
“发生了什么吗?”
陈安委婉道:“额……就是小晏哥哥太聪明了,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到了最后一步。”
林郗淮笑出了声。
他相信秦洲晏一定不是故意。
他肯定知道这两人的底子较薄,会努力把问题步骤拆开来讲。
但有的时候,一个人的认知、惯性思维和下意识的头脑反应很难改变。
林郗淮会教,是因为他以前还没能从叔叔家脱离出来的时候,为了生存当过家教。
秦洲晏拿着手机进来的时候,正好听到了这句话,笑道:“我真的很努力了。”
见到他进来,陈安和小帆有眼力见的站起来,不准备打扰他们俩。
“小淮哥哥,你好好休息,快点好啊。”
林郗淮点点头,等两人离开,他才侧过身,目光落到男人身上。
秦洲晏温柔的碰碰他的脸,对方身上的体温已经正常了下来。
他这才开口道:“刚刚在外面打了一个电话。”
“是我的事吗?”
秦洲晏纠正:“是我们的事。”
林郗淮上扬了一下唇角:“嗯,我们的事,所以你做了些什么?”
“原来的情况还有很大的转圜余地,戚枕有可能不会进去。”
林郗淮点点头,这种情况他有所预料。
虽然之前明面上曝出戚枕事情的是喻宁昭,但戚枕明显很清楚,后面的人是林郗淮。
所以才会打那通电话给他。
因为他们认识太久了,林郗淮同样也了解他。
林郗淮又与他的父亲来往频繁,更容易知道一些内幕,并有条件进行收集证据。
建筑这一行并不如表面看上去光鲜亮丽,很多人起初的工资甚至都养不活自己,在底层要待好多年。
其中就不乏有天赋又无任何身家背景的人,被戚枕盗用了设计方案。
或者说,有些甚至都不叫盗,叫明晃晃的抢。
戚枕拿捏着那些人的软肋把柄,以自己的背景威胁他们的未来就业。
很多人还想在这一行待下去,自然只能忍了下来,不敢得罪。
还有些人,是因为戚枕给得足够多,乐意被他“盗”。
戚枕尝到了甜头,这样的事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尽拿软柿子捏。
林郗淮当初发现苗头,还是因为戚枕将主意打到了他的身上。
对林郗淮来说,他的作品和自己的孩子差不多,那是他第一次毫不顾忌戚夫人的颜面,把戚枕狠狠收拾了一顿。
他所有的作品在创作成型时,都会全程留证,此后更是小心谨慎。
于是,之后戚枕不敢在这方面对他做什么。
林郗淮那时候就开始关注起了戚枕,然后被他发现了这件事。
但他也只能默默地收集证据,他承接不了那么多人的命运。
那些证据既然他能得到,就说明原作也有留存,可他们没有站出来为自己发声,就代表着有所顾忌。
他不想到时候为了所谓的伸张正义,擅自鲁莽出头,反而被这些人所背刺。
何况他不知道哪些人本来就是愿意与戚枕同流合污的。
行动之前,他得先保全自身。
所以林郗淮让喻宁昭曝出这些事的时候,本来也就没想造成多大的影响。
他只是想暂时给对方找点事做,其他的,等他回北市后一件一件来。
只是没想到,或许有些人真的被欺压久了,趁着风口联合站了出来。
林郗淮就找了人全力帮他们,将事情推了一把。
事情闹得太大,相关部门出来对戚枕进行了调查。
这些足以让戚枕以后无法在这一行里做下去。
只是要说进去的话,如果赔偿金额足够,有些公司或许愿意放弃追责,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秦洲晏开口道:“现在那些公司是一定会追责了。”
换种说法,就是他一定会把对方送进去。
秦洲晏很轻的碰着林郗淮的发丝,他还没说的是,这只是开始。
就这么直接进去,未免也太便宜他了。
不是喜欢看别人的信念被一点点毁掉的模样吗?
这样的话,他也来亲自尝尝那种感受吧。
一次次努力扭转局势,得到希望又被摧毁。
不想认命,最后却发现自己仍什么都改变不了的滋味。
不知道以对方的心性,能站起来几次。
这些被玩弄的绝望情绪,他都得好好体会体会。
“至于覃卓承,不知道戚枕他爸知道了对方这么多年对他儿子的利用,甚至是造成这样局面的源头,能做出什么事。”
秦洲晏对上林郗淮的视线,眨了下眼:
“我也只是找人在他爸面前说了几句话而已,我什么都没做,对吧?”
毕竟“清清白白”覃卓承。
秦洲晏当然得比他更清白。
就让他们先去狗咬狗吧。
至于其他的,秦洲晏觉得对方知道真相时候的模样,林郗淮会更想亲眼看到。
他就不插手了。
林郗淮就这么专注的看着他。
秦洲晏握住他的手,声音温和道:“我做这些本来你想自己做的事,感觉有被冒犯吗?”
林郗淮摇摇头,离他更近了些。
他细细的体会着自己的内心,像是被温水泡着,酸酸胀胀的。
原来被人护着出头是这样的感受。
从未体会过的。
第65章 第 65 章
林郗淮以为自己会颓丧很久, 但实际上,他恢复得远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快。
或许这一路真的让他成长了很多,他身边拥有很多美好的人, 也能看到更多美好的事了。
他有恋人在身边,就算什么都不做, 只是静静地待在彼此的身边, 也令他感到足够的安心。
老爷子脾气差, 看似每天都骂骂咧咧, 但暗戳戳的重做了一次包子。
然后还试探的问林郗淮,和上次秦洲晏的相比谁的味道更好。
林郗淮笑着说,包子皮柔软光滑, 肉馅鲜美多汁。
因为这次面是秦洲晏揉的,陷是老爷子亲自调的。
说不出对这个答案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反正老爷子“切”了一声。
老爷子关心人的方式都是别扭的。
小安和小帆每天总会带来各种各样的新鲜事, 村子里三只狗的爱恨情仇都能说半天。
然后吵吵着说谁和谁才是真爱。
他根本没有空余时间过多的沉浸在那些令他伤心委屈的事情里。
随着时间的流逝, 等他再次回想起戚枕的每句话时,甚至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有些斑驳的白色墙面被当做成了一个幕布, 用小型投影仪放着电影。
这个小型投影仪还是秦洲晏一直放在车上的, 之前在徽沂镇的时候也有使用过。
夜晚下雨不能出去的时候, 大家就会聚集在屋子里,用投影仪一起看电影感觉也很好。
对现在的罄泗村来说, 也是一个消磨时间的好选择。
特别是两小孩感到新鲜, 捧着脸看得津津有味。
看到景老爷子有些精神不济,林郗淮低声问道:“您要不要回房间休息?”
老爷子摇摇头, 他感觉到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也就这点机会能陪陪人了。
林郗淮无声的叹了口气,时间流逝得飞快, 他总感觉昨天才到罄泗村。
可算算日子,居然也有二十多天了。
老爷子一眼就看出来他在想什么,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也为了让自己清醒点。
他开口问道:“你们是怎么在一起的?”
他确实也有点好奇。
林郗淮想到以前秦洲晏说的那句话,如果以后有人问到我们是怎么在一起的,你能说是我追你的。
但现在真有人问了,还是一个长辈问,他突然就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了。
身旁的秦洲晏听到后倒是笑了,直白开口道:“我追他的。”
老爷子一下子就八卦了起来:“是不是很难追?”
林郗淮:“……”
要不要考虑下当事人还在这里?
秦洲晏没有给出明确的答案,反而问道:“您怎么这么说?”
景老爷子看了眼身边的林郗淮,也不顾忌:“他看上去就是很难追的感觉,防备心强,不是一般情况能随意打动的。”
“不过你们知道有个重瓣莲花的品种吗?”老爷子指了指林郗淮,“你就有点像。”
秦洲晏笑着问:“怎么说?”
“这种莲花不是自己盛开的,需要人工剥掉包裹着它的外层发黑的花瓣,然后到中心的时候,用手轻轻拨开紧密的花蕾。”
“花就开了。”
老爷子看着秦洲晏感叹道:“该出手的时候就得出手啊。”
林郗淮伸手捏了下自己的耳垂,和老爷子一起将视线落到秦洲晏身上。
他倒想知道这人怎么说。
秦洲晏看了眼前面聚精会神看电影的两小孩,然后凑近了林郗淮,用只有他们仨能听见的声音故意道:
“郗淮,老爷子让我对你用强制。”他点评,“粗鲁。”
林郗淮:“……”
老爷子:“……”
他撑着一副病体也要中气十足的骂他:“滚蛋!我是那个意思吗?!”
前面的陈安和小帆被一嗓子吼得震了下,懵懵的回头看向他们三人。
秦洲晏笑着道:“没事,继续看吧。”
两人才回过头。
秦洲晏这才对老爷子开口道:“他才不是什么重瓣莲花,他能自己开。”
老爷子被他能到了,鬼叫了两声“哟哟”,然后安静了半晌:“切~”
“他尽说这些话哄你!”
林郗淮撑着下巴笑了半天,随后老爷子也笑了。
尽管小帆和陈安再喜欢,一部电影总有要结束的时候,两人依依不舍的。
还是老爷子开口道:“又不是没有时间来看了,回去回去。”
可谁也没有想到,是真的……没有时间了。
林郗淮之前就已经在数着日子过,感觉每天都在走钢丝。
尽管有所预料,老爷子情况越来越严重的时候,他还是感觉像是在他面前投下了一个惊雷,将他砸得头晕目眩。
没过几天,老爷子就发了一场烧,被送到了最近的小镇上的医院进行了急救。
之前就算秦洲晏照顾得再好再细致,老爷子身上的疼痛也难以止歇。
很多病人在这个阶段都会在心理和情绪上出现很大的问题。
但老爷子从来没表现出来,甚至心情一天比一天好。
现在或许是人有些迷糊了,那些疼痛感也都毫无保留的彰显了出来。
甚至到了无法进食吃什么吐什么的程度,人也不太清醒。
只能靠输营养液和止痛针来勉强让人好受点,旁边看着的人只感觉一阵揪心。
小安和小帆在医院已经不敢离开,每天以泪洗面,生怕一走就见不到老爷子的最后一面。
老爷子意识不清,口中时常念叨着小衡,于是最后小帆和陈安也知道了老爷子的身份。
但比起村子里的传言,他们更信任这个他们亲自接触了这么久的人。
当年的李瑜霖走之前和小衡承诺,一年内会回来接他。
那时候小衡已经被李瑜霖教会了很多字,于是李瑜霖说,会常常给他写信。
李瑜霖的父母都是知识分子,以往总是温和优雅,对他的每个决定都抱以支持理解的态度。
他天真的以为这次也是如此,向父母坦诚了自己的性取向,告诉了小衡的存在,为小衡的到来做好一切准备。
李瑜霖没想到,他高估了那个年代的包容性。
也没想到父母会把这当做是精神病,狠心将他送进了医院关了起来。
于是小衡等啊等,没能等到他的信,也没等到他来接自己。
在煎熬中,小衡踏上了去北市找他的路,只是天意弄人,意外总是来得突然。
李瑜霖被放出来的时候,父母将小衡已经去世的消息带给了他,他们觉得没有了后顾之忧。
当时他已经在病院被蹉跎得不成人样,得到这个消息后,更是所有的精神支柱都瞬间倒塌。
李瑜霖离开了那个家,来到了离罄泗村最近的小镇定居下来。
他本来想直接回到罄泗村,只是这个村子里的人憎恶他,不会容许他的存在。
李瑜霖整个人都垮了,苍老得迅速。
到00年左右,村子里的旧识来到小镇意外遇到他时,已经没人能认出他就是当年那个容貌出众温文尔雅的知青李瑜霖了。
于是,他改名为景清和回到了罄泗村。
就这样,一个人撑了快五十年。
老爷子清醒后,知道自己在医院里,闹着要回去。
争执间,说过最严重的一句话甚至是:“你们又不是我的家属,没有资格替我做决定!”
在之前老爷子的积极治疗中,该做的手术做了,也进行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化疗。
到积蓄花光的那个时候,其实已经没什么还能做的了,于是就兴高采烈的签了同意书回到了家。
现在最后这个阶段,他们送人来医院,无非是希望给人减轻疼痛感。
没人能眼睁睁的看着亲近的人在自己面前被活生生饿死或疼死,那太残忍了。
后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看到他们四人的模样,知道自己让他们难过了。
还是因为小安哭着说的那句“小衡爷爷看到您这么疼也会难受的”,他不再执着。
最后,秦洲晏跟老人家保证:“您人生的最后时刻,一定是在那个屋子里。”
老爷子骂了一句他,然后昏昏沉沉的问:“给小衡的信替我烧了吗?”
以前承诺要写的信没能写出去,是他心口的伤,所以他现在常常写信烧给小衡。
他改了新的名字,担心小衡不认识。
于是写下景清和的时候,同时会落下李瑜霖这个名字。
“烧了。”
听到答案后,老爷子才放心的闭上了眼睛。
就这样在医院靠营养液和止疼针撑了几天,在老爷子开始胡言乱语的时候。
医生过来和他们委婉开口,已经可以按照病人意愿考虑是否回家了。
当时林郗淮的脑子就空白了一瞬,听到身旁的秦洲晏应了下来。
秦洲晏紧紧握了一下他的手,林郗淮强撑着冷静下来。
带着两个六神无主的小孩将老爷子送回了家。
剩下的时间,几人在屋子里守着老爷子,完全不敢休息。
林郗淮从来没有觉得每一分每一秒都如此的煎熬过。
直到听到床上的老爷子咳嗽一声醒了过来,几人才连忙围了上去。
老爷子看到他们的姿态,甚至还笑了一声,眸光却出奇的亮,这种时候却也只能让大家想到“回光返照”四个字。
他仿佛感受不到一丝疼痛,甚至多了些气力,看着天花板哑声开口道:
“我本来以为我这一生只有在小衡的事上后悔过,没想到都要死了,又添了一件。”
“那天在医院,说你们不是我的家属,我很后悔。”
一听到这句话,陈安和小帆的眼泪就落了下来。
林郗淮强撑着鼻酸抓住他的手:“我知道,我们都知道。”
老爷子说着说着就笑了:“最后这一个多月,我很开心。”
四五十年来,没有一天不痛苦,最后的这段日子,却意外的珍贵。
“总是拉着你们说小衡,估计你们都听烦了。”
林郗淮摇头:“没有,我们特别乐意听。”
老爷子缓了下,拉着陈安和小帆的手,碎碎念着让他们好好生活。
他留了一笔钱给他们,不多,但足够能到成年。
最后,他又牵住了林郗淮的手。
“既然你们认可家属两个字,我就拖个大,自认是你的长辈了。”
林郗淮颤着声音的叫了他一声:“爷爷。”
老爷子笑着咳嗽了一声:“没想到一个人过了一辈子,都要死了,结了一段子孙缘。”
他将林郗淮的手交到秦洲晏的手上,紧紧的握住,声音有些断断续续:
“感觉人这一生,还是得经历一下这个环节,我估计也没人能对你说这些话了,所以我来说。”
他看得出来,林郗淮以前过得不容易,身边也没有任何长辈了。
“我就把他交到你手上了。”老爷子极亮的眸子直直的看着秦洲晏,“你要好好对他,好好爱他。”
起码,现在这一刻,林郗淮身后是有家人的存在。
秦洲晏哑声承诺了下来。
老爷子就笑了,隐约间似乎能看到当年那个叫李瑜霖的青年的温和模样:
“好了,流程走完了,这是不是就是你们年轻人说的仪式感?”
似乎听到两个小孩哭得太厉害,他又恢复了以往的行事风格:
“哭哭哭,哭什么?这是喜丧。”
他觉得一点也不痛苦。
在有小衡的这片土地上死去,他很高兴。
说了好多,老爷子感觉到所有的力气在渐渐消散,眼前也模糊了起来。
此刻,感受到林郗淮砸在他手上的泪,他难免也有些伤感。
“当初……要是没有开错路就好了。”
平白给人家添了一桩伤心事。
“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往这个方向开。”
来到了这里,是林郗淮这辈子最好的错误。
老爷子笑了。
他缓慢的眨了下眼睛,微弱的声音似乎就要飘散在空气里。
“好了,我要去找小衡了。”
“我睡了啊,你们……随意。”
李瑜霖累了,最终坚持不住,暖黄的光一点一点在眼前消散。
耳边似乎同时响起了两道声音——
辛苦了,夜已深,爷爷睡吧。
李瑜霖,天亮了,好久不见。
第66章 第 66 章
这几天太疲惫了, 自从老爷子进入医院后,林郗淮就和秦洲晏轮流去照顾老爷子。
两人几乎没有好好休息过。
可现在躺在床上,林郗淮还是睡不着。
直到听到房门被推开的声音。
秦洲晏很轻的坐在了他的床边, 用手碰了碰对方的脸。
不出所料,湿成一片, 是眼泪。
在老爷子彻底闭上眼睛的那一刻, 小安和小帆情绪就开始崩溃了。
作为两个大人, 秦洲晏和林郗淮需要照顾好他们俩, 需要作为主心骨有条不紊的掌控局面。
而且后续要处理的事情还很多,林郗淮很快就将情绪强压了下去,和秦洲晏一起给老爷子收拾遗容, 准备后面的丧事。
直到现在,在无人的空间里, 他的情绪才能肆意发泄出来。
秦洲晏没有多说什么, 只是将人揽在自己的怀中。
林郗淮将脸埋进了他的肩窝处, 感受到暖意从对方的身上传来。
秦洲晏像是哄孩子一样,轻声说道:“不哭不哭。”
虽然老爷子是因为生病而去世, 但就像他所说的那般。
他很开心, 是他期盼已久的结局和归宿。
所以, 是喜丧。
林郗淮哽咽了声,然后声音低低道:“我就是心疼老爷子这一辈子。”
出生后无伤无痛、备受宠爱的二十年, 竟要用后面的整个人生来偿还。
几近五十年, 受尽心理的折磨和岁月蹉跎。
这一生,真的太苦了。
秦洲晏无声的叹了口气。
“很奇怪, 明明也才认识一个多月……”林郗淮哑声道。
明明在最开始就知道老爷子的病了, 明明在那个时候他只是感到惋惜。
可现在,他真的很难过, 超出想象的伤心。
情绪如潮水般铺天盖地的涌向了他。
秦洲晏温和的抚着他的后背:“你们有缘,人和人之间的相遇真的很奇妙,是吗?”
一点也不奇怪。
他的恋人又何尝不是?
从5岁到现在的28岁,这些年的人生,过得一点也不容易。
虽然从未直白的坦述过,可有些情况也能在只言片语中被人捕捉到。
于是,在林郗淮心疼老爷子这辈子的同时,老爷子也在心疼他。
不曾诉诸于口,可眼神和肢体语言都能传达出情感。
这两人,尽管自己的人生苦难诸多,可好似都不觉得有什么。
却为彼此的辛苦难过,都想要安慰着对方。
是于苦难共频中互相依靠着滋生出的慰藉与温情。
所以,已经是家人了。
这些天,林郗淮太累了,以致在情绪发泄后,在秦洲晏的怀中睡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外面已经彻底亮了起来。
村里的人知道了这事后,上前来询问需不需要帮助。
老爷子之前就说了,不需要麻烦大办葬礼。
所以两人感谢村民的好意后婉拒了。
是只有他们俩和陈安小帆在的一个小型葬礼。
老爷子应该也能自在些,若是已经遇到小衡爷爷了,也能放心的和他们说。
冯小衡的尸体当初被冯家人领回去后,就下了葬。
老爷子也知道合葬不太可能,在医院还清醒的时候就说过,如果可以的话,把屋子里墙上挂着的那张“照片”一起葬了就行。
至于他的笔记本还有自己以前的照片等物,要是活着的人想留个念想,就留下来。
要是不想留,也没关系,就和他的骨灰一起埋葬吧。
不知道秦洲晏和村长谈了些什么。
最后老爷子葬在了离小衡最近的一个墓。
一忙起来就过得飞快,等回过神来的时候,葬礼已经结束。
时间空下来,林郗淮一时感觉有些空茫,突然很不习惯。
比如做饭的时候下意识做流食,然后开口问道:“不知道这个粥老爷子的身体能不能吃下去?”
问完后,林郗淮的手一顿,回头看向空荡荡的堂屋,茫然了一瞬。
他忘了,人已经走了。
然后就会被身边的人抱住,林郗淮反抱了一下秦洲晏,然后摇了摇头。
人的离世不可避免的都会让还活着的人感到伤心。
可或许是老爷子走的太过于豁达,说是喜丧,让他们也要为他感到高兴。
于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几人也渐渐地恢复了过来。
甚至是小帆和小安也能坦然提起老爷子,在碎碎念着他有没有找到小衡爷爷,然后争执着是在哪里见面的。
老爷子觉得自己是圆满的,那他们就送上祝福。
不能让老人家都走了,都还放心不下。
就这样,不知不觉中,老爷子已经走了半个月。
而有一天,小帆也找到了林郗淮,他神情坚定道:
“小淮哥哥,我还是决定出去,离开这个村子。”
林郗淮对这个答案不意外,过去的日子里,对方总是会问他,外面的环境是怎样的?
他其实最近也一直在想这件事,他和秦洲晏不可能永远待在这里。
正想着的时候,他就看到秦洲晏拿着手机走进来,手机停留在通话挂断界面。
林郗淮移开目光,朝不远处的小安也招了招手。
等人过来后,他才缓缓开口道:“你们想不想读书?我资助你们读书。”
陈安和小帆的眼睛立马亮了起来。
可陈安有些犹豫道:“我大伯家……”
他担心大伯家不愿意放走一个劳动力。
秦洲晏笑着开口道:“你们只说想还是不想,其他的不用操心。”
两个小孩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
林郗淮的脸色缓和下来:“这就行了。”但他还是认真又直白道,“我的资助是有期限的,而且我不会给你们提供便利,所有的路得靠你们自己来走,希望你们能清楚这一点。”
他希望这两人能意识到时间的紧迫感和机会的珍贵,而不只是单纯的体验体验上学的乐趣。
学习不是唯一的出路,但却是他们现在能走的最公平且最好走的一条路。
陈安和小帆眼睛泛潮的看着他,他们都知道。
能给他们一个上学的机会,就已经足够感激了。
秦洲晏就坐在一边笑着看林郗淮和他们说话。
他喜欢林郗淮的处事方式,就算是善意也得有锋芒和界限。
这件事确定了下来后,林郗淮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于是这些日子,他开始着手解决这两人的事。
再次看到秦洲晏挂掉电话走进来的时候,林郗淮缓缓的收回目光,视线落到桌面的纸上。
想到对方最近频繁接到的电话。
思虑了片刻,他朝人招招手。
秦洲晏坐过来后,陈安和小帆识趣的离开,把空间留给他们。
林郗淮牵住他的手,声音很轻的开了口:“秦洲晏,回家吧。”
秦洲晏反握住他的手,下意识问道:“我们一起?”
林郗淮笑着摇摇头:“你离开家太久了,该回去了,家庭聚会是不是要到了?”
虽然对方没说,但林郗淮大概也能猜出些什么。
秦洲晏有些头疼,他就知道瞒不过对方。
但他不可能现在离开林郗淮:“我已经拒绝他们了。”
“我……不想和你分开。”秦洲晏抓住对方的手,“要不你和我一起回去?”
“小安小帆的事还没有处理好,我还得在这里留一阵子,而且D国有些远。”
林郗淮不觉得秦洲晏会是这么任性的人,仅仅是因为不想分开就拒绝那么重要的聚会。
秦洲晏有些沉默,但抗拒的意思明显。
林郗淮看了他一会儿,开口道:“秦洲晏,你不相信我吗?”
秦洲晏对上他的视线:“我相信。”
“我相信你已经不会再被覃卓承他们的事影响到情绪,我相信你不会长久的沉浸在老爷子的悲伤中。”
“我相信你能自己调试自己,你能独自处理问题。”
“我一直相信,但相信和担心并不冲突,对吧?”
当然对,林郗淮伸手摸了摸他的侧脸。
但只要互相喜欢,就算对方好好的站在那,都有无数种担心的理由。
秦洲晏知道这个原因说服不了他。
“我只是——”秦洲晏专注的看着他,声音很轻,“不想把你一个人留下来。”
他还记得当初在伊塔伦纳时把对方带回家的理由。
那天他去医院看艾赛亚,对方在他面前撒娇嚷嚷着叫疼,说让他快点把自己接回家,医院里不舒服。
林郗淮就在一旁很安静沉寂的躺着,他没有睡着,漠然的听着他们的声音。
秦洲晏一侧头,就对上了他的目光。
霎时,他的心脏突然像是被戳了一下,立马酸软起来。
其实秦洲晏一开始是打算请人去照顾林郗淮的。
绝对安全,能把对方照顾妥帖。
作为救了艾赛亚的人,他怎么都不会亏待对方。
他辨不清那是什么眼神,但那一刻他看出来了,对方不想要一个人。
但是,没有人去接他。
林郗淮真的是个很矛盾的人,身上时时散发着离我远点别打扰我的气息。
但又同时在无声的说,我想要有人在身边。
所以当初他时时叫艾赛亚去陪他玩。
不要让林郗淮一个人。
听到对方的话,林郗淮突然就感觉自己的心脏塌陷了下来。
他凑上去,秦洲晏的唇角落下一个吻。
“你没有留下我。”林郗淮觉得自己浑身都是暖融融的,“我完全没有只剩下一个人的感觉。”
“事实上,我现在很安心,感觉很幸福。”
正是因为相信他们之间的感情,知道这短暂的分开对他们造成不了任何影响,所以他才能这么坦然的提出。
林郗淮温和的跟他解释道:“我现在让你回去,并不是要推开你,也不代表我不依赖你,其实我也舍不得。”
但他想,他和秦洲晏是两个独立的成年人了,不应该总是被绑在一起。
他们也应该得体、妥帖的处理好各自生活中的事。
他们也不可能一辈子永远在路上,迟早都会经历这一遭。
“我们只是暂时的分开一会儿,物理距离上的。”
但会时时牵挂。
秦洲晏凑上去和他接了一个吻,低声叹道:
“好可惜,我只能陪你到这一程了。”
事情确定下来后,秦洲晏订了后天的机票。
第二天,对方就拉着林郗淮坐了下来,递给了他一沓名片。
林郗淮笑着挑了一下眉:“这些是什么?”
“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去,回北市后,如果你要自己处理一些事,有需要的话……”
秦洲晏拿起几张名片:“这是能用得上的媒体记者,能信任的。”
“这是秦氏的法务总负责人。”
“我姐那时候应该也在D国,不在国内,但这是她身边总助的名片,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大事,联系对方。”
“你直接联系就行,这些人心里清楚的。”
林郗淮只是笑着看他碎碎念了半天,秦洲晏也没忍住笑了。
“我知道我有点反应过度,这些东西你极大可能用不到。”
先不说林郗淮有自己的人脉,而且就算回去,他开启的也是新生活。
戚枕和覃卓承现在应该已经自顾不暇,好像也没有什么能打扰到他了。
秦洲晏摸着他的脸,叹到:“可我好像怎么都放心不下啊。”
林郗淮收好那些名片:“如果有事,我一定毫不客气的用上。”
秦洲晏轻轻的“嗯”了一声。
自从要分别后,两天的时间总觉得过得飞快。
秦洲晏凌晨进入林郗淮房间的时候,对方正好刚从床上坐起来。
他一眼就看得出来,林郗淮昨晚没怎么睡好。
“要走了吗?”
秦洲晏走到对方面前,揉了揉他柔软的发丝:“嗯。”
因为村子到机场就有很长一段距离,所以早上就起得早了点。
他将车钥匙拿出来递给林郗淮:“车就留给你,来接我的人在村口等着我。”
林郗淮接过,然后仰头看着人。
两人沉默的在昏黄的光线中注视着对方。
晌久,秦洲晏垂下头,两人接了一个缱绻的吻。
“记得每天跟我打电话。”
林郗淮低声应道:“好。”
真到了要分别的时候,尽管知道很快就再见面,可他好像还是很舍不得。
秦洲晏摸摸他的脸,叮嘱的话这两天说了很多,现在好像只想再多看几眼对方。
林郗淮没忍住笑了:“好了,你时间是不是要到了。”
秦洲晏也笑了,他拿出了一个信封递给林郗淮。
在林郗淮正准备拆开的时候,被秦洲晏拦住了。
“你现在先别看。”
林郗淮看着他的脸,发现这人竟有些微妙的不自在,居然像是在不好意思。
他有些新奇的问:“那我什么时候看?”
“等太阳升起来的时候吧。”
林郗淮答应了他。
“那……我走了。”
林郗淮拉住他的领口,又亲了一下他,然后再一点一点抚平被自己抓皱的地方。
“路上顺利,一切顺利。”
林郗淮没提出把他送到村口,秦洲晏也没提出要他送。
因为舍不得,怕到那时候就真的分不开了。
等人的背影从屋子里消失后,林郗淮也睡不着了,干脆就直接起来。
穿上外套朝着门口走去。
只是没想到一到门口,就见陈安和小帆睡眼朦胧的从院子里走进来。
因为太困,小帆过石子路的时候差点栽进了池塘里,一瞬间整个人就清醒了。
林郗淮看了看墙上的钟,现在五点钟还不到。
“你们怎么来了?”
陈安揉了揉眼睛:“小晏哥哥昨天跟我们说,让我们这个时候来找你。”
林郗淮攥着手中的信封,没忍住垂头笑了。
“是不是还很困,要进去睡一下吗?”
两人摇摇头,似乎要执意陪着他。
于是林郗淮也不再阻止,他坐在屋门口的椅子上,两小孩坐在他身后不远处,倚在一起打瞌睡。
外面的天色还很暗,林郗淮却觉得心里很平静安宁。
他就这么静静地等着。
直到五点多钟,天空开始泛起蒙蒙亮。
第一缕阳光透过云层洒出来时,他拆开了手中的信封。
男人漂亮有力的字体跃入眼球。
【郗淮收:
有些话用言语表达,有点难以诉诸于口,用文字的方式就好了很多。
我曾独自出行过数次,但只有这段时光,能称得上珍贵璀璨。
唯一的区别只在有你,是你赋予它独一无二的意义。
我外公曾说,相爱是一件值得感谢的事。
我以前无法深刻的理解这句话。
但现在我觉得他说得很对。
因为我甚至很蠢的想感谢天地。
感谢伊塔伦纳相遇的那个晚上。
太多了,甚至有时会感谢周围的空气。
让我们生存着,拥有彼此。
我最感谢的,是你走到我身边。
临走时,我未曾问你是要回北市还是继续你的旅程。
是因为我相信,你已经具有了捕捉美好的能力。
无论哪个选择,你都会有好心情。
我只希望你能尽兴。
最后,我本来想说些祝福,祝你鹏程得志之类的。
但想来想去,发现我没有过高的冀望,你怎样都很好。
只有一点最普通的——
希望我的郗淮
顿顿食好餐,夜夜入好眠。
好了,啰嗦了很多,太阳是不是已经升起来了?
郗淮,早安】
林郗淮感觉眼眶有点泛热,他反复看了很多遍。
直到自己都觉得太多了的时候,才将信纸缓缓折好。
他抬头看着远方朝霞漫天的天空和炽阳,笑了出来。
秦洲晏,早安-
秦洲晏已经到达了机场,正准备进安检。
他下意识的去搜自己的口袋里有没有东西,摸到一个硬纸卡片的时候,他的手顿了下。
他将东西拿了出来,发现是当初小帆送给林郗淮的书签。
很明显,是今早林郗淮塞进他口袋里的。
映入眼帘的是漂亮劲瘦的字体,是林郗淮写下的一句话。
“请在我人生的每一程。”
秦洲晏笑了,他想起来了。
决定要走时,他跟林郗淮说:“好可惜,我只能陪你到这一程了。”
林郗淮给出了他的回答。
他心里泛软,将那张书签翻了过来,整个人陡然愣住。
那沓书签中大多都是心灵鸡汤或伤感文学话语。
只有这张不一样,是泰戈尔的一句诗——
【“我相信你的爱。”让这句话做我最后的话。】
第67章 第 67 章
在秦洲晏离开后, 林郗淮没有在罄泗村待很长时间。
差不多花了几天时间,他快速处理好了陈安和小帆的事。
时间已经到了七月底,天气越来越热。
这里没有空调, 林郗淮不是容易出汗的体质,可就算是这样, 他仍常常一觉醒来衣服被汗水浸湿。
林郗淮爱洁, 出了汗就想洗澡, 但这里洗澡也不是很方便。
他也不准备再勉强自己, 既然没有什么事了,他开始计划着离开。
到他要走这一天,他在院子里站了很久, 看了看周围的树和池塘,又看了看空无一人的屋子。
半晌后, 将钥匙交到了两个小孩的手中。
林郗淮心里不免也添上了几分伤感。
见小安已经开始在默默地掉眼泪, 林郗淮无奈的笑了, 他开口道。
“好好学习,期待以后和你们见面。”
两小孩扑上来抱住他, 林郗淮伸手反抱住两个人。
但抱太久, 两人都没有要松手的趋势, 林郗淮就笑着道:“好了好了,我要热死了。”
小帆和小安才眼睛红通通的看着他。
“那我就走了, 再见。”
小帆小安朝着他招招手:“小淮哥哥, 一路顺风。”
林郗淮上了驾驶位,朝着村外驶去, 后视镜里的两人一直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车。
直到转了一个弯, 两道身影彻底消失后,林郗淮才缓缓收回视线。
似乎是知道林郗淮什么时候离开, 林郗淮的手机很快就响了起来。
林郗淮带着笑意戴上蓝牙耳机:“早上好。”
秦洲晏站在开放式的厨房里,仰头喝了一口水,然后笑了。
他还担心对方会因为离开而难受一会儿,听到他的声音秦洲晏就放下了心来。
“那我应该跟你说下午好。”
笑完后,秦洲晏问他:“现在准备去哪里?”
林郗淮其实没有一个准确的想法。
“以后长期出行的机会应该比较少,如果就这样回去,我总有种没玩够的感觉。”
“所以我现在决定去滨谭市。”
他本来打算和秦洲晏一起去的地方,结果却意外去到了罄泗村。
但如果没有走错路的话,滨谭市离他们不远了。
既然很近,林郗淮就打算先过去玩一下。
等滨谭市待够了,再看那时是什么想法。
秦洲晏不去置喙他的任何决定:“一路开心。”
似乎听到了车的声音,秦洲晏继续道:“那就不打扰你开车了,到了给我发消息。”
“嗯,拜拜。”
林郗淮本以为现在是旅游旺季,滨谭市人会特别多,旅游体验感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但实际上,这里比他想象中有意思得多。
每天晚上和秦洲晏视频后,充分的休息好。
第二天早上就在海景房的阳台上,一边看着一望无际的海,一边吃着酒店送上来的早餐。
不想出去的时候就会在房间内看书,或者去酒店里的台球室打一会儿球。
想出去的时候,玩的也有很多。
白天去冲浪,骑水上摩托。
还有躺在沙滩椅上晒太阳,喝着冰镇过的气泡水,空气里满是燥热又敞亮的夏天气息。
到了晚上,也会去逛逛夜市,偶尔吃几顿垃圾食品。
虽然他是一个人,但又好像并不完全是一个人。
比如在打台球的时候,隔壁青少年们一杆子将球戳飞到了林郗淮的桌面上,还非常巧合的将他的白球打进了网袋里。
一时间,大家就都笑了。
一群年轻人就顺势邀请他加入,林郗淮和他们玩得很开心。
还有一天晚上,他一个人在海边散步的时候,几个暑假过来旅游的大学生玩游戏缺人,就捞中了林郗淮。
一群学生围着他夸得天花乱坠,说他是夜空中最亮的那颗星,是大海上最耀眼夺目的灯塔。
让他们在人群中一眼就看见了他。
林郗淮哭笑不得,最后应了下来。
玩了一圈游戏,好像最后总是会回归于真心话大冒险。
之前在“你有我没有”的折手指游戏中,众人已经知道了林郗淮有个在国外的对象。
“这样,哥,你打电话给你对象,说‘下次可以别吻我的耳朵吗?痒’。”
话音落下,众人就接连哄笑着乱叫。
林郗淮:“……”
他盘着腿坐在沙滩上,撑着脑袋笑了出来。
他发现现在的年轻人真的很会玩。
真心话大冒险熟人之间玩,才能起到更好的效果,因为更能放得开。
这个游戏不沾点社死或踩点线,其实没什么意思。
可过头了就会是低俗,让人不适。
他们问的这个问题恰恰好,对于和他们不是那么熟悉的林郗淮来说,也不会显得冒犯。
虽然吻耳朵天然的带了几分旖旎暧昧,但也能是情侣之间亲昵正常的行为。
这个问题更妙的地方在,如果他们俩的关系根本没到吻耳朵的程度,那对另一方来说,绝对是蹿火的一句话。
你是不是打错了电话?你不想谁吻你的耳朵?
何况他们还异地。
如果已经到了这个程度,电话那端的反应自然是另一种乐趣。
对这种事林郗淮向来坦然,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而且面前都是已经成年的人。
他神色自如的将电话拨了过去,打开了免提。
众人屏气安静的等着。
电话很快被接通,一道清晰的男人嗓音应和着不远处卷起的海浪声响起:
“宝贝,晚上好。”
空气凝滞了一瞬。
周围人的想法由“这声音真好听,耳朵怀孕了”到“卧槽,怎么是个男人的声音”。
再到“哥,有个男的接了你女朋友的电话,你那个……好像……被、被……绿了”。
最后回过神来,卧槽卧槽卧槽,叫的是宝贝!!
对象是男的!男朋友!!!
瞬间,几双比火烛还亮的眼睛炯炯的落到林郗淮的身上。
林郗淮一时间觉得昏暗的海边都亮了起来。
一个女孩子兴奋得张嘴就想尖叫,被一旁的同伴及时捂住了嘴巴。
“……”
林郗淮也被他叫懵了一下,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秦洲晏似乎知道他为什么沉默,笑着故意逗他:“宝贝?”
林郗淮清了清嗓子,开口道:“我现在在外面。”
秦洲晏“哦”了一声,然后用更大的声音道:“宝贝!”
林郗淮本撑着下巴的手半掩了下自己的侧脸,像是头疼无奈般。
随即没忍住垂头笑了出来:“你是不是有病?”
秦洲晏也笑了出来,正经了些:“今天怎么这么早打电话?”
周围的人群疯狂朝着林郗淮使眼色。
林郗淮原本觉得那个问题非常简单,无论对方什么答案他都能承接住。
可现在倒是感觉非常微妙了起来。
他尽力用如常的语气道:“就是突然想到一件事,下次可以别亲我的耳朵吗?有点痒。”
“是吗?痒,但喜欢?”
周围的人群彻底忍不住,一瞬间喧闹起哄声冲天。
秦洲晏笑着从善如流道:“虽然不知道是哪些人,但大家晚上好。”
很明显,他早就知道他们在做游戏。
众人大声回复:“哥,晚上好!”
“我这边是下午。”
“哈哈哥,下午好!”
林郗淮笑着站起来:“我过去打个电话。”
大家没有拦他,林郗淮走到了安静一些的地方:“知道是做游戏你还瞎说?”
“我有瞎说吗?”
“……”林郗淮选择终结这个话题。
秦洲晏温和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看来你玩得很开心,我很高兴。”
林郗淮在一块礁石上坐了下来,看着远方的海。
他的心脏也突然像是被这阵阵的浪给浸湿了。
他笑着轻轻“嗯”了一声。
在看到秦洲晏留给他的那封信时,林郗淮其实一直在想,不知道对方怎么对他那么有信心。
他其实内心并没有那么确定。
他过往也常常独自出行,但大多是为了工作。
他不知道自己一个人单纯的玩乐时,是否还能像有秦洲晏在身边时那般开心。
事实证明,是可以的,他一个人也能很好的自洽了。
像秦洲晏说的那样,捕捉到美好的事物。
对这个改变,他有进行过深层次的探索。
后来他发现,在决定做某些事情之前,他会下意识的想起秦洲晏。
比如,那群学生做游戏缺人,试图邀请他,然后说各种漂亮话夸赞他的时候。
林郗淮本来是打算拒绝的,但他想了想,如果秦洲晏在这里,会是什么反应。
他可能会笑着说:“这里的风浪声好大,我好像有些听不见你们在说什么啊。”
于是林郗淮笑着对那群人说出了这句话。
大家朗声大笑,然后有人更大声几乎是扯着嗓子的夸他。
还有人直接拉着他,将他拉入了热闹之中。
最后,他度过了一个非常愉快的晚上。
林郗淮想,秦洲晏是个很有趣的人,他最懂得如何将事情变得有意思。
于是,就连漫长的时光都增加了别样的魅力,从不虚度。
林郗淮就这样,在学着以秦洲晏看待这个世界的角度和心态,去面对各种人各种事。
结果非常令人惊喜。
就这样,他一点一点的捕捉到了那些美好珍贵的瞬间。
重拾回了这个他本应有的能力。
就是……
“我好想你。”林郗淮的声音融在海风中,很轻。
秦洲晏的声音愈发温柔:“我也想你。”
林郗淮看着远方的海面笑了出来。
其实让秦洲晏回家的时候,林郗淮就知道不只是一天两天家庭聚会的事。
对方离开家太久了。
这次回去,他需要陪陪家里人。
然后处理好这半年来搁置的事情,见见朋友。
所以林郗淮想他,但并不急着催他。
就算分开,他们各自的生活也应该是丰富的。
秦洲晏低声道:“等我这边的事处理好了,我就回去找你。”
“嗯。”林郗淮叮嘱道,“有些事,你先别自己急着下决定,到时候我们见面说。”
他说的是异国的事。
林郗淮当然不想异国,可既然他在考虑这件事,秦洲晏肯定也在想。
他不知道对方如果现在彻底回来,需要放弃些什么东西。
他们可以为对方适当妥协,但林郗淮不想要他的牺牲。
而他自己的工作还没彻底确定下来,自由可转圜的余地更多。
他们应该面对面的好好谈谈,别到时候想着给对方惊喜,结果他跑到了D国,对方回了国。
那他真的会郁闷死。
秦洲晏低笑了声:“知道了。”-
林郗淮又在滨谭市待了一阵子。
好似这一程,他才彻底的确认了下来,他自己真的能好好生活了。
健康的,快乐的。
像信中说的那样,享受每一顿饭,入眠也不再是痛苦。
在这个时候,他选择回家。
而今早,他刚给秦洲晏发了消息:
【我昨晚睡了六个小时,没有吃药】
秦洲晏对此大夸特夸,仿佛这是一件特别了不起的事。
林郗淮就这样,自己开着车,朝着回家的方向行驶。
中途遇到了有意思的地方,会停下来待几天。
回到北市的时候,已经是九月份。
至于戚枕和覃卓承,林郗淮也和秦洲晏聊过。
当时所有的公司一致要求追责,戚枕和他爸走了很多关系,花了很多精力和金钱。
在精疲力竭,以为全无希望的时候,有公司渐渐松了口,同意赔偿。
情况好似就这么好了起来。
就在戚枕松了一口气的时候,最后关头,所有公司和原设计者一致反口,将他送上了法庭。
而这时,戚父出具了戚枕有精神疾病的证明。
林郗淮听到这里的时候,差点没因为这神奇的走向笑出来。
无非是想说当初所有的威胁、所有的行径都不是清醒状态下做出来的。
秦洲晏说:“看来是打点好了,让他在精神病院里舒舒服服的关一阵子,然后再找机会,把人接出来。”
林郗淮问道:“所以?”
“所以,都确诊是真的精神病了,当然要好好休整啊。”
也不知道戚枕以轻轻松松的心态进去,结果会遇到什么情况。
林郗淮知道秦洲晏是知道分寸的人,不会特地找人在病院对他做什么。
但就算只是正常的在那里生活,以戚枕的那性子,估计也难以坚持。
“在他濒临崩溃的时候,或许会说自己没有精神病,那是伪造的,不知道会不会有人相信。”
“总之,接下来他会被他爸接出去。”
“然后?”
“然后高兴几个小时吧,他会发现,自己怎么还是要进局子。”
毕竟精神病确实是假的,秦洲晏已经找人调查过。
林郗淮挑了一下眉。
秦洲晏在镜头那边叹了声:“他本来能更开心进去的。”
“好了,非要自己整出点事,折腾一番这下不开心了吧。”
林郗淮失笑,觉得他的语气特别欠。
反正,在林郗淮回北市的时候,戚枕还在精神病院待着。
至于覃卓承,林郗淮听说戚父非常愤怒,把他查了个底朝天。
然后把他的那个酗酒赌鬼爸给打包直接送到了他的面前。
躲了这么多年的阴影再次出现在面前,生活乱成一团。
甚至还闹到了覃卓承工作的地方,对一个高自尊又伪善虚荣的人来说,应该很难受。
两人现在还在持久的互相折磨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是尽头。
没人打搅林郗淮,他回来后的生活很平静。
除了圈里还有人因工作的事联系他。
在和以前学校的老师吃了一顿饭,和对方仔细的聊了聊后。
林郗淮最终入职了一家风评不错,在国际上也排得上名号的公司。
是当初学生时代,他本来想去的地方。
兜兜转转,这么多年后,他依旧选择来到了这里。
他们提出的待遇很好,里面也有他熟悉的建筑师友人。
当然,也考虑到了和D国某事务所有紧密接触合作的原因。
不管是向外发展还是在国内,都是很好的选择。
一切都朝着更好的方向,他的生活也彻底进入了正轨。
不知不觉中,已经到了十月份。
夏天好像要过去了,气温也渐渐地降了下来。
林郗淮和同事在外用完午餐后,刚回办公室,就听到手机响了一下。
林郗淮透过锁屏,看到是秦洲晏给他发了一条消息。
他带着笑意点开。
可在下一刻,他整个人陡然愣住。
心脏开始加速,他几乎是毫不犹豫转身就朝着外面走。
秦洲晏给他发了一张照片。
那照片,是林郗淮。
照片中的林郗淮,穿着一件卡其色的风衣,身形清瘦修长。
手里拿着一杯咖啡,和周围同事有说有笑进入办公大楼时的模样实在好看。
行走间带着几分从容洒脱,是在人群中一眼就能被聚焦到的存在。
林郗淮觉得自己的心跳非常快。
——那是他5分钟前的行迹。
因急切,出大楼的时候甚至撞到了一个人的肩。
但林郗淮已经无暇顾及,甚至没看清人,急匆匆说了声“不好意思”。
然后头也不回的跑出去,风衣衣摆重重扫过对方的腿。
直到在马路对面看到了捧着一束花的秦洲晏时,林郗淮才彻底确定,笑了出来。
偏偏红灯阻拦了他过去的步伐。
秦洲晏姿态松弛的站在明媚的阳光下,被金灿灿的光线所笼罩。
皮肤冷白,模样俊美,像是一幅画。
看到林郗淮后,他带着明显的笑意朝人招了招手。
林郗淮就这么看着他,他其实很想矜持点,像是以往大多时那般从容不迫。
可实际上,在灯变绿的第一时间,林郗淮就朝着他飞奔而去。
秦洲晏上前接住人,紧紧的抱住了他。
秦洲晏笑着将人压向自己的怀中,下巴搁在林郗淮的肩上。
然后缓缓抬眸。
分明还是带笑的模样,眼神却冰冷又倨傲的——
和马路对面指示灯下的男人对上了视线。
第68章 第 68 章
林郗淮回来这件事, 也不算什么秘密,他总是备受关注,何况覃卓承和他还是校友。
两人之间总有共同认识的人, 很容易就知道对方什么时候回的。
覃卓承纠结了很久,还是想来找他谈谈, 或者说……见见他。
距离分手到现在, 他们已经快一年没有见面了。
于是他选择来找对方, 这里市场部有他认识的朋友。
如果林郗淮的态度太过于抗拒, 他能以过来找朋友的名义不让场面变得过于尴尬。
他在脑子里设想过各种场景,再次看到他,对方会是什么模反应。
生气愤怒?
这点他立马就否定了, 以对方的情绪控制能力,大概是不会明显的表现出来。
或许会憎恶又冷淡的看他, 或许会装不认识。
甚至还有可能, 对方已经放下, 他们能平静理智的好好交谈。
可万万没想到,对方根本就没有看见他。
明明出来的时候都已经撞到了他, 却没有看见他。
脸和视线的方向都直直的朝着外面, 不曾给这个他撞到的人半分注意力。
当时覃卓承就原地怔住了, 他们太久没见,以致看到对方脸的时候他有点失神。
他仿佛一瞬间回到了对方大学时的校园时光。
虽然目光和神色罕见的带着几分急切, 可是能看出来整个人是鲜活的, 情绪甚至有些外放。
跑着经过他的时候,风衣衣摆被扬起, 尽是意气风发的飞扬模样。
覃卓承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林郗淮苍白、消瘦、满身疲惫。
就算是在维持风度的笑, 也仿佛下一刻就要断掉。
是覃卓承曾经想引导对方成为的模样。
可现在他好像变成了彩色,身上的松弛感比学生时代更甚。
以致覃卓承短暂的失声, 没能第一时间叫住人。
直到他回过神来,才后知后觉的跟上去,林郗淮急迫的模样实在少见。
然后在人行道的红灯下看到了对方。
他就站在明媚的阳光下笑,和今天的好天气相融。
整个人都是清亮又灿烂的。
覃卓承顺着对方的目光看过去,整个人陡然愣住。
那是……
然后下一刻,就看到林郗淮朝着对方飞奔而去,两个人紧密亲昵的相拥。
以林郗淮的边界感来说,是什么关系不言而喻。
覃卓承只感觉一直以来悬着心彻底重重的坠落,猛烈的撞击声在他的胸腔内响起,回声阵阵。
在过于耀眼的阳光下,几乎砸得他头晕目眩。
曾经他打过林郗淮的电话,只是那次是另一个男人接的。
当时他就问过:“你们是什么关系?”
对方只反问:“你觉得呢?”
或许是不想相信,又或许是对方没有直白的给出一个答案,所以覃卓承就一直抱着自欺欺人的念头。
说不定……是关系极好的朋友呢?
又或者是别人在林郗淮不知情的情况擅自接的电话?
直到这一刻,所有的想法都随着这幅画面被毫不留情的堙灭。
两个容貌出众的男人站在小道边上紧紧相拥。
国内的大环境没有那么开放,可他们就这么毫不在意周围人的视线。
是敞在阳光下的恋爱,感情像是男人手中的鲜花一般浓烈。
应和着周围明亮饱和的色彩,看上去极赏心悦目,也极刺激人的眼球。
原来……林郗淮谈一段正常的恋爱,是这幅模样啊。
在带着温度的暖阳下,覃卓承如坠冰窖。
恍惚中,他想起来了,那天电话里的声音就是秦洲晏的声音。
又或者,他更熟悉对方的另一个名字——
Syphan Qin
因为他们的姓氏发音一样,是曾经在国外那段日子,常常有人问道:“咦?你和Syphan是同一个姓氏?”
覃卓承每次都会认真反驳:“不是,我们不同姓。”
但大家好像也只是随意问问,仿佛他们只在乎、只知道秦洲晏是哪个姓就够了。
至于覃卓承的无所谓。
因为他们不管是以Qin来叫人,或者称呼Qin医生,都默认叫的是秦洲晏。
正有些失神的想着时,他就对上了男人的目光。
像是多年前那般,高高在上,带给人极大的压迫气势。
这人向来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但对方肯定知道他是谁。
否则当初在电话里就不会那么说。
可尽管是这样,对方也只是那么冷淡又轻飘飘的看了一眼就垂下了眼睑,带着温和的笑意继续和怀中的人说话。
仿佛他并不值得这人视线长久的驻留,没有任何关注的价值。
他几乎是六神无主,仓惶的立马转身离开。
秦洲晏其实一开始是没有关注到对方是谁的,或许只是一个普通的路人。
他和林郗淮真的太久没有见面了,将近三个月。
在看到对方的那一瞬间,他的心跳就开始不争气的加速,所有的心神和注意力都被他攥夺。
眼中就只剩下林郗淮了。
直到真正抱住人的瞬间,才彻底的安心下来,开始关注到周围的人或事。
对方的目光太过于明晃晃,秦洲晏很难不注意到。
但覃卓承这人不值得他留意太久,他只是有些可惜。
回来的第一天还没能和林郗淮美好的度过,就要处理一些糟心玩意。
“宝贝,首先,我非常想你,甚至现在就想亲你一下。”
林郗淮刚平稳下来的心脏再次漏了一拍,他抬起头正准备说什么,就听见面前的人继续道:
“其次,你的前男友就在你的身后,正看着我们。”
林郗淮:“……”
话题转变的猝不及防,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哦?他走了。”
林郗淮转身看去,只看到拐角处一个飞快消失的背影。
秦洲晏叹了一口气:“怎么还是玩不起?”
太欠了,林郗淮伸手给了他一下。
秦洲晏就笑着看了看周围,发现没有人后,凑上来快速在他的唇角落下了一个吻。
“现在可以亲一下了。“
林郗淮没忍住笑出来,一时间也管不了为什么覃卓承现在在这里了。
“你回来怎么不告诉我?”
他们分明每天都有聊天,可就算是昨晚,秦洲晏也没有透露出分毫。
秦洲晏将花放在林郗淮的怀里:“因为你会像现在这样 ,感到惊喜。”
林郗淮想到刚刚对方给自己发的信息,又问道:“那怎么不在楼下的时候就叫住我?”
“刚刚在开车,等红灯的时候看到你了,只来得及拍一张照片。”
林郗淮怀中鲜花的香气氤氲,他轻轻的“哦”了一声。
虽然还是很开心,但时隔三个月后见面那一瞬急遽的激动渐渐平缓,空气安静了一瞬。
林郗淮清了清嗓子:“那个……你什么时候到的?”
“刚刚,我下飞机就过来找你了。”
“要不要先回去倒一下时差?”林郗淮看了看他的脸色,觉得对方现在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秦洲晏确实有些累,他垂下头,前额抵上了林郗淮的肩。
“可我现在不想和你分开。”
林郗淮想了想:“要去我办公室休息吗?”
他下午还有工作,现在实在走不了。
秦洲晏笑着抬起了头:“可以吗?”
“可以。”
看到对方的眼神,林郗淮解释道:“没人会多想,你现在可以是秦总。”
听到这个称呼,秦洲晏没忍住上扬了唇角。
林郗淮不是第一次这么叫他。
是之前有一次他们视频的时候,那天秦洲晏穿得很正式,西装革履的模样。
林郗淮当时有些好奇,就问:“你现在在干嘛?”
秦洲晏似乎喝了一点酒,整个人显得有些懒倦:“替我舅舅出来见了下客户,处理了一些弗克莱特集团的事。”
在不是医生的时候,他偶尔也会被舅舅或者他姐拉去“打工”。
林郗淮听到“打工”两个字,笑了半天,然后叫了他一声“秦总”。
他想,就算不是医生,对方在别的领域也会非常成功。
后来,林郗淮总是会这么调侃的叫他。
笑完,他看了看怀中的花:“那这花……”
“放我车里吧。”
于是在将对方送的花放进车里后,林郗淮带着人进入了明净的大楼。
他现在所在的事务所叫启誉,不仅在国内享有盛誉,国际知名度也颇高。
启誉规模宏大,北市公司是总部,员工分布在各城市以及发达国家。
客户中外资也随着这些年的发展而逐渐增多,因此也有着向外扩展市场的趋势。
林郗淮带着秦洲晏进去的时候,午休刚刚结束,每个人都在忙自己的事。
作为一家建筑设计公司,它本身的办公楼一定程度上会彰显着公司本身的特色。
室内装潢设计不俗,干净又明亮。
见林郗淮进来,他团队的员工和他打了声招呼。
虽不认识他身旁的人,可也立马礼貌示意。
林郗淮入职不久,秦洲晏不想这时候给对方惹上桃色新闻。
因此刻意的保持了一些距离感。
可就算不这样,他容貌也过于出众,身上天然的矜贵感是尽管面色温和,也掩藏不住的。
是常居上位者独有的从容与淡然。
周围人的视线频频落在他们的身上。
可就像林郗淮说的那般,只要他们不是牵着手进去,大家不会想太多。
只会以为他是林郗淮的客户。
作为高层,林郗淮有自己独立的办公室,当然不会像老板那般有休息室。
但对他来说,也足够宽敞,有着自己的私人空间。
关上门的那一刻,林郗淮就笑了:“你现在倒成了我的甲方了。”
秦洲晏上前再次在他的唇边落下一个吻:“你是我的甲方。”
林郗淮给他倒了一杯水:“抱歉,虽然我真的很想陪你,但我下午有工作。”
秦洲晏接过杯子笑了笑,他知道林郗淮对工作的态度很认真,能把他带到自己的工作场合,已经算是破例了。
他坐在沙发上:“没关系,我自己休息,不打扰你。”
“家里好好的床不睡,非要来这里的沙发躺着。”
林郗淮给他盖上毯子,手指轻轻碰了碰他的眼下。
秦洲晏已经闭上了眼睛,声音有些含糊:“我只是想在你身边待着。”
林郗淮笑着将窗帘和大灯都关上,只留下了自己办公桌面上的台灯。
或许真的有些累,秦洲晏很快就睡着了。
林郗淮说是工作,可看着秦洲晏的脸,总有些注意力不集中。
意识到自己的工作效率很低后,他无声垂头笑了,只想着,难怪都说办公室恋情不可取。
然后他重新调整自己的状态,再次进入工作中。
他的工作性质本就很忙,又总是全身心的沉浸进去,常常一结束就已经是晚上了。
等林郗淮回过神来,意识到办公室里不止他一个人的时候,已经晚上八点多了。
他抬起头,就对上了沙发上秦洲晏的目光。
他愣了下,然后快速将桌面上的东西收拾好:“抱歉,饿不饿?”
秦洲晏坐起来摇了摇头。
他其实醒了已经有一会儿了,人认真工作的时候真的是会有别样的魅力。
除了应用软件,林郗淮好像也很喜欢手稿,于是安静的室内,笔尖时不时在纸上摩擦出细微的响声。
不甚明亮的光线下,黑色的长睫微垂,投下一片暗色的阴影。
于是,也导致他看林郗淮看了很久。
林郗淮走过去牵住他的手:“走,下班,我们去吃东西。”
“去哪里吃?”
林郗淮纠结了一会儿:“是去外面的餐厅,还是……”
秦洲晏毫不犹豫的答道:“你家,家里有吃的吗?”
他非常想进入林郗淮的私人生活空间,是从未去过的。
“有倒是有,但要不要去超市买点你想吃的菜?”
“不用,直接去你家。”
“……”林郗淮的脚步顿了下,“你应该不是急着想回去做什么吧?”
秦洲晏笑得胸腔都震动了下:“我就是觉得没必要麻烦,比起去超市我更想和你单独待着。”
他看着林郗淮的眼睛,拖着声音道:“你想什么呢?”
“不是你想急着做什么吧?”
第69章 第 69 章
林郗淮一边朝着外面走去, 一边开口道:
“是吗?我又没有说‘做什么’是做什么,谁知道你指的是什么。”
这句话听上去有点绕,秦洲晏没有和他争辩, 笑着跟上了他的步伐。
时间已经不早,但设计部外面还有正在加班的员工。
职业属性加上现在大城市越来越卷, 大家都在愈发努力的生存。
林郗淮正等着秦洲晏从卫生间里出来, 就和外面的同事聊了聊。
各个事务所的构成根据公司文化和发展有所区别, 和设计院也不尽相同。
对启誉来说, 因为规模宏大,一个设计部门下面会根据建筑类别和员工特长分为不同的组。
比如住宅建筑、文化建筑等,每个组由组长带领一个团队, 然后再上面是林郗淮,负责启誉北市的设计部门。
他的过往履历过于辉煌, 专业实力过硬为人又八面玲珑, 再加上年轻长得好。
在圈子里的名声就格外响亮。
所以林郗淮的空降高位没有人置喙。
而且大家早就知道, 早在对方离职前,启誉高层就一直和他有接触, 想要把他挖过来。
负责民用住宅的组长向纾顶着两个黑眼圈看了一会儿林郗淮, 开口道:
“果然, 看会儿帅哥,加班都更有动力了呢。”
林郗淮失笑。
向纾笑眯眯的看了他一眼:“还真没恭维, 你不知道, 在得知你要来启誉后,大家有多高兴。”
她和林郗淮相熟, 讲话也无所顾忌了些:“崇拜你的人本来就多, 而且……”说到这里,她掩嘴低声道, “比秃头爹味领导好多了!谢天谢地!”
林郗淮挑了一下眉:“我其实很凶残的,时间久了你们也会觉得我面目可憎。”
向纾还没来得及说话,身后一个经过的男生听到了,感叹道:
“我的老天爷,你对着那张脸在说什么!这样的面目怎么会可憎?!”
“是吗?”林郗淮温和笑道,“你的那个方案我们下周需要详谈,你做好准备。”
“我的老天爷,你说得对!”
周围听到的人笑了出来,林郗淮也笑,一时间紧绷的办公室氛围松了些。
林郗淮问向纾道:“今晚要到几点?”
“不知道,十一二点吧。”
“晚餐还没吃?”
“没有,都要饿死了啊。”
林郗淮看了看时间,已经不早了。
“吃了再工作吧。”说完,他看了眼还在加班的员工,开口道,“也问问他们想吃什么,宵夜我请客。”
话音落下,向纾就大声道:“快快快,大家想吃什么,今天我们亲爱的林总监请客!”
一时间欢呼万岁声迭起。
林郗淮没忍住笑了出来。
看到秦洲晏在不远处带着笑意看他,林郗淮站了起来。
刚刚秦洲晏说要去洗个脸清醒一下,林郗淮看到他额前的发丝有些被浸湿。
差点没想上前去给他整理一下,到底是忍住了。
正准备和人一起离开,就被刚刚的男生叫住了:“林工……那个,方案的事,是在开玩笑吧?”
林郗淮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当然——不是,所以今晚的宵夜多点些,吃好点,给你一个让我出血的机会。”
其他人笑成一团,打趣着他。
男生刚想哀嚎一声,就看到之前的那个陌生男人走了过来,他连忙装正经。
林郗淮笑着和秦洲晏一起往外走,边朝着他们开口道:“辛苦了,祝各位周末愉快。”
众人也回应:“周末愉快。”
看到两人的背影彻底消失在眼前后,男生才开口道:“吓我一跳,我还以为那人早就离开了。”
“向姐,那真的是客户?”
不仅是他,其他人也有点惊讶。
毕竟从下午到现在,就算客户有要紧事谈,也未免太久了一些。
但两位当事人的神情太过于坦荡平静,他们有些什么反应倒显得有些大惊小怪。
向纾面不改色的“咔咔”点着鼠标,改着电脑屏幕上的模型。
“多吃饭,少打听社会上的事。”
外面的天气微凉,林郗淮出去就穿上了外套。
晚上回去,两人开秦洲晏的车。
回林郗淮的家,所以林郗淮干脆自己来开车。
秦洲晏将手中的车钥匙递给他:“看来工作很开心。”
他早就知道,以林郗淮的能力,在各种场合都能游刃有余。
但很显然,他比想象中更受欢迎。
林郗淮笑了笑,上了驾驶位:“还不错,主要大家年纪相差不是很大。”
启誉合伙人之一是行业内泰斗级别的人物,已经不怎么在一线参与项目。
至于年纪稍大些的前辈,很多选择半独立出来,成立启誉下面的直属工作室。
还有其他人,现在是各分公司的负责人。
林郗淮这么年轻的上级少有,他的到来几乎让北市的设计团队彻底趋于年轻化。
“氛围不错,大家都很优秀,而且想法很活跃。”
有这么一个好的平台互相交流,当然很愉快。
在决定重新回归职场之前的旅程中,林郗淮其实没有刻意去想,自己有没有恢复灵感。
他只知道自己的笔记本和手机便签里记的东西越来越多。
他看到一棵造型奇特的树也觉得有意思,脑子自动构想如何改造人类宜居。
太多想法想要以某种方式呈现出来,就这样,他来到了启誉。
初秋的晚风透过开着的窗户涌进来,林郗淮侧头看了秦洲晏一眼。
对方正看着窗外掠过的风景,额前的发丝向后掠去。
“需要带你在北市玩玩吗?”
话音落下,不等对方回答,林郗淮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啊,差点忘了,秦家就在北市。”
秦洲晏笑道:“你带我玩也行,上次回北市已经是两年前,不知道有什么改变。”
林郗淮也看了眼窗外:“两年应该也没有什么大变化。”
说完后,他就安静了下来。
秦洲晏侧头看了他一眼。
这个点对北市来说依旧是出行的高峰,但好在林郗淮的家离公司不远。处于繁华的市中心。
林郗淮住在楼栋的顶层。
他和秦洲晏站在明亮干净的电梯里,看着红色楼层数字上跳。
过了会儿,林郗淮透过反光的金属面看到自己怀里抱着的花,色彩明艳却又不显俗气。
明显是经过精心的搭配,空气中氤氲着淡淡的香气。
然后又和身边的人撞上视线,再自然的移开。
不知道为什么,两人都有些沉默。
很快电梯就到了顶层,两人朝着外面走去。
林郗淮的手指按上了指纹锁,电子锁发出“欢迎回家”的声音。
他没有立马打开门,反而侧头看向身边的秦洲晏。
秦洲晏的肩侧倚着墙,对上他的目光,蓦地笑了出来。
“怎么?”他慢悠悠道,“家里有什么我不能看的?或者你要收拾一下?”
倒也没有,也不用收拾。
他的屋子向来整洁。
就是……
算了,林郗淮也不多想了,压下门把手拉开了门。
不出所料,黑暗像是兀然烈火的燃料。
在进入屋子的那一刻,两人就吻在了一起。
林郗淮手中抱着的花因挤压,包装纸发出细琐的声音,差点没掉落在地上。
最后被秦洲晏接住,搁在了林郗淮身后的玄关台上。
背脊撞上墙面,碰到了开关。
屋子里的灯光陡然亮起,刺眼得让林郗淮眯了下眼睛。
空气中的温度渐渐上升,在被挤入沙发的时候,林郗淮才呼吸不稳的偏开头。
“不急?”
秦洲晏笑了声,去吻他的侧脸,反问道:“不急?”
林郗淮躲了一下:“可我饿了。”
说完,他还补充道:“真的需要进食的那种饿。
秦洲晏:“……”
其实可以不用解释的。
他看了看林郗淮的神色,发现他是认真的,语气坦然又惋惜道:
“好吧,你是真的不急啊。”
林郗淮陷在柔软的沙发里,笑出了声,带着点捉弄人的恶劣:
“对,不急。”
秦洲晏深深看了他一眼,但没有立马起来,半伏在人的身上,再次垂头碰了碰他的唇。
“现在好些了吗?”
林郗淮愣了下,撇开目光:“我没有不好。”
“不是感觉尴尬吗?”
林郗淮觉得他真的太敏锐了,明明两人相处好似如常,他并没有明显的表现出来。
“倒也没有尴尬。”
好吧,其实有一点。
“生疏?”
或许也有点。
林郗淮胳膊轻轻搭在了秦洲晏的肩膀上,绕着他的头发。
“我就是觉得别扭。”
这种感觉,从中午就有了。
当初他们一确认关系就去到了罄泗村,干什么都得克制,甚至是偷偷摸摸的。
所有的亲密接触都很短暂。
加上周围一直有其他人的存在,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两人又很快的异地。
所以严格来说,他们其实没有在过往习惯的日常环境下,单独安稳的以恋人的身份好好相处过。
尽管天天都有聊天,可他们太久没见,又脱离了“旅途”这个背景,回到了都市。
线上和见面聊天还是不太一样。
导致林郗淮现在有点别扭,他甚至在琢磨,他们之间要开启什么话题。
而且还要带对方回自己家,房子对林郗淮来说,是一个隐私性很强的私密空间。
刚刚在门口,林郗淮甚至都在想,进屋子后,他需要带着人介绍自己的房子吗?
会不会有点像中介?
越想多反而越不自在,显得有些刻意。
在任何人面前都能自如处理事情的林郗淮少有的犯了难。
他也是第一次进入一段正常的恋爱关系。
林郗淮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大多数情侣之间关系的转变,都会有一段适应的尴尬期。
没想到都好几个月了,他们的尴尬期姗姗来迟。
林郗淮说几个字,秦洲晏就凑近亲他一下。
然后笑着问他:“现在呢?”
林郗淮弯了弯眉眼:“现在没有了。”
他觉得谈恋爱真的挺有意思的。
一个深入的吻,之前各种别扭奇怪的想法瞬间消失殆尽。
所有的熟悉感卷土重来,一些极致亲昵的记忆也涌了上来,仿佛他们从来没有分开过。
林郗淮从沙发上下来,衬衫已经有些凌乱,他从玄关处捡起自己的外套。
“不是好奇我的房子吗?没有什么秘密,你随便看。”说完,他的下巴朝着不远处扬了扬,“厨房在那里,做点吃的吧,我想先去洗漱。”
秦洲晏起身,应了下来。
他又问道:“你的房间也可以进吗?”
林郗淮本来已经进了房间,听到这句话又探出了半个身子:
“除了房间里我正在洗澡的卫生间以外。”
秦洲晏失笑。
安静下来后,他才开始看对方的家。
林郗淮并不是一个会亏待自己的人,屋子是300平左右的大平层,空间很足,一个人住绰绰有余。
室内的装潢简单,但能看出品味很好。
想到刚刚对方说饿,秦洲晏没有继续研究屋子,朝着厨房走去。
他打开冰箱看了看,里面整齐的摆放着各种食材和水果。
是真的有好好生活的模样。
时间太晚,他没打算做复杂的东西。
林郗淮洗漱好从房间出来的时候,秦洲晏已经做好了两碗番茄浓汤面。
两人在茶几前坐了下来,随手调出了一部电影,一边吃着热腾腾的晚餐。
吃完简单的收拾后,林郗淮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你现在住哪?”
秦洲晏姿态松弛的倚在沙发里,闻言看向他:“无家可归。”
林郗淮:“……你少来。”
秦家就在北市。
“要不你收留我吧?”
“我看看你的脸皮有多厚。”林郗淮上前掐了一下他的脸,“说真的,你是不是房子太多,挑花了眼?”
秦洲晏笑了声,没有再说这个话题,两人闲聊了会儿。
直到他垂头看向手表。
“很晚了,我应该要回去了。”
林郗淮撑着脑袋没有说话,只是坐在地毯上静静地看他起身的动作。
对方已经走到玄关处后,他才声音有些轻的开口道:“真的走吗?”
带着几分调侃,一如当初在伊塔伦纳的酒店房间里那般。
然后他就看到对方扶着门把手的手顿了下,但也只是一下,随即下压开门。
林郗淮:“……?”
秦洲晏转身,看着林郗淮有些怔愣的神情,忍笑道:“我下去拿我的行李箱,在后备箱里。”
林郗淮:“……”
他明白了。
之前说的“无家可归”就是试探,只是林郗淮没有直接应。
林郗淮不是什么容易害羞的人,要是他不开口留,就只能说明他仍有界限感。
秦洲晏就会真的顺势离开。
要是留了,秦洲晏就连人带箱的进来。
而这时候,林郗淮如果提出异议,那行李箱就是他今晚需要换洗的衣服,只是今晚。
若不提,那就是彻底的住进来了。
总之,秦洲晏怎么都有理由。
顺带还能逗一下他,因为之前的“不急”。
林郗淮深呼吸一口气,还是没忍住,抄起桌面上的抽纸朝他扔去:
“去拿你的破行李箱。”
第70章 第 70 章
林郗淮躺在沙发上微侧着头, 一边听着门那边传来的声音。
秦洲晏正在录自己的指纹。
在林郗淮开口留对方的那一刻,其实什么意思就很明显了。
听到已经录入成功后对方走进来的声音,林郗淮收回目光, 继续看着手机。
秦洲晏带着笑意走到他身边半蹲下来,声音放轻道:“生气了?”
林郗淮没理他。
秦洲晏伸手, 想要去牵他的手。
在即将要握住的时候, 林郗淮换了只手拿手机, 秦洲晏捞了一个空。
秦洲晏:“……”
他看向林郗淮的脸, 对方仍是平静的神色,没有明显情绪起伏的模样。
说是生气,林郗淮觉得也谈不上。
手段高、能力强是对方的本事。
只是刚刚在对方下去拿行李箱的时候, 他就一直在想,该以怎样的方式“报复”回去。
毕竟从认识以来, 他们之间总是这样, 以一种博弈抗衡的姿态你来我往。
谁也不想落了下乘。
只是林郗淮又想, 这样的目的是什么?
是因为他性子强,不想认输, 所以总要在这个上面争个高低, 不愿吃半点亏。
可是现在, 他根本不需要绞尽脑汁想那么多委婉的方式和对方周旋试探。
他好像什么都不用做就能达到目的了。
他就是有点不爽怎么了,他就是有点脾性怎么了?
他直白的表现出来又怎么了?
之前没有关系的时候, 对方没必要去承接他的情绪, 他们还没有亲近到那个程度。
所以连“报复”都要以一种礼貌得体的方式。
现在……有本事秦洲晏转身就走。
于是,林郗淮不理他。
其实0分生气, 但他表现出3分。
直到听到旁边的人开口道:“宝贝, 我错了。”
林郗淮才侧过头,对上男人的视线。
对方黑长的眼睫微微下垂, 头顶的灯光笼罩下,在眼睑下方留下一道深色的阴影。
漆黑的眸子带着笑意,整个人显得愈发温和。
林郗淮开口道:“是吗?你怎么会错呢?”
“我不应该和你耍心眼子。”
秦洲晏直接在地毯上坐了下来,上前了一些。
见林郗淮没有反应,就将下巴搁在了他的肩上。
他继续直白的开口道:“是我特别想留下来,我特别想和你一起生活,是我死缠烂打。”
林郗淮本来就算不得生气,听到对方示好的话就没忍住偏头笑了下。
秦洲晏打蛇上棍,在林郗淮的脸上落下一个吻。
林郗淮没有拒绝,于是又一个接一个的落下,很轻的啄吻着。
最后到唇上的时候,林郗淮伸手揽住了他的后颈。
嗯,也只表现成3分,然后哄哄就能好。
适当是情趣,多了就伤感情。
似乎听到秦洲晏很轻的笑了声,林郗淮知道他在笑什么。
对方未必看不出来。
但没关系,看不看得出来,林郗淮都无所谓。
就算知道他是故作姿态又怎样?
秦洲晏都得哄。
但是明晃晃的笑出声来就有点过分了。
林郗淮原本放在他后颈的手挪到肩部很轻的推了下。
分明没有用多大的力气,对方却顺着力道的方向揽着他向后倒。
林郗淮被迫从沙发上落了下去,两人在地毯上滚作一团。
一阵天旋地转,头顶的灯光瞬间流转,令人头晕目眩。
下一瞬,炽热的吻就落了下来。
这次林郗淮没有再说“不急”,予以热烈的回应。
他们这不是第一次了。
但却是拥有正式身份关系后的第一次。
是一确认关系正情浓却去到了罄泗村,得极近克制又分离了三个月后的第一次。
现在,他们在令人安心的私人领域,不会再被打扰,不用再去克制。
一切都失控了。
浴室里氤氲着浓浓的雾气。
一只冷白的手死死攥住了浴缸的边缘,曲起的骨节泛红,下一刻就因过于用力开始泛白。
沾了水的手抓不住,心脏悬起,像是在无边坠落。
直到被一只更大的手捉住,仿佛才找到了支撑点,急切的反手紧紧握住。
室内的温度越来越高,几近让人窒息,一阵空茫之际。
热水盛满溢出,不甚清透的水流落到地上。
林郗淮被重新送回到干燥柔软的床上的时候,闭着的眼睫洇湿成一片,分不清是未擦净的水汽还是泪。
他的皮肤真的太薄了,眼下的红像是要透过冷白的皮肤滴出来,显得有些可怜。
秦洲晏睡了一下午,现在一点困意也没有,就撑着手肘静静地看他。
看着看着就笑了,没忍住上前一点一点吻着他的侧脸。
林郗淮又困又茫然,懒得理他,但又被扰得有点烦。
侧过了脸,远离了些人。
然后一只手揽着他侧过身,被拥进怀里。
人还迟钝的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下意识的先颤了下。
是熟悉的掌心温度,熟悉的触感,以习惯的动作划过皮肤。
然后,把他翻过身来。
林郗淮真的是怕了被他翻身,听到人很低的笑了声。
他强撑着睁眼,声音又哑又模糊:“等我醒。”
醒了他再算账。
秦洲晏无声笑得更厉害了,但也不再打扰他,安分的抱住人。
“睡吧。”
好在第二天是周六,林郗淮不用早起。
他又困又累,睡了个饱。
室内的窗帘遮光性很好,拉紧的时候室内一片黑暗。
林郗淮自然醒来的时候有点恍惚,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
但腰上环绕着的手提醒着他,秦洲晏还在身边。
之前两次他彻底清醒过来的时候,这人都已经起床了。
还没有过这种情况,醒来后都在床上,需直面对方。
林郗淮稍微动了动,身边的人明显早就醒来,一个吻就已经落到了侧颊上。
林郗淮推了推对方的脸:“窗帘。”
秦洲晏在床头找到了中控台,窗帘自动打开。
林郗淮的公寓在顶层,房间里是大面积的落地窗。
随着第一条缝隙的展开,过于炽亮的阳光瞬间透过玻璃窗尽数洒了进来。
直至攀上了床榻,落在了两人身上。
“早上好。”
林郗淮侧头,和身边的秦洲晏对上目光。
对方正朝着落地窗的那边,炽白的阳光就这么明晃晃的落在了他的脸上。
冷白的皮肤在这样过曝的光线下几乎呈现半透明,五官深邃,眉眼盛着浓厚的笑意。
秦洲晏看着他,目光所及之处的喜爱几乎要满溢出来。
林郗淮还记得自己晚上生气,说醒来要找他算账来着。
可现在这样看着,他倒是一点气性都没了,心情甚至可以说得上很好。
他伸手碰了碰秦洲晏的侧脸,然后就看到自己腕骨和胳膊上的印子。
“……”
那气性有点卷土重来了。
于是轻触的动作变成拍了一下,秦洲晏失笑:“我等你醒了,然后呢?”
林郗淮扬起唇,好吧。
“然后去刷牙,刷完牙我们接吻。”
“不可以现在亲吗?”
林郗淮手抵住他的肩:“你敢亲试试。”
秦洲晏遗憾起床,他上身没有穿衣服,肩宽腰窄,肌肉线条好看。
背对林郗淮下去的时候,背脊上的痕迹很明显。
看到秦洲晏随手拿了一件短袖套上,遮住了所有。
林郗淮收回视线,直到对方转身向自己走来后,他朝着人伸出双臂。
秦洲晏把他捞起来,抱着他一起进了卫生间。
林郗淮看了看盥洗台的台面,已经被整理干净,不留一丝痕迹,所有的东西都摆放整齐。
他和镜子里的秦洲晏对上了目光,拿着牙刷的手一顿。
大概能猜得到对方在想什么。
之前从L城回国时,他们在飞机上乱说的话倒是都实现了。
林郗淮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开口却道:“我的香薰摔坏了。”
秦洲晏有印象,他曾经送给林郗淮的那个香薰在房间里,卫生间里的这个是林郗淮自己买的。
就放在盥洗台上,昨晚不小心被挥下去了。
秦洲晏开口道:“我赔你一个。”
“绝版了,是我自己去香薰工作室做的。”
“那我陪你再去做一个。”
林郗淮“嗯”了一声,空气中是清冽的薄荷牙膏味道。
因为屋子的空间很大,就算是主卧的卫生间也不小。
两人站在盥洗台前也不会显得拥挤。
林郗淮擦干脸上的水,然后又继续说:“还有我的地毯。”
他其实已经不记得具体成了什么样,但是昨晚那么折腾一番,应该是不怎么能放在客厅见人了。
秦洲晏洗完脸直起身子,透过镜子笑着看了他一眼。
“我赔。”
“是我在国外买的,我要一模一样的。”
“好。”秦洲晏拖着嗓音道。
然后他侧过身子看着林郗淮,林郗淮正在想,昨晚还糟蹋了哪些东西。
“还有……”
话还没说完,秦洲晏已经垂头亲了下来。
“还有,刷完牙,该接吻了。”
林郗淮就笑着迎上他的吻。
现在已经快11点,之前看太阳的方位,林郗淮就知道时间大概已经不早。
两人出房间一起准备午餐。
秦洲晏这才在自然光线下,好好的看对方的房子。
是四室两厅两卫的结构。
一间主卧,一间客卧,然后就是书房和健身房。
四面透光,屋里的光线很明亮。
秦洲晏开口道:“你家里是不是装饰少了点?”
闻言,林郗淮抬头看了一眼,知道对方说的是家里有些单调。
他曾经在伊塔伦纳和L城住的都是秦洲晏的家,尽管那不是对方常住的房子,可依旧是按照他的喜好来的。
装潢温暖,是极具生活气息的模样。
对比起来,就显得林郗淮的屋子有些空荡荡的。
他笑了笑:“其实之前更少。”
现在的还是他回来后,有时间慢慢添了些东西。
林郗淮确实是一个不怎么会生活的人,要不然以前也不会过成那样。
“你有想法的话,可以自己去装饰。”
秦洲晏切菜的手顿了下,然后笑了:“我可以动你的房子吗?”
“当然。”
秦洲晏又问:“所以,是同意我住进来了?”
林郗淮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明明是心知肚明的答案,却非要他亲口应下来。
秦洲晏也不介意,只带着调侃意味道:“住客房吗?”
林郗淮本来正站在中岛台前修剪昨天对方送的花,听到这里,手里的剪刀都忍不住往上扬了些。
最终深呼吸一口气,克制了下来。
他平静的开口:“嗯,客房。”
“房租每月2万,押一付三,一年起租,家具齐全,包网不包电。”
秦洲晏:“……”他装没听见,“我等会儿把衣服挂到我们房间里。”
林郗淮嗤笑了一声。
就这样,两人算是开始同居。
林郗淮其实对同居没有什么很大的想法,也不介意这个。
对一般的恋人来说,这可能需要迈很大一步,是新的关系阶段。
但对他们,似乎从伊塔伦纳认识以来就是在“同居”。
那么久的时间,他们已经熟悉对方的生活方式和一些小习惯。
除了从两个房间到现在的一个房间,其他的好像也没有很大的区别。
早已不用再去花时间磨合。
所以,两人都能接受良好。
林郗淮浑身懒倦,感觉自己的骨头都是软的,丝毫不想动弹。
吃完午餐后,整个人窝进了沙发里。
秦洲晏就坐在他不远处地上的软垫上。
突然想到些什么,林郗淮轻轻踢了下他的背:“茶几下面,有嘉嘉给我们的照片。”
之前发到微信里的照片不太全。
章嘉云是津市人,生活也在那里,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摄影工作室。
知道林郗淮回来后,对方从津市来北城找他玩过,顺便把之前洗出来的照片都给了他。
两个城市离得很近,做高铁也就20分钟,来往很方便。
林郗淮和她吃了一顿饭,她显然对林郗淮和秦洲晏后面的旅程很感兴趣。
本来再次见面是一件开心的事,可对方听林郗淮说罄泗村的事,听着听着就哭了。
当时他们正在外面吃火锅,因为对方哭太久,导致周围的人看林郗淮的眼神都不太对了。
秦洲晏也知道这事,听到的时候他笑了很久。
秦洲晏垂头一张张的看着照片:“照得真好,得多去买几个相框,以后有时间请嘉嘉吃饭感谢她。”
林郗淮应了下来。
感到林郗淮的脚就在他的胳膊旁,秦洲晏偏头在他的脚踝上亲了下。
“过两天我要回爷爷奶奶家一趟。”
虽然之前两家在D国的共同聚会都见过面,但现在回来了,还是要再去看看。
说完,他看向正仰躺在沙发上一边看手机一边听他说话的林郗淮:
“你……要不要一起?”
“啪”的一声,林郗淮手一滑,手机掉在了脸上。
秦洲晏连忙上前去,看了看他被砸得泛红的鼻子:“没事吧?”
“有事。”林郗淮带着几分鼻音,差点没把他眼泪砸出来。
秦洲晏忍笑道:“怎么这么大的反应?”
林郗淮就这么幽幽的看着他:“你当然能这么说了,你又没有见家长的环节。”
他坦然自如的提起自己的父母,对他来说,这是事实。
林郗淮早已接受并能平静的说起。
秦洲晏心里却蓦地又酸又软,凑上前捧着他的脸亲了几下。
“你不要有压力,就是普通的吃顿饭这种,还没见面他们其实就已经很喜欢你了。”
“当然,你要是觉得太早了,不去也完全可以,不用有心理负担。”
其实秦洲晏在D国的时候就有这样的想法了,第一次无比明显的产生是在家庭聚会那天。
那时还是七月份。
因为隔着时差,所以两人大多数视频的时间是林郗淮的晚上,秦洲晏的下午。
那天林郗淮玩了很多耗体力的水上项目,回到酒店后就累的不行,一洗漱完就趴在床上闭上了眼睛。
手机就靠着床头,镜头对着自己。
离他的脸很近,几乎可以数清楚睫毛的根数。
明明很想睡觉了,却还是强撑着和秦洲晏说话,直到彻底坚持不住睡了过去。
秦洲晏感觉自己的心软成一片。
明明分别还不久,可就是好想他。
下午的阳光已经不再刺眼,柔和的从外面洒落进来。
窗外绿叶茂密的树枝横斜交错,随着清风轻晃,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一副天然的漂亮窗景。
枝头停歇的鸟雀吸引不了男人的注意力。
他就这么坐在房间的书桌前,静静地看着屏幕上安静熟睡的面孔。
专注,温柔,恒久。
他房间的门没有关,秦曼蓁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副画面。
她愣了下,随即笑着很轻的扣了下房门。
秦洲晏回过神,看向门口,下意识的食指竖起,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秦曼蓁无声做口型道:“时间到了。”
见对方把视频关了,她才戏谑道:“这么喜欢啊?”
秦洲晏站起身来,和她一起朝着外面走,认真道:“很喜欢。”
这么多年,秦曼蓁还是第一次见他这副模样,有些新奇的多看了他两眼。
然后叹道:“可惜了,这次应该带回家来的。”
秦洲晏垂头笑了下,没有说话。
聚会上都是关系很好的亲人,再加上闹腾的人不少,所以氛围特别好。
不远处一群年轻人正在做游戏,然后嬉闹间猛然爆发一阵热烈的笑声,极具感染力。
秦洲晏坐在角落的沙发里,没忍住也笑了。
然后他想到了秦曼蓁说的话,突然就特别想把林郗淮带回家。
以伴侣的身份和他一起参与家庭聚会。
这里的氛围林郗淮会喜欢的。
林郗淮的鼻子缓了过来,已经不那么疼了。
听到秦洲晏的话,他有些犹豫道:“我考虑一下,可以吗?”
“当然可以,不要勉强。”秦洲晏温声道,“你自己的意愿非常重要,不用考虑我的想法。”
林郗淮扬起头亲了他一下:“嗯。”
林郗淮继续道:“还有,我准备找覃卓承出来见一面。”
秦洲晏:“……”
他抬头深深地看了林郗淮一眼。
林郗淮没忍住笑:“有些事总得解决啊。”
因为之前说过,和覃卓承的事他和秦洲晏一起来,所以自从回北市后他就没想着单独去见对方。
现在秦洲晏也回来了,林郗淮就觉得可以开始处理了。
而且刚刚秦洲晏说想带他去见家里人,不知道为什么,他真的有种迈入新生活的感觉。
于是想与过往彻底了断的心就愈发迫切。
“所以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秦洲晏问他:“你们在哪里见面?”
林郗淮早就想好了,答道:“我想约明天,在禾心艺术馆。”
虽然……但是秦洲晏还是没忍住说一句:“哟,一起去看展啊。”
“……”林郗淮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好吧。”秦洲晏没再揪着这个不放,他知道林郗淮为什么要去那里。
他轻声道:“明天我送你去,快结束了给我发消息,我去接你。”
“不和我一起吗?”
秦洲晏摇摇头,有些事他们得单独谈谈,他要给林郗淮自己的空间。
而且他还真的不至于把覃卓承放在眼里。
林郗淮笑着把覃卓承的手机号从黑名单里拉了出来,给对方发了信息。
那边回应得很快。
林郗淮没再理会,伸手碰了碰身边人的脸,无声的安抚了下。
北市的秋天是旱季,降水少,空气干燥。
连日来都是带点燥热的晴朗天气,展馆内倒是阴凉很多。
覃卓承说不清自己收到林郗淮的消息时是怎样的心情,他对这人的情感总是很复杂。
像是裹成一团的线。
他自己扯不清,找不到源头,也没有一剪刀下去的勇气。
或许是期待占了上风,所以他来得很早。
只是没想到一进去的时候,林郗淮已经在里面了。
禾心艺术馆不在市中心,在稍偏远的郊区。
但周围有自然景区,再加上禾心艺术馆本就是北市的一个特色,所以有游客来往,并不会显得荒凉。
正因为不是像市区里那般都是高楼大厦,这里的视野开阔,所以禾心艺术馆的模样也能给予更大的创作空间,造就了它现在的别具一格。
外观上,是少有会在建筑上体现的曲线顶造型。
今天的人不是很多,覃卓承一进去就看到正站在明净主厅里的林郗淮。
前天太过于仓惶,以致他没能好好的看一下对方,现在倒是有了机会。
今天林郗淮穿了一件宽松的休闲白衬衫,袖口挽了几折,下摆松松的掖进米色阔腿西裤里,白色板鞋。
一如既往的简单干净风格,在大多数场合都能显得礼貌得体。
一手自然垂下,随意的拎着外套,另一手插兜,姿态松弛的站在一幅画前。
身形清瘦又高挑,引得路过的人频频回头看他。
似乎是感受到了侧边的目光,林郗淮扭头就对上了覃卓承的眸子。
毋庸置疑,覃卓承是拥有着一副好皮相的,只是现在似乎瘦了很多,整个人看上去很疲惫。
林郗淮神色淡淡道:“来了。”
“怎么来这么早?”
林郗淮再次看着眼前的画:“因为这是禾心。”
覃卓承一顿,他知道对方的意思,
来得早是因为这里是禾心,不是等他。
覃卓承知道,对方一直都很喜欢禾心。
这也不是他们第一次来到这里,曾经是朋友的时候共同来参观过。
也曾一起看过眼前的这幅画。
名字很简单,就叫《洞》。
林郗淮看着眼前的黑白画,像是一个人正站在洞前。
之所以有名,是因为画家巧妙的利用阴影创造出视觉错觉,引起广泛讨论。
这人是正朝着洞里走,还是远离?
当初林郗淮看到的是远离,覃卓承却是靠近。
现在,林郗淮看着,仍觉得是远离。
他想,他们一开始就不是共路人。
林郗淮无所谓的笑了笑,然后转身:“走吧,我们去二楼。”
想欣赏艺术作品的话,到时候和秦洲晏来,没必要和覃卓承在这里浪费情绪。
覃卓承却陡然楞在原地,林郗淮穿着的休闲衬衫领口微敞。
他看到对方修长的侧颈上贴着一个创可贴,可周围仍有些细小的痕迹。
现在的气温并不低,穿高领会有些热,但又不可能满脖子的贴创可贴。
于是那些痕迹就这么在白皙的底色上明晃晃的彰显。
都是成年人,没什么不懂的。
几乎是瞬间,他就感受到了心脏处传来的密密麻麻的疼痛感,像是打碎的瓷器,碎渣扎进了血肉里。
让他甚至觉得周围的空气都稀薄了起来,有些难以直起身子。
林郗淮却直直的越过他,朝着楼梯口走去。
覃卓承努力维持着体面,沉默的跟着他,晌久才哑声开口道:“你今天叫我出来有什么事吗?”
林郗淮指了指楼梯上方的顶:“看看那里。”
覃卓承仰头看去,是艺术馆的特色之一,上面开着玻璃顶窗。
馆外栽种着高大的树木,树枝斜过来,金黄的树叶盖在窗上随着风轻微晃动。
阳光透过叶子在以白为底色的艺术馆内落下一片光影。
“我记得你说过,这里能看到四季。”
林郗淮只是很平静的浅浅上扬唇角:“对,我跟你介绍过禾心艺术馆,我说我很喜欢。”
两人最终上到二楼,这一层都是知名的摄影作品。
迈上最后一层阶梯,最中间迎面而来的一副作品,名为《一枝》。
似乎是为了证明什么,覃卓承开口道:“你还仔细介绍过它,说当初禾心艺术馆的建造获奖后,有一位摄影师过来参观,透过那扇顶窗捕捉到的一枝玉兰花开,然后这幅作品也让那位摄影师获得了属于她的荣誉。”
覃卓承其实对这些东西不是很了解,他当时问道:“这种静景,不是谁都可以拍到吗?”
林郗淮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认真解释道:
“因为不是谁都能完美的结合技巧和艺术,角度、光影、色彩、渲染、虚实、细节都是独一无二。”
“以那些为基底,照片中呈现出的意象也是独一无二,不是每枝玉兰都在试图破窗。”
这一刻,林郗淮也想起了自己当年说过的话。
覃卓承微低的声音还在耳边响着:“你曾经有很仔细的介绍过。”
林郗淮轻声道:“对,不管是这座艺术展馆还是里面的作品,尤其是《一枝》,我介绍过很多。”
“但现在想想,我觉得我当时介绍得还不太够。”
“虽然已经不想再和你多说些什么了,但我还是觉得你有必要知道。”
覃卓承愣了下,心脏突然跳得很快,仿佛接下来的东西是他所不能承受。
看着对方冷淡的神色,他几乎想立马转身离开。
时间就在这一刻停止,不要再继续下去了!
莫名的恐慌和焦灼如潮水上涌,几乎让人窒息。
覃卓承有些急促道:“我觉得我们可以……”
林郗淮已经开口:“你脚下所踩的这座艺术馆的建筑师叫林闻,你面前这幅作品的摄影师叫郗敏瑜,他们是一对夫妻。”
他不会再被对方打断了。
覃卓承看着林郗淮转过身,正对着自己。
同时,他也听到了对方的声音,如晴朗天气里兀然响起的惊雷。
“郑重地介绍一下我的父母——”
“林闻先生,和郗敏瑜女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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