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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许小真在周延离开的第一个月, 挖掉了自己的腺体,在四区那些好心的omega打来电话催促的时候,感谢并告知了他们真相, 对方大骂一顿, 将他彻底拉黑。


    周延离开的第一个半月, 许小真去学校领录取通知书和成绩单, 发现自己的成绩被一个从未听过的名字占了, 而他只有区区一百五十分。


    学校的老师搓着指甲,轻蔑看他:“你就是告到哪儿都没用,知道吧?人家的学籍在六区, 还是个alpha, 你说你啊, 好好的omega不做, 非得挖了腺体做什么beta,你要是不挖,谁敢占你的成绩啊?”


    她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在许小真身上, 好像他的成绩被替换, 仅仅是因为自己的不上心,自作自受。


    听声音, 许小真认出她是当初给自己打电话催他去考试的老师。


    许小真再次确信,任何对他所释放的善意, 都有算计的风险。


    他心中沉寂的愤怒、屈辱再次升腾, 大闹一场后被赶了出去。


    许小真闹也闹过了,上诉也上诉过,都没用, 一直到开学季,人家高高兴兴去帝国大学上了学, 他的事儿一点儿音讯都没有。


    公平和正义,从来不会发生在底层beta身上。


    我们最好拥有一些品格——黄牛一样的忍耐,狗一样的谄媚,兔子一样的胆小,鱼一样的记忆。生活痛苦的印记才不会过度深刻的烙在身上。


    像周延说的一样,想要靠学习逆天改命,真是可笑。


    许小真没放弃,转头报了另一个学校复读,一边上学一边重操旧业,捡垃圾,然后等着生下孩子。


    周延离开的第三个月半,当年十一月中,他早产,也难产了,孩子才七个月,生下来小小红红的一团,比猫都小,让人不敢碰,好像轻轻挨一下,就能让这个小家伙断胳膊断腿,是个女儿,蹬着腿,许小真看一眼就昏了过去,醒来之后被告知孩子生下来就是死的。


    生产是在就近的医院,原纳纳送他来的,他红着眼眶,期期艾艾,把一缕柔软的胎发放进许小真手中:“节哀,孩子已经埋了。”


    许小真倚在床头,表情极冷,极平静,像一潭无波的死水。


    良久,才闭上眼睛,死死攥紧胎发,掐得掌心血肉模糊。


    他想,怎么死的不是他呢?


    短短三个月,只是从秋季到冬季季。


    许小真失去了爱人,前途,亲人。他这一生所能失去的,都在这个秋天尽数失去了。


    原纳纳怕他像周延死的时候一样寻死觅活,把所有能收起来的尖锐物品都收了起来,残忍说:“真真,孩子活下来也养不大,才七个月,那么弱,医生说要一直住在保温箱,还要输血,好多听都没听过名字的针,一天一万,十八区救不了,还得往上送,最少四个月,你有钱吗?你瘦得连奶都没有,怎么养她?”


    许小真躺在床上,攥着胎发,脸埋在臂弯之间,不知道是不是哭了。


    他失去周延的时候,恨自己拖累了周延,一心求死。


    在想办法留下孩子的时候,他恨陈奕松,恨他和陈奕松之间权力的不对等,为什么被霸凌者不能反抗,为什么他要因为陈奕松的恶而经历这一切。


    在录取名额被占的时候,他可恨的人更多了,恨占了他成绩的人,恨暗箱操作的老师,恨那些特权者,恨自己的弱小。


    现在,他疲惫不堪,想死,恨意却闷在胸腔里不上不下出不来,让他死了也会化成一只最凄厉的厉鬼。他在这一秒钟里想过一万种可能,如果陈奕松不像一个疯狗见人就咬,如果周延活着,如果他的名额没有被顶替。


    许留是不是就能留下来?


    许小真有冤屈,许小真闭不上眼。


    房间里没有利器,他用指甲一下一下划在手腕上,划破,出血,再换个位置划。


    原纳纳也很忙,不能时时刻刻跟在许小真身边,只能偶尔来看看他。


    河里钓上来两条小鲫鱼,给原索索炖汤补脑子的,原纳纳忍痛分了一碗,钳下来一条鱼尾巴,给许小真送过去。


    他随时做好进门看到许小真尸体的准备。


    没想到这次进门,许小真不仅没有半死不活躺在床上,甚至已经穿好衣服,收拾书包准备去学校了。


    原纳纳惊呆了,许小真瞥到他手里的汤:“给我的?谢谢了,但我赶时间,你自己喝吧。”


    说罢,他把背包甩到身上,出门去了。


    他藏在手腕下密密麻麻的伤痕流血,结痂,裂开,再结痂,留下一道道浅粉色疤痕。


    爱让人软弱,恨让人坚强。


    周延死去的第一年零一个月,许小真第二次高考的成绩又被人顶替了。


    他闹了,还是没有用,去年发生过的事情再次重现。


    他想起云星学姐。


    许小真在刚上高中的时候,不是一个朋友都没有,相反,他勤奋上进,学习好,活泼开朗,迅速和几个高年级的同学打成一片,他们都是和许小真一样,怀揣着梦想,希望能凭借努力学习考出十八区。


    云星学姐就是其中之一,她很照顾许小真,为人善良,性格温柔,许小真有什么烦恼也会和她倾诉,甚至他想过将来要是能找个像云星学姐这样温柔的妻子就好了。


    后来她参加高考失利,据说是因为紧张发挥失常,只有平时三分之一的分数。


    许小真鼓励她,复读一年再试一次。


    云星第二年分数依旧不理想,拒绝再复读,说了一些丧气话,说她这辈子都考不上。


    许小真大为恼怒,觉得学姐轻易背叛了理想,再也没有和她联系过,他也不知道云星现在在做什么工作。


    两次分数被顶替后,许小真被推向云星曾经的位置上。


    她说这辈子都考不上,不是对自己能力的质疑,而是知道了,无论考几次,考出多高的分数,只是给他人做嫁衣裳。


    许小真找到当年云星的电话,不知道是否还能接通,拨过去,片刻之后,一道温柔的女声传来:“喂?”


    “学姐,”许小真轻轻唤她,说,“对不起。”


    云星愣了愣,似乎想到他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她无法安慰,生在十八区,是每一个beta的悲哀:“小真,我们见一面吧。”


    云星正在一家便利店做理货员,比三年前最后一面见的时候憔悴了许多。


    但云星更吃惊许小真的变化,短短几年,意气风发的少年变得形容枯槁,心如木石,她不知道其中发生了什么。


    两个人在河边,说了很多话,云星说:“小真,有时候要接受现实,没有办法的,人总要生活的,对不对?”


    许小真答非所问:“学姐,我以前总在想,十八区那么多beta,没有一个能考上帝国大学吗?我们天生就比别的区的人笨吗?还是beta天生不如omega和alpha?永远要成为他们的踏脚石?”


    他当过omega,现在是个beta,他并没有觉得做omega时哪里比beta更优秀。


    云星沉默片刻:“我们一开始就没有这场游戏的入场券。”


    许小真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


    周延死后的第三年零一个月,许小真又一次被顶替了成绩。


    这次他没吵也没闹,安安静静的接受了,自己又找了所新的学校就读。这真是个不小的代价,每次复读都要五千块学费,够把他一年的积蓄都掏光,他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他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或许哪天梦里见到周延,见到女儿,他醒来忽然就找把刀结束了自己索然无味的一生。


    他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阴郁,没有存在感,像道影子一样悄无声息,只有别人点到他的时候,他才会给一丁点儿简短的回应。


    他的手腕上多了一截红绳,一块旧表。


    红绳里编织着他女儿的胎发,旧表是丈夫的遗物。


    当初周延用它换了药油的那块,他找遍十八区的药店才赎回来。


    周延死后的第四年零一个月,熟悉的戏码又一次发生在他身上。


    他再次平静接受,换了一所学校,熟稔的任何一个人看了都会心疼。


    这所学校距离他的住所超过七公里,他天还没亮就出门了,天黑透了才回家。


    许小真没有心情打理头发,任由它肆意生长,到周延死去第五年零一个月的时候,已经长到肩膀,冷的时候散着,热的时候随手扎起来,他的头发又多又密,衬着雪白病态的小脸,从前面还是后面看,都像个漂亮女生。


    不过几乎没有女生能长到他这么高。


    他穿着周延的旧衣,卷上一截袖口。


    迟迟没有等到录取通知书,许小真已经学会提前联系学校了。


    复读费交上去十天后,距离帝国大学开学只剩半个月,学校的电话打进来。


    “哦!许小真!你知道吗?你太幸运了!你能去上学了!”


    他等了五年,乍一听这种话,都觉得像恶作剧,愣了一会儿,对方再三重复,他才淡淡说了声:“好。”


    然后平静地走去学校。


    学校在门口新安装了一块电子屏幕,正循环播放新闻,今天的是:帝国元帅顾川之子,陆军少将顾延野近日于帝国军校毕业,破格接任陆军军械部部长,或为帝国最年轻一任部长。


    许小真后退两步,觉得这是个重要新闻,顺便记下了。


    进到办公室,老师兴奋地把通知书给他,喋喋不休祝贺:“你带身份证明了吧?你真幸运,那个学生不去了,他要去留学了。”


    许小真低着头,没应声,原本就该属于他的东西,什么真幸运?


    他接过通知书,解锁。


    帝国大学的通知书比许小真目前见过的科技都要高端,需要指纹和虹膜双重解锁,强行开锁会立刻自动销毁,打开后里面有动态验证码,在官网用动态验证码选择专业,确认学生信息。


    但再高科技也防不住许小真在出考场的那一刻试卷就被调换了,五年来,他好像一只公用的羊,谁都能薅一把毛。


    几个老师兴奋地围在他身边,指导他用办公室的电脑上选择专业。


    “太好了,这么多年终于又有一个学生考进帝国大学了,可得好好选专业。”


    “是啊是啊,上个学生都是七八年前的事了,专业没选好,进去没几个月就疯了。”


    “医学,医学吧!当医生,多体面,听说现在beta医生很吃香呢,因为不受信息素困扰。”


    “还是机械制造好,学一门技术走到哪儿都不怕,工厂里都是beta,好相处。”


    “法学怎么样?帮人打官司。”


    “不行不行,法院和律所据说都是些alpha和omega,beta肯定会受排挤的。”


    许小真摸摸手腕上的表,录入动态验证码,在一群老师的尖叫中选择了政治系。


    大家的喊叫比原纳纳当年看到许小真躺在血泊里还要尖锐,几乎顶破天花板。


    “我的老天!怎么又是选了这个?上一个选这个的还是那个疯了的学生,这是宿命吗?”


    “快快快!快打电话给帝国大学教务办能不能更改专业。”


    “学政治就完了!”


    帝国大学是帝国最顶尖学府,政治系每年录取分数都高居榜首,从这里的学生,最低也会被分配到地方做公职人员,听起来真是荣耀,一跃从被剥削者变成剥削者,可谓是咸鱼翻身,祖宗十八代都以你为荣耀。


    但帝国公职人员的构成是百分之六十的alpha,百分之三十五的omega和百分之五的beta。


    一百个公职人员里,只有五个才是beta,他们的父母必定是等级非常高的alpha和omega。


    像十八区这种鬼地方,除了区长等高级官员,没有公职人员愿意留任,大多都是外聘的。


    许小真想要插一脚进去,分一杯羹,简直做梦,等待他的只有被排挤。


    这还是往轻里说,否则上一个考进去的beta为什么轻易就疯了。


    许小真知道,许小真不怕,他早就想死了。


    他刻意为自己找了一条轰轰烈烈的毁灭之路,令自己走下去。


    从他报名这个专业开始,生命就已经像点燃的蜡烛一样开始倒计时了。


    他鼓着一股劲,倒要看看那些高级的人高级在了哪儿。


    原纳纳的妹妹今年也考试,她的成绩不会高到离谱,也不会低到考不出去,虽然不能和许小真一所大学,但也在一座城市,两个人算是同乡,还能互相照顾。


    原索索见到许小真的惨剧,又被哥哥耳提面命,还没出发,就开始处处谨小慎微。


    两个人乘坐同一辆大巴,上了火车,横跨九个区,历经七十二个小时,终于到达一区。


    火车站据说在郊区,他们一下火车,就被震撼到合不拢嘴,即便是最不起眼的建筑,都比十八区市中心高耸的大厦要华丽。


    天空上也架着轨道,甚至都不用一个支点,就能蜿蜒曲折地前行,上面呼啸过一辆列车,载满乘客。


    两个土包子第一次进城,意识到这个世界发展存在着巨大的差异。


    帝国大学迎新在每年的九月十三日到九月十五日,来自全国各地的学子按照寻找自己的学院报道。


    比起艺术系和文学系的人流如织,政治系显得过于冷清,几乎可以用门可罗雀来形容,负责迎新的学长撑着下巴差点睡着,面前突然多了道人影,把光遮得严严实实。


    对方纤细的手指推过来一纸录取通知书,然后就是沉默。


    罗灿抬眼打量这个新来报道的学生,一时分不清是学弟还是学妹。


    身量不高不矮,一米七八七九的样子,纤瘦,肤色白皙,五官秀美,柔和,用他话说,鼻子是鼻子,嘴边是嘴巴的,脾气也看着很好,让他想起了他妈。


    眼睛很圆,里面没有丝毫情绪,但他打赌,笑起来肯定很好看。一头棕栗色的头发垂在肩头,很蓬松,好像是特别流行的那种鲻鱼头,理发师技术还挺好,剪得十分有层次。


    他翻开通知书,性别,男,然后就问了:“学弟,你头发哪儿剪啊?能推个联系方式吗?”


    许小真没想到他第一句话是问自己哪儿剪的头发,他刚把手指指向自己,对方就发出一声“卧槽”。


    “许小真?学弟就你叫许小真啊?”


    许小真把指着自己的手放下了,猜测他应该不会有兴趣继续和自己搭话,于是冷冷点头。


    罗灿把通知书对着太阳左左右右前前后后看了遍,没错,是十八区来的那个。


    系里都传开了,十八区有个不知死活的倒霉蛋beta敢报政治系。


    这个倒霉蛋注定就是被霸凌排挤的命运。


    罗灿不敢和他多搭话,怕连累了自己,也没再追问他的头发哪儿剪的了,抬手向后指了个方向:“绕过这栋教学楼,就是教务处楼,504取钥匙,给你分寝室。”


    “谢谢。”许小真道了声谢,取回自己盖好章的录取通知书。


    正常每个新生报到的时候,都会有一个学长学姐负责带路参观学校,但许小真身份特殊,只能一个人孤零零的。


    他早就料到会发生这种事了,所以接受良好,慢吞吞带着行李往教学楼方向走去。


    许小真本来就没什么家当,可带的更少,刚刚装满一个十三寸的包,挂在肩上正好。


    其实这对他来说也显得沉重了些,他的身体比起前几年,差的不是一星半点,之前还能和人打架不落下风,现在走几步都气喘吁吁要歇一会儿。


    不知道是切掉腺体的后遗症,还是怀孕难产损伤了身体。


    主教学楼高二十层,用了几十根庞大的罗马柱,校徽悬挂在上面,显得气派非凡,楼顶修的塔尖儿直戳云霄,更带来几分压迫感,这也是迎新选择在这栋楼前面的原因,威武。


    楼里不少教师向外眺望,欣赏着一年一度新入学的孩子。


    “哥,我说你好歹去走个过场吧?这都要订婚了,你再不满意也得做做样子,人家今天生日啊,你不能利用完人家就甩开对不对?”周京烁趴在环廊的栏杆上,冲顾延野使劲儿眨眼,“而且人家那么宽容大度,都不在意你婚后养几个情人了,连私生子都说能大度接受,你得给人家个面子。”


    “行了,你快别烦你哥了,你越说他肯定越不想去。”另一个人闲坐在椅子上笑道。


    “我们今天来是听顾少将讲座来的,不是听你说家长里短来了。”


    周京烁撇嘴:“这有什么好听的,走形式的东西,不就是在这些学生面前露露脸。”


    “礼物我已经送过去了,懒得和那些omega周旋。”顾延野冷淡开口,双腿交叠坐在椅子上,下巴微抬,扯开戎装系在脖子上的那颗扣子,点了支雪茄夹在指尖。


    围坐的几个人笑了。


    “也不知道您到底喜欢什么样儿的omega,前几年就听说你有意向寻摸个合心意的小情人儿,结果贴上来的一个个都没入眼,庆宇自己见一个特可心的极品,说给你送去吧,你又瞧不上,口味儿怪刁的。”


    “怪不得你那未来的未婚夫觉得你是个特专一,特清高的alpha,敢放出豪言壮语说随便你将来养情人,多少个私生子都不在怕的。”


    周京烁和顾延野在一起久些,他回想他哥停留在那些omega身上的目光时长,总结:“我哥啊,喜欢那种长得高的,得将近一米八那种,腿长腰细,清瘦的,白的,会读书的,眼睛大的,睫毛长,爱笑还得会做饭,对他百依百顺的,但是对外人有脾气的,最好头发颜色浅一点,还不要娇滴滴的……还有还有……”


    “呦,真跟照着什么标准找的似的,光一米八的omega打着灯笼都难找,这么多条件摞一块儿,上哪儿能找?你不如去定制个机器人方便。”有人给出恳切建议。


    “唉唉唉!你别说,你们看这个!这个像啊!一条条儿的,跟京烁说的全能对上。”


    几个男人走到窗边观望,发出感叹。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真一样,长得高,腰细腿长。就是有点瘦过头了,还得养养。”


    “还会读书。”


    “废话呢,在帝国大学的哪儿有不会读书的?”


    “鼻子眼睛真齐整诶,头发颜色也浅,就是看着不爱笑,不知道会不会做饭。”


    “砸点钱就爱笑了,这辈子还没见过见钱不笑的呢。不会做饭学呗。但是这个子,就怕是个beta。”


    顾延野觉得他们真是无聊至极,懒得理会。


    周京烁拨开他们,探头望去,感叹:“卧槽!哥你快看,真一样,这不就照你心上长的吗?”


    他没想到周京烁跟他从小一起长大,竟然也这么说,顾延野疑心他们合伙戏弄自己,没报太大期待,懒懒瞥了一眼。


    楼下路过报道的新生那么多,顾延野还是在人群中第一眼望见了那个身影。


    尘封的记忆再次翻江倒海,化作涓涓流水滚落,那张久远到已经模糊的面容此刻和楼下的身影重合,逐渐变得清晰。


    两个人的世界犹隔天堑,顾延野差点都忘了他竟然还有过这么一段露水情缘,风流往事。


    是许小真,他变化很大,头发长了,也瘦了,没以前精神,看起来有气无力,目光暗淡,穿着宽大不合体的衣服,像个灰扑扑的小耗子,在人群中变得毫不起眼,让人提不起欲望。


    他翻出很久以前的记忆,许小真像野草一样,肆意明媚生长,顾延野在一瞬间疯狂跳动的心脏冷却几分,竟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遗憾。


    “也就那样吧。”他说罢,深吸了一口雪茄,别过头,收回目光。


    这不是梦中情O吗?怎么还不行?口味又变了?


    他亲爱的哥哥,真是比六月的天还难以预料,周京烁耸肩,撇了撇嘴。


    许小真发现自己领到的不止是钥匙,而是一个豪华大礼包套餐。


    里面包含了两张学生卡,最新款通讯仪,也就是手机的加强版,电话卡,还有一台笔记本。


    这些都是免费的,甚至他连学费都不用出一分。


    学生卡的作用比较大,用来开寝室单元门,寝室门,教学楼门,实验室,食堂刷卡,整个国家的公共交通设施都可以免费乘坐,可以说是万能卡。


    他拿到东西后,没有第一时间回寝室,而是沿着学校转了一圈,记下所有建筑的位置和作用,以备不时之需。


    在这个学校,如果他不能自己做好准备,应该也没人会帮他。


    记得七七八八,已经到傍晚,回到寝室,门口堆了一堆被扔出来的东西,他翻翻看,标签上写着他的名字。


    一个底层beta,被针对理所当然。


    但许小真奔走一天,早就累了,他想早点休息。


    他也不怕得罪人,本来就没打算活。


    攒了攒力气,抱着被褥一脚踹开寝室门,无视室友或厌恶,或震惊的目光,走到自己床位旁,把上面别人的零碎东西扫下去,铺上自己的床褥。


    四个人一个寝室,为了避免麻烦,学校在分配寝室的时候会按照性别来分配,所以这个寝室里全是来自不同专业的男beta。


    几个人瞪大眼睛,嘴角抽搐地看着许小真若无旁人整理东西,震惊到无以复加。


    许小真丧着一张脸,一句话不说,他不像从十八区出来的卑躬屈膝的贱民,天然带着战战兢兢,也不可怜柔弱,红着眼眶抹眼泪。


    他好像什么都不怕,不知道哪儿来的底气,有种他们敢多逼逼一句,他就能创死他们的狠劲儿。


    被子扔出去是欺负,也是试探,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许小真显然是个光脚的。


    他们安静把自己被扫下来的东西收拾好。


    有人掏了点昂贵的糖果饼干,放在许小真桌子上:“不好意思,我们看你傍晚还没来收拾,以为你不来报道了,所以在你床上放了点儿自己的东西,别介意。”


    许小真是真累了,不想和他们理论,点点头,拉开抽屉,把糖果扫进去,飞快洗漱后,上床,盖被,睡觉,一气呵成。


    看得另外三人又是一阵目瞪口呆。


    他们面面相觑,觉得这个十八区来的beta很不一般,怪不得有胆量报政治系。


    顾延野做完讲座后,校领导说带着他在学校转一圈儿,他本该拒绝,但身体比大脑反应更快一步,率先点了头。


    他走到哪儿都声势浩大,一群人热腾腾地围着他,簇拥他,用笑脸逢迎他,他的待遇比那几个有名无实的王子还要高规格。


    顾延野身姿笔挺,扫过所经之处,向他投来好奇目光的学生,没找到想找的人,垂眸,多了几分不耐:“行了,今天就逛到这儿吧,我有事先走了。”


    校方不懂他为什么前一刻还兴致盎然,下一刻就翻了脸,只能恭恭敬敬把他送出去。


    周延没去自己那位看起来温柔贤淑的未来未婚夫陈宝珠的生日会,转道回了自己的房产。


    前几年,他的姨母,也是他的继母,给他生下了一个alpha妹妹,一个家族里,有两个顶尖alpha,注定是一场继承恶战,因此气氛一度很微妙,所以他也很少回顾公馆。


    在军校读书的时候一年三百天都在学校,逢年过节回去一趟,剩下时间自己支配。


    说实话,这些年他过得无比充实丰富,读书、上课、争权夺利,闲时拉帮结派,品酒、骑马、出海、玩枪、做极限运动,因为过于丰富,所以他根本想不起来许小真,只有偶尔周京烁贱兮兮说他还有个老相好的时候,才会想起来,哦,原来在十八区还有那么个人。


    但也只是一瞬间的想起,转瞬又被更新鲜的事物吸引,把人抛之脑后。


    落地窗边只开了两盏小灯,宽绰的客厅昏黄,站在窗边,能将城市繁华夜景尽收眼底。


    顾延野开了瓶酒,倒了半杯,盯着酒看了许久。


    他回来后有五年了,五年后的他回看十八岁的顾延野,觉得真是幼稚的可笑。


    哪个顶尖的alpha身边没有几个情人?就连那些看起来专一贤惠的omega也不缺慰藉,他当时真愚蠢,只想着许小真身份低下配不上他,没想到带回来当个情人,或者玩物养在身边是最合理的做法。


    一块再好吃的糕点吃的次数多了,也就平平无奇了,不如浅尝辄止让人念念不忘。


    许小真就像他曾经没有吃够的糕点,走的时候太匆忙,再见面时候这块糕点已经过期变质。他看见许小真还是心痒痒,但兴趣消退许多,觉得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不如当年彻底将这块糕点吃腻,就再也不想了。


    连续两天的讲座,第二天可去可不去,顾延野本想推掉,可还是去了。


    这块糕点,他还是决定见一见,再决定要不要吃。


    周京烁只能继续带着人去给他捧场,开始前还坐在昨天的回廊里。


    他没什么耐性,百无聊赖趴在栏杆上观望路过的学生,点评他们的穿着,猜测哪个一会儿会来听顾延野的演讲。


    “唉!又看见他了诶!好像遇到麻烦了。”


    他惊喜地叫道。


    顾延野下意识往楼下看。


    许小真今天将头发扎起来了,鬓边垂下来一缕,看得人心痒痒。


    周京烁吹了个近乎流氓的口哨。


    许小真正被几个学生堵在路上。


    都是有身份有修养的帝国学校学生,他们不会做出像街头流氓混混一样无赖的举动,只是不怀好意看着许小真。


    “听说同学是十八区来的?我们还没去过,能给我们讲讲吗?是不是和一区很不一样?”


    “听说十八区脏乱差,到处都是随地便溺的beta,小真同学,咦~”他们状似闻到恶臭,把手放在鼻子前面扇了扇。


    他们试图以此羞辱许小真。


    许小真真是一点没有被羞辱到,如果这也能称之为攻击,那许小真的生活真是一年三百六十日,风霜刀剑严相逼。


    他原本不想理会,架不住几个人一直挡在他面前。


    太久没说话了,他的嘴皮子不太利索,所以他选择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从草地上挖了两坨泥巴,朝着几个人扔过去。


    娇贵的少爷小姐们四散逃开,斥责他:“你没有素质!土多脏啊!”


    许小真作势又挖了两坨:“我,十八区来的,就是,没素质。”


    预想中许小真被他们逼哭,闹着要退学的场景没发生,反倒是他们自己让几块烂泥巴制裁了,十八区的乡巴佬,真不要脸!


    楼上顾延野他们虽然听不到许小真在和他们说什么,但看动作也能猜出个大概。


    周京烁哈哈大笑:“还挺有脾气呢,诶我看他怎么这么眼熟……”他笑着笑着笑容僵住了,脸贴在玻璃上,使劲儿回忆:“哥!!!这,这不就是你那个老相好吗?我说怎么长得这么可你心。”


    几个人纷纷看向顾延野,只见他目光还盯在下面,追随着许小真的身影,连雪茄燃到指尖都没有察觉。


    周京烁又唤了他一声,他才回神。


    顾延野死寂的心脏喧若擂鼓,心口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泛起细细密密的痒,过了许久,他才露出惯常的一副傲慢神情,抬抬下巴:“不容易,还是追过来了,这么努力,也不是不能勉强给个情人的位置。”


    变化也不是特别大,还有些意思,许小真这块过期的糕点,他或许有兴趣再尝尝。


    不过他没打算和许小真来一场恨海情天的缠绵悱恻,当年的事情也没必要再提,以许小真的性格,一但知道真相,岂不是要闹翻天?到时候谁也别想好过,顾延野光是想想就心累,他可没有哄人的兴趣和精力。


    给许小真砸钱,他也不一定是会为了钱屈服的人,况且效果没有真情实意来得好,许小真的爱,任何人感受过都会觉得是一种极致的享受。


    味道像山楂蜜饯。


    ……


    许小真查看课表的时候,发现每周多了一节射击实践课,授课教师保密。


    帝国由上至下,公职人员都有配枪的权力,这门课程的开设,看起来很有必要。


    课程在学校c区的射击草地上,许小真很早就带着护具来了,草地没有几个人,大家两两三三交谈着,时不时把异样的目光投在他身上。


    许小真不在意,坐在台阶上,小心翼翼把红绳和手表往上撸了撸,用袖子盖住,防止磨损。


    没多一会儿,一个身材高大修长的男人走进来,他逆着光,叫人看不清脸,只能瞧见一道剪影,长腿蜂腰,肩宽臂长,身姿笔直,颇有气势,离得老远,就能闻到一股价格不菲的古龙香。


    大概是射击课的教师,许小真站起身,自觉排好队,低头扎头发。


    没人愿意站在他附近,所以他的身边空出一片位置。


    骨节分明的手指勾着他因为没扎好而散下来的发丝,无声提醒。


    香气逼近,萦绕着,许小真几乎被笼罩在这片陌生的气味中,包裹缠绕,形成一片狭小而暧昧的空间。


    他一愣,低着头,道谢后从对方手里拢过散落的发丝。


    冰凉的触感划过顾延野指间,顾延野无意识捻了捻。


    许小真扎好头发,抬眸,对方的面容映入眼中,令他瞳孔猛缩,身体剧烈的颤着。


    他怀疑是自己眼病加重了,或是出现幻觉,狠掐一把掌心,眯起眼睛,更仔细打量对方的脸。


    周延!是周延!


    他即便是化成灰,许小真都认得出!


    天底下不会有长成一模一样的人了!他怎么会认不出自己的爱人?


    他的人生早已定格在周延死的那一天。


    今天是周延死后五年零一个月零三天,他思念了一千八百五十八个日夜。


    他比以前黑了些,五官棱角更分明,更高更健壮了,露出的手臂肌肉结实,举手投足都带着从容优雅。


    第22章


    天地之间, 似乎只余下他的身影。


    青绿的草,金黄色的靶,红胀的靶心, 发到手中冰凉漆黑的器械, 自动变为虚影, 许小真只能看到周延。


    充满疮痍的心脏被剁成碎末后以为会永远古井无波, 此刻却在复原、愈合, 重新跳动。


    许小真只能感受到停顿了一秒后飞快跳动的心脏,几乎要跳出他的嗓子眼儿,目光紧紧追随着对方, 不舍得挪开分毫。


    每次半睡半醒的时候, 他总以为周延还在身边, 想拉住他的手, 却扑了个空。


    他害怕这也是一场梦,眨眨眼睛,眼前的人就烟消云散了, 他还在十八区的铁皮屋里, 蜷缩着,被告知成绩再次被顶替, 考虑今年去哪个学校复读。


    顾延野很难不注意到他的眼神,何况这门课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想要的猎物就是许小真。


    对许小真来说, 他现在是什么?


    死去的白月光复活了?


    他浅浅勾了下唇角,已经可以预料许小真会对他的失而复得倍感珍惜,无不顺从, 顾延野只要稍微一想就激动的热血沸腾。


    如果上过床就算恋爱,那许小真应该也算他的初恋, 是他的性启蒙对象,奠定了他欲望的方向,许小真对他的影响很大。


    但喜欢不一定就要负责,他单纯想满足自己的欲望,寻找快乐而已,所以该用什么样的出场方式再次让许小真对他奉献真心,顾延野把他的良心抛之脑后,精妙构思了一番。


    许小真目光还在一错不错盯着他,顾延野拆开枪械,向学生展示内部构造:“瓦尔塔p38,这会是你们未来随身携带的枪支,重量较轻,便于携带,半自动的设计易于操作和维护……”


    他漫不经心的语调带着从容,显然早已对这柄枪了熟于心,度过变声期后的嗓音更多了几分低沉和磁性,能够撩动人心。


    他的目光扫过所有人,却并不在任何一个人的身上停留。


    有学生抛出问题,他便回复,好像关于枪械方面,没什么能难得倒他,不过问多了就很不耐烦,尤其一些浅显的问题,会让对方滚去自己查资料。


    他不像别的老师那么春风化雨,包容学生,俯下身来悉心教导,反而带着一种上位者的傲慢,平等俯视每一个人。


    许小真敏锐听到最近的两个学生在咬耳朵,即便已经压低声音,还是充满了震惊感叹。


    “怪不得看着眼熟,好像就是顾少将,顾元帅的儿子。听说刚刚军校毕业就接任军械部了,受训期间全科都是S+。真好顶一个alpha,离这么远我都感受到他的信息素了,压迫感好强。”


    “我要是有他一半的厉害,我爸嘴都能笑裂开。”


    “他看过来了看过来了,真凶,别说话了。”


    许小真听到他们的谈话,才渐渐回神,飞快低下头,克制住自己追逐的目光,还有走上前询问的冲动。


    周延现在的身份好像很不同寻常,他贸然出声容易给他带来麻烦。


    他别的能力欠缺,唯独忍耐方面出类拔萃。


    但他忍不住想周延什么怎么变成顾延野的?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是怎么活下来的?既然没死,为什么五年来从来没有回去找过他?


    许小真思考的太过入神,以至于所有人都按照要求拆卸完套筒枪管和复进杆,只有他还没动作。


    “是站在后面没听清么?”顾延野走过来,蹙着眉。


    所有学生的目光齐齐转向他,脸上写满了幸灾乐祸,等待看到许小真被痛批一顿,惹到顾少将算是踢到铁板了。


    短短半节课的时间,他们就发现这个老师脾气极其的差,许小真竟然还敢在他的课上走神,alpha一向瞧不起beta,说不定这个下等的beta马上就会被少将大人赶出学校,滚回十八区老家。


    “少将大人好高的信息素浓度,连我都闻到了,许小真完蛋了。”


    “奇怪,怎么一点压迫感都没释放的样子。”


    几个alpha窃窃私语,许小真手忙脚乱,在提醒后飞快地想赶上进度。


    “不好意思。”他的脸胀得通红。


    滚烫的大掌覆上了他冰凉的手,顾延野挨着他,与他贴得极近,握着他的手,帮他一步一步把配件拆下来。


    似乎感受到许小真颤抖的呼吸,忍不住轻笑:“别紧张。”


    所有人都露出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只有许小真的心沉到了谷底,周延好像不认识他……


    为什么?还是他认错人了?


    顾延野松开手,转身离开,许小真感到被触碰的地方滚烫,要烧着了,好疼。


    下课之后,许小真想找顾延野问问清楚,他和周延到底是什么关系。


    但一转眼人就不见了,他心如乱麻,甚至想过去对方家里找他,但理智告诉他,以他的身份,进不到少将的住所就会被打出来。


    他痛苦纠结,辗转反侧,等待下一个射击课的到来。


    许小真既害怕又期待,他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怕知道什么难以接受的事实,譬如顾延野和周延半点关系没有,又期待他就是周延。


    无论怎么样,他都希望自己的爱人还活着。


    好不容易挨到下一个射击课,却被告知顾少将在执行任务期间受伤,不能来为大家授课了。


    许小真又陷入了更深的焦灼和痛苦中,他每天坐立不安,饭也吃不下。


    每天想他到底是不是周延?是的话为什么不认识自己?为什么从来没有找过他?他想他伤的严不严重?会不会很疼?有没有危及到生命?


    这些问题沉甸甸压在他心上,每天日里夜里,折磨着他。


    就连他的室友们都发现了他的异常,问他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许小真吃够了教训,对任何人都有所防备,只是摇摇头,不肯多说一句。


    熄灯后,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在眼前一帧帧回放当年周延被刺的场景,试图找出一丝周延生还的可能,每一次的回忆都代表着痛苦的循环。


    他知道,如果顾延野不是周延,他的巨大期盼落空,会更加痛不欲生,可他还是期盼。


    强烈的焦虑、期待、痛苦交织在一起,每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枕头上都有一大把头发。


    许小真硬生生熬着,直到有一天中午,才吃了两口饭,胃里翻涌,忍不住捂着嘴出去吐了起来。


    他忍不住了,四处打听周延所住的医院。


    没人会告诉他,他就一家一家找顾延野有可能入住的医院。


    帝国大学学生的身份给他提供了不小的方便,只要他拿出学生证,对方虽然犹豫,但终究会为他放行,他们疑心他是哪个高阶alpha和omega生下的倒霉蛋,不幸分化成了beta。


    在寻找到第二家医院的时候,许小真找到了。


    他的病房外站了几个便衣的守卫,在来回巡逻,隔着玻璃,许小真看到了他,他正在看今天的晨间报纸,现在科技发达,通讯设备就能查看大多的讯息,很少有人会专门订报纸来看。


    真的和周延很像,看东西的神态也像,以前在十八区的时候,周延非要求他订报纸,许小真气得骂他败家,最后还是给他定了一年的,直到他死后,每天还能在门口收到周延的报纸。


    几个便衣目露凶光瞥了他好几眼,许小真看到他没事,牵挂的心放下,默默离开了。


    许小真身影消失后,一直把目光放在报纸上的周延抬头,瞥了一眼他离去的方向,将报纸叠起来放在一边。


    周京烁削了个苹果,一边嚼一边不理解:“你干嘛啊,给点钱直接包不就行了?用得着这么来来回回折?真麻烦,还让人把他放进来了。”


    “你核桃仁大的脑子是不是根本不会思考?”顾延野讽刺。


    周京烁还真的思考了一下:“虽然你当年直接走了,让他以为你死了,可能会伤心一段时间,但你看他这不是好好的吗?都考进帝国学校了。


    你就跟他道个歉,说自己当时年少无知,不懂得珍惜,现在重逢发现还是爱他不就完了吗?”


    “他要是不接受,从此恨我呢?”恨这个字绕在顾延野舌尖,让他的心脏霎时升起一种不可察觉的刺痛,但这种感觉转瞬即逝,快到连他自己都轻易无法察觉。


    周京烁卡住了:“怎么,怎么会不接受啊?”


    从小到大,还没有人敢不接受他们的道歉,就算把人腿打断了,只要轻飘飘说一句对不起,他们都得上赶着赔笑,说不是他的错。


    顾延野懒懒倚在床头,试图和他解释:“就算一时接受了,这件事也是一根刺,他会时不时想起来,怎么会对我全无保留?况且我什么时候给别人道过歉?是承认我错了吗?


    这是一个大麻烦,他会时不时提起,用这个和我吵架,自以为能拿捏的了我,只要一想,就让人觉得无比疲惫,我找他是为了满足自己,不是为了找罪受。


    而且我过几年应该会结婚,没有和他长久下去的打算,更不想哄他。”


    “那就别道歉了,直接抓起来养着得了,什么时候腻了什么时候放出去。”周京烁出主意。


    顾延野瞥向周京烁,发现自己想要跟他解释的行为简直是一种莫大的愚蠢,这种单细胞的生物,恐怕很难理解你情我愿这个词。


    应该也难以理解被许小真全心爱着时候,自己就是他的全世界,他的一切都会围绕着自己的时候,是一种什么感受。


    他抬手弹了弹床头百合花的花瓣:“我不喜欢白色的花,下次换红色。”


    “哥你别这么神经病行吗?是你以前说不喜欢红色的花的!”


    ……


    许小真又等待了一个星期,终于再次等到上射击课。


    他怕自己过于露骨的目光给顾延野带来麻烦,只能时不时低下头伪装坦然。


    下课后,他迫不及待想追上顾延野,却被几个alpha拦下。


    alpha生得都偏高壮,站在许小真面前像几座小山一样,压得他喘不过气。


    “死杂种,是不是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早就看到你一直直勾勾盯着顾少将,怎么?很羡慕?”


    他们戳弄着许小真的肩膀,戳得他踉跄后退。


    “你的目光简直令我们作呕,像你这种人,被你注视的任何一个alpha都会感到耻辱,就凭你?难道也幻想着走入政坛,成为像顾少将一样的人吗?”


    许小真无意和他们纠缠,欲要绕过他们,去追上顾延野。


    三个人不肯让开,严严实实挡在他面前,遮住了他的视线,许小真不知道顾延野是不是已经离开,威胁他们让开。


    “这里到处都是监控,如果你们不想挨处分的话,就快一点走开!”


    他们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哈哈大小起来。


    “挨处分?我们吗?许小真你该不会以为自己考进这里,就和我们是平等的了吧?”


    “就是把你打死,也没有人会找我们的麻烦。”


    其中一个人抓着许小真的领子,把他掼倒在地。


    班里少数几个omega指控道:“太残忍了,这太残忍了,你们alpha就会用武力,怎么能这么对待他呢?让他退学不就好了?别打他了!”


    几个alpha谄媚地笑笑:“这种臭虫不打一顿不会老实。”说着又揪住了他的衣领。


    许小真跌坐在地上,拳头慢慢握紧,低着头说:“对不起。”


    或许这样就能让他们放过自己,他很着急,他要去找顾延野,问问清楚心里的疑惑。


    “哈哈?道歉?道歉有用吗?”对方蹲下来,拍拍他的脸,猛地给了他一拳。


    许小真捂住胸口,猛烈的咳嗽起来。


    何其讽刺,他不示弱会被打,示弱也不会被放过,既然这样还不如反抗。


    教学用的枪支还没被统一收回,许小真从枪包里抽出来,用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他们,惹得他们面面相觑。


    “拜托,里面没有子弹好吧?”


    许小真从地上爬起来,下一秒就握着枪,把尖锐的枪口狠狠砸在对方脑袋上,狠戾的样子吓得几个人下意识后退了两步。


    他发了疯地冲上去,不要命似的:“不是要打我吗?打啊!有种你们就打死我!”


    那个被他用枪砸破了脑袋的alpha捂着头,流了满脸的血,先是震撼,接着是暴怒,没有想到许小真会这么大胆子打他。


    许小真明显不是他们的对手,但即便伤痕累累,也顽强的吓人,好像根本不会屈服。


    一个alpha被回来的顾延野踢开的时候,许小真还头破血流地咬在另一个alpha身上。


    顾延野看得呼吸都停滞了片刻,掐着那个alpha的脖子把他甩到一边。


    “我不知道帝国大学里什么时候可以无故伤害同学了,现在收拾东西滚回家耍你们的威风去!”他伸出手,将愣在地上的许小真拉起来。


    几个alpha被许小真咬得脖子胳膊大腿都在流血,他们也不清楚为什么同是alpha,顾延野会站在许小真那边。


    他们弱弱解释:“少将,他可是个beta。”


    顾延野心中闪过一丝疑惑,许小真不是早就分化成omega了?怎么会是beta?


    但这不重要:“不要和我解释,去和你们父母解释吧。”


    顾延野把一瘸一拐的许小真带离去医务室。


    许小真被打的时候没哭,看到他的时候,反而眼眶湿了,在顾延野问他疼不疼的时候,他点点头,嗫嚅着说:“疼。”


    校医不在,顾延野随便找了点药给他消毒包扎。


    许小真盯着面前久违的俊美面庞,终于问他:“你认识我对不对?”


    “你以前来过一区?”他问。


    许小真摇头。


    顾延野把棉签戳在他额头的伤口上,疼得他龇牙咧嘴,问:“清醒了吗?那我们怎么可能认识?”


    许小真不死心,追问:“那您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您和那些alpha才是一类人,为什么要帮我?”


    顾延野似乎被他的话问的愣住了,思索片刻,垂眸:“你问我我们认不认识的时候,其实我也犹豫,我总觉得你很熟悉,或许我们是认识的,”他望进许小真的眸子里,道,“总有个声音告诉我,你或许和我一个很重要的人长得很像。”


    许小真被狂喜冲昏头脑,抓着他的胳膊:“那你还记不记得,十八岁,你是不是去了十八区?”


    顾延野拉开他紧握着自己的手,挑起他的下巴,为他上药,他离得太近,两个呼吸几乎交缠在一起,炙热,滚烫,有一种下一秒就会亲吻上的错觉:“不太清楚,那年我受了很重的伤,醒来忘记了很多事情。十八区?听起来有些熟悉。”


    他的目光也的确像把刀子,从许小真的额头自上而下一寸一寸刮过,仔细打量他秀致的脸庞。


    许小真的脸巴掌那么大,白白净净的,眼睛像湖水那么清,怯怯的望着他,眼里似乎只有他,以前有些圆的脸蛋瘦得窄了,腮上肉都没了,本该显得凌厉一些,发丝凌乱扫在脸上,却莫名有几分温柔的韵味。


    脸上擦破好几块地方,显得可怜,像个小狗一样。


    最后落在他有些苍白的唇瓣,在控制不住想要吻上的前一秒后退。


    许小真往他心脏的位置探,被顾延野拍开手:“你要做什么?”


    “你当初是不是受的的刀伤,从这里,一直贯穿到后面。”许小真兴奋到声音都在发抖,是周延,他一定就是周延!


    顾延野压低眉眼,直起身,警惕地上下扫视着他,撂下手中的棉签,用纸巾擦了擦手:“我不管你从哪里打听到的这些,不想死就最好闭上嘴当不知道。”


    他似乎被许小真的无礼激怒,扔下药品大步离开。


    许小真忙不迭起身,连鞋都顾不上穿,踩在冰凉的地砖上,抓住顾延野的胳膊:“周延,我是许小真,在十八区的时候,我们住在一起,说好了一起考上大学,一辈子在一起,我没有骗你,你问什么我都能说出,拜托你好好想一想……我没有骗你……真的……”


    顾延野可记得他从来没和许小真说过永远在一起的话,是许小真总在他耳边念叨,他们只是接过吻,上过床,熟悉彼此的身体,这也算确定关系?


    但他只是甩开许小真的胳膊:“够了!我没心情听你胡言乱语!”


    许小真飞快解开手腕上的表,递过去问:“那你对这个有印象吗?你卖了这个给我换的药。”


    周延只打量了一眼,或许是认出来了,原本怒躁的表情变得平静,似乎在思考许小真话中的可信性。


    “这件事我会去调查,管好你的嘴,等有消息了我会通知你。”最后,他留下这句话转身离开。


    许小真点点头,用期待的眼神目送他。


    周延现在这么厉害,只要想查,一定能查到的。


    他拿着药,回到寝室,破天荒对着镜子照个不停,室友忍不住投来好奇的目光。


    许小真摸摸自己的脸,十分懊恼。擦伤破皮,淤青红肿,眼睛下面还带着失眠的青黑,脸色也煞白,头发还是昨天洗的。


    这么重要的重逢,他怎么能这副样子见周延?至少应该好好收拾收拾。


    都是beta,室友差不多明白许小真的处境,结合他的表情,稍微一想就能想出个大概。


    “小真,听说今天顾少将在训练场帮你教训了几个alpha,你运气真好。”


    “回来就一直照镜子,和那些思春的omega一样,许小真你是不是真被少将大人看上了?将来要是结婚可千万别忘了请我们。”


    他们笑嘻嘻地说着,把他往高处捧,也不管他到时候摔下来跌的多惨。


    明知道beta绝无可能和alpha有结果,alpha也看不上beta,可年年都有不知死活的小东西以为遇到了真爱,能克服一切阻碍。


    但凡任何一个清醒的beta,都该远离这些特权阶级。


    其实他们倒还真希望哪个beta运气好,真的能和个omega或者alpha结婚,给他们开个先例。


    许小真扣上镜子,被他们说得心神晃动,猛然想起他和周延现在的差距,如果是十八区的周延,他们可以毫无负担的在一起,可是现在的顾延野呢?他甚至已经是个beta了,要怎么才能配得上他?


    周延应付完许小真,上了停在校门口的车,一改严肃的神态,志满踌躇。


    他料想到事情简单,没想到会这么简单,许小真轻轻松松咬了钩,他原本还担心这五年里,许小真是不是另有新欢,或者早就淡忘了他,看来还是对他念念不忘。


    第23章


    顾延野是个没有什么耐心的人, 他想要得到的,必须马上弄到手。


    在欺骗许小真这件事上,他却用了非同寻常的耐心, 足足忍耐七天, 在对方日思夜想, 饱受折磨的时候, 才约见面。


    见面地点在他的家, 没有什么地方比这里更方便。


    许小真听到消息后,开心的都快要飞起来来,迫不及待赶过去。


    这次特意把自己好好收拾了一番, 白色背心打底, 外面套了一件白色的衬衫, 掖在浅蓝色的直筒牛仔裤里, 穿了一双白色的板鞋,斜挎一个同色的单肩包。


    他平日里是一个能省就省的人,直到现在还穿着五六年前的衣服, 有几件都破了, 他用针线缝缝补补,套在里面, 这次特意买了一套过季打折的外衣和裤子来见周延。


    已经进入十一月份,这是许小真在一区度过的第一个冬天, 这的四季比十八区更分明, 清晨建筑外面都蒙着一层薄薄的霜。


    他这一身看起来清爽过了头,虽然更衬得人白净干净,却有些不应季, 进门时候耳朵和鼻尖都是红的。


    他还破天荒用椰子油擦了脸,整个人都散发着椰子的香甜, 像块主动送上门给人吃的小蛋糕。


    换下鞋后,抓着背包的肩带,局促走过来,眼睛都不敢乱瞄,走得小心翼翼的,生怕碰到了屋里什么东西。


    现在他和周延的差距再次摆在面前,许小真做梦都没敢梦见过这么好的房子,既然周延今天叫他来详谈,那就是说明当年的事情有了眉目,他打听到了,或者想起来了。


    许小真很高兴,跟做梦一样,这辈子都没这么高兴过。


    他日日沉溺失去爱人的痛苦中,现在老天看不下去了,把人送到他面前了,说许小真他没死,你的白月光复活了!


    许小真真是开心的想死了。


    踩在柔软奢华的地毯上,这股子高兴劲儿才沉淀下来,他的心情有些复杂,失而复得的兴奋、感激更多,还有替周延开心。


    即便他知道了周延的本名是叫顾延野,许小真还是习惯叫他周延。


    他觉得周延这么厉害的人就不应该被埋没,现在好了,他能发光发热,也不用跟着他受苦受穷重新奋斗,只是他还有一点点惶恐,那周延还愿意和他在一起吗?


    他坐在沙发一角,屁股只挨了个边儿,双手搭在膝盖上,微微垂着眼睛,乖巧的很,等待顾延野给他审判。


    顾延野在吧台调酒,没一会儿端着酒杯走过来,推到许小真面前:“给你的。”


    许小真其实不会喝酒,他长到这么大,粮食和水果都没吃过几口,更别说用粮食和水果酿的酒了,根本没喝过。


    但这是周延给他调的,他不舍得说不会,端起来抿了口,发现酸酸甜甜的很好喝,没有想象中的难以入口,还能缓解他的紧张,


    杯子本来就不大,许小真忍不住多喝了几口,就见底了。


    顾延野把他自己的推过去给许小真:“第一次调酒,很好喝吗?喜欢就多喝点。”


    他这么说,许小真当然要给面子。


    酒喝的差不多,顾延野终于进入正题,他用一种沉重的眼神望着许小真:“你能讲讲我们当年的事吗?”


    许小真眼睛一亮,为他想要知道当年和自己的回忆而惊喜。


    他想是不是周延愿意和他共叙前缘?


    他斟酌着想怎么开口。


    顾延野想了想,率先道:“五年前我为了得到父亲的认可,帮他做了一些不能为外人所知的事,也因此遭到追杀,不得注射药物不压制信息素,躲避进十八区。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十八区出来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受伤,醒来就躺在病床上。医生说那批压制信息素的药剂出了问题,导致药物注射期间的记忆消失。


    我努力回想过,觉得自己忘记了很重要的事,有个人好像还在十八区等我,可什么都想不起来,家里人也说我在那里并没有发生过什么特殊的事,所以我就逐渐放弃再回想那段记忆了……”


    顾延野将事情的经过娓娓道来,他说他不是故意忘了自己的,他也不是故意不去找自己的,是药出了问题,他失忆了,他还向自己展示当年胸前的疤痕。


    那么长一条,一直贯穿了后背,他说自己在医院躺了将近半年,差点性命不保。


    伤口都已经愈合了,许小真还是生怕弄疼他,轻轻碰了碰,鼻子一酸,几乎掉出泪来。


    他恨了那么久,突然有些茫然,周延不是陈奕松害死的,他腺体的标记也许也不是陈奕松的,如果当年不是药出了问题,是不是他就不用挖掉腺体,孩子也不会早产。


    如果他再大胆一点,和他们说孩子的父亲就是一个alpha,是不是孩子也不会死?


    他不知道该怨恨谁,这件事里好像没有谁是有错的,周延什么都不记得,他什么都不知道。


    顾延野温柔地用指腹轻轻拭去他的眼泪,柔声说:“怪不得我第一次见到你,就心跳加速。”


    许小真的眼泪越掉越多,顾延野拍拍他的后背,人不知不觉就在怀里了,给他喂酒,让他慢慢把当年的事情说给自己听。


    许小真下巴搭在他的胳膊上,复述当年,他越说越觉得晕,杯子“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东西在他眼前从一个变成两个,两个变成三个。


    他有意识自己是醉了,暗暗唾弃自己丢人现眼,酒量这么差,连一点小甜酒都喝不了,又怕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让爱人难过,于是选择闭口不言。


    他不知道,顾延野已经等了快一个月,耐心早已告罄,虎视眈眈想把他吞下腹里,品尝当年的美味。


    酒是特意用Gin酒调的天马干尼,口感酸甜具有迷惑性,以为度数不高,不知不觉就会让人多喝,实际上酒量差的一杯就能杯放倒。


    看起来许小真酒品很好,喝多了就不说话了,半眯着眼睛想看他,又没什么力气。


    许小真体温偏低,喝了酒之后渐渐暖和起来,顾延野搂着他在怀里,感觉热乎乎软绵绵,跟没骨头似的,任由怎么摆弄都行。


    他的身上散发着椰子和橙子双重的香气,很好闻,闻起来更好吃。


    顾延野抚摸他的脸,把他的下巴勾过来,人抱在腿上,许小真上道的很,自己就搂着他的脖子,主动把唇献上来。


    他这么主动,顾延野在想怎么一点点细细品尝他。


    两个人先是唇贴着唇,厮磨了一会儿,顾延野才捏捏他的下颌,命令他:“张嘴。”


    许小真喝多了很听话,他虽然意识模糊,时有时无的,但只要面前是顾延野的脸,说什么他都照做。


    他“啊”一声张开嘴,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和柔软粉嫩的口腔,顾延野捏了捏,让他闭回去些:“不用张这么大,舌头伸出来一点。”


    许小真依旧照做了,乖的人血脉偾张,头皮发紧,顾延野捏着他的下巴,把他的头按向自己,重重亲过去,咬着他娇嫩的唇肉,在他的口腔里扫荡,揪着他的舌头共舞,像要把他活生生吞进去,滚烫的手掌沿着衬衫衣摆钻进去,揉搓抚摸着他的细腰,肩膀,几乎把人按进自己肉里。


    没多一会儿,许小真就弱弱说:“舌头麻了。”他微微张着口喘气,一点嫣红的舌尖吐在外面,被亲得双眼失神,胸口起伏,像个被亵玩坏了的娃娃,埋在他怀里。


    顾延野把他横抱起来,走向卧室。


    不知道是这些年他更强壮了的缘故,还是许小真瘦了太多,他觉得比起当年,现在怀里的人轻飘飘的,像一张纸,风一吹就能刮走。


    被扔在床上,许小真更晕了。


    他只能看到天花板上的灯好漂亮,亮晶晶的,一闪一闪,能卖很多钱的样子,连顾延野解开了他衬衫的扣子他都不知道。


    许小真里面穿的背心还是当年地摊上买的,纯棉老头背心,边角还有厚重歪扭的白色包边,包裹着他雪白瘦削的身躯,半遮半掩露出纤细锁骨,看起来清纯又充满了让人侵占撕毁的欲望。


    当年顾延野觉得这件衣服扫兴的要命,现在看见,呼吸更粗重了几分,抚摸着他的身体,一边解开纽扣,一边和他狂热地接吻。


    他像品尝一块美味的糕点一样,把边边角角每一块地方都尝了个遍,留下自己的印记,红痕斑斑,看起来那么色.情,然后压在许小真身上,贯穿他,占有他。


    许小真大概是觉得疼,哽咽出声,抱住他,紧紧扣在他坚实的臂膀上,他身上的汗珠滴在许小真雪白的皮肤上,化开,用自己的气味沾染了许小真,像是另一种标记占有。


    这种认知让他更加兴奋,动作也多了几分凶狠,要把人干死在床上一样,到临界点,他下意识拨开许小真黏在脖颈的发丝,寻他的腺体,想要咬上去,把信息素注入他的体内,让他从内到外充满自己的气息。


    但他没找到腺体,本该是腺体的地方,有一道三指宽的狰狞疤痕。


    许小真的眼泪像汪洋的海,要将他淹没了,在他出神的时候,捧着他的脸,不带一丝暧昧,纯情地亲吻他的眉眼,哭着说:“周延,我好想你啊。”


    许小真又做梦了,梦见了周延,他比分别时候更英俊了,他长大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做的是春/梦。


    第24章


    许小真在亲吻他后, 无力地倒在枕头上,潮红的脸,被吮吸到近乎滴血的唇, 咬着手腕, 羞于发出声音。


    这让顾延野想起很久以前, 他们住的房子并不隔音, 走路的踢踏声都能被隔壁听得一清二楚。


    许小真每次在床上, 都会咬着手腕压住声音,泪眼朦胧看向他,如果声音实在压不住, 便搂着他的脖子吻他, 他那点闷闷的哼唧声就尽数消失在二人唇齿相接里了。


    他的心脏一颤, 在此刻或许良心有短暂的发现, 但转瞬便被欲望拖进更深的漩涡。


    顾延野摸摸许小真脖颈的疤痕,觉得有点丑,没兴趣地用头发盖住了。


    许小真第二天清晨醒来的时候, 才发现这不是梦, 像用针管往骨头缝里打了醋一样,从里到外从上到下没有一个地方不泛着酸疼。


    他在一个人怀里, 肉和肉滚烫贴着,对方腹肌块垒分明, 许小真一抬头, 就能看到顾延野俊俏的下巴。


    他扑棱一下爬起来,坐直在床上,若有所思好一会儿, 然后飞快穿衣服。


    顾延野被折腾醒了,压着怒气看了看时间, 才凌晨四点。


    许小真这该死的作息都进化到这种程度了吗?


    “你去哪儿?”他不悦问道。


    许小真回过身,腿甚至还在发软,哑着嗓子说:“给你煮点早饭,然后去上学。”


    他系扣子的手发颤,好一会儿才系上一个,锁骨处红痕斑斑,看起来饱受一番蹂躏。


    他也没意识到自己这样和顾延野滚在一起有什么不对,好像这是天然的,应该的,毕竟他们一直这样,初尝禁果的少年只要不需要上课的日子里,就会在床上探索彼此的身体。


    何况许小真记得昨天是他主动的,周延变成了顾延野也没有推开他,他求之不得。


    回答令自己满意,顾延野心情大好,抬手将许小真重新揽回床上,摩挲着他锁骨上的红痕,亲亲他的脸颊:“时间还早,再睡一会儿。”


    一动,许小真脸红了,僵硬着身体,小声问他:“卫生间在哪儿?”


    他扭扭捏捏,用揪着床单,试图围住自己的下身。


    顾延野大概明白怎么回事,想到昨晚的香艳的场景,不禁喉咙发紧,将他一把横抱起来:“我带你去。”


    许小真的身体比以前还不禁折腾,以前至少能清醒一整晚,昨晚他刚尝到一点滋味,人就晕过去了。


    他还没玩够,没打算先把人弄死在床上,所以浅尝辄止。


    顾延野把人压在洗手台上,俯身亲吻,有些意动,许小真其实并不太愿意,他伸手推拒,恳求道:“我还要上课。”


    顾延野以为他爱自己爱得要死要活,必定会予取予求,没想过会被拒绝,心中暗生怒气,松开手:“你不愿意就算了。”


    许小真对失而复得的爱人倍感珍惜,顾延野稍微一冷脸表示失望,他就舍不得了,主动回吻他,打开自己的身体,小声说:“给你,就一次可以吗?还要上课。”


    顾延野满意于他的主动低头,他享受这种许小真把他看得比一切都重的感觉,亲了一会儿,就放过了他。


    顾延野从来没在家里开火,许小真也不会用他家里这些高端的厨具,搜了好久,才勉勉强强做出一顿早饭。


    早上六点,许小真抓着包飞奔出了门,临别时候,给了站在门口的顾延野一个分别吻。


    顾延野看着他慌慌张张跑出去,有种久违的感觉,他站在窗前,许小真在楼下一边跑,一边冲他挥手。


    这令他感到身份颠倒,好像他才是被许小真金屋藏娇的那个。


    顾延野看到许小真跑远了,才回神,在沙发上看到了许小真落下的学生卡。


    他拾起来,发现上面性别写的是男性beta,想起昨晚许小真本该有腺体的地方被一道狰狞的疤痕替代。


    按理来说,他走后,许小真会被信息素折磨,寻找政府求救,政府会无偿帮他洗掉腺体上的标记。


    是腺体没了?为什么腺体没了?那道疤似乎也不像出自正规医院之手。


    他百思不得其解,转瞬觉得好笑,关心这么多实在显得过于有些多余了,许小真要是变成beta还省去麻烦了,他没有发情期的麻烦,还不会怀孕。


    ……


    今天有雪,太阳半遮半掩隐藏在云层中,隐约撒下的阳光落在地面,形成明媚的光斑。


    许小真捂着脸,深吸一口气,呼出一团白雾,觉得真是个好天气,幸福的一天,他飘飘然走向公交车站,一摸包,才发现学生卡没了。


    昨天他上车的时候还刷过,大概是掉在车上了,但是昨天他太紧张,一点来时路上的印象都没有了。


    这里距离学校十公里,许小真早上九点有一节早课,还有三个小时,换在以前走也能走回学校,但是他现在走一步腿肚子抖一下,差点栽到地上。


    只能忍痛从包里抽出崭新的四块钱。


    顾延野住的地方离市区远,公共交通也少,许小真站着等了一会儿,冻得哆嗦,找了个避风的地方蹲下看笔记查资料。


    一区和外面的世界差距太大了,课堂上教授讲的一些名词,建筑,物品,景观,法律条文,甚至生活常识,都在许小真的理解范围之外,却是其他同学司空见惯的。


    他们本来就瞧不起许小真,更不会专门为他解释,许小真一开始不知道,还傻乎乎提出疑问,被狠狠嘲笑了一番。


    他意识到自己的无知耽误了大家的时间,从那以后,但凡是班里同学没什么疑问的内容,许小真都不会发表见解,遇到什么听不懂的就默默记下来,自己去图书馆查资料。


    他从小熟读的律法也和同学们不一样,许小真现在才知道,原来律法也是公平的,只是不针对他们这种人。


    同学老师的轻视刁难,学业的晦涩难懂,旧价值观和新思想的矛盾,难以融入的生活,如果换个人,早就灰溜溜夹着尾巴跑了。


    可许小真不怕,他不要脸,他要学好,比所有人学得都好,他要证明beta不比所有人差,证明谁也不比beta高贵,他们不应该瞧不起beta,欺压beta。


    现在他更有了努力的理由。


    为了能和周延在一起,为了能配得上周延。


    过了一会儿,公交车缓缓驶来,许小真拿出准备好的钱,一张一张往里塞,塞完第一张,被司机叫住:“一块就够了。”


    许小真一愣,司机把因为行驶而晃进角落里的牌子拽出来,敲敲上面的字,上面赫然写着:公交票价一元。


    在一区,一元相当于免费,所以标价的牌子就算卷吧卷吧扔进垃圾桶,也没人会在意。


    许小真把剩下的三块钱揣回去,他想起在十八区塞进票箱里的五块钱,能在一区坐五次公交了,还有空调和熏香。


    这本该是高兴的事,说明他不带校园卡,也能坐得起公交了,但莫名心脏闷闷的,把身旁的玻璃窗错开一道缝隙,任由凉风灌进来。


    下课后,顾延野给他打来电话,问他回不回家,他的心一下子被顾延野塞满,开始转为雀跃。


    “家?”


    “我在你学校附近买了一套房子。”


    顾延野把地址发给他,他没有征求许小真的意见,直接和他说,“收拾东西,我在你学校外面了。”


    许小真走后,顾延野第一次发现他的那栋房子是如此空旷荒凉,连呼吸都有回音。


    几百平的平层里,一年四季二十四小时都恒温,维持在令人舒适的温度和湿度,他觉得发冷,觉得躺在餐盘里的煎蛋以秒速油脂凝结,变得难以入口。


    他想要许小真下课后立刻马上出现在他面前,把这栋房子变得热气腾腾,富有人气。


    但这间房距离帝国大学太远了,所以他迫不及待安排人购置了一套新房,放在许小真名下。


    买房,买车,买游艇,各色的珠宝首饰,这都是金主在包养时候的义务,顾延野耳濡目染,即便他第一次做,竟也显得炉火纯青。


    许小真做梦也没想到他会在自己二十四岁的时候收到这么一间价值不菲的房子。


    他知道顾延野有钱,自作多情想到他是为了他上学方便,还能时时刻刻在一起置办的产业,当场吓得把房本丢出去了。


    顾延野看着他惊慌的表情笑了起来,他很爱看许小真收到礼物这种无措又没见识的表情,把房本捡起来扔进他怀里:“收着吧,买了又不能退,还要跟我客气么?你不想和我一起住?”


    他生得至少比许小真前二十几年见过的人都好看,冷硬,深邃,薄情,却生着一双桃花眼,多数时候那张脸带的本该多情的眼都无情起来。


    真心笑起来的时候像深冰融化,带来春水潺潺,让人误以为深情款款。


    许小真沉浸在他的眼中,心脏砰砰跳,以为这就是至死不渝的爱情,小心把房本揣起来:“那我放在抽屉里,有需要你拿走。”


    顾延野笑着低头,亲亲他的唇瓣:“听你的。”


    许小真现在每天走起路来带风,满脸柔情,和以前冷漠半死不活的样子大相径庭,一看就是沉浸在爱情的滋润里。


    有人看到许小真上了顾延野的车,也有人看到许小真和顾延野举止亲密,更有人知道顾延野曾经为许小真出过头,手把手教他拆过枪械,世上没有挖不透的墙角,也没有不透风的墙。


    自然大家也都猜得到许小真的满面春光是因为谁。


    他们都心照不宣,顾延野只不过是玩玩而已,谈恋爱?他也配?


    任何一个alpha在选择自己omega妻子的时候都要三思而行,更不会和一个十八区来的底层beta结为连理。


    只是这件事,没人会好心提醒许小真,除了学校里一些少数的beta,对他投出或怜悯或艳羡的目光。


    怜悯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顾少将玩够了踹开,又羡慕他一个beta能得到顾延野青睐,成为他的第一个情人。


    许多omega们更是嫉妒的牙痒痒。


    许小真每天从他们身边经过,隔着两层肚皮,谁也不知道谁心里在想什么。


    不管这些人到底怎么想许小真,觉得他可怜也好,可恨也罢,讥讽等着看他笑话也行,面上却都和蔼了,冲着顾延野的面儿上,谁也没敢再难为许小真,甚至有时候见面还打个招呼。


    许小真则不识抬举多了,他对这种突然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alpha和omega没什么好脸色,当作没看见擦肩而过,惹得一群人纷纷诅咒他早些被顾少将抛弃,并且一分钱拿不到。


    私下里还有开了赌局的,赌他什么时候会被玩腻。


    这些涌动在校园里的暗潮,即便主人公是许小真自己,他也浑然不知。


    顾延野倒是略有耳闻,不过他也没有出手干预。


    和一个下等beta纠缠在一起容易传出些不好的名声,但顾延野不在意,他刚高升,没人会不长眼在他面前说不好听的话。


    这些年他逐渐年长,也渐渐变得我行我素,独断专裁。


    凡是对他行为有意见的人,他都会用武力和强权让对方乖乖闭上嘴。


    顾延野近来春风得意,任谁都看得出过得舒心,眉眼间满是餍足,戾气都化解几分,甚至可怕的多了几分和气,甚至好说话了许多,看的他那些朋友惊讶之余又艳羡。


    “我怎么就没遇到这么可心的小情人儿呢,瞧瞧顾少将这满面春光,日子过得可滋润了吧。”


    “人家那既是新欢又是旧爱,跟谈恋爱似的蜜里调油,小情人颜正条顺,小脾气还带劲,这种好事儿怎么轮得到咱们。”


    顾延野听着,浅笑不语,眉眼都柔和了。


    说着说着,传起了最近学校里的赌局,赌许小真多久会被抛弃,有人笑嘻嘻问:“顾少将透个底儿呗,多久把人甩了,我们跟着也捞一笔。”


    顾延野淡淡勾唇:“最近三个月应该不会。”


    他随手扔出来一张卡,“你们既然这么有兴趣,我也跟着添点彩头,我赌半年。”


    顾延野猜自己半年就会腻味许小真。


    一群人喝彩,纷纷跟着他押注:“当事人都下场了,那咱们跟着肯定稳赚不赔了!”


    周京烁笑嘻嘻凑近顾延野,问:“哥,你那个小旧情人真那么好嘛?”


    顾延野一挑眉,示意他有屁快放。


    周京烁狗腿子地给他倒酒:“哥,你玩够了给我玩玩呗。”


    第25章


    “啪——!!”


    清脆的巴掌声让喧闹的甲板瞬间安静, 所有人把震惊的目光投向声音发出处。


    海面晶莹的波光照应在栏杆处,更衬得静谧安详,只有舒缓轻柔的音乐不顾人死活, 还在继续播放。


    周京烁被打得偏过头, 右侧脸颊高高肿起, 捂着脸, 他没想到他哥会为了那个beta打他, 怔住了,费力扯出一抹嬉皮笑脸的笑:“哥,没必要生这么大气吧, 大家都是换着玩的。”


    顾延野打完, 也愣了一下, 他听到周京烁说出那句话的时候, 没有任何犹豫的,巴掌就狠狠落在了他脸上,打完了才觉出当时何等的怒不可遏。


    他冷静下来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失体面。


    周京烁说的没错, 圈子里都是这么玩的。


    今天你的送我, 我的明天送你,甚至他的后妈和小妈一起打麻将能凑一桌, 四个人和和气气的。


    他这样怒气冲冲为了一个beta甚至打了自己的表弟,显得过于在意了……


    顾延野调整了下坐姿, 深吸口气, 吐出,紧绷的面容松缓几分:“你主意打的太早了,等过几天我倒是能带他出来露露面。”


    他一动, 紧张的气氛缓解不少,几个富商阔少劝酒说和, 缓解气氛,向他询问新型的枪支火药,试图让他松松手,指尖多漏点出来。


    帝国几个大的黑·帮组织都是黑白两道通吃,但想要混的风生水起,并且屹立不倒,离不开政府的扶持,用他们解决一些政府不方便出面的事情。


    看似政府和黑·道势力势不两立,其实早就交融颇深。


    这些明面上的富贵公子是和顾延野出海游玩,潇洒快活,实际上次次都是秘密交易。


    “该是你们的一分不会少。”顾延野听起来给了承诺,实则什么都没说,什么叫是你们的,什么又叫不是你们的,还不是他自己说了算。


    “去年我这里只有三百支,今年能不能……”李查克试图和他讲讲条件。


    顾延野指尖在桌面轻点,抬眸似笑非笑看他:“三百不够么?往年都是三百,怎么到你这代就不够了?查克,你让我很为难啊,父亲说过很多次了,希望我能推出一个新的人选替代你。”


    “顾延野!你不要欺人太甚!!”


    李查克的脸瞬间红了,拳头按在桌面,他早就不满这个毛头小子踩在他头上耀武扬威,好像全天底下只有他顾延野高高在上,所有人都在匍匐在他的脚下一般。


    但他们家在十一区盘踞多年,如果说自己与新的势力产生了冲突并且力不从心,这岂不是递了话柄过去。


    李查克不满顾延野,顾延野同样看他也没有顺眼到哪儿去,他刻意打压,只要新的势力冒头,就能先斩后奏替换了李家。


    一个仗着姑父在政府里的杂碎罢了。


    言语交锋间早已火药味四溢,只差一步就要拔枪相对。


    军械一直由帝国政府严格管控,民间私铸的枪支弹药质量不佳,所以每年和政府的“私相授受”就尤为重要,但份额就那么些,就算砸上几倍的价格也求之不得。


    李查克从接手十一区黑·帮后,就一直对政府这边阳奉阴违,两头吃回扣。


    顾延野私下里削了他的枪支份额,转头补贴进另外几家,形成了他连同其余几家孤立李查克的局面,他就是想拔枪,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他脸上阴沉沉的,只能咬牙吃下苦果。


    剑拔弩张的局势霎时缓解,只是恰如此刻看似平静的海面,里面藏着汹涌的波涛。


    十一区里,搅得李查克鸡犬不宁的男人正抓着他最器重下属的头发,对着水面欣赏此刻血腥的场景,满意笑了,露出几颗尖锐过度的牙齿,鲜血溅在他过度苍白的皮肤上,阴森可怖。


    ——


    顾延野在海上漂了七天,转乘飞机回一区的时候,给许小真带了礼物—一块男士手表。


    独立候机楼里放着几本当季奢侈品杂志,他随手翻了几页,看到有块表,样子很精巧简洁,他莫名想到和许小真很配,当即让送到家里,把许小真手上那块旧的换下来。


    他之前在十八区卖的那块表外表简单,内里构造却极其精密。


    越昂贵精巧的东西,就代表着越需要精心维护,对温度湿度的要求也高。


    即便许小真已经很小心佩戴,表还是会出现时间不准等问题,有时候表盘的玻璃像电子屏幕一样黑屏。


    许小真还挺奇怪的,为什么一块机械表的玻璃也会发生黑屏问题。


    总之现在它多数情况是作为一件装饰品存在。


    许小真不关注奢侈品,所以也不知道这块表的价格贵的令人咋舌,按照他的花销水平,足以衣食无忧几辈子。


    表在送来的时候,销售自作主张附赠了一束娇艳欲滴的鲜切铃兰一起送上门,铃兰上还带着水珠。


    许小真看着花和表特别高兴,因为顾延野出门还想着他,比起价格,他更在意心意,于是立马听顾延野的话,上手试戴了一下给他看。


    顾延野也不吝啬,圈着他的腰,把他搂进怀里,让他坐在自己腿上,夸赞道:“很漂亮。”


    许小真笑得眼睛弯弯,有几分当年阳光朝气的样子,看得顾延野心头一颤。


    他总觉得许小真变了,变得沉默寡言,变得阴沉,即便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顾延野能感受到他全心全意的爱,却很难见到他笑起来的样子,许小真现在愿意笑,是好事,毕竟谁愿意看着枕边人天天哭丧着脸?有够倒胃口的。


    但许小真只是戴了一会儿,就小心翼翼把表收起来,戴回旧表,然后捧着那束花看个不停,样子喜欢的不得了。


    顾延野手掌贴着他后颈那块细滑的皮肤摩挲,问:“没见识,怎么就喜欢花?不值钱的破花有什么好喜欢的?”


    “不一样,这还是你第一次送我花,而且这个花真好看,我以前都没见过,它这么漂亮,这么白,花这么可爱,开得这么好,叶子也绿……”


    许小真不停地夸赞这这束花,眼神明亮,像一株起死回生,重新焕发生机的植物,任何一个点都能单独拎出来讲一番,试图把这束花再夸出花来。


    可能世界上有成千上万朵花,但只有这一束,是周延送给他的。


    顾延野笑他没见识,一束花就能高兴成这样:“那表呢?怎么不戴?你不喜欢?不喜欢再看看别的?”


    许小真从他怀里转过身,勾着他脖子,把手腕抬抬,旧表给他看,笑着解释说:“新表也漂亮,我也喜欢,但我还是更喜欢这个,它不一样,是定情信物。”


    顾延野的笑容因为他这句话多了几丝意味深长,定情信物?他还真不知道什么时候和许小真有爱情了。


    可能是以前吧,他那时候年纪小,真傻,竟然对他动过真心,醒来时候第一个喊的名字都是许小真。


    后来他历尽千帆,见多了各种各样的omega,就发现比许小真好看的,聪明的,识趣的大有人在,许小真并不是最优秀的,甚至穷酸没见识,还头脑不清醒,配不上他一丁点儿。


    现在他的腺体都没了,最后一点身为omega的优势也失去了,顾延野觉得可能用不上半年,就会对他彻底失去兴趣。


    但当下,这种似乎在谈恋爱的黏糊氛围让他有些着迷,他很乐意出演恋爱的戏码,但是更想和他上床。


    他亲亲许小真的嘴角:“是吗?可是我都不记得了,太遗憾了,你今晚讲给我听它的故事好吗?”


    许小真点点头,嗅了嗅怀里的花,从他怀里跳出去,找了个花瓶装水,坐在地上修剪花枝,插进花瓶里,顾延野则帮他递花,一时气氛格外温馨。


    珍贵的东西一旦失而复得,就会让人倍感珍惜,因为失去时的恐惧和痛苦深刻在记忆中,提醒人们最好不要旧事重演。


    许小真对待顾延野,远比五年前要更耐心、细心,时刻照顾他的情绪,处处为他着想,就差将他捧在手心里呵护。


    所以面对顾延野时不时把他带着往床上拐的举动,许小真没有像以前那样严词拒绝,只规定周五晚上和周六可以,他即便心里不愿意,还是会纵容。


    这就导致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床上相处时间远比别地方的更多。


    今天晚上的许小真格外主动,因为那束花,他太高兴了,所以难得的主动迎合他,即便羞得浑身上下都都像煮熟的虾一样红,他咬着唇瓣,低着头,不敢看顾延野。


    顾延野觉得有意思,非要让他看自己,许小真就把眼睛转到一边,脸更红了。


    这是一种很新奇的体验,如果只需要一束花,许小真就能每天这么主动,顾延野觉得这笔买卖实在太划算了。


    他愈发激动,恨不得用花把许小真埋起来,看许小真能做到哪一步,力气也愈发大了。


    许小真不知道搂顾延野正在考虑用什么花埋他,他的大脑在无休止的情事中快要休克,人变得大胆起来,搂着顾延野的脖子,小声表白,说:“我爱你。”


    他觉得这三个字好酸,所以从来不和顾延野说,可情到浓时,没有什么比这三个字更能表达感情。


    许小真以为自己的声音很小,顾延野沉溺在他的身体里根本听不到,满室只能听到粗重喘息,细微的呻/吟和交、合的声音,可他低估了alpha的耳力,顾延野把这三个字听得清清楚楚。


    他身体一顿,单膝撑跪在床上,有些不敢置信地转过许小真的脸,许小真的眼睛里满是真诚和害羞,像小狗一样,用脸颊蹭了蹭他的手心。


    顾延野知道许小真爱他,但按照许小真的性格,做得更多,说得更少,是不会说这种酸腐情话的人,连一句“我喜欢你”都没有过。


    现在,他说了我爱你。


    要多爱,才能让许小真这样的人,亲口说爱他?


    第26章


    这三个字, 许小真既羞于让顾延野听到,又盼望着他听到,希望他能对自己说:“我也爱你”


    但遗憾的是, 顾延野似乎并未听到, 也没能给他任何回应, 只是摸了摸他的脸, 想亲吻他而已。


    在年尾帝国各部门忙到爆炸之前, 有一段时间是格外清闲的,历来大家管这段时间叫做暴风雨前的宁静,一般在十一月下旬到十二月初。


    顾延野这段时间也特别清闲, 往年这个时候, 他早就不知道去哪儿疯玩了, 顾川想见他一面都难, 但今年任谁叫他都不愿意出门。


    谁都不理解天天待在家里有什么好的,回来回去不就是那几件屋子,难不成他一整天都泡在泳池里欣赏太阳?


    顾延野懒得跟他们解释, 他们根本没法理解自己, 也没法理解以前总往外跑的自己,在家多好, 早上抱着许小真黏糊一会儿,送他上学, 看他跑进学校, 中午一起吃点饭,晚上接他放学,和他一起把今天新送来的鲜花修剪插进花瓶。


    然后许小真去学习, 遇到不会的就眼巴巴凑过来问他,他趁机要几个吻。


    许小真学习完后, 就去做饭,他们吃了晚饭要么看会儿电影,要么做,然后睡觉。


    是的,顾延野最近有了一个新的爱好,接送许小真上下学。


    本来从家到学校,就没几步路,有一天他回到家后,距离许小真下最后一节课还有十五分钟。


    这个时间刚刚好,不多也不少,他心血来潮,站到了学校门口,脑海里循环演绎许小真见到他,会是何种惊喜的表情。


    许小真似乎没看见他径直走了过去,被顾延野一把薅住卫衣的帽子拽了回来:“往哪儿走?”


    对方似乎很震惊,眯着眼睛仔细辨认了他好一会儿,才不敢置信地唤他:“周延!!!”


    顾延野如愿看着许小真因为惊喜而睁圆的眼睛,里面星星点点,还有他本来寡淡的表情变为喜悦,扬起的笑容,他也跟着不由自主笑了。


    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从来没有体验过。


    他把帽子给许小真扣上,勾着他脖子:“走吧,今天出去吃,想吃什么?这么瘦,喂那么多好吃的都长哪儿去了?”


    许小真把胳膊露出来,辩解:“有胖的有胖的,你看,我早上走的时候还称体重了,胖了十斤。”


    顾延野上下打量他,还真没发现那十斤肉长在哪儿了,不过气色好了,脸色红润许多,嘴唇也不泛白了。


    “再多二十斤还差不多。”他嘀咕了一句。


    许小真嗯嗯点头,跃跃欲试,想和他牵手,但又腼腆,瞻前顾后,只绕在他身边转来转去,说着话。


    顾延野不顾他的挣扎,强行把他的手包在自己手掌中,许小真耳根红了,也老实了,跟个小媳妇儿一样贴在他身边,和他并排走。


    顾延野不是一个爱仔细分析情绪,并找到情绪由来的人。


    一件事让他高兴,他就去做;一件事让他不高兴,他就摧毁,就这么简单。大多数时候,也没什么值得他费心思考的,讨他欢心的事多了去了,他犯不着一个个都得仔细琢磨。


    他看着许小真每天从学校里面跑出来,径直奔向他面前的时候,或是和他挥手跑进去的时候,灿烂的阳光粘在许小真眉眼发梢,随着他的动作一颤一颤。


    他金灿灿的,笑得露出虎牙,那么光明,那么光明灿烂的人眼里只有自己。


    既像一团燃烧的火球,沉甸甸热乎乎;又像一根烧着的羽毛,轻飘飘软绵绵。


    顾延野心中都有一种莫名被塞满了的感觉,有什么东西要溢出来了。


    他几乎要迷上这种感觉,于是要了一份许小真的课表,每天在他最后一节课结束后等在校门口,至于送不送他上学,得看能不能起得来床。


    他放在哪儿都是个风云人物,见天儿往校门口站个十几分钟,认出来他的都大为错愕,直到许小真从里面跑出来,他们甚至开始怀疑顾延野是不是对这个情人认真的?


    真的会在半年内把人甩掉吗?


    顾延野早就忘了半年的赌局,对许小真这个小情人哪儿哪儿都满意,唯独作息,他从没见过哪个正常人四点起床,六点就去图书馆泡着。


    许小真每天早上悄悄起床,悄悄做好早饭,临走前悄悄在顾延野脸上亲一口再出门。


    他以为自己做得隐蔽,其实顾延野都知道。


    总之现在的生活是幸福的,无论对顾延野,还是许小真来说。


    顾延野除了在十八区的时候,这辈子都没缺过钱,钱对他就是一串冰冷的数字,他对许小真也大方,今天给一张卡,明天心情好了再给一张。


    每张里面的数字都让许小真有种心肌梗塞的感觉。


    许小真按照数额大小贴了便签,整整齐齐收在床边的柜子里,不到半个月,就攒了七八张,但他没什么花钱的地方,所以一分也没动。


    顾延野买了房子,给他那么多张自己的卡,许小真以为他想和自己结婚。


    许小真翻了一页书,难得发呆。


    他和周延现在的身份怎么看都是不匹配的,如果要结婚,周延肯定有无数的麻烦,许小真当然想和他结婚,但肯定不是现在,他在努力,等能配得上周延的那一天。


    ……


    到十一月末了,天气越来越冷,许小真手上的旧伤复发的就越来越厉害,红肿,发紫,屈伸都钻心的疼。


    之前他的右手两根指骨被陈奕松踩断过,留下旧伤,后来顾延野被追杀的时候,他被推进柜子里,手指又被夹了,伤上加伤。


    这么多年不注意养护,有恶化的倾向,每年冬天最湿冷的几天,肿得跟萝卜一样,今年去校医室拿了点药膏好受许多。


    好在忍一忍并不影响写字,就是速度慢些。


    马上期末考试,许小真本就繁忙的生活变得更加左支右绌。


    好在顾延野最近也忙起来了,每天回家都得晚上十点多,不需要他太多照顾,当然,接送许小真的游戏也宣告暂停一段落。


    顾延野不在家,许小真不太想回家,那么大的房子,他从来没住过,空荡荡的,呼吸的时候感觉自己像个死人。


    他没跟顾延野说过这些,这种话说出来他都要唾弃自己不知好歹。


    上次去顾延野另一个家,比这个还大,还要豪华,要是让对方屈就他一住小房子,许小真心里过意不去,好像他有什么毛病一样。


    他努力适应了一阵,发现还是特别没有安全感,所以顾延野不在家的话,他一般也不会回去,也就顾延野在家,他才能在那间房子里找到一些归属感。


    当然还有另一个原因,学校图书馆的氛围好,学起来更有干劲儿。


    今天天气有些阴沉,已经傍晚七点多了,许小真猜周延还没忙完,他其实也想像周延接他放学一样,去接周延下班,但他的身份出现就是个麻烦,恐怕会连累周延在工作上抬不起头。


    他想了想,还是忍住,问顾延野什么时候回家。


    消息发出去,对方迟迟没有回复,他看了看时间,打算等到九点多回家,煮点宵夜等顾延野。


    许小真把家里大多数感应灯的连接开关都关了,顾延野带着一群人回家的时候,只有入门玄关和客厅一共亮了两盏灯感应到他回家,亮了两盏。


    “哈哈,哥你现在这么节约?”


    “延野确实长大了,知道节约是美德。”


    顾延野听到这种话只感到一阵烦躁,心里觉得许小真上不得台面,皱皱眉,抬手拍开门口的总开关。


    瞬间家里所有灯都亮了,用得到的用不到的房间都亮起来,几个被关闭的大型电器重新启动,整间房子在灯光的妆点下把昂贵的装修更衬托的美轮美奂。


    “诶?小嫂子不在家?”周京烁自来熟的在家里绕了一圈儿,没发现许小真的身影,颇为遗憾。


    他们今天来就是想看看许小真的,圈子里都传他哥现在有个捧在心尖儿上的小情人,还接送上学呢,都想见见,不过他哥把人看得紧,不肯轻易带出来,更让人抓心挠肝好奇了。


    好说歹说,他们几个仗着小时候一起长大的情分,才说动顾延野把他们带家里去玩玩,尝尝小嫂子做的饭。


    照着以前,他自己来看一眼也没什么大事儿,但上次在船上,他喝多了,说了些不该说的话,挑衅了他哥的权威,现在再跑来殷勤,总有种不知死活想挖墙脚的感觉,所以他就怂恿了几个发小一起。


    几个同行的人脸色也变了变,看顾延野的表情有些意味不明。


    “不是吧?延野,养个情人都要养到骑在自己头上了,你都回来了,他人呢?”苏城在几个人里年纪最大,率先开了口。


    “顾哥,不是我说你,这人就不能惯,惯着惯着就坏了。谁家情人不是早早就洗刷干净等在家里了,就你家这个……啧啧……”


    “我的人用得着你们指指点点?”顾延野明显有了怒意,几个人噤了声,没敢再说什么。


    这家伙打小儿一不顺心就翻脸不认人。


    没找到许小真,心中更烦躁,不知道他一天天到底有什么事那么重要,他养许小真是为了回家就能看见他,怀里有点热乎气儿,想不是为了对着空荡荡的房子。


    他直接一通电话拨过去,命令:“你在哪儿?回家。”


    许小真在图书馆,压着声音,刚想回复,电话那边就挂断了。


    大概是周延回家没看到他,生气了。许小真呆呆看着通话记录,心里有些不舒服,周延很久没这么跟他说话了,但转瞬想到这些天都没怎么看到他的人影,肯定忙得不可开交,脾气大一点也是应该的。


    谁没有点儿脾气呢?周延这些天已经做得够好了,他包容一些也是应该的。


    聊天对话框还停留在他问顾延野什么时候回家,上面还有好几条许小真发过去的信息,顾延野都没回复。他看了看,熄灭手机,迅速收拾东西往家赶。


    许小真气喘吁吁推开门,刚想道歉,看到屋子里几个陌生人的时候愣住了。


    几个男人都生得相貌不俗,身材高大,西装革履,闲适地坐在沙发上,和顾延野谈笑,举手投足充满了压迫感。


    他在一区待了几个月,也学会了一眼认人的本事,也学到了许多关于alpha和omega的常识。


    这些人一看就是alpha,几个alpha在他家里,简直比几十个omega还可怕,在学校里,总是带头欺负他的也是alpha。


    即便alpha天生有优势,也改变不了他们冷漠自私,好战极端的个性,是相当危险的分子,学校里无论是beta还是omega,看到结伴的alpha时,也都会绕路。


    他看得头皮发麻,想跑,下意识后退两步,注意到顾延野在他们中间,顿住了脚步,紧张消退几分,硬着头皮进去,说:“我回来了。”


    周京烁玩味地上下打量他几眼,但不敢像打量别人的情人一样过于放肆,他哥那天给他的巴掌还隐隐作痛,热情笑着打招呼:“小嫂子!你可算回来了。”


    许小真一愣,他似乎到现在,都不知道周延周围的人际关系,更不认识这个一上来就叫他嫂子的人是谁,他干干巴巴应了一声,不想显得自己没什么见识,给周延丢脸,然后下意识看向周延,想让他介绍一番。


    顾延野因为许小真让他丢了面子,此刻也不想理会他,任凭他怎么给自己使眼色,都当作没看见,故意晾着他。


    许小真有些窘迫,手指抓紧挎包的肩带,腰杆还是挺直的,说去给他们烧点茶。


    几个alpha欣赏他站在那里手足无措还强装镇定的模样,带着轻蔑和玩味的笑容,觉得也不过如此。


    身材干干巴巴的,也不会交际,更不会来事儿,连个笑都没有,看起来一点儿情趣都没有,亏得他顾少将能吃得下去。


    他们看自己的眼神总觉得让人不太舒服,许小真皱了皱眉,换做往常大概要生气,但想到这些都是周延的朋友,他也只能忍耐。


    alpha都是这种恶劣的品行,他现在发表意见,保不齐会给周延丢脸,周延刚升迁,最不能得罪人,还是忍忍的好。


    周京烁看许小真的表情变了又变,从有些惊慌失措到努力压抑厌烦,他觉得还是挺有意思的,和一看了他们就战战兢兢的beta不一样,笑着挨个介绍:“小嫂子,我叫周京烁,是顾延野的表弟,这个是苏城,他爸是内阁的,这个是陈楉阳,他爸海军的……还有这几个,我们从小一块儿长大的,你别见外。”


    他说得模棱两可,但能和顾延野一起长大,许小真也知道他们的身份不是一句简单的内阁的海军的可以概括,一个个都打了招呼。


    几个人没起身,有的和周京烁一样叫许小真小嫂子,有的叫他小弟妹。


    许小真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称呼自己之前非得加个小字,他猜测可能是还没和周延结婚的缘故。


    “哥说你做饭特好吃,我们今儿就腆着脸来了,小嫂子不介意我们尝尝你的手艺吧。”


    许小真看了眼顾延野,他没什么反应,不反对就是默认,他点点头,说:“好。”然后转身进了厨房。


    他走后,周京烁笑嘻嘻和顾延野道歉:“哥,那天是我喝多了,我跟你道歉,你别往心里去。小嫂子人还挺好的,你看见了嘛,他一直看你,你不点头,他都不敢说话呢,比那些总是自作聪明的蠢货好多了。”


    他这话说的,其他人倒是纷纷点头赞同,陈楉阳附和:“还是顾哥会挑,虽然看着有点没意思,但听话贴心比什么都重要,说实在的,将来就算结婚了,这种养在外面也挺好。”


    提起这个,大家都有所感悟,纷纷发表意见。


    顾延野听他们说许小真懂事听话贴心,抬了抬下巴,冷了一晚上的脸上浮现出几分倨傲得意:“贴心谈不上,你们太抬举他了,不过确实懂事听话,我让他往东,他绝不敢往西,未来的事谁也说不准,他要是能继续懂事下去,我也不介意把他一直养在外面。”


    今天天不好,加上在图书馆学了大半天,许小真的手又肿起来了,钻心的疼,他把手泡在冰水里,才缓解许多。


    家里客人多,又都很重要,他手疼也不能在这个时候吭声,忍着疼炒了六个菜一道汤端上桌。


    跟着顾延野长了不少见识,以前不认识的生鲜蔬菜,他也能炒得有模有样,算是一种进步。


    菜上了桌,周京烁热热闹闹招呼人吃饭。


    许小真看他们也没打算给自己留位置,上桌也插不上话,索性在厨房找了点东西垫垫肚子,自己回卧室学习去了,把空间留给他们。


    众人开了酒,动了筷子,觉得这菜水平一般,比不上家里养的顶级厨子,只是挑不出什么错的水平。


    但人家顾延野作为正主食欲不错,甚至这些天一问就是回家吃饭,他们总不好扫兴点评,说了点客气话,譬如做得挺不错之类的。


    顾延野好像当真的,心情比刚才好许多,频频举杯。


    就今晚上的种种,他们也确实能感觉到,这个向来暴躁不可一世的顾大少爷,对自己这个小情人,有几分在意。


    真是各人有各人的口味,谁也没想到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beta能得顾延野的心。


    但是他们经过这一晚上,倒是找到了几个许小真为数不多的优点,懂事,温顺,听话,有眼色,不卑不亢,长得也还行,做饭也将就,虽然大家都喜欢的会撒娇哄人那一挂的,但许小真这种,有需要带到大场合却很合适,上得厅堂下得厨房,不丢人。


    他们见了许小真还有点心动,要不要也养个这种听话的来玩。


    外面有点闹,早到了许小真该睡觉的时候,但也不好现在睡,一会儿还得把人送走,否则显得失礼。


    他撑着精神看了几页论文,也不知道什么心情,像一锅煮烂了的粥,黏糊糊黑漆漆乱糟糟的,不想喝,但还得硬着头皮喝,难受。


    他希望周延现在能进来,跟他说两句话,说自己今天心情不太好,说他辛苦了。


    他看着看着,外面吵闹依旧,不知不觉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也没等到顾延野和他说话。


    顾延野让人把他们带走后才进来,他看到许小真伏在桌面上,睡得很熟,淡黄的灯光落在他瘦削的肩膀和棕色的柔软发丝上。


    他今天很愉快,像是小时候向别人炫耀一个独一无二的新的小枪,得到了所有人一致的好评和艳羡,许小真很给他长面子。


    他瞥见桌子上散落的几块饼干,还有剩下的半杯温水,意识到这可能就是许小真今晚的晚饭,雀跃的心情扑通沉下,像被什么东西重重锤了一下。


    想起他刻意冷落的时候,许小真有些无措的眼神,勾起的唇角收了回去。


    顾延野人生第一次产生反思之类的行为,意识到今天或许不该把人带到家里。


    他看了时间,确实不早了,弯腰把人抱起来,放到床上。


    给许小真脱衣服的时候,衣服碰到了他的手,许小真猛地一阵刺痛醒了过来,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看到顾延野的脸,眨了眨眼睛,皱着的表情舒展开,转瞬想起睡前的事,有些惊慌,问:“他们都走了?”


    顾延野点头。


    许小真懊恼自己待客不周,竟然提前睡过去了,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在心里议论,说顾延野找了个很不靠谱没礼貌的男朋友。


    顾延野不知道许小真心里怎么想的,也不太在意,他从半脱不脱的袖子里把他的手抓出来,才看到他右手的无名指和小指红肿不堪。


    他那种被什么东西砸中的心情猛地又回来了,甚至这次更凶猛地击中了他,伴随着不可遏制的怒火和沉闷,厉声质问:“你就是这么做饭的——!!”


    许小真不知道他生什么气,有点委屈,讷讷说:“这个又不会传染。”


    顾延野抓起衣服给他套上,叫了个医生过来。


    不知道是一区的医生有效率,还是单纯顾家的医生有效率,对方十分钟赶到,二十分钟就处理好了许小真的手并得出结论:“旧伤了,不是大病,但得一直好好养着,不要碰凉水,尽量减少使用频率。”


    顾延野的表情好像要吃人,恶狠狠问许小真听到没有。


    许小真低着头,抿着唇,说自己听到了,他指尖无意识在袖口扫来扫去,因为顾延野凶巴巴的关心,乱吵吵的糟糕心情有所回转。


    第27章


    许小真唯唯诺诺坐在沙发上, 本来低着头,一副受气包样儿,顾延野看了就心烦, 他借着由头嚷了几句发脾气, 许小真反倒抬起头, 用一种饱含感情的眼神望着他, 他的脾气就郁郁憋了回去, 不上不下的。


    坐下来,拉着许小真的手,放在掌心中, 翻来覆去地看, 闷声闷气问:“怎么弄的?也不知道去看医生?我又不是没给你钱。”


    许小真没多想, 照实说:“和陈奕松打架时候弄的, 没什么好看的,治不好,忍忍就过去了, ”他怕顾延野心疼, 有心安慰,笑着说, “也不是什么大事,我没吃亏, 也打他了, 拿棍子打的,把他脖子都打红了,你都不知道, 我可厉害了,他被我打得可狼狈了。”


    五年里, 他一直以为周延是陈奕松害死的;他的标记也是陈奕松做的,才导致孩子的体弱早产,所以许小真恨了陈奕松五年。这张脸,这个名字,他永生难忘,时不时就要翻出来鞭尸一阵。


    直到和周延重逢,得知真相,许小真的恨意才烟消云散,当然他也没感到丝毫抱歉,陈奕松打过他那么多次,他鞭尸一辈子也是应该的。


    但人已经死了五年,他不是一个爱把讨厌的人一直记在心里的人,他心挺小的,记一些重要的事都嫌不够,短短一个半月,陈奕松的脸都快记不清了,再过几个月,可能还要使劲儿想想,才能不说错他的名字。


    这个名字唤起了顾延野不怎么愉快的过往经历。


    他的脸一下子就拉下来,刚才发到一半被憋回去的火再度燃起,打个架至于把细节都记的这么清楚吗?几年了这都?


    不知道他和陈奕松那个傻逼不对付?人死了他都想重新拽出来挫骨扬灰,这辈子从来没有一个人敢照着他的脸上打,陈奕松是第一个。


    还有许小真这个傻逼明知道对方觊觎他,还跑过去白给人睡了。


    提起陈奕松还笑着说的,怎么手上的伤是爱的记号?


    顾延野越想越觉得不快,即便人都死的透透的了,他怀疑许小真是不是有什么受虐倾向,怎么和这种人渣的过往都得记得这么清楚?还是他和所有睡过的人都有感情,念念不忘?


    还真够多情的。


    顾延野当年就对许小真和陈奕松睡过的事耿耿于怀,想方设法的把人弄死了,没想到许小真现在还敢提这个人。


    他睨着许小真,压着火,心有试探地问:“记的够清楚啊?什么时候的事儿?”


    许小真要说忘了,顾延野觉得这事儿还能翻篇儿。


    许小真想了想,还真回忆起来了:“大概是六年前七八月份的时候,他刚转过来。”


    他松开许小真的手,冷笑一声:“这么多年了,你记的还真清楚。”


    许小真想这种事情,很难不记得吧。但顾延野的表情不怎么好,他也不想触霉头,就含含糊糊说:“你问我才想起来的,你不问我都快把这个人忘了。”


    “你是意思还是我的错了?”他站起身,居高临下质问许小真,下颌绷的紧紧的,怒目而视。


    他咄咄逼人,尖酸刻薄挑刺的样子,许小真太熟悉了,他不知道顾延野的脾气怎么能像灶台里的火焰一样,起起伏伏,说大就大,说小就小,或许是提到陈奕松的缘故,又踩了他的雷区。


    他愣了一会儿,去拉他的手,安慰:“我的错,人都死了,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顾延野甩开他的手:“他人死了,你不是还记得他么?”


    医生歪着头,觉得形势不好,赶紧拎着药箱开溜了。


    他给顾家当了十几年的家庭医生,顾延野算是他看着长大的,脾气略知一二,大少爷的脾气大少爷的身子,不知道哪句话说不对就生气了,还容易殃及池鱼。


    顾延野进了卧室,“砰”一声关上门,许小真被关在门外,敲了敲门,对方没反应,他叹了口气。


    多久违的感觉,他这些天以为周延长大了,成熟了,甚至有的时候会照顾他了,但今天发现,好像周延并没怎么变。


    还是像以前那样,动不动就闹脾气,他得绞尽脑汁把人哄好。


    许小真小时候玩过排雷,很古早的一款小游戏了,顾延野就是这个小游戏的高难度模式,往往他才点击了一下鼠标,就被宣判踩到雷,游戏结束,他锲而不舍尝试一次,两次,三次,总没有通关的时候。


    他也不知道顾延野的雷区怎么那么多。


    “周延,我错了,你开开门吧。”


    “你别生气了,我不是故意的。”


    “你不喜欢我以后一个字都不会提……”


    许小真站在门外道歉,嘴皮子都要秃噜了,嗓子也冒烟儿了,门里叮叮咣咣传来摔东西的声音。


    他深吸一口气,又长长地叹了一声,眉眼耷拉下来。


    顾延野把房间里能砸的都砸了一遍,才抱着肩坐在椅子上,冷脸听许小真的道歉。


    没新意,这么多年了,回来回去就是那些车轱辘话。


    每次都说再也不惹他生气了,还不是次次都要让他生气?道歉道歉道歉,他有个道歉的态度吗?哪句话道在了点儿上?


    门开了,许小真一喜,以为他消气了,刚要走过去,就被被褥兜头盖住。


    顾延野抱着胳膊,冷冷倚着门框:“自己滚去找个地方睡觉,别进我的门,好好想想错哪儿了。”


    门再次“砰”一声关上。


    但是里面没有摔东西的声音了,顾延野大概是冷静下来了。


    许小真闭了闭眼睛,捏捏眉心。


    他想什么,他该想什么,能想什么?


    大概是今天太累,他也太熟悉周延,许小真虽然脑子里还在思考怎么才能把人哄好,但竟然没有像以前那样惶恐不安,唯恐周延一直生气,再也不理自己的难过。


    放在以前,顾延野摔东西这种事,就够他哭个两三天了。


    他知道,最迟下周,再想想办法,人就差不多能消气。


    明天还有课要上,他不能再折腾下去了。


    客房都没有收拾,许小真抱着被子,在沙发找了个地方躺下。


    那群alpha在沙发上坐过,空气里残留着他们身上的香水味,或是衣物洗涤剂的味道,让他感到非常不适。


    许小真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抱着被子,干脆在卧室门口打了个地铺,睡前,他看看空荡荡的门把手,找了个牌子写上“我错了”三个大字,还画了小狗流泪的表情,挂在卧室把手上。


    祈求顾延野出来看到自己,能感受到他道歉的诚意。


    顾延野在卧室中焦躁不安地走来走去。


    许小真没有再拍门!


    许小真也没有继续在外面喋喋不休!


    许小真甚至连哭都没哭一声!


    许小真爱他爱的要死他是知道的,他不觉得是对方失去了耐性懒于开口了。


    为什么不继续道歉?为什么不继续哄他?


    该死的!怎么让许小真滚出去就真滚了?他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


    因为陈奕松?不!绝不会!


    这点顾延野很笃定,就是一万个陈奕松摞在一起,都比不过自己在许小真心里的分量。


    时钟的指针走向十二点,他嚯的一声拉开了门,一眼看到缩在地上睡觉的许小真。


    顾延野满意了,倚在门口欣赏他的睡相。


    他拉起门上挂着的牌子,在看到上面的小狗表情时候,得意勾起唇角,拍了张照片,又放回去。


    他就知道,许小真爱他,就像养的小狗天然爱主人一样,就算他怎么发脾气打骂,狗也只会找到距离主人最近的地方缩起来睡觉。


    顾延野看了一会儿,把门关上,上床,并没有把许小真抱进卧室的打算。


    做错了事就要接受惩罚,在门外睡几天正好长长教训。


    其实他也知道,许小真心里大概没有陈奕松,只有他。


    但他不希望从许小真嘴里听到这个名字,这会让他一次一次想起自己东西被别人沾染过。


    被别人碰过的东西不干净了,就该剪碎了扔的远远的,再把碰过他东西的人撕成碎片,这是顾延野从小到大的处事手段。


    可偏偏他暂时不想把许小真这个玩意丢掉,只能惩罚许小真,诘问他为什么被别人碰过,为什么还会提起对方的名字,以此发泄心中私欲的怒火,这样,他才能心安理得的继续把许小真留下,说,看吧,已经让这件东西付出代价了,脏一点就脏一点,勉为其难留下吧。


    他知道,这是第二次,却不会是最后一次。


    也许哪天,不经意的,陈奕松又被翻了出来,他还会这样对许小真一次,两次,三次。


    但也没什么关系,许小真爱他,永远会为他让步,永远会把自己的真心剖出来,给顾延野践踏,祈求他的原谅。


    第二天一早,他推开门走出卧室,许小真早就去上学了,门口的被子也已经洗好晾在阳台,餐桌上加热着做好的早餐,一切还和平常一样,甚至煎蛋上还多了一个许小真用番茄酱画出的笑脸,用来哄他。


    第28章


    许小真一整夜都没怎么睡好, 但也都习惯了,但凡一个睡眠好的人,也不会日日在凌晨三点起床。


    他有时候想起十七八岁的时候, 一觉能睡到日上三竿, 雷打都不醒, 觉得好像上辈子的事。


    他梦里迷迷糊糊, 一会儿是周延, 一会儿是一团红色的看不清面容的婴儿,醒来躺在坚硬的地板上出神,地板不凉, 甚至热得让人发燥。


    他在脑子里想了会儿知识点, 闭上眼睛再眯一会儿, 又醒来, 反反复复几次,他看了看时间,才发现已经是新的一月了。


    十二月一日。


    和周延在一起的这些日子太令人愉悦, 也过得太快, 他几乎忘记时间的流逝。


    十二月四号,是许留的祭日。


    手腕上红色手绳烫得他皮肤发疼, 许小真摸了摸,似乎还能摸到余热。


    彻底睡不着了, 起床走向厨房, 他要给自己找点事做。


    因此顾延野才能一起床,就看到面前一桌丰盛的食物。


    他满意地撑在桌子边上欣赏了片刻,都是是按照他喜好做的, 许小真恐怕三点爬起来都不一定能做完再赶去学校。


    他得意地拍了两张照片,加上昨晚那张小狗流泪的图画, 发到私人动态,配文:两点起床做早饭而已,求原谅的态度一般。


    没几分钟,评论就跟了一长串,不过许小真从来不用这些社交软件,像个活在上上个世纪,和年轻人脱轨的老年人,自然也就没机会目睹这一盛况。


    【卧槽!两点起来做饭!小嫂子都不睡觉的嘛?哥你真有福气!】


    【哇!这么丰盛,小嫂子真好,哥我能再来蹭饭吗?】


    【还是延哥调教有方,把人训得服服帖帖的,这日子,真让人羡慕。】


    【慕了+1】


    【……】


    顾延野如愿看到自己想看的内容,把手机放在一边,桌上的东西一口没动,全倒进垃圾桶里,等待许小真晚上回来自己发现这一切,承受他的恶意,然后出门去军械部。


    许小真看起来和平常没什么不一样,照旧去上学,在图书馆待着。


    他吃了昨天的教训,今晚早早放学就回家了。


    空无一物的餐盘让他松了口气,顾延野能吃他做的东西,看起来也不是那么生气。


    他揉揉酸胀的太阳穴,昨晚只睡了两个小时,眼前忍不住发晕,他站在桌边缓了好一会儿,才把盘子收拾好,放进水池,转身就看到垃圾桶里的食物。


    他像是被击中,呆愣了好一会儿,才蹲下身,翻了翻。


    确实是他早上做的那些,一口没动,被扔进了垃圾桶里。


    蛋饼上他用番茄酱挤出的笑脸已经模糊,像个可笑又伶仃的小丑一样注视着他,嘲笑着他的心意一文不值。


    他不禁想象顾延野扔掉这些东西时候,是一种怎么样嫌弃的表情。


    许小真抱着膝盖,静静蹲着,没哭也没闹,更没有生气,一遍一遍在脑海里演练这顾延野当时可能会有的表情。


    不对,不对,不对,都不对。


    许小真试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定格在他嘲弄轻蔑,等待着看好戏似的表情上,他恶劣的希望用这种方式报复他,惩罚他,令他伤心,来平息自己的怒火。


    对了,这种表情对了。


    他知道顾延野是个脾气很坏的人,他一直高高在上,恶劣,任何时候都不考虑旁人的心情。


    可许小真以为他们是相爱的,爱着一个人,他不会舍得让对方难过。


    如果是他,最坏的,不过是把东西依旧搁在在桌子上,一口不动罢了。


    顾延野和他是不一样的人,许小真感到了一丝痛苦,和被辜负的落寞。


    其实他并没有觉得昨晚的事情他有任何做错的地方,但只是因为他爱顾延野,所以他愿意忍受包容。


    就像以前的每次争吵,许小真也不觉得自己有错,可是爱情和生活里总要有一个人先低头,周延的头颅高贵,他低不下,那就只能由自己来低。


    既然还爱着顾延野,决定包容他,就没有什么好抱怨的。


    他吸了吸鼻子,迅速安慰好自己,顾延野就是周延,还能看到周延,又有什么不满足的呢?只要周延还活着,他还有什么可委屈的呢?


    他有时候做梦,都希望梦到周延再对他发脾气,这样的周延是鲜活的,生动的,好像他还活着一般。


    此刻的生活,已经是他曾经五年里日夜渴求都渴求不来的了。


    他低着头,抓起里面还能吃的东西,迅速往嘴里塞。


    许小真没有浪费食物的习惯,家里的垃圾桶也不脏,他每天都洗的。


    冷凝的食物暴露在空气里已经有一天,体验实在算不上多好,许小真感到一阵恶心,还是迅速吞了下去。


    似乎只有这样自虐般的把食物吞下去,心里忍不住泛起的痛楚才能被一起吞下去。


    大概是正赶上许留快祭日的时候发生不愉快,许小真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奈和疲惫。


    他也无法狠心把这种丧女之痛传递给顾延野,痛苦不会因为他的分享而转移平摊,只会增生繁殖,从在他身上,繁殖到顾延野身上。


    一个人的痛苦变成两个人的痛苦。


    许小真爱他,所以舍不得。


    同样这五年发生的事情,他闭口不谈,什么腺体,什么成绩被顶替,他只说有个好心人资助,他顺利复读考上了帝国大学。


    等到顾延野回来的时候,他早就已经调整好了心情,用温和讨好的面目迎接他。


    许小真变着法儿的每天给他做各种食物,门上换来换去挂着小猫小狗求原谅的图案。


    顾延野照单全收,或挑刺冷嘲,许小真也不生气,总是哄着他。


    三天里都不见什么效果,许小真其实知道一个更高效的法子,百试百灵。


    只要他主动脱光衣服,去亲吻他,把自己献上去,任凭顾延野怎么做他都承受,得到满足的男人总是格外好说话,他的气很快就会消。


    但许小真现在做不到,他很痛苦。


    原纳纳难得舍得打一通跨区电话,来询问他怎么样:“睡不着就吃点安眠药,最近又做噩梦了吧?别想太多。”


    许小真把电话夹在肩膀和脸颊中间,翻弄着锅里的牛排,眼神冷静,语调活泼:“嗐,我好着呢,我不是和你说,我和周延在一起了嘛,现在挺圆满的。


    他还给我一间大房子,好多钱,这辈子没见过那么多钱,我每天醒了,就想怎么花钱,但这钱怎么越花越多。孩子,再生一个就行了……”


    原纳纳打断他:“我根本没问孩子,你心里要是不记挂,怎么会提?你少跟我装,五年了,这五年里你什么时候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过话?这五年你三棍子都打不出个屁来,还以为你要成哑巴了。


    妈的,刚才你一开口,我还以为你被十八岁的自己夺舍了。”


    许小真沉默了,话筒里只有两个人微弱的呼吸声。


    过了许久,他把牛排盛到盘子里,才淡淡说:“还行。”


    有顾延野在他身边,他感觉比往年好多了,至少不是失去爱人和失去孩子的双倍痛苦。


    原纳纳又劝了他两句,让他别把心思都放在顾延野身上。


    本来人就不怎么样,要是在十八区一直待着也就老实了,偏偏这狗东西还是一区的alpha,他总感觉事情不妙,但许小真好不容易摆脱那种随时都可能去死的状态,他又感觉,只要许小真能振作起来,也行。


    原索索也慰问了几句,许小真同样应付过去。


    他把饭菜端到桌上,坐在椅子上,手中拿着一块银子,低着头,用锉刀一遍一遍磨。


    偌大的客厅只有悬挂在他头顶的那盏小灯散发着昏黄的光,将他瘦弱的身躯笼罩起来。


    他像一个被黑暗包裹住的人。


    过了很久以后,他把银子磨的外表光滑,大小合适,正正好好能做一个戒指。


    顾延野才进门。


    许小真收起东西,起身迎接他,帮他把衣服挂好。


    顾延野享受这种被许小真捧在掌心里宠溺的日子,闹了几天气消的差不多,也不想再委屈自己,半夜怀里总冷冰冰的没个人。


    许小真过来的时候,他搂住许小真的细腰,低头亲他。


    这是给他递台阶的意思,不管有天大的事,许小真都应该欣喜地抱着他主动一些,这些天的事就算翻篇了,顾延野高兴了,再给他扔几张卡,什么昂贵的衣服配饰,一切皆大欢喜。


    但许小真实在没心情,他下意识侧头避了避,拉住顾延野的手:“饭都要凉了,先吃饭吧。”


    他拒绝我?


    他有什么资格拒绝我?


    顾延野捏着许小真下巴,让他看向自己,眉眼带着压抑不住的戾气,虎视眈眈盯着许小真。


    周京烁的电话打过来,救了许小真,顾延野推开他,头也不回出了门。


    许小真望着他的背影,按了按作痛的头,心中五味杂陈。


    没几个小时,周京烁打来电话,给了他个地址,说顾延野在那边发疯,让他把人带回去。


    “他人没事吧?”


    “他能有什么事儿?信息素吓得别人到处乱窜,小嫂子你快来吧!”


    许小真挂了电话,叹口气,套上衣服出门。


    第29章


    顾延野身上信息素乱的吓人, 高等级的alph信息素天然能压制比他等级低的,房间里一群人大气都不敢喘,几个陪同的omega瑟瑟发抖。


    谁知道顾延野又发什么疯, 进来一句话都不说就开始喝酒, 他们为了缓解气氛, 不过是提了一句怎么不带他那个小情人一起来玩, 他就发疯了, 砸了几个杯子不算,信息素也控制不住,已经到了被管理所拖去关禁闭的程度了。


    关键他不开口, 谁也不敢出去, 只能硬生生在房间里受罪, 他们此刻无比盼望着顾延野那个小情人赶紧来把人带走。


    满屋子里, 也就周京烁和他一块儿长大,是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的亲兄弟,敢张口劝:“哥你又怎么了?跟小嫂子吵架了?前几天不是还挺好的?哥要我说小嫂子人挺好的, 天天早上天不亮就起床忙前忙后了, 换个别的omega哪能这么伺候你?你不行买束花回去哄哄得了……”


    周京烁话还没说完,顾延野手里的酒杯就狠狠砸在他脑袋上了。


    周围响起惊呼, 周京烁眼前一花,摸了摸脑袋, 发现见血了, 他不在意地擦了一把低骂:“行了,叫什么叫?老子又没死!”


    周京烁这几天一直看顾延野在秀恩爱,以为就是拌个嘴, 才寻思劝劝,没成想挨了这么一下。


    说真的, 自打去了一次他哥家,见了许小真,又天天看他哥的动态,他觉得许小真挺可怜的,对他哥是真爱,什么都看他哥的眼色,不声不响做好一切,给他哥留足了面子,换个别的omega早就闹开了。


    他哥也是真渣,把人敲骨吸髓骗的渣都不剩,还天天发癫,就凭他做的这些恶心事儿,现在不好好对人家,早晚人家就得跑。


    要么说人和人生来命就不同呢,他爹妈早死了,姑不疼舅不爱的,他哥虽然也死了亲妈,但许小真简直比他亲妈对他还像亲妈。他要是能遇见个像许小真这样的,高低把人捧在手心里疼。


    他哥这么癫,许小真还能忍这么久,还这么爱,该说不说是个勇士。


    妈的!他怎么就没这么好命,顾延野这样的人,就该被抛尸荒野!


    他们在的地方距离家里十几公里,许小真不会开车,总不能坐着公交慢悠悠过去,只能忍痛打了辆出租。


    许小真一整天都没心情吃东西,上了车才感觉到有点胃痛,但好在没多久就麻木了,也不觉得疼了。


    他在会所外面被拦了一会儿,对方核实完身份,才把他带进去。


    会所里面金碧辉煌,穷奢极欲,有种盛世繁华到朽烂的奢靡感,连室内人造河里的水都是用白葡萄酒装满的,满屋子都是香气,人走两步就忍不住飘飘然了。


    许小真本就不怎么好用的眼睛,此刻都要被晃瞎了,会所里面的路交叉纵横,七拐八拐,侍应生带着他走了不知道多久,才停在一扇巨大的门前,推开门,将他送进去。


    一群男男女女在包厢里,以顾延野为圆心,五米为半径,四散开,跟鹌鹑一样挤在一起,瑟瑟发抖。


    许小真如果是个omega,现在就能感受到整个包厢里弥漫的信息素有多渗人。


    顾延野的信息素说好听了,是油墨,又和别的油墨味不一样,说直白了,就是钱味儿,赤裸裸的金钱味。


    像一沓子新钞票甩在人脸上,又像把人按在了银行的金库里。和一整个纸醉金迷的会所相得益彰,也和他那嚣张跋扈的秉性如出一辙。


    但许小真现在是个beta,他闻不到,更感觉不到包间里有什么压迫感。


    周京烁脸都憋红了,发现他哥的信息素比刚才乱飚的更厉害了,压得人喘不上气,有种摆明了要给进来人一个下马威的架势。


    但是他那个勇士小嫂子就毫无畏惧,走得飞快,径直进来了……就进来了……


    他觉得他哥这一出就属于媚眼抛给瞎子看,他小嫂子是个beta。


    你给beta放什么信息素?他能闻着还是怎么着。


    但许小真确实勇啊,这种氛围了都敢直接走上来,要么能和他哥成一对呢。


    他急忙挪,冲着许小真大喊:“小嫂子!你可来了,我哥真发疯了。”


    许小真瞥了一眼顾延野,看他不像有事的模样,才扶住跌跌撞撞走过来的周京烁,看到他头上碗大个伤口,呼吸都一滞,连忙关切:“你没事吧?是不是顾延野打的?我给你叫个救护车吧,真是太抱歉了。”


    他替顾延野向周京烁道歉,别说是表兄弟了,就是亲兄弟也不能随随便便砸人家的头啊。


    周京烁欲语泪先流,他这辈子没想过被他哥打了之后还能有句对不起,像找到知己一样狠狠握了一下许小真的手,感到无比脆弱。


    刚想说话,顾延野身上的信息素又炸了,比刚刚还要狂暴,宛若深海洋流,猛烈汹涌,敲击着他脆弱的神经。


    他能感觉这次狂躁的信息素是冲着他来的,他急忙撒开了握着许小真的手,催促:“没事没事,我没事,小嫂子你快看看我哥吧,我感觉他生气一晚上了。”


    “你们说什么了?”许小真一边问,一边快步走过去,扶住顾延野的胳膊,他猜自己问:“怎么了?是喝多了难受吗?走,我带你回家。”


    顾延野甩开许小真的手,灌了一杯酒,半点没有喝多的样子,清醒的很,仰在沙发靠背上,看着他冷笑:“你不是和周京烁聊得挺开心吗?怎么不继续说,你来找我做什么?他心里的花花肠子你不会没看出来吧?


    当着我的面和别的alpha勾搭,很爽是不是?许小真,我要是不管你,你现在都该和他上床了吧!怎么每一个对你有意思的人你都要奖励他们一下?”


    众目睽睽之下,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注视着,许小真被这样毫无尊严的指责,他咬着舌尖,垂在两侧的手忍不住攥起,在竭力克制情绪。


    但顾延野显然不是见好就收的人,他反而对许小真的默不作声倍感震怒,腾的一下站起身,居高临下注视着他:“许小真——!!!你摆清楚自己的位置,你有什么资格敢跟我闹脾气?你现在花的每一分钱都是我的,离开我,你不过就是十八区一个下等的beta!”


    他在这里坐了两个小时,许小真一通电话没有,一句道歉没有,甚至一点儿追出来找他的意思也没有,来到这第一句话也不是问他怎么样,是关心周京烁!是责怪他不该打周京烁!!


    顾延野只要一想,他的脑袋就像被包在一层棉花里,拿闷棍使劲儿地敲,全身的神经都在发紧鼓噪,恨不得把所有东西都砸得稀巴烂。


    许小真怎么敢这么对他!!!


    顾延野不冷静,喝多了在发酒疯,不能跟一个发酒疯的人斤斤计较。


    许小真只能在心里这样不断地劝慰自己,但他的大脑和心脏突突的疼,因为顾延野这些话。


    他的心中有愤怒,有伤心,还有一丝淡然和疲惫。顾延野一直就是这个性格,从来没改过,但这就意味着,他要无休止的和他这样过一辈子。


    他真应该把巴掌扇在顾延野脸上,让他清醒清晰。


    许小真脑子里猛地冒出这样的想法,旋即又为自己的竟然有这样的想法而后怕。


    是,他以前是没少打过顾延野,但那都是以前的事了。


    这五年里,他无时无刻不在后悔,后悔那天晚上对周延说了重话,后悔自己和他最后一句交流竟然是指责。


    这五年他发过无数的誓,如果时光倒流,如果周延能回到他身边,他这辈子再也不对周延说一个不字,周延说什么就是什么,他就是哄周延一辈子也心甘情愿。


    这才短短两个月,他怎么能有这样的想法。


    许小真冷汗津津,低着头,觉得自己像个负心汉。


    周京烁被顾延野说得脸青一阵红一阵,他就开玩笑说过一次,这么久了顾延野竟然还记在心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说出来,他脚趾都要扣地了。


    何况就算他想要,他哥倒是给啊!许小真要是能对他像对他哥一样,那他赚大了。


    许小真拉拉顾延野的手,语气柔软:“好了别闹了,你喝多了,我带你回家。”


    顾延野又炸开了,一把打掉他的手,音量高的吓人:“我闹——??许小真你说我闹——??”


    周京烁看着眼前剑拔弩张的气氛,眼前一黑,赶紧劝架:“哥,你别多心……”


    他话没说完,顾延野就掀了桌子,噼里啪啦东西碎了满地,飞溅的玻璃碎片有两片划过许小真的脸,留下浅浅的血痕,信息素控制不住外溢。


    周京烁喘不上气,被压得动弹不得,垂死挣扎:“哥,哥,小嫂子有错你让他喝杯酒道歉就算了吧,不值得发这么大脾气……”他又看许小真,“小嫂子你道个歉低个头呗……”


    顾延野似乎对这个提议没意见,坐了回去,扬扬下巴,示意许小真把地上没碎的酒捡起来喝。


    许小真像是被人扇了两个耳光,脑袋嗡嗡作响。


    他酒量不好,也不喜欢喝酒,所以算得上滴酒不沾,唯一喝过的甜酒还是在顾延野家里。今天是女儿生日,也是祭日,他看见什么都恶心,更没这个心情。


    但他没有拒绝的权力,所有人都看着,他再拒绝顾延野,今晚的事情势必不会善罢甘休,只要顾延野能消气,怎么着都行了……


    他自暴自弃想着,拔开酒塞,灌了一口,烈酒的味道又苦又涩,像在□□他的舌头,费了好大的劲儿才让自己不吐出来,然后看向顾延野。


    顾延野满意了,周围紧张的气氛陡然一轻,包间里的人都露出如释重负的神色。


    几个omega凝涩的脑子也转动起来了,打量起许小真。


    omega也有高低之分,就像有些alpha会给高等级的omega做情人一样,他们这种omega想要大富大贵,就要从这些顶级的alpha身上捞钱。


    以前顾延野就是圈子里的天菜,他年轻有为,位高权重,英俊多金,而且一看在床上就很猛,要是再能一不小心给他生个孩子,这辈子就有着落了。


    之前听说他找了个beta,他们还在心里暗骂,遗憾这种好事儿怎么不落在自己头上。


    现在一看,也算不上什么好事。


    至少别的alpha包养他们的时候,是真温柔小意,你来我往互相提供情绪价值,顾延野连亲弟弟的头都砸破了,还对自己的beta这个样子,估计对omega也好不到哪儿去。


    这beta真倒霉。


    许小真刚要放下酒,就被顾延野呵住:“没让你停就继续喝。”


    几个omega和alpha叫酒的叫酒,拿酒杯的拿酒杯,把桌子扶起来,装满酒的杯子放满了一整个桌子,叫许小真去喝。


    顾延野不满意,他盯着许小真,许小真只能挨个把杯子里的酒喝过去。


    杯子是宽口的威士忌水晶酒杯,装满了一次能有四百毫升。


    周围人起哄,顾延野的信息素又被他放了出来,一群人就安静的像小鸡子似的了,只剩下许小真吞咽酒水的声音。


    这群alpha最爱拿烈酒来比谁喝得多,许小真一杯之后,就有些站不稳了,看东西眼前都是花的,浑身通红,再去拿第二杯,就喝的不知道是眼泪还是酒了。


    他三杯四杯下去,肚子要炸了,酒劲儿往上一反,直愣愣栽下去,把人吓了一跳。


    好在他脑袋磕上柜子之前,就有人把他捞了起来。


    顾延野右手搂着他的腰,左手一弯一提,就将人横抱在怀里,大步走出去。许小真失去意识,昏昏沉沉缩在他怀里。


    周京烁感觉自己的眼睛可能有问题了,他感觉他那个刚刚还在发疯的哥笑了。


    凌晨一点多,正是一区最冷的时候,天空洋洋洒洒飘起雨夹雪,门一开,寒流就卷携着雨水飘到人脸上,顷刻就冻红了。


    车停在门前,司机小王给顾延野打伞。


    顾延野下意识提了提许小真,让他的脸埋在自己颈窝里,拉了羊绒大衣,把许小真的手盖进去,又捂着他的脸和耳朵上了车。


    一点正是会所最热闹的时候。


    一个十七八岁左右的少年举着伞,闲庭漫步地走过来,他的发丝染成银色,像静谧绚烂的星河,衬着那张本就精致的脸愈发美的不像真人,几个和他年纪一般大的男男女女笑着和他打招呼,他也报以轻快热情的微笑。


    他的眼睛明亮清澈,笑起来眼睛弯成一个姣好的弧度,看起来就阳光开朗,自带一种真诚感。


    他点点头,收了伞,随意交给侍应生,转眸却瞥见男人怀里露出半张脸的青年,瞬间冷了脸,笑容凝滞在嘴角,原本清澈的眸子里迸发出强烈的恨,几乎把人吞噬殆尽,简直和方才美好的样子天壤之别。


    朋友怀疑自己眼花了,轻声唤他:“阿冽?你怎么了?”


    被唤作阿冽的美少年转瞬收起情绪,又扬起了比方才更灿烂的笑容,往手心里哈了哈气,鼓起腮帮子嗔怪道:“没事,今天竟然下雪了,真讨厌,好冷呢。”


    几个朋友嘻嘻哈哈簇拥他进去:“可不能把我们阿冽冻坏了。”


    沈冽被人拥着,笑着,缓缓回头,看着那辆黑色的轿车消失在夜色,眸色阴沉。


    哥,你竟然还没死?


    哥,你怎么能活着?还活得这么好?


    哥,你爱上别人了?


    ……


    许小真脸埋在顾延野胸前,车开出没多远,他就扑腾着醒了,一阵阵反胃,干呕不断,好像下一秒就能吐出来。


    司机有眼色极了,麻利地把他那边的后车窗放下来。


    顾延野暴怒,骂他:“你他妈的有病是不是?现在几度你给他开窗?”


    司机讷讷把车窗关回去:“少将,我感觉许先生好像要吐。”


    他觉得按照顾少将的性格,不把人赶下去,已经算是仁慈了。


    挡板没升起来,司机轻易能从内后视镜里看见顾延野暴怒的表情,如果不是怕出车祸,可能东西已经砸到他头上了。


    “他吐就让他吐!破车有什么好管的——!!!你脑子让驴踢了——!!!”顾延野嗓门一声比一声高。


    话还没说完,许小真就抓着他袖子,吐了满地。


    他没吃什么东西,吐出来的全是酒,浓烈的酒精味挥发在车里,实在算不上好闻,酒和胃酸溅在两人的裤脚上。


    司机看得提心吊胆,为许小真默哀,并做好了随时接到命令,停车把人扔下去的准备。


    照他看,这个情人在顾少将心里实在没什么地位,每天不是骂就是给人家甩脸色的。


    顾延野确实生气了,他在手边没找到纸,骂了司机两句,拿着脱下来的羊绒大衣给许小真擦了嘴。


    他没伺候过人,许小真被他擦得脸都红了,两眼一翻,倒在后座又睡了过去。


    司机一阵肉疼,却意外知道了,给许小真擦嘴这件事,大概比顾少将那件十几万的大衣更值钱一点。


    好像也不是那么不在意人家,至少应该不会让他半路把人扔下去了。


    许小真被抱回家,神志不清地又抱着马桶吐了好几次。


    开始还是有些酒,后面就剩下透明的胃酸,一点食物的影子都没有,顾延野才真的意识到,许小真在他走后就没吃过东西,或许这一整天都没进食过。


    许小真在意他,在意到因为吵架而食不下咽,甚至在他走后也吃不下东西,他只是不会表达,不像别人那么会花言巧语。


    他避开自己的吻催促自己,是因为饿了吧?以为他们和好了,所以想和他快点吃晚饭。


    顾延野有些恍惚,盯着许小真,半蹲下来,抚摸他苍白的脸,才发现上面有两道不明显的血痕。


    晚上的时候还没有,是在会所弄的?会所里灯光昏暗,他根本没注意。


    他想到自己掀翻桌子后,许小真低了下头。


    应该就是在那个时候,碎玻璃划伤了他的脸,他又什么都没说。


    顾延野愣了许久,心脏忽上忽下跳动,有些酸涩,捧着许小真的脸,在血痕上轻轻吻了吻。


    他把许小真抱到床上,看了一会儿,又想到了什么,洗了个毛巾给他擦了把脸。


    给许小真脱衣服的时候,他的口袋里叮当一声掉出个东西。


    顾延野在床下面找到了,是个银制的圆环,表面粗糙,勉强能看出是个戒指,这么拙劣的工艺,绝对不是能在外面买到的水平。


    他又摸了摸许小真的口袋,果然在里面找到了打磨用的砂纸。


    这个戒指是许小真自己做的。


    他把戒指在许小真每一个手指上试戴了一遍,都不合适,戴着晃晃悠悠的,然后才戴在了自己的无名指上——刚刚好。


    许小真亲手给他做了礼物。


    真丑。


    顾延野从来没进过厨房,笨拙的要命,叮叮咣咣打碎了好几个盘子,难得没生气,用温水给许小真冲了杯蜂蜜,还把碎盘子收拾进垃圾桶,打包装好。


    顾延野也不知道许小真平常是怎么做家务的,这种麻烦的事,是怎么能做好的。


    他第一次思索这件事,然后扶着许小真起身,给他喂蜂蜜水。


    一杯水,喝了一半洒了一半,许小真的枕头都湿透了。


    他顾延野把枕头扔了,和许小真枕一个,从后面抱住他,扣住他的十指,脸埋在他温热的颈窝,上面有道疤,顾延野摸了摸。


    许小真睡到一半,开始哭起来,开始只是小声的呜咽,后来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哭到浑身颤抖,死死抓着顾延野的胳膊,眼泪像没有拧紧的水龙头。


    顾延野用手背给他擦泪,却怎么都擦不净,擦了一滴还有无数滴滚出来,许小真闭着眼睛,皱着眉,脸上都是委屈,蜷缩着身体。


    “周延……”


    “周延周延,周延……”


    他哭着呢喃,在难过。


    许小真梦到了什么?


    为什么哭?


    顾延野很少见到许小真哭,他自己也从来没哭过,似乎就忘了许小真是人,是人就会脆弱,伤心的时候就会掉眼泪这件事。


    是因为吵架的原因吗?还是因为会所里说的那些话?或是因为自己逼他喝了酒?


    顾延野第一次感到一种强烈的心脏刺痛,酸麻剧烈,也钳制住了他的脖颈,令他不能呼吸。


    也是人生第一次,他试图分析这种情绪的由来,却因为太陌生,无从下手,只能把许小真一直抱在怀里,许小真在他耳边哭,每一声哭泣都撕扯着他的神经,这种刺痛就越加深一分。


    他更是第一次觉得自己错了,他不想许小真哭。


    许小真是个笨蛋,他的爱和恨,疼和痛都不会用嘴巴说,他难过,他担心,他想和自己和好,哄人却一点都不巧妙,只能做一些笨蛋才会做的事来讨他欢心,一遍一遍说对不起,用行动无声道歉。


    时隔多年,早已模糊地记忆突然在脑海里清晰起来,许小真好像一直都是这样。


    他送自己一冰箱的花,每天捡垃圾回来买几粒对他来说天价的水果,却从未有一句甜言蜜语的“我喜欢你”,这不是爱这是什么?


    许小真不会喝酒,为他喝酒喝到吐,这不是爱又是什么?


    许小真他只是比较笨而已。


    顾延野抱着许小真,结实的手臂紧紧缠绕着他,抚摸他的发顶,亲吻他的脸颊,小声说:“小真,原谅你了,以后都不吵架了。”


    第30章


    许小真以为自己和顾延野在一起之后, 梦到以前事情的频率就会降低,却没想到情况截然相反,他几乎在和顾延野吵架的每天夜里, 都会梦到过去。


    有时候是傍晚, 周延等在校门口, 别扭地向他伸出手;有时候是炎热的夏天, 家里闷的要命, 他们就在山坡上看书,周延躺在他的腿上,两个人的时不时眼神会撞在一起。


    周延消失了, 许小真再次惊醒, 发现自己躺在顾延野的臂弯里, 对方身体火热, 弄得他额头上也出了一层虚汗。


    他不在地上,在床上,还在顾延野怀里, 意味着这个活祖宗的脾气消了, 之前的事儿也翻篇儿了。


    许小真松了一口气,他盯着顾延野的脸好一会儿, 才怔然地抬手摸了摸,素白的指尖划过他深邃的眉眼, 高挺的鼻梁。


    他不解, 明明是一个人,只是长开了,为什么他总觉得记忆里的周延那么美好, 无论他做了什么,自己都愿意包容他, 即便是为他痛苦也是甜蜜的,而对眼前的顾延野,却没有这种感觉……


    可能回忆总是被美化的,死去的人总比活着的人更美好。


    许小真翻了个身,从顾延野怀里钻出去,他感到胃部抽搐,火烧火燎的疼,想去喝点水看看能不能缓解。


    顾延野很警惕,在许小真触摸他的时候,就已经醒了,他在等待许小真下一步动作,按照惯例,大概会在他脸上亲一口,然后再起床。


    他打算在许小真亲过来之后,抱住他,亲吻他,然后如愿看到他脸上惊喜的表情。


    但许小真只是翻了个身,就起起床了,并没有像往日那样亲吻他的打算……


    顾延野皱了皱眉,从后面搂住许小真的腰,叫他:“小真。”


    许小真被他的体温烫得浑身一哆嗦,应了一声:“嗯?”


    顾延野把脸贴在他的后腰上,灼热的呼吸让许小真腰眼发麻:“再睡一会儿吧。”


    许小真回身,摸摸他粗硬冰凉的头发:“睡不着了。”


    顾延野单手搂着他的腰,爬起来,在他脸颊亲了一口,把他拖回来:“再陪我躺一会儿。”


    许小真没有反抗,只是敛眸,淡淡的什么都没说。


    两个人都很平静,好像之前那些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不约而同地忽略过去了。


    卧室里静的可怕,只有清浅的呼吸声。


    顾延野不喜欢这样的安静,他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他从后面把许小真紧紧抱着,和他十指交扣,摩挲他的指尖,有一点粗糙,和他各种枪支磨出来的茧子不一样。


    许小真应该委屈地说他昨天做得不对,不应该在那么多人面前说那种话,然后说他再这样,三天不能吃自己做的饭。


    “小真,你有什么要说的吗?”顾延野问他。


    他太温和了,好像许小真说什么都不会生气一样。


    许小真心里有许多话,绕在嘴边,比如让他收敛脾气,不要总说伤人的话,再比如他不喜欢喝酒,胃疼。


    但这些话在喉舌上停留了一会儿,就被他全都咽下去了。


    说了也没用,说了有什么用?


    顾延野一直都是这样。


    或许这一秒是温和的,但或许下一秒他把心里想的说出来,顾延野就又暴怒了,他们又会陷入无休止的争吵和冷暴力。


    快要期末考试了,许小真真的没有太多精力哄他,一想到循环往复的吵闹,他就觉得心累。


    他只是回过身,亲了亲顾延野的下巴,说:“总喝酒对身体不好,以后少喝点。”


    顾延野好像很高兴,按着他在床上亲,很热情,很激动,揉搓着他的身体,吻得许小真喘不上来气,胳膊只能虚软地挡在身前,但是没什么用。


    顾延野很快撕开了他的衣服,啃咬他的锁骨,脖颈,在上面留下斑斑红痕,火热的大掌顺着他宽大的短裤游移上去,揉他的腰,让他放松。


    许小真知道他要做什么,但不能反抗,他宁愿被做死在床上,也不想承受他的阴晴不定。


    他更怕吵架,但显然不管做什么,顾延野都是个没耐心的人,为了避免疼痛,他只能努力让自己别那么紧张。


    许小真暗自对比过,他感觉自己不管做omega还是beta,都是相当可观的,但比起顾延野,像个小毛毛虫。


    但事实证明,大了活烂更让人遭罪。


    他不知道所有的alpha是不是都这么烂,许小真想问这句话很久了,但这种话是个男人都受不了,许小真更不敢跟他说,只能默默受着。


    但这次顾延野好像很有耐心,一直在安抚他,但做得烂什么都烂,许小真一点都没有被安抚到,他越细致安抚自己越难受,明显一点伺候人的经验都没有。


    他受不了这种折磨了,主动亲他,希望早开始早结束。


    顾延野却倒吸一口凉气,眼睛都亮了,直勾勾看着他,一边亲一边不停地笑着喊他名字:“小真,小真,小真……小真你也想要我是不是?”然后扣住他的手。


    许小真吊在脖子上的那把闸刀终于落下来了。


    但是太麻木了,时间又长,他开始算着时间怎么还不结束。


    许小真四点半还在顾延野怀里被揉搓了一圈儿,才哆嗦着爬起来洗澡穿衣服。


    早上时间来不及了,只能随便煮点儿面给顾延野对付。


    满足的男人好打发,许小真在这种时候有随便糊弄他,还不让他发火的权力。


    早饭过后许小真跑下楼,顾延野站在窗边看他,许小真瘸着腿却跑得比兔子还快,他脸渐渐沉下来。


    许小真跑到一半,才想起来什么,回过头,冲着家的方向挥了挥手。


    站在玻璃后面的顾延野知道他看不见,还是也冲他挥了挥,脸上再次挂起餍足的笑容。


    ……


    许小真刚到学校就听到同学都在议论一件事,33级机械A班的学生回来了,下学期会留在学校上课。


    “我的天!要是能和大神们选修同一节公开课,那就太好了!”


    “说不定还能坐在一起,沾沾大神的光环,也变得聪明。”


    许小真再孤陋寡闻,也听说过帝大传闻中的机械A班,每年学校都会从上三区所有十八岁的alpha和omega中间选拔出最优秀的十个人,组成机械A班。


    其中大多都是著名科研大佬的子女,他们的教学安排由帝国科研院制定,四年期间,两年在科研院学习,一年半在联邦内其他科研强国学习,只有半年时间才会在大学。


    而每届的十个人里面,只有三个毕业名额,直接留任帝国科研院,其他七个则按照普通毕业生资格分配到地方。


    相较于政治系,机械系A班才是每个学生可望而不可即的梦,不仅意味着他们身份优越,更意味着他们有顶尖的科研头脑,比起那些政客和商人的孩子,更加清贵有礼,也十分受人尊敬。


    比起别的同学,许小真更盼着别和他们选修同一门。


    他知道自己不是那种头脑和天赋绝顶的选手,和这些天之骄子根本没法比,奖学金对他们轻如鸿毛,对自己可至关重要。


    许小真这几天无论走到哪儿,都感觉身边嘁嘁喳喳的,不知道在议论什么。


    但他感觉总不会是在议论他,所以便继续把头埋下去,专心学习。


    路过的学生大概在身上撒了很重的香水,他忍不住捂着嘴打了几个喷嚏,皱皱眉,连看人家都没看一眼,还是把头低着。


    他感觉这个香味今天到处都是,图书馆里,食堂里,总有喷着这个香水味道的人在他身边晃来晃去,很影响心情。


    许小真觉得很奇怪,真的不知道有些人不学□□晃来晃去做什么。


    但他一点儿也没有好奇心,更没有想看看对方是谁的冲动。


    晚上他回到家,顾延野凑过来,急不可耐地把他压在门上亲,亲到一半,忽然掐着许小真的下巴,质问:“你身上怎么一股骚味?谁在你身上留下的味道?”


    alpha们自己有信息素,所以对气味更敏感。


    要靠得多近,才能把自己身上的味道留下,顾延野一想都要炸了,哪个不知死活的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勾引他的人?


    许小真嗅嗅自己的衣服,使劲儿闻,才闻到一股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莲花绿茶香,和图书馆的味道如出一辙,他眉毛一皱:“别说了,今天到处都是这个味儿,好像孔雀开屏。”


    顾延野就抓着许小真去浴室洗澡,再把自己的味道染在他身上。


    一连几天,这股香水味就没断过,许小真都快被顾延野搓秃噜皮了。


    但他从一开始觉得呛人,到适应,再到习惯这股莲花绿茶味的香水,有时候甚至还觉得挺提神醒脑。


    沈冽快一连晃了几天,肺要气炸了,那副虚伪又得体的笑容几乎无法维持在脸上。


    许小真!你好样的!


    你不仅不抬头看我!身上还都是一股别的alpha的臭味!!还一天比一天重!!!


    许小真!我恨死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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