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酿酒


    “嗯……”宁晚意托着脑袋想了半天, “我也不太懂,但是我看我姨母家有自己酿,我姨母在方面没有什么天赋,虽然都是乔家祖传的方子,但是我姨母就是酿不出来那种风味,我想想啊……”


    “对了,我们乔家最特殊的地方就是原材料,用是的大麦!”


    “大麦?”沈槐之意外地扬了扬眉,虽然自己玩的是精酿啤酒,但是白酒酿造他也略通一二,在中国传统白酒酿造工艺里,原材料一般用是的小麦,高粱和玉米,用大麦的少之又少,莫非……


    “嗯,大麦,别家都是用高粱,小麦什么的,我们乔家不一样,”宁晚意难得严肃地点点头,十分认真地说道, “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大概就是先让大麦泡水里发芽,再把发芽了的大麦炒熟,然后放热水里发酵,最后蒸馏吧应该是。”


    沈槐之:……


    玩威士忌啊!!!


    这是什么宝藏家庭,男的会打仗女的会,酿的还是威士忌这种难度系数超高的品种?!


    啤酒精酿师小沈瑟瑟发抖。


    “那……”沈槐之斟酌了半天的用词,十分谨慎地问道, “是不是蒸馏完以后出来的酒,还需要用在不同酒桶酿出来的不同年份的酒来相互兑?”


    “咦?”宁晚意惊奇地望向沈槐之, “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作为狂热爱好者,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威士忌酿造?!


    沈槐之心脏狂跳,感觉终于给自己的穿越找到了理由!


    “不过,倒不是向你说的那样啦,是和一般的其他酒兑,因为用大麦这样酿造出来的酒实在是太醇厚了,闻闻都能把人醉倒。”


    那必须的,威士忌新酒最高度数可以到70度呢。但是用普通酒来兑威士忌新酒好像有点儿暴殄天物呢,沈槐之的手指无意识地搓着自己下唇,已经开始犯职业病地思考该如何革新酿造工艺。


    “哎,这种兑酒的步骤就只有我娘会了,我姨母怎么兑都兑不出来好酒。”宁晚意叹了口气,弯腰抱住自己的膝头,把头埋进臂弯里闷闷地不说话了。


    芝麻汤圆这只明显已经成精了的猫,立刻就跑了过来,不停地用收起指甲的肉爪轻轻扒拉着宁晚意的手,嘴里还咪咪咪地叫着,疯狂撒娇卖萌好让自家的小公主可以开心起来。


    沈槐之坐在一旁晒着太阳看着自己捡回来的那只高冷猫精简单粗暴但亲测有效地安慰人,甚至连吃醋都来不及吃,因为自己的CPU显然已经开始在烧了——世家乔家居然误打误撞用上威士忌酿造法,但是应该还没有找到最恰当的储酒容器,以及完没还全弄清楚酒液勾兑的方式,最重要的是乔家传人宁夫人已经仙逝,所以这种刚刚露出苗头的威士忌酿造工艺并没有能够在中国流传下来。


    那么问题来了,我该如何才能搞到乔家的厂,然后自己玩威士忌酿造呢?


    欸?四哥?……机会不就来么!沈槐之感觉自己脑门上已经亮起一圈代表智慧的小灯泡了。


    沈槐之一个猛子站起来。


    “你干啥?”宁晚意和芝麻汤圆都被吓了一大跳。


    “我出门遛遛!”


    今天何记酒铺生意很好,来来往往全是来买年节酒的人,几个小崽子都去学堂读书了,何勇忙得脚不沾地,老板何四箫则负责和大小主顾们聊天,然后按照主顾们的想法推荐合适的酒水。


    “今年听说宣城流行吃水产,您可以考虑买些清米酒,竹筒封装的,清香淡雅,十分衬鱼虾的鲜甜。”


    “嗐,什么水产,我们酒楼今年也没见多少人吃鱼啊,何老板,您是不是知道哪家酒楼水产卖得特别好啊?介绍我去尝尝味儿?我好让我家厨子学着做点儿。”


    “嗨,我也是道听途说。”何四箫笑着递给主顾一小杯竹筒清米酒让主顾尝尝味道,抬头却看见沈槐之笑眯眯地走进铺中。


    “老板,您慢慢挑,有什么问题可以问我们掌柜何勇,我这儿来了个朋友就不久陪了。”何四箫连忙朝主顾作揖致歉,然后立刻向沈槐之走去。


    “槐之,”此番称呼一出口,何四箫眼前几乎立刻闪现出昏黄灯光下沈槐之手腕上那道浅红的印记,心中百感交集,直到快走到沈槐之面前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连忙缓下步伐调整好情绪道, “今天怎么有空来了?”


    “来看看你呀,”沈槐之还是那一副无忧无虑小公子的样子,仿佛从来就是在锦绣堆里滚大,那些黄沙热血风霜刀剑于他而言都像遥不可及的噩梦一般, “想你了呀。”


    “嗯。”何四箫含义模糊地应了一声,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这一声“嗯”的含义,从早晨狼狈出门到现在,他的整个脑子就没清醒过来。


    “四哥,你们栾城是不是有户十分厉害的人家姓乔呀?”沈槐之笑眯眯地问着。


    “嗯,”何四箫知道肯定是自己妹妹这只小麻雀的功劳, “乔家酒曾经在我们栾城很是有名,酿出来的酒以其酷烈醇香冠绝全城,只可惜乔家最擅长的小女儿病逝得早,如今乔家酒已经没落了。”


    “哦。”


    “说起来,乔家小女儿就是宁老侯爷的夫人,是你的……”何四箫刹住话头,毕竟沈槐之不喜欢自己,自然不愿意攀自己的关系。


    “是我的婆婆。”沈槐之无所谓地撇撇嘴。


    “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


    “今天听宁将军的妹妹和我说起来这个,还挺好奇的,就想着来问问你呀。”沈槐之说着就自顾自端起来一个小小的竹筒闻了闻, “香味好清雅啊!”


    他明明可以自己来问我!宁风眠现在的心简直碰都碰不得一下子,轻轻一摇就醋香满溢——确实很香。


    “宁将军应该懂乔家酒的酿造工艺的,你可以回去问问他。”何四箫的话说得四平八稳,似乎毫无情绪——但若仔细咂摸,那字里行间探头探脑的丝丝哀怨简直都快要溢出来了。


    “咦?你怎么知道?”沈槐之睁大眼睛看着何四箫奇道。


    “栾城人家都会让自家儿郎学会家传工艺的。”何四箫移开自己的视线。


    “那宁风眠看上去并不像是个会搞这种精细活儿的人呢……”沈槐之小声吐槽。


    那是因为你根本就没问过我,何四箫捏碎了手中那个青青绿绿的小竹筒杯。


    今晚的月亮特别圆,深蓝清亮的夜空中有一层十分削薄的云,仿佛在月亮下凝成的薄薄冰片,被清冷的月光照耀得如半透明的白霜一般,好一副冰清玉洁的冬夜月色美景。


    沈槐之倚在门廊的廊柱上一边欣赏美景一边等宁风眠回家,人没等到却感觉余光中一个黑影一闪而过。


    “谁?”沈槐之立刻回头,却再没看到任何动静。又是那黑衣人,沈槐之皱了皱眉,已经是第二次了,沈槐之心里觉得奇怪,威名赫赫的安西侯府,住着两位大将军,居然还有歹人敢来?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顷刻,那个“歹人”上气不接下气地按着宁将军身旁的墙一边喘一边吐槽: “差……差点儿被……发现了,那姓沈的是不是有病,大冷天坐门廊里看月亮!你说他看就看吧,还非要躲门廊里!呼……在自己家做贼呢!”


    “在自己家做贼的是你……”宁将军抱臂听完吐槽,只回了这么一句扎透覃副将心的话后,就大步向前走去。


    “哎?”覃烽被喷了个莫名其妙,将军啥时候开始帮着这姓沈的说话了!


    没多会儿,两个黑衣人出现在船老大高老板家的墙头。


    “何勇去码头接货的时候听人说高家的船虽然还在运货,但是高老板却再也没有出现过了。”宁风眠眼神警惕地观察四周的环境, “那边最高的屋顶是东厢房,过去看看。”


    高宅是个不算大的二进二出院子,但诡异是的,这么个小宅院此刻却寂静无声,没有一丁点人声和人走动的声响,临近年关却黑漆漆的寂静宅院透露出一股子十分不祥的气息。


    宁风眠和覃烽手脚轻巧地落在东厢房的屋顶上,刚刚揭开两片瓦,一股浓重的甜腻的铁锈味就冲了出来。


    是血的味道,很多很多血的味道。


    恐怕已经没有活口了。


    宁风眠和覃烽相互看了一眼,就心有灵犀地前后轻轻落到院中,覃烽刚准备拿出腿侧的匕首就被宁将军摁住了手,轻轻摇了摇头,示意覃烽跟在自己身后。


    二人没有点燃火折,只是就着明亮如白夜的月光走进屋内,适应了黑暗的眼睛终于看清了屋内的景象:所有的东西都被翻的乱七八糟,花瓶碎裂,桌椅翻倒,就连厅堂挂着的祖宗画像都被撕断扔在地上。


    躺在血泊中的高氏夫妇和一双儿女还有两个家仆早已气绝身亡,身上俱是大刀砍戳的伤口,怒目圆瞪死不瞑目,。


    线索断了。


    宁风眠没有再继续找寻,示意覃烽离开。


    宣城中一个破败的小院中,吴渔背着手在没有一丝灯光的漏光房屋中焦急地来回踱步。


    “吱嘎——”门开了,两个黑且高的剪影在门缝中一闪而过。


    “怎么样?”吴渔连忙走向前去问道。


    “全死了,”覃烽道, “一个活口都不剩。”


    “那你们有没有找到什么线索?!”吴渔焦急问道。


    “没有,家里被伪装成被歹徒洗劫灭口的样子,应该就是把该翻的东西都翻了,该毁的东西都毁掉了。”宁风眠是个军人,这种血腥场面早已不足以撼动他的神经,逻辑分析完全不会受的刚才看到惨剧的影响。


    “啊……”吴渔显得十分失望。


    “没事,”宁风眠安慰似的拍拍自己好友的肩膀, “他们或许毁掉了线索,但是高家一家灭门惨死就是最大的线索。”


    “证明那些船运的确实是火石。”


    ————————


    呜呜呜,一下子掉了好多收藏,我到底是创到什么了啊…………


    暴风哭泣。


    下一章,你们猜会发生什么?!!!!!


    第32章 醉酒


    素净的卧室内温暖如春,香炉里焚的香燃尽,最后一丝淡紫色的轻烟袅袅婷婷地升到半空中,然后无声无息散了个干净。


    沈槐之睁开眼睛,发现床帐外已经天光大亮,他稍稍侧了侧脸,果然,身侧那套深蓝色素锦被整整齐齐,而宁将军本人也一如既往地不知所踪。


    就离谱,昨晚等姓宁的等到半夜实在熬不住,明明只是打算躺床上眯一会儿,怎么就一觉睡到大天亮了?!


    所以宁风眠到底是一夜未归还是早起走人了?沈槐之揉着太阳穴从床上爬起来,突然发现一件事情,就是自从来宁风眠的卧室睡觉以后,自己的睡眠质量直线上升,这实在是不像一个守身如玉的直男在面对疑似基佬时的作风哎……


    话说这位队友到底是直是弯啊!


    沈槐之坐在床上发呆,柔软的长发凌乱地垂在肩上,一身雪白的里衣因他实在是难称文雅的睡相早就散得差不多了,松松垮垮堪堪挂着,露出颈一下一片胜雪肌肤,平直细瘦的锁骨一直延伸至里衣深处,而这人又恰恰生得精致俊俏得如桃花花瓣一般,整个人懒在锦绣堆里确实是一派大好春光,只可惜这无边春光的主人先是傻傻地愣在那里思考了半天宁风眠到底是不是基佬这个问不出来答案的问题,继而发现此题无解后又无聊地打了个呵欠。


    吱嘎一声,门开了,沈槐之打完呵欠满眼盈满水光下意识地就朝声源处看去,而宁风眠一进门就看到这样一副颇具冲击力的画面——头发凌乱的沈槐之两眼波光潋滟,正迷茫又无辜地看向自己,而那单薄的雪白里衣的一侧竟堪堪只挂在肩头欲滑未落,从来就是清雅俊俏的少年郎此时竟充满另一种……耐人寻味的味道。


    宁风眠:……


    “覃烽,你先出去。”宁风眠对站在自己身后覃烽吩咐道,电光火石之间,宁风眠第一个想到的居然是绝不让其他任何人看到沈槐之的这般模样。


    “啊?”覃烽都还没来得及往屋里瞟一眼就被莫名其妙地赶了出去, “哦。”覃副将往后退一步,然后转身走回连廊,心中悲愤交加,怎么感觉自己失宠呢?怎么感觉这姓沈的抢了自己风头呢?怎么感觉将军不再最爱自己呢?覃副将满眼悲凉,生无可恋地望着院中那狗啃似的女贞灌木丛,和被保护得好好的蔷薇老树,心中突然涌现一种十分诡异的猜测。


    不会吧?!将军他?怎么可能!铁血直男覃烽觉得该猜测因为过于恐怖而无法想象,整个人沐浴着冬日和煦的暖阳,还是被吓得一哆嗦。


    “该起来了。”宁将军没有再看床上这位衣衫不整的少爷,直接走到衣柜前,给沈槐之挑起了衣服, “今天是我娘冥寿,不能再穿得像只开屏的孔雀了。”


    说着拿出一套早就准备的衣服递给沈槐之,那是一套十分素雅的正装,纯白色衣袍,衣襟用深蓝色丝线细细绣着安西侯府的家纹,繁复且雅致,腰带则是深蓝色白色织纹,正中间有一枚白脂玉配饰。


    “哇,连腰带都有玉。”沈槐之拜服拿到手后啧啧称奇,不愧是安西侯府,财大气粗啊!


    “这是我的私人物件。”宁风眠淡淡说道。


    沈槐之:……


    等换好衣服沈槐之才发现,自己的这套衣服和宁风眠身上穿的居然是情侣装,自己是白色配深蓝家纹,而宁风眠则是淡青色配深蓝家纹,看上去似乎毫不相干,但是自己的里衣是淡青色的而宁风眠是的白色!


    真的,倒也不必如此强凹恩爱人设的将军……


    宁老夫人的冥寿宴设在晚上,许久未见的宁老侯爷一身素黑,花白的头发扎得十分服帖,不同于冬至那天热闹非凡的团圆家宴,今日宴席上全是素菜,宁雨渐也一身素白,宁晚意头发上甚至连钗环都没有用,大家显然对仙逝的宁老夫人十分敬重。


    “孩子们都长大了,你也可以放心了,”宁老侯爷给空置的酒杯里斟满酒, “这是你最爱的你亲手酿的酒,今天我把剩下的两坛全都拿出来,以后就没咯。”


    “爹,为什么把娘的酒全都拿出来啊!”宁晚意有些不开心地问。


    “凡事总得往前看,如今我们宁家长子已经有自己的家室成了宁家脊梁,我和你们的娘也早该退出宁府了,”宁老侯爷突然转向沈槐之道, “槐之,你入宁府这么久,我对你也没有太大的期待,毕竟开枝散叶也指望不了你和风眠,我希望你们两个可以和和睦睦走下去,以后雨渐和晚意的孩儿你们也可以多多照拂即可。”


    “老侯爷您放心,我一定能照顾好宁将军的,以后咱们宁府有什么事情,我责无旁贷。” ——你们家宁将军的未来还得靠我来救呢,你们宁家的名节还得靠我来保呢。


    “好!我就喜欢槐之这样的爽快性格!”宁老侯爷大笑道,招手让人把一坛酒放到宁风眠和沈槐之中间, “这是风眠的娘酿的好酒,这么多年都只在她冥寿的时候我才让人取出来喝,今年是槐之来我们宁家的第一年,也是我们风眠成家立业的一年,你和风眠两个人把这一坛分了吧,素灵在天之灵也会祝福你们的。”


    “好!”还没等宁风眠有机会说上话,沈槐之倒是激动得直接满口答应下来——哇,古法威士忌!这可是真正的古法威士忌啊!


    沈槐之兴冲冲地直接用小刀打开坛封,动作之娴熟令坐在一旁的宁风眠瞠目结舌,紧接着,一股混合着麦香和一丝烟熏味道的醇香扑鼻而来。


    “唔,不错!但是储藏容器还可以改进,橡木桶还是有道理的啊!”沈槐之老练地倒出半杯酒液, “酒香扑鼻,色泽澄黄如蜜,这个等级的酒已经走在时代的最前端了!”


    沈槐之端起杯刚准备喝,才意识到整间屋子一片安静,大家都睁大眼睛张着嘴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他。


    沈槐之:……坏了,暴露了!


    “这么好的酒,宁老夫人不愧是酿酒天才啊!”沈槐之高高举杯, “我敬宁老夫人一杯!”


    说罢便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一股醇厚的辛辣直冲鼻腔,有复杂的香气,馥郁清新的花香包裹着粮食纯粹的甜香,沈槐之情不自禁赞道: “好酒!”


    酒过三巡之后,吃饭的气氛果然好了很多,宁晚意把芝麻汤圆薅过来拉着落栗大谈小猫的冬季护理,沈槐之拉着宁老侯爷探讨乔家酿酒工艺的利弊和改进措施,宁风眠没啥事,开始关心起弟弟雨渐的职业发展起来。


    “雨渐,听说最近崔左相十分看重你?”


    “嗯。”


    “崔相才华还是有的,为人严苛,但他不是良师,你且最好与他保持距离,在朝中也不要因为一些小利而与他过于亲近,知道吗?”


    “谢兄长教诲。”


    “如果他找你要什么,你不要给,崔绍……是头不得不防的吃人不吐骨头的狼。”宁风眠在弟弟面前好不避讳语言是否需要慎重,试图用最简单直白的话告诉弟弟不要靠近崔绍这个危险人物。


    “我自有分寸,不劳哥哥费心。”雨渐有些反感地揉了揉自己的鼻翼,而在宁风眠眼中却只是长大成人的弟弟不愿意再让长兄插手自己生活的小叛逆——在军营里的新兵很多都这样,宁风眠很能理解。


    而这个略带嫌恶的动作不知怎么的,就惹沈槐之不高兴了,他拿着酒坛和杯子有些踉跄地扑过来,一把搂住宁雨渐的肩: “哎?雨渐你居然不听你哥的?崔绍能给你不少东西,但是……你得对得起你的……良心!”


    良心,这个词实在是太刺激了,宁雨渐啪地一下把手中的筷子摔到桌上: “哥,这人喝醉了,你赶紧把他带回去吧!”


    “醉?我才没醉,我看得清清楚楚,宁雨渐你就只喝了一杯酒!”沈槐之不满地指指点点,操起酒坛就打算给雨渐斟酒。


    “风眠,”宁老侯爷发话了, “雨渐一会儿要去值夜,不要让槐之闹。”


    “是,父亲。”这一坛酒全是宁风眠和沈槐之的,但是很显然宁将军因为被物理禁锢,根本抢不赢某沈姓狂徒,此刻终于瞅准机会,一把抢过酒坛仰头全喝了,才最终终结这场战争。


    夜深了。


    宁风眠终于开始觉得整个身体不对劲起来。


    好热,怎么这么热!宁风眠走到看了看躺在床上醉得软绵绵的沈槐之,烈酒让他脸上全是红晕,原本白皙的皮肤泛出如蜜桃一般的粉红,显得皮肤柔软多汁香甜可口,蜜桃粉一直延伸,延伸至脖颈深处,又突兀地被淡青色的里衣粗暴地阻断,他的里衣在被落栗和覃烽一路拉拉扯扯进房间再摇摇晃晃地倒进柔软的床里的时候已经松开了,淡淡的青色柔软里衣里包裹着透着粉色的皮肤。


    里面还有什么呢?沈槐之的皮肤在宁风眠的眼中突然变得极其诱人起来,仿佛一个又饿又渴疲惫不堪的旅人,突然看到自己面前从天而降一只饱满多汁柔软熟透的水蜜桃,静静地在自己面前,舒展又天真,他根本无法克制自己想扑过去吃的冲动。


    真的好热!宁风眠松了松自己的领口,几乎用尽全部意志力才让自己别过脸去,快步滑到内室,我需要沐浴,我需要清醒。


    宁风眠颤抖着解开自己的衣服,才发现自己的皮肤也泛起了不正常的潮红,而某处也正发生着此刻不应发生的变化。


    呼——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仿佛都被点燃了火,在血管里疯狂奔腾,在咆哮在叫嚣在渴望着什么,宁风眠凭着本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不行,清醒!宁风眠晃了晃被烧得模糊的视线,颤抖的手拿起身边常备的短柄匕首在自己的手心狠狠划了一刀。


    而此时的疼痛不仅没能让自己一如既往地清醒过来,反之,血的腥甜和痛感将自己推向名为欲望的更为绝望的深渊。


    红色在池水中丝丝缕缕,仿佛无数根丝线要将自己捆缚住,宁风眠感觉自己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了。


    醒醒!不要出去!宁风眠的手指深深戳向自己刚刚划开的伤口。


    “你洗澡怎么不叫我啊……”


    突然,一个柔柔软软明显不清醒的慵懒声调在自己身后响起,宁风眠倏然回头,然后瞳孔猛地缩紧,眼前的沈槐之已经快把自己给脱干净了。


    “好热啊,”随着一声懒淡的感慨,最后一件衣衫无声地飘然落地, “好想凉快一下啊……”


    宁风眠:!!!


    ————————


    啊啊啊!!!你们不要看啊!!!!狗头。jpg


    第33章 旖旎


    宁风眠坐靠在湿滑的水池边,既担心沈槐之随时跌落又不敢抬头。说来好笑,宁将军生死沙场多年,却是在一个战五渣面前头一次学到什么叫做“不敢”,原来自己也会“不敢”!


    晃荡在自己视野边缘处是的两条自己不曾见到过的纤细小腿和细瘦的足踝。


    这不是军营中战士们粗壮有力满是伤痕的腿,它过于细嫩柔软,仿佛轻轻一折就会断掉,也不是将士们会有的坚实足踝,它那么瘦那么精巧,仿佛在喊,来呀,握住我啊。


    好热,宁风眠别过脸,闭上眼睛没有吭声,在不正常的疯狂欲望中强迫自己的脑子变得空白一片。


    突然,一只滚烫细瘦的手贴上了自己的皮肤,紧接着,一阵巨大的水花声响起,宁风眠骤然睁眼。


    沈槐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滑进池中,跪在自己面前,一边抚摸一边自言自语地喃喃道: “好凉啊,我一直在想,将军的身体上是不是会有很多伤疤,他的两只腿是不是已经成了两把枯骨……”


    “哎?”眼中仿佛蒙着一层湿雾的沈槐之努力睁大眼睛,用指尖戳了戳宁风眠的一侧锁骨, “将军的锁骨上怎么有一只派大星啊?”


    然后开始天真无邪地用指尖认真描摹起那块五角星形的红色胎记起来: “一个古代将军身上居然有只派大星,好好笑哦……”


    派什么大星?!


    宁风眠努力捉住沈槐之到处戳戳画画的手,嘶哑地吼着: “槐之!你醒醒,这不对劲,醒醒!”


    沈槐之此时已经听不到外界的声音,他的脸离宁风眠很近,蝶翼一般的浓密睫毛仿佛在自己脸上扇动,氤氲的水汽中,他美得仿佛一只成精的九尾狐,让人欲罢不能,而神志模糊的沈槐之手却出奇的快,一下子就挣脱了宁将军的大手,突然,宁风眠脸色猛地一变,沈槐之嘻嘻一笑: “不是枯骨呢,我的将军。”


    宁风眠脑子里“嗡”地一下炸开了花,眼前一片白茫茫的雪花点,太阳穴突突地疼着仿佛下一秒就会爆开。


    他用拇指和食指钳住沈槐之精巧的下颌,粗粝的满是茧痕的拇指重重地抹过沈槐之柔软红润如桃花瓣似的下唇,一抹血色随着拇指的划过瞬间显现出来。


    “不要,”宁风眠低低地喘了一声,声音已经沙哑到听不清, “不要这样,槐之。”


    “我不,我为什么不要,好热啊将军,真的好热啊……”怀里的美人音调缠绵柔软,还没等宁风眠继续义正严词下去,两片柔软湿润但滚烫的唇已经紧紧贴上来,封住了自己的那些想要拒绝的话。


    宁风眠清晰地听见脑子里有一根弦, “啪”地一下,断了。此时已经无限接近失控边缘的将军在药效的加持下根本无力拒绝,几乎遵循本能地捧起沈槐之的脸,以更加霸道的绝对力量回应过去,还在流血的手掌给沈槐之此刻娇柔的脸颊蹭上一道道鲜红,有一种触目惊心的艳丽。


    “你流血了……将军。”沈槐之捧着将军的手,眯着眼睛低头端详了许久,突然,舌头用舌尖轻轻地在伤口上舔了一下。


    宁风眠:……


    昏暗温暖的室内,躺在锦被中神志明显不清的沈槐之轻轻蹙起了眉,轻轻抽了口气,轻声道: “好疼啊……”


    是玉扳指,宁风眠立即住手,把扳指取下来放在床头的小几上。


    ……


    暧昧的声响终于平息,乱成一团的锦绣堆里熟睡着一个皮肤终于恢复正常颜色白玉似的人,他的衣服已经被仔细穿好,但即便如此,依然紧紧抱着另一个看体型明显比他强壮有力多的人。


    宁风眠轻轻将他的手挪开,起身站在房中,月光透过窗纸勾勒出他美好的身体轮廓,即便是在轮椅上装瘫坐这么久,将军的肌肉依然强韧有力,双腿欣长笔直,丝毫没有平日里坐在轮椅里显现出的病弱模样,宁风眠,是一个正当盛年,身强体壮且气质刚硬的军人。


    也正是在战场上锤炼出来的冷硬意志才让宁风眠在沈槐之的百般渴求极尽诱惑下,也依然没有如他所愿——即便他们已经是夫妻,即便无数遍说我想要是的沈槐之,即便自己真的……


    但这有问题,他和沈槐之明显都不清醒,不能乘人之危——即便这个人本就是自己的夫人。


    问题到底出自哪里,宁风眠坐在月光里,把整个家宴细细地思索了一遍,只有那坛酒是自己和槐之单独喝的,其他人都没有沾上一口,甚至连槐之想给雨渐倒一杯时都被父亲制止了。


    父亲,为什么要这样做?


    宁老侯爷的书房中,那个因为苍老而缩成一团的人终于从屏风后走了出来。他的衣饰明显不属于祝国,那张布满皱纹苍老衰败的脸上满是可怖的黑色花纹,他面无表情地看着一只碗,浑浊的眼珠盯着碗里泾渭分明的黑白水珠许久,轻轻叹了口气: “老侯爷,令郎意志力令人佩服。”


    “佩服佩服佩服!”宁老侯爷操起身边的茶盏就朝地上砸去, “少来这些漂亮话,快给我想办法!当初若不是我,你坟头的草都能比你现在人都高了!”


    “是,老朽一直感怀在心,不敢忘记。”那老人朝宁老侯爷缓缓鞠了一个躬,不卑不亢道。


    “所以到底还有没有人?”老侯爷似乎已经受够了现在的状况, “有就赶紧说!”


    “有的,但没有沈公子那么完美。”


    “谁?!”宁老侯爷背着手在书案前焦躁地来回走着, “我要眠儿立刻就能站起来,我要他立刻就恢复成健康人,我们宁家不出废物!”


    “城南有户王姓人家,小儿子虽然八字勉强能合,但那小子体弱多病——”


    “体弱多病可以养,我就问你他能不能走路四肢健不健全?!”宁老侯爷一把抓住那老巫的衣领吼道。


    “健全,都好,就是身体底子差——”


    “我不管!明天就让眠儿休了这个姓沈的另娶,后天就把这姓王的娶回来,小的好控制,下药也好用蛊控制也罢,你无论用什么办法都必须给我把他们弄同房了,”老侯爷焦躁万分, “我让你必须让眠儿站起来,那姓王的瘫了就瘫了,大不了我们宁府养他一辈子!听到没有!”


    “是。”


    “废物!一个将军,连个四体不勤的烂泥都降不住!”宁老侯爷吼道。


    在宁老侯爷宁浸月的思维里,老巫的药不是问题性别也不是问题,问题还是出在宁风眠目前下肢瘫痪根本制服不了好手好脚的沈槐之,那就换个病秧子,很完美。


    “只是这八字没有沈家的公子那么合,怕是换也换不好。”老巫提醒道。


    “不行就再换,宣城没有就去别的地方找,我就不信整个大祝国就只有他沈槐之的八字和眠儿完完全全地契合!”宁老侯爷不欲多言,挥了挥衣袖让老巫这就去办。


    沈槐之睁开眼的时候,天光又已经大亮。


    “嘶——啊——我的头!”沈槐之抱紧了自己可怜的小脑瓜,感觉脑袋里被人暗地里扎了至少五十根钢钉,痛得简直要裂开了。


    “乔家大小姐酿的是不是假酒啊!”沈槐之疯狂揉着太阳穴,瞟到自己身旁又一次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又瞬间陷入了自我怀疑。


    宁风眠没事?昨儿他也喝了不少啊,所以还是我太菜?不会吧……我可是精酿师啊喂!


    都怪这不争气的身体,可恶!沈槐之一只手揉着脑袋,一只手使劲捶床,眼睛却看到深蓝色床单上有一小块十分不显眼但是成年人都懂的干涸的污渍。


    沈槐之:……


    昨晚发生什么?沈槐之忍着裂开的头疼使劲回想,断片之前的最后一个场景好像是姓宁的抢过酒坛一饮而尽,然后呢……


    然后呢?!


    脑子仿佛生锈了的齿轮,咔咔地锈成了一团动弹不得。只偶尔有些十分香艳的场景,以jpg的静态格式,自带bgm地在自己眼前闪现。


    温暖的池水,淅沥的水声。


    将军锁骨上好像有一个粉红色的派大星。


    将军伤痕累累的身体。


    低沉又百般克制的喘息声。


    粗粝的手。


    坚硬的玉扳指。


    所以这酒居然还有能够让人做梦的效果,还是小脸通黄的那种。


    将军强壮有力的腿,不是,等等,将军强壮有力的腿?


    沈槐之整个人都不好了,脑袋疼也顾不上了,连忙从床上蹦起来扒拉开衣领低头看看自己,一片洁白无瑕,再仔细感受一下自己的身体,毫无异样,甚至还略带芬芳,果然只是梦而已。


    沈槐之松了口气,但又不知为何心里又鬼鬼祟祟生出一些见不得光的不甘心来。


    打住打住!沈槐之脑子里的道德小人立刻把那个狗狗祟祟的不甘心拖出来打死了。但是,梦里为什么会出现将军修长笔直的腿?对了,洗完澡我自己是怎么回到床上的?!


    “少爷,你终于舍得起啦。”落栗端着油饼豆浆,哼着小曲儿走了进来, “哎呀,少爷,昨天您一身素净就挺好看,今天怎么又花里胡哨的啊……”


    语气中颇有一点恨铁不成钢的味道。


    “宁风眠呢?”沈槐之穿衣梳头套靴,齐头并进然后一事无成把自己忙得一团糟。


    “宁将军啊,好像一大早就被宁老侯爷叫到书房去了。”落栗一边摆碗筷一边说着, “哎?少爷,饭还没吃呐!”


    只见一阵残影闪过,回应落栗的只有那一声门被撞上的哐当巨响。


    第34章 维护


    宁老侯爷的书房位于安西侯府花园最深处,由于老侯爷喜静,不仅书房不准随意出入,甚至连书房外的花园,没有老侯爷的明示许可也是不许留人的。


    沈槐之一团小旋风似的刮过去的时候,候在花园外围的丫鬟家仆包括覃烽都不敢阻拦,毕竟今早宁家长子宁风眠将军也是这么急冲冲地让副将军覃烽把自己推到老侯爷书房里的。


    而宁将军被推进去不久,书房里就史无前例地传出大声争执的声音,虽然因为被覃副将军全都拦得远远的一句也听不清,但那声音怎么听怎么都不像是正常聊天的音量——这在安西侯府十分罕见,宁将军和老侯爷都是十分明事理的人,家中从来都是父慈子孝安宁祥和,这个级别的争吵在宁家几乎可以算得上是核爆级别了,家仆们都被吓得瑟瑟发抖六神无主,谁也不敢拦着急忙赶来的沈槐之——虽然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来灭火的还是来给火添把柴的。


    “休?不可能,”宁风眠笔挺端正地坐在轮椅中,气势丝毫不输站着的老侯爷, “我行军打仗这么多年,军中威望都是靠守诺而来,此等朝三暮四毁盟爽约之事我做不出来。”


    “什么做不出来做得出来,他是个男子,你休了他也不少他什么,你们本来就没有感情,那沈槐之根本不懂照顾你,现在趁早休弃然后再娶一个乖顺懂得照顾人的岂不更好?”宁浸月就不明白了,当初自己说要给他娶个男妻冲喜,宁风眠毫不犹豫地点头,现在休妻再娶怎么就不行了。


    “当初父亲让我娶男妻冲喜,我同意,现在又让我休妻再娶,”宁风眠冷笑一声, “怎么,父亲对给我暖床的人是有什么标准么?第一个不符合标准就要换下一个符合标准的?”


    宁老侯爷不语,面色阴沉,和平时那位爽朗的老将军形象判若两人。


    “父亲,你昨日拿给我和槐之的那坛酒,只有我和沈槐之喝得,其他人都喝不得,那酒里有什么?”宁风眠定定地望着自己的父亲,曾经高大的老将军已经不如以前那样魁梧,花白的头发开始显露出老态,他到底在担心什么,或者害怕什么?


    “那是你娘酿的酒,我能放什么!”宁老侯爷暴跳如雷。


    宁风眠没有答话,看向父亲的浅淡眼眸里一派风平浪静,许久宁风眠反而笑了出来: “那昨晚大概就是我娘对我和槐之的祝福了。”


    “你!”


    “父亲,和离都不可能,休妻更是绝无可能,”宁风眠双手交叉闲适地放在腿上, “我和槐之这辈子都不会分开,虽然娶他当初只是为了冲喜,但现在他是我的人,生我会护他一生安稳幸福,死我也会把他安排妥当不让他受到半分牵连,我和他之间没有别人。”


    沈槐之冲冲赶到门前的时候,恰恰听到了宁风眠这一段话,举起的刚准备叩门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我和他之间没有别人。


    “你们有什么感情,啊?”宁老侯爷气得不行, “你们甚至都没有肌肤……”


    宁浸月自知失言,连忙停住。


    “肌肤什么?”宁风眠敏感地抓住话中关键,他眯了眯眼睛, “肌肤之亲?父亲你到底在谋划什么?冲喜没有那么简单对不对,你想通过我和槐之圆房得到什么?”


    “没有的事!”宁老侯爷烦躁地一甩袖子, “总之今天你就要做决定,和离也好休妻也罢,只能二选一,没有别的选择。”


    “唔,”宁风眠把轮椅往后滑了几步, “宁风眠驰骋沙场这么多年,从来不做别人出的选择题,包括你,父亲。”


    宁风眠的眼眸散发出一种无机质的冰冷光芒,在因为门窗紧闭而显得昏暗的书房中有一种绝对压制的气势,像是一头年轻强壮的小狼终于长成,无可指摘地成为新的头狼,冷静,聪明,克制,强壮,有着对一切的压倒性的绝对力量和气场。


    “沈槐之不是个纨绔少爷,更不是个用来给人冲喜的玩物,他温柔善良心怀天下,这样的人,我不愿意看到他受伤害。”想到沈槐之,宁风眠原本冰冷的脸上的表情开始变得柔和。


    那些以何四箫的身份参与和见证的沈槐之的生活都是他珍藏在心的吉光片羽。


    在摘花楼里敲响的大鼓,拍着胸脯给自己搞定的大店铺,递给烧饼老翁的白狐毛氅,从青楼里亲自牵出来的孩子们,雪地里轻声诵读的诗歌,灰头土脸抱回来一只小病猫,四包炸虾一碗酒的“海量”以及认认真真给孩子们讲大道理的模样……


    还有他歪瓜裂枣令人不忍直视的字迹,但凡读书就总因为不认识字而卡壳的崩溃,每晚喝牛乳总会喝得唇上一层白的可爱,甚至连自己的发髻都挽不好的笨手笨脚。


    种种行为点点滴滴,才真正拼成一个完完整整的他的沈槐之,一个让他一想到心中就酸软得一塌糊涂的沈槐之,而不是那个让所有人都瞧不上的废物点心纨绔浪荡子。


    此时,门外的宇直男沈槐之心情沉重地缓缓放下打算敲门的手,脑门上多了一堆问号:我招猫遛狗我青楼买人我乱扔奢侈品我大手大脚乱花钱我随意和人勾肩搭背……请问这位宁风眠将军是如何从这些行为中分析出我温柔善良心怀天下的???


    他要是放在现代,绝对是个高考语文阅读理解满分的天才啊天呐噜!


    纠结半天,沈槐之决定不去主动找这位文武双top学神的晦气,心情沉重地慢慢走回房间,至于宁风眠是不是真的拥有可以直立行走的修长笔直的双腿,嗯,在看到覃烽的那一瞬间,他就了然了,昨晚绝对是梦,必须是梦啊!


    那么问题来了,我为什么会做一个有关宁风眠的春梦啊,沈槐之一路上都耷拉着脑袋,这才是他现在苦恼的关键。


    所以直男一世无人闻,一朝变弯将军知吗?


    沈槐之此刻的心情十分复杂,讲真,他真的一点也不想掺和进宁风眠和他爹之间的战争。


    “轱辘轱辘轱辘——”是宁将军的轮椅声。


    坐在轮椅里的将军面色沉静,整个人被包裹进一件大氅中,单薄得如纸片一般,沈槐之发现自己有些无法面对这个昨夜出现在自己的梦里还被自己yy了一晚上的男人——天知道自己在梦里会不会说什么不堪入耳的话啊!


    于是在宁风眠开口之前就匆匆丢下“有事先走告辞”六个字,飞快地跑远了。


    宁风眠:……


    昨晚热情似火缠着自己说什么都不肯放手的小狐狸,今天醒来不认账了?


    宁将军微微抿了抿唇: “还真是翻脸无情呢。”


    “将军你说什么?”覃烽没听清。


    “没什么,准备准备,去铺子里吧。”在宁府里逮不住你,在四哥那一定能够逮住这只小狐狸的。


    ……


    虽然已经下朝了,崔绍依然一身整洁的朝服未换,祝文帝行事严苛,官服设计得并不以官员穿着舒适为主,反而是高束领紧腰身,为的就是让朝臣始终保持站姿笔挺,不能有一丝松懈。


    崔绍站姿笔挺地站在书房中,专心致志地给枝型灯架上的蜡烛剪灯花,燃尽成一团焦黑的灯芯随着剪刀的动作被干净利落地除去,室内就又明亮了几分。


    “你大哥近来可好?”崔绍并未回头,背对着书房中垂手站立的年轻人问道。


    “谢丞相关心,都好。”宁雨渐答道,手不由自主地又开始转起自己左手上的那枚碧玉扳指。


    “昨日是宁老夫人的冥寿,宁老夫人风姿卓绝,只可惜天妒才女,”崔绍手中的剪刀停了停, “安西侯府昨日设家宴祭拜宁老夫人了?”


    “是。”


    “宁风眠喝酒了?”


    “是。”


    “宁将军这身子,还能喝酒?”


    “我兄长虽重伤瘫痪,但身子还好,如今除了有些虚弱,喝酒倒是无妨。”


    “唔,很好,”崔绍点了点头,突然不经意地问道, “宁将军的腿现在如何?”


    “我爹请过无数名医用尽办法,兄长依然只能坐在轮椅里动弹不得。”


    “嗯,”崔绍没有再多做评论,放下剪刀转身看着眼前这位脸色稍显苍白的青年, “你的那篇论战写得很好,圣上很喜欢,兵无常将将无常师,很好。”


    “是丞相指点得当。”男青年朝崔绍深深行礼道。


    “文章写得好,离晋升就不远了,雨渐,未来可期啊。”崔绍微微点点头, “下去吧。”


    书房又恢复到之前的寂静无声,空旷的室内响起了十分细微的脚步声,是兵部尚书李越。


    “李大人怎么看。”崔绍走到桌边正方的贵客扶椅旁,向李越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李越也不推辞,大喇喇地坐好后就给自己斟了杯茶,慢悠悠地说道: “崔相好手段,居然把宁将军的弟弟也弄到手上了。”


    崔绍笑了笑,不置可否: “有欲望的人最好拿捏。”


    “确实,”李越点点头,喝了口茶, “这茶不错,想必是……”


    “是,”崔绍无意把时间浪费在这些闲聊上,直接打断道, “事情安排得怎么样了。”


    “一切顺利,”李越又在茶盏旁放着的糕点盘中挑挑拣拣,找了块自己最喜欢的桃花酥塞进嘴里, “宁风眠的军饷和军务做的真是严谨细致得令人无话可说,但是我还是有可以做文章的地方的。”


    “继续。”


    “之前批下来的粮草和冬衣,走到太原的时候换成掺陈米的军粮和劣等马草,冬衣掏一部分新棉换稻草进去,这样能省很大一块口粮下来,到时候这就是姓宁的罪证。”


    “天衣无缝?”


    “天衣无缝!这批粮草和冬衣是宁风眠申请的,我们批下去的都是好东西,走到半路上怎么就被换成了这些乌糟玩意儿我们兵部可不知道。”李越吃得满嘴渣,两手一摊地说道, “他宁风眠娶了个小公子,婚礼气派得有如皇室婚娶,想必也花了不少钱,况且那小公子嫁进宁府花钱如流水的,宁家家底厚也不是这么个花法吧。”


    “嗯,”崔绍的眼睛在烛光中闪烁不定, “沈槐之。”


    “对了,”崔绍的眼睛从桌上那一堆桃花酥碎屑上移开眼, “宁风眠既然站不起来,前日去高家的人查清了吗?”


    “没有,说来奇怪,宁风眠在宣城除了覃烽外就没有别的心腹,前日晚去高家的明显是两个高手。”


    “那就报官,让官府去查这个无头案。”


    ————————


    “兵无常将,将无常兵”是宋太祖时期的军事政策,这样做可以避免将领和士兵之间结下身后情谊导致将帅拥兵自重,但是这也是北宋战斗力弱的原因,兵将之间互不相识,在调度的时候就会发生极大问题。当然在这里借鉴这个并不算成功的军事管理制度是因为宁将军实在是太招下属喜欢,直接导致了皇帝的忌惮。


    第35章 糖人


    “报官?”李越叼着块酥瞪大眼睛,这不是自己检举自己吗?


    “嗯,高家的案子一定会发,只是时间问题罢了,匿名报官然后在坊间造势就说高家露富与人结仇后遭嫉恨最后被人入府劫掠灭门。”


    “好,”李越一口应诺下来, “可是丞相为什么要杀高家?”


    “没告诉你自然是为你好。”


    “好。”李越无所谓地耸耸肩,李越和崔绍同门师兄弟,也是崔绍一手提携上来的,对崔绍向来忠心不二,不看不听不闻,把事情办好就成,这么多年了都是这样相处的,这次也不例外,在李越心中,自己的这位亲师兄心思缜密做事牢靠,有勇有谋善于治国,既然站在了大皇子景珏这一边,那必然是觉得景珏比那个才刚开蒙的小奶娃景珮更适合当皇帝。


    ……


    沈槐之逃命般地一溜烟跑到何记酒铺,迎面正好撞见打算出门的何四箫。


    “嘿,四哥打算去哪呀?”沈槐之兴高采烈地和何四箫打着招呼。


    有时候沈槐之觉得自己身边的这一切都荒谬极了,无论是最终成为卖国贼的宁风眠,还是被迫和这个卖国贼绑成命运共同体的自己。


    明明宁风眠最开始根本就不想搭理自己,现在却说自己是他的人,要保护一辈子?


    更离谱是的,明明自己开局就定好了策略,成功获得宁风眠百分之百的厌恶值然后休弃自己,可最后撕毁和离书的人竟是他自己。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沈槐之感觉似乎就有那么一只看不见摸不着还无法抗拒的手,正在随意玩弄着自己的命运。


    一切都在发生偏离——虽然看不清楚这种偏离是好是坏,沈槐之现在的脑子里一片乱糟糟,甚至都没办法好好去思考梳理现在的情况和历史上这个时期的事情是否已经开始有了什么差别。


    但何四箫的酒铺则是他心安的一方天地,最开始是因为何四箫是不属于原身生活中的陌生人,和他无论怎么接触都不会被人发现自己其实早就不是原身的秘密,而且四哥人好话少几乎对自己百依百顺,让自己这位在宁府中和宁风眠斗智斗勇时刻保持战斗状态的斗士终于可以得到片刻喘息,稍微喘口气,享受一下身为一个普通祝朝人的古代生活。


    四哥可真好啊!


    “打算出门走走,要一起吗?”今天天气不错,何四箫穿了件镶黑色短貂毛的深蓝素锦薄棉袍,没有搭氅衣,黑色素腰带上只挂了一块白玉挂饰,本来就身得肩宽腿长高大挺拔,这样一身素色更显得人风姿挺秀,甚至有一股军人的冷冽味道。


    “好啊!”沈槐之眼睛一亮,最喜欢逛街了!沈槐之以前听过一句话,大概意思就是要想了解一个城市,最好的方法就是去逛逛这个城市的菜市场。这句很city walk的宣传语放在一个古代朝代也是十分适用的,去逛逛宣城最热闹的集市,就能知道天境年间的祝朝的首都时兴吃些什么用些什么,什么价位的商品卖得最好就最能反映出这个时代平民百姓的口袋里到底有多少可以花的银两。


    “我特别喜欢逛集市,可以看到许多不曾看到过的东西。”沈槐之沐浴着深冬难得的太阳眉眼弯弯。


    “是么。”


    “嗯,集市可以看到百姓们最真实的生活情况。”


    “在摘花楼里看不到吗?”


    沈槐之瞥了何四箫一眼: “四哥现在也开始笑话我啊,摘花楼这样纸醉金迷的地方,只适合用来交换利益或者打探情报。”


    何四箫心中一紧。


    “哈哈哈哈,”沈槐之以为四哥误会自己在内涵摘花楼的第一次见面,连忙挽起何四箫的胳膊亲亲密密地说道, “但是我四哥不一样啊,我四哥是要去摘花楼做生意的呢!”


    “你这样挽着别的男人,不怕宁将军有意见么?”何四箫虽然没有抽出胳膊,但说出来的话近乎都可以原地变成冰块出来砸人了。


    “不怕啊,我和宁将军是纯洁的战友关系,不影响我交友的。”沈槐之抱着何四箫的胳膊满脸好奇地东张西望。


    何四箫任他抱着自己的胳膊,没有说话,淡冰似的眼眸闪烁着明暗不定的光。


    纯洁?柔韧的手指,白软的皮肤,滚烫的舌尖,颤抖的睫毛,诱人的喘息,模糊不清的低吟,红成一片的脖颈还有坚硬的触感……纯洁?


    “哎?这是什么?”何四箫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感觉自己的胳膊倏然一空,。


    那只小狐狸已经冲进了围满孩子的小摊前。


    站在何四箫的视角看过去,那就是一个本来被孩子们团团围住的吹儿小摊,突然横空杀进去一个超龄儿童,然后不知道这个超龄儿童说了句什么,摊主和小孩儿们全都开心得起哄了起来,最终以摊主赠送了一个作为结束。


    “呐,送给你好不好?”沈槐之把一个黄澄澄散发着蜜糖香气的递到何四箫面前, “是个酒葫芦,我特意要求老板做的呢。”仔细看的话,那个酒葫芦的大肚子上还有一个糖丝拉出来的“何”字。


    “你该不会又给在场的孩子们全都送了吧?”这家伙花起钱来真的是毫不手软啊。


    “你怎么知道?!”沈槐之一脸惊奇, “快过年了嘛,让孩子们开心一下!”然后把举到何四箫嘴边, “真的不尝尝吗?”


    “你真的不在意如果宁将军看到这一幕的感受吗?”


    “感受什么?”沈槐之见何四箫不吃糖也不再坚持,耸耸肩自顾自吃了起来, “宁府家规又没有说不许请朋友吃糖。”


    “哇,好甜!”沈槐之咬掉了那个酒葫芦的葫芦尖,又把葫芦肚子朝何四箫递过来, “真的不要试试吗?”


    “不要。”何四箫冷着脸拒绝得十分干脆。


    “哦……”沈槐之讨了个没趣,老老实实自己吃了起来,晶亮的蜜糖碎屑粘在他的嘴角,在桃红的唇角和白皙的脸颊上闪着光。


    何四箫眯了眯眼睛,竟与其他男子同饮同食。


    “不是要看老百姓最真实的生活吗?”何四箫指了指街角处, “如何?”


    沈槐之手里拿着蜜糖,顺着何四箫的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一个老乞妇抱着一名幼儿正瑟缩在街角,二人均是衣衫褴褛冻得缩成一团,老妇面前的破瓷碗里几乎没有什么铜板,而那怀中孩儿则是一动不动生死不明。


    “太可怜了……”沈槐之轻叹一声,拿出自己的荷包就走向前去,蹲在老妇面前,将一贯铜板全都轻轻放在那碗里。


    奇怪的是,那老妇面对天降的横财并没有显得特别开心,反而是一脸麻木地道了声谢,就继续瑟缩。


    “奇怪,皇城根下,竟还有人乞讨。”沈槐之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在意,赠人财物本就是为了救人于为难并非要让人拜谢,况且宣城小土豪人设的沈槐之也不在意这点银钱。


    何四箫不动声色地带着沈槐之往稍远处的街缝走去,那个位置隐蔽不容易被人发觉却又能让人清楚地看到对面街角发生的事情。


    “你是不是奇怪为什么那老妇人得了钱却不曾显得欢喜?”何四箫轻轻捏了捏沈槐之的胳膊, “你看。”


    只见一个壮年男人走到那老妇面前,将已经盈满破瓷碗的铜板尽数倒进自己的荷包,再从荷包里掏出几枚铜板重新放入碗中就走了。


    “这!”沈槐之简直不能理解了。


    “贫困百姓有贫困百姓的生存之道,在你看来,那壮汉身强体壮却不事劳作,反而抢了那老妇讨来的钱财,但你又有没有想过,那老妇带着一个难以照料的幼儿,在这天寒地冻的年节,这一老一小居然都没有病倒,显然是有家住有饭吃有人照顾的,而你认为抢了他们钱财的壮汉说不定就是为他们提供遮风避雨之人。”


    “不说贫困百姓互帮互助这事儿,让老弱出门乞讨本身就有问题,”沈槐之摇摇头, “祝国看似国力强盛,而实际上却连保障老弱病幼基本生活的能力都没有,这就好比一件华丽的锦袍,而走近一看却千疮百孔地全是虫洞。你看宣城城内四处佛塔高矗,寺庙金碧辉煌,却路有饿殍街有乞儿,若真求国家安宁,那就不应求神佛而应求于百姓,不求可托载自己的百姓反而去求泥胎菩萨,未免好笑。”


    何四箫没有答话,不求神佛是自己的坚持,在以佛为尊的祝国,他从不奢望有另一个人可以和自己有同样的信念,而这只赖皮撒泼爱吃甜的小狐狸,不仅不信神佛反将最穷苦的百姓放在神佛之上,却是自己万万没想到的事情,细细咂摸这话,他甚至觉得求佛的圣上真正应该求的是这些飘摇不定如无根浮萍般的百姓。


    这只小狐狸啊……


    何四箫心中又涌现出那种酸软的感觉,丝丝缕缕,把自己整个灵魂都死死捆缚在一只小白狐狸身上,而这种心甘情愿地被束缚中,又升出一种难以名状的自豪和无奈。


    “长此以往,啧,大厦将倾——”


    “慎言!”何四箫打断了沈槐之的话,拉着他的胳膊快步往前走了起来, “走吧。”


    何四箫真的带沈槐之去了卖果蔬的集市,不过很明显四哥并不是真的来逛集市的,他的步伐很快,仿佛在特意寻找着什么。


    “大爷,您家这鱼真大,今年鱼卖得格外好吧?”


    “嗨……甭提了,今年鱼产不好卖,我家自己已经连着吃了半个月卖不出去的死鱼了!客官您要不要鱼,我便宜卖您呐!”那鱼贩一脸生无可恋,缩着手一副十分想卖完赶紧回家的样子。


    沈槐之发现今天何四箫格外地关注鱼摊,好奇问道: “四哥你想吃鱼呀?刚才好几条鱼都不错哦!”


    “嗯,你爱吃鱼?”何四箫一边四处张望一边随口问道。


    “爱吃啊,所有酸甜口的东西我都爱吃,鱼我最爱吃鳜鱼,松鼠鳜鱼最好吃了!”


    “松鼠鳜鱼?”


    “啊,就是,嗯……就是鳜鱼切花然后油炸然后淋上酸甜口的酱什么的。”沈槐之也不清楚怎么做反正就是乱七八糟地一通乱说,祝朝哎,没有番茄酱,去哪变松鼠鳜鱼去。


    集市的嘴后面便是紧挨着宣城城墙边的后街了,那里全是脏泥垃圾污秽,平日里几乎没有人会来这里。


    “这里太脏,你在巷口稍等一下,我去前面找个东西。”巷子深处就是高宅的后院,高家人已经死了好几天了,该找的东西已经找到了,该清除的痕迹也都清除干净了,如果这位幕后的主谋足够聪明,他就一定会报官让官府接手高家的烂摊子,这事儿就彻底和自己没了干系。


    “好。”沈槐之很乖地没要跟着,实在是太脏了……


    而等何四箫去高宅后面溜达了一圈再回来,却发现巷子口只有呼呼刮着的冷风,那么大的一个大活人却不见了踪影。


    ————————


    宁将军:我老婆呢,我那么大一只的老婆呢?


    第36章 被劫


    事实上,何四箫和沈槐之刚走到后巷不久就被人盯上了。虽然何四箫衣着朴素,但同行的沈槐之无论是衣饰佩玉还是他那细长柔软的手腕,简直都是在明晃晃地告诉这群劫匪:我不仅超有钱还是个战五渣,不抢我你对得起你自己的良心吗!


    于是他们遵循初心地抢了。


    于是他们也毫无悬念地得手了。


    劫匪头子看来是个抢劫老手,看着那瘦高个一走远,就立马操起一团破脏布团轻手轻脚地从后面靠近只顾着吃糖人的沈槐之,一个干净利落的手刀下去,沈槐之哼都没来得及哼出一声就直接往后倒了下去,劫匪头子接住这个富贵小少爷的同时还顺手就把那团破布给塞进了沈槐之的嘴里。


    几个人七手八脚地把沈槐之抬进巷子口的一个破烂小院里,扔到脏兮兮的土炕上就开始搜身。玉发簪和牡丹玉头冠看着就贵,拆下来,袖袋里有一只荷包,嚯这么多钱!全拿走,荷包?这荷包绣着金线呢!必须拿走!哎哟呵,还别说,这位公子的外袍可值不少钱呢,扒下来扒下来!


    等大家七手八脚地搜刮干净后,劫匪头子再回过头去欣赏自己的劳动成果,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面前的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儿。虽然双眼紧闭眉头紧锁嘴里还塞着团破布条,但是那张清丽的小脸被披散的柔软长发裹住,脸色因为昏迷略显苍白,身上的衣服也因为刚才一阵搜刮而凌乱不堪,这人就这么无助地躺在这里,甚至连一丝保护自己的能力都没有,简直就是一朵任人采摘的小花,任人采撷。


    劫匪头子看心头莫名一阵悸动,身体里突然涌出一团说不出的燥热,一股邪火直窜脑门,冲得他气息发烫,连眼睛都快要喷出火来。


    听说那摘花楼里的漂亮小倌比姑娘还软还嫩。


    听说男人玩起来比女人可有劲儿多了。


    听说……


    劫匪头子毫不犹疑地把自己的那些手下全都赶了出去。关好门窗,转身望向炕上昏迷不醒的清俊美人,没来由地口舌发干,他艰难地咽了口口水,搓了搓手拿着条粗麻绳就朝沈槐之走去。


    何四箫蹲在巷口沈槐之之前站过的地方,虽然心中焦躁得快要把四周的空气都给点着了,但还是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首先排除恶作剧和槐之自己跑了的可能,这里这么脏他是不会瞎逛的,只会老老实实在原地等自己;其次时间很短,就算也不可能被带到很远。


    后巷令人厌恶的污秽此刻在何四箫眼中却异常珍贵,它清晰而直观地记录下地上留下来的所有痕迹。烂泥中各种交错的压痕里有许多凌乱的脚印覆盖在陈旧的压痕之上,很新鲜,看来对方人很多。


    有两道因为拖拽而留下靴子的拖痕,两道拖痕的两边分别还有两道细细的痕迹,那是槐之的靴子,槐之今天穿的靴子是那双他自己闲来无事改造过的鞋,被他加了两条十分令人费解的牛皮绑带,绑带的末梢还坠着两颗铜制锥形钉,当初槐之还得意洋洋地拿着鞋子问自己好不好看,宁风眠虽然对绑带和钉子的用处存疑,但还是决定尊重沈槐之的审美,没有要求他立刻给拆了,现在这钉子确实发挥了极大作用——让何四箫得以在众多脚印中瞬间辨认出属于他的沈槐之的所在。


    何四箫仔细辨认,顺着这两道特殊的拖痕向前走,只可惜这两道拖痕只持续了很短的一段路就消失不见。何四箫闭上眼睛,脑子里立刻浮现一段画面:槐之站在巷子后一边吃糖一边等他,然后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群人,从背后袭击了槐之,估计是拿什么东西把他打晕了,然后拖走,拖了一会儿大概是觉得他轻,就又毫不犹豫地把他给抱或者抬了起来直接带走。


    带去哪里呢?何四箫眉头紧锁,对了,和槐之分开的时候他的糖还没吃完,那么用来固定糖人的棍子呢?何四箫立刻站起来四处查看。四周很安静,毫无喧哗声,要么他们不在这附近,要么他们训练有素。


    可无论是哪一种情况,现在都让何四箫感到万分焦灼,沈槐之这个笨蛋,一点自卫能力都没有,回头就要让覃烽好好练他!


    那只指甲缝里满是黑垢的脏污的手在沈槐之细长而白皙的脖颈上显得更加粗鄙不堪。


    “真他妈嫩啊!”劫匪头子情不自禁地感叹一声,忍不住掐了一把那细嫩的脖子,昏迷中的沈槐之难受得皱了皱眉。


    糟糕,快醒了。劫匪头子决定速战速决,一把扯开小公子的衣领,一股好闻的清新香气扑鼻而来,沈槐之即使到了祝朝,也和宁风眠一样也始终保持着每天沐浴的习惯,衣柜里的衣服和宁风眠的衣服放在一起,总是被熏得一身檀木香气,十分矜贵好闻。


    “嘿!细皮嫩肉的皮肤比女人的还滑,今天可真让我捡到宝了。”劫匪头子脏污的手一把翻开沈槐之的衣服,使劲揉了揉他细直的锁骨和圆润的肩头,胡子拉喳的脸凑近沈槐之白皙的皮肤使劲嗅了嗅, “真香!”


    时间是始终平稳流淌的,何四箫明白这个道理,可是虽然不断地强行压制要求自己必须不带情绪,但他实在是很难做到真的冷静下来,那可是沈槐之!


    即便是千军万马地敌军压境也能做到冷静调度的宁将军此刻却惶惶不安,这么长的时间,什么人会对沈槐之做些什么,他被拖走的时候有没有受伤,现在是不是很害怕,那只小狐狸天真又善良恐怕连保护自己周全都做不到……


    何四箫闭了闭眼睛,使劲晃了晃脑子,强迫让自己冷静,冷静!


    这个又白又香的美人!劫匪头子感觉自己一阵燥热胜过一阵,急急忙忙地就开始拆裤子。臭烘烘的嘴还凑过去亲沈槐之被脏布团塞住的嘴角。


    太他妈馋人了!


    沈槐之皱了皱眉,被浓重的口臭味儿给活活熏醒了,还没弄明白自己在哪的沈槐之发现自己的嘴被塞了布条,更加惊悚的事情是,他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试图挑战自己的底线……


    沈槐之:???


    一个条件反射想反抗才发现自己的双手双脚都被捆得死死的了。


    沈槐之疯狂摇头想要躲开那张臭气熏天的嘴,嘴里因为被塞了布条而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这种毫无实质作用的反抗反而进一步刺激到了那个又脏又臭的劫匪头子。


    劫匪头子双手死死按住那两只堪堪一握的白嫩肩头,身下的小公子因为使劲摇头而让头发变得更加凌乱,眼睛里因为激动和愤怒而含满生理性眼泪,完完全全激发了这个粗鄙男人的凌虐欲。


    “妈的,谁都不会来救你,你今天反抗不了!给我乖乖受着吧!”那劫匪使劲扇了正使劲瞪着他的沈槐之一巴掌,小公子白净的脸上瞬间出现一个触目惊心的红色掌印,然后那只肮脏的手一把扯下沈槐之的腰带……


    何四箫的心脏巨震,跳得让他自己恨不得让心脏停下来,这种有规律的咚咚声影响到他思考了。


    突然,远处的砖缝中的一丝新鲜的浅色吸引住了何四箫的注意力,何四箫狂奔过去蹲下,从砖缝中使劲抠出一根没有沾染到太多尘埃的小木棍,上面还沾着一点晶莹的黄色,何四箫嗅了嗅,那股熟悉的蜜糖味儿撞入鼻中。


    就是这里,何四箫扔掉木棍猛地踹开眼前紧闭的院门。


    “他妈谁呀!”一个被吵醒的劫匪拿着刀骂骂咧咧的出来查看刚才的那一声巨响是怎么一回事,立刻就被一个瘦高个青年扼住喉咙。


    “说,你们劫的那个富贵小少爷在哪?”那青年手如铁钳,一字一句中透着一股坚冰一般的冷硬。


    “你说啥,什么小少爷,我不知道啊,嗬……嗬嗬……”那劫匪完没说还就口吐血沫气绝倒地,何四箫从那人腰间抽出沈槐之的佩玉小心地放入怀中,脸色铁青,然后朝最近的一间房间走去。


    “哐当!”门破了。


    “小五,谁他妈在外面闹呢,揍死那兔崽子没?”一群睡意正浓的劫匪懒洋洋地睁开眼,却被眼前这位活鬼似的的高个青年吓得魂飞魄散。


    “我草!”这群睡得横七竖八的劫匪连忙操刀,却看到那脸色黑沉如恶鬼般的男人只是抬眼看了一眼屋内就转身朝外走去。


    “我草?他妈找死吧!”劫匪蜂拥而上。


    何四箫十分心焦,这群腌臜不会就这么简单地放槐之这只肥羊走的,他一定在哪!


    寒光一闪,一把大刀凌空朝何四箫的背砍了过来,何四箫甚至都没回头,就着刀背一用力直接把人耸了出去将后面跟着的劫匪们摔成一片。


    接下来,更多的刀砍了下来,何四箫无心恋战,干脆大开杀戒,一时间屋外嚎叫声响成一片。


    “谁啊!谁他妈坏老子的好事,给老子把他砍成肉酱!”劫匪头子十分不满,朝屋外吼了一声就使劲压住使劲乱动挣扎的沈槐之,迫不及待地在他身上乱蹭乱啃。


    何四箫敏锐地捕捉到了那句命令,掰断送到手边的胳膊就瞬间改变方向朝那间门窗紧闭的房间快步冲去。


    手将将快碰到门就被一把大砍刀截断,何四箫脸色更难看了,直接顺势拽了一下刀,待来人失去平衡之时把刀直接捅进那人的肚子,刀抽出来,一瞬间内脏肠子稀里哗啦掉了一地。


    何四箫愤怒到了极点。


    “砰!”门被砸开了,那张肥胖丑陋臭气熏天的脸抬起来,逆光之下,一个高个挺拔的身影矗立门口,右手拿着的大刀殷红一片正滴滴答答地淌着血,仿佛阎王临世。


    ————————


    沈槐之:土包子,那是铆钉!铆钉!华伦天奴解一下!


    啊啊啊!救命,今天忙爆炸了,我真的不是故意晚更的!本期申榜又一次轮空呜呜呜,这下连收藏100的小目标都完成不了,各位小天使可不可以给点个收藏支持一下啊!谢谢啊!


    本周末要加班,忙到飞起,咱们周一见啊各位!


    第37章 被救


    “你它妈是谁!”劫匪头子愣了一下,立刻操起放在一边的大刀,从沈槐之身上爬起来就朝何四箫砍过去。


    那人体重不轻,身手倒是出奇地灵活,缠得何四箫竟一时无法靠近沈槐之。何四箫双眼仔细扫过衣衫凌乱的沈槐之,确认人整体上没有什么要紧的伤,这才开始认真对付眼前这个令他嫌恶至极的人。


    “嗨!”那劫匪拿刀使劲朝何四箫头顶砍去,那刀十分沉重,顺着砍势下来的力道十分惊人,而何四箫毫不在意,径直举起才从房门外拿到的砍刀直接运力向上硬刚。


    “铛!”一阵金石相撞的巨响,劫匪头子手中的大刀直接被从下而来的蛮横劲道震飞,何四箫手中的砍刀同样应声断成两节。


    “哪来的兔崽子!”劫匪头子龇牙咧嘴地捂着震裂流血的虎口,直接握拳朝何四箫扑了过去。何四箫矮身躲过拳风之际趁机抓住那人挥过来的胳膊往后一折。


    “咔哒。”是骨头断裂的声音。


    “啊!”那劫匪头子惨叫一声,抱着被折剧痛到无法动弹的手臂,用足力气一个腿钩朝何四箫下盘扫去,腿风甚是凌厉倒是很有武人风范。


    何四箫看到这个招式有些意外,微微挑了挑眉,然后在那人腿钩扫来之际便已抬腿,等那劫匪头子意识到不对想收腿时却为时已晚。


    “咔啦!”腿骨显然也断了。


    在那肥胖丑陋显然已经动弹不得的劫匪头子杀猪般的嚎叫声中,何四箫立刻结束战斗冲到土炕前跪下,小心翼翼抽出沈槐之口中的脏布团,望向沈槐之的眼睛满是失而复得的后怕与惶恐,然后紧紧抱住沈槐之让槐之的下巴可以完全放松地倚靠在自己的肩膀上,颤抖地开口说了大开杀戒后的第一句话: “我来了,没事了,槐之!”


    声音温柔得生怕大一点就把沈槐之给吹散。


    “四哥……”沈槐之嘴被塞了太久,还被扼过喉咙,嗓子已经嘶哑得不成样子。


    “没事了没事了,不要说话了乖。”何四箫心疼地赶紧轻轻拍抚着沈槐之的背以示安慰,然后立刻脱下自己的外袍把沈槐之裹得严严实实,再给他拢好头发,冰凉颤抖的指尖轻轻拂过沈槐之青紫一片的脖颈,眼中凶光大炽,脸上的戾气藏都藏不住,立刻回头走向在还地上躺着惨叫蠕动的人。


    “你是哪个营的?”何四箫冷声问道, “为何脱营?”


    躺在地上挣扎的劫匪头子朝站在自己面前的何四箫狠狠吐了一口口水,恨恨道: “你它妈管我,老子是哪个营的关你屁事,哼,你它妈是谁!”


    何四箫没说话,径直走过去,一脚踩在那人腿断之处,随着力道的加重在更上层楼的惨叫声中,一字一句地问道: “我,问,你,是,哪,个,营,的。”


    “啊!”那劫匪头子弯腰伸手想去护自己的腿,然后“噗嗤”一声轻响,那只肥胖脏污的手立刻被刀尖钉在了地上, “啊啊啊啊啊啊!”


    “你身体上任何碰到沈公子的部位待会儿都不会存在,你最好现在就开始适应。”


    劫匪头子的眼睛因为痛而红到充血,在微红的视野里,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有如战神降临人间,浑身散发着势不可挡的强大杀气,凛冽气势压得他简直动弹不得,恍惚之中,眼前的这个素雅却冷若冰霜的男人竟然与自己曾经在战场上远远看到过的如神一般的宁将军重合在一起。


    “饶命啊宁将军!”地上的男人神志恍惚地求饶道。


    没有回应,而断腿处的痛感却越来越重, “啪!”骨头碎裂的声音。


    “啊——我说!我说我说我说!”


    沈槐之被包裹在温暖的外袍里,坐在炕上靠着墙呆呆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脑子一片空白。作为一个生活在现代社会二十余年的文明青年,沙场,流血,刑讯,刀光剑影的影像和想象全都来自于电影电视剧和小说,而在这个简陋肮脏的小破屋里,浓重的血腥味伴随着人类的惨叫,这种刺激甚至比刚才自己差点被人强了的刺激还要大。


    沈槐之弯腰开始干呕了起来。


    何四箫立刻折返到沈槐之身边,跪立在沈槐之身前,温声安慰: “槐之对不起,很快就好,相信我。”然后从怀中抽出一条干净的棉帕蒙住沈槐之的眼睛,又撕破自己的棉袍,从中拽了些许软棉出来塞住他的耳朵,然后扶着他靠墙坐好, “很快就好。”


    “不用说了,逃兵立斩。”何四箫说着举起刀。


    “没粮没衣,吃不饱穿不暖,我宁愿当贼也不愿回——”


    “咔嚓!”还没等劫匪头子说完,那脏兮兮的脑袋就已经骨碌碌地滚了老远,世界安静了。


    在浓郁的血腥味完没有还全扩散开来之前,何四箫迅速冲向沈槐之,拿下他耳朵里的棉花,说了句“是我别怕”就立刻打横把他抱起来冲回到之前的第一间房间,把槐之被搜刮下来的衣物配饰全都拿上,然后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这个污脏之地。


    何记酒铺的棉帘被猛地撞开,身上沾血的何四箫抱着被裹成蚕宝宝的沈槐之冲了进来。何勇吓了一大跳,继而立刻十分默契地关上店门,跟在俩人身后进了里间。


    “烧热水,我要给他洗澡。”何四箫吩咐道。


    “是。”何勇一句话都没多问,立刻转身去做事。


    “四哥……”沈槐之哑着嗓子开口道,回到熟悉又有安全感的酒铺里后沈槐之整个心魂总算稍稍归位, “我没想到,你一个读书人身手居然这么好……”


    何四箫沉默地给沈槐之倒了一杯水,用手背试了试水温后才递给沈槐之: “以前在栾城的时候,邻家哥哥是军人,每次换防回家探亲都会教我一些拳脚。”


    沈槐之点了点头“哦”一声,捧着杯子喝了口水,温热的清水滑过变肿了的喉咙时,沈槐之疼得使劲皱了皱眉。


    “水来了。”何勇提着热水桶敲了敲门然后走了进来。


    何四箫道了谢,脱去外衣挽起袖子,一边给浴桶里兑水一边说道: “刚才那地方太脏了,我想给你洗澡顺便检查身上有没有伤,可以吗?”


    沈槐之这一天受到的冲击实在太多,整个人都有些呆愣愣的,虽然直觉告诉自己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但显然已经无力深究,于是顺从地点了点头: “嗯。”


    这个乖顺的态度倒是让何四箫愣了起来,他难以置信地问道: “我……我不是宁将军,我要给你洗澡你就答应?”


    沈槐之:?


    不是你说要给我洗澡的吗?大男人互相给搓个澡怎么了?


    “我又不是小姑娘,有什么问题吗?”沈槐之奇怪道。


    “不,没有。”何四箫沉默了。


    脱掉被弄脏的衣服,何四箫才发现,除了颈间的青紫指印,沈槐之身上的伤痕简直触目惊心,除了手脚的捆缚痕迹外,身体上那些青紫的指印一看就不是因为沈槐之反抗而遭打骂造成的,柔软的棉帕小心翼翼地抚过那些淤青,何四箫气血翻涌怒火中烧,恨不得现在就冲回那破院把狗杂碎的手剁成肉酱。


    必须得好好练练他了。


    被稍微偏热的水泡了好一阵子后,沈槐之整个人终于松弛了下来,懒懒散散地把头靠在浴桶边,一边玩着自己湿漉漉的头发一边感慨: “四哥真好啊,有个哥哥可真好啊!”


    何四箫拿着棉帕的手顿在半空中,突然忍不住酸酸地问道: “你的将军哥哥不好吗?”


    “宁风眠啊……”沈槐之拖长声音叫了声名字,脑中突然想起今早在宁老侯爷书房门外听到的那些话,不由得停住了话头。


    “我和他之间没有别人。”


    “我不愿意看到他受到伤害。”


    ……


    也不知怎么的,在沈槐之停住话头的空隙里,何四箫捏着棉帕竟然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他也就嘴上说说罢了。”沈槐之把一缕被水黏在一起的头发随意地扔回水里,稍微泛着咖色的头发在水波的推波助澜下瞬间就丝丝缕缕地散开来。


    何四箫:……


    这只没心没肺的小狐狸!


    傍晚回到家,狗狗祟祟的沈槐之轻手轻脚眼瞧着就要到房门了,结果——


    “站住。” ——最终还是没有逃过宁将军令人咋舌的侦察能力。


    “啊,咳,宁将军晚上好啊,在这晒月亮呢?”沈槐之的嗓子还有些哑。


    “你脖子上是什么?”


    “哦,”沈槐之心虚地摸了摸脖子上用来挡淤青的白巾帕, “被风吹脖子了,嗓子疼呢,我捂捂脖子挡风寒呢。”


    “拿下来我看看。”宁风眠的声音没有感情。


    沈槐之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自己面前轮椅里的宁风眠,仿佛是在看一个渣男,都说了自己的被风吹到感冒了,拿个围巾护着脖子了,嗓子都哑了居然还要人家拆围巾?!早晨还说不愿意自己受到伤害晚上就来施加伤害?这是什么渣男人设啊!


    就不拿。


    见沈槐之没动,宁风眠语气加重道: “拿下来。”


    沈槐之慑于宁将军的淫威,无效挣扎一小会儿只得不情不愿地把围在脖子上的帕子拿下来。


    “怎么回事,”宁风眠语气冷冰冰的, “解释一下。”


    “被……被劫匪打劫了……”沈槐之垂头丧气道。


    听闻此言,站在宁风眠身后的覃烽忍不住笑出了声。


    “从明天起,卯时起床,由覃烽教你防身之术,练整一个时辰后来我房中用早饭,风雨无阻。”宁风眠看着好手好脚但毫无用处的沈槐之,莫得感情地命令道。


    “是!”覃烽回答得无比利落。


    沈槐之:???


    卯时!寒冬腊月早晨五点起?!就算是社畜也没有这么惨的好么!宁风眠你不是人!


    沈槐之内心咆哮。


    “有意见吗?”


    “没有……”


    你怂你活该。


    ————————


    沈槐之:点评一下,何四箫——少男心,海底针呐!宁风眠——渣男!没有心的渣男!


    宁将军:手脚会不会用,不会用捐了。


    第38章 小年


    沈槐之万万没想到,自己当初为了逃离当社畜的命运,辞掉工作去开精酿馆,死过一遍后回到祝朝居然在成为富二代还成功嫁入豪门后依然过上了比社畜还惨的生活。


    996还有一天休息呢!


    漫天雪花中,沈槐之在覃副将严厉的指挥下,不服气地扭了扭因为扎马步而麻掉的屁股。


    “啪!”屁股立马就被就地取材的小竹条抽了一下,坐在廊沿下看沈槐之早锻炼的宁风眠没有说话,不过眉心还是不由自主地皱了一下,向来雷厉风行令行禁止的宁将军突然有些不自信,一个时辰……是不是太长了点儿……


    “好好练习!”覃副将铿锵有力的声音在漫天飞雪中显得十分具有说服力, “当初宁将军训练我们的时候,可是两个时辰起步的!少一刻钟都不行,现在区区一个时辰你都受不了,太差劲了吧!”


    宁风眠:……


    最终,沈槐之还是让落栗实现给少爷喂饭的人生理想。


    “落栗,今晚把芝麻汤圆的窝端到这里来吧,”宁风眠看着沈槐之就着落栗的手狼吞虎咽地吃馄饨,还不忘抖着手给自己喂口豆浆洒半口的狼狈样子说道, “小姐回行江城后就没人管,芝麻汤圆都快变成野猫了。”


    “我可……”落栗刚准备拍着胸脯把照顾芝麻汤圆的事儿包揽下来就看到自家姑爷静静地看着自己,接下来的话立马咽了回去, “我可以一会儿就去搬……”


    嗯,姑爷笑了,我落栗可真会来事儿。


    “我吃饱了!”沈槐之两股战战地站起来宣布, “将军慢用!”擦了擦嘴就一溜烟地跑出了门。


    今天,沈槐之大少爷可是有大事情要做的!


    今日,沈槐之决定继续贯彻自己的纨绔作风,请全城的乞儿流浪汉们吃顿好的!前日就让何四箫和何勇帮忙放出话去,说是不明好心人要请吃饭,请大家当天中午到得味楼一聚,然后沈槐之还毅然决然地婉拒何四箫的赞助,坚持自掏腰包买空了何记酒铺里的好酒,昨日就搬到了得味楼去。


    一会儿沈大善人就要去得味楼张罗起来呢。


    今日的沈槐之穿得一身红衣,十分搭配+慈善这个主题,得味楼的老板今日被重金包了楼,笑得眼睛都快从脸上消失了,也笑眯眯地跟着忙上忙下,一身肥肉都颠颠儿朝外冒着汗。


    临近中午,有些许流浪汉已经聚集在得味楼前,一脸狐疑地望着眼前金碧辉煌的大酒楼窃窃私语着,你推我搡地迟疑着不敢进去。这是宣城最好最贵的酒楼之一,平日哪怕走近一些都要被酒楼的小厮驱赶,就更别提进去吃饭了。前日大家都在疯传有一个善人邀请大家当日中午来得味楼吃饭,先不说这消息是不是戏弄人,天下没有免费的好事,若真有人请吃饭,谁知道是不是想趁机把全城的流浪汉们一网打尽,听说最近边疆缺壮丁呢……


    “唰。”得味楼的门帘被掀开,胖胖的老板满脸淌汗地走了出来,瞬间被外面裹着雪花的寒风冻得一哆嗦: “欸?怎么不进来?天这么冷,赶紧进来吃饭啊!”


    诱人的饭菜香气顺着掀开的门帘溢了出来,深深地刺激着屋外所有饥寒交迫的流浪汉们,大家不自觉地就盯着得味楼的门脸慢慢挪了过去。


    “嗨!大家都进来坐啊!大过年的!哎,大嫂您看把孩子给冻的,”一名身着红袍的英俊少年郎抱着一包炸虾走了出来,不由分说就朝那冻得嘴唇发乌的孩子嘴里塞了一只大大的炸虾。


    “咔嚓!”炸虾被咬碎的清脆声响直接攻破了饥肠辘辘的人们的最后防线,瞬间就都争先恐后地朝酒楼里冲了过去。


    “哎哎哎,慢点儿,都有座都有座,不要摔着啦!”沈槐之在一旁徒劳无功地指挥着秩序。


    说是吃顿好的那就是一顿好的,整个得味楼三层楼,张张桌上鸡鸭鱼肉新鲜时蔬满满当当摆满了全桌,还有不断供应的美酒——沈大善人确实下了本钱的呢。


    挨饿受冻大半个冬天的乞儿流浪汉们此刻早就把之前的顾虑忘到了九霄云外,各个都在玩命地大吃大喝,每一个人都抢着去给沈大善人敬酒。


    贫穷的百姓不认识什么安西侯府里的贵人,只知道今天这位请自己吃饭的沈大善人是个好人,那就要和他喝杯酒以示敬意。


    何四箫带着何勇赶到的时候,正好就看着已经快被灌得差不多了的沈槐之正拿着不知道从哪儿递过来的酒碗然后和不知道谁的酒碗碰了碰,最后豪气万丈一饮而尽的模样。


    何四箫:……


    说好只准他喝三杯的呢?!


    最后还是落栗冲上去解了围,连连说着自家少爷不胜酒力,大家要是真心感谢他就让他坐下来好好吃顿饭云云。


    何四箫刚准备上去和沈槐之说说话,就见何勇匆匆赶来,说吴渔约他小院一见。何四箫远远看着被落栗护在桌边已经开始认真吃饭的沈槐之,微微偏头叮嘱何勇道: “看紧他。”这才冒着风雪掀帘出去了。


    沈槐之觉得今天实在是开心极了,这种热热闹闹的气氛无论是以前在精酿馆还是现在在安西侯府都不曾体验到过,讲真他还给每个人都准备了过冬伴手礼呢,一个装了围巾,手套,三十张馒头兑换券和一吊铜钱的小红口袋,围巾手套都是天枢,天璇那几个小丫头给织的,特别暖和。现在自己一身红衣挨桌喝酒发小礼物然后接受大家热情洋溢的祝福,感觉自己大婚也不过如此了。


    ——不好意思,他忘记自己已经大婚过了。并且如果祝朝有微博的话,自己的那次大婚绝对会高居热搜榜首。


    沈槐之以最快的速度吃完饭,然后让老板打包了七个食盒,今天是,七个孩子去学堂和夫子行礼后差不多就该回家了,今天得去陪陪孩子们呢。


    落栗抱着七个食盒自顾不暇,而何勇则忙于料理得味楼中喧嚣忙乱的种种事宜,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位生活能力无限趋近于不能自理的沈公子,因为酒热而脱得只剩单衣这件事情。


    沈槐之领着落栗,脑子因为喝了太多酒而丧失对气温的基本逻辑思考能力,雄赳赳气昂昂一把拉开得味楼的厚棉帘就走了出去。


    一股寒风卷着冰雪横刮将来,仿佛千万根细密的钢针齐齐刺入,沈槐之被酒精和热气泡得酸软的身体在这分处两个极端的冷热刺激下猛地缩紧,连头皮都感觉绷紧了好几寸,头立刻就开始疼了起来。


    “好冷啊!”沈槐之上下牙齿磕巴着招呼落栗赶紧上车,车夫也没料到小少爷这么早就出得味楼,没来得及事先烧小煤炉,沈槐之被冻得紧绷的身体在车中晃悠了半天也没能暖和过来。


    “少爷,”落栗放下食盒赶紧给沈槐之把棉袍穿好,再给把白狐毛氅系得紧紧的, “也没有那么冷啊。”


    沈槐之把自己裹在棉衣里冻得浑身发颤,连话都懒得和落栗说。


    破败的小院中。


    吴渔刻意压低的声音显得焦急又担忧: “粮食是坏的,冬衣是假的,这都是在你申请下发出去的那一批军资啊!我听到风声,已经有大臣在准备参你了,还说圣上之所以让你在家休养,就是为了这一天。”


    “确实是为了这一天,”宁风眠倒是神色平静, “怎么可能让我在家又没有后手呢。”


    “如今朝中人心惶惶,说什么的都有,我怕……”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宁风眠浅淡的眼眸在风雪中显得比冰雪更加冰冷, “步步紧逼才能看到兴风作浪的人到底有多少,崔丞相有点急了。”


    “崔绍?”


    “你觉得呢?”


    “你觉得他是幕后的主谋?有证据吗?”吴渔瞪大了眼睛, “没道理啊,太子已定,他贵为一人之下的左相,纵是圣上……,咳,只要好好辅助,就能流芳千古啊!”


    “你也说了,太子已定,但是太子今年几岁?”宁风眠拍拍自己这位饱读圣贤之书的挚友, “那么小的孩子,是不是很容易夭折?”


    “这……”吴渔觉得问题超纲了。


    “又或者,”宁风眠背着手,低头慢慢绕着吴渔踱步道, “如果崔丞相不仅仅只是想以贤相的名字流芳千古呢?”


    “你!”吴渔震惊万分不由得惊呼出口,继而又瞬间把声音压得更低, “慎言啊宁风眠,说话要讲证据啊!”


    “你啊,”宁风眠看着三观震碎的吴渔,笑了笑, “成也读书,败也读书,战场险恶,名将的结局不一定就是被另一个势均力敌的敌方将领杀害,很多时候名将都是死于无名小卒之手,甚至死于己方亲信。”


    “晚意以后嫁给你,我是真的放心呐,干脆现在就把她娶回家吧。”宁风眠望着忧心忡忡的好友,忍不住调侃道。


    “哎!”一提到宁晚意,吴渔那张清秀的读书人的脸立刻就涨得通红, “晚意,不是,宁小姐最近还好么……”


    “我怎么知道,”宁风眠两手一摊, “她人早就回行江城了,你呀,若是不赶紧娶回家,行江城这么个好山好水的地方,最不缺的可是英俊公子哥咯。哎,我跟你说哎,尚书大人贵为尚书,知不知道小女儿们闺中最时兴的话本是讲什么的?”


    “什么话本?”吴直男一脸呆滞。


    “就是姑娘们私底下传阅看的,她们最近特别流行看公主抗旨逃婚下嫁穷书生然后浪迹天涯的故事!”宁风眠一脸坏笑地凑到吴渔耳边说着。


    果然,吴尚书的耳根这下都被急红了: “你你你你你你!”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宁风眠终于笑了,逗这个书呆子准妹夫是他最喜欢的事情,事实上吴渔可不呆,他可是当年的殿试第一的状元郎,只是一旦遇到宁晚意,这位状元郎的智商就会坠崖式下跌。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宁晚意最喜欢的就是她的吴渔哥哥啦!”宁风眠拍了拍吴渔的肩以示安慰,然后收敛起玩笑的神情, “我在行江城有一处宅子,但是不在我名下,目前还是乔家的产业,你想个办法尽快把它过到沈槐之名下,如果可能的话,最好把宅子的买卖时间写在我和槐之大婚之前。”


    不知自己已经喜提豪宅的沈少爷抖抖嗖嗖地下了马车,或许是因为喝酒了的缘故,沈槐之觉得自己的步伐比以往都沉重不少,甚至连下车都打了一个趔趄。


    眼皮似乎也比平时重了一些,可能是喝多了酒想睡觉吧,沈槐之晃了晃脑袋有点儿后悔自己刚才喝太多,然后强打精神地撩起门帘走进酒铺。


    “槐之哥哥!”


    “槐之哥哥来了呀!”


    孩子们看到沈槐之总是很开心,因为伴随着沈槐之到来的一般还有好吃的零食,好听的故事和好玩的玩具。


    沈槐之让落栗去把食盒热一下,然后蹲下来一把搂住孩子们,挨个问起了问题。


    “今天是了,开始放年假了,今天槐之哥哥就来考考大家这段时间的功课!”沈槐之故意板起脸装作一副很凶的样子。


    呼,头好重啊……


    “我学完了三字经呢槐之哥哥,我背给你听啊,人之初……”


    头好晕……


    “我来我来!我学了弟子规呢!”


    啊,头好疼!


    “好了好了,先吃饭吧,”落栗把加热好的食盒端过来招呼孩子们吃饭, “吃完饭再排队汇报。”


    扑通。


    “槐之哥哥!”


    “少爷,少爷你怎么了?!”


    第39章 疫病


    沈槐之眼前一片令人眩晕的白光,所有的声音和景象都如潮水般迅速退去,然后变成空茫茫的一片。


    他感觉自己在一片雪原里独行,寒冷360度无死角地侵袭自己,他冻到全身僵硬几乎迈不开步子,他看不到这片雪原的终点,这令他身心俱疲濒临绝望。


    那就这样吧,放弃吧。


    沈槐之挣扎地想,不要再做无谓地挣扎了。


    雪原上的雪越来越大,漫天飞雪中,沈槐之看到不远的地方突然亮起一星火光,在一片雪白中格外显眼,一个身材高大全身披着黑色甲胄的战神拿着火把站在远处,头盔上鲜红的缨穗在烈风中嚣张地高高扬起,他似乎在找着什么。


    原本已经开始放弃的沈槐之被这个人吸引住了全部的注意力,仿佛被突然注射了强心剂一般,不由自主地加快脚步,想要与他并行。


    “将军,等等我,请等一下啊!”沈槐之开口大叫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声音,眼瞧着那个人似乎因为没有看到自己,已经开始转身往前走的时候,沈槐之终于“啊”地一声大叫着睁开了眼。


    模糊的视线慢慢变清晰,眼前是几张写满焦灼的脸,其中最近的一张大脸就是落栗的,沈槐之嫌弃地挪开视线,然后就看到宁风眠虽然消瘦苍白但依然十分夺目的脸。


    “少爷少爷,你终于醒啦!”落栗激动得简直要飙泪, “你都昏迷两天了!”


    两天?沈槐之微微睁大了茫然的眼睛。


    “是啊,多亏了姑爷,衣不解带地照顾了你两天两夜,你再不醒我怀疑姑爷也要累病了呜呜呜……”落栗眼窝浅,眼泪到底还是没有憋住。


    沈槐之的视线又缓慢地从落栗的脸挪到宁风眠身上,他想开口说声谢谢,却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话。


    “好好休息,不要说话。”宁风眠仿佛知道沈槐之想说什么,伸手掖了掖被角,直接要求他闭嘴,左手戴着的玉扳指顺着掖被角的动作轻轻扫过沈槐之的下巴,很凉,沈槐之很喜欢。


    最开始,大家因为沈槐之的醒来而终于松了口气。后来,没过多久就发现,沈槐之的醒来才是噩梦的开端。


    沈槐之醒来后坚持要洗澡,宁风眠拗不过他,只得吩咐落栗给他洗,而宁风眠就一直在旁边看着,担心他摔跤。


    等沈槐之洗完澡漱完口神清气爽地以为自己好的时候,突如其来的高热又瞬间将他击倒。


    沈槐之只是喝了一碗宁风眠吩咐煮给他的参汤,身体就迅速地起了热,直到被烧得迷迷糊糊嘴里嘟囔着谁也听不懂的话。


    宁风眠把所有人都赶出了房间只留自己在屋中亲自照料,他把沈槐之严严实实地裹在锦被里,看着他一会儿因为高热而烧红了脸,一会儿又因为高热引发的恶寒而脸色苍白地瑟缩蜷成一团。热的时候,宁风眠不断用温热的帕子给他降温拭汗,冷的时候宁风眠干脆也钻到被子把沈槐之紧紧搂在怀中给他温暖。


    “叩叩叩——”门外传来落栗小心翼翼地叩门声。


    “宁将军,换我来吧,您也休息会儿。”宁风眠重伤初愈,元气大伤,谁也不敢真的放心让宁将军这样下肢不便地没日没夜地照顾一个病人。


    “不用。”这扇门没有打开过,因为宁风眠认为沈槐之一丝寒风都不能被吹到。


    这样又过了两天,除了那碗参汤,沈槐之已经几乎四天没吃没喝了。这样下去可怎么行,宁风眠搂着沈槐之,感觉他轻得简直像只安眠的鸟,随时都有可能飞走。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宁风眠喝了口温水含在嘴里,然后捏着沈槐之的下巴,贴着他的唇轻轻把水渡到他口中。


    烧得神志不清焦渴难安的沈槐之潜意识里感觉到了清凉甘甜的水,竟然在喝完一口后,本能地索求起更多来,柔软滚烫的舌尖不断地朝水源处探寻,却不知所探寻之地是另一个柔软的口腔。正常体温的唇舌对处于高热中的沈槐之而言简直就是救命一般的存在。他死死拽着宁风眠的衣襟,不断地探寻贪婪地吸吮索求,想要更多的水,一旦那清凉柔软之地稍稍离开自己,哪怕只是那么一小会儿,迷糊中的沈槐之总是会痛苦地皱眉。


    宁风眠无奈,用这种方式给他喂了整整三杯水才让沈槐之稍稍从极度焦渴状态中摆脱出来。稍微松弛下来的沈槐之变得很乖,像一个精美却脆弱的玩偶,任由宁风眠把他紧紧抱在怀里。


    宁风眠隔着薄薄的里衣轻轻捏了捏沈槐之的大腿,对这个手感不太满意,轻轻梳着他的头发在他耳边评价道: “太瘦了,宁夫人,等好了以后要给你多喂一点才行。”


    沈槐之仿佛对这个评价也不满意,微微蹙了一下眉。


    “嗯?”宁风眠挑了挑眉,然后慢慢摘在自己左手上坚硬的白玉扳指, “不听夫君的话是要受惩罚的。”


    ……


    本来以为沈槐之只是那天喝酒后衣着单薄吹着风感染了风寒,而事情的发展却出乎人的意料。


    宁风眠在给沈槐之换被汗水濡湿的里衣时,发现沈槐之的皮肤居然在脱落,身上斑斑驳驳全是脱掉的皮,卷曲的脱掉的皮肤下是新长出来粉嫩新皮,看上去吹弹欲破应该十分娇嫩,宁风眠即使万分小心,还是不免触及到。


    “疼……”不太清醒的沈槐之被疼醒了过来,嘶哑的嗓音谁也听不清楚, “好疼。”


    “什么?!”正在小心翼翼地给沈槐之换衣服的宁风眠突然听到沈槐之的声音,立刻放下手中的衣物,一下子扑到床头小心避开那些粉嫩的皮肤部分,然后握住沈槐之的手, “你说什么?”


    “风眠,我好疼啊。”沈槐之低垂着睫毛,无神地望着宁风眠轻声说道,仿佛一个濒临绝望的人看着自己唯一可以信赖的支柱。


    一刻钟后,宁风眠哐当一下打开门,对着在门外候着的一众人等急切地吼道: “再去把甄大夫请过来,快!”


    宁风眠卧室床前架起了一个十分高大厚重的屏风,地龙烧得让室内温度简直堪比夏天,甄大夫满头大汗地耐心倾听宁风眠冷静而有条理地把沈槐之这几日的情况一一说了一遍,包括醒了几次,喝了多少水,几乎没有吃过东西,体重太轻是不是需要补充营养一顿到底吃几只鸡比较合适云云。


    甄大夫万万没想到看着沉默寡言向来靠眼神就可以杀人的宁将军,居然可以琐碎到这个地步,但是医者仁心,甄大夫一边灌着上好的清茶一边汗流浃背地一一回答宁将军的问题。


    “他还在发烧,所很疼,但是又说不清楚哪里疼,”宁风眠皱了皱眉,他的手始终轻轻握着沈槐之另一只完好的尚未蜕皮的手, “他现在身上脱落了很多皮肤。”


    “脱皮?”甄大夫震惊地看了一眼宁风眠,然后连忙小心翼翼地掀开一点被子。


    被子下的沈槐之穿着薄如蝉翼的丝绸里衣——这是宁风眠能够找到的最为光滑柔软的衣物,能够把沈槐之身上因为脱皮导致的疼痛尽可能地降到最低——甚至都不需要解开衣物,几乎半透明的里衣下全是斑斑驳驳的粉红色新皮。


    “这,”甄大夫大吃一惊, “这是梅花疫啊!”


    “梅花疫?”宁风眠皱了皱眉, “我只知此疫在江南曾经发过,请问甄老该如何治疗?内子这几日看上去十分痛苦。”


    “此病……”甄大夫苍老的面容变得强所未有的凝重, “此病易感,尚无药可解,全凭精心照料和病人自己的意志力活下来。上次江南爆发梅花疫的时候,虽不是十室九空,但也死了不少人,多半都是因为照料不当而亡。”


    “该如何照料?”宁风眠表情一直很平静,抿着嘴仔细听甄大夫说话,然后恭敬地问问题,像一个态度十分端正的学生。


    “这,”甄大夫略微思索了一番, “梅花疫后,我确实奉旨去江南视察了一番,确实还是有一些照料经验可说,劳烦宁将军把贴身照料公子的丫鬟家仆叫来,我一一说给他们听,让他们照办。”


    “不用,甄大夫请讲,贴身照顾他的人是我。”宁风眠的语调波澜不惊,倒是把甄大夫给惊到下巴差点儿掉地上。


    老大夫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宁将军的手一直握着沈公子放在被子外的一只手,轻而珍重,仿佛握在手里的并不是一只成年人的手,而是一只熟睡的小鸟,生怕重一点就会让它惊醒飞走。而宁将军因为一直坐在轮椅里不能动,这样一直倾身握着床边的手的姿势其实并不舒适,这么久了甚至应该已经非常痛苦了,甄大夫不由得感慨宁将军不愧是军人风范。


    “这……”甄大夫很犹豫,照顾一个染上梅花疫的病人并不容易,更何况宁将军还行动不便,而且宁将军现在如此消瘦苍白,估计这几日也都是宁将军在独自照料。


    “我的夫人,自然是应该由我亲自照顾。”宁风眠倒是不在意别人怎么看,垂着眼专注地看着又陷入昏睡的沈槐之,那只满是伤痕和茧子的手轻且柔的抚弄着沈槐之的手。


    甄大夫虽然身为太医,但也奉命去不少王爷朝臣府中看过病,无论是哪位要人生病,都是由家主要求府中家仆丫鬟们来听该如何照料病人,是否得宠的无非就是派来伺候的人多人少的问题。而由家主自己衣不解带地亲自照顾的情况,倒是甄大夫从医到致仕头一次遇到。


    更何况这位夫人还是个不能生养的男人。


    “好,”甄大夫也不便再多说什么,直接吩咐起来, “目前每日餐食只能用粥,可以在粥中放鸡茸鱼茸,可以喝参汤,多多饮水。”


    “记住了。”


    “病人脱皮长新期间会全身疼痛,但正是因为脱皮长新,更要每日清洗,翻身擦拭以免生疮,”甄大夫看着宁风眠不便的双腿, “或者这项工作由他人完成比较方便。”


    “无妨。”


    “梅花疫之后会有一段时间身体虚弱,切忌不能再次受寒,”甄大夫交代完注意事项后,起身走到书案边, “我写了方子,稍后让人去按方子抓药按时煎服即可。”


    “多谢大夫。”宁风眠坐在轮椅中,向甄大夫深深躬身行礼道。


    “将军不必,”甄大夫连忙扶起宁风眠道, “将军近日可曾感觉有好转的迹象?腿是否有些许知觉?”


    宁风眠摇摇头,自嘲地拍了拍自己的腿道: “恐怕是难再上战场了。”


    ————————


    沈槐之:你你你,趁人之危!


    宁风眠(慢条斯理地摘下扳指):所以呢?


    第40章 夜盲


    给昏迷中的沈少爷喂药是一件极其累人的事情,宁风眠自他第一天在宁家起居起就知道这位小少爷厌酸喜甜,却没想到对苦竟也如此抵触。


    汤匙还没送到嘴边就已经闻到味道,然后条件反射地紧紧抿住了嘴,害得宁将军每次都只能表现得像个恃强凌弱的渣男掰住沈槐之的下巴,自己喝口药然后一点点渡到他嘴里,相比较喂水时这只小狐狸的积极求索,喂药就是疯狂抗拒,就连原本灵活可爱主动追逐清水的舌尖都退到口腔最后缩得紧紧的不肯出来,生怕碰到一丁点苦味儿。


    浓稠的汤药总是因为抗拒而不可避免地从他嘴角溢出,缓缓流经苍白消瘦但线条依然利落的下颌,黑白颜色对比得触目惊心,宁风眠看着药汁流下,指尖沾了一点药汁放进嘴里,然后又籍此为理由,不容抗拒地再次把舌尖的那一丁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药汁顶进沈槐之的嘴里。


    有一次不小心喂多了被苦味逼急了,那只混混沌沌的小狐狸居然还咬了宁风眠一口。宁风眠用手擦了擦刺疼的下唇,垂眼看着指腹上的一丝殷红,无奈苦笑: “小狐狸快好起来吧,咬人都没什么力气了。”


    甄大夫不愧是名医,名贵药材外加宁风眠无微不至的照顾,沈槐之终于慢慢转醒开始恢复了。


    “我……怎么变成了一只无毛猫?”沈槐之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粉粉嫩嫩的新身体,内心充满疑惑,难道又穿越了?!


    “吃饭。”宁风眠坐在轮椅中,伸出手用指尖点了点沈槐之床上小几正中央端放着的一碗鸡茸粥和一碟炒时蔬,鸡肉煸炒后磨成易消化的肉茸,蔬菜被炒得青翠欲滴恰到好处还被点一点葱油,令人食欲大开。


    沈槐之才刚醒没两天,整个人又因为前期亏欠太多,反应都还有些呆呆的,他愣愣地看着床边坐着的宁风眠,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在一些混沌迷乱的记忆深处,他总觉得似乎有一个声音在试图提醒自己,是宁风眠一直在照顾自己。


    宁风眠他无法行走那是如何把自己照顾得如此妥帖的?


    沈槐之紧紧盯着宁风眠,眼珠子随着他的轮椅缓慢地轱辘辘转到这边又慢慢地轱辘辘转到那边,那两条腿确实一动不动啊,这人简直毫无破绽。


    那他是怎么做到给我擦身换衣服的?沈槐之锈锈的脑袋上顶满了大大的问号,不过沈少爷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宁风眠的轮椅转移了注意力。


    以前一直有覃烽在还不怎么觉得,如今宁风眠自己一个人滑着轮椅在屋中忙活,沈槐之终于觉得不方便,宁将军看上去太辛苦了,沈槐之闭着眼睛想,得想个法子帮帮他才好。


    沈槐之在宁府里的第一个年关就在病榻上悄无声息地过去了,不过宁府向来冷清,宁老侯爷每到年关都会去道观静修,晚意在行江城和女红院的姐妹们一起过年,雨渐当值不能离开承乐宫,而宁风眠更是寸步不离沈槐之根本没有去操持过年家事,整个安西侯府的年关安安静静,除了红灯笼,甚至都没有一声爆竹响——宁将军严禁爆竹,怕惊扰到沈槐之。


    年初二的时候,沈槐之终于被允许下地活动,却只能在屋内走动,因为冬衣厚重磨到皮肤上实在是疼痛难忍。宁风眠的卧室里温暖如夏,沈槐之就每日半挽着头发,穿着几乎半透明的丝质薄袍在屋里晃悠,精神好的时候还躲着宁风眠伏在书案上拿着笔不知道在写写画画些什么,往往最后都是弄得满脸满身的墨汁,让挂名夫君宁风眠十分无奈。


    年初三稍晚些的时候,何勇托覃烽送来书信,信中说到最近城外看到几具流浪汉的尸体,从尸体身上剥落的皮肤和脖子上的围巾来看,均是那日参加过沈公子小年宴席的人,看样子也都是因梅花疫得不到救治照料而死。


    槐之的病找到源头了,宁风眠合上信纸细细思索,听甄大夫的意思,梅花疫上次流行还是在江南,现在宣城中突然兴起,或许江南已经开始泛滥了,不知道晚意——


    “宁将军,能不能劳烦把油灯拨亮一些?”一个听上去就不太有力气的声音突然打断了宁风眠的思考。


    “嗯?”宁风眠有些诧异地看了看油灯,虽然屋外天色已经暗了,但是因为需要时刻关注槐之的动态,宁风眠特意换了一盏新油灯,灯芯粗壮灯火明亮且稳定几乎和白日无差,他仔细看着坐在书案前的沈槐之,吐词清晰地问道, “灯光不够亮吗?”


    “太暗了,我根本看不清东西,什么都模糊一片呢。”沈槐之苦恼地皱了皱眉。


    “抬头,看得清楚我吗?”


    沈槐之依言抬头,努力睁大眼睛认认真真看了只和自己隔了一张书案坐在油灯旁边的宁风眠,一片昏暗之中就连宁风眠的轮廓越发模糊不清,然后皱着眉看着宁风眠所在之处吐槽道: “哎,宁将军终于懒得装读书人吗?晚上连灯油都不添了?”


    宁风眠伸出手在沈槐之面前晃了晃,抿紧嘴唇紧紧盯着沈槐之的反应。


    “哎?彻底没灯油了?怎么黑了?”沈槐之愤而搁笔。


    宁风眠眉头紧锁没有说话,前几日小狐狸刚刚恢复一点点,宁将军铁血手腕逼人养生一到天暗就勒令小狐狸去床上躺平歇着。今日瞧着小狐狸气色还不错,脸颊都开始透着些血色了,这才准他饭后在书案前坐着读读书写写字,谁曾想,这一坐反倒是坐出大问题来了。


    “染上梅花疫的病人不好照料,即便是治好了,也或多或少有些后遗之症,但又多有不同难以概括,均是根据病人自身基础而定,一般是病人身体哪里本身薄弱哪里受到的影响就会更大。”宁风眠想起甄大夫那日的叮嘱。


    宁风眠在明亮的灯光下,望着还因为油灯没油到处都是漆黑一片而一脸不满的沈槐之,停顿了许久,然后才滑到沈槐之的旁边,紧紧牵住他的手,沉声道: “槐之,你听我说,油灯是亮的。”


    说着,宁风眠牵起沈槐之的手小心地靠近油灯: “你感受到了吗,这是油灯发出的热,有些烫手是不是,对不起。”


    沈槐之脸上的表情,从生气没有灯,到感受到油灯灼热的怔愣,再到不敢相信,最后汇集成一种无法言表的悲伤。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宁风眠静静地看着眼前双目毫无焦点消瘦得几乎都快成纸片的沈槐之,而沈槐之也只是低垂着眼睛安静地坐在书案前。


    良久,沈槐之终于动了一下手指头,可就这么一个微小的动作也瞬间让宁将军的警戒状态升到顶级——他实在非常害怕小狐狸情绪激动起来伤到他自己。


    “睡觉吧。”沈槐之平静说道。


    “嗯。”宁风眠始终没有放开沈槐之的手。


    四周依然很安静,沈槐之在黑暗中睁着眼睛,这是自己人生中第一次感受到绝对的黑暗,没有一缕光出现在自己的视野。他不明白这一切都是为什么,为什么自己在飞机失事的那一瞬间没有死掉而是莫名其妙地出现在这个波云诡谲的朝代。


    而即便知道自己在几年后会因为宁风眠叛国而受到牵连被处死,他也在努力自救,而如今自己却瞎了,瞎了?这是对自己试图去改变历史的惩罚吗?所以,是不是应该放弃,默默等着刀架到脖子那一刻的到来?如果真是这样,又何必安排自己穿越一场。


    沈槐之自忖自己不是个什么大奸大恶之人,可为何要莫名承受这一切?而宁风眠将军,就该眼睁睁看着他走向覆灭吗?


    沈槐之没有答案,他感到万分无力和疲倦,心中思绪纠结最终只换得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


    这声听上去比正常呼吸声大不了一点的叹息却被宁风眠精准地捕捉到了,如羽毛一般轻轻落在将军的心脏上,然后将将军的心脏直接压塌了一大块。


    二人就这么沉默地睁眼过了一整夜,直到沈槐之看到清晨投射在窗棂上的第一缕曦光时,二人才松了口气。沈槐之现在知道自己只是了而已,有可能是因为前段时间的大病以及祝朝的医疗技术低下,也有可能是因为一直以来喝的不明汤药的副作用。


    而这件事情所引发的最严重的后果就是,独断专制的宁将军将沈槐之自由活动的时间段明确地提前到了“太阳落山之前”且不接受任何反驳。


    就,生气也没有办法。


    正月初十的时候,宁风眠收到妹妹从行江城寄来的信件,信中提及行江城年前就开始流行梅花疫,但是由于江南曾经流行过,于是家家户户都有所防备,她在姨母家与姐妹们不曾出门,因此身体安康,让兄长嫂子无需担忧。


    但信中无意提及的另外一事却引起宁风眠的极大注意—— “大哥,我听外面的人说,这次流行的梅花疫不同姨母口中所说的曾经在江南流行过的梅花疫,现在已经有汤药来治这病了,所以大哥不必担忧我。我听说那汤药与普通汤药大不相同,是装在琉璃瓶中的清水,服用后不仅可以忘忧止疼症状全无,还能让人心情畅快,我一直想试试这神奇的药水,只可惜被禁足家中无缘获取,实在遗憾。”


    令人忘忧止疼心情畅快的清水?还可症状全无?


    ————————


    喝了这快乐忘忧水之后的下场,指路第三十章 。


图片    【南瓜文学】NANGUA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