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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7  ? 第17章


    ◎我害怕◎


    赵酉识父亲兄弟三人,赵酉识父亲排第二,赵酉识上面有一个大爷,下面有一个叔叔。大爷大妈早年在外打工,如今大儿子已婚已育,大妈在家照顾孩子,大爷在老家承包种地,收成还算可观。叔叔家三个孩子,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大女儿在外上大学,二女儿在重点高中上高中,小儿子还在上初中,夫妻两个做点小生意,日子也算平稳。


    赵家重情,不管三家人多忙,每年逢年过节必要在一起热闹。


    今年也不例外。


    只是今年的赵酉识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每年下午小辈们都会聚在院子里打牌,扑克牌麻将牌轮番上阵,今年只凑了一桌。


    因为大妹妹去街上找朋友玩了,赵酉识又没什么特别大的兴致。


    大哥赵荆搬个小凳子坐在赵酉识旁边,看他一下午什么也不做,就坐着发呆,哥俩好地搭上他的肩问:“想什么呢,满面愁容的。”


    赵酉识敷衍应:“发呆。”


    赵荆阴阳怪气:“哟,大学生也会发呆呢,我以为脑子里全是算数题呢。”


    “研究生了,谢谢。”赵酉识说。


    赵荆早年辍学早,别说大学,高中都没上完,听到赵酉识说这话也不生气,抬手招呼自家儿子过来。


    “赵平川,过来给你二叔磕头。”


    赵平川今年上小学一年级,平时在村里也算半个混世魔头,磕头要钱这种事情他做得信手拈来。


    磕完一把抱住赵酉识的腿,一副不给钱不撒手的赖皮样儿。


    大过年的,做什么都是烘托氛围,孩子这么闹腾,大人只会乐。


    赵酉识伸手掐了一把赵平川的脸,从兜里掏出提前准备好的红包,递给赵平川前不忘搅和一句:“我去年给你的呢?你爹不是说留着今年给你买烟花吗?”


    赵荆一顿。


    赵平川立马质问他爹,“对啊!我的烟花呢!”


    赵荆低声骂赵酉识:“你大爷的。”


    赵酉识扭头看向厨房门口坐着的大爷,“大爷,他骂你。”


    赵酉识大爷抓起旁边的拖鞋就往赵荆身上仍,赵荆被自己儿子缠着,没躲开攻击,一脸吃瘪地朝赵酉识竖中指。


    院子再次热闹起来,赵酉识坐的靠背矮凳,笑着将凳子前腿悬空,全靠后腿支着,悠闲晃着。


    祝提春和妯娌们坐着,看着赵酉识看似悠闲,实则失落的表情,有些心疼。


    她偏头看一眼赵新良,发现赵新良正和自家弟弟不知道聊什么聊得满脸笑,更是气不打一出来。


    合着这儿子是她一个人生的。


    晚上吃饭前,祝提春把赵新良拉到一旁小声问:“你说我现在给素秋打电话,礼不礼貌?”


    赵新良一听就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行了,你儿子都多大了,做事自己心里没点数?”


    “我看他就是太有数,”祝提春叹气,“你是没看他今天下午,失魂落魄的。”


    她说着蓦地想起什么,“不会是阿如跟千里成了吧?”


    赵新良想了下,“应该不会吧。”


    祝提春立马急起来了,不管不顾地要去给任素秋打电话,赵新良好不容易才拦下来,说:“你直接去问你儿子得了,这大过年的,他也不好什么都不说。”


    祝提春想想也是,转头又去找赵酉识。


    赵酉识这会儿在三楼卧室,这是他自己的房间,内饰风格和城里的卧室差不多。


    老家冷,每间屋都开足了空调。


    赵酉识只穿了一件毛衣在地毯上坐着打游戏,听到门被推开,以为是喊他吃饭,应一声说:“我马上下去。”


    “不着急,还没好呢。”祝提春坐在床尾。


    赵酉识一看祝提春坐下了,就知道她是有话跟自己说了。


    他放下手里的游戏手柄,退出游戏,随便调了个综艺台出来当背景音。


    祝提春笑笑问:“今年怎么那么不开心?”


    赵酉识没否认,半开玩笑地回一句:“怎么,膈应到你们了?那我明天赶紧撤了。”


    祝提春伸手给了他一下。


    赵酉识笑笑,只是这笑意只有浅淡一层,并未抵达眼眸深处。


    母子俩双双沉默一会儿,祝提春才试探地问:“她现在什么态度啊?”


    赵酉识说:“不知道。”


    三个字把祝提春的嘴堵得干干净净。


    祝提春犹豫了下,问:“你有跟她聊过吗?”


    赵酉识没说话。


    祝提春了然,“肯定没有对不对?”


    赵酉识还是不说话。


    祝提春叹气,说:“你得找机会跟她聊啊,儿子,老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你这保研了,以后还有几年要异地,这次千里不行,万一下次万里行了呢?”


    这次赵酉识说话了。


    他只说了四个字。


    “妈,我害怕。”


    祝提春鼻腔蓦地涌上一股酸楚。


    赵酉识喜欢徐如徽。


    最早的最早,是祝提春先发现的。


    那会儿,祝提春记得赵酉识才上初中吧。


    徐如徽和赵酉识因为地区分到同一所学校,两个人不同班,因为赵酉识是以高分考进去的,徐如徽成绩只在中等。


    初二的时候,赵酉识有段时间对徐如徽态度很差,因为他觉得徐如徽再不上点心,可能就没办法跟他上同一所高中了。


    赵新良有一次路过二楼书房,听到赵酉识语气很差地凶徐如徽,等徐如徽走了,他教育赵酉识说:“不是每个人都跟你一样很擅长学习,你怎么还揠苗助长呢。”


    赵酉识说:“别说揠苗助长了,我都想直接给她薅出来。”


    赵新良笑:“你是她爹?”


    赵酉识一顿,放下碗筷很认真地跟赵新良说:“爸,你别开这种玩笑,她很在意的。”


    赵新良挑眉,“是吗?阿如看上去像是什么都不在乎的。”


    “你眼睛不好使,”赵酉识说,“她骨头硬死了。”


    祝提春在一旁听着,心想完了,她儿子可能要早恋了。


    这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二人别再偷偷摸摸尝起禁果吧。


    结果谁成想她这想法完全多余,因为她儿子根本就是在单恋。


    还是暗恋。


    早些年,祝提春看着,还觉得有点意思,她作为过来人,其实看这种小孩的喜欢不喜欢,不觉得荒谬和离谱,只觉得很好笑。


    像小孩子过家家那样好笑。


    后来时岁一长,祝提春渐渐看到了赵酉识的坚持,很多次都没忍住跟赵新良感慨说:“我真佩服你儿子,真的,他怎么能那么认真啊,怎么能事事都那么优秀呢?喜欢一个人都能坚持那么久。”


    赵酉识真的坚持了很久。


    久到很多次,祝提春都觉得不可思议,甚至祝提春都想求一求徐如徽,求求她看看她儿子的好,求求她赶紧和她儿子两情相悦吧。


    只可惜徐如徽是个心思很重的孩子,这点整个赵家都能看得出来。


    有一次赵酉识的婶婶来家里做客,一眼就看出赵酉识对徐如徽藏有特别的心思,等赵酉识和徐如徽出去了,婶婶跟祝提春说:“酉识这孩子,事事都那么顺利,该不会是以后情感路坎坷不平吧。”


    祝提春:“说什么呢,小心他回来骂你。”


    婶婶笑,“骂吧,骂吧,骂我我也得说,跟你家这位邻居处久了,真的会有点辛苦,你当妈的,也为儿子的以后考虑考虑,别老心疼他。这人啊,无远虑,必有近忧。”


    祝提春笑着说:“我可作不了他的主,他自己有想法得很。”


    可偏偏就是那么有想法的人,还真被婶婶说中了。


    想起这些,祝提春忍不住在大过年的,叹了一声又一声的气。


    她问赵酉识:“你害怕什么?我和你爸能帮的上忙不?”


    赵酉识笑了下,说:“下次万里冒出来的时候,您能再提前久点给我打电话,就算帮我大忙了。”


    祝提春无语,“我已经很快了!谁让你在燕京那么远的地方。”


    本来这只是祝提春的一句玩笑话,却没想到赵酉识说了句:“是吧,我也挺后悔去那么远的。”


    祝提春一下子紧张起来,纵使她疼赵酉识支持赵酉识,也不希望赵酉识因此把学业事业搁置了。


    可下一秒,赵酉识说:“早知道当初去西京了。”


    祝提春听了,发现自己比起在意赵酉识的学业和事业,还是更心疼赵酉识。


    她不由自主红了眼,本想再继续打听些什么,奶奶忽然敲门喊吃饭,母子俩的对话只能戛然而止。


    人口多,吃饭也慢,春晚都开始了,他们还没从饭桌上离开。


    赵酉识手机从半个小时前就开始接收各种祝福群发,他觉得吵,正要把手机丢在一旁,手机忽然又弹出来一条消息。


    他随手点开,只看了几秒,猛地站起来,手里的汤碗也洒了一手。


    奶奶心疼孙子,“哎呀”一声就去拿毛巾,其他人也都出声询问:“怎么了?怎么回事啊?”


    赵酉识很快反应过来,把碗往桌子上一放,随手抽两张纸擦擦手,匆匆说一句:“我有点事回趟鹿上。”


    说着连外套都没穿,抓起车钥匙就往外走。


    祝提春看赵酉识神情严肃,连忙跟上去。


    正巧赵新良从厨房出来,看见母子俩都不对劲,问:“怎么了?”


    赵酉识停顿一下,走向赵新良:“爸,我跟你说个事。”


    没几分钟,赵酉识上车,车子前脚离开,赵新良后脚打电话。


    大过年的,他笑得很客气,“喂,李局,哎呀,新年好呀,你瞧瞧,我这大过年的,还得托您办点事呢……”


    鹿上今年雪大,路上并不好走。


    赵酉识头一次攥方向盘攥得掌心疼,他油门踩得并不足,车子尽量开得很稳。


    然而这并不耽搁他脑袋里胡思乱想。


    他想起那年鹿上大雪,他们全家本来在家坐得好好的,任素秋忽然敲门说找不到徐如徽了。


    赵酉识知道徐如徽家庭和他身边很多人都与众不同,常常有人跟他开玩笑说什么说不定什么时候徐如徽就要被亲生父亲带走了,到时候他连这唯一一个女发小都没了。


    以前赵酉识对此嗤之以鼻,那天却被冬风吹了一身的恐惧。


    也是那时,赵酉识才意识到,他比自己想象中更喜欢徐如徽。


    后来徐如徽顶着满头的风雪回来,他看到她又生气又委屈,但徐如徽是个笨蛋,根本意识不到他的心思和想法,就算他真的当着她的面哭出来,她也不会觉得他是因为担心她,说不定还会反过来嘲笑他。


    所以赵酉识怒气冲冲骂了她几句。


    他也曾在情绪稳定后询问徐如徽跟任素秋吵了什么,徐如徽反应很淡,一点也不像说瞎话。


    她说:“还能吵什么,就那点子事呗。”


    如今那么多年过去,赵酉识才发现,自己又被徐如徽糊弄了。


    他总是被徐如徽糊弄。


    【📢作者有话说】


    我都不好意思说,其实我这本感情线上是个甜文来着……(///▽///)


    18  ? 第18章


    ◎赵酉识,你等等我吧◎


    徐如徽没挂电话就起身给赵酉识开门,门一打开,冷风争先恐后地往她脸上扑,她忍不住瑟缩一下,才看见赵酉识身上只穿了一件毛衣。


    从老家回来的路上在车里,有空调,不会冻着。


    可从小区过来的路上是没有任何遮挡的。


    楼道也是空荡荡的。


    徐如徽蹙了下眉,偏身让开的同时挂断电话,“要进来吗?”


    赵酉识还有心思开玩笑,“能进吗?”


    徐如徽作势要把门关上。


    赵酉识笑着推门进来。


    徐如徽家里平时没有开空调的习惯,也就沙发前会摆着一个太阳灯。


    赵酉识随便换一双徐如徽的拖鞋,他脚大,半个后脚跟都在外面,看上去很滑稽。


    不过他本人没怎么在意,轻车熟路地坐到太阳灯前,闲聊问:“看春晚啊。”


    徐如徽应了一声“嗯”,也坐过去。


    两个人之间隔着一个人的距离,不近不远的。


    太阳灯可以同时照两个人,但是没办法照两个有距离的人。


    赵酉识懒得动手,直接抬脚将灯挪偏了一点,大部分暖光都照在了徐如徽脸上,徐如徽被光刺得微眯了下眼睛说:“不用给我。”


    她又问:“你衣服呢?”


    赵酉识看着电视机说:“走太慌,忘了。”


    徐如徽看着他被电视机照亮的眼睛,几秒后,将目光也挪到电视机上。


    两个当真就那么看了会儿春晚。


    今年的春晚一如既往得无趣,也就舞蹈系列还能看看。


    赵酉识可能是身子暖了,骨头都软下来了,他往沙发上一靠,懒洋洋地评一句:“今年又是挨骂的水平。”


    徐如徽看了赵酉识一眼,说:“这不是挺好?”


    虽然不如从前那么好玩,但多少也在及格线吧。


    赵酉识“嗯”一声,也看向她,说:“那群网友有多无聊你不知道?”


    徐如徽默了一瞬,挪开了眼睛。


    电视机上进行到新的节目,年轻的演员唱着欢悦的歌曲,色彩浓郁,像春天已经悄然来临。


    徐如徽半张脸都是滚烫的,她忍了一会儿,终于起身把太阳灯推向赵酉识旁边,再次坐回来的时候说:“还行吧,大多数发言还是温暖的。”


    他们看似在聊春晚,实则彼此都清楚,对方说的究竟是什么。


    赵酉识看着徐如徽的侧脸,他本想甩一句狠话,诸如“徐如徽,你真是嘴硬”或者“徐如徽,你真是谎话连篇”等什么的。但是一想到那个视频里,经历了那样事情的徐如徽也不过是平静地反问任素秋一句话,他又咬咬牙把所有的气咽了回去,只憋出一句:“你当初跟我句实话,我也能温暖你两句。”


    徐如徽笑了。


    赵酉识心里还堵着火,说出话声音却有些闷闷的委屈。


    “你笑什么?”


    “随便笑笑。”徐如徽说。


    赵酉识感觉自己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他怀疑就算刚刚质问徐如徽嘴硬说谎,她也不过回一句淡淡的:哦,那对不住了。


    赵酉识越想越气,心中火也越来越旺,但偏偏他又无技可施。


    最后还是徐如徽问了句:“你回来带钥匙了没?”


    徐如徽本意是如果赵酉识没带,岂不是一会儿又要匆匆往老家赶?


    结果赵酉识好像会错了意,沉默地看过来。


    徐如徽一顿,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又说:“你怎么气性那么大。”


    赵酉识直接没理她。


    小气鬼。


    徐如徽也不说话了。


    但是徐如徽想起来一件很久远的事情。


    那是高三年度,赵酉识过生日。


    那时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好好说过话了。


    那天碰巧赶上周六,祝提春邀请徐如徽母女一起吃饭。


    给小孩子过生日,任素秋不方便准备什么,便让徐如徽做主给赵酉识买个小摆件。


    出门时,任素秋跟徐如徽说:“你们俩也算一起长大的,他喜欢什么你不知道?”


    徐如徽说:“不知道。”


    话音刚落,就瞧见赵酉识提着垃圾桶从外面回来。


    徐如徽和赵酉识对视,仅一秒,赵酉识就挪开了目光,笑着跟任素秋打招呼。


    全程把徐如徽无视得干净。


    赵酉识是个小气鬼。


    这是徐如徽很小就判定的事实。


    尽管旁人都说赵酉识为人大方做事大气,但是徐如徽坚定地认为,赵酉识就是一个小气鬼。


    他气性很大,常常跟她生一些有的没的气。


    徐如徽有时候都不明白那些小事有什么可气。


    最后总结就是赵酉识本人太过小气。


    小气鬼在生日当天被发小说不知道喜好什么当然又要生气了。


    徐如徽一早料到是这个结果,消极地想,反正赵酉识都已经生气了,她送什么都无所谓。


    于是最后送了一瓶那年很火的牌子的烈酒。


    烈酒送到赵酉识跟前的时候,果然换来一句:“这是你想要的生日礼物吧。”


    徐如徽往旁边一坐,说:“我不过生日。”


    赵酉识闭上了嘴。


    小气鬼虽然小气,但其实是个心很软的小气鬼。


    从小到大,徐如徽一直都知道赵酉识是个心很软的人。


    所以她故意自揭伤疤,以此交换和谐平静的一天。


    那天大家吃饭吃得很和谐,结束后大人去逛超市,赵酉识拎着那瓶烈酒去了天台。


    他去之前瞧了徐如徽一眼。


    徐如徽叹了口气,乖乖跟上。


    赵酉识家楼顶有一处很小的可以晒太阳的地方,晚上偶尔会有邻居上来看星星。


    只是近来临高考,院里已经没有人还那么有闲情逸致了。


    “你明天不去班里?”徐如徽坐在赵酉识旁边。


    赵酉识很拽地说句:“不去又怎样?”


    “不怎么样,”徐如徽说,“大少爷开心就好咯。”


    “我开心个屁。”赵酉识说。


    徐如徽:“生日干嘛不开心?”


    赵酉识:“你少装。”


    徐如徽笑了笑,没顺着往下接。


    那天赵酉识喝多了。


    徐如徽也喝了不少。


    但是两个人究竟醉到什么程度,彼此都不清楚。


    不过徐如徽推测,赵酉识应该是喝得差不多了。


    下楼时脚步都有些踉跄,半个身子都在徐如徽身上挂着。


    徐如徽把人扶回卧室时,赵酉识手勾住了徐如徽的脖子,徐如徽顺势压在赵酉识身上,赵酉识眯缝着眼睛,唇边含笑地说了句:“徐如徽,你明年是不是要十八岁了?”


    徐如徽脸上没太大的表情,“干什么?”


    赵酉识还是笑,耍流氓似的手指勾了勾徐如徽的下巴,“喜欢什么生日礼物?”


    “你不知道?”徐如徽脸上表情还是很淡。


    赵酉识笑了两声。


    徐如徽正准备把这醉鬼掀到床上,结果下一秒就听赵酉识说:“我吧。”


    “徐如徽应该最喜欢我才对。”


    至此,徐如徽终于确定,赵酉识是真的喝醉了。


    酒量真差。


    酒品也真差。


    跟醉鬼没什么好说的,徐如徽抬手把赵酉识推到床上。薄被子随意搭在赵酉识身上。


    徐如徽本该转身就走的,可不知怎么就是有点迈不动步子。


    她站在床边,看着赵酉识被酒精染红的面孔,又想起他刚刚含着笑意说的话。


    【我吧。徐如徽应该最喜欢才对。】


    她看了好一会儿,默不作声地蹲在了床头前。


    她把手伸进了被子里面。


    赵酉识的手被被风吹得很凉,掌心却热得发烫。


    她握着,握了好一会儿,声音很低地说了句:“赵酉识,你等等我吧。”


    赵酉识意识全无,全凭本能地勾了勾徐如徽的手指。


    像拉勾那样。


    想起这些,徐如徽唇边又浮起笑意。


    她想,赵酉识那么多年都没变的,大概只有这份在她面前的小气吧。


    大约十一点钟的时候,张夏旬发来微信。


    【好奇怪,视频全部不见了。】


    【天呐,老天爷长眼睛了啊!】


    【好人有好报,真的。】


    徐如徽看到这些消息,沉默几秒,给张夏旬回了个:【嗯。】


    然后放下手机,跟赵酉识说:“麻烦叔叔了。”


    赵酉识说没事。


    徐如徽“嗯”了一声。


    临近十二点的时候,外面响起了烟花的声音。


    这两年城内禁燃烟花,也只有这种大节才能隐约听到一点烟花的声音。


    徐如徽扭头往窗外看,她察觉到身后赵酉识也在往外看。


    她听到赵酉识说句:“徐如徽,又一年了。”


    徐如徽笑了笑,说:“是啊。新年快乐啊,赵酉识。”


    赵酉识“嗯”了一声,声音没什么太大起伏地问了句:“所以你还要我等多久。”


    徐如徽仅有的淡笑,一瞬僵在脸上。


    她回头,声音轻得几乎只剩气音。


    “你说什么?”


    赵酉识看着她,重复了一遍。


    “我说,所以你还要我等多久。”


    徐如徽眼睛直愣愣地盯着赵酉识,忘记了呼吸。


    【📢作者有话说】


    来晚了。


    我磕.jpg


    19  ? 第19章


    ◎徐如徽,你有没有心◎


    徐如徽目前走过的前半生里,很少做什么后悔的事情。


    仅有的几次,全和赵酉识相关。


    比如这句醉酒后的轻声细语,她便后悔很久。


    因为那天她其实也喝了不少,酒醒以后她反反复复地回忆她跟赵酉识说的那句话。


    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到底要赵酉识等什么。


    而赵酉识也没有听见。


    她把这一切归于“命中注定”。


    如今在这新一岁的伊始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的空间里。


    赵酉识问她:“所以你还要我等多久?”


    徐如徽反应了很久,慢半拍地问:“你听见了?”


    赵酉识说:“是,我听见了。”


    徐如徽抿上唇,开始沉默。


    徐如徽这个人,被很多人误解。


    上学的时候,赵酉识班有同学看上了徐如徽,明里暗里托人打听徐如徽跟赵酉识什么关系,最后得到一个“普通邻居”的答案,于是便兴冲冲地来问赵酉识。


    “把你那个‘林妹妹’介绍给我认识呗。”


    赵酉识在脑子里搜刮半天,反问:“谁?”


    那人笑着说:“就你那个邻居啊?看着乖兮兮,什么脾气没有的那个。”


    赵酉识恍然大悟此人指的是徐如徽,然后看着这人很认真地问了句:“我记得叔叔在医院上班是不?”


    “是啊,上次还跟你爸一起吃饭了啊。”


    “嗯,”赵酉识点头,“早点让叔叔带你看看眼睛,拖久了不好。”


    这人无语半天,扭头就在班里造谣传谣说赵酉识喜欢他发小邻居,不惜抨击好友身体健康。


    对此,赵酉识虽然没有出言反驳过,但他想表达的真正意思其实是,他根本不认识什么林妹妹,因为在他心里,徐如徽并没有柔情似水,也很少身弱心软,她从来都是脊梁骨最硬的那一个。


    她看上去没什么脾气,其实嘴巴一抿,就是不爽的前兆。


    这点细微的习惯,也许连徐如徽本人都没有意识到过。


    她总是想把自己藏起来。


    但是赵酉识把她摸得很清楚。


    他知道徐如徽有自尊,有脾气,他从来都是护着,捧着,不管徐如徽本人有没有意识到,因为他知道,这些人人都有,也必须有。


    他只是偶尔会怀疑,她有没有心。


    从小学到高中,即便不算上最初徐如徽只是在任素秋上班时暂时在赵酉识家写作业那两年,四舍五入赵酉识帮扶徐如徽也有七年。


    他自认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更何况还牺牲色相给徐如徽做了将近两年的精神抚/慰。


    结果换来的是什么?


    高二最后一次大考结束,明明上午两个人还在书房里接吻,甚至下午还趁着天气好出去小玩一圈,结果晚上赵酉识就得到一句:“我现在成绩挺稳定的,以后就不麻烦大少爷了。”


    当时赵酉识完全没往心里去,因为他觉得就算退一万步,徐如徽不需要找他讲题了,难道还不需要他帮她释放压力了?


    这种事情,他不信徐如徽还能去找第二个人。


    结果一连一周,他几乎没抓到徐如徽一面。


    周六晚上,赵酉识有点急,直接在家门口蹲徐如徽。


    蹲是蹲到了。


    蹲到的还是那句:“不是说过不麻烦你了?”


    赵酉识看着一如既往平静的徐如徽,第一次对徐如徽这种性格有些火大。


    他觉得凭什么自己提心吊胆一周,她却什么事没有?


    可他盯着徐如徽半天,最终还是没有甩狠话。


    他觉得论狠这一块,他可能这辈子都赶不上徐如徽。


    所以他很没有威慑力地问了句:“我又怎么着你了?”


    不仅没有威慑力,听上去似乎还有些委屈。


    徐如徽没怎么看他,甚至有躲闪他目光的嫌疑。


    她神情很淡,“你快回去吧。”


    她说完就要回家,赵酉识伸手拽住了她的手腕。


    “不说清楚我看你能走掉?”他好像在耍赖。


    以前两人很多次闹脾气时,大多数都是靠赵酉识耍赖结束的。


    毕竟也不能指望徐如徽这人玩笑。


    只是那次没能如了赵酉识的愿,耍赖没有奏效。


    他站在徐如徽身边,仗着身高优势居高临下打量徐如徽的表情,他以为徐如徽又在任素秋那里受了什么委屈,可转念一想任素秋就算不支持徐如徽做任何事,也会支持徐如徽向他请教学业的事情。


    他百思不得其解,拧着眉问:“你到底怎么了?”


    问的同时不自知地摇了摇徐如徽的手。


    徐如徽那一刻不合时宜地想,赵酉识怎么那么像一条小狗。


    转念又觉得自己疯了,居然把大少爷当成小狗。


    她抽走自己的手,没有刻意要表现什么冷漠冷淡,很多时候,她只要做正常表情,就会被人当成不高兴。


    她跟赵酉识说:“我没怎么,我跟你说的是实话,我就是现在不怎么需要你讲题了,后面有需要我再找你。”


    这话就太敷衍了。


    赵酉识从小就是个人精,怎么可能连这种弦外之音都听不出来。


    他愣了下,脸冷下来,嘴巴也不客气起来。


    “怎么,是我没有利用价值了呗?”


    徐如徽没应声,但她也没否认。


    赵酉识就那么看着她什么也没说地回自己家去,然后把他拍在门外。


    赵酉识当时都气笑了。


    他特别想把徐如徽抓过来打一顿。


    等又过了十天半个月,赵酉识才真正意识到徐如徽和他断联的决心。


    这时他又不想打徐如徽了。


    他只想把徐如徽叫到跟前,问她一句:徐如徽,你到底有没有心。


    他想过一次又一次,如今过去一年又一年。


    可每当他站在徐如徽面前,看见徐如徽抿起唇的动作,他又只能无可奈何地把无数次想脱口质问的话咽回去。


    眼下烟花不知何时已经落尽,城市再度陷入沉寂。


    电视机里的春晚早已数完了倒计时,在播的是新的节目。


    这是新的一年。


    新的一年里,赵酉识在相距很近的距离外看着徐如徽,看着她眼里的恍惚和茫然,与她一同沉默不久,留给自己一句新的:算了。


    赵酉识走后,沙发前的小太阳还在亮着。


    徐如徽坐在偏远的一旁,逐渐身子冰冷。


    直到电视机里彻底没了节目,她才伸手去摸小太阳照着的地方,掌心之下滚烫温暖,就好像赵酉识没走过。


    就好像那年被子底下,她偷偷牵过的赵酉识的手。


    其实徐如徽也曾因为和赵酉识断联产生过很浓的戒断反应,很多次周末她都无所事事,明明是趴在自己书桌前写试卷却哪哪都不顺手。


    她费了很大的劲才适应这一切。


    然后故作轻松地告诉后来者:“人与人的交往多半肤浅。只有在比较肤浅的层面上,交往是最容易的。一旦走向复杂,人与人之间就是相互麻烦的迷宫。比起麻烦,我大概还是更擅长孤独。”


    可是徐如徽原以为,孤独已经是独行最大的代价了。


    如今骤然感知到冰冷和滚烫的温差,她才蓦地发现,原来这代价里,还有一份隐秘的伤心悄然来临。


    她静静地坐着,就在她几乎要把这份伤心全然吸收之时,房门忽然被敲响。


    徐如徽看过去。


    半晌,手机再次响起。


    徐如徽没有接通来电,而是直接起身去开门。


    楼道很黑,赵酉识的家门大敞着,里面也没有一丝灯光。


    距离赵酉识离开差不多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了,这半个小时,赵酉识居然没有开灯。


    徐如徽目光挪到赵酉识脸上。


    他身上还是那件毛衣。


    徐如徽又把目光落到赵酉识垂在两侧的手上,黑暗里,她也能捕捉到其肤色有些发红。


    “你不冷吗?”徐如徽问。


    赵酉识抬起了手。


    徐如徽盯着他悬在空中的手,最终还是握了上去。


    “冷吗?”赵酉识反问她。


    徐如徽动动手指,说:“挺冷的。”


    赵酉识似是轻哂了一声,“说实话,没有我的心冷。”


    徐如徽抬眼看向赵酉识的眼睛。


    他眼睛里有一层无可奈何的笑,好像很浅,徐如徽却看得清楚。


    “徐如徽。”赵酉识唤了一声。


    楼道里风很大,两家门都敞着,显得更冷。


    徐如徽的心像被风卷起来,高高悬着。


    她盯着赵酉识,在短暂的几秒沉寂后,听到赵酉识说:“我刚刚跟你说了,新年快乐,所以徐如徽,在这新的一年里,我赵酉识的第一愿望,还是希望你能快乐。第二,我才想为自己考虑考虑。我本来是想像之前一样算了的,毕竟你这人好像天生有会拿捏我的本事,你露出那样的表情,我都不好继续追问下去。但是我刚才又想了想,我上一次‘算了’的时候,你转身就去西京谈了两年的恋爱,是吧,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就是那个时候吧。”


    徐如徽的心仍在半空中。


    她还握着赵酉识的手,她的手和他的手一样开始变红,变冷。


    她猜赵酉识说这些话是有些紧张的,否则他不会任由她的手就那么冷在风里。


    她感受着两个人的冰冷,想了想,问了句:“我露出哪样的表情?”


    赵酉识闭上了嘴。


    他沉默几秒钟,像在消化某种无语的情绪,说:“你别管。”


    徐如徽笑了下,并不恼怒。


    “哦。”她说。


    然后继续看着赵酉识,什么也没说。


    但是赵酉识看到她眼睛在问他:然后呢?


    赵酉识在此刻见缝插针地回忆了下过往数年岁月,意外地发现这似乎是徐如徽第一次“反问”他。


    紧接着他就发现自己没出息地更紧张,他心脏乱跳地盯着徐如徽,憋半天憋出一句。


    “我怕我这次如果再算了,你明天就邀请我去参加你和万里的结婚宴了。”


    “我不会。”徐如徽说。


    “我不信。”赵酉识说。


    徐如徽点头,表示理解。


    她过去的所作所为,理所应当让她在赵酉识那里没有任何信用度。


    可赵酉识却误会了。


    他明显愣了下,随后问:“你点头是什么意思?你有过这种打算?”


    徐如徽很无辜。


    “没啊。”


    赵酉识到底是大少爷,再紧张也紧张不了几秒。


    更何况对方还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


    “你最好真的是。”他口吻开始有了威胁意味。


    徐如徽又笑了笑。


    她松开了赵酉识的手,赵酉识似乎这才意识到刚刚两个人的手一直握着,他手在空中抓了下,没抓到,愣了下,徐如徽看他一眼,下一秒,赵酉识就十分强硬地再次把她的手抓了回去。


    徐如徽愣了下。


    似乎是至此,徐如徽才真的意识到,赵酉识这次真的没打算再“算了”。


    他好像在这个新的一年,变回了从前那个少年赵酉识。


    可是徐如徽很清楚。


    不管是少年时期,还是现在,她每个决定,都不是任性妄为的。


    她一直很清醒。


    清醒到纵使后悔,也只是后悔没能斩钉截铁地和赵酉识断干净。


    从而拖拖拉拉消耗了赵酉识那么多年。


    应该很辛苦吧。


    徐如徽在心里想。


    喜欢她,等她,应该是一件很辛苦的事。


    她没有很薄赵酉识脸面地再把手抽回来,她就那么让赵酉识暖着,然后说了很冷他心的话。


    “赵酉识,我不瞒你。


    “我没有过跟任何人进入婚姻的打算。”


    “恋爱……”她顿了下,说,“其实也没有。”


    赵酉识握她的手动作一紧。


    他手很大,也许只是轻轻一紧,徐如徽却觉得骨头有些疼。


    她没有露出疼痛的表情,口吻也很淡。


    “对不起。”


    赵酉识看着她,没有接她这个最后的审判,而是问了句:“你知道我刚刚那些话,其实跟表白是一个意思吗?”


    徐如徽默了几秒,说:“我知道。”


    赵酉识:“那你知道我以前就喜欢你吗?”


    徐如徽知道。


    这些年,外人对徐如徽的评价无外乎是内向,文静这些。


    只有舅妈曾认真评价过一句。


    她说徐如徽是个很聪明的人。


    徐如徽在心里认同这句评价。


    所以在她眼里,赵酉识才是那个笨蛋。


    他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实在太明显了。


    她很难不知道。


    而也因为知道,所以才敢如此理所当然地利用他的一切。


    她那样利用过他。


    他却还是对她说了这番话。


    他可真是个笨蛋。


    徐如徽在心里叹了口气,这口气明明很薄很轻,却掀起了心底一汪池水。


    她缓了一会儿才将其中波澜平复,回答赵酉识说:“我知道的。”


    “我都知道。”她又说一遍,像在认罪。


    可赵酉识并没有发怒。


    他只是看着徐如徽,数秒后,说了一个字:“好。”


    徐如徽不解。


    赵酉识又说:“那就好。”


    他没有再说别的,他只是忽然更加用力地揉搓了一把她的手,然后又用力握了下,说:“太冷了,你进去吧。”


    徐如徽不明白。


    她眼睛直勾勾盯着赵酉识。


    夜色里,她在赵酉识黑色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


    她看到赵酉识很轻松地笑了笑,然后对她说了最后的一句话。


    “晚安,徐如徽。”


    【📢作者有话说】


    人与人的交往,多半肤浅。或者说,只有在比较肤浅的层面上,交往是容易的。一旦走向复杂,人与人就是相互的迷宫。——史铁生


    20  ? 第20章


    ◎赵酉识,你接过吻吗◎


    在徐如徽关门之前,赵酉识看上去都是很轻松的,徐如徽关门后,赵酉识原地站了几秒,僵硬着身子回了自己家。


    黑暗中,他坐在沙发上缓了很久,直到冷风把他的手吹得更凉,他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忘记关门了。


    他本想站起来去关门,手刚撑在沙发上一秒,人又坐了回去。


    他腿软了。


    赵酉识懵了一会儿。


    手机屏幕亮了好几次。


    他五指握紧又松开好几次。


    点开手机,【祝赵酉识早日得偿所愿】群好几条消息。


    祝提春能顶半边天:怎么样啊?好忧心啊,我都不敢睡觉。


    赵新良真的很想退休:我能睡,但我不敢睡,你能懂我吗?@赵酉识到底行不行


    ……


    祝提春能顶半边天:唉,都过去两个小时了。


    赵新良真的很想退休:新年快乐啊,赵酉识。


    祝提春能顶半边天:新的一年还是祝福赵酉识啊。


    赵新良真的很想退休:什么时候能换成恭喜啊?


    赵酉识看着群里的消息,几秒后,笑了。


    他笑了好一会儿,攥着手机,忽然泄力,人往后仰,抬手捂住了脸-


    徐如徽这一夜睡得并不算好,她在梦里见到了各种时段的赵酉识。


    徐如徽还记得初次与赵酉识相见的那天是个下雨天,好像是清明前后,鹿上连绵的雨让人的脚后跟永远湿漉漉的。


    徐如徽刚从舅妈老家回来,看鹿上的县城哪里都新鲜。


    她跟在任素秋后面,想看看四周,又怕耽误任素秋的时间,只能偷偷看。


    进小区的时候,旁边有一处休闲娱乐区,一对年轻人在那儿玩健身设备,小男孩蹲在旁边,不知道在玩什么。


    徐如徽看了那个小男孩一眼,他察觉到目光,也看过来,两个人对视一眼,徐如徽没有露出小女孩该有的羞怯,黑色的眼睛里全是好奇。


    没多久,她就和赵酉识又见面了。


    原来他们是邻居。


    祝提春很好客,得知任素秋家里没了盐,让赵酉识过来送,还顺便端来了一盘切好的水果。


    徐如徽好奇地看着切好的苹果,不太懂为什么苹果还需要切着吃。


    赵酉识看她盯着水果盘半天没动手,问她:“你不喜欢吃苹果?”


    徐如徽还没来得及摇头,赵酉识就抓起她的手牵着她往他家走,边走边说:“我家还有橘子,梨也有,你去看看你想吃什么。”


    徐如徽一直没告诉过赵酉识。


    其实在长大的过程中,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非常讨厌赵酉识。


    她很讨厌任素秋张口闭口都是让她跟赵酉识学学,很讨厌任素秋不管何时何地都让她去赵家长点见识。


    渐渐地,她开始讨厌任素秋。


    小升初时,因为户口区域属地相同,徐如徽和赵酉识划分到同一所初中。


    为了躲任素秋,徐如徽开始主动往赵酉识家里钻。


    她见到更多面的赵酉识。


    某种程度上,赵酉识并不完全算是“好孩子”。


    他会熬夜打游戏,会看课外书,明明在书房睡大觉,出了门跟爸妈说写试卷写得腰疼。


    徐如徽觉得有些时候赵酉识还不如自己听话。


    她很想跟任素秋说,赵酉识也不过如此。


    但每一次考分下来,赵酉识都甩她一大截。


    于是她只能继续沉默地听任素秋各种夸奖吹捧赵酉识。


    初升高时,赵酉识顺利进入实验班,徐如徽则不出意料地进入普通班。


    这结果让任素秋很不满意。


    她总是希望徐如徽能往高处爬一爬。


    她常常跟徐如徽说:“你现在上高中了,是个大女孩了,有些话我不想跟你藏着掖着,你离那些男人远一点,他们除了耽误你的将来没有任何用处。”


    徐如徽很多次都想反问她,赵酉识也在那些“男人”里吗?


    徐如徽很多次都想质问她:你知道赵酉识喜欢我吗?


    初中的时候,徐如徽有一个同桌喜欢赵酉识。


    她一面希望徐如徽和赵酉识关系好一点以方便她能跟赵酉识多说两句话,一面又希望徐如徽和赵酉识关系不要那么好。


    她常常试探徐如徽,“赵酉识不会喜欢你吧?”


    徐如徽每一次都表面得无奈且敷衍,并岔开话题,好像很嫌弃聊这个话题。


    其实她心里很清楚。


    赵酉识就是喜欢她。


    赵酉识这个人啊,生得优越,长得顺利。


    他得到过每一样他想要的东西,所以他从不畏惧每一次付出。


    只有徐如徽这种人才会对每一次的付出斤斤计较。


    赵酉识从不。


    可能赵酉识自己并没有意识到。


    比起所谓的大少爷,他其实更像小狗。


    真诚,虽然很多时候不够直接,但把他胸口剖开,第一眼看见的一定是滚烫的热烈。


    徐如徽又不是个傻子。


    就算她看不到赵酉识那双亮亮的眼睛,也总能尝出他每一次递过来的橘子苹果梨是甜的还是酸的吧。


    她嘴里是甜的。


    但她心里是酸的。


    她不像赵酉识那样有一颗玲珑剔透心。


    她的心是深藏不露的大海迷宫。


    每一次接过赵酉识递过来的橘子或是苹果,她都会忍不住地想,赵酉识怎么有那么多好东西。


    为什么这些东西她没有。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


    连带着赵酉识一起不喜欢。


    高中的时候,张夏旬情窦初开,逐渐懂得男女之情。


    她偶尔会问徐如徽:“赵酉识那么优秀,你真就对他一点感觉也没有吗?你真的不喜欢他吗?”


    每一次,徐如徽都回答得很肯定。


    她说:“说一百遍了,不喜欢。”


    她嘴上这么说,却在高一那场大雪后,强行吻了赵酉识。


    那天是徐如徽的生日。


    除幼时外,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她的亲生父亲。


    她的亲生父亲和亲生母亲都并不想要她。


    她淋了一场大雪,走了很艰难的路。


    然后被赵酉识拽去了他的房间。


    赵酉识一边在嘴里骂她要真是力气多得没处用就回他老家帮他大爷种地,一边手上不敢用力地帮她擦头发。


    徐如徽在心里叹气,她很想告诉赵酉识,如果真的很想给别人留下好印象,做好事的同时就不要说赖话,否则很容易被人忘记他做过的好事。


    可她又想,赵酉识是多会说漂亮话的人啊,他也许并没有想刷什么好感度。


    你看。


    徐如徽是只有在想要刷好感度的时候才会做好事。


    而赵酉识是随心所欲的。


    徐如徽想到张夏旬说的那些:“你知道吗?学校那么多男生,只有赵酉识让我感觉,他是没有脏心眼的人,如果和其他男生去天台看星星,我猜其他男生满脑子只想吻我摸我,赵酉识应该是给我数星星有几颗的那一个。”


    徐如徽心里想着这些话,偏头看向赵酉识。


    赵酉识大概被她盯得有些发毛,有些讪讪地说:“看什么?骂你骂错了?”


    徐如徽没回答他,只是问:“赵酉识,你接过吻吗?”


    赵酉识一愣,“什么?”


    徐如徽没再给赵酉识过多的反应时间。


    她倾身吻上了赵酉识的唇角。


    她曾有一瞬怀疑赵酉识会推开她。


    哪怕她已经知道赵酉识喜欢她。


    可赵酉识没有。


    他虽然没有主动将这个吻进行得更深,但他没有躲开。


    徐如徽在那个当下并没有任何羞怯的情绪。


    更没有害臊。


    她感到爽快。


    她想跟张夏旬说,你看,赵酉识也不过如此。


    两年。


    差不多两年时间。


    她考试考得不好会找赵酉识,她被任素秋骂了也会找赵酉识,她生理期情绪化还是会找赵酉识。


    赵酉识从不拒绝她。


    而她,只是在利用赵酉识而已。


    ……


    “阿如?”


    徐如徽被任素秋喊醒时有些恍惚,她呆坐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今天是初二。


    任素秋该去姥姥家了。


    “起了。”徐如徽嗓音有些含糊地应了一声。


    她打开门,看见任素秋差不多快收拾好了,有点意外任素秋没提前喊她。


    她问:“你好了吗?”


    任素秋说:“还没。”


    徐如徽“哦”了一声,正要往卫生间走,任素秋在她身后说一句:“不急。”


    徐如徽一顿,看了任素秋一眼,任素秋没看她,转身去了客厅。


    徐如徽洗漱一向简单又快,这几天天冷,徐如徽出门基本都是围巾帽子都戴着,所以也懒得化妆,差不多随便涂点护肤品就结束了。


    任素秋看她什么都好了,跟她说:“先过来吃点早饭。”


    徐如徽说好。


    任素秋已经吃过了,这会儿在客房清点需要拎去姥姥家的东西,徐如徽往餐桌走,刚坐下,一眼看见桌子底下的椰子水。


    两整箱。


    这两箱椰子水昨晚还没有。


    徐如徽盯着看了一会儿,收回视线,专心吃饭。


    临出门前,任素秋似是想起什么,转身去拎餐桌旁的椰子水。


    徐如徽随口问:“你早上去买的啊?”


    任素秋说:“不是,酉时一大早送来的。”


    现在也才不到十点。


    徐如徽不清楚任素秋口中的一大早是几点。


    “哦。”徐如徽应了一声,看着任素秋把椰子水拎到门口玄关。


    任素秋换好鞋,正要把椰子水拎出去,动作停了一下,嘀咕句:“这也太重了点。”


    她问徐如徽:“这东西到底好不好喝?”


    徐如徽没看椰子水,看上去很专心再换鞋,嘴上说:“不知道,咸淡咸淡的口味。”


    任素秋闻声犹豫一下,“那小孩应该不爱喝这个吧,你别换鞋了,去杂物间把那箱纯牛奶拎出来。”


    徐如徽“哦”一声,问任素秋:“那这个?”


    “拎回去吧。”任素秋说。


    徐如徽再次“哦”一声。


    徐如徽的姥姥今年高龄八十,她没见过姥爷,也很少听任素秋跟她提姥爷。


    平时姥姥就在舅舅家里,舅妈把姥姥照顾得很好。


    午饭过后,徐如徽跟外甥外甥女一起看春晚的重播,俩人看得津津有味,徐如徽看着他们被小品逗笑的面孔想起昨晚赵酉识对本届春晚的点评。


    她扯唇笑了下。


    没一会儿,舅妈过来一起坐着,偷偷给徐如徽塞了一个红包。


    徐如徽推了一下,“我都多大了。”


    “再大也是小孩,”舅妈说,“只要你没孩子,我就给你,等你有孩子了,我就给你孩子。”


    徐如徽捏着红包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我不想要小孩。”


    舅妈对她这种发言似乎不怎么样意外,她甚至笑了笑,问:“是不是也不想结婚?”


    徐如徽“嗯”了一声。


    “那有喜欢的人吗?”舅妈问。


    徐如徽没有回答。


    舅妈没等到答案也没有追问,她只是淡笑着说一句:“我很理解你,因噎废食嘛。”


    徐如徽笑了笑,没有否认。


    下午四五点,任素秋说要回去。


    舅妈和舅舅都在挽留,徐如徽本以为晚上要和往年一样继续留在这里吃饭,结果却听任素秋说一句:“不行,得回家,家里有人。”


    徐如徽不知为何心尖一跳,她蓦地看向任素秋。


    舅舅疑惑:“谁啊?”


    任素秋说:“邻居家孩子一个人在家,大过年的,总不能让他点外卖。”


    “走了,阿如。”任素秋起身。


    “哦。”徐如徽应了一声,起身时脚碰到旁边小外甥的椅子腿上,差点没摔。


    徐如徽家里没车,每年出行都是打车,好在大家都在鹿上周边,再加上现在有了线上打车,更方便。


    任素秋往外走的时候,徐如徽跟在后面拿手机准备打车,结果刚打开app,就听见任素秋在说话,她疑惑地抬起头,看见任素秋不知何时打起了电话。


    她跟电话那头的人说:“这就出来啦,你说你到了也不说一声,等多久了?”


    那边不知道说了句什么,任素秋心情很好地笑了笑。


    等电话挂断,任素秋才跟徐如徽说:“酉时心是真细,本来早上就想送我们来的,我看他脸色不好,估摸他肯定熬夜了,就没让他来,这不,补完觉就过来等着了,都没问我地址,肯定是怕我拒绝,提前问了你祝阿姨,以前路过这边时我跟你祝阿姨提过一嘴,哎,酉时是个好孩子啊,也不知道以后谁那么有福气嫁给他哦。”


    徐如徽没接茬。


    任素秋不知想起什么,慢下脚步。


    徐如徽意识到任素秋有话要说,也慢下来。


    几秒沉默后,任素秋说:“阿如,我问过你很多次,我希望你跟我说的是实话。”


    “我希望你是真的不喜欢赵酉识,”她说,“咱们家虽然跟他们做邻居那么久,但他们家不是我们娘俩高攀得起的。”


    “知道吗?”任素秋看着徐如徽。


    高攀这样的词,徐如徽并不是第一次从任素秋嘴里听见。


    她早已能驾轻就熟地应付。


    她反应平平地说:“知道了。”


    走出窄巷,赵酉识的车子就停在路边。


    眼下逢年节,路上车人都很少。


    赵酉识一辆车子显得孤零零的。


    看见她们走过去,赵酉识打开了窗户,他笑着跟任素秋打招呼,“阿姨。”


    任素秋应了一声,上车就客套:“穿那么少,冷不冷啊?”


    赵酉识说:“开着空调呢。”


    他说话的同时,徐如徽打开后座车门坐进去。


    她坐在副驾驶后侧的位置,却在抬眼的一瞬,在车内后视镜里与赵酉识对视。


    徐如徽眼前一瞬闪过昨晚赵酉识在夜色里却亮亮的眼睛,忽然明白了赵酉识昨晚说的那句“好”的意图。


    她微微怔住。


    赵酉识却挪开了目光。


    他眼睛里还浮着笑,转动方向盘掉头的同时跟任素秋闲聊。


    他问任素秋:“明天还有事吗阿姨?”


    任素秋反问:“你爸妈明天回来啊?”


    “不是,明天有个同学聚会,问问阿如有没有时间,”赵酉识说,“大多数都是以前我班的同学,以前跟阿如也见过,大家都在鹿上,就想着聚一聚,以后有事也能互相照应。”


    “你班的同学啊?都应该考得很好吧?”


    赵酉识笑着说:“好不好的,工作不还都是自己找。”


    “话是这样说,但找到的工作总归是不一样的嘛,”任素秋说着在副驾回头看一眼徐如徽说,“阿如去吧,多跟人家学学,聊聊,酉时说的对,以后有事也能有个照应。”


    没等徐如徽回答,赵酉识兀自接下任素秋的话说:“阿姨放心,我肯定不会让她喝酒的。”


    任素秋笑着说:“我还不放心你。”


    任素秋嘴上这么说,到家还是叮嘱徐如徽:“明晚别喝酒,女孩子沾了酒给人印象不好。”


    徐如徽其实很想敷衍任素秋两句,但是那么多年她早已习惯给任素秋一个让她满意的答案。


    “知道了。”她口吻没有半点不耐烦。


    与此同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任素秋跟徐如徽说:“去看看是不是酉时有什么事。”


    这个时间,能敲任素秋家门的也只有赵酉识了。


    徐如徽忽然有点头疼。


    可能是赵酉识被她糊弄了太久,她自己都要忘了,赵酉识向来是个愿意为想要的东西大费周章的人。


    “去啊。”任素秋看徐如徽在原地愣着,催促她。


    徐如徽只好去开门。


    门打开,赵酉识很自然地侧身进屋。


    他甚至自己备好了拖鞋,换好以后径直走到客厅沙发坐着,一边划拉手机一边问徐如徽:“奶茶喝吗?喝哪家?”


    然后顺手把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车厘子放在桌子上。


    几秒后,没等到徐如徽的回答,他才抬头,看着徐如徽:“嗯?”


    徐如徽与他对视。


    又过了几秒,徐如徽才问:“你什么意思?”


    赵酉识反问得很自然,“看不出来吗?”


    “装什么啊,徐如徽。”他眼睛直勾勾盯着徐如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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